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的樱花》 第1章 第 1 章 引子： ------未来某一天，我会遇见平静与幸福。 2025年春日一个早晨，江南一座小城里。梅菲正在咖啡馆里吃早餐，这家咖啡馆名字叫：未见。 是一对小夫妻开的，男的高高瘦瘦，一双大眼睛，皮肤很白皙，手指细长，第一次端着咖啡过来，梅菲就对手有了印象，也因此对咖啡馆有了好感。女的个子不高，面貌普通，但是嘴角上扬，任何时候都微微带着笑意，所以整个人看着很喜气。 梅菲也很喜欢女店主，觉得这样的年轻女孩子，虽然平凡，但是自有一种安静的幸福感。 手机响了一声，梅菲没有看，心里知道，这么早会联系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妈妈。 肯定又是因为朵朵的事。梅菲想着，有些烦，喝了一口咖啡，黑咖啡味道有些苦涩，但是耶加雪菲的味道很纯正，在这样的小城镇里，居然能够喝到这么纯正的手冲，梅菲最初很是惊讶，毕竟，这里不是上海北京，虽然也有几家本地有名的咖啡馆，但是梅菲去过，味道基本和装修保持一致的金玉其外。 手冲的铁皮卡，在梅菲唇齿间弥漫开一种清淡花香，口腔里一丝丝温润清淡的柑橘酸味，梅菲轻轻吸口气，闭上眼，清晨春日阳光，惬意洒在她脸上。 第2章 第 2 章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梅菲去年从上海回来，早几年疫情闹的厉害的时候，梅菲在北京一家大型金融公司里上班。 后来因为疫情原因，也因为要和李维离婚，梅菲趁着在家上班的那段时间，找了一趟赵晓彤，作为京城大律师，赵晓彤是梅菲在高中时同学，后来大学考上政法大学后，毕业就进了京城最著名的律所，几年下来，自己出来创业，开了一间律所，并且做的风生水起。 梅菲2000年暑假来京城找赵晓彤玩，在西土城路上还走了半天，去北影旁边一家餐馆吃饭，赵晓彤囊中羞涩，最后没带够钱，还是梅菲帮着买单。 因为不想在离婚这件事上，冒出什么妖蛾子，梅菲就直接找到赵晓彤，给出自己的要求：只要朵朵，其他都无所谓。其实想来，在京城混了快10年了，梅菲除了在北三环外有一个自己的小房子，一部奔驰车，真的没啥。说起来，光鲜亮丽，本质上，一贫如洗。 京漂，这么个身份，始终是梅菲心底里不愿意承认的。 2000年那个暑假，从成都来北京城，梅菲原本就是想着来玩一趟。谁知道，那一趟会遇见王大伟------一个北京男孩。 当时在长城脚下一个农家院，梅菲从好汉坡下来，爬了一天长城，被旅行团的中巴车一股脑儿拉到这个农家院里吃午饭，梅菲累腿酸脚脖子疼，实在没胃口，随便吃了点，就离开那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们，来到农家院门口，坐在门口一张木凳上，看着一只小土狗在和几只鸭子嬉闹。 一辆jeep越野车刷一下开过来，直冲着那只小狗和鸭子们，梅菲大叫一声，车子猛地刹住，腾起一股子烟尘。 门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跳下车，寸头，方脸，浓眉，带着墨镜，皮肤黝黑，一件黑色背心，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魂”字，大长腿，穿着黑色卡其布户外长裤，脚上一双橘黄色工装靴。 男子看了一眼惊吓奔走的鸭子们，又对冲着车吠叫的小土狗做出一个威胁动作，然后才扭头冲着站在一边的梅菲笑了笑，牙齿很白，笑容很敷衍。 “大姐，还有饭吧？”响亮的声音。 梅菲无由来一股气，叫谁大姐呢？！ 那一年，梅菲正好20岁，20岁被人叫大姐，人格侮辱！ “叫谁大姐呢？！什么眼神！你这人真没素质，有这么开车的吗？”梅菲声音有些尖，一着急，说话声音就尖，打小梅菲就这样。 男子走到梅菲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梅菲，咧嘴笑：“哎吆，对不起，原来是个小姑娘，看错眼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老板，还有饭吗？” 一股子男人汗味儿，梅菲皱了皱眉头。扭头望着那男人背影，心底默默一句脏话。 这是梅菲第一次见王大伟，印象极其不好，不过回到学校后，忙着毕业考，梅菲很快就忘了这个没素质的墨镜男。 谁能想到，山不转水转，两年后梅菲还会遇见着没素质的“墨镜男”呢，并且，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2002年，梅菲大学毕业，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工作，就联系赵晓彤，帮着在北京看看有没有合适单位。 虽然梅菲大学念的国际贸易专业，但是这么水的专业，本身就意味着毕业就是失业，更何况，那几年大学毕业生也变得不值钱，很多大的好的单位除了985211，基本上对之外毕业生都不待见。 梅菲心想反正在哪不是上班，索性就去北京首都，机会可能还多一些。谁成想，来了北京才发现，和自己一个想法的大学毕业生，实在太多，竞争更激烈。 好在赵晓彤很帮忙，虽然他自己也在读研，不过还是托人找关系，费了很大劲儿，帮着梅菲进了一家外贸公司-----京广外贸，公司地址在长安街上，东方新天地，全中国最著名的大街上，最著名的写字楼里。 第一次去，梅菲从南三环那个地下室，坐地铁到王府井，走出地铁口，梅菲有些紧张，前一晚请赵晓彤吃饭时，得知第二天赵晓彤没时间陪自己来面试，梅菲心底里就有些绝望，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一大早坐地铁来，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 梅菲站在马路上，身边人来人往，车流如河，人潮似海，梅菲那一刻觉得自己又像小时候一样，孤独无助，手脚冰凉，喉咙发紧，脑子里乱乱的。一转身，看见不远处有家星巴克，梅菲走进去，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坐在临窗户的高椅子上，一边缓缓捂着热热的咖啡，闻着香甜芬芳，一边呆呆的看着玻璃窗外，深秋北京长安街，那些陌生人。 差一点误了点，梅菲着急忙慌的终于找到C座的时候，离约好的面试时间还差15分钟。 梅菲心噗通噗通跳着，打完电话，登记完，梅菲冲到电梯口，焦急等着电梯。门一开，梅菲看着电梯里满满人，心底绝望，实在不管不顾的，硬要往里挤，还没挤进去，就听人说别挤了，等下一趟吧。梅菲不吭气，心想下一趟？老娘等不起！电梯就被迫停着，抱怨声嗡嗡，梅菲厚着脸皮，不吭气，挤进去一点点，转过身，看着电梯外，电梯嘀嘀嘀响报警声，超员！ “下去吧，别耽误大家时间！” “就是！自觉点！最外边那个下去！” “真没素质！什么人啊！” 梅菲充耳不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坚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让一让，我下去吧，我不着急。”一个温厚的男声。 梅菲感觉身后人群动了动，一个男子挤出来，拍了拍她，她侧身让过，看见一个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男子挤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那一瞬间，梅菲觉得心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 但却她却没注意到，站在电梯门外，那个男子，正是两年前在长城脚下农家院里遇见的没素质的墨镜男。 17层到了，梅菲走出电梯，整理一下衣服，看了一眼手表，还差7分钟，她果断朝洗手间走去，转了一圈，找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妆容，认真看着镜子里那个瘦瘦的女孩，微微笑了笑。 被前台引到会客室坐下，梅菲环顾四周，办公区不是很大，整个公司占了一层，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行政办公区域，相连两间办公室，除了前台，就是一个大开间，进来时候，梅菲注意到工作台小格子间里，坐着两个女孩子，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这让梅菲心里有些自信。 另外一间显然是行政经理办公室，百叶窗关闭，门关闭，所以什么也看不见。办公室里有几盆硕大绿植，空气里散发一种淡雅清香。 梅菲坐在会客间，透过玻璃，望着外边，心里对自己说：梅菲，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行政经理办公室门开了，一个穿灰白色套裙，身材婀娜的女子走出来，微微曲卷长发，一张精致妆容的脸。随着一阵香味，田茉走进会客间，手里拿一杯咖啡，坐在梅菲对面。“你好，我叫田茉。京广的行政经理。”。 田茉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一双眼睛很引人注意，微微略带弧形，明亮晶莹，像是汪着一湖春水。头发有一点黄，却很细软，鹅蛋形脸，很标准。嘴角微微朝下，鼻梁挺直，显得人很坚定。穿着一件米色小西装外套，质地一般，里面一件奶白色高领衬衣，衬的整个人肤色偏暗，若不那双眼睛，小姑娘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倦和紧张。 田茉暗自笑了一下，想起对面这个叫梅菲的小姑娘，是妹妹田莉介绍的，说是自己的男朋友的高中同学。田茉心里就对那个叫赵晓彤的男孩子有了一些看法。毕竟，自己妹妹的男朋友，帮着高中女同学找工作，这关系，若不是有些什么的，也不会如此卖力吧？ 算了，田茉也不太想管妹妹那些事，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呢。 “你好我叫梅菲，梅花的梅，芳菲的菲。”梅菲看着对面这个艳丽却又气场十足的女人，一瞬间有些不知该所什么。 田茉没吭声，一双丹凤眼，没有任何反应，看着梅菲。 “我，我是赵晓彤介绍过来的。我大学学的是国际贸易，是中南大学毕业，刚毕业。”梅菲一边说着一边对自己非常不满意，索性，闭口不说了。 干嘛要提赵晓彤啊！干嘛要说这些没用的？梅菲心里涌起一种对自己的问责，那种小时候熟悉的自责弥漫全身。她往后缩了缩身体，微微低下头。 “简历我看了，你可以先实习一段时间，至于最终是否录用，可能需要实习后，根据表现再做综合评估。实习期间按照见习薪酬发放，具体工作，一会儿会让小娟带你去办理见习手续。”田茉看着窝在椅子上的梅菲，公事公办说道：“那就先这样，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努力。”田茉想了想，还是没有伸出手，站起身，看着坐在那里的梅菲，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像是做梦，梅菲走出门外，跟在前台小娟的身后，神思还是有点恍惚，见习？薪酬？多少钱？具体做什么？这些都没谈清楚，不过，好像是自己可以来上班了。梅菲暗自高兴，虽然有些忐忑，但是知道自己通过面试，多少还是兴奋。 交代清楚，办理好入职见习手续，填完一堆表格后，行政小娟带着梅菲和大家认识，梅菲记住行政区那两个女孩长头发的叫刘逸云，是行政助理，来公司一年多了，主要负责办理行政物管。那个长得有点像外国人的金色短发女孩子，叫何佳佳，是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也是在公司见习。行政助理叫小娟，但是姓很少见，全名南宫婵娟，大家都叫她小娟。是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孩子。 梅菲很喜欢小娟，说话软软地，办事却很清晰麻利。交代都很清楚，一二三四，一步一步，让梅菲觉得很舒服。言语间，小娟也简单问了问梅菲情况，得知梅菲也是从西北来，很高兴，两人一聊居然是老乡，很快就熟络起来。 小娟领着梅菲来到另外一间办公室，推开门，一屋子人正在大声说笑。 梅菲忽然看见一个人，背影很熟悉。脑子过了一下，没想起在哪里见过。正愣神，小娟拉着她胳膊，脆生生说：介绍一下新来的见习生，梅菲。大家多支持！说完，小娟拉着梅菲，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位是Jhon张总，是市场营销部主管，这位是Nancy贾文姐，业务专员主管，也是你的见习老师。这位是Davis王大伟王总，是市场营销部部长。 背对着她们的男子转过身，梅菲差点叫出声！这不是那个没素质的墨镜男吗！ 呃，梅菲瞪着眼睛定定看着王大伟。王大伟脸上带着还没消失的笑意，对着小娟点了点头，双手鼓掌，看着梅菲大声说：“欢迎！欢迎新同事加入！大家鼓个掌！”众人迎合着鼓掌，梅菲忽然有些慌乱，笑容僵硬，不住转身点头，嘴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坐在工位上，梅菲还是有些恍惚。 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吧？ 第3章 第 3 章 大三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梅菲又恋爱了。 男孩叫秦洛，一个白白净净瘦弱的男孩。按宿舍姐妹的说法，梅菲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找一个高大帅气的校草，至少也是外表有男子汉气质的，怎么也不可能找个「小男人」吧？ 梅菲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可能是因为自己内心，总有一种与外表不一致的东西。 比如初恋时候，和丁松在一起那会，梅菲就很享受被丁松呵护保护的感觉。梅菲半夜想吃凉皮，丁松就会骑着自行车，跑到几公里外去买；梅菲走累了，丁松就会二话不说背着她走回家。学校门口游戏厅后面的小屋子，常常是梅菲的小窝，堆满各种她喜欢吃的零食。梅菲喜欢吃零食，但却从来不胖。丁松无论在院子里，还是在学校，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大哥样子。那时候梅菲，是「大哥的女人」，经常会在丁松朋友们聚餐时候，感受来自一圈男孩子的巴结和恭维。 梅菲很享受，丁松对她很好，也很努力，努力挣钱。 丁松父母离婚后，父亲很快就和一个比自己小近 20 岁的女学生结婚。这也成为大院里另一桩丑闻。以至于一向老实上进的丁松，变成一个整日和人打架的混混，没多久，就开始抽烟喝酒，逃学混社会。 梅菲那时候母亲和父亲正闹离婚，天天打架吵架，父亲可以以出差为名，一连几个月不回家。马兰花一开始还闹，后来也不闹了，只要父亲按时给钱，马兰花就照常去打牌，也不管正上学的梅菲。 梅菲觉得家里没意思，看不起自己的父亲，更看不上自己的母亲，但却从心底里，不想他们离婚。毕竟，对于上小学的梅菲而言，虽然一直保持班级第一，但是学习成绩带来的骄傲，是这个混乱不堪的家庭唯一能够站在人前的资本。那时候的日子，对于梅菲而言，只有埋头学习，考第一。 生活有时候就像一张报纸，被印刷出来那一刻，价值就开始贬值。有的人也是一样，好像出生那一刻，就开始经历不幸。梅菲有段时间，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以至于常常会放学后，自己一个人去大院后山坐着。看着山下烟雾袅袅，家家户户灯亮起，梅菲觉得这人世间，没有什么是美好的。觉得很孤独，觉得自己在这天地间，像是被幸福美好这类词汇给遗忘了，抱着双膝，小小的脑袋，疲倦地靠在膝盖上，有时就睡着了。 大三一开学，梅菲就找了一份校外兼职工作，在肯德基里做小时工。 这座城市里，一共有三家肯德基，距离梅菲学校最近的一家，在天府西路上。梅菲周五下午 5 点会骑自行车，用上 20 多分钟，来店里工作 4 个小时，在 11:30 前再赶回学校宿舍。 和秦洛认识也很偶然，有天晚上梅菲收拾完从肯德基出来，正好遇见一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子要进门，梅菲说：“打烊了。” 男孩没听到一样，还是要进门，梅菲只好站在门口，大声说：“打烊了，不营业了。”。 男孩愣了一下，站住，看着梅菲，一双眼圆圆的，漆黑眼珠，黑白分明，一头同样乌黑的头发，柔柔软软，一双大长腿，细细的穿着一条旧牛仔裤，脚上一双耐克篮球鞋。 男孩个子不高，梅菲看着他，觉得这人有点呆，不过对于长腿男孩，梅菲一向有好感，于是又重复了一句：“打烊了，我们不营业了。”，男孩看着梅菲，哦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梅菲锁好门，转身看见那个男孩，在夜色里慢慢低着头走着。 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梅菲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升起，这种熟悉感觉，让梅菲恍惚想起曾经在后山顶上，孤独坐着的那个小女孩。梅菲忍住，走到自行车停靠的地方，放好包，骑着车子往学校走去。 路过那个男孩子身边时候，梅菲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回哪？” 男孩抬头看了一眼，随口回答：“西南大。” 听到回答，梅菲停住，推着车子，说：“我也是，我叫梅菲，国贸的，你呢？” “呃，我叫秦洛，计算机系，大一。”秦洛脸有点微红，声音颤颤的，但是很清亮。 夜色下，梅菲推着车子，和秦洛一边聊一边走，竟然就这么走回学校。到了学校门口，差一点大门就锁了。两人急匆匆道别，就各自回宿舍。 过了几日，在食堂，遇见秦洛时候，梅菲都没想起来这个男孩子名字。倒是秦洛，端着饭，走过来，冲着梅菲笑着打招呼。梅菲有点没想起来，有些尴尬，所以当秦洛说出想请梅菲看电影的时候，梅菲直接就拒绝了。 梅菲拒绝是有原因的。那阵子，她正在和丁松处在敏感期。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梅菲上了大学，虽然每年寒暑假，梅菲都会回家，每次丁松都会去火车站接她，然后两人先去最好的饭店里大吃一顿，再好好呆在一起一整天。但是梅菲渐渐有点觉得，怎么说，谈不上厌倦，只是觉得和丁松在一起，往日那种做“老大的女人”的感觉，自己有点不喜欢了。 丁松也在变化，梅菲也在变化，时光在两个人中间，像是渐渐堆积起来的灰尘，虽然梅菲心里知道，应该抽时间去打扫打扫，但是却懒得动。 于是，偶尔的争吵，或者冷淡，也就变得无所谓，很多次，梅菲看着丁松生气的脸，心里都平淡如没放糖的卡布奇诺，最后连那一丝苦味，也都消失殆尽。