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带走他》 第1章 从地而降的黑锅 奈何桥这地方,大概是阴间最没人上心的基建项目,几十年都不曾修缮过。桥面石板松松动,新魂路过时,像是在玩扫雷游戏,稍不留神,就会踩空一块,露出底下黑沉沉的忘川河。河水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腐臭,垃圾处理站和它比起来,都要逊色很多,熏得一众鬼魂皱着眉捂住鼻,时不时还要腾出手摁住胸口,压住翻涌的恶心感。 白若安站在桥上,眼神呆滞地盯着河面,一身簇新的白西装在荒草丛生的桥面上显得格格不入。他手里捏着根 925 银打造的哭丧棒,无意识地敲打着锈迹斑斑的栏杆,那腐臭味顺着鼻腔往脑子里钻,让他忍不住一阵阵干呕。他小心翼翼地把贴在下颚的长舌头撩到一边,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弄坏了——这舌头是工装的组成部分,入职时和西装、哭丧棒一起领取的,花了他小半个月工资,要是弄坏了,得重新花钱买一条。 今天是他入职满一个月的日子,在阴间这算得上件大事。熬过第一个月,意味着不会被随便辞退,这是心照不宣的承诺。用同事们的话说,这是 “未来一片黑暗”的起点—— 别误会,在阴司若别人说你“前途黑暗”,那是一句恭维的话,意思是祝你前途无量,将来必成大器。但白若安半点高兴不起来,满心的期待早被顶头上司蒋总硬塞过来的差事砸得稀碎,说得更直白点,是被蒋总亲手打磨的一口黑锅砸得眼冒金星。 他摊开手掌,那张皱巴巴的黄纸勾魂令还沾着浓烈的酒气,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连签名都透着股敷衍。“啧,” 他重重叹了口气,顺手揪住从栏杆缝里钻出来的野草,把叶子扯得稀烂,“还是反应慢了半拍。” 这事得怪他自己眼拙。昨天从蒋总办公室出来,他才后知后觉,读懂尹途递过来的眼神——那分明是 “快逃” 的信号,他却以为是尹途眼里进了虫子,若是一开始就读懂了,他是可以脱身的。阴间职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只要能在领导把棘手活甩给你之前溜走,那领导就会默契地寻找下一个倒霉鬼。可惜啊,他天生反应慢半拍,等回过神来,勾魂令已经被塞到他手里了。职场第一场教训,付出的学费未免也太昂贵了。 “哟,这新工装挺扎眼啊,真白!”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 白若安猛地转过身,瞬间切换成职场新人的标准姿态:挺胸、收腹、立正站好,活像刚参加军训的大一新生。一个矮胖的老婆婆,手里举着一口黑黢黢的大锅,正把锅里的粘稠汁液往忘川河里倒——白若安忽然明白河水为什么这么臭了,合着是这些年积攒的黑锅汤。 “孟婆婆好!” 他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从干裂的纯白粉底后面艰难挤出一个笑容,白粉簌簌往下掉,落在桥面上积起一小撮,“我叫白若安,今年统考考进来的,刚入职一个月。” 孟婆盯着他看了半天,脑子里把地府各级领导的名字过了一遍,没想起有哪个姓白的。她眯着眼,语气里带着点怀疑:“你是自己考进来的?” “啊?不然呢?还有别的方法吗?” 白若安一脸茫然。 “哦…… 对对对!” 孟婆避开他的目光,故意把大锅往栏杆上磕得 “当当” 响,锅里最后一点残渣顺着锅沿滑进河里,没激起半点波澜,“我是说,现在竞争激烈,几万个鬼抢一个岗位,你能考进来,肯定下了不少功夫。你这姓跟职位还挺配,算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吧。” 白若安凑过去,好奇地盯着那口黑锅:“婆婆,好好的汤怎么倒掉了?” “一锅汤的药效,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再熬下去,主要的原料就熬散了。死鬼们喝了也白喝,生前的记忆一点抹不掉,难道留着当可乐?” 孟婆撇撇嘴,语气里满是抱怨,“说到原料,我就来气!采购申请报上去大半年了,一点回音都没有,再等下去,别怪我老婆子直接用忘川水熬汤!” 白若安看着黑乎乎的河水,陷入了沉思:当年自己喝的孟婆汤,该不会也掺了这玩意儿吧?想到这儿,喉头又泛起一阵恶心。 “小伙子,是不是工作上遇着麻烦了?” 孟婆突然问道。 白若安吃了一惊:“您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小脸都吓白了,傻子都能看出来。” 孟婆戳了戳他的胳膊。 “可是婆婆,我脸白,是因为化了个工作妆……” 白若安试图解释。 “别扯这些没用的。” 孟婆摆摆手,眼里闪过一丝看热闹的光芒,“快说说,什么倒霉事?我就爱听别人的糟心事,比熬汤有趣多了。” 白若安垂下头,苦涩漫上心头——这事,还得从昨天夜里说起。 第2章 头脑发热的赌注 玄冥殿西侧的棋牌室,说是 “公务休闲区”,其实只不是专属领导层的私人会所。