《嫁纨绔》 第1章 镜中仙 “画一弯柳叶眉,描一枚桃花钿,朱唇点绛,金钗垂髻,瞧那一双桃花眼,情如秋水,涟漪缠绵。” 金枝合上书,笑盈盈地看着唐书玉,“公子,公子,您今儿真就和这话本中的桃花仙一样美!分毫不差!” 坐着的唐书玉满是骄矜,视线一刻未从镜中的自己移开,轻哼道:“云外仙人对书中的桃花仙不过寥寥几行,你家公子的美貌,又岂是寥寥几行字就能描述的。” 银叶闻言也顺着唐书玉的话夸道:“公子说的极是,想那云外仙人定是未曾见过公子这般美貌,否则也不会连写那书中最美的桃花仙也仅仅几句便词穷。” 唐书玉眉眼弯弯,对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脑袋,只觉得这铜镜封印了自己大半美貌,明明生得如神似仙,自己却无法得见,只能便宜了他人,亏了亏了。 世上见过他的人,都该感谢他才是,唐书玉这般想到。 “公子,咱们今儿是要去郊外为徐将军求平安符,这么盛装打扮,在神佛面前会不会显得不庄重?若是神佛见了,以为咱们不诚心,不愿意赐福怎么办?”珍珠忧心询问。 唐书玉挑眉反驳:“绝无可能!” “神佛见到我这么貌美乖巧的小公子,喜爱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家中父母兄弟,亲戚好友,就没有不喜爱他的,神佛又怎会例外。 瞧那眉目间的理直气壮和笃定,饶是自小陪着他一起长大,深知他本性的金银珠翠四人,也不由在心中默了一瞬。 “正是,正是,想来神佛见到了公子,也定会心生怜爱,为公子保佑徐将军早日回京,与公子成亲。”翡翠笑着道。 “公子稍等,我们去瞧瞧马车准备好没有。”说罢,对其他几人眼神示意退下。 四人离开后,轻轻关上门。 见四下无人,方才还矜持地欣赏自己美貌的唐书玉,一下就笑弯了眉眼,对着铜镜在屋里转圈,手捧着脸颊,对着镜中的自己百般慨叹。 这么美,这么美,唐小哥儿,你怎么生得这样美呢! 他身姿轻盈,脚尖轻点旋转,淡淡粉的衣摆随风荡漾,仿佛一朵正在盛开的灼灼桃花,娇艳明媚。 金银珠翠四人在门外偷看了片刻,这才忍笑离去。 公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随时揽镜自照的自恋性子实在好笑。 屋里的唐书玉欣赏够了自己的美貌,镜中那双明艳的眉眼稍稍低垂。 心想可惜他心中已有他的大英雄徐将军,否则他可是要迷倒天下郎君的,唐书玉略有些遗憾地想。 遗憾归遗憾,唐书玉为徐将军求平安符的心还是很真诚的,待马车准备好,便带着侍从出了门。 唐夫郎得知消息,轻轻蹙了蹙眉,他寻到唐老爷,见对方还在屋中欣赏自己近来才到手的珊瑚摆件,眉心轻蹙,不悦道:“还看,还看。” “哥儿都快嫁不出去了,你整日就知道看你那破珊瑚!” 唐夫郎用力将手里的扇子砸向唐老爷,仿佛在发泄这憋闷的怒火。 后者眼疾手快接住,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这可是林师傅花了三月才做好的扇子,价值千金还是其次,因一时之气摔坏了,你又要后悔心疼。” 唐夫郎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家里那么多烦心事,我哪儿心疼得过来。” 话虽如此,语气却比刚刚那句软了几分。 “你说说,说好的三月回京,这都五月了,连个口信都没捎回来,眼瞧着先前定好的婚期都要过了,还没个人影,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婚事开天窗不成?”唐夫郎满面愁容。 唐老爷神色却并无他那样紧张,反而十分淡定,“婚期错过就错过了,之后再选个更好的便是,远舟那孩子看中的是咱家哥儿,也不会在意这等小事,我就觉得是这日子没挑对,真要那么好,又怎会被咱家哥儿错过?” 唐老爷泰然自若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唐书玉,连那份自家哥儿就是最好的,被自家哥儿错过,肯定是对方的问题的理直气壮,都与唐书玉一般无二,谁来见了都说是亲生的。 唐夫郎浅浅翻了个白眼,唐夫郎的容貌在年轻时便小有名气,否则也不能生出唐书玉这样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哥儿,如今不仅不减当年,反而还多了几分风韵与雍容,即便是白眼,那也是极优雅美丽的白眼。 “说得轻松,婚期有误,名声雪上加霜的又不是你。” 唐夫郎冷哼一声,“我算是瞧出来了,那徐远舟看着妥帖,实际也是个不靠谱的,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怎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唐老爷想了想还是为哥婿说好话:“远舟离京也是公务在身,皇帝有命,他还能抗旨不成?” “当初能顶着风言风语上咱们家提亲,足以证明他的人品。” 去年花灯节,唐书玉领着人上街游玩,却与下人走散,被拐子迷晕偷走,虽被及时救出,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可人到底在那腌臜之地囫囵走了一回,名声算是没了,若非有当时救了他的徐远舟提亲,这会儿唐书玉怕不是早就回老家或者远嫁了。 闻言,便是唐夫郎心中再有不悦,也难以说出口了。 他也是担心哥儿婚事,并非真对徐远舟这人有什么意见。 在唐老爷的劝说下,他也只好叹了口气,想着等会儿就找人将历书取来,再挑个合适的黄道吉日。 