梅菲自己知道，爱，开始变了。 丁松察觉到这种变化，但是除了和梅菲生闷气，却也不说什么。 丁松本来就是一个很独立武断的霸道男人，虽然对梅菲一直如兄如父的满满保护，却也在没上学之后，忙于生计而少了一些浪漫。 两人变得疏离冷淡，这种疏离冷淡，不是看得见摸得着说得清道得明的，这是一种彼此都清楚但却谁也不挑明的。 于是梅菲就想着大三开始，寒暑假就尽量不回了，找个兼职工作，自己也需要锻炼一下自己的社会能力。丁松一如既往，经常会寄钱给梅菲，梅菲也照收不误，但却开始找个本子记账。 信写的很少，电话也从一周三次，变成一个月一次。简单问候，然后乏味的说说彼此都认识的那些朋友的际遇变化，然后就是沉默，然后就是其中一个先说有点事，先挂了，然后就是互道珍重，好好照顾自己，你也是要住身体等等。 梅菲有时候，觉得丁松开始变得像是自己的家人，就好像自己的哥哥，这种情感变化，让梅菲常常觉得生活的无常与莫测。 那时候，梅菲的母亲终于和母亲马兰花离婚。 父亲没有再找，继续工作，继续出差，继续经常给梅菲寄钱，很多钱，梅菲也会转给母亲马兰花。 倒是母亲马兰花，经常会给梅菲打电话，在电话里常常说着说着就开始数落自己前夫，然后就是怨恨咒骂。 梅菲很厌恶母亲这样做。 她心底厌恶，所以常常很想不接马兰花电话，但是如果她不接，马兰花就会一个接一个打，无休无止，直到她接听为止，一旦如此，马兰花就会在电话里先骂半天，夹杂着自己当初生梅菲如何不容易，那个男人只顾着自己爽，完全不顾马兰花一个女子，挺着大肚子在冬天夜里去医院，在产房里，自己怎样在巨大疼痛中，生产下来梅菲，又是怎样在无数夜晚，一次次忍着身体上和精神上双重折磨，将梅菲抚养长大。 每次马兰花这么说的时候，梅菲就知道，自己要开始哭泣，流泪，大声道歉，并反复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妈妈，保护好这个被狠心无情男人抛弃的可怜母亲。如果不这样，马兰花绝不会停止诉说，停止控诉，停止哭泣。 这让梅菲常常身心疲惫，所以后来梅菲就自然配合，恰到好处，情感收放自如。马兰花也在其中得到情感抚慰和满足，嘴里夸着女儿懂事，骂着男人无情，挂了电话。 以前，梅菲每次和马兰花通电话后，都会给丁松打过去，抱怨倾诉一番，宣泄从母亲那里传递过来的负面情绪。丁松一开始会宽慰劝解，逗着梅菲开心，大多时候以给梅菲买一个她喜欢很久的礼物结束。梅菲也会心情愉快起来，继续大学生活。 只是后来，渐渐地，梅菲感觉到丁松有些敷衍，语气里心不在焉，于是梅菲就不再这样做了。 梅菲内心很敏感，这种敏感自小就有。她不回家，和丁松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一开始，丁松还嘴上说要来学校看她，说了几次，没见动静，梅菲也就当作忘了。 渐渐，丁松电话少了，梅菲也熟悉了学校生活，开始转过身，投入到自己大学最后两年的生活中。 就在这当口，梅菲遇见秦洛，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孩子。 秦洛比梅菲小两岁，家里独生子，父母都是大学老师，本地人。 秦洛从小学画画，一手书法得自家传。秦洛的外公是一个省内有名的书法家。梅菲第一次去秦洛家，就被满屋子的书法作品吸引，秦洛的妈妈是一位胖胖的化学老师，不喜欢做饭，也不喜欢做家务，就喜欢教书，给学生们辅导，一心扑在教书育人上，以至于对自己独生儿子的学习从来不管不问。秦洛的爸爸，是一个体育教师，长得高高帅帅，身材很健壮，却很喜欢做饭，做饭做的还很好吃，喜欢洗衣服收拾房子，秦洛父亲来自农村，考上省内体育大学后，在一次大学生运动会上，认识秦洛的妈妈，两人就对上眼，私定终身。 婚后没多久，就生了秦洛。之后，秦洛妈妈宣布自己完成传宗接代使命，不再生二胎，就此开始全身心投入教书事业中。秦洛自小基本上就是跟着父亲，但却没有继承父亲作为体育老师的健硕身材，也没有遗传母亲胖胖的样子，反倒长得瘦瘦白白，看上去很弱。秦洛自小跟着外公学书法，学绘画，这方面他很有些天赋，常常会让外公骄傲，由此也得到外公宠爱，最后演变成隔代亲的溺爱。 梅菲第一次去秦洛家里，就赶上他父亲在做饭。本来梅菲对秦洛的态度是表面拒绝，内心却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梅菲那晚见过樱花，独自在细细雨夜里哭了一场之后，内心就有一种很柔软的滋生。 经常在半夜里，梅菲会忽然醒来，睁着眼，看着蚊帐顶，耳朵似乎听见有声音在和自己说话：你要好好心疼自己啊，不管这世界如何冷酷，不管将来生活如何艰难，都要保护好自己。梅菲觉得自己内心开始变了，不再像以往那样对父母离婚这件事，始终不敢去面对，更不敢揭开一点缝隙-----关于马兰花的出轨以及自己童年遭受的欺辱。梅菲内心开始变得坚硬-----对，不是坚强，而是坚硬。是那种忽然明白世界真相之后的坚冷生硬。是那种忽然明白生活自己谁也依靠不了，只能依靠自己的倔强横硬。自说自话，自我鼓励，甚至自己去痛斥咒骂自己，有时候，梅菲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了抑郁症。不过，当她在白天开心和同学们笑谈中，又好像看着灿烂阳光下，笑容也如花的自己，又觉得自己不是抑郁，而是精神分裂。 反正，第一次见过樱花之后，梅菲在晚上和白天，偶尔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状态。 直到遇见秦洛，梅菲正好在情感上开始自我觉醒。以前对丁松的全面依赖，那种做“大哥的女人”的虚荣感，忽然变得苍白乏味。虽然在经济上，梅菲尚未彻底拒绝丁松每个月寄来的不菲生活费，也常常会用来买那些大牌化妆品或者入手一件潮牌运动鞋，但是梅菲却渐渐从心理上开始疏远丁松。 这样敏感期，梅菲遇见秦洛，不知怎样就从内心有种“母性 ”被“唤醒”。 以至于她夜晚醒来之后，经常会想着秦洛张瘦而苍白的脸，和那双无害弱弱的双眼。 梅菲不想控制自己了，于是，就开始和秦洛接触。 第4章 第 4 章 秦洛并没有邀请梅菲来家里。 实际上自从两人开始交往，秦洛一直都是被动那个。梅菲会安排两人之间大多时间和事情，比如周五去看电影，或者中午去几号食堂，甚至周末是该逛街，还是去美术馆看展览。梅菲都会安排的清清楚楚妥妥当当，表现出一个大姐姐（或者母性）的样子。 秦洛则一切行动听指挥，但雷打不动是每周二下午到晚上，他会消失一段时间-----去网吧打游戏。梅菲对此没有什么疑问，毕竟，周围所有男生几乎都沉迷在这款警察和坏蛋的枪战游戏中。梅菲不喜欢，但也不排斥秦洛去玩，只要求秦洛不能熬通宵。所以经常第二天见面，梅菲看着一双黑眼圈的秦洛，就会像个姐姐一般嗔怪数落一番。秦洛性子绵软，经常腼腆一笑，或者低头认错像个小学生一般。 国庆假期前两周，梅菲半夜醒来之后，忽然想去秦洛家里。梅菲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个念头，可能找个借口，国庆中秋不回家了，自己一个人第一次在异乡过节，心里有些孤独。丁松虽然问过，但是听梅菲说可能要外出实习，也就没说什么。挂了电话，梅菲愣了会儿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只是内心不想见丁松，也不想回去过节。梅菲就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或者找个山清水秀人少的地儿，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几天。 然后不知道怎么，半夜忽然想去秦洛家里。第二天见面，梅菲直截了当：「国庆假期，去你家见见叔叔阿姨吧。」秦洛有点意外，看了一眼梅菲。梅菲没看秦洛，手里拿着一杯星巴克，望着落地玻璃窗外走来走去的人群，梅菲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买衣服了，于是转过头，却看见秦洛低着头不吭气。梅菲语气轻松：“怎么，害怕让叔叔阿姨见我啊？” “没有，我没带过女朋友去家里。”秦洛低声像是做错事。 “哦，那我就是第一个呗！”梅菲开玩笑的拍了拍秦洛，然后用手摸了摸秦洛头发，笑着说：“看你紧张的，就说学姐来家访。” 梅菲喜欢用手抚弄秦洛头发，细细软软，像婴儿。 “嗯。”秦洛甩了甩头，脸上露出一丝配合的笑意。 两个人关系就这样状态，常常梅菲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一个男朋友，而是找个一个小弟弟-----呃，是的，这样感觉，有时候会让梅菲困惑，自己是不是有些心理上的问题。不过，梅菲自己觉得很愉悦-----就像手抚摸秦洛那婴儿一般头发的感觉----满满的爱意。 只是，这爱意从何而来的呢？ 或者，这爱意，是给谁的？ 梅菲从未深入想过，那时候的她，只是记得自己曾经写给自己的一段话： 未来某一天，我会遇见平静与幸福。 国庆假期第二天，秦洛带着梅菲来到家里。 秦洛爸爸秦子安正在厨房做饭，见儿子带着女孩来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搓着手笑着打招呼：“欢迎欢迎，你是小洛同学吧？”梅菲笑着点点头：“叔叔好，我叫梅菲，是秦洛同学。” 秦洛看了他爸一眼，秦子安露出恍然样子：“哦，好好，你们自己先坐一会儿，一会儿一起吃饭。”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秦子安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会忽然领个女孩来家，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暗自骂了一声：这混蛋小子！猛然想起，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冷冻大对虾，丢到盆里化着。 秦洛让梅菲坐在客厅沙发，梅菲没搭理他，背着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儿，看到满墙壁上都是字画，梅菲觉得这书香门第就是不一样。转过身，望着秦洛，梅菲示意要去秦洛自己房间，秦洛无奈，只好推开门，梅菲脸上带着坏笑，走进去。秦洛的房间不大，床头靠着窗户，窗外一株香樟树，枝繁叶茂。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显然不是秦洛自己弄的。 梅菲转过头，坐在床上，望着站在门口的秦洛，一仰身，躺在床头叠好的被子上。梅菲觉得自己好像是这间房子女主人，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心里觉得好笑。秦洛看着直接当自己家一样的梅菲，赶紧走进来，关上门。站在书桌边上：“刚才我爸留你吃完饭了。”秦洛有些紧张，梅菲睁开眼，看着站在旁边的秦洛像个小孩样子，抿嘴笑了一下。 “妈呢？还没下班？”，梅菲轻声问秦洛。 “嗯，我妈一般都是晚上 10 点左右才回来，她特别忙。”，秦洛拿起床边的一件短裤，显然有些不习惯自己的房间里，有一个外人。虽然，秦洛之前已经很大胆的被梅菲要求亲吻过，但是从心底，秦洛却还是觉得这个自己单独睡了快 20 年的小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领地。 是的，秦洛属虎，天性里就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他放好短裤，转身对梅菲说：“出去客厅坐吧，不然。。。。。。” 梅菲没吭声，低着头看着一本书，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秦洛看了一眼书名，脸蓦然红了，伸手抢：“这书你别看！”。梅菲拿着书扭着身体躲闪，“凭啥啊，小男孩家家的，居然看黄书。”，梅菲一脸坏笑看着秦洛。秦洛讪讪，看着双眼闪亮的梅菲，情不自禁又想去亲吻她。梅菲站起身，一脸严肃“去客厅吧，不然。。。。。”，说着笑着拉开门，走出去。秦洛无奈，藏好那本书，又巡视一圈自己的领地，然后关上门，走到客厅。 秦子安虽然一直在厨房忙活，耳朵却很紧张的听着隔壁房间里的声响。听梅菲在客厅里清脆的声音：“这幅字是谁写的啊，真好看！”，然后又听到自己的儿子得意声音：“这是我外公，著名书法家。”。“哦，真的啊！”，梅菲惊叹的声音。 秦子安笑了笑，手里弄着一条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大黄鱼，心里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王郁的样子，也是像儿子这么情窦初开模样，被王郁那种自信又洒脱的气质深深吸引。虽然后来啥也没发生，但是对于秦子安而言，那段啥事没有的单相思，就好像是自己年少的初恋了。 秦子安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些，抬头看着窗外，倒是有些出神。 “你爸是做什么啊？”，客厅传来梅菲低低声音。“我爸也是学校老师，教体育的。”，秦洛心不在焉有点儿，然后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秦子安回过神，教体育的怎么了？体育老师就这么不受待见，连自己亲儿子都觉得没啥可骄傲的，秦子安不免有些叹息，想起上个月学校教导主任找他，谈学校对副课老师们的职称安排与奖励机制，秦子安就觉得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梅菲在秦洛家和秦洛爸爸、秦洛一起吃了顿晚饭，晚饭全部是秦子安一人出品，标准四菜一汤，味道很家常，鱼烧得让梅菲有些惊艳，觉得赶上五星大厨水准。梅菲在餐桌上的赞不绝口，让秦子安也很受用。餐桌上基本上是梅菲和秦子安对聊，秦洛偶尔回答几句，就默默吃饭。吃完饭，梅菲抢着收拾碗筷，手脚麻利地洗干净放好，没有喝秦子安特意泡好的绿茶，直接道谢告别走人。 秦洛在梅菲眼色示意下送出门，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梅菲其实心底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为什么。夜色有些清凉，路边蔷薇已经盛开过，路灯照耀下，花朵发蔫。空气里有一种尘土和花香混合的味道，土腥味儿，梅菲忽然想起丁松来。 有一段时间，梅菲觉得人活着非常孤独。或者，是自己活得非常孤独。那时候梅菲刚刚经历人生第一次来月经。在红色白色的视觉中，梅菲忽然想到自己这一生，以后每个月都会面对，就觉得自己人生好无聊。这是梅菲作为女性的第一次性意识觉醒——她自己这样定义。 生而为一个女人，梅菲对女性的认知，多半来自马兰花。自己的母亲从小喜欢什么，就会让梅菲也喜欢什么。比如，马兰花喜欢穿那种色彩深但是却又有艳丽图案的衣服，就会给小梅菲买那种穿上显老气的衣服。又或者，马兰花不喜欢浓妆艳抹，所以梅菲自小虽然偷着化妆，却被马兰花发现后一顿臭骂。总之，梅菲对于所有女人的认知，深受马兰花影响，却又存在一部分叛逆和对立。 某些时候，梅菲会不自觉把自己的思想和做法，和马兰花做对比，甚至有时候会反其道而行之。这往往又会引发马兰花对梅菲训斥责骂，有时候马兰花上瘾了就会一顿臭骂，就像一个女人骂另外一个女人一般。所以梅菲自小就有一个隐藏技能：骂人。只是梅菲长大后，觉得非常看不上这点，自己就坚决永远隐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儿和母亲之间都会是这样的相爱相杀？ 梅菲在少女时代，孤独感很多时候，是因为和马兰花母女关系的这种矛盾状态而引发。后来梅菲也想，可能也是因为父亲常常出差，家里就她和马兰花两个人，两个女人长时间相处，自然就是同性相斥。更何况，梅菲性格上更像自己的父亲，虽然外貌遗传马兰花所有好看的部分，但是梅菲在性格里，更偏向父亲一些。 那种「肉」，那种「怂」，这两个字眼，常常会从马兰花嘴里以各种情绪飞出来，像是一把把小李飞刀，飞向梅家英，一刀封喉。 后来梅菲和丁松在一起，其实有些原因是因为丁松身上那种狠劲，让梅菲觉得不「肉」不「怂」的男人，就是丁松这种的吧。在院子里，自从梅菲和丁松在一起后，发生几起打群架事件，都是因为有人明里暗里骂梅菲或者骂梅菲的母亲，被梅菲知道后，丁松自然就知道，然后就是有人被打。 几次之后，院子里的孩子见了梅菲，都躲的远远的。梅菲本来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也渐渐疏远。至于大人们，也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自然或不自然的过着如常生活。马兰花很少出门，守在家里，常常一坐一天。 梅菲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生活少了很多，什么幸福，欢笑，甚至连过生日，梅菲都是跑出去和丁松哥们一起在附近饭店里。那段时间，梅菲家就两种状态：一种是非常安静，一种是撕打吼骂，马兰花时而安静如佛，时而疯狂如魔，家里常常会有各种被打烂摔碎的东西，梅菲自此也就很少放学就回家，和丁松他们一起去饭店吃饭，就在那段时间，梅菲学会了喝酒。 后来有一个大雪夜，丁松有一次喝多了，被哥们几个连拖带拽弄回家，丁松家里只有他妈妈，他父母离婚后，父亲去省城工作，母亲却表现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心底里却如沉睡火山一般。那次，梅菲不放心，怕丁松被冻死在路上，跟着一起来，见到丁松母亲许老师，梅菲从那副眼镜片后面，看到了一丝轻蔑和鄙视之后，心里就冷的如那大雪之后的夜晚一般。 就在那之后某一天，梅菲将自己给了丁松。 梅菲想到这些，心里有些难过。 夜色里，秦洛无声地走在身后，梅菲转头看着他，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弱弱、脸色苍白的男孩子。梅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自己知道秦洛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男孩子，但是自己却有一种陌生的情感，之前从未体验过。梅菲知道自己要蜕变了，像是蝴蝶，像是第一次看见的樱花，不管不顾地就那么盛开、怒放，然后凋零。 秦洛并不知道站在路灯下，侧着头盯着自己看的梅菲，心里那些情绪和感触。秦洛只是觉得前面这个女孩子，身上有某种特质，很吸引自己。秦洛对于情爱的认知，基本上来自那些“**”，或者和某些男同学之间传来传去的一些游戏。秦洛本身对于男女情爱还处于懵懂，好奇大于需求。 这句话是秦子安有一次忽然对秦洛说的。 