进口阴香和上等雪茄的烟雾缠在一起,织成一团混沌的白气,阻隔在天花板上散不去,熏得屋里鬼迷日眼的。孔雀石打造的牌桌上,和田玉麻将泛着冷幽幽的绿光,比街道上绿色的路灯更添几分瘆人的寒意。牌桌边的几位,玩得却投入。 秦广王今晚的手气,差得能申请 “地府年度最倒霉纪录”。从第一局开始,他就牢牢霸占着 “输家” 席位,对面的阎罗王、转轮王,还有邻座的楚江王,面前的钞票堆得像小山,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秦广王自己呢,双眼通红,领带歪在一边,全然没了平日里不怒而威的气场。 “得了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阎罗王推了牌,打了个酒嗝,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再玩下去,老蒋连裤衩子都得输给我们。怕不是要是光着屁股走出这门,要是再被底下小鬼拍了发内部群,你这面子可就没地儿搁了。” “站…… 站住!”秦广王舌头打结,拍桌而起,酒气喷得桌上的麻将都想吐 “我这裤衩子是限量款,再扛两把没问题!我就算光着屁股在大殿跑十圈,那帮小崽子们也不敢放半个屁!哪个胆肥敢发群里,明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是是是,蒋总威武。” 楚江王顺着他的话头,虚情假意地吹捧。 秦广王察觉到大家兴趣寥寥,没有再玩下去的意思,伸手从私人订制的西装里摸出一本烫金封面的生死簿,“啪” 地拍在桌上,声音大得吓了众人一跳:“换个赌法!今儿玩点新鲜的——谁赢了,就从这上面随便挑一个名字,我派人把魂勾来,算抵债!” “哟,老蒋你可以啊,时时刻刻带着这玩意!这敬业精神,得开个研讨会,让手下好好学习!” 楚江王竖起大拇指,语气里的调侃更浓了。 “少…… 少废话!我这是…… 蹲坑的时候解闷看的!赌不赌?” 秦广王瞪着眼,显然不想在这话题上多纠缠。 “赌!”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第一次玩这么花,显然是激起了他们的兴奋。 可惜,新花样并没有给秦广王带来半点好运。几局下来,脸色更难看了。他气急败坏地抓过生死簿,不等同僚指定,提笔便圈了个名字:“愿…… 愿赌服输!就…… 就这个倒霉蛋了!” 第二天清晨,秦广王宿醉醒来,揉着发胀的脑袋坐在办公桌前,一眼就瞥见了那本摊开的生死簿和稀里糊涂签下的勾魂令。晕开的红圈格外扎眼,他拍拍自己发黑的印堂,心里把让自己闯祸的酒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这东西真是害人!这要是被督查院查到,可不是扣绩效那么简单! 正焦虑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忽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秦广王眼睛一亮,赶紧冲到门口,把刚路过的两个身影拽了进来,正是刚组队的搭档,白无常白若安和黑无常尹途。 白若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尹途突然捂着肚子,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我的肚子!疼得不行,蒋总我先去趟厕所!” 话音刚落,人就跟一阵风似的溜了,临走前还对着白若安眨巴眼睛。 “小白啊。” 进到办公室,秦广王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拍了拍白若安的肩膀,那力道让白若安差点没站稳,“入职一个月,还习惯吧?我早就想关心关心你了,就是最近太忙,还没顾上。” “谢…… 谢谢蒋总关心,我挺习惯的。” 白若安有点受宠若惊,入职这么久,这还是领导第一次这么关心他。 “习惯就好。” 秦广王笑得更和蔼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我们地府向来重视青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帮你解决!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白若安心头一热,嘴上却半天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只能站在原地傻笑。看来,他下班要去买本《职场沟通技巧》了。 秦广王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不过啊,年轻人得多承担责任。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我想交给你,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要是办得好,年底考核肯定给你评优秀,我再向上申请一下,让你提前转正。” 