夫夫二人叙完闲话家常,却听见屋外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夫郎!不好了!” 闻言,原本以为是下人传膳的二人不约而同蹙起了眉。 “何事这么紧张匆忙?” 打开门,二人却忽然发现,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沉了下来,云层蓄积在天空,明明安然静谧,却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雨。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也不敢停歇,苍白的脸色在见到唐老爷和唐夫郎也不曾回暖,磕磕绊绊,满面惊慌地说:“外面……外面传来消息,太子在回京途中遇见山匪,被伏身死,徐将军为保护太子,也落下山崖,尸……尸骨无存……” 雷光闪烁,轰隆的一声巨响终于姗姗来迟,重重击在了众人心头上。 —— 宋府 “这什么鬼老天,阴晴不定!”蓝缎云纹的锦衣郎君大步流星踏进府中,神色不悦,显然对因老天爷变脸而不得不中场回府的事颇为不满。 “再给我一刻钟,别说一只鸳鸯猫,周老二今儿得光着回去。” 说着回头看向身后提着笼子的两个小厮,只见笼子里卧着一只皮毛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鸳鸯猫。 “送回我院子里,让人小心伺候着,这可是我要送给仪姐姐的生辰礼。” 冬青匆匆迎来,远远便听到这话,眼皮狂跳,一边动作利落地为对方撑伞,一边小声提醒:“三郎……” 话音未落,一道稳重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响起:“生辰礼?” 循声望去,便见有人身着藏青色衣袍,蓄着短须,负手而立,好似早早便等在了那里,见到那刚进门的三郎,暗藏锋芒的视线便扫了过去。 见到对方,宋三郎宋瑾瑜神色顿时微僵,随后又迅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大哥。” 宋知珩面上严肃未变,只继续道:“把这从赌桌上赢回来的东西送给仪姐儿,你猜她是会为这只狸奴高兴,还是要气你耽于玩乐,不学无术?” 没说破财败家,都是看在宋瑾瑜心里有数,这些年也只是玩玩,没有沉溺其中的份儿上,否则宋知珩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宋瑾瑜笑容纯良:“我不过是跟那周二在酒桌上打个赌而已,他技不如人输给了我,怎么就说是赌桌呢。” 他背着手,手势示意那两个小厮快走。 宋知珩冷笑一声,“吃喝嫖赌,你就占了三个,还要我夸你不成?” 宋瑾瑜这就不乐意了,“朝堂上那些个大小官员,王公贵族,哪个不样样俱全,也没见人斥责他们伤风败俗,我好歹洁身自好,怎么不比他们好上百倍?” 宋知珩沉声:“你是我弟弟,他们也是吗?” 宋瑾瑜见他是真生气了,也不顶嘴了,当即挂上一副乖巧纯良的小脸,小跑上前,故作端正地给宋知珩行了个礼,“是小弟多嘴,大哥勿怪。” 宋知珩闭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挥袖:“好了,站没站相,惯会装模作样。” 这就是不气了。 宋瑾瑜嘿嘿一笑,“大哥您得这样想,我虽然赌了,可我赢了,那周二不仅赌了,他还输了,这不比我还不如吗?” 好好好,别人都是比才学品行,他却比玩乐游戏,正经赛道上比不过别人,就另辟蹊径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弟弟别的不行,可论吃喝玩乐,奇技淫巧,确实无人能及。 “少扯那些歪理,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说的再好,都是花言巧语。”宋知珩道。 闻言,宋瑾瑜便头皮一紧,讪讪一笑,也不说话了。 宋氏传家数百年,经历数朝,出过不知多少个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物,如今宋知珩年未过四十,却已经官至二品。 作为他的弟弟,宋氏嫡脉嫡出,宋瑾瑜要想入朝,别的不提,一个五六品官总不成问题。 可事到如今,宋瑾瑜身上除了世家子弟几乎人手一个的虚职,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没有。 每每家中要给他安排,宋瑾瑜都以自己无才无能,不求上进来推辞。 笑话,能够游戏人间,谁要案牍劳形。 宋瑾瑜是老来子,父亲在他还年幼时便去世,可大哥却是极优秀的继承人,早早便撑起了家业,二哥也素有才名,如今外放当官,已是一州刺史,政绩斐然。 作为幼弟,他既无需顶立门户,才学品行又远不如两位兄长,自个儿一寻思,兄长都为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当然要将利益最大化,做个小官有什么意思,不如尽情享乐,游戏人间,吃好喝好睡好,这才是不辜负兄长们的努力。 为此,宋瑾瑜每日不是去这里跑马,就是去那里投壶,今天去春歌坊听歌赏舞,明晚去燕柳园听曲看戏,东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要去尝一尝,西边新出了个珍宝楼要去逛一逛,整日将自己的行程排满,绝不给自己空闲,辜负兄长的机会。 