秦洛的母亲经常不在家，一心扑在教学上，也很少关心儿子成长，所以秦洛大多时候，是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教育和指点。秦子安对于儿子教育，很开明。常常会主动给秦洛讲一些男孩子应该培养的爱好、能力、观念以及处理青春期和男女关系的方法。秦洛并不满足于来自父亲的“官方教育”，很多时候，秦洛并不是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他自有想法。 此刻，看着梅菲，秦洛脑子里就在想：这个女孩子，看着很孤独呢。 这种孤独，就好像游戏里一个人在迷雾里寻找路径，周围安静，唯有脚步声。 秦洛感觉到梅菲走近，微微抬起头，用嘴唇触碰自己的脸颊。秦洛没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紧紧抱着梅菲，轻轻吻着梅菲脸上温热的泪水。 路灯下，两个人站在夜色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第5章 第 5 章 6 月的一个周末清晨，梅菲如往常一样，准备去上班。走出校门，见到丁松站在一棵树下，看着自己。梅菲就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丁松是前一天晚上到的。没有去酒店，而是在梅菲学校附近转悠，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却能够感觉到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怒火。丁松从坐上火车那一刻起，就一直说服自己。但是却发现无论怎样，这愤怒，就好像天气一般只会奔着更热而去。 丁松知道梅菲有别的男朋友了。丁松也知道梅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毕竟，自小就在一个院子里长大。13 岁时候，梅菲就跟着丁松了；16岁那年，梅菲将自己人生第一次给了丁松。丁松一直都觉得，这辈子自己不会再找别的女孩，他从心底已经认为将来一定会娶梅菲，办一场风风光光的盛大婚礼。他会邀请院子里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邀请所有的同学，所有他的朋友，一起来见证他们的婚礼。丁松这样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从第一次和梅菲之后，彻夜未眠几天后，丁松就开始制定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尚不清晰完整，但最终目标却非常清楚：成为那座城市里最年轻的首富！ 丁松为此激动不已，于是经常兴奋得彻夜不眠。 守着网吧的时候，丁松常常会看着每天营业数字，计算着自己离首富还有多远。直到有一天，那个人走进网吧，来到前台，看着坐在后面的丁松。那个人眼神有点飘忽，但是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一股狠劲。丁松抬眼看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做网吧生意，会遇见各种人各种情况，一般只要不影响赚钱，丁松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表情和眼神里，实在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丁松知道，麻烦来了。 丁松在梅菲学校转悠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他第一次见辛小民的情景。丁松知道，无论怎样，自从自己答应了辛小民之后，就意味着，和梅菲在一起的可能会变的无法预测。丁松不喜欢无法预测的事情，但是当辛小民嘴里说出那个数字后，丁松沉默。1000 万！丁松辛苦守网吧一年也不过能挣到百十来万，还因为各种花费打通那些关系。丁松也正在野心勃勃找更赚钱的生意，所以，辛小民低声说出来那一刻，丁松心动了。 丁松并不知道，当他开始在谋划成为首富的时候，梅菲正经历着第一次遇见樱花的哭泣。丁松和辛小民去云南，一个遥远的偏僻的地方，丁松借了很多钱，和辛小民一起准备去“赌石”。辛小民之前一直做和田玉生意，也赚了一些钱，之后开始染上赌博，从小玩到大，最后输掉全部。辛小民去了一趟云南，带着最后几块玉石，准备最后博一把。他赢了，等到丁松遇见辛小民的时候，辛小民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开了最大一家玉石店，身价据说过亿。 几顿酒之后，丁松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 到了地方，辛小民把丁松交给一个当地黑脸汉子，就转身返程。来之前，辛小民给丁松交代过规矩：当地有专人接待，地头上已经有上线安排，带着丁松直奔赌石地方，一家当地特别显眼的五星级酒店。丁松进到房间，被奢华惊呆，好在辛小民提前说过，这一切都不用丁松自己付钱，只管敞开了吃喝，然后等着专人开车来接。丁松在酒店里待了三天，哪里都没敢去。直到第四天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问：“是丁松先生吗？”，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带着浓重南方软语，丁松说是。“请丁先生现在下楼，我在楼下等你。”，女子轻声说。丁松吸了口气，收拾好物品，想了想，从包里抽出一沓钱，装进一个塑料袋里，翻身放到床底下的木板上。丁松看了一眼房间，转身锁好门。 酒店门口停了一辆奔驰，黑色车身映衬着骄阳下的芭蕉，车窗摇下，一个时尚精致的女子坐在驾驶位上。女子冲着丁松挥了挥手，丁松走过来，想了想，坐在后座上。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女子从后视镜看了眼丁松，自我介绍：“丁先生好，我叫李媚，今天我来负责接待丁先生。”，说着李媚冲着后视镜里的丁松展现一笑。丁松点了点头，心里放松下来。将手中的皮包放在身边，拿起后座上放的矿泉水，仔细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李媚启动车子，脸上带着微笑，奔驰车平稳驶上大路。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下了高速出口，驶入一条山路。盘山而上，一路树木葱郁，李媚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专注开车，这倒让丁松有些不习惯。不过丁松也没说什么，闭上眼，假装睡觉。 “到了，丁先生。”李媚柔柔的声音。丁松睁开眼，心里想居然真睡着了！ 车子缓缓停稳在一座白色别墅前。 丁松下车，环顾四周，一片偌大草坪上，有十来个自动喷淋在洒水。别墅门前种植着一排低矮的绿色植物，枝叶硕大，遮掩住别墅大理石的外墙。墙很高，上面拉着三道防盗报警线。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戴着墨镜，就像电影里一样。 丁松有些紧张，看了一眼车里的李媚，李媚没有下车，而是把车开出去，缓慢驶出别墅外一条种满茂密竹林的小路。丁松有些不知所措，吸了口气，抬腿走上台阶。一个黑衣壮汉伸出手，示意丁松抬起胳膊。丁松愣了一下，一手拎着皮包，将两只手高高抬起。黑衣壮汉动作娴熟地上下检查了一下丁松，然后示意开门。门缓缓打开，丁松转头看了一眼那条车开走的竹林小道，定了定神，转身走进门内。 丁松走进别墅内，院子很大，中间一池水，水中游鱼众多。池中也有几只王八，一个**老外女孩雕像被放在水中，周围一圈小喷泉。走过一道小石桥，丁松来到一扇黑色金属门前，身后跟着黑衣壮汉示意丁松用手指放在一个指纹识别器上，丁松照做，不一会儿，一张卡吐出来，丁松拿起卡，转身交给黑衣壮汉，黑衣壮汉掏出一个读卡器，插进去，嘀嘀两声，黑色金属门悄无声息向两边滑开，一间空屋子出现在丁松眼前。丁松走进去，空气清凉，隐约有一种很舒服的香气，丁松站了一会，忽然一扇门滑开，李媚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李媚换了一身衣服，一身黑色真丝露肩旗袍，勾勒出曲线，上面绣着蓝色金丝线的花纹，更显妩媚。李媚看着呆呆的丁松，抿嘴一笑：“丁先生，请随我来。” 丁松跟着李媚，继续朝里面走去。感觉这个别墅内部很大，房间呈凹字形，两边有很多房屋，都是独门独院。李媚身形在前，体香浮动，丁松忽然有些躁动。想起辛小民之前描述的，丁松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只是丁松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想了想一千万的机会，丁松定下神，跟在李媚身后。 “到了，丁先生请。”，李媚停下转过身，伸出右手。丁松走进房间，这是一间宽敞的两间套房，外面一间有二十来个平米，装修豪华，一排酒柜和吧台上的一堆名酒很显眼。里间是三十多平米的卧室，一间铺设双人电动浴缸的洗漱间，和两个独立卫生间。阳台在蓝色窗帘遮掩下，隐约透过纱帘可以看到外面树木的绿荫。李媚走过来，伸手帮着丁松脱掉外套，要接过丁松手里的包。丁松下意识挡了一下，李媚笑着说：“丁先生，没关系的，这两天我都听你的。” “那么，现在请你出去吧，我想单独待一会儿。”丁松看着李媚，脸上表情略微有些僵硬地说。 李媚似乎有意外，但也没有表现很惊讶，笑了一笑，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轻轻的关上房门。 丁松松了口气，一仰身，躺在巨大松软的床上。 屋顶上，镜面天花板，映射着丁松无神的双眼。 那一刻，丁松决定挣到钱，立刻向梅菲求婚。 那一刻，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丁松站在树荫下，望着远处从学校门口走出来的梅菲和那个瘦高脸色苍白的男孩子。丁松觉得喉咙发紧，双手紧紧握拳。 生活就像一场赌石，当你觉得付出全部努力后肯定会赢的时候，最终却是一场玩笑一般的彻底失败！ 丁松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输的最彻底的一个赌徒！嘴唇渗出血来，嘴里那个起了多日的火泡，破了。 一股腥味儿，夹带着一些血皮儿，被丁松一口咽下。 第6章 第 6 章 梅菲见到丁松，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那是一种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 梅菲知道丁松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也大致猜到丁松已经知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梅菲沉默以对。 两个人如同以往一样，一前一后走在梧桐树下的人行道上。 丁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是觉得很委屈很愤怒很无奈很被伤害却又很后悔，这么复杂的情绪，压抑着丁松。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努力想要活出个人样儿，到头来却是“人财两空”，丁松就觉得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实际上，从云南回来的火车上，丁松坐在硬座靠窗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内心就已经停止愤怒，变得麻木。如果不是那个柔柔媚媚的女孩子，丁松很可能就把命搁在那个诺大别墅里。丁松知道自己不仅是两手空空而归，就此以后，身负重债。奇怪的是，一路上，丁松很少想到梅菲，常常是李媚的脸浮现出来。丁松觉得以后自己一定要回去找到她，以报救命之恩。 梅菲望着一声不吭走在前面的丁松的背影，微微有些驼背了，人也消瘦很。，刚才梅菲快速观察丁松，发现心事重重的丁松，眼睛里面着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麻木。梅菲心底有些担心，不知道丁松是否是因为自己和秦洛的事，才变得这样。梅菲非常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自小青梅竹马的丁松，所以梅菲心里涌起一股愧疚。 “我。。。。。。” “你。。。。。。” 几乎同时，丁松转过身，梅菲张嘴说话。 两人停下脚步，面对面站着，忽然就同时沉默。梅菲眼神闪烁，丁松却扭头看着街道。 梧桐树枝叶辽阔，宛若一个个巨大的手掌，妄图撑住那浮云掠过的天空。 街道上车流喧嚣，周围却安静得出奇。梅菲想了想，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就走上前去，挽起丁松的胳膊。丁松没有躲闪，转过头，眼里有些湿润，看着梅菲那张清秀的脸。 梅菲笑了笑，拉起丁松继续往前走。两个人并排，梅菲挽着丁松，像以往一样，身体倚靠着丁松，头微微侧着，如同热恋一般。 身后不远处，秦洛推着自行车，安静地看着远处渐渐走远的两个人。 分手，这个词，以前对梅菲来说是不可能之事。只是后来，那次见过夜晚樱花之后，梅菲忽然觉得，感情之所以会存在，就包含了“分开”这部分，就好像一部戏剧里，有了开头，就必须要有结尾，但更重要的是——“反转”！ 是的，情感如同俗烂的电视剧一般，不需要家长里短的平平淡淡，那个不吸引人，需要不断的反转反转出人意料，才会吸引观众。 感情不也应该如此吗？ 否则，和自小就熟悉的丁松在一起，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经不是男女那种恋爱的情感，不是那种如春日初见樱花的那种情感，早已变成如同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感----亲情。而亲情，对于梅菲而言，其实是最不想拥有又不能摆脱的情感。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从马兰花和梅家英那里得到亲情，基本上都是让梅菲不快乐甚至伤心害怕的。那种伤害，越是长大，越是深埋，越是如同种子在黑暗中缓慢坚韧生长。梅菲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有些黑暗的东西，已经不可能消除，已经成为她人格灵魂的一部分，虽然可能永远不会袒露于日光下，更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但是梅菲自己心里清楚。 所以，当丁松嘴里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梅菲没有吭声，而是默默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丁松。当嘴唇触碰到丁松冰凉的嘴唇时，梅菲知道自己流泪了。 三天之后，丁松返回家乡那座城市。 三天时间里，梅菲从学校消失，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告知请假回家一趟。 其实梅菲哪里也没有去，三天，两个人呆在酒店房间里，睡醒了就说话，看电视，□□，累了，就继续睡觉。吃饭叫外卖，梅菲买了很多酒，红酒、洋酒、啤酒，还有家乡的一种白酒。两个人就呆在床上，梅菲甚至一直**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哭，大声地、毫无顾忌地，一会儿笑，无声地、泪流满面。丁松会安静地看着梅菲，也会起身走过来紧紧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吮吸她脸上的泪水。 第四天早晨，丁松醒来，感觉房间里有些变化。那些酒瓶残渣全部收拾了，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地上也干净如常。梅菲在淋浴间洗澡，水声哗哗响，丁松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忽然觉得以后自己可能不会再爱任何一个女人了。内心就空了，像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一般。 梅菲洗澡的时候，轻轻哼唱着张惠妹的一首歌，仔仔细细地洗着，心里却觉得很可怜自己，也很可怜丁松。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可怜。两个人，彼此熟悉相知到比亲人还要心意相通，但却不能继续往下走了，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另一种故事，就好像樱花盛开，就是为了决然凋落一般，那种极盛就死亡的戛然而止，没有任何缘由，只是生命自有一种本能。 梅菲想着那夜盛开的樱花，那柔美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心里忽然明白一件事，自己之所以那一夜会哭泣，不是因为母亲马兰花出轨带给自己的伤害，也不是因为父母离婚给自己造成的伤害，而是自己内心深处，早已就有一种东西存在：那种毁灭美好，期待死亡的强烈情感，就好像饥渴就要吃喝的本能一样，与生俱来！ 丁松离开之后，梅菲恢复一段时间正常的生活。她并没有发现秦洛其实也出现了一些细微变化。 梅菲还是偶然会去秦洛家，也大致了解秦子安的一些事情。秦洛其实很看不上自己的父母，他告诉梅菲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父亲其实暗恋另外一个女生，是的，是一个女学生，而且就是秦洛妈妈学校的女生，当然，也是秦子安担任体育老师的哪个学校。王郁，那个女生叫王郁。秦洛轻轻的声音。梅菲睁大眼睛，觉得太不思议了，她不禁八卦起来，要秦洛多说一些，秦洛却怎也不肯再说。 这以后，每次去秦洛家，见到秦子安，梅菲就会想到这个名字，于是更加好奇，这个王郁长什么样子，是个怎样的女生，能够把高大帅气的秦子安迷住。小女生那种天然的同性相斥，自然流露出来。秦子安倒没察觉，只是每次见到梅菲，就会想到王郁。 其实秦子安倒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偶尔有几次，邀请过王郁还有其他几个同学来家里，秦子安以前经常会在周末在家里举办家宴，邀请学生和一些要好的老师来家里吃饭，主要原因，其实老婆何小云总是教育他，要和同学同事搞搞关系，以后对于职称评选会有好处，虽然是个教体育的，但大男人要有事业心等等。 