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走火入魔的武林公敌后》 第1章 煞神找上门,快逃! 暮色渐合,原应喧嚣的天香楼二层,此时却静得骇人。 不少酒客早已四散逃去,只剩一片杯盘狼藉。 红绡攥紧手中酒壶,被阴魂不散的纨绔子弟张欢一众,拦于一张桌案前,退无可退。 “红姑娘,”张欢一身锦衣华服,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又替你爹来打酒?你说说,这天都快黑了,一水灵灵的姑娘家,卖完花馍,还得照顾长辈,多辛苦啊!若是……” 张欢说着,伸手抓向红绡手腕,却被灵巧避开。 他眼底一寒,转而拿过桌上酒壶,倒满一杯酒,递至红绡身前: “红姑娘,你虽出身小门小户,可本公子愿许你正妻之位,到时用你家那闻喜花馍装点婚宴,岂不两全其美?之后,岳父大人想喝什么酒,自有家仆巴巴地奉上,又何须你抛头露面,继续奔波呢?” “说起婚宴……”红绡反唇相讥,“昨日顺天府家嬷嬷来取并蒂花开喜馍时,还同父亲感慨,张侍郎百般斡旋,才为您与兵部尚书千金定下婚约。听说,尚书大人最是疼爱这位独女了,要是今日之事传出……小女子不知,侍郎大人是否会再次将您软禁府内,家法处置,以保仕途啊?” 谎言被戳穿,张欢彻底失去耐心,猛地将酒杯砸下,气急败坏: “红绡,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拂了我的颜面!今日就是把你绑了,做了外室,一切木已成舟,那老家伙又能如何?他们不都是三妻四妾,怎得非要小爷我不得痛快!” 话音落下,张欢起身向红绡逼近,抬手去抓她的手臂,动作蛮横。 红绡不过裙裾微晃,不动声色间,一小片尖锐的酒壶碎片自足尖踢出,不偏不倚滑至张欢脚下…… 张欢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狼狈不堪。 “哎呀!”红绡故作惊讶,“张公子,即便心中有愧,也不必行此大礼啊!小女子可不敢当呀。” “邪了门了!” 张欢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自地上爬起。 “小爷我就不信了!怎就次次近不了你的身!” 他随即向手下施以眼神,数名壮汉向红绡围来。 “都给我仔细着点!”张欢喝道,“不该碰的地方别碰!哪个敢不长眼,老子把他手剁了!” 此话一出,壮汉纷纷定在原地,彼此交换眼神,无所适从…… 未及众人反应,红绡已悄无声息退至楼梯边缘,即将逃走。 “还愣着干嘛?别让人跑了!”张欢再次怒喝。 主子的怒骂犹如鞭笞,在场随从皆如梦初醒,不再犹豫,前仆后继,奔向红绡。 “嘶”的一声细响,一道肉眼难辨的透明水箭划过。 只是一瞬,追向红绡之人的脖颈间,皆绽开一条血色细线,应声倒地。 二层角落处,一身着朱红长袍,银发玉簪的男子,微微捻了捻手指,头也未回,自斟自饮。 张欢脖子僵硬地扭向角落,目中难掩惊骇: “你……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我……我是谁?刚刚老……我滑倒,也是你搞的鬼?” 男子置若罔闻,继续独饮。 见此人默不作声,自己又得以幸免,张欢站起身,勉强挺直脊背,继续道: “家父乃当朝张侍郎。今日算你有眼色,未动本公子一根汗毛。看你这模样,混江湖的?本公子劝你,莫要逞英雄,这小丫头迟早……” 杯中酒尽,男子将空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张欢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男子缓缓转头,眼眸深邃如幽潭,红光微闪,转瞬即逝…… 张欢表情凝固,重重跌坐在地: “怪……怪物……怪物!” 随后,他连滚带爬,掠过楼梯口的红绡,逃窜不见。 红绡望向男子,亦是咽了咽口水,轻声道: “多谢。” 而后小心翼翼,离开酒楼。 顺利脱身,走在热闹长街上的红绡,抚了抚胸前,轻呼出一口气。 想到方才那位煞神,威压着实骇人。不过,那人虽是满头鹤发,面容看起来倒是十分年轻,且棱角分明,颇为俊俏,也不知是如何保养的? 思及此处,男子眼泛红光的一幕,不禁浮现脑海…… 红绡打了个寒战,望向手中酒壶,抱怨道: “都怪你!一天不喝就要死要活的。还不准我显露武功。等你唯一的女儿出了事,看你还喝不喝得下去!” 红绡一边嘟囔,一边向家中走去。 酒楼之上,曾经的武林盟主——现如今的武林公敌,江逆雪,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划过微光,唇角上扬。 次日一早,红绡与父亲尚未将今日的花馍蒸好,宅前已是门庭若市。 “不会是那烦人的张欢又带人来找茬儿吧?” 红绡凝眉,前去门口,自门缝向外瞄去…… 不过一眼,她瞬间面色煞白,背靠大门,又确认一下门栓是否牢靠,随即跺脚: “我怎得吓蠢了,这门也挡不住那煞神啊!” 她慌忙跑回院中。 红绡父亲,红同昌,正将一个个花馍放入蒸笼。 她抱起父亲胳膊,焦急不已: “爹,别瞎忙活了!快跑吧!” “那纨绔又斗不过你。”红同昌依旧慢悠悠地向蒸屉中摆放着花馍,“这般小事,哪有赚钱重要?