白若安心里刚升起的感动,瞬间被一股不祥的预感取代。几位领导以人命为赌注的荒唐事,一早儿就传遍了地府系统,难道…… 果然,秦广王拿起桌上上皱巴巴的勾魂令,塞进他手里:“你马上去趟阳间,把这个人的魂勾回来。情况有点特殊,他不在年度死亡计划里,所以得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走,你懂我意思吧?” “可是蒋总,地府规定说,计划外的名单得先报批……” 白若安小声提醒。 “年轻人,做事要灵活!” 秦广王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也满是不耐烦,“事事都等批复,工作怎么推进?别跟我提‘可是’,上级交代的任务,你的职责就是贯彻执行!”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白若安可以出去了。 白若安捏着那张沾着酒气的勾魂令,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凉了半截。他总算明白,尹途为什么要跑了。这哪是重要任务,分明是一口千斤重的黑锅。 他跟孟婆说起早上这一幕时,心里还是不能释怀:“婆婆,小孩子都知道犯错要补救,怎么领导就不明白呢?” 孟婆正把大黑锅浸泡在河水里,闻言冷笑一声:“补救?怎么补救?生死簿上的红圈一画,自动同步到督查院系统里。要么悄摸摸勾魂平账,要么打报告申请撤回。可你知道撤回有多难吗?理由得经得起层层推敲,审批得跑遍各个部门,每到一个审批节点,还要当面去解释,点头哈腰,态度谦卑。中间有一个环节卡住,就得从头跑流程。就算最后这能通过,追责还是免不了。” “追责就追责呗!大不了背个处分,总比害一条无辜的人命强吧?” 白若安有点不服气。 “傻孩子,你以为督查院的处分就是扣个奖金、给个处分那么简单?” 孟婆停下洗锅的动作,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对傻子的同情,“以前喝酒误事的事情没少发生,所以后来还专门发了个文件,强调对这类事故要从重处罚。文件写得清清楚楚:因为饮酒、醉酒导致工作失误,害死无辜者的,直接开除,永不录用;情节严重的,发配到转轮殿的无回间,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若安愣了愣,声音有点发颤:“这…… 这么严重?可要是我犯了这种错,我宁愿受处分,毕竟这种错时完全可以避免的。” “板子没打到身上,说话就是轻松!不过,你是得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跟督查院解释。” 孟婆的语气有点意味深长。 “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喝酒误事!” 白若安一脸茫然。 “你刚入职,还不知道吧?你们蒋总最擅长的就是让下属顶缸。” 孟婆撇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这活儿既然你接了,就别想脱身。他肯定会想办法把责任全推到你身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后受处分的,大概率只会是你一个。” “蒋总…… 应该不会这么绝吧?他早上还关心我呢,心眼应该不会这么坏。” 白若安还抱着点侥幸。 “你啊,还是太年轻。” 孟婆摇了摇头,“我老婆子好心提醒你:多汇报、多留痕,想尽办法让他参与进来,不然,没人能救你。” 白若安摸了摸鼻子,心里一片冰凉,自己的未来,怕不是比这忘川水还黑暗——不是吉祥话的黑暗,是阳间意义上的黑暗。 孟婆见他脸色难看,又换了个语气,捂着嘴笑了起来:“行了,别愁眉苦脸的,跟你说个乐子。前阵子,人头李和马面张去勾一个胖子的魂,马面张太瘦,拽不动人家,结果‘咔嚓’一下闪了腰,走路都得弓着背。偏偏那天有领导来视察,看见他那样,当场就骂:‘我最讨厌你这种见了领导就直不起腰的软骨头!’你说逗不逗?” 白若安根本笑出来,还忍不住纠正:“婆婆,是牛头马面,不是人头马面。” “别人是牛头,老李不一样,他整容了!” 孟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上次他去勾一个整形医生的魂,还没到奈何桥,就被那医生忽悠了,说‘面相影响官运’,非说要给他微调一下。” “那他现在是不是变帅了?” 白若安有点好奇。 “帅?” 孟婆噗嗤一笑,“那你是没看到马面张的反应,原本他也想跟着整,见了老李的新脸,差点打报告申请换搭档,说‘宁愿喝忘川水,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白若安听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同情老李。 