虽然兄长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辜负就是了…… 宋瑾瑜心知不妙,当即转移话题:“对了,今日非休沐,大哥怎的这么早便回家?可是有何要事?” 父亲早逝,兄弟二人相差十来岁,宋瑾瑜不过比宋知珩长子大半岁,自小便被他当亲子般拉扯大,宋知珩拿他实在没办法,明知他转移话题,也只能在心中轻叹口气,神色无奈。 刚想说些什么,便有一名亲信匆匆跑来,神色苍白,附耳在宋知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者神色一凝,暗沉的眸光里,风雨如晦。 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声音沉沉。 “近日风云多变,你好好待在家中,侍奉母亲,少往外跑。” 宋瑾瑜:“大哥?” 话音未落,便见宋知珩形容匆匆,冒雨出府。 冬青将手中的薄披风给宋瑾瑜披上,“三郎先回去吧,要变天了。” 再不开文今年都过完了,还计划写完这本写渣攻,明年七月前完结渣攻开错位时空呢,时间短,任务重,接下来会连续无缝开新,不懒了。[可怜] 本文双视角,1v1,欢喜冤家,先婚后爱,主要想写一种带戏剧性的天定姻缘,风格类似于三千深情里的锦绣良缘篇,伪装深情里探花郎篇,这个风格我写的速度非常慢,只能尽量日更,不能保证更新多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镜中仙 第2章 平安符 轰隆——! 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公子慢些,都淋湿了。”金枝顾不上自己淋雨,撑着伞紧紧跟在唐书玉身后,主仆二人前后脚进府,终于在大雨倾盆之前进了门,纷纷松了口气。 “老天爷怎的变脸这么快,才刚到山脚,就下起雨来,害得我不得不原路返回,说好要求的平安符,也只能等明日了。”唐书玉絮絮叨叨,言语间尽是郁闷。 几个贴身的丫鬟哥儿一边为他宽衣备水,准备沐浴,一边劝道:“夏日的天多是阴晴不定,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咱们明日再去求也一样,不差那一天两天,还是身体要紧。” “就是,若是徐将军知道您为了他差点染病,怕是要心疼坏了。” 虽有些危言耸听,但这话唐书玉听着舒心,便也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还是该去的,若是今日冒雨求符,佛祖见我这般辛苦,说不定赐的福也比平日灵验。” “那公子这会儿恐怕还被困在山路上,上不去,又下不来,那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珍珠说道。 “那可不一定。”金枝反驳,“你们是没瞧见,咱们的马车走到山脚废弃的浮空庙,原想歇歇脚,等雨停,谁知那马儿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害怕得紧,就怕有什么山中精怪占了那里,咱们这才不得不掉头回来。” 金枝边说边还后怕,变天时,唐书玉还想着继续上山,毕竟回城路也不短,掉头回去也要淋雨,若什么也没做,岂不是白白出来一回。 谁知走到旧庙那里马儿便不动了,吓得主仆二人差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众人心中害怕,这才原路返回。 “当真?” “公子面前,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咳咳……”唐书玉面染绯红,“我那是瞧着雨来得急,这才回来的。”才不是怕鬼。 知是他羞恼,众人也都忍笑不提,当即转移话题。 “公子说的是。” “还不快去准备些柚子叶和艾草,给公子好好去去晦气,免得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欸,我这就去。”翡翠匆匆离开。 唐书玉浑身浸泡在热水中,将刚才淋雨沾染的寒气渐渐驱散,浑身筋骨酥软,令他眉目舒展,今日出行积蓄的烦闷逐渐自眉间散开。 他不愿回想今日见闻,只想着下回一定要给浮空寺捐献更多香油钱,求一个更灵验的护身符,以弥补今天没求到的损失……也给山中精怪供奉些食物钱财。 半个时辰后,唐书玉沐浴更衣完,任由金枝给自己梳妆。 “公子,方才我去拿柚子叶,遇到夫郎院中的人,正吩咐厨房熬安神药。”翡翠边为唐书玉收拾要换洗的衣物边说。 “阿爹阿父身体向来很好,怎么就要喝药了?”唐书玉有些疑惑。 总不能是被雷雨给吓着了吧? 连他都自几年前便不怕打雷了。 “奴婢走的急,没能细问,要不这就让人去打听打听?”翡翠有些懊恼当时怎么就没多问几句。 唐书玉想了想道:“一会儿我亲自去探望,晚饭不必准备了,我在主院用。” “是,公子。” 唐书玉梳洗完毕,前往正院,也是恰巧,正瞧见熬好了安神药,送去正院的下人。 “见过公子。”那人屈膝行礼。 唐书玉还没凑近,便嗅到浓浓的苦药味。 “这是送给阿爹的?我正好要去拜见阿爹,给我来送吧。” “这……”那人面露难色。 唐书玉以为他担心自己磕着碰着或者摔了药,安抚道:“几步路而已,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眼见唐书玉端着药兴致勃勃踏进正院,那人面上的为难却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加重了。 