今日还有一些大主顾前来取……” “命都快没了,要银子还有何用?”红绡拽着红同昌,“不是张欢,是个红衣白发的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咻’的一下,化酒为箭,排排倒那种!你就听我的吧!” 闻言,红同昌停下手中动作,略一思忖,向门口望去。 他将手臂自女儿手中挣脱,走到门前,迟疑片刻,将大门打开。 江逆雪静立于不远处,示意身后雇佣的小厮,将一只只沉重红箱,抬入院内。 “在下,”江逆雪微顿一瞬,“江寒。生母,岳氏。两家曾指腹为婚,伯父,可曾记得?” 红同昌望向来人,目光踌躇,垂首不语。 “什么指腹为婚?”红绡快步跑至门外,“爹,为何你从未向我提及?” 她转头看向江逆雪,颇为不甘: “你虽然保养得不错,可头发都白了,年岁必定不小,还妄想老牛吃嫩草?即便你武功盖世,我也宁死不屈!” 江逆雪看着一脸恼怒的红绡,冷笑一声: “昨日得我出手相救,岂是一句‘多谢’了事?即便没有婚约,以身相许,亦是理所应当。” “既是指腹为婚,”他继续道,“你我年岁,自是相差无几。昨日见你在酒楼,可是伶俐的很,为何一夜过后……竟变得迟钝了?” “你……”红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自知不是对手,强压怒意,看向红同昌,咬牙道,“爹,你真要我嫁给这素昧平生之人吗?” 红同昌眼神躲闪,依旧不语。 父女僵持间,江逆雪已径直走入院中,吩咐小厮将聘礼打开。 红箱一一开启,一箱箱金锭与珠宝玉石,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外看客皆抻长脖子,簇拥张望,交头接耳,啧啧称叹。 红同昌亦是忽而回身,望向院中的金色洪流,双目渐渐扩张…… 红绡见状,顿感不妙,拉着红同昌衣袖小声道: “爹!你就算见钱眼开,也不能卖女儿啊!你……” 红同昌眉眼一耷拉,拍了拍红绡的手: “是啊……” 他拉着红绡,缓缓向院中走去,随即两眼一亮,冲向江逆雪…… 江逆雪目露戒备,却见红同昌握起他的双手,满脸堆笑: “贤婿啊!当年之事,老夫可是历历在目,怎会忘记呢?小女不才,得贤婿青眼,老夫荣幸之至。关于婚礼之事,不如进屋商议?” 红绡瞠目结舌,呆愣原地,看着二人步入正厅…… 待重关院门,人群散去,她已整理好行囊,翻墙出院。 “绡儿,怎得这般顽皮,自己家不走正门,翻墙作甚啊?” 红同昌携江逆雪,早已候在墙外。 红同昌笑着向江逆雪解释: “贤侄啊,这孩子就这性情,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江逆雪唇角微勾,并未出声。 红绡没想到,自己亲爹竟是见利忘义,连亲生女儿都能出卖……满眼失望,悲愤难抑…… 入夜,万籁俱寂。 江逆雪被红同昌安顿至偏院客居。 可即便如此……以红绡的武功,在这二人眼皮下逃离,却是毫无可能。 她辗转反侧,气愤不已,正另想法子…… 一个鬼鬼祟祟的佝偻身影,自窗外一闪而过。 房门悄然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似乎背着大包小包的黑影,蹑手蹑脚,潜入房中…… 红绡自黑影身后闪出,以匕首相抵: “哪来的贼子?竟敢偷到此处?” 黑影瞬间一僵,小声开口: “绡儿,是爹。” 听出红同昌的声音,红绡收起匕首,不悦道: “爹?你又想做什么?” 红同昌做出噤声手势,随后指了指偏院,声音压得更低: “那位,惹不起。” 他又指了指院外,继续道: “爹这便带你离开。” 于是,父女二人于家中逾墙而逃。 已是宵禁,夜色微凉。 “爹,你都带了些什么?”红绡一边以轻功越过一处处屋檐,一边回头询问,“以你的功夫,怎么比我还慢了不少?” 红同昌一边追赶女儿,一边回道: “当然是必须之物。不然我们父女二人喝西北风不成?” 红绡了然,继续向城门飞身而去。 不久后,二人抵达城门。 红绡抬头,望向几十米高的城墙,询问红同昌: “爹,你背着这般重物,可能顺利攀墙?” 红同昌又将包裹往身上拽了拽,自信一笑: “小看爹了不是,爹当年可是……” 正说着,却见红绡已飞身而上,须臾间,消失于视线。 红同昌见状,亦是纵身一跃,转眼落入城墙之上,刚要继续回顾往昔,却见脚边四下,皆是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守城士兵…… “绡儿,你这下手也太……” 待他抬头,当即顿住,包裹跌落在地,散落一地金锭。 “岳父大人,无需忧心。”江逆雪轻抚过被点穴定身的红绡鬓发,声音沉静无波,“这些兵卒,不过被点了睡穴,下手不重,一刻钟后,便可转醒。” 他上前一步,揽上红绡的腰,轻笑出声: “您与绡儿,可是因婚期将至,兴奋难眠,故而夜游?时辰不早了,二位……该随小婿回去了。” 第2章 魔头洗手做花馍 回到家中,红绡被江逆雪缓缓放置床榻,身体依旧无法动弹。 她抿着嘴,怒视眼前之人。 “你不该这般看着我。”江逆雪淡淡开口,“忘恩负义的,是你;背信弃义的,是你爹。该动怒的,应是我。” 说完,他忽而俯身,伸出一只手臂…… 红绡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呼吸凝滞。 