孟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各自有自个的烦心事,别太钻牛角尖。” 白若安点点头,捏紧手里的勾魂令,转身走向生死门,不管怎样,先找到那个最倒霉的倒霉蛋再说吧! 第3章 不速之客 春节残留的喜庆气息还没散尽,新学期的紧张氛围已经接踵而来。窗外,光秃的梧桐树上还稀稀疏疏地挂着几条彩带,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天空是灰蒙蒙的,像块没拧干的旧毛巾,仍裹着冬日特有的蔫软调子。 老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是研究生专属的 “战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键盘敲击的嗒嗒声,织成一张紧绷的网。室内暖气开得太足,每个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 肖叙远的座位正对空调出风口,热流从头顶往下浇,他觉得自己像块被裹在粽叶里的糯米,浑身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热气。他随手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口,把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白皙的手腕,眼睛却没离开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是他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 突然,一阵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肖叙远胳膊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皱着眉,下意识地四处探寻,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门也没开,周围的同学跟他一样,脸上带着疑惑。 “谁啊?大冷天开小风扇?” 角落里一个男生嘟囔了一句,声音在安静的自习室里格外清晰。 “可能是空调坏了吧。” 旁边的女生裹紧披肩,小声回应。 抱怨归抱怨,大家还是默契地把椅背上的羽绒服披了起来。肖叙远收回目光,刚想继续敲键盘,却瞥见电脑屏幕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歪着脑袋,正盯着他的屏幕,似乎对他的数据很感兴趣。 被冒犯的愤怒涌上心头。肖叙远 “啪” 地合上电脑,起身就想跟对方理论,结果一扭头,一张惨白的脸直愣愣怼到他眼前。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推,对方 “哎哟” 一声摔在地上,头顶的鸭舌帽歪到一边,露出一撮乱糟糟的头发。白西装配鸭舌帽,怎么看都透着股滑稽。 “你怎么动手啊!好汉动口不动手,你这人搞偷袭,没有武德!”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胳膊抱怨,还不忘把帽子扶正,把手里一根银光闪闪的棍子往肩上随意一搭。 “偷窥别人还敢说武德?” 肖叙远抱起胳膊,上下打量着对方,“这里是自习室,不是 cosplay现场,你走错地方了。” “这是我的工作服!花了我一个月工资买的!” 白若安急着辩解,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纸,学着秦广王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试图摆出威严的架势震慑住对方,“肖叙远,男,二零零零年七月初七生,二零二五年正月三十卒。鄙人,职务,白无常,职级,没有。奉地府之命,勾…… 勾尔魂魄,归阴受审!” 念完这段,他特意停顿了几秒,以前跟尹途出来勾魂时,尹途总说这时候该给对方一个反应的时间,让对方吓得腿软,跪地求饶。可肖叙远只是挑了挑眉,嘴角还带着点嘲讽的笑意,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白若安心里有点慌,但还是硬撑着:“你一生的事都记在上面了,功过是非,阴司自有判断!一岁,吃奶拉屎;二岁,吃饭拉屎玩耍;三岁到六岁,上学;七岁到十一岁,还是上学;十二岁,全国奥数一等奖;十三岁,化学竞赛一等奖;十四岁,物理竞赛一等奖;十五岁到十七岁,继续上学;十八岁,高考理科状元,考进井南大学……” 他念着念着就忍不住吐槽,这人的人生除了学习就是拿奖,就没点别的事可做? “所以,我怎么死的?” 