其实秦子安倒是也有事业心，只是从遥远的那个小山村一路来到省城这个大学教书，这其中所经历的辛酸努力和各种艰苦，早已将秦子安的心气磨砺干净。秦子安找到何小云后，就更加安心做好丈夫，尤其是何小云生了秦洛之后，宣布不再“育人”，只专心“教书”之后，秦子安就更不想在事业上努力什么了，一个教体育的，这种说法，本身就含有轻视。家里基本上何小云什么都不管，但是经常会颐指气使，有时候更是直接批评教育，秦子安一般都是唯唯诺诺，打哈哈，何小云急了，秦子安就点头认错，虚心改进。 秦洛自小就和外公外婆亲，秦子安父母都还在农村，很少走动，所以秦子安有时候也觉得一个人像个外人在家里，经常举办家宴，请一些要好的同学和同事来家里，厨艺得到赞扬，甚至恭维，秦子安心情大好，情绪高涨，虽然累些，但是心满意足。更何况，夹带私心，邀请了王郁。 有一次周末，秦子安准备做一道菜：沸腾鱼，这道菜是上次聚餐，王郁无意中提到的，说是最近很流行吃，很好吃。秦子安就查了菜谱，并且还特意去家附近一家餐厅试吃了一次，还询问了警惕性很高的老板，终于搞清楚这道菜的做法，在家里尝试做了两次之后，秦子安对自己的出品很有信心，于是就发出去邀请，请了两三个同学和同事周末来家品尝。 结果，那天暴雨。只有王郁和另外一个女同学来了。 三人一起动手，秦子安和王郁在厨房里收拾菜，女同学在外面收拾桌子摆餐盘。秦子安手里刮着鱼鳞，王郁坐在小板凳上剥蒜，窗外雨声如注，空气里弥漫着湿气，灶台上炖着砂锅鸡汤。这原本是秦子安父母从村里托人带来的土鸡，准备给何小云炖了的，结果秦子安切了半只，放了黄芪土姜枸杞，炖在小锅里。锅气咕嘟着，两人都没说话，专心手里的活儿。 王郁是一个气质很好的女孩子，鼻梁高挺，眼睛明亮清澈，爱笑，眉眼弯弯，来自附近一个县城，说话除了口音外，有些绵软，喜欢托着尾音。秦子安最开始，是觉得王郁说话口音很熟悉亲切，一问之下，竟然和自己同乡，只不过王郁家在县城，秦子安家在县下边的一个山村里。师生关系加上同乡关系，让两人亲近不少。所以经常遇见，王郁都会主动问秦老师好。秦老师也会经常给王郁开便车-----长跑之类的体能课就准假。手上这点小权力，也能够让秦子安在成绩上给出自己偏心。王郁也察觉到秦老师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女孩子没多想是不可能的，只是秦老师本身就高大帅气，又能偏心照顾自己，不仅免除身体之苦，还有女孩子那点虚荣心，更是让王郁觉得满足。 两人渐渐就有了一种默契。 秦子安时不时会看一眼坐在板凳上的王郁，那双手，皮肤很白，手指纤细，这个女孩子很瘦，所以经常会痛经，秦子安常常会在上体育课时候，只要王郁脸上露出一丝不舒服表情，秦子安就会强调今天女生有来例假的活着不舒服的可以请假。虽然往往会有好几个女生同时举手，秦子安也会一律批准，不动声色的让王郁得到这份偏心。 王郁将剥好的蒜装在小碗里，抬起头看着秦子安笑了笑，将碗递给秦子安，秦子安接过，放在案板上，说：“再剥两根葱吧，另外，一会儿把水烧开，我要用。”。王郁答应着，站起身，去烧水拿葱。秦子安忽然觉得这场景，其实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那种生活：夫妻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着，柴米油盐，烟火蒸腾，生活的色香味，不就是应该如此吗？ 秦子安出神，王郁转身看着，眉眼笑，递给秦子安一个洗干净黄瓜，秦子安愣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口，清脆爽透心，看着王郁笑，王郁随手将黄瓜放在案板上，俏皮的笑，转身离开厨房。秦子安站在那儿，心神忽然飘忽，血液上冲，望着案板上的黄瓜，这才想起，自己张嘴吃之前，黄瓜已经被王郁吃了一口。 第7章 第 7 章 梅菲见到秦子安和一个女生在一起，直觉上告诉她那个女生就是秦洛嘴里的王郁。 梅菲站在工作间里，心跳有些快。毕竟，自己男朋友的父亲，和女学生约会，这么个场景，却发生在自己打工的店里，这让梅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菲低头走出工作间，去洗手间里坐在马桶上想了一会儿，出来，正在洗手，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高个子女生梳着马尾辫，走进来。梅菲装作低头洗手，王郁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妆容，今天特意借了舍友的 YSL 口红，所以她一直都没怎么喝水吃东西。这会儿，她有些心烦，毕竟，秦子安约她出来，还是在人多眼杂的快餐厅，虽然离着学校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但是也保不住会被人看到传闲话。 王郁性格开朗，但是也很知趣。知道秦子安喜欢自己，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绝不会搞什么师生恋，更何况，何老师可是学校出了名的模范导师。自己年轻，前程大好，对于秦子安，喜欢自己可以，但也仅限于此。王郁出神看着镜子里那张朝气蓬勃线条分明的脸，那双大眼睛里，竟然有些迷惘。 梅菲假装不经意瞟了一眼镜子里这个高个子女生，大眼睛里读出一些东西，让梅菲心里一动。毕竟同龄，某种状态上，其实这两个女生都面临着同样的对生活和人生的一些困惑。尤其是在情感萌发初期，总有一些希望，但也面临更多不确定性。梅菲转过身，正好王郁也转眼看着她，梅菲笑了一笑说：“口红真好看，很适合你呢。”。王郁有些惊讶，不过看着穿着工装带着工帽的女孩子，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梅菲走出来，远远望着坐在角落里秦子安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被人知道的好。她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食物残渣，一边用手快速擦干净桌面。刚刚还是乱七八糟的桌面，不一会儿，又变得整洁干净如新。梅菲喜欢干这个活儿，觉得这就是自己对待生活的方式：在凌乱不堪的人生中，自己都会动手，毫不犹豫地清扫干净，永远都让自己的生活崭新如一。 秦子安不知道自己和王郁第一的约会，就被梅菲看见。 秦子安其实心里很忐忑，但又无法控制自己。那天下午，课程结束后，秦子安留下王郁，简单说了一下考试要考的要点，王郁笑着看着，低着头，秦子安忽然就脱口而出想约王郁一起吃个饭。王郁抬起头有些惊讶看了一眼秦子安，眼前这个双眼热切一脸通红的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紧张，这模样，让王郁心里有些感到可笑，但是又觉得有些好玩，王郁扭头看了一眼操场上奔跑打闹的同学们，没有人注意到这对男女站在操场角落里的对话。王郁转过头，笑着看秦子安，眼神里有些戏虐，也有些鼓励。秦子安紧张的有些出汗，但是却又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面前这个双眼若太阳星辰的女孩子，心嗵嗵的跳，像是一条脱水的鱼。王郁轻轻点头，然后笑着转身跑开。秦子安站在原地，像是上了岸的溺水者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 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梅菲其实有些冲动，想假装无意间撞破，看看秦子安会是什么表情。不过，梅菲还是站在工作间里什么也没做。 下班后，梅菲骑自行车回学校，在校门口遇见秦洛正好出来，梅菲站住，秦洛低着头走过来。梅菲说今天周五，明天去你家吧，想吃你老爸做的鱼了。秦洛有些惊讶，抬头看着梅菲，迟疑一会回答好吧，我和我爸说一声。梅菲抓过秦洛，在秦洛脸上亲了一下，笑着推着车往学校门口走去，秦洛犹豫还是转身跟在梅菲身后。 秦洛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和梅菲讲，其实秦洛知道自己喜欢梅菲的就是梅菲这种“特母性”的感觉，让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听话柔顺乖，不过秦洛自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因为缺乏母爱，何小云生下秦洛之后，刚出月子，就断奶，然后就宣布从此以后“教书不育人”。秦洛刚满月，基本上都是秦子安和外婆外公带着，尤其是外婆外公，带的时间长，照顾的也很仔细，隔代亲那种溺爱，满满当当，有时候秦子安被嫌弃得只好放手不管。两个老人不会说自己女儿，但是说起女婿，绝对舍得数落。 秦洛自小就和母亲疏远，和父亲秦子安也不怎么亲近。自从外婆两年前离世，秦洛就基本上很少和父母交流说话，上了大学，直接就搬到学校宿舍住，周末偶尔回家，倒是经常会去外公家里，陪着已经是省里书法名家的外公。有时候，秦洛会觉得自己好像从小就没有母亲一样，从一岁生日之后，秦洛每次过生日，都基本上是外公外婆和父亲。母亲何小云常常迟到或者晚来，或者就不来。 秦洛对自己小时候的母亲的印象，非常淡漠，常常会想不起来何小云和自己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说的话都很少。所以，遇到梅菲后，秦洛不自觉就会听从梅菲的，梅菲喜欢照顾人，很多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常常会让秦洛干这干那，然后干得好就夸奖，干不好就耐心指导，这让秦洛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 秦洛自小性格有些孤僻，不喜欢和同龄孩子玩，也很少有朋友，经常和外公学写书法，剩下时间就是玩游戏。虚拟世界里，秦洛冲杀勇猛，谋略纵横，远胜过现实世界里的孤僻冷漠，优柔寡断。梅菲常常会让秦洛做一些有挑战的事，比如，在学校门口亲吻，秦洛内心觉得非常拒绝，但是拗不过梅菲眼神犀利，常常头脑发懵，“昏头昏脑的”秦洛常常这样形容自己和梅菲在一起的感觉。 梅菲其实心里不愿意想那些烦心事，和秦洛在一起后，梅菲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活力”。梅菲称之为“活力”是因为自己感受到一种新鲜的富有动感内力，让她常常会觉得很有底气。 梅菲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能算是一种遗传。 有时候，梅菲常常会从自己和秦洛相处的状态中，看到马兰花的影子。作为梅菲内心最不愿意想到一个人，母亲马兰花身上某些特质，毫无疑问，作为基因遗传给了梅菲。比如，喜欢指使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男人。梅菲常常会有意识让秦洛去做些事情，直到有一天，梅菲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指使丁松的。梅菲就明白，自己这种基因遗传，来自哪里。 梅菲倒是不怎么抗拒，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也感受到一种身心愉悦。丁松离开后，梅菲有段时间内心灰灰的，经常会无端的要求秦洛做这做那，做不好也没了以往耐心，变得烦躁甚至生气。秦洛反倒小心翼翼乐颠颠的主动变着法逗梅菲开心。梅菲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特别不好，但是控制不住索性就不管不顾。 见到王郁后，梅菲心情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个神奇的“同性相斥”定律？梅菲其实很想和秦洛直接说，但是又觉得自己太多事，毕竟，只是男女朋友，还没定下来以后会如何呢。 周末是一个大晴天，阳光照射着路两旁林荫道，从枝叶间洒落斑斑点点的明黄。梅菲和秦洛走在省体校的大院里，梧桐树高大，枝叶茂密，凉风习习。梅菲问秦洛关于秦洛爸妈的事，秦洛不想多说，只是随口敷衍，梅菲却好奇心十足，一副八卦到底的样子，秦洛只好问一句答一句。 梅菲其实很感兴趣，秦洛妈妈何小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多问几句，发现秦洛不愿多说，梅菲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秦洛，心底有些明白，就没说什么。其实梅菲知道，秦洛自小性格上的孤僻，和何小云有关系，缺乏母爱，让这个瘦高的男孩子身上总有一种忧郁孤独的气质，其实最初，也是因为这种气质，吸引了梅菲。 梅菲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除了自己和丁松之外，同样独行于人世间的孩子。梅菲知道自己对秦洛，更多时候像个母亲，但自己并不拒绝这一点。习惯惯着照顾着管着秦洛，这让梅菲很有一些成就感，或者说征服感？梅菲不知道，走在路上，看着跟在身后的秦洛，梅菲心里就忍不住那种冲动。“我看见王郁了，和你爸在一起。”，梅菲脱口而出。 秦洛没说话，站住，静静地看着梅菲。 “额，那天在我打工的店里，你老爸和一个高个子女生一起进来。”，梅菲心想管他们呢，说了就说了吧。“我想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你说的王郁那个女生吧。”，梅菲假装随口说道。 秦洛转过头看一眼周围，好像在寻找什么，转过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可能吧，那个女生个子是很高，之前来过我家，和其他同学，我爸喜欢做家宴，请他们来家吃饭。我见过。”，秦洛边走边说，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嗯，长得还行，身材很好。”梅菲笑着，跟在秦洛身后。 “我爸喜欢高个子女生，和我妈结婚前，好像有一个前女友，就是高个子，也是搞体育的，不过最后没成。”秦洛继续说。 梅菲笑了一下：“那你这点没遗传到啊，怎么喜欢我呢？” “你啊，你这个儿，在女生里面算标准吧，我喜欢标准的。”秦洛也笑着回道。 “瞧你得意的，一会儿见了你爸，就当不知道啊，不许说出来。”，梅菲叮嘱。 “嗯，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无所谓，他们的事我也不想多管。”，秦洛点头。 秦子安在家做饭，准备充分，尤其是鱼，今天一早去买的新鲜鱼，精心挑选，准备做“沸腾鱼”，知道秦洛要带梅菲来家吃饭，秦子安就想准备邀请王郁也来，当然，王郁会带上一两个同学一起来。何小云这段时间去上海进修，要一个多月后才回来。秦子安心里有些紧张但又很高兴，自己在厨房里哼着歌曲，收拾食材。 门开，秦洛声音：我们来了。梅菲问候：秦叔叔好，何阿姨好。秦子安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小梅好，先坐会儿，你何阿姨今天不在，去上海进修了。” 梅菲望着系着围裙的秦子安，觉得这个白净高大帅气的男人，其实还是很有魅力的。梅菲展颜一笑，递上买的水果，说：“想吃秦叔叔的鱼了，所以就让秦洛带我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今天你就专心坐在这看电视，我都弄好了一会儿一炒一烧就好了。对了，秦洛，我今天还邀请了几个学校同事来家，一起过个周末。”，秦子安说着，门响，梅菲起身去开门，一开门，见到门口王郁站着。 梅菲愣住，脸上迅速浮上笑容，连声说：“快请进快请进。” 秦子安也笑容满面地招呼：“哎哟，王郁来了，快进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梅菲，秦洛的同学。这位是王郁，我们学校的。”，秦子安故意没有说“同学”两个字。 王郁有些突然，见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忽然有些紧张。她收到秦子安邀请时还以为这次是秦子安的暗示，之前知道何老师去进修，王郁其实还犹豫要不要来，本来想叫上好友一起来，但是最终，王郁还是自己一个人来了。没想到，这屋子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尤其是那个叫梅菲的女孩子，看着有些面熟。 梅菲有些惊讶，真没想到，秦子安会单独邀请王郁来家吃饭。秦洛站在一旁，脸上笑着，打过招呼就转身回自己房间里。梅菲站了一会儿，安排王郁坐在看电视，也借故走进秦洛房间。 王郁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起身走进厨房，不吭声地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帮着剥蒜。秦子安有些紧张，他没想到王郁居然自己一个人就来了。秦子安忽然觉得今天这顿饭可能需要好好弄一弄。 两个房间里，四个人，各自心事。 第8章 第 8 章 第一次见王郁之后，梅菲心理上就有了一些变化。 梅菲知道，很多女生，尤其是那些来自农村或者普通家庭的女生，都在毕业前会想办法留在省城里，最捷径就是找一个省城有关系或者有条件的男朋友，其中自然也包括学校那些男性老师。 王郁这种对秦子安的暧昧状态，其实就是一种对自己毕业后能够留在省城，甚至留在大学里工作的期望。梅菲曾经也问过自己，自己找秦洛，会不会也有这种潜意识？不会，梅菲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想留在这个城市，但是梅菲更不会毕业后回家乡那个城市。 梅菲之所以选择这所学校，除了高考成绩出人意料失利后不得已，更因为自己想离开那个家乡城市，离得越远越好。也许，就是想离开那些熟悉的人，那个熟悉的环境，以及那些不愿意再去面对的时光。考上大学，对于梅菲而言，算是人生第一次和过去切割。 7月底的一个周五下午，王郁来找梅菲。梅菲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王郁会来学校找她。两人走在学校后面操场旁的树荫里，因为快放暑假，周围人很少，安静的学校里，只有那些忙碌的鸟儿在夏日午后依旧争吵不休。 梅菲很好奇，看着脸上有些忧郁的王郁。王郁第一句话就差点把梅菲惊吓的跳起来。“我怀孕了。”，王郁眼睛看着前方，有些出神。