却见江逆雪只是扯过一旁棉被,为她盖好,随后立于床前,继续道: “放心,我虽非正人君子,却也不会趁人之危。有些事,当在成亲之后。” “你说自己与我年岁无几,”红绡开口,“敢问郎君,今年贵庚?” “方逾弱冠。”江逆雪抚过身前一缕银发,“只因练功之时,走火入魔,成了如今这副样子。绡儿若是介意,染黑便是。” “我没那么肤浅。”红绡回道,“只是……万一你又走火入魔了,我和我爹都不是对手,到时候,你落得个杀害妻老的恶名,可是不好。你不如……” “我早已恶名累累,何惧多此一笔。”江逆雪神色如常。 红绡讶异:“你这人怎么这般自私冷血!” 江逆雪垂眸,眼底划过一抹异色,继而转身,轻笑一声: “自私?冷血?这话……我听过太多遍了。” 他略一拂袖,向门外走去: “早些歇息。我这般自私冷血之人,可不愿大婚之日,得见自己的新娘子,眼下一片乌青,花容月貌,失了颜色。” 听言,红绡面露嘲讽。直至江逆雪踏出房间,房门于他身后,瞬间合拢。 翌日一早,红绡穴道得以解开。 她来到院中时,既和睦、又诡异的一幕,映入眼帘。 只见父亲红同昌像没事儿人一样,正在和身形高大、气质冷冽的江逆雪,讲解如何制作花馍…… “这闻喜花馍啊,是老祖宗留下的手艺。”红同昌用娴熟地捏着花馍造型,不一会儿,一朵栩栩如生的雪莲,已见雏形,“这个,还需要起面。待其面发,方可上笼。” 红同昌说着,打开笼屉,取出一个已经蒸好的花馍,随即龇牙咧嘴,被刚出笼的馍馍烫到,飞快在掌中倒换。 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江逆雪,继续娓娓道来: “让贤婿见笑了,这便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一个道理。” 红同昌举着花馍,拾起案上竹签,沾了些蔬菜汁,仔细点染着白馍。 “凡事呐……还需循序渐进。”他一边画馍,一边说道,“火候没到,急不得。待时机到了,自是水到渠成……贤婿啊,我红家这一手,你瞧明白了吗?” 红同昌的言外之意,江逆雪心知肚明: “岳父大人教诲,小婿铭记于心。” 红绡望着二人,站在不远处,抱臂冷嗤一声。 下一刻,院门被敲响。 “红老板,顺天府祭祀所用花馍,可是做好了?”顺天府王嬷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红绡前去开门,将人迎进院内。 王嬷嬷笑意盈盈,带着两名家丁,行至院内灶台前。 “呦,不愧是红老板的手艺!” 她扫过早已备好的花馍,不禁称赞。而后吩咐随行家丁,小心将造型各异的花馍,一一装入锦盒。 付清余下银两,王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家丁先退出门外等候。接着,神秘兮兮,眼珠左右一转,扫过父女二人: “听说了吗?那张侍郎家的公子,前日似在酒楼闹事,随行仆从,全叫人给……” 王嬷嬷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双眼却是兴奋张大,明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她向二人面前凑了凑,压了压嗓子,继续道: “张公子逃回府内不久,张侍郎带了两队府兵前去那出事酒楼……你们猜怎么着?这人前脚气势汹汹上楼,后脚就失魂落魄领兵回府了!回去后,还狠狠动了家法,那张公子的嚎叫声,张府街边的过路人可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说道此处,王嬷嬷一拍手掌: “据说那张公子,被侍郎大人打得皮开肉绽。怕是与尚书千金成婚前,都下不来床喽!” 见红绡父女二人面色微变,王嬷嬷说得更加起劲: “还有一事,红老板今早尚未出门,定是不曾听闻!昨夜丑时左右,守城将士遭遇偷袭,怀疑是敌国细作所为。说不准,已有外来之人,混入城里头了!我家老爷今早便匆匆出门,这些时日,城里城外,定会加强戒备,严查可疑之徒。你们父女二人,无事便莫要出门了。” 此话一出,红绡与红同昌,面色更加难看。 王嬷嬷见状,心满意足,后退两步,整理一下袖衫,再次变回笑脸: “你们父女二人,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嬷嬷我说这些,也是怕你们不慎卷入是非。红老板您自个儿一人将闺女拉扯大,也实属不易。红姑娘又出落得可人,日子平平淡淡,将来许个好人家,共享天伦,也是咱布衣百姓的福分不是?” “呵呵,”红同昌扯起嘴角,应和道,“您说的是,多谢嬷嬷您这些年对我们父女二人的照顾、提点。” 王嬷嬷摆了摆手:“红老板见外了,都是熟人了。” 见时机成熟,王嬷嬷眼珠一转,话锋一转: “红老板,那先前所说,来您这儿采买花馍,这抽分……” “王嬷嬷放心。”红同昌当即明了,“待到月底,定是给您备好了。” “放心,放心。”王嬷嬷笑道,“那我先回府复命了。近日不太平,你们父女二人多注意着些。” 王嬷嬷离开后,江逆雪不知从何处再度现身。 “连朝廷的人都怕你?”