肖叙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手指还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透着股压迫感。 “啊?” 白若安愣了一下,赶紧低头翻阅勾魂令,糟糕,上面只写了名字和生卒年,压根没提死因。他脑子飞快转了转,硬着头皮说:“我猜,你可能是……过劳死!学习太拼命,你呀,把自己学死了!” “‘你猜?可能?” 肖叙远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挑眉追问,“那我具体死亡时间是几点几分几秒?” “就、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白若安放任自己闭着眼瞎编,心里祈祷对方别再问了。 “哦?” 肖叙远拖长了语调,“可你说完这句话,我的‘死亡时间’已经过了,怎么办?” 白若安被问住了,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脸上的粉底被汗水浸湿,一块一块往下掉,露出他原本的苍白皮肤。肖叙远无暇顾及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伸手夺过勾魂令,扫了两眼就皱起眉:“这道具也太粗糙了,什么关键信息都没有,也好意思来吓人?” 话音刚落,他就把勾魂令揉成一团,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还伸手扯下了白若安贴在下巴上的长舌头,“撕拉” 一声,舌头被扯成了两半。 “哎!你怎么能撕我的工作妆!” 白若安急得跳脚,眼眶瞬间红了,“这得三倍赔偿的!我刚工作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多少,下个月房租还没凑齐,你让我怎么赔啊!”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所有的委屈,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肖叙远彻底愣住了,他见过撒泼的、耍赖的,就是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因为一根粗制滥造的假舌头哭成这样,看那样子,还是真伤心,不像是装的。他正想上前劝两句,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学,这里是自习室,麻烦保持安静!” 管理员皱着眉,语气很不客气。 “对不起,对不起!” 肖叙远赶紧道歉,又指着还在哭的白若安,“老师,您劝劝他吧,他一直哭。” 管理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一脸疑惑:“哪有人哭啊?同学,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今天先回去休息,别硬撑着。” “不是,他就在那儿……” 肖叙远还想解释,却看到管理员同情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被学业逼疯的学生。 “只有你能看见我,他们都看不见。” 白若安擦干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现在你信了吧?” 肖叙远沉默了。他攥了攥拳头,脑子里一片混乱。十几年的教育告诉他,“鬼” 是不存在的,可眼前的一切又真实得可怕,总不可能整个自习室的人都一起演戏骗他,连老师也参与进来吧?如果不是演戏,那就是…..真见鬼了?信还是不信? 一番挣扎过后,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暂且相信,毕竟关乎自己的生死,谨慎点总没错。而且,那个白无常看上去挺弱智的,不像是有能力能害他的样子。他心里盘算着,先跟这鬼差周旋周旋,看看能不能套出更多信息。 “所以,你让我现在跟你走?” 肖叙远故意问,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这么说,你愿意?” 白若安眼睛一亮,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开始傻乐。 “不愿意呢?” 肖叙远反问,敏锐地捕捉到 “愿意”二字的蹊跷,这鬼差似乎很在意他愿不愿意。 “那我…… 我就不客气了!” 白若安试图装出凶狠的样子,可眼神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肖叙远往前逼近一步,白若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差点又摔一跤。 看着白若安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肖叙远心里大概有了数,这鬼差不仅笨拙,好像也没什么法术。