一脸的漠然，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梅菲转过头，站住，惊讶的看着王郁。王郁没说话，继续往前慢慢走。梅菲不好说什么，沉默跟在身后。忍不住，梅菲紧走几步，拦在王郁身前，“你刚才说。。。。。。，”梅菲看着王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泪花闪闪，梅菲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拉起王郁手，冰凉，没有温度。 梅菲觉得恍惚间，这场景有些熟悉，“不会是秦。。。。。。”梅菲忍不住，低声问王郁。王郁看了一眼梅菲，摇了摇头。梅菲心里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不明白，既然不是秦子安的，王郁找她来干嘛？ 王郁眼神里有些惊讶，然后又是一丝讥讽意味的笑，如同一声短促鸟鸣闪过。“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真是不该来。”，说完，王郁转过头，看着梅菲，“是秦洛。”。王郁停住，双眼观察梅菲的表情，以免担心梅菲会有什么过激。 梅菲像是没听清楚，失神问：“谁？”。 王郁想了一想，转过身，似乎不愿意面对梅菲。“一年多前，秦洛来找我，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交朋友，我一开始没答应，后来他常常会来找我，也会邀请我去他家。我们谈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开了，他很少来找我，也慢慢不接电话，不联系。我有段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秦子安，我知道秦子安喜欢我，但是我也清楚，这不可能。直到那天，见到你在他家。我就知道，秦洛为什么不再联系我了。”。 梅菲脑子有些嗡嗡的声音，就像小时候站在回家路上忽然出现的那种声音一般，她觉得自己喉咙开始发紧，周围景象变得模糊，只有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你妈是个婊子！破鞋！”。梅菲忽然想大声喊出那个难听的词，在灿烂阳光里，梅菲泪流满面，大声哭着，“婊子！臭不要脸的！”梅菲歇斯底里的在心底狂喊着。 王郁转身，看着站在阳光里安静淡然的梅菲，一脸惊讶。她似乎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王郁心里判断着，然后稍微站远一些，看着阳光里的梅菲，双眼安静带着微微笑意，但却让王郁感觉有些寒意和恐怖。 “秦子安的老婆，何小云。”梅菲忽然说了一句，然后脸上带着笑意，转身慢慢走开。王郁有些害怕，站在原地，惊愕地看着慢慢走远的梅菲。 你算什么？！你是多么可笑？！你自以为的一切，都是如此荒唐！梅菲，你就这么可笑！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彻底的大！笑！话！就像走在那个大院里小时候的你！这他妈荒唐的生活！ 梅菲心底里嘶吼着，平静地和那些擦身而过的人点头微笑。 学校里忽然就出现很多人，很多奇怪的人，用一种梅菲熟悉的眼神和表情，看着梅菲，窃窃私语，闪躲眼神。梅菲冷笑着，不动声色：都她妈在装！装出那种窥探**后的快意！恶意如同阳光里盛开的花朵，招蜂引蝶，迎风浪荡！ 梅菲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着，走在阳光里。周围那一双双眼睛，如同躲藏在探照灯后的一张张嘴，上下翻动着，蠕动着，搅动着，流出恶臭的口涎。 那种已经很久的，都有些陌生的伤害感，如同倾泻而下的洪水，将梅菲浑身浇透。梅菲忽然发现自己身体在颤抖，牙齿禁不住磕碰着，发出碎碎尖锐声音。她用力咬住牙齿，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碰撞，发出尖锐声音。终于，她失去力气，弯下腰，捂住心口，缓慢地坐在操场边的地上。 王郁一直跟在梅菲身后，她不知道梅菲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更多的，其实好奇，但也有些担心。毕竟，在发现自己怀孕那一刻，王郁忽然就明白，自己最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秦子安，那不可能，那就秦洛吧。总之，只要能够让自己留在这座城市里，王郁就会做出这个选择。至于是否有伤害梅菲，王郁其实压根儿就没有想过。 王郁本来也不喜欢秦洛，王郁有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只不过那个男孩子没有考上大学，准确的说，那个曾经让她青春期知晓思春意思的男孩子，虽然品学兼优，最终因为家里实在贫穷，在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参加中考，而是选择去参军。 王郁暗地里哭过，写过信，后来就渐渐放下。直到考上大学后，王郁一直都在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留在省城，等着那个士兵复员后再续前缘。只是后来生活的手，准确讲是命运的手，无情粉碎掉王郁心底那份浪漫不切实际的希望-----士兵并没有留在省城，而是去了更遥远的边疆。从此音信全无。 王郁在大学期间，一直都不快乐。 虽然自己努力，离开那个小山村，但是稍微往长远一点看，毕业后如果不能留在省城里，那么只有回去。王郁知道身边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毕业后不回去，留在省城里，找一份工作，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王郁更希望能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当秦洛接触她时候，虽然王郁不是很喜欢这个瘦弱的男孩子，但是知道他父母就是自己这所师范大学的老师，尤其是秦洛的父亲秦子安，母亲何小云，王郁都见过，并且上过他们的课。王郁知道自己接纳后会有什么可能，所以也没有直接拒绝。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某天秦洛忽然消失，就像每个周三都会消失去打游戏一样。王郁不知道秦洛其实没有打游戏，而是在和别的女孩约会。 直到那天在秦子安家里，见到秦洛，王郁就知道，给自己开门的那个女生，叫梅菲。是秦洛的女朋友。王郁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在厨房里，有意无意的刺激秦子安。秦子安不知道王郁和秦洛之间的关系，一味沉浸在单方面幻想中激动不已。王郁心底升起怨恨，过后，找个时间堵住秦洛，没成想，秦洛却带着王郁去了出租屋。 两人先是王郁激烈的指责秦洛，秦洛一直不吭声，然后是秦洛显示出的软弱退让，自责道歉，后悔表白，又让王郁心生不忍。甜言蜜语都比不过这个男孩子所流露出那种如孩子一般的软弱和自责。在秦洛声泪俱下坚定发誓不再找梅菲后，在秦洛差点跪下说只爱王郁一个人时候，王郁心里忽然慌乱了。之后，一整天，两人在秦洛租的房间里，昏昏沉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王郁觉得自己有些放纵后的不管不顾，但也有些无所畏惧的报复快感。 一个多月后，王郁发现自己怀孕了。 梅菲晚上去找秦洛，发现秦洛不在宿舍。问了同学，也不知道秦洛去了哪里。梅菲想起来秦洛经常去的一个网吧，就转身去找。整个晚上，梅菲找了学校周围一间又一间网吧游戏厅，一直到后半夜，梅菲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就去超市买了一瓶红酒，坐在马路边上，一口一口，看着路上车来车往，周围楼房灯光渐灭。 梅菲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没意思，忽然很想丁松，起身找电话亭，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梅菲很想找人说说话，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人。想起父亲梅家英，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联系。想起马兰花，梅菲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继续怨恨她，还是该原谅她。想起王郁，那无神美丽的大眼睛，想起秦子安那激动紧张兴奋的脸，想起何小云，想起。。。。。。 梅菲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公园里找了一个椅子，缓慢躺下，蜷起腿双手抱在胸前，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9章 第 9 章 临近毕业，梅菲基本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 这天下雨，外面湿气很重。窗户玻璃上滴滴答答，水汽弥漫。雨季带来的潮湿感，让整座城市都变得静谧。 梅菲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叔本华的《附录和补遗》。梅菲看着窗外，有些走神。"一千种欢乐都弥补不了一种痛苦"，是啊，梅菲心里想。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荒唐。自己大学四年的时光，就好像那些被风雨吹落到泥泞雨水里的花朵一般，残破无人在意。可是，这对自己，却是多么珍惜的一段时光啊。青春正好，时光正好，一切都正好，只是自己将一切正好，弄成一团糟。 秦洛来找过梅菲几次，梅菲都拒绝见面。看着宿舍楼下低头无助的秦洛，梅菲站在宿舍里，心底还是充满混乱和荒谬感。一个人，一个貌似无毒无害的男孩子，怎么会掩藏这么深？梅菲觉得自己阅人不算太少，对于世间人心人性复杂，算是自小就有一些明了。可为什么临到头来，却还是遇见这么荒谬的事情。 王郁怀孕后，梅菲就再没有联系秦洛。也不想联系，甚至觉得有些恶心。想起曾经有一次，秦洛接手机看到短信后，脸色慌乱，梅菲问怎么了？秦洛支吾着说他爸妈吵架了，要离婚。梅菲还觉得秦洛也很可怜，有同病相怜的精神相通感。所以内心其实有些自然的亲近，就好像曾经和丁松在一起那样，彼此相通，互相护佑，面对这个残忍无端的人世。现在想来，梅菲觉得秦洛知道王郁和他父亲秦子安搞暧昧，居然假装不闻不问，真不知道这个外表看着瘦弱的男孩子，内心有着怎样的暗黑。 王郁和秦洛同居了，秦子安可能也知道了。秦洛不再回家，天天住在外面租的房子。秦洛不想王郁生下来这个孩子，冷脸、辱骂、甚至威胁，王郁不为所动。王郁铁了心，就要结婚，并且搬进秦子安家里。何小云学习回来，一心扑在学校，没心思管家里事情，更不知晓家里这两爷们已经为自己的一个女学生，闹到如此不堪地步。 秦子安羞辱之际，也不再联系王郁，甚至对秦洛也采取放任，听之任之，秦子安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所做的事，简直就是禽兽不如。秦子安曾想过单独找王郁谈谈，结果被王郁斩钉截铁一句话：“爸爸，您要谈和秦洛谈，我想我们之间现在没什么可谈的吧。”。秦子安听着电话里王郁喊出那两个字，一脸惊愕加上莫名的愤怒，复杂的情绪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充斥心胸。秦子安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挂了电话，又打给秦洛，秦洛不接电话。秦子安只好一个人在房间里转。 王郁大学毕业考试结束后，就已经掩饰不住身孕。秦洛也无法，只好两人登记结婚。本来秦洛是想瞒着父母，后来王郁说，既然秦洛和自己结婚了，婚宴可以不在城里办，但是自己毕竟是出嫁，怎么着也要回村里办一场。秦洛父母必须至少要有一个人出场。秦洛无奈，二人反复争吵后，王郁直接电话给秦子安，秦子安接完电话，更是愤怒羞愧，满口决绝。王郁转过头威胁秦洛，要给何小云电话，并且在电话里也是如此威胁秦子安。父子二人终究是没战胜身怀六甲的王郁，秦子安答应出席，秦洛准备礼金和筹办事务。王郁在奋争中，渐渐看清楚秦氏父子二人的弱点，更是越发强势起来。终于，这两爷们，也就渐渐服软，麻木听从王郁的指令安排。 王郁要求秦洛找梅菲来做伴娘。秦洛惊愕，一口回绝。王郁再严肃命令，秦洛无奈，只好来找梅菲。所以当梅菲站在宿舍看楼下秦洛时候，满心以为这个男孩子是找自己来道歉，至少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结果的。她压根儿没想到秦洛是受王郁命令，来邀请自己去做伴娘的。 所以当梅菲在图书馆见到挺着大肚子的王郁时，一脸惊讶。更让她哑口无言的是王郁说出请她当伴娘的邀请。梅菲觉得这些人都疯了，或者是自己不正常。虽然自小梅菲就没有正常过，但是总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梅菲望着一脸真诚幸福微笑的王郁，觉得眼前这个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女孩子，简直不可思议。是什么支持你怀着孕，挺着肚子，来学校，找到你前男友现在肚子里孩子父亲的前女友，邀请她去给你和你肚子里孩子父亲她前男友的婚礼，做伴娘？！梅菲满脑子混乱，眼前世界变得更加湿意盎然水气弥漫。 梅菲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什么，张了张嘴，无声的转过头。 王郁耐心看着梅菲，心底知道这一仗，自己必须拿下。不管被人怎么看怎么想，人生最关键的就那么几步，走对了，以后就是一路坦途。自己就正在着最关键的一步上。肚子里孩子，是省城大学里一个高知家庭的独生子的血脉，这份血脉，将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让自己永远离开那个贫瘠山村，离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善良的险恶的人。 王郁看着坐在书桌旁发愣的梅菲，轻声说：“要不我们去喝杯咖啡。”。梅菲转过头，看着王郁。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说完以后，当不当伴娘你自己决定，我以后也不会再麻烦你。”。王郁微笑着，语气温柔坚定。 梅菲忽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心里莫名动了一下，微微点头。两人起身，拿着各自东西，一前一后，走出安静硕大的图书馆。 秦子安从体育馆出来，站在操场上，深深呼吸，像是要把满心烦乱一吐而快。细细的雨丝，将操场的那些年轻人赶回了宿舍图书馆。秦子安只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最近发生的事情，令他倍感心烦意乱。 秦子安走出校园，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雨季里的城市。潮湿无处不在，人们都已经习惯在这种潮湿而闷热的天气里忙碌日常。秦子安看见秦洛的时候，其实有些意外。毕竟这个孩子自从上大学就基本上和自己变得疏远。秦子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以为男孩子长大总会这样，对父亲变得疏远，甚至对父母都会有些疏远。秦子安觉得儿子上大学以后，基本上就是独立生活的开始，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秦洛带了一个女朋友来家里，秦子安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也开始恋爱了。 只是，秦子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喜欢的那个女生，王郁，会和自己的儿子搞到一起。秦子安远远看着秦洛走进一间网吧，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悲伤。怎么就二十多年来，给自己养了一个情敌呢？ 梅菲喝了一口摩卡，嘴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淡淡黑巧香气。“我知道你心里也许看不起我。”，王郁低声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这样做。不过，我今天找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王郁看着窗外，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很少。 “有时候觉得很孤独，离开家之后，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学习，考试，努力生存下来。去适应，去改变，去寻找，去面对看见看不见的嘲笑和危险。心就会很累，想到以后，不知道未来会如何。难道所有付出，最后就是回到那个小县城里，或者回到那个山村里？”，王郁眼里有些嘲讽笑意。“我不想，以前我也很看不上那些女孩子，直到那天在秦洛家里，见到你。” 梅菲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一眼王郁，心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和我不一样，你也许不用思考这些问题，你不爱秦洛，我看得出来。但你也没有为了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的动机。你只是无聊，或者寂寞。”，王郁眼睛里闪着笑意，好像看透梅菲一样。 “所以我就想，人和人真的不一样。你们所生来就有的，轻易得到的，可能是另外一些人一生都在努力的，甚至是一辈子都在梦想的。”王郁喝了一口卡布奇诺，眉眼低垂。 “你见过樱花吗？”，王郁忽然抬起头，望着梅菲。“我家后面山坡上，有一株樱树，很大。小时候我常常会爬上去，坐在树枝间，看着蓝色天空上，一朵一朵白云，在粉红花瓣间缓缓飘浮。春天的晴空下，周围安静，只有花瓣，轻轻落下。”。 王郁有些出神，轻声细语，好像在讲述一个故事。“一场雨之后，樱花会落下一些，像是谢幕，像是绚烂后死亡。”