红绡踱步至江逆雪身前,眼神狐疑,“以往那纨绔闯下祸事,那张侍郎也不过是把人禁足府内,不痛不痒责问一番,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是如何威胁他,他才舍得下手,当真教训张欢?灭张府满门?” “绡儿……”红同昌无奈呵斥。 江逆雪微微低首,看着红绡,平静出声: “无妨。绡儿问话,我自当作答。” “你说的没错。”江逆雪语气意味不明,“他便是怕我灭张府满门,再三保证,绝不会让他那不成器的竖子,再来惊扰我们夫妻二人。” 闻言,红绡脊背发凉,身体不自觉微微后仰。 江逆雪手臂轻抬,扶上她的后背,轻声道: “绡儿莫怕。我再冷血,亦不会伤及家人。若是再次走火入魔,自戕便是。你与岳父,不会有事。” 红绡怔怔望着江逆雪,生死之事,于他口中,不过尔尔。 只是此刻,江逆雪神情温柔,原本冷厉的面容,化去冰雪,变得眉目如画,清俊得令人失神。 红绡面对江逆雪,第二次咽了咽口水,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她耳根微烫,行至水缸前将手洗净,又走到灶台边,捏起花馍: “你虽下了厚聘,可我并非心甘情愿。若不被你视作家人,什么‘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罪名一安……怕是也难逃一死。既是家人……” 红绡转头看了一眼江逆雪,继续捏着花馍: “红家不养闲人。你身为男子,理应分担家中生意。过来,我教你如何做花馍。” 红同昌见女儿这般大胆,小心看向江逆雪,却并未多言。 俄顷,江逆雪已收整宽袖,随红绡和着面团。 “还不错。”红绡见其干起活来有模有样,顺势夸赞。 待二人和好面,红绡周身干干净净,反观江逆雪,除衣身袖摆,脸颊两侧,亦是沾满面粉。 红绡不禁失笑,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初次下厨房,也是略显笨拙。 她随手拿起一旁搌布,为江逆雪将脸擦净。 “你拿搌布给我拭脸?”江逆雪虽面色如常,却是质疑。 红绡将搌布顺手扔至一旁,浑不在意:“那你自己备着丝帕!” 她转身,憋笑向屋内走去。 午膳时分,三人默默吃饭。 红同昌微微清了清嗓子: “贤婿啊,绡儿做的饭菜,可合胃口?若是吃不惯,我们日后可以……” “很可口。合心合意。”江逆雪看向红绡,言简意赅。 红同昌语塞,他原是想撺掇江逆雪自掏腰包,从此带他们父女二人下馆子或者买外食的,话题就此终止。 “过些时日,等你学会做花馍,我再教你做饭。” 红绡一边夹菜,一边对江逆雪说道。 红同昌望向江逆雪,默不作声。 “好。”江逆雪应道,“待我学成,也可下厨,为我们一家人,烹制三餐。” “孺子可教啊!”红绡眸光微亮,为江逆雪碗中夹入一块肉,“我很公平的,届时,你下一月厨,我下一月厨,爹他年纪大了,就不用他老人家下厨了。” 江逆雪轻笑,又应了声“好”,将红绡夹来的肉,缓缓放入口中。 红同昌错愕——令整个江湖、以及朝廷上下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江逆雪,竟是这般好说话的吗? 世人皆传,江逆雪冷血无情,更是无心儿女情长……莫非他对自己女儿,当真有几分真心?还是因……故人之故呢…… 红同昌吃着饭菜,却是心绪复杂,味同嚼蜡。 日落黄昏,红绡安排江逆雪继续练习和面。 她悄悄将红同昌拉至后院,询问这位未婚夫婿来历。 “爹,这江寒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人人都怕他?就连爹你也……我和他,当真是指腹为婚吗?” 红绡不解,以父亲的武功,已算世间罕见的高手,可得遇这位煞神之后…… 红同昌蹙眉叹息,却是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告知女儿。 唉声叹气许久,他方才开口: “江寒不叫……” “我不叫江寒。”江逆雪轻轻拍着手掌间的面粉,踏入后院,“我叫江逆雪,曾于那武林至尊之位,忝居数年,因走火入魔,杀了几个皇室之人,致使朝廷与武林对立,从此,成为世人眼中,恶贯满盈的罪人。” 红绡闻言,行至江逆雪身前,依旧疑惑: “你一个江湖中人,走火入魔,还能走到都城禁宫去?我可是听说,当年宫里确实死了不少人……朝廷对外宣称,叛党作乱。那叛党,便是你?那你又为何会安然无恙?” “绡儿!别再问了!”红同昌呵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第3章 又被赶出房门了 “你的父亲,既不愿让你知晓……绡儿,你不若便当做……他们被我杀怕了便是。待日后时机得当,我会将真相悉数告知。” “至于指腹为婚,”江逆雪解释,“当年,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乃闺中密友。二人各自有孕,相差不过数月。相较于你,我早些出生,略微年长。而你,则是跨过年关的雪中玉兔……你我,很是相配。” 红绡看向父亲: “爹,为何你之前从未提起?我只知母亲因病早逝,你伤心欲绝,退隐江湖……莫非,这当中还另有……” “那是因为,”江逆雪替红同昌答道,“岳母离世后,我的生母,亦不久于人世……之后,两家便失了联系。