他乘胜追击:“死因不明,死亡时间不清,这勾魂令我不认。你要么回去重新开一张,要么就别来烦我。” “重新开得要领导签字,我没权限……” 白若安小声说。 “那你就回去跟你们领导请示啊。” 肖叙远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就自己上赶着出起主意了?这下好了,正好给对方思路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白若安两眼放光,“孟婆婆也让我多请示,谢谢你啊!” 说着,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冲肖叙远挥挥手,“我先回去汇报,你等我啊!” 肖叙远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嫌弃的撇撇嘴,这鬼差,还真是弱智啊。 “等等!” 白若安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事吗?” “你卡粉了。” 肖叙远指了指他的脸,恶趣味地笑着。 “啊?” 白若安赶紧捂住脸,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应该呀?后勤部的人不是说,这粉底是进口货,超级防水,在泡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脱妆,怎么才半天就卡粉?回去一定要找他们理论! “给我个地址。” 肖叙远又说。 “地址?什么地址?” 白若安一脸茫然。 “你生前的住址,或者墓地。” 肖叙远解释,“烧点纸钱赔你道具,我可不想欠你的,挺瘆人的。” “我…… 我不记得了。” 白若安挠挠头,“我喝过孟婆汤,以前的事都忘了。” “那怎么烧给你?” 肖叙远皱起眉。 “简单!我们有资金周转中心,你去他们阳间的办事处烧,然后我到他们中心去取。不过他们要收 30% 手续费,你记得多烧点。还有,每张纸钱上都要写我的名字,不然我取不出来。” “办事处在哪?” “你们学校医学院教学楼,方圆一公里内都是他们的地盘。对了,我的名字是……” “行了,我知道!” 肖叙远打断他,他刚才已经从勾魂令上看到了名字。 “你知道?太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我们后会有期!”白若安转身就消失了。 “最好,再也不见!”肖叙远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 第4章 查无记录 第二天一上班,白若安就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勾魂令,一路小跑到秦广王办公室门口。刚抬起手准备敲门,一个身影突然横在面前,挡住了半扇门,原来是秦广王的秘书文鬼秘,穿着一身熨得笔挺的黑色西装,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时刻准备进入战斗模式的样子。 “别敲了,蒋总不在。” 文鬼秘的声音高傲冷漠,他都没正眼看白若安一眼。 “蒋总睡过头了?还是路上堵车了?” 白若安挠挠头,声音里带着点清澈的愚蠢。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文鬼秘突然提高音量,跳起脚来,“蒋总一年365天,天天披星戴月处理公务,什么时候懈怠过?别拿你们小职员的心思揣测领导!” 白若安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小声嘟囔:“哪有365天,我们不是双休么!?上周六我还看见蒋总在棋牌室……” “你还敢顶嘴!” 文鬼秘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着白若安的鼻子,“蒋总去西方冥府参加文化论坛了,两周后才回来!这段时间,你都别来打扰!” “那…… 蒋总走之前,工资条签了吗?会不会影响发工资?” 昨天下班,一回到出租屋,白若安就被扒皮鬼房东追着要房租,这会儿脑子一热,顺口就问了出来。 文鬼秘像被一整个大白馒头噎住似的,白眼乱翻,两颊的肌肉剧烈颤抖。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白若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嫌弃地撇撇嘴,快步走回自己的豪华间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他觉得和对方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没了领导的监视,地府的办公区瞬间变了样。平时严肃的走廊里,有人聚在角落打扑克,有人趴在桌上睡觉,还有人拿着手机刷短视频,声音开得老大,用同事的话说,这叫 “阎王不在家,小鬼放长假”。