正院的人,谁人不知唐夫郎是因何事惊了神,还特地吩咐过此事暂且不要让公子知道,又如何愿意在此时见公子? 可公子决意要见夫郎,他一个小小下人,难道还真能强行阻止不成,见此,也只能匆匆让人去请府医前来,没事便好,若是有事,也能及时应对。 药盅里的苦味萦绕鼻尖,唐书玉也终于有心思落到阿爹究竟因何喝药这件事上,只是没等想出个一二来,就到了门口。 “公子,夫郎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怕是无暇见您,不如明日再来。”门外下人见礼后,便遵照主子的话,想劝唐书玉回去。 今日听闻噩耗,唐老爷和唐夫郎都惊忧交加,心中忧虑,不得不喝安神药,否则今晚怕是都无法安心休息,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没有更多的心神伪装应付自家哥儿,便想着今日不见面。 他们也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直隐瞒,但见自家哥儿那般喜欢徐远舟,眼巴巴期盼着与对方成亲,甚至不辞辛苦去求符护佑对方平安,只盼着人早日回来,便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告知对方这等噩耗,只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我来给阿爹送药,不会打扰他休息。”唐书玉虽不知为何阿爹今日还没用晚膳就先休息,却也知道休息之前必定要喝药,只是原还想着要同父亲阿爹一同用膳,怕是不成了。 “可是……” “那是我阿爹,我担忧他的身体前来探望,难道还错了不成?”唐书玉面上已有一丝不悦,让下人不敢再言,只能退下。 唐书玉站在门外,正想换个姿势腾出手来敲门,却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交谈声。 “老爷,太子的事闹得这么大,恐怕要不了多久,京城便会闹得满城风雨,都等不到婚期,届时书玉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唐老爷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今日太过突然,贸然开口还是不太妥当,他今儿满心欢喜出门,结果回来却得知未婚夫坠落山崖,生死不明的消息,怎么受得了……” 砰! 房门骤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引得夫夫二人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门口赫然站着他们刚才还想要隐瞒的人,心口霎时剧烈一跳。 唐书玉表情木然,眼神空洞,看向唐老爷和唐夫郎时才勉强凝聚起些许神识。 他嘴唇翕动,挣扎半晌,才发出声音。 “……什么坠落山崖,什么生死不明?阿爹……阿父刚刚是胡说的吧?明明我前几日还收到徐将军的信,说就要回来了,这才几日,怎么、怎么可能呢……?” 什么生死不明啊……好好一人,怎可能短短几日就生死不明了呢?上次见面,明明都还好好的啊…… 不可能。 比起惊痛,唐书玉更多的还是茫然,那种骤然遭逢人生从未有过的剧变,从身到心都无法应对时而生出的茫然无措,如在梦中的荒谬与不敢置信。 唐老爷也顾不得什么缓一缓了,这也根本瞒不了,唐夫郎试图起身,被他安抚下来,自己却快步上前,拉着唐书玉进屋,担心汤药伤到对方,忙接过唐书玉手里的药盅放在桌上,连连软声安抚道: “玉哥儿,你先冷静冷静,咱们先坐下再说,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事情或许并没有严重,远舟吉人自有天相,又武艺高强,怎会这般轻易出事,可能消息本就是假的,也可能……” 然而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且语气干巴巴,显然自己都无法说服,不过是试图安慰唐书玉的无用功。 他越这么说,唐书玉的心反而越是渐渐沉入谷底。 若非事情为真,阿爹阿父二人又怎会惊忧而病,且事关太子,消息即便层层传递,也必然经过验证,慎之又慎。 这般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的事……这样的消息,又怎会是假的呢。 意识到事情为真,唐书玉那原本被突如其来的话震到麻木的心窍,仿佛被重新连接到了神经,阵阵剧痛传入肺腑,骤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股凉意自脸颊传来,恍惚垂眸,原是泪珠已然夺眶而出,心中思绪尚且运转缓慢,身体却早已做出反应。 脑中闪过今日骤变的天,未能求得的平安符,还有那在山中遇到精怪,受阻返回的场景,都仿佛是徐远舟的鬼魂千里迢迢回到他身边,为他预警。 思及此,唐书玉遭受重创的心神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玉哥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平安符 第3章 红线天降 宁府 风荷漪漪,几度闲云。 这是宋瑾瑜喝的第三杯茶,若是别人家,这会儿早该知道这是主家不欢迎来客,希望对方主动告辞的意思。 