岳父大人,您说是吗?” 迎上江逆雪的目光,红同昌垂眸颔首。 红绡心知,即便继续追问,二人也不会告知真相,索性转移话题: “江逆雪?你又是如何寻到我们的?” 江逆雪自怀中,取出一只早已冷硬的花馍: “岳父与绡儿的点染手法,很是独特。所制花馍,栩栩如生,仿佛通了灵性,顷刻间便会……” “好了!”红同昌疾言厉色,阻止江逆雪继续说下去,“我在点染时,确实用了一丝真气,让颜色渗透馍面,看起来更鲜亮些。也是这般教绡儿的。” “贤婿,”红同昌目光认真,“老夫只有这一个女儿,唯一心愿,便是她能平安、无忧。既是故人从前心愿,我亦不好再三阻拦……只望你,善待绡儿,护她一世无虞。” “好。”江逆雪应道。 红绡扫过二人,神色化为黯淡。 婚礼当日,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花轿绕城,终回红宅。 锣鼓声中,江逆雪对着花轿躬身一揖,将新娘请出。 鞭炮响过,红绡与江逆雪,牵引红绸,共同踏入院中。 红家虽未宴请宾客,确有不少邻里纷纷送上祝福,更是收到几提鸡蛋、和一些点心酒水,作为新婚贺礼。 王嬷嬷因顺天府后宅事务繁忙,得知消息后,未能前来观礼,遣人送来数匹花样不俗的锦绣。 拜堂过后,二人被送入洞房,便是红绡自己的房间。 大红的喜字贴满房间与院子。 依旧是一身红衣的江逆雪,今日身着婚服,衣袍精致繁复,不似先前洒脱,举手投足,庄重矜贵,气度不凡。 他将盖头轻轻掀起,对上红绡一对如水明眸。 “绡儿,真美。”江逆雪目光柔和。 红绡双颊泛红,待江逆雪递来合衾酒,出声询问: “你对我可是一见钟情?喜欢我什么?娇俏可爱、聪慧机敏、武功不俗?还是……容貌姣好?按理说,你这种人,绝不会仅仅因先母遗愿,娶不爱之人。” “不过相处几日,你便这般了解我了?”江逆雪将酒杯暂放,“先母遗愿,确为其一。你身上的那些特质,虽足以令人心动,但,还不够……” 红绡好奇:“还有什么?” 江逆雪端起酒杯,向她倾身靠近:“饮下合衾酒,我便告诉你。” 红烛映照中,二人两臂交缠,琼酿入喉。 江逆雪近看红绡,她羽睫微颤,红唇润泽,已是情难自禁…… 未及红绡再次追问,江逆雪便覆上她的唇,目中闪过不容拒绝的疯狂。 酒杯双双摔落在地……红绡用力推着江逆雪,却无济于事。索性将心一横,调动七八成功力,在他胸口拍下一掌。 江逆雪似是后知后觉,方才恋恋不舍放开红绡,低头瞥过自己胸前。 “你武功不错。”他看向双颊绯红的红绡,双眸翻涌沉浮,“却不足以伤我。从明日起,我亲自教你武功。” 说完,他又向红绡倾身而去…… 红绡抬手,这一巴掌,却是拍在江逆雪脸上。可他依旧没有躲。 “你就是为了这个?”红绡双颊通红,是因愠怒,“滚出去!” 见她生气了,江逆雪自床榻起身,离开房间。 深夜,伴随布谷鸟的频频鸣叫,江逆雪独自坐在屋顶,喝着闷酒。 红同昌今日嫁女,本是难眠,拎着邻里送的佳酿,路过院中时,得见喜房屋顶上的新郎,美美喝了一口,回屋安睡。 翌日,阳光明媚。 红绡走出房门,抬头看到当真在外守了一夜的“夫君”,撇嘴叉腰: “和我爹一样,就知道喝!回房换身衣服,去前院干活!” 红衣身影听到吩咐,自屋檐飞身而下,衣袂翻飞,猎猎作响,落地时却是悄无声息。 江逆雪随意提着酒坛,看向红绡: “不恼了?” “恼有什么用?”红绡抱臂侧身,不看江逆雪,“事已至此,气坏自己又无人替。所幸你也并非一无是处,在外能打架,在家能干活。” 她说着,扭头瞥过江逆雪俊逸的面庞,口是心非: “长相嘛,虽与常人不太一样,却也不算歪瓜裂枣,说得过去。不至夜里醒来,被身边之人吓一跳。” “绡儿的意思是……”江逆雪走近红绡,俯身于她耳边轻声道,“为夫今夜,可回房与你同榻而眠?” 一丝掺着酒气的清冷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颈间,很是灼人。 “我可没这么说。”红绡故作镇定,“我在前院等你。” 她刚要迈步,却被江逆雪挡在身前。 “昨夜说过,今日起教你武功。今晨……” 他尚未说完,红绡已出掌劈向江逆雪,且掌风凌厉,直扑面门。 江逆雪只是脚下微错,身形如鬼魅,微微一侧,便让那迅雷般的一击掠过耳畔。与此同时,持着酒坛的右手,背过身后,身形稳健如磐石。 红绡旋即扫腿飞踢,江逆雪以酒坛抵挡,劲力顿时被化去。他将酒坛换至另一只手,淡淡点评: “下盘不稳。” 红绡转身出拳,却被江逆雪借力一带,揽入怀中。 “小心些。”江逆雪将她半禁锢在怀中,“想伤我,还不够。” “还不够”三个字,瞬间令红绡回忆起昨夜情形,不禁恼羞成怒: “你以前是武林盟主,我和我爹都退隐江湖了,你胜之不武,有本事只用一成功力,只比拳脚!” “绡儿竟是看不出,”江逆雪抱着她,垂眸出声,“我方才,并未动用分毫内力?也是,岳父可称退隐,而你,尚无阅历。” “江逆雪,”红绡的指尖嵌入江逆雪手臂,“你看不起我?” “为夫在。”江逆雪答道,“怎敢轻视夫人?” 红绡抬头瞪向江逆雪。 红同昌打着哈欠,进入后院。 “这一大清早的,你们……” 得见院内情形,红同昌立即转过身: “小两口打情骂俏,动静小些,还有左邻右舍呢!” 撂下一句嘱咐,红同昌大步离开后院。 不久后,安排好不说话尚能凑合过日子的江逆雪,红绡前往集市采买。 路过书局时,被书局老板迎入内厅。 “红姑娘,那本《朱衣孤剑寒江雪》的全相可是作好了?”