。 王郁看着窗外雨丝，“我 16 岁那年，学校里一个女孩，被人发现死在那个后山坡上。被□□了。女孩家就在我家隔壁，女孩的父母，哭泣了很长时间，凶手一直没有找到。”。王郁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咖啡杯。 梅菲惊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安静听。因为雨天，咖啡店里人不多，两个女孩子，坐在一个僻静角落里。 “我再没有去过。后来考上大学，四年时间，我只回去过一次。春节，父母要给弟弟找人家，就寻了一门亲事。我见过那个男人，不喜欢。”，王郁平静地看了一眼梅菲。“我知道自己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只是，我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去做。后来，见到你，我忽然明白一件事。”，王郁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梅菲。 梅菲心里忽然有些慌乱，没敢继续对视，拿起咖啡低头喝了一口。“婚姻就是一场赌博，一场交易。我的人生目前为止，唯一可以让我自己去选择的东西，就是和谁结婚这件事。”，王郁语气用力，眼神坚定。 梅菲无意识跟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明白了，既然结婚是我现在唯一能自己决定的，那么结婚就是我对自己未来人生的一次投资，一场赌博，一场交易。” 梅菲不知该说什么，但是心底却觉得哪里不对。她挺直身子，双手放在桌子上，捧着咖啡杯。一些凉意从玻璃渗进来，梅菲忽然想起樱花落在雨夜里的样子，对眼前王郁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 梅菲闭上眼，想了一下，然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就安静看着对面神色落寞疲倦的王郁。 “其实你知道吗，那天我在樱树上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王郁轻轻的声音，然后长久沉默。 梅菲似乎没明白，忽然觉得脚底凉意升起。 梅菲打了一个冷颤。 王郁看了一眼梅菲，眼神里满是绝望，泪水忽然就涌出来，无声哭泣。 梅菲站起身，坐在王郁身旁，轻轻地抱着她剧烈颤抖的身体。 梅菲忽然就想流泪，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好像一场落花的骤雨。 第10章 第 10 章 梅菲去了那个山村，作为王郁婚礼上的伴娘。 秦洛一直都是面无表情，让梅菲惊讶的是秦子安居然作为家长也出席了这场婚礼。整个婚礼都按照当地习俗举办。热闹的流水席，足足摆了三天。 所有流程走完后，梅菲觉得很疲惫，于是在一个无人醒来的清晨，梅菲走出简陋的农家小院，向后山走去。 清晨弥漫着微凉和薄雾，周围景象有些模糊。 视线所及之处，山峦如同发霉的墙壁，围拢着这座村庄，散发出一股腐朽味道。道路上有些潮湿，青草被露水压迫着，在微微晨风里瑟瑟发抖。梅菲紧了紧身上灰咖色羊毛短大衣，有点后悔没带件厚毛衣出来。 转过一个弯路，梅菲注意到一排整齐的树林，应该是后来人工种植的。树林不高，应该是速生林木，当地林木滥砍，造成一次小型山体滑坡后，引起县上重视，开始植树造林。树林里，轻雾弥漫，湿气很重。 梅菲站在弯道处，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山下一排排青黑色屋顶，错落分布在洼地丘陵和一块块农田之间。一个贫瘠的小山村，梅菲心想。 那场刚刚结束的婚礼，一切都显得非常正常。 王郁用宽大的传统婚纱掩盖着已经隆起的肚子，秦洛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地像个木偶。王郁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神情木讷，沉默不语，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一层卑微讨好的笑容。倒是秦子安，出手张罗着，和来往村长支书会计等村里脸面人物打成一片，敬烟敬酒，招呼张罗，整得像是自己家女儿出嫁一般。 梅菲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可笑。王郁始终微笑着，和每一个人都微笑，直到脸上肌肉僵硬，成了一张僵硬的假面。 这场婚礼，成为这个贫瘠小山村有史以来最隆重最奢华的婚礼。村里村外，甚至周围几个村里，都有人来。三天流水席，近千人来来往往，鞭炮声响彻山谷，第一天夜晚还放了礼花。 梅菲新鲜之后，忽然觉得疲倦。秦子安第二天晚上离开后，王郁就和梅菲睡在一张床上。两人说着被中话，主要是王郁说，梅菲听。一个晚上，梅菲几乎知道王郁从出生到结婚所有的事，梅菲艰难的压抑住自己，没有将自己任何故事，也没有问出那一句疑问。 梅菲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山后边天色由蓝变绿，然后变红，不一会儿，一轮太阳慢悠悠升起，梅菲头一次见山中日出，觉得很好看。一转身，就看见那棵古老的樱树，枝干粗大，枝叶繁茂，从临近山顶的一个半坡上，迎着朝阳，泰然自若。 梅菲是第二次见樱树，并且是一株古老的樱树。樱花已经开过，只有满树绿色。梅菲站在树下，伸手轻轻抚摸，树干皴而光滑，看样子经常会有孩童爬上爬下。梅菲起身跳跃，攀爬上两个粗壮树干之间，骑坐在树杈间，感觉自己融入这树里，枝叶在头顶发出轻轻声响，像是在耳语。 梅菲斜靠在树干上，闭上眼，阳光带起的微风，有了丝丝暖意。 从村里回来，梅菲开始准备毕业考。和秦洛彻底断了联系，也不再联系王郁。梅菲决定一切都要切断，自己继续自己全新的生活。毕竟大学四年要结束，梅菲开始考虑毕业后找工作的事儿。 却没成想，一次意外，差点要了梅菲的命！ 一场大雨后，梅菲从食堂出来，下台阶时候，不知为什么一走神儿，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台阶上，梅菲就觉得后脑勺“嘣”的一声，就失去意识了。醒来，已经躺在医院里，床边站着马兰花。 梅菲有些迷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马兰花见梅菲睁开眼，大叫一声：“老梅！菲儿醒了，菲儿醒了！” 梅菲张了张嘴，却觉得口渴，嘴唇像是被粘住了。喉咙里发出一个奇怪声响。马兰花大呼小叫跑出去，不一会儿，几个人出现在病床边。 梅菲感觉整个人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之后，目之所视和脑之所想有些连接不上。她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下半身几乎没有知觉，伴随惊恐而来的是一阵眩晕。在梅菲失去意识之前，影影绰绰的房间里涌进来很多人。 再次醒来，梅菲看到父亲梅家英和母亲木兰花，一边一个坐在床两边。梅菲有些困惑，以为二人又复婚了，所以略带惊讶，眼神在梅家英和马兰花的脸上移动。 父亲梅家英一脸愧疚，而马兰花则是一脸慈祥。 梅菲忽然觉得有些悲伤，可能是麻醉失效了，腰部一阵巨疼，梅菲流下眼泪。 马兰花一脸紧张，嘴里连着问：怎么了？宝贝儿？是不是疼？哎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人了！下个楼梯都能摔倒？！这以后要是落个残废我可怎么办啊？！哭腔里略微带着一点花腔女高音的婉转。 梅家英一脸嫌弃加愤怒：你怎么说话呢！？什么残废？！不会说话不要说！。 梅菲觉得那种离开很久的熟悉感句又再次迎面而来。 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你这个爹的！你说你管过宝贝吗？！你管过我们娘俩吗？！马兰花尖利高亢的花腔女高音瞬间响彻整个房间。梅家英压抑眼神里愤怒，一脸厌恶的看着对面这个人。马兰花伴随着女高音，开始一连串恶狠狠质问和咒骂。梅菲闭上眼，心里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下午，梅菲从昏睡中醒来，腰部疼痛减轻了一些。医生和护士来房间里检查了一下，简单和梅菲说了几句，梅菲知道自己这一摔，可不轻。轻微脑震荡，还需要观察，以免留下后遗症。腰部严重挫伤，有些轻微骨裂，需要住院休养恢复。 梅菲心想，这毕业考，估计要糊。晚上马兰花陪护，梅菲不想搭理她，索性闭上眼养神。马兰花很快和病房里其他病人家属熟络，窜来窜去，几乎从护士到医生，左邻右舍都成了朋友。梅菲最佩服母亲马兰花这一点，社交天才。晚上梅菲疼醒，没见马兰花，口渴想喝水，才发现床头杯子里空的，水壶里也没有水。 梅菲在昏暗中睁眼，看着屋顶一只蚊子和几只小飞虫在幽暗光线里飞舞，觉得自己活着连这只蚊子都不如。梅菲认真思考着活着的意义，然后口干舌燥，心里烦闷，这时候，马兰花悄无声息从黑暗中出现，一双大眼瞪着梅菲，脸上全是讨好微笑。醒了宝贝儿，妈妈给你买了好吃的！马兰花声音里透着小得意，手拎着一大包塑料袋，一样样往外拿。酸辣米线、烤串、泡椒鸡爪、麻辣鸭脖，居然还有一份蹄花！ 梅菲哭笑不得，心想，这就是我妈！虽然心里恨，但是有时候你看她，你就觉得她也是一个孩子一样！ 梅菲低声说渴，马兰花连忙放下手中一堆东西，拎起暖壶，才发现空的。脸上飘过一丝愧疚，眼神里掠过梅菲，转身去打水。梅菲看着床头一袋子食物，各种刺激食欲香味诱惑而来，这次感觉到自己肚子非常饿。马兰花打来水，倒在杯子里，转身拿出一个苹果，用刀慢慢削皮，眼神不时飘过来，又飘过去。梅菲也躲闪着，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愿意直视自己的母亲。 这一场病，梅菲在医院里呆了将近半个月。梅家英第一天来看过后，支付所有费用后，留给梅菲一张卡，就匆忙离开，赶回家乡那个遥远的单位上班。马兰花一直呆在医院里，照顾梅菲。母女俩之间话很少，偶尔也是简单的渴饿上厕所之类。梅菲不知道怎么面对马兰花，她发现母亲好像也和印象里有些不一样。马兰花会忽然很安静，自己坐在窗户前发呆，也会从外面摘一些新鲜花，回来插在瓶子里。 有时候梅菲醒来，看见马兰花坐在床边打瞌睡，口水会顺着她微微上翘的丰满红润的嘴唇流出来，滴落在衣领上。衣领下微微露出的细长脖颈儿，皮肤白的像是和田玉。 梅菲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细细看着自己母亲马兰花。她还是那么容颜娇美，只是鬓角已经有些白发，眼角也有些细细皱纹。有时候梅菲会看着马兰花那双手发呆，那双曾经日夜搓弄麻将的手，现在经常要浸泡在洗衣液洗碗水中的手，却依旧细皮嫩肉的，纤细修长。 梅菲就觉得老天爷真不公平，自己为何就没有遗传马兰花的这些优点呢？梅菲皮肤有些黑，自小就被叫黑里俏，手的皮肤也不粗糙，但是手纹细密，人都说这是操心的手。梅菲想起来，马兰花还真是不操心的命，从小到大，就没为自己操过什么心！ 梅菲和马兰花在出院前一晚，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聊了起来。梅菲后来回想，应该是马兰花策划已久，或者说蓄谋已久。那晚，马兰花忽然看着梅菲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已经和男孩子睡过了？！梅菲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天底下当妈的有这样说话的吗！梅菲有些发愣，看着马兰花。 马兰花一脸严肃，双眼直勾勾盯着梅菲。梅菲忽然发现，马兰花这副样子，很狐媚，很性感，即使自己是她女儿，都有些心动。走神儿了！梅菲一瞬间回过神来，有些羞恼。低着头，不理睬马兰花。 梅菲我跟你讲，我不管你是不是睡了，我想告诉你的事，就是你千万要记住，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嘴里的话。喜欢一个人，要放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贴在脸上。贴在脸上，别人就会看不起你。你妈妈我这辈子是没指望，当初眼瞎怪我自己，找了你爸这么个没用货！算了不讲他了，说起心烦。我跟你讲，梅菲，女人不怕人喜欢，就怕喜欢人！多少人喜欢你，都无所谓了。喜欢你，说明你有魅力、有吸引力！但是不是喜欢你你就要怎样！遇到喜欢你的你反而要不搭理 1 为啥？！你知道不？ 梅菲没吭气，房间里其他人都竖着耳朵听，整个病房安静的掉根针都是巨响！ 你要是喜欢人，那可不得了！你要小心！千万小心！女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动了心，完了！！马兰花故意压低声音，俯过身伸着长长的脖颈儿，像个黑天鹅一般，眼神里透着一种异样神采：你知道的，你妈妈我，喜欢的我男人很多，但是让你妈妈我动心的，目前为止就你老爸一个人！哎呀哦，你不知道，我有时候恨死他啦！算了不说他，说了心烦！你要小心，绝对不要轻易喜欢一个男人，男人吗，将来要找，就好好找。大学里最怕情窦乱开，随随便便，有个仔追，就把持不住！马兰花语气里有些轻蔑，抬起身子，挺得直直，脖子高高扬起，整个人儿都像是一只高傲的黑天鹅。总之，现在可以喜欢，将来工作后，对了，宝贝儿，你毕业了回去吧？回去找单位吗？要不我先和老梅说一声，对了你大姨家里有关系看看要不要提前找找打招呼？！ 梅菲闭上眼，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 毕业？找工作？梅菲觉得以后日子会怎样，心底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从出来上学，梅菲就知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回去。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不会再回去和父母任何一个人在一起。梅菲只想要逃离，越远越好！哪怕一个人孤独终老，梅菲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躺在床上半个月时间里，梅菲心里就像是清空的房间一样，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她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会有一种轻松感。那种虚脱之后的轻松感，就好像激情过后，浑身大汗，整个人疲惫而又畅快！ 出院后，马兰花依依不舍告别，梅菲面无表情转身。她知道身后这个女人，肯定流泪了，她也知道身后这个女人，回去一个人，会过怎样的生活。她也知道，身后这个女人，自己的母亲，正是她努力逃离的人！ 只是，梅菲怎么也没想到，下一次再见马兰花，会是在自己结婚时候。而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北京的夏天，是在狂风乱舞短暂春季结束后，伴随着一两场不大不小的雨而来。 梅菲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就是著名的长安街。 虽然是实习，但是对于梅菲而言，自当珍惜这个机会。毕竟，通过赵晓彤介绍，能够进到这么一家大型金融集团，对梅菲而言，心底自然有些感激。梅菲约过几次赵晓彤吃饭，赵晓彤都因为加班或者出差有事未能赴约。梅菲也就不再客气，太客气了，反而显得生疏。 想当初学校里，赵晓彤也是追求梅菲的男生中算是出众一个吧，不过梅菲始终不知道为何，没有兴趣。梅菲自己心底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胡思乱想一阵，看着镜子里自己，发会呆，就摇着头，故作姿态的走开。 公司里业务复杂，部门较多。梅菲所在的部门，老大就是那个王大伟，大家都叫他 Davis，梅菲嘴上和大家一样叫，心底却不以为然，什么 Davis，不过就是一个自负忘形的家伙罢了。 “Fei，中午一起去吃吧？”，南宫婵娟，一笑就眉眼弯弯的女孩子，走过来打招呼。梅菲下意识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嘴上应答：“好啊，等我。”，说完，看着抱着文件袋、梳个丸子头的小娟背影，梅菲心底又有些懊悔。自己中午好像约了人，这么顺口答应南宫，其实是因为中午约的那个人，是梅菲内心里最不想见的人——王大伟。 是的，王大伟居然主动约了梅菲，而且还是暗地里，很神秘的。一早上班，梅菲埋头在电脑上做表格的时候，案头电话响，随手拿起：“喂您好，京广外贸市场部。”，梅菲按照实习手册训练的口吻问道。“我找梅菲！”，电话里一个男声。梅菲一愣：“我就是，您是？” “我是王大伟，中午 12 点在楼下中餐厅 8 号包房见。”，电话挂了。梅菲愣神，没反应过来。呃，忽然梅菲想起什么，放下电话，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几个女生各自在办公台做事，周围忽然很安静。梅菲呼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想了想，梅菲决定找个借口不去，可是忙了一会儿，梅菲心里又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自己干嘛这么心虚？就这么纠结反复中，南宫一个招呼，梅菲就答应了。 后悔没用，中午到饭点，小娟叫上梅菲，还有何佳佳，这让梅菲有点意外。虽然来公司才两个多月，但是梅菲还是知道一些公司里的小八卦。何佳佳的家里一个叔叔，好像公司董事会的，另外何佳佳家里也有很大产业，好像是专门做进出口服装的。何佳佳到这里来实习，其实就是过渡。所以，见到南宫婵娟叫上何佳佳，梅菲其实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一顿午餐，梅菲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心底时不时就会想起王大伟那个约会，忽上忽下的，竟然有些后悔。何佳佳和南宫婵娟倒是聊的开心，竟是一些国外大牌化妆品啊、包包鞋子什么的，梅菲忽然站起来，说自己有些急事，需要赶回去，道着歉，就着急忙慌的起身离开，何佳佳眼神里意味深长，南宫婵娟倒是一副见怪不怪淡然处之的模样。 梅菲急匆匆从楼梯上来，绕了几个圈，找到中餐厅。对着迎宾说了包间号，迎宾脸上有些表情，但伸手一路引导，职业化微笑下，眼神里透出更多其他信息。梅菲低着头跟着，好像做贼一般。