可这里是宁家,是宋瑾瑜的母家,也是他自小便玩到大的地方,因而哪怕被怠慢至此,他也只当是舅舅舅母太忙,暂且无暇接待他。 宋瑾瑜没有不悦,甚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想着舅舅舅母没空也就罢了,可他好不容易在家中戒严的情况下找机会溜出来,还特意带上了前些日子赢来的鸳鸯猫,想借此机会送给病中的表姐,哄她开心。 前面几关都过了,眼瞧着就能如愿,却偏偏卡在最后一关,见不到人,也送不出猫,这可怎么办? 第三杯茶喝完,宋瑾瑜心想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唤来前厅侍奉的丫鬟,“既然舅舅舅母有事要忙,我也不好继续打扰了,这样,你领我去仪姐姐的院子,我把礼物送给她就走。” 丫鬟笑容得体,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妥协的余地:“回表少爷,姑娘如今还在病中,实在无法起身,今日怕是不能见您了。” 宋瑾瑜皱眉:“我不打扰她养病,就在院子里隔着门同她说几句话也不行?” 他与表姐宁贞仪的婚事自小便定下,虽有男女大防,可只要不是私下单独亲近,两家从不会阻拦过他们正常往来,从前如这般探病也并非没有过。 可今日也不知为何,只见丫鬟歉意又不失礼貌地一笑,说出口的话却仍是拒绝:“还请表少爷见谅,姑娘病情来势汹汹,一直未见好转,不让您去,也是担心将病渡给您。” 宋瑾瑜面上神色淡了下去,先前的怠慢他并未放在心上,此时三番四次被拒,却是真不高兴了。 他正要发作,便见先前一直没有人影的舅母及时出现,歉声道:“是我来迟了,三郎见谅。” “今日是舅母招待不周,实在是家中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不如等下次,等仪姐儿病好,家中再设宴款待三郎,弥补今日歉意。” 宁夫人和蔼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疲惫,显然是这些日子累得不轻,费心费神,可见家中繁忙并非托词。 只是她出现后,开口竟也是要送客,宋瑾瑜当然不甘心,“舅母严重了,是外甥没有提前递上拜帖告知,便仓促上门。”事实上,以两家的关系,不给拜贴上门也是常有的事。 “见不到仪姐姐,实在遗憾,可这狸奴是我先前特意寻来,本想当做生辰礼送给仪姐姐,听说仪姐姐病重,便提前送来,给仪姐姐病中逗趣,消磨时间。” 人不见就算了,这猫儿总该留下吧? 宁夫人面上显露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三郎勿怪,不是舅母不想留,只是寻常便也罢了,病人体弱,大夫特意叮嘱,不仅最好不要见人,连这些猫狗花鸟也不可接触,否则病情怕是要发生异变或加重。” “再者,府上也没有擅养狸奴的下人,三郎就是把它留下,舅母府上也不便照顾,让它再生了病,那就不好了。” 话里话外,都是毫不掩饰的拒绝,即便有理有据,言辞却半点不委婉。 宋瑾瑜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想不到点子上,难不成是表姐提前知道这狸奴是他赌赢回来的,心中不悦,不想收他的礼,还想给他个教训?这又该如何是好? 纵然心思百转,在宁夫人看似无奈实则坚决的态度下,宋瑾瑜也只能抱着自己的雪色鸳鸯猫悻悻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宁夫人悄然松了口气,她扶了扶额,心道:总算走了。 三郎虽行事不羁,但却也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只是…… 可惜了…… “告诉仪姐儿,人已经走了,让她放心。” * 出了宁府,宋瑾瑜越想越气闷,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慢。 终于,在某一刻停了下来,转身掉头。 冬青:“三郎你去哪儿?” 宋瑾瑜脚下步子迈得极大:“回去!” 不想让他见,他今儿还非要见到不可。 宁府一处偏僻院落,墙上偷摸露出两个脑袋。 冬青头上冒汗:“三郎,咱们不打招呼翻墙进去,表小姐会生气的吧?” 宋瑾瑜:“难道她如今就没生我气?” 冬青:“……”您说的真好,下次别说了。 宋瑾瑜悄声道:“待会儿帮我引开下人,要是被发现了,就那边有个狗洞,小时候还带你钻过,还记得吧?” 冬青:“……记得。” 宋瑾瑜放心去了。 有冬青从旁辅助,又有宋瑾瑜对宁府的熟悉,几番周折下,还真让宋瑾瑜摸到了宁贞仪的院子。 院子冷清,没什么人守着,宋瑾瑜只当是因为宁贞仪生了病,怕传染,并未放在心上。 他径直来到宁贞仪门外,又似乎觉得敲门不妥,便转而摸到了窗边,单手抱猫,把猫勒得难受,差点从他怀里跳下来。 宋瑾瑜连忙抱好,“乖一点。” “谁?” 屋内一道清冷女声传来,仿佛要透过那薄薄的纸窗,射到宋瑾瑜身上。 宋瑾瑜:“仪姐姐,是我。” “咳咳……”屋内女声稍软了下来,“原来是三郎。” “你还有事吗?” 宋瑾瑜:明知是他,怎得表姐还这么冷淡,难道真是知道了这猫的来历? “仪姐姐,我得了只鸳鸯猫,见到它便觉得可爱,你一定喜欢,今天特意抱来送给你。” “它很好养,随便给点肉就吃,我把它留下陪你吧。” 屋内沉默片刻,才有虚弱的声音响起:“三郎有心了,不过我尚在病中,怕养不好它,不如先留在你那儿。” 宋瑾瑜心中好似猫挠一般,忍不住道:“仪姐姐,你可是气我又跟人玩赌?” “你气我骂我便罢了,这狸奴可不要拒绝啊,它真的很乖很可爱。” 