书局老板问道,“这本子几乎印全,就差您这点睛的数页,便可装册问世了。” “已经画好了。”红绡答道,“近日琐事太多,分身乏术,明日就给你送来。” “好,好。”书局老板接连回道,“您成亲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恭喜,恭喜!只是咱们之间的生意往来,不好摆在明面儿,这才没亲自上门贺喜。” 书局老板说着,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 “您点点,之前的分成,外加您新婚的礼钱,一共三十两。” 红绡接过沉甸甸的荷包,笑道: “您局气!我信得过,不用点了。还得多谢您,一直将我身份藏得严严实实,连我爹都没发现。” “嗐,”书局老板回以客气的笑容,“都是生意人,这点儿信誉还是有的。红姑娘靠着一技之长,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对。就是这世道……” 书局老板稍作叹息:“姑娘放心,这事儿,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红绡闻言,再次谢过老板,离开书局。 回到家中,见到江逆雪正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花馍放入蒸笼。 “等等!” 红绡连忙跑了过去,看向笼屉旁——各种刀枪剑戟的花馍造型…… “你在干什么?闻喜花馍,重在吉祥寓意。你捏的这些……是要开武林大会,还是给人下战帖?谁会买啊?”她眉头宁作一团,“太浪费了。都揉回去重新捏。” 她刚要伸手,手腕却被江逆雪紧紧握住。 “放手!”她冷冷看向江逆雪。 “唉,绡儿,算了。”红同昌劝道,“贤婿他刚接触这门手艺,欲发挥一番,实属正常。你小时候,爹刚教你捏馍,捏出的馍馍,不也是奇奇怪怪,什么都有。” 红同昌行至灶前,扫过江逆雪的杰作,轻笑出声: “不愧是武学奇才,这厉刀门的斩魄刀,齐山派的飞雪刃,还有这失传已久的……” “爹!”红绡将手腕自江逆雪掌中挣脱,埋怨道,“你向着外人,一起欺负自己女儿!我今天不做饭了,你们自己解决!” 午后,红绡咬着买来的肉饼,斜倚厅前,看着红同昌与江逆雪,一个捧着缩小型“打狗棒”,一个捧着“小李飞刀”,蘸了些豆酱,慢慢啃着白馍。 “贤婿……”红同昌幽幽开口,“我们为何不能出去吃啊?” 江逆雪咽下一口素馍,回道: “绡儿说了,不能浪费。” 红同昌听言,将最后一只“小李飞刀”囫囵塞入嘴里,不知该喜还是悲…… 入夜,江逆雪自认为红绡已然消气,回到房间。 红绡踏入房门,便见一袭红衣,正坐于书案后,自顾自地饮茶看话本。 “谁许你进来了?”红绡质问。 “你我已是夫妻,同宿一室,天经地义。” 江逆雪翻着话本,语气平静。 红绡见状,开始罗列江逆雪的种种“罪过”: “你仗势欺人,逼我履行婚约先不提。今日胡乱捏花馍,为红家造成的损失,不能就这么算了。” “夫人想我如何赔罪?”江逆雪又翻过一页话本,并未抬眼。 红绡略一思忖:“枣花馍较为简单,明早,你让我爹先教你,我需出门一趟。还有……” 注意到江逆雪并未看向自己,她不悦道: “你可有听到我说了什么?” “找岳父学做枣花馍,你明早欲出门……”江逆雪的目光,依旧被话本所吸引。 下一刻,江逆雪手中的《断指错骨噬心谱》被红绡一把夺过。 “你一个走火入魔之人,还看什么邪功话本?还想照着练不成?” 江逆雪提笔,蘸了些墨汁: “这话本中所描述功法,虽是无稽之谈,却令我想到一些旁的武功,若是可以……” 红绡顺着江逆雪执笔之手,看向桌案,随即大喊: “你在我明日交送的墨稿上乱写些什么?!滚出去!” 伴随“砰”的一道关门声,江逆雪已立于门外。 恰逢红同昌路过,得见“贤婿”又被赶出房门,只是笑而不语,提着酒壶,优哉离去。 通宵一夜,红绡终于重新画完。 她将画中的红衣男子,改得凶神恶煞。 出门时,只见江逆雪手执托盘,候在门前。托盘上是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和一碟“金钱镖白馍”。 “留着自己吃吧!”她没好气道。 自书局顺利交付后,红绡行至长街。 忽而,数枚钢针,迎面袭来。 她敏捷躲闪,不禁暗骂,都怪江逆雪今早的那碟“不吉白馍”。 身后有一女童倏尔痛哭出声,似被暗器所伤。 红绡急忙上前,查看女童伤势: “伤到哪里了?我带你去医……” 随即却眼前一黑,只见女童阴恻恻笑着,指间夹着一枚纤细如发的银针,自红绡颈侧取出…… 第4章 无来由的信任,无条件的守护 红绡于颠簸中转醒。 意识模糊间,她撑着身体,缓慢坐起。 察觉周身绵软无力,应是中了软筋散,她不得不倚靠在马车车厢一侧,凝神调息,尝试恢复些气力。 “红姑娘,你醒了?” 一道温润平和的男子声音,自身边传来。 车厢内,光影明灭,红绡抬起眼,模糊的光晕勾勒出男子的轮廓。 男子面如冠玉,手持玄铁扇,一身素色长衫,姿态从容,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失礼了。”男子的目光落在红绡身上,“以这种方式与姑娘见面,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姑娘海涵。” 