来到包间门口，迎宾轻轻敲了几下，推开门，微笑对着梅菲说：“您请，王先生等了很久了。”。 梅菲挺了挺身，抬头，看了一眼迎宾。走进来，一张诺大圆形餐桌，正对着门位置，王大伟穿着一件军绿色衬衣，端端正正，一脸严肃，好像监考老师，看着梅菲。梅菲直视，微微躬了躬身：“对不起，王总，我有点事。。。。。。”。 “既然吃过了，那就先坐下，聊会天吧。”，王大伟还是一脸严肃，眼神里有些戏虐。“知道你和小娟佳佳他们去吃麦当劳了，我这真没面儿，请下属吃饭，居然被放鸽子了。”，王大伟伸手拿起酒杯，不看梅菲，自顾自摇晃着，酒杯里红酒荡起来，像是一朵红色的云。 梅菲忽然有些生气，不知道是因为王大伟这副样子，还是因为自己这副样子。梅菲坐在对面，隔着一张大桌子，看着一口喝完杯中酒的王大伟：“王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道歉！”，王大伟放下酒杯，然后又倒上一杯。 “我刚才已经跟您道歉了。”，梅菲气鼓鼓的，心里想什么人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软暴力吗？ “我是说，我要跟你道个歉。”王大伟端着酒杯，看了一眼对面的梅菲，脸上笑着。 “和我道什么歉？”梅菲身体前倾，眼神充满敌意。 “呃，之前不是第一次见，差点儿冲撞到你嘛。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公司实习，咱俩还成了上下级，哈哈，那我这当领导的，岂能不大度一些。来，为之前失礼之处，表示歉意！”，王大伟端着酒杯，示意梅菲端起面前一杯倒好酒的杯子。 梅菲有些意外，看着对面一脸真诚却眼里闪烁坏笑的男子，梅菲就觉得这江湖险恶，好在自己曾经都算见识过。毫不犹豫，梅菲脸上迅速浮上笑容，脆生生地说：“不敢，王总，您是我领导，大度之人，该我给您道歉。”，说着梅菲端着酒杯，抿了一下，就放下。 “哎哟，有点意思啊，梅菲，你怎么来的公司，你跟领导汇报汇报。”，王大伟脸上笑意更浓，喝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 梅菲想了一想，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对王大伟说：“王总，我是别人介绍来公司面试，正规面试通过后还在见习期，还有十分钟就上班，我先回公司了。”，说完，梅菲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王大伟。 王大伟看着离开的梅菲，眼神里有些惊讶。看着门缓缓关上，偌大包间里，王大伟一个人坐在一张大桌子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啊，哈哈哈。”，王大伟自言自语着。 下午，梅菲坐在办公台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定。一会儿有些担心害怕，得罪领导，不一定会立刻辞掉自己，但是会不会给自己穿个小鞋儿？一会儿有些觉得可笑，给自己道歉，用得了搞这么大阵仗嘛？装模作样，这王大伟，就是一纨绔！梅菲出了一会神儿，才听到南宫婵娟叫自己，梅菲赶紧答应着。 南宫婵娟看着梅菲魂不守舍样子，问了一句：“你中午去干嘛了啊？回来也没见你，没事吧？”。 梅菲摇摇头：“没事，出去办了点事。”。 南宫婵娟关心的眼神，让说了谎的梅菲脸上有些发烧。“田姐找你，你去她办公室。”小娟说完又叮了一句：“真没事？”。 梅菲应了一声：“真没事。放心。”，说完，收拾了一下，去行政办公室。 忽然想到，田茉找自己，莫非是跟中午的事有关？梅菲紧张起来。毕竟这工作自己做得还是很有收获，也希望能够保持下去，转正之后，也算是就在大北京有了自己一份稳定收入。梅菲忽然有些恨自己，干嘛中午要和王大伟斗气，毕竟人家是你领导，专门请你吃饭，不去就已经错了，去了还这么不给面子？你这是要作死啊？梅菲暗暗自责，心里后悔不已。 田茉很惊讶，挂了电话，有点没明白。梅菲？这小姑娘可以啊，这么短时间，这关系都搞到王大伟这儿了。田茉心里有些不明白，这梅菲看着安安静静模样，学生气还未完全褪去，怎么就能弄得堂堂公司市场部总经理都倍儿没面儿？田茉回想起刚才电话里王大伟的描述，心里觉得好笑。这混世魔王，居然也会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给放鸽子。田茉脸上笑着，看着梅菲走进来，一脸忧心忡忡。田茉冷下脸，眼神冷冷，声音低低地：“坐。”。 梅菲心想完了，肯定没啥好事，这工作，估计就到此为止了。挨着椅子坐下，梅菲低眉顺眼，等着宣判。 “最近这两个多月，工作方面还适应吗？”，田茉故意用平淡语气问。 “嗯，挺好的，我自己觉得我学到很多东西，也能适应工作要求。”，梅菲忽然不想说什么，其实她内心知道，自己应该再争取一下，毕竟，这是自己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机会。 “哦，那你对自己未来有什么打算吗？”，田茉继续不动声色。 “嗯，我，我想我会继续找工作吧，反正不管怎样，我自己都会很努力。”，梅菲低声，心里觉得后悔，同时有些难过。 “找工作？哦，你是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吗？还是对公司对部门有什么……呃，可以和我说说。”，田茉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忽然觉得有些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那种懦懦地、却又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样子，让她忽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曾经是她深爱的。 “嗯，我，我觉得大家都很好，对我也很照顾。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如果我做得哪不好，我也希望田总能够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知道，提高自己。”，梅菲抬起头，目光恳切。 “你见习期间的表现，很优秀，得到同事和领导的认可，所以，正式通知你，今天办理转正手续。”，田茉微笑看着梅菲，领导两个字咬的重了些。 梅菲愣住，怔怔地看着田茉。 “恭喜你，梅菲，欢迎成为京广外贸市场部正式员工。”，田茉伸出手，语气里有些心疼和喜悦。 梅菲坐在麦当劳高脚椅上，用吸管喝着一杯加冰可乐。旁边坐着南宫婵娟。周围声音嘈杂。长街的夜晚，街灯如莲花般开放，照耀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汇成一条灯海。夜空下的北京，灯火辉煌，璀璨夺目。 北京，我来了！ 梅菲使劲吸了一口，碎冰渣直冲进喉咙里，发出一声畅快的呼喊！ 第12章 第 12 章 工作有了着落后，梅菲自己感觉到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虽然经常会加班到很晚，有时候还会通宵，梅菲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自从和王大伟单独面对一次后，再没有机会两人单独相处。梅菲并不知道自己转正，是因为王大伟给田茉打了一个电话，所以她偶尔遇见王大伟，也是礼节性点头示意。梅菲自己知道从内心，其实她还是不很接受这么个人。 王大伟倒是无所谓样子，除了偶尔从外地或者国外出差回来，给办公室所有人带各种礼物代购之外，经常会不在公司，但也没人觉得奇怪。 梅菲听说王大伟好像是是一个什么富二代，家里老爹曾经身居高位，后来退休后参与企业经营，没几年就做到上市，所以王大伟并不很看重这么薪水，经常会出去越野。 这天，赵晓彤来找梅菲。梅菲放下电话，开心下楼，来到楼下，见赵晓彤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女孩身材不高，略胖，但是皮肤很白。见到梅菲，女孩笑着大方伸出手打招呼：“梅菲你好，我叫田丽，赵晓彤的女朋友。”。 梅菲愣了一下，田丽？转头看了一眼赵晓彤，赵晓彤眼神有些闪躲，打着哈哈说：“什么女朋友，未婚妻，梅菲，我俩已经领证了，今年十一办婚礼。”。 “哦，哦，太好了，恭喜恭喜！”梅菲望着田丽，笑着伸出手握了握。转头看着赵晓彤打趣：“行啊，老同学，你这好福气啊，真够快的，恭喜你！”。 三人说笑着，正准备去附近麦当劳，却见一辆黑色大奔一个拐弯，停在写字楼门口。田茉一身黑色滚边裙衫，拎着一个红色坤包从车里出来，田茉看见梅菲三人，停了一下，走过来，摘下墨镜，笑着对赵晓彤说：“晓彤，不上去坐坐？”，转头看着田丽，一脸戏虐：“新娘子这是来视察？”。 田茉眼角瞟了一眼梅菲，梅菲点点头，脸上笑了一下。田丽大声说：“姐，什么视察啊，你这大总监，我和晓彤正好试穿婚纱，路过，陪晓彤来看老同学。”。 梅菲笑着点头，田茉看了一眼梅菲，说：“你们是老同学啊，真巧，那你们聊，我先回公司。”。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阵清新自然香水味。 梅菲心底有些不快，原来如此，这个赵晓彤，找的居然是田茉的妹妹！ 赵晓彤看出梅菲脸上的微妙，赶紧拉着田丽，对梅菲说：“走吧，中午一起吃湖南小炒。” 三人午餐后，赵田告辞离开，梅菲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廊，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各种霓虹招牌闪烁，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未来？ 一个月后，公司有单业务，需要梅菲出趟差，去悉尼。 梅菲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出国，赶紧忙活着办好护照手续，然后收拾好行李，就在一个清冷的凌晨来到机场。一直到飞机轰鸣着起飞，梅菲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这让梅菲内心小激动又骄傲了一阵子。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云海变幻莫测，梅菲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 飞机降落在悉尼机场，梅菲凭着大学苦练的英语，加上临时查找的词典，过关之后，推着行李走出来，第一眼见到一个戴墨镜的大高个，举着一块牌子：欢迎梅菲小姐莅临澳洲！梅菲心里笑了一下，脸上却浮现出冷淡。王大伟从墨镜后看到梅菲脸上的表情，知道这小丫头心里肯定有想法，不过无所谓，这次是真的需要公事公办。 坐上车，梅菲没开口，看着窗外，一个全新世界徐徐展开。 王大伟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梅菲，也没说话，打开 CD，一首英文歌曲在车厢里响起。 梅菲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这个顶头上司，说不上有什么原因，但是梅菲就是从心底有些不-----喜欢？梅菲假装不经意瞟了一眼开车的王大伟，脸颊上肌肉线条分明，后脖颈上可以看出晒的黝黑发亮，梅菲忽然注意到王大伟左耳朵后面，有一道细细疤痕，像是做过手术，或是被什么尖锐器皿划破，留下一道细细痕迹。 “手指甲抓破的，之前一个女朋友，厉害吧？”，王大伟忽然说。 梅菲脸一下子红了，扭过头，假装没听到，看着窗外。 其实从一开始，梅菲知道自己和王大伟是一家公司的，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能够跟王大伟道个歉？凭什么我要道歉？梅菲心底却又有些不服气。 第一次见面留下的不好印象，让梅菲心底一直都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一个男人，粗声大气，言语无礼，行为举止略有轻浮，是让梅菲很瞧不上的。所以，虽然是顶头上司，但是梅菲极少和王大伟有什么交流，除了那次莫名其妙在包间里要跟梅菲道歉，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让梅菲更是心底有气：什么富二代？有本事靠自己努力！什么市场部经理？还不是靠着家里背景？ 纨绔！梅菲心里想着，脸上不□□露出一些轻视，意识到自己表情失控，梅菲赶紧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假装在包里找东西。 “座位后面有水，自己拿。”，前面传来声音。 “嗯。”，梅菲扭过身从后备箱里拿了一瓶水，喝了一口，想了想问了一句：“您来多久了？” “一个月了，这次这个活，不好整啊，这帮老外，找了几个国产律师，妈的帮着鬼子和我谈判，大爷的，还给爷们我懵着了。”，王大伟愤愤不平：“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让公司派个会说英语的，咋把你给派来了呢？真没想到啊。”。 一个“啊”字，拖了长音。 梅菲听着，低着头，看着手里水，没吭气，心想公司派的我咋知道。不过听起来，这个家伙在这里并不好过，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倒让梅菲心里舒服了一些。 “一会儿先去给你买几件衣服，然后回酒店，你先休息，下午 5 点左右，我们大堂见，我带你去吃饭。” “我不用买，衣服都自己带了。” “呃，你那些衣服，价格有超过一千的嘛？晚上吃饭见一个重要客户，你得穿正式一点，晚礼服，知道吗？”，王大伟笑着说。 言语之间，车子一个转弯，停在一家商店侧面。王大伟停好车位，转身看着一脸茫然的梅菲，说了一句：“下车吧，到了，公司出钱给你买，这是工作需要。赶紧的。” 梅菲下了车，才发现身处一处大街的一个拐角处，周围都是红砂石砌成的建筑物，形制古朴宏伟，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看得出年代久远。一间落地玻璃窗，窗棂格上反射出巨大的英文 logo，梅菲知道，那是一个国际大牌的 logo。 梅菲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胆怯。 王大伟转过身，看着台阶下原地站着的梅菲觉得很好笑——乡下姑娘进城了！ 招呼着，王大伟转身走下来，拉起梅菲手，一边走一边说：“不要被这些资本主义的虚假繁荣迷惑住了，这些都是外表，里面才是赤果果的资本家！跟资本家，咱们甭客气，花钱买他们最好的，回头，我们载给他们赚回来。”。 梅菲听着这个男人絮叨着，心里倒是有些平缓，小心翼翼和王大伟走进商店。 回到酒店，梅菲站在阳台外，看着远处大洋波涛泛起的白线，那座铁桥，在阳光下闪着青灰色，桥上车流如水，歌剧院如一朵绽放的花，安静的开在蓝色港湾边上。梅菲有些做梦感觉，转过身，走进屋里，看着床上放着的那几件名贵的衣服，梅菲心里又快速算了一下：自己五年半的工资！！！！ 该死的资本家！！梅菲学着王大伟的口吻，忽然笑了。 晚餐是在情人港附近一家日本餐厅。梅菲洗个澡，换上新买的衣裙，白色斜裁很衬她细长身材，不得不说，王大伟这个纨绔，在给女人买衣服上，还是蛮有眼光的，梅菲对着穿衣镜看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美。 走出来到了大堂的时候，王大伟见到梅菲，明显的眼神闪了一下，接着表情夸张故作神秘的走上来：天王盖地虎！梅菲愣了一下，王大伟看一眼四周，低下头：“你要说宝塔镇河妖！”。 梅菲白了一眼，轻声说：“无聊！”，王大伟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盒子，递给梅菲：“欢迎来悉尼，见面礼，也是为第一次见面的道歉礼。” 梅菲有些惊讶，接过盒子，看着上面印着的 logo，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这可是全球顶级珠宝品牌。梅菲打开盒子，一条细细闪烁金色珠宝华彩的镶钻吊坠，在辉煌灯火中闪耀着光芒。梅菲想还给王大伟，却被王大伟直接从盒子里取出，然后双手从后面环绕，直接给梅菲戴在脖颈上。 梅菲忽然有些羞涩，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否有些轻易？轻易认输？还是轻易就接受？梅菲有些不太深想，显然，自己被这条项链深深吸引了，有哪个女人不被吸引呢？难以抗拒。梅菲从王大伟眼睛里看出戴上项链后的自己一定非常耀眼，不然王大伟那副样子，就像是欣赏一件绝世瑰宝的艺术品一样？ 两人坐车，来到餐厅。路上王大伟简单交代了一下客人背景，也是从北京来的，不过是一家央企背景的买家，基本上王大伟遇到的问题，需要请这个叫何生的人来帮忙搞定，所以这次见面，已经是第四次见，一会儿，需要梅菲表现的专业一些，尤其是一些英文文件的翻译，需要梅菲尽可能现场看过后，能够记住主要条款，然后两人回去之后，再和公司商量定夺。 梅菲从刚才的情绪中迅速抽离，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这真是第一次的第一次，梅菲心底暗自给自己鼓劲：人生总有第一次，那么，梅菲，你就好好开始吧！ 第13章 第 13 章 清晨，南半球的阳光热烈得像年轻人。 何必然站在窗边，看着 40 层高楼外的风光，远处的大铁桥在阳光下闪着光，河面一艘红白相间的邮轮缓缓驶过，桥面上车流如同忙碌的蚁队。 “如蝼蚁如苍生，如山海如时光。”，何必然忽然浮现出这句话，不知从何而来，像是以前读过的一本日本小说里的一句俳句。何必然转过头去，望着卧室里那件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这个王大伟，怎么这么办事的？ 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梅菲闭着眼，觉得昏沉沉的，于是只想再躺一会儿。时差加上宿醉，让梅菲无法保持清醒。猛然间，梅菲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张雪白的大床上。梅菲直觉这不是自己酒店的床。床单颜色不一样，梅菲有一些小洁癖，很在意床单、枕套等自用的东西。然后，梅菲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只穿着内衣！ 慌乱中，梅菲忽然听到一个男子声音。“好的，知道了，那就按照 4 个点谈。好的，再见！”。梅菲努力回想，慢慢想起来，昨晚自己好像喝醉了。 完了！