屋内沉默更久。 “三郎多虑了,我并未气你,实在是不便养它。” 她越这样说,宋瑾瑜越觉得她就是在生气,“要不你先看一眼?就看一眼,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也不勉强。” 宁贞仪声音依旧平淡,只是这毫无波澜的平淡,更透着一丝凉意,似要凉到宋瑾瑜心里。 “……与它无关,是我不喜欢狸奴,即便它再乖巧可爱,我也不喜欢。” 不喜欢?怎会不喜欢呢?明明他记得某次宴会上,有位姑娘抱了一只三花猫,表姐还夸过来着,莫非是只喜欢三花猫,不喜欢鸳鸯猫? 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礼物,却不被收礼人喜欢,便是有再多理由,宋瑾瑜的心情也很难好起来。 被下了面子,少年人的自尊让他再难留下去,赌气道:“不喜欢便不喜欢,这么可爱讨喜的狸奴,总有人喜欢,不打扰表姐养病,我这就走了。” 说罢,负气离去。 一刻钟后,冬青见自家郎君面上比方才还明显的憋气表情,以及那怀里安稳不动的鸳鸯猫,便知道这是送礼不成。 虽也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只想着要如何安抚自家郎君。 “三郎,在家闷了好些天,难得出门一趟,不如咱们在外面逛逛再回?” 前些日子因为太子的消息,城中很是风声鹤唳了一段时间,近两日才稍稍回暖,否则宋瑾瑜也不会今日才出门。 可向来喜欢热闹的宋瑾瑜,此时却没什么心情。 “有什么好逛的,京城哪里我不熟悉。” 作为纨绔中的行家,京城有什么在没人比他了解,实在没什么稀奇。 低头看了眼怀里难得撑起身子,好奇看着四周的狸奴,指尖轻弹了一下小猫耳尖,好笑道:“你还想逛街看热闹?看得明白吗?” 鸳鸯猫一爪子拍在宋瑾瑜不安分的手背上,眼中尽透着“愚蠢的铲屎官,休要打扰猫大人逛街”的情绪。 冬青见状适时哄道:“三郎的猫,自然跟三郎一样聪慧。” 宋瑾瑜轻哼一声,不过脸色却没之前那么臭了。 也不在意猫儿连道印子都没留下的一爪,心想:先前说错了,这狸奴不仅不乖,还会以下犯上。 不过即便是以下犯上,那也是极可爱的,怎会有人不喜欢呢。 宋瑾瑜的手轻抚着鸳鸯猫的背脊,惹得这只才两个月大的猫儿肚子发出呼噜声,它歪了歪头,惬意地欣赏着街景。 宋瑾瑜将它有一下没一下地举高,故意道:“怎么办,想送送不出去,总不能真砸手里,你说我给你找个新主家如何?” 猫大人懒得搭理他。 宋瑾瑜脚步慢了下来,“到了新主人家,可没有每日不限量的肉食,你还要出去捕猎才能填饱肚子,那时可不能这么悠闲放肆了。” 听说有些人家家中不富裕,连老鼠都是没有的,想捕猎都捕不到。 话在嘴角转了一圈,到底没说出来恐吓小狸奴。 冬青:“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样品种的猫,整个大殷都稀有,三郎喜欢,就养在家里,也不缺它一口吃食。” 宋瑾瑜又哼了一声。 冬青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哼什么哼,知道您是送礼被拒拉不下面子,于是迁怒一只猫,低声些,这很骄傲吗? 大约宋瑾瑜也知道自己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因而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说出口。 宋瑾瑜换了只手抱猫,顺手弹了下它的尾巴,“小东西,你可真给我丢脸。” 猫大人忍无可忍,撑起身子在宋瑾瑜怀里小发雷霆:“喵嗷——” 小脑袋刚仰起来,一根红线从天而降,正正好穿过它的脑袋,挂在了猫脖子上。 猫大人:……喵? 狰狞的表情还未酝酿好,便已然先染上一丝茫然。 宋瑾瑜脚步顿住。 两人一猫不约而同低头看去,却见那挂在猫脖子上的不是红线,或者说不仅仅是红线,而是一根穿了红线的平安香符。 宋瑾瑜见多识广,只一眼,便认出这是浮空寺的平安符,且是只送有缘人有情人,不出售的那款,据说非良缘不可得,信的人觉得灵验,不信之人只当这是浮空寺打出的噱头。 宋瑾瑜缓缓仰头望天,脚步一点点往旁边挪,随着视线偏转,头顶观景台上的那道身影愈发清晰。 白衣素绢,头上一朵白花在风中招摇,炎炎夏日,身上衣衫本就轻薄,衣袂随风飞舞,衬得对方整个人似要摇摇欲坠。 日光刺眼夺目,虽瞧不清面容,但那凄婉哀绝的姿态,却早已随着风飘然而来。 宋瑾瑜脑中倏地蹦出一句话: 谁家的小寡夫来这儿跳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红线天降 第4章 小寡夫 金枝轻手轻脚从屋内出来,顺手关上门。 对着围上来的几人道:“可算是睡着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松太久,几人又忧心起来。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公子身体会受不了的。” 自那日后,唐书玉醒来便食不下咽,整日哭泣,短短几日,整个人却已经消瘦一圈。 唐老爷唐夫郎再如何劝慰,也没什么用,愁的不行,却又束手无策。 “不能一直闷在屋里,还是得劝公子出去走走。” “这话没错,可是怎么劝呢?” “公子如今最在意的便是徐将军,咱们想个与徐将军有关的理由如何?” “这不是更惹得公子伤怀吗?” “公子如今便不伤怀吗?” “那、那好吧。” 