红绡冷笑一声:“我要是不‘海涵’,又能如何?” 男子轻笑:“在下会以诚意,向姑娘致歉。并且向姑娘保证,会将姑娘奉为座上之宾,绝不会伤害姑娘。” 红绡不屑轻哧,目光略过男子,看向车厢窗外。 “姑娘不想问些什么吗?”男子再度出声。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问的?”她微微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她心知,即便询问,得到的,也只会是对方精心设计、别有用心的说辞。况且,在她看来,这人的确快死了。惹上煞神看上的“家人”,不就是嫌命长吗? 思及此处,红绡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她与江逆雪虽相识不久,对他却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无来由的信任…… 见状,男子只是唇角微勾,便没再多言。 片刻后,淡淡的松柏清香,弥漫鼻尖,红绡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只鹿皮水囊。 “红姑娘,可需用些水?” 男子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笑着看向红绡。 “姑娘放心,水中无毒。”他补充道。 红绡瞥过男子,并未去接水囊。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男子将水囊又向前递了半分,握着水囊的手,指节匀称,平稳有力。 “姑娘身中软筋散,又路途颠簸,难免会晕眩不适。用些清水,或可好受一些。” 红绡浓长的羽睫,于眼底投下浅浅阴影。男子虚伪的“周道”,更加令她不适。 就在此时,伴随一声烈马长鸣,车厢猛地向前一顿,左右晃动后,堪堪停驻原地。 周遭空气瞬间陷入死寂,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随即侵袭而来…… 马车前方,红衣似火,长发如霜。 江逆雪眸色冰寒,眼中的愤怒与杀意,夹杂着一闪而过的红光,近乎妖异。 “江盟主,”素衫男子自马车中走出,犹如故人重逢,依然从容不迫,“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阿谀,无用。”江逆雪冷声开口,“此处没有盟主,唯有接妻子归家的丈夫。送还吾妻,留尔等全尸体。” 素衫男子闻言,勾唇轻笑,只是将手中的玄铁扇,不轻不重,于另一只掌心一叩,继续道: “当年你走火入魔,屠戮皇族,阻挡者,皆血溅当场。他们都说,你冷血无情,嗜杀成性……” 男子说着,回头扫了一眼马车车帘,微微摇了摇头, “可依我看,事实并非如此。这红姑娘丽质天成,又心性坚韧,的确……” 未及男子说完,一道蛮横的剑气已势如破竹、飞击而来…… “庄主小心!” 原先赶车的劲装男子喊道。 素衫男子当即甩开玄铁扇,抵御江逆雪以指为剑,却锋利骇人的剑势。 薄如蝉翼的片片扇叶,嗡鸣作响……狂暴的气流席卷而过,马车前的两名男子,勉强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巨响,车厢厢壁与车顶,已然四分五裂。 车内的红绡重见天光,未被剑气波及分毫。 “你们还在等什么?想让庄主做你们的马前卒吗!”劲装男子愤然大喊。 话音落下,起初的荒郊旷野,自四面八方,倏尔出现一道道装束各异、或抱剑、或执刀、或赤手空拳,眉目不善的身影…… 人群当中,亦有暗算红绡的那名“女童”,此时正咧着嘴,无声笑着。 “杀了江逆雪,为武林除害!”劲装男子喝道。 “狗东西!”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怒斥,“凭你也敢命令我等?待魔头伏诛,你只有两条路:匍匐叩罪;自废武功。莫等我们出手!” “你……”劲装男子看向说话之人,气结失声。 “诸位,”素衫男子眉间微蹙,“大敌当前,私怨为次。在下御下不严,待此间事了,会给各位豪杰一个满意的交代。” “庄主,他们……”劲装男子意欲辩驳。 却见素衫男子以眼神示意他勿再多言,随即缄口。 被各路势力围剿的江逆雪,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不自量力,痴人说梦。” 众人听言,皆怒视江逆雪,顷刻转为同仇敌忾。 “是啊。”素衫男子出声道,“他可是江逆雪……诸位,切莫因以众击寡,放松警惕!” 尚未恢复力气的红绡,不禁冷哼一声: “分明是以多欺少、阴险无耻。说得冠冕堂皇,实则道貌岸然。遇上你们这帮妖魔鬼怪,煞神都显得面目可亲。” 素衫男子略一侧首,看向身后始终波澜不惊的女子,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臭丫头!”一彪形大汉破口大骂,“若非陆庄主不让动你,早就断了你的手脚,割了你的舌……” 大汉尚未言尽,声音卡在喉咙,脖子上赫然出现一处森然黑洞,喉头被洞穿,瞠目倒地,再无声息。 “夫人谬赞。”江逆雪轻拂了一下袖摆,即便滴血未沾,面上却划过一丝嫌恶,随后转为浅笑,望向不远处的红绡,“这还是夫人第一次出言赞美,为夫受宠若惊。” 这是赞美吗?红绡无言……不过,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 “江逆雪!”红绡冲江逆雪喊道,“要是他们用我威胁你,也绝不要手软!否则,我瞧不起你!”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色微变,唯有红绡身前的素衫男子,笑意却是更深。 “杀了那魔头!” 随着一声呐喊,一众牛鬼蛇神,已向江逆雪蜂拥攻来。 “他们,”江逆雪淡淡出声,“没有机会。” 电光石火间,红衣划过长虹,飞向破碎的马车。 未及素衫男子转身拽起红绡,江逆雪已先他一步,将人揽入怀中。 近距离面对江逆雪,素衫男子收敛神色,化为肃然,半退一步。 向马车冲来之人,皆未及近前,便于红袖翻飞间,没了生息。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四周已是尸横遍野,无人再敢上前。 江逆雪眼底红光闪动,扫过一张张虎视眈眈的面容,周身杀气逼人。 素衫男子并未出手,只是潜于近旁,仔细观察着江逆雪的变化,手持玄铁折扇,于掌中缓缓转动。 此刻,江逆雪的眸色已渐渐染红,他手掌一旋,再次抬起手臂…… “好了!”红绡终是开口,抬头看向江逆雪的眼睛,“这些人死不足惜,但你曾走火入魔,不益沾染过多戾气,我们走吧。” 她环着江逆雪的腰,以支撑身体。同时看向周围早已气焰消弭、不过强撑,正慢慢后退的人群。 “不过……”她继续道,“黄泉路远,谁还着急上路,夫君他……自会成全。” 红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俏皮。 却有不少人,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冷汗,握着武器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见状,红绡拉过江逆雪的另一只手,轻声道: “我们回家吧。今日的花馍还没做好,只留老头一个人,他会焦头烂额的。” 江逆雪将她的手回握掌中,双目血色褪去,问道: “不能都杀了吗?” 红绡无奈劝道:“你一个名震江湖的大魔……大高手,何必和一群乌合之众一般见识。谅他们也吓破了胆,不敢再找上门。” 听言,江逆雪低头看向红绡,目光化为柔和: “夫人所言甚是,我们回家。” 其实,红绡是怕他杀红了眼,一不小心连自己也杀了……毕竟,一旦走火入魔,可是六亲不认,鲜有保留神智者。 于是,江逆雪将她横抱而起,须臾间,飞身不见踪影。 回城后不久,红绡身上的软筋散已药效散尽。 “江逆雪,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了。” 已是临近午时,城内人来人往,一些路人得见抱着红绡、闲庭信步的江逆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她又推了推江逆雪胸膛,双颊发烫: “被好事之人看去,会嚼红家的舌头。影响生意。” “那便点了他们的哑穴,直到管好自己的嘴。”江逆雪大步向前走着,不肯放手。 “江逆雪!我要自己走路!”红绡态度强硬。 江逆雪当即脚步一顿,将她放了下来。 红绡走了几步,随即转身: “你虽然又救了我一次,但这些人明显是你引来的。归根结底,我是被你连累,休想挟恩图报,再提什么要求。回去后,你自己和我爹解释。” “好。”江逆雪应道,“护你周全,本是我应做的,没有条件,万死不辞。” 红绡看着江逆雪,愣怔一瞬,又顿了顿,方才回道: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我受之无愧!” 江逆雪颔首:“对。” 和江逆雪“过招”,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时候,甚至显得自己在咄咄逼人……红绡一时语塞,继而转身,快步向街上走去。 街道繁华一带,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李书客的新话本,《朱衣孤剑寒江雪》,已刊版印行,现下世面上只出了几册初本,很是难求啊!” “是啊,咱们啊,只得再等段日子,待手抄本问世,一睹为快了。只是可惜了,看不到书里惟妙惟肖的图画儿喽。” “据说这话本里的角儿,江湖上确有其人,此人朱衣银发,武功高强,杀人如麻……” 百姓们正聊着,朱衣银发的江逆雪,自几人面前经过…… 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你以后换件衣服吧。”红绡小声道,“本来长得就扎眼,穿得还显眼……迟早被人认出来,这都城便待不下去了。” “红衣,为我独钟。染血,不显。”江逆雪神色如常,“绡儿钟爱何种颜色?我的一切,皆可由你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