完了！梅菲顿时羞愤又害怕。紧张得甚至有点想呕吐，胃里抽搐着，昨夜里吃进去的东西喝下去的酒猛然涌上来，梅菲死死压住，心底一个声音：吐到床上要赔好多钱！ 手忙脚乱梅菲拉过一个大枕巾裹住身体，摇摆着快步走到卫生间里，呕吐起来。 何必然听到卧室里的声音，有些诧异，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卧室的隔栅。古色古香的宫廷风格，黑黄颜色的拼接，显出华贵而低调。何必然无奈地笑了笑，拨出电话：“喂，大伟吗？你可以来接梅小姐了，她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嗯，应该是宿醉吧，没啥大事。好的。”，挂了电话，何必然看了一眼卧室，转身拿起搭在身边沙发上的西装，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上门，何必然忽然觉得很好笑，这个梅小姐，有意思。摇了摇头，何必然朝着电梯走去。 梅菲一直紧张地听着外边动静，听到关门的咔哒声，梅菲这才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梅菲忽然很愤怒！王大伟！混蛋！镜子里的梅菲脸都变形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着。 想着昨天，自己不知道洋酒的厉害，一开始还觉得甜甜的、奶奶的很好喝，于是就多喝了一些。谁知道后面就醉倒了，原来自己酒量还行啊，难道是水土不服？外国人喝外国酒，中国人就该喝中国酒，早知道喝啤酒了。可是，啤酒算是中国酒还是外国酒？ 忽然笑了，梅菲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心想你这真是心大，这胡思乱想啥呢？！赶紧收拾残局吧。一屋子异味，还有洗手间里散落在地面瓷砖上的污秽。梅菲转过身，正要走出洗手间，却听到门铃响。 呃，刚才很明显是何生，梅菲知道自己虽然醒来只穿着内衣，但是肯定没啥事。 何生是一个近六十岁的绅士，昨晚一直都是微笑，很少说话，也很少看自己，只是一见面礼貌性地招呼了一下。一晚上，好像都是王大伟在说，不停地说，不停地敬酒，每次敬酒都还示意梅菲一起端杯，就这么，梅菲第一次喝外国酒居然喝醉了。那外国酒叫啥名来着？什么百丽？ 梅菲听着门铃，没有来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穿衣服，赶紧走出来，捡起床边的连衣裙，手忙脚乱穿好，打开门，看见王大伟笑眯眯站在门外，梅菲砰的关上门。 王大伟吓一跳，差点被门撞上鼻子，猛地向后仰身，退后几步，嘴里吸了一口气，这小丫头，有病吧！ 梅菲背靠着门，手死死地按住门锁，心底有着莫名的愤怒、羞愧、愤恨，混杂着一丝慌乱。想了想，梅菲深呼吸，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好，然后迅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环顾四周，判断出这个酒店肯定比自己住的酒店要贵很多。房间很大，有三个卧室，连着两个套间，装修更是低调奢华。梅菲定了定神，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没人！？ 活见鬼了，梅菲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局面。那人呢？ “天王盖地虎！”，一个低沉声音从电梯处传来，王大伟缓慢的走出来，一双眼贼兮兮看着梅菲。 梅菲不置可否，一脸鄙视，面对这个自己的上司，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无聊！ 王大伟低声问道：“你说什么？！说谁无耻呢？何生？那个老头没干啥坏事吧？”。 梅菲恨不得一巴掌过去，再飞起一脚，却只是瞪着眼，冷冷地看着王大伟。 “哎哟，这是啥表情啊，您昨晚自己喝的，我左拦右拦都拦不住您，您自个儿不知道自个儿多大量啊，小样儿，搁我这儿甩上脸了您？”，瞬间嬉皮笑脸的，王大伟一边说，一边看着梅菲，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梅菲。“昨天手机落我车里了，我看你醉得不行，就没带你回你住的酒店，直接给你在这开了间房。哎，这个可是我自己掏钱啊，很贵的，你没弄坏啥吧？”。王大伟忍不住又戏谑地看着梅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喜欢看这丫头生气的模样。 梅菲无语，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锁着。“放心，尊重**。”，王大伟低声说道：“弄到啥有用的情报没有？”，说完把包扔在沙发上，东转西转，在房间里走动着。 梅菲跟着走进来，一脸不情愿的，心底还是很愤怒。只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有些羞愤。不过很快整理好情绪，梅菲冷冷地说：没有，我又不是间谍！ 王大伟哈哈一笑，转过身去，“开个玩笑，别当真。何生是个老绅士，昨晚一直担心你。我看出来，他对你蛮有好感的。”，转过身，王大伟看着梅菲。 梅菲嘴角撇了一下，白了一眼王大伟，没吭声。她忽然想起什么，手一摸脖子，转身急匆匆在床上寻找。王大伟好奇地看着梅菲。 “你找什么？” “不用你管！” “哦。。。。。。” 王大伟走过来，看着半跪趴在地毯上的梅菲，饶有兴致地蹲下。 梅菲着急忙慌的是因为忽然发现昨天王大伟送给自己的那款项链不见了！这么名贵的东西！ 一转身，正好碰到蹲在身后的王大伟，两人目光对视了一阵。梅菲忽然很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王大伟愣了一下，没吭声，缓慢站起身来。 梅菲扶着床头，跟着站起身来，默默走进卫生间。 王大伟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从心底生出。 酒店行政楼层的小酒吧里，何必然正在看一份报告，里面详细列出了一些数据和分析结论。何必然放下报告，摘下眼镜，看着一直在响的手机，不情愿地接通电话。 “我是，好的，嗯，知道了。”，何必然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从远处走来的王大伟和梅菲，心里先做了一个准备，然后站起身打招呼。 三人坐着，王大伟出奇地沉默不语。何必然很好奇地看着这两人，不知道刚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小姑娘脸上浮现着生气的模样。 “我安排好了，你们可以和他们见面。不过我这边要 8 个点的抽成。”，何必然看着王大伟不紧不慢地说。 “妈的！”，王大伟心底骂了一句，这老狐狸，真够狠的。脸上却立刻浮现出笑容，欢快地说道：“太谢谢何生了，要说，这洋鬼子还就得何生这样的牛人来治他们。”，转过头，看着梅菲。梅菲有点出神，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看着何必然。 不对！梅菲猛然回过神来，8 个点？！好像之前听到何必然电话说 4 个点！梅菲看着王大伟欲言又止。王大伟打着哈哈，一边看着何必然，一边伸手指了一下梅菲，随口说道：“谢谢何生，昨晚照顾我们梅小姐，费心啦！”，说完转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梅菲，一脸坏笑。 何必然心底说：这小子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要不何小慧会离开他，人才是个人才，就是太孩子心性！何必然没有接话，转过头，看着梅菲，关切地问：“梅小姐，昨晚很抱歉，今天要不就好好休息，晚上我带你们去坐船出海转转。”。 梅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微点点头。心底却说：你道什么歉？梅菲知道昨晚自己只是醉酒，没有其他不堪的事。所以心底更是觉得旁边的王大伟很恶心！ 且不说作为自己的上司、同事，明摆着，就是一个男人，都很猥琐不堪。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喝醉了，还交给一个陌生人去酒店？虽然何生的年龄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了，但也不应该啊，有这么做事的吗？还间谍？真是太恶心了。 梅菲想着，却听到旁边这个恶心人在叫自己。 “梅小姐，梅菲！”，王大伟看着愣神的梅菲，低声叫道：“何生说得对，要不你就先回酒店休息，可以叫午餐到房间里。晚上我联系你。”。说完，王大伟打了一个电话，转头对何必然笑笑，看着梅菲说：“我安排司机来接你，你先下楼去大堂等着吧。」说完，又扭过头对何必然说：「中午我来安排，何生不要见外。咱们好好聊聊。要不去皇庭？”。 何必然没接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起身要走的梅菲，微笑说：“我们先送梅小姐下楼吧，梅小姐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还是要交代司机一下。”，说完，何必然站起身。 王大伟拦着：“不用，何生，太绅士了，我就特喜欢，对吧，梅菲。”，转过头，对着站在一边的梅菲说：“我已经跟司机交代好了，何生你放心，我办事靠谱！”。 梅菲瞥了一眼，转过头对着何必然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您，我没事。“，然后转身就走。 何必然看着离开的梅菲，和转过头讪笑着的王大伟，说了一句：“这孩子，有意思。”。 王大伟哈哈一笑，说：“孩子气，您别介意。”。 “孩子气？呵呵。”，何必然看着王大伟，忍住没多说。 王大伟知道何必然话有所指，但是也没说啥，坐下来，开始准备好好谈谈合作的问题。毕竟这个项目，自己已经跟了很久，要是还没有个结果，集团那边就不好交代。实在万不得已，才找到何必然。 所谓山不转水转，谁叫自己当初对何小慧那样呢？ 第14章 第 14 章 四年前，王大伟刚从部队出来，回到北京城，回到那个从小长大的大院，看着周围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王大伟会觉得自己在部队这些年，真是从男孩子变成男子汉。 一群小屁孩笑着跑过去，传来一些熟悉的笑骂声。几个老人坐在树荫下下棋，偶尔大声争吵，几位阿姨拎着菜篮子，走过王大伟身边，其中一个好奇地打量这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忽然大声说：“王叔家的小伟吧，你回来了！”。 王大伟回应着，快步走向一栋楼房。却不是自己家，是何小慧家。王大伟的“青梅竹马”。何小慧，人长的漂亮，一双大眼水汪汪，鼻梁挺直，嘴微翘着，眉眼间都是勾人的流光。一双大长腿更是迷人。在整个大院里，都是男孩子的梦中情人。甚至连一些老头子，都眼馋。何小慧知道自己的模样吸引男人，所以很会把握这些。 不过只有王大伟知道，大院之花的小慧姐，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她暗恋的对象，是一位长者。这位长者，是大院里军衔最高的那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王大伟有时候会想，男人只要当了大官，就自然会有一种气质，就是那种权力赋予的藐视一切的气派。王大伟其实心底很瞧不上，因为小时候饭桌上听过爸妈聊起那位长者的**，知道一些不堪的事。所以，每每逢在不同场合看见这位长者，王大伟心里就会有一种蔑视。 何小慧其实不知道王大伟暗恋自己。所以当有一天打开门开到门口一封叠成纸鹤的信，何小慧并没有特别在意，经常会在学校课桌上，甚至下课后回到家在书包里，收到各种这类信，无外乎都是那些喜欢自己的男孩子的心迹表白，有的言语显然东抄西凑，有的干脆直接。何小慧一概不理。 当打开纸鹤看到王大伟三个字，何小慧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轻轻吐出三个字：小屁孩。因为两家大人关系，王大伟有一段时间住在何小慧家里。 王家三兄弟，老大老二都参军，留下老三王大伟在身边，那段时间，王家父母去海边参加演习，所以就把刚上小学的王大伟托付给老战友加老乡的何家。何家只有一个女儿，就是何小慧，自小就十分宠爱一人独占，脾气多少就有些刁蛮任性。加上从小就长得漂亮，招人喜欢，唱歌跳舞，一点也不怯场，经常在大院年会上表演，自小知名度就很高。 何小慧比王大伟大三岁，所以当看到这个小屁孩进到自己家，何小慧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从小两人就认识，只是当自己的一个小弟弟。王大伟那会儿也是懵懂，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看到何小慧写的日记，就记住一句话：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王大伟当时想，小慧姐要嫁人了？后来，没事就偷偷看何小慧日记，猛然发现，小慧姐要嫁的人，居然是那个人！王大伟当时就脑子懵圈了，这不可能！ 何小慧发现王大伟偷看自己日记，也没有吭声，从心底，就只当这个小孩是自己弟弟。所以假装吓唬警告之后，已经上初三的何小慧，就忘掉这件事。直到高中快毕业了，收到这个小屁孩的表白信，何小慧这才意识到，王大伟这个小屁孩，看样子是真心喜欢自己。 站在门外，王大伟忽然有些胆怯。 实际上，王大伟第一次看见何小慧就吓得不轻。那时王大伟才 5 岁多一点，还没有上学。那个夏天非常热，王大伟经常穿个小裤衩满院子跑着玩。隔壁家刚搬走，房子空着，没上锁，就成了院子里孩子们的天堂。经常会在这里聚会，玩闹。王大伟近水楼台，所以常常会进出，就跟自己家一样熟悉。 8 月底的某个夜晚，王大伟被尿憋醒，起来找夜壶，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说话，王大伟瞬间不动。所有之前听过想过的鬼故事一下子都涌出来，把王大伟吓到尿裤子都没发现。正在巨大恐惧中，家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王大伟怪叫一声，扔了夜壶，转身就跑。却听见老爸熟悉的声音“快进来快进来！哎呀，没想到是你们家搬来这下子太好了！”。王大伟站住，小心转过身，这才发现，门外进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女孩子，个子不高，腿细长，瓜子脸上一双眼睛很大，白色连衣裙上有小碎花，女孩子正瞪着眼看着王大伟。后面站着几个大人，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一脸疲倦的笑容，正在和老爸说话。女孩旁边走出一个女子，短发，身穿浅绿色外衫，手里拿着一个军帽，在四下里打量。 此后，王大伟就多了一个邻居，和一个天天骂他小屁孩的姐姐！ 其实很多年后，王大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青春期就给了这个姐姐何小蕙。他喜欢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熟络之后，王大伟整天像个跟屁虫一般跟在何小蕙身后。何小蕙烦死了，却也无可奈何，总是变着花样整他。王大伟倒也不翻脸，只有一次，何小蕙去滑旱冰，王大伟非要跟着去，何小蕙坚决不让，将王大伟反锁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旱冰场。谁知道正玩得开心，却见王大伟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旱冰场上。何小蕙这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顿训骂，王大伟犟了几句，两人就吵吵起来。几个男孩走过来，问何小蕙怎么了？“这是个小流氓，骚扰我！”，何小蕙指着王大伟。 结果就是王大伟和几个比自己大的男孩子干了一仗，鼻青脸肿，哭着回家去了。 童年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如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大伟进入青春期后，有段时间非常迷恋某个港台女星，一度曾经暗地策划要去广州偷渡。后来暑假被老妈强制安排进补习班，才毁了这个少年的梦想。进补习班的第一天，王大伟看见何小蕙，一时间才想起来，自己的童年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系。青春期少年，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有了那种男女之间的模糊情感。 只是，何小蕙依旧对这个小屁孩不感冒！ 王大伟为此差点离家出走，直奔广州。 若干年后，王大伟参加的第一个婚礼，就是何小蕙的婚礼。 此刻，王大伟站在何家门口，心里不免有些情怯。 门忽然开了，一个中年秃头男子，惊讶地从一副金丝框眼镜后看着王大伟。 “呃，我找何小蕙。”，王大伟脱口而出，语气有点急促。 那秃头眼镜男疑惑警惕的看着王大伟，冷淡说道：“找错门了！”，说着，直接关门。 王大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男子分明手里拎着一袋垃圾。这什么意思？这男的谁啊？王大伟心里想，难不成是何小蕙的男人？ 王大伟正要转身离开，门忽然又开了，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卷发女子，叼着烟，站在门口，对着王大伟说：“你哪家公司的？居然找上门了？”，声音懒散里透着一丝烦躁和狠劲。 王大伟转身，彻底愣住了！ 何小蕙从来没想过当年的小屁孩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干练风度的男子。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涩，这是一种女人的本能。何小蕙一手拿烟，一手紧了紧低胸的睡衣领口。“你是大伟？什么时候回来的？”，何小蕙低声问着，然后朝着台阶下走了几步，站在院门口。王大伟心跳得还是一如当初，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