几人一合计,翌日一早,劝唐书玉用早膳时便适时提起。 “公子,上回咱们去浮空寺无功而返,近日日头正好,正是外出的好时候,咱们再去一回如何?”金枝说这话时也在不动声色观察唐书玉,好调整措辞。 唐书玉听到浮空寺,不由又想起当日宛如鬼打墙的经历。 虽说后来大家都宽慰他,徐将军只是下落不明,未必真的去世,他自己也这般安慰自己,但唐书玉心里仍然有种冥冥之中被预警的感觉,哪怕再嘴硬,心中这样的想法却依旧一日日加深。 正想着,本就因近日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又渐渐泛红。 “他平安时我都没能求得一二平安,如今……我还能求到吗?”求到又有何用? “正是因为如今徐将军正在危急存亡之时,才需要求一个平安,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有将军平安回来的消息呢?”金枝还是很会劝人的。 唐书玉一听,原本毫无兴趣的心,此刻恨不得立刻到达浮空寺里。 “备车,梳妆。” “是。” 今日再没穿上回出行的那身桃花粉,金枝的手本已经落在了那件雾山色衣衫上,唐书玉却挑了一件极为素淡的雪色衣裙,临走之前,唐书玉还挑了一支白色绢花戴上。 他颜色秾丽,穿艳色衣衫时,便是灼灼其华,可换上素色,又是一番清丽典雅,真真是浓淡相宜。 只是今日的唐书玉远没有上回出门的心情,并没有刻意打扮,连妆都没上。 众人心知,无心打扮是一回事,公子嘴上不提,心里其实还惦记着上回盛装打扮后却是那样的结果,实在有了心理阴影,担心神佛认为他不诚心。 一番准备后,马车出了城,这一回,再没有上次的意外,马车顺顺利利上了山,唐书玉也顺利到了求平安符的地方。 原本只想买最贵的那一款,却没想到那摊子前的和尚见了他,便称他是今日的有缘人,竟送了他一枚据说最灵验的香符。 拿着意料之外的香符,唐书玉心中生出些许隐秘的期待与激动,不禁问对方:“大师,我既能得到这枚符,是否意味着我心中惦记之人并未遇难,不日将平安归来?” 那和尚只对他阿弥陀佛了一句,便道:“施主心有所念,不如亲自去求一签。” 唐书玉于是兴致勃勃去求了签,只是得出的签却又仿佛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又是“昙花一现”,又是“有缘无分”,简直明晃晃地告诉唐书玉,没可能了,他惦记的人不可能再回来。 至于徐远舟会回来,却没有娶他这一选项,在唐书玉心中绝无可能,从未存在过一瞬。 唐书玉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心情经过大喜大悲,几番跌宕起伏,只觉疲惫,再也不想继续待下去,当即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解签摊位上的和尚收起签文,却见原本以为只有一面的签文,背面竟还有内容,看见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尚没忍住拍了下桌子。 他就说嘛,这里的签文都是尽力往好了写,毕竟都来求签了,谁会想听难听话? 看见这张签文时他心中还在嘀咕,怎么半句安慰都没有,原来写完了背面。 可这人都走了,他便是再想把这话念给对方听都不行,只能在心中遗憾,寺里怕是要少一位出手大方的香客了。 回城之后,唐书玉心中烦闷,便是再热闹的的街市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一个人走走,你们莫要跟来。”他下了马车,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金枝他们当然不敢听他的话撒手不管,去年唐书玉被拐那事可还让他们警戒于心,可在明知唐书玉心情低落的情况下,还强硬反对,也绝非明智之举,斟酌之下,金枝便令马车以一个适当的距离紧跟在唐书玉身后,确保不会弄丢了人,也不会打扰对方。 在街上游荡了两刻钟后,唐书玉登上了苍穹书斋的观景台,并豪爽包场,享受着独自在亭上俯瞰城街,于往来人流与喧嚣中独取一静的寂然。 炎炎夏日,便是有风,也是温热的,唐书玉摘下帷帽,感受着高出轻风拂过面颊带过的温度,唐书玉取出来那枚一直带在身上的香符。 拇指大小的一块木牌,淡淡的紫檀香萦绕在鼻尖,指腹抚过木牌上的平安二字,唐书玉的心非但没能得到平静,反而随着思绪起伏翻涌。 大约是上回鬼打墙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唐书玉始终觉得,世上或许真的有鬼魂。 他忍不住想,若是他早些将请平安符的事放在心上,或许徐远舟就能得到庇佑,逃过一劫。 如今平安符在手,可要送的人,却怎么也收不到了。 眼眶一酸,似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他下意识抬手要揉眼睛,却一时忘了手里的香符,等回过神来时,那香符已从栏杆外掉了下去。 唐书玉心头骤然一空,浑身僵直一瞬,才赶忙俯身望去,恰见有人不约而同抬头。 楼上楼下,遥遥相对。 明明面容依稀,却似曾逢于梦中。 片刻后,唐书玉抓起帷帽,快步下楼。 * 冬青仔细瞧了瞧那香符,“三郎,难道是老天爷都想你留下这只狸奴,所以特地送了它一枚平安符?否则怎么还能凭空天降?” 宋瑾瑜还在想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寡夫,对方趴在栏杆上时,他都怕对方一个想不开,直接从上面一跃而下。 固然是不希望有人轻生,可更重要的是,他正好就站在这下面,对方若是跳下来,未必会摔死,反倒是他极有可能被砸死。 还好还好,小寡夫没有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喏,来了。” 冬青:“什么?” 宋瑾瑜微微抬头示意,“你说的凭空天降平安符的主人。” 冬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从踏出苍穹斋门口,直奔他们而来。 那人一袭白衣,虽有帷帽遮掩,可见那穿着打扮,显然是位小哥儿。 冬青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宋瑾瑜低头想要取下那枚平安符,却见原本还对街边感兴趣的鸳鸯猫,正低头用爪子扒拉那枚平安符,一下一下,显然当成了玩具。 宋瑾瑜好笑道:“这么喜欢?那我把它买下来如何?就用你的卖身钱。” 猫大人反手给了他一爪子,锦衣顿时被勾了线。 宋瑾瑜心说这家伙脾气真大。 手刚摸到猫大人脖子上的红绳,耳边便传来一道隐约夹着些许怒气的声音:“这位郎君,明知有主还据为己有,你这是偷,还是抢呢?” 唐书玉刚走近,听到的便是宋瑾瑜要买他平安符的话,心中顿时不悦。 他辛辛苦苦求来的平安符,本该收到的人都收不到,凭甚别人轻飘飘开口就要买?谁说就要卖给他了? 唐书玉本就郁结于心,听了这话更是好似近日积累的情绪在心底破开一个洞,悲伤压抑纷纷流泻而出。 他辛辛苦苦特地为徐将军求的平安符,此时正被人随意挂在小小狸奴身上,随意玩弄。 唐书玉不知这平安符是直接掉在猫脑袋上的,还当是宋瑾瑜捡到后挂上去的,自然更加不悦。 宋瑾瑜本来都要把那平安符取下来了,听见这话,又把手收了回去。 转头对着唐书玉温柔一笑,“小夫郎在同我说话?” “只是我怎么不知,自己何时又偷又抢了?” 他低头看了眼猫脖子上的平安符,似是才反应过来道:“你说这香符?可这是老天爷瞧着我这狸奴可爱,从天而降送给它的,怎么说,也跟偷和抢不沾边啊。” 冬青扯了扯宋瑾瑜衣袖,宋瑾瑜没搭理。 他本就心情不好,如今遇到个莫名冤枉他又偷又抢的人,能有个好脸,他就不是宋瑾瑜了。 唐书玉今日穿着,着实惑人,头戴帷帽,不辨面容,被人错认成已嫁人的夫郎并不奇怪。 “郎君既喜欢,何不自己求一个?怎的还霸占别人的,怎么,是求不到吗?” “真会贴金,不过区区鸳鸯猫,能有我的平安符珍贵?还天降……” 唐书玉透过帷帽觑了那猫那人几眼,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不过是比寻常猫白了些,梳理得整齐些,让人瞧着是个富贵家中的好模样,实际与寻常野猫并无两样,甚至还不如寻常野猫会捕猎,一文不值。” 句句不说人,句句都说人。 宋瑾瑜气笑了,“一文不值?” “我的猫是不是一文不值尚未可知,倒是小夫郎这平安符,怕真是毫无用处。”他的视线在唐书玉这身打扮上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唐书玉也不笑了,“我的平安符无用,你的猫就很有用?方才谁说要把它卖掉?既喜欢,又怎会卖?怕不是本不是为自己寻的,却无人可托?也不知郎君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好’样貌,竟也无人接手。” 宋瑾瑜被会心一击,一时心头发堵,偏生唐书玉还不肯见好就收,反而乘胜追击。 只见他隔着帷帽,视线落在那只白猫上,似是仔细瞧了瞧,“方才我说错了,我细细瞧着,这狸奴分明如云似雪,纯澈动人,乃一等一的好品貌。” “就是这人嘛……”他没继续,只轻笑一声。 这是在说他人不如猫,也说是他连累了猫才送不出去。 “既然郎君要出手,不如卖给我,这枚平安符就当做聘礼,为我聘猫了。”视线含笑,得意瞥来。 宋瑾瑜冷笑,“怎么不说我买你这平安符,给我家狸奴当玩器?左右你这符想送都送不出去,卖给我,还当废物利用了。”他并不爱戳人痛处,且还是用已故之人,今日这般,当真是气着了。 唐书玉神色一僵:“你……” 宋瑾瑜:“你?我家狸奴虽暂未出手,但总有机会,你那平安符,除了给我家狸奴当玩器,应当也没别的用途,我买下来,分明是为你好。” “出个价吧。” 唐书玉:“你敢强买强卖?!” 宋瑾瑜:“分明是我捡的,你不卖,我就交到衙门去。” 唐书玉气急,顾不得男哥有别,上前要将平安符取回来。 宋瑾瑜下意识后退,却撞上站在身后的冬青,一时不慎,竟被唐书玉抱到了猫。 宋瑾瑜有些紧张:“别过来!” 唐书玉继续靠近,作势要抢宋瑾瑜怀中的猫。 这人不仅要拿符,还要抢猫?! 宋瑾瑜左右看了看,见早已有人注意到这里,顿时也心上一紧,不愿再纠缠。 “我怕了你了,符还你。” 宋瑾瑜摸上猫脖子上的平安符,正要取下来还给唐书玉,却忽觉手感不对。 低头一看,却见那枚崭新的平安符,早在他与这位小夫郎争执之时,便被百无聊赖的猫大王用爪子划了道道痕迹。 宋瑾瑜:“……” 唐书玉看过来。 宋瑾瑜头皮发麻。 唐书玉拿过平安符,抚摸过上面的猫爪痕。 宋瑾瑜心虚气短:“那个……” 他想说自己买一个还给他,随后想到这也不是买的,便是能买,他买的与对方手里的那个,意义也完全不同。 啪嗒! 泪珠滴落在平安符上,顷刻晕湿了一片。 宋瑾瑜:……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小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