只有白若安愁眉苦脸地坐在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只有白若安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盼望领导快点回来。眼下,他还挂着半截长舌头,走到哪儿都有人问怎么回事,他不好意思说是被一个普通人扯坏的,只能撒谎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扯坏的。申请买新道具得等领导签字,也就是说,他得顶着这副奇怪的样子熬上整整两周。而且,他的任务还没完成,不知道领导回来会不会批评他,会不会因此被扣奖金。实习阶段本来就只发一半工资,要是再扣掉一点,那他就真要露宿街头了。那个肖叙远说会汇钱给他,不知道钱到了没有,下班得去资金周转中心问问。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白若安第一个冲出办公楼,直奔地府资金周转中心。大厅里挤满了鬼,队伍从柜台排到门口,吵吵嚷嚷的,比菜市场还热闹。他选了条看起来最短的队伍,踮着脚往前望,每个人脸上都交织着期待和焦虑的复杂表情,看来,缺钱的不止他一个。 终于轮到他,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头都没抬,翘起手指,停在键盘上方,问道:“名字?” “白若安,白色的白,你若安好的若安。” 工作人员飞快敲了敲键盘,停顿了几秒,冷冰冰地说:“没有查到汇款记录。” “你再仔细看看呢?给我汇钱的人叫肖叙远。”白若安赶紧往前凑了凑,鼻子都快贴到玻璃上。 “说了没查到就是没查到!” 工作人员 “啪” 地合上键盘,“后面还有人等着,别耽误时间!” “可我真的着急用钱……” “着急用钱?” 工作人员突然来了精神,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广告单,塞到他手里,“我们这儿有‘应急贷’,日息低,放款快,只要你有阴差身份,就能申请!” 白若安接过广告单,一眼就看到 “年利率 50%” 几个大字,吓得手都抖了:“这不是抢钱吗?” “爱借不借!” 工作人员不再理他,冲后面喊道:“下一个!” 白若安捏着广告单,站在大厅里,又气又委屈。 “骗子,坏蛋!坏蛋,骗子!”他把能想到的狠话全骂了一遍,还是不解气。于是,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调转车头就往单位骑去,他要回去拿勾魂令,再让勾魂令带他去找肖叙远,他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 可快骑到门口,他又犹豫了。这才过了一天,自己就着急忙慌上门质问,显得太沉不住气了,太没有风度。说不定人家是有事耽搁,还没来得及呢! “等几天再来查询吧!” 白若安一个急刹车,停在气势磅礴的大门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望着办公大楼的黑色轮廓,自嘲地笑了笑。 就这样,白若安在期待和焦虑中熬了一周。周末那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再次来到资金周转中心。 “名字? “白若安,白莲花的白,你若安好的若安。” “没有查到汇款记录。” “你再仔细看呢?给我汇钱的人叫肖叙远。” “都说了没有!” 同样的工作人员,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依旧是“无记录”的查询结果。 “真的没有吗?” 白若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会烧的,我还等着这笔钱交房租……”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工作人员皱着眉,像是在驱赶麻烦,“你要是不信,就自己联系对方,别在这儿纠缠!” 白若安绝望地走出周转中心,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张零钱,终于下定决心,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找到肖叙远,问个清楚。他从怀里摸出昨天下班时特意装在身上的勾魂令,念叨着“骗子、坏蛋”,穿越过生死门。 第5章 一见生财 聚餐散场时,时针已经滑过晚上九点。夜风裹着初春的凉意吹过来,把肖叙远身上的牛油火锅味吹散了些,却吹不散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怅惘,这大概是毕业前最后一场无忧无虑的相聚了。毕业论文还在等导师反馈,求职简历投出去像石沉大海,考博的参考书堆在桌角没翻几页,公务员面试通知也没个准信。一群二十出头的人,明明都握着名校文凭,却偏偏在人生的岔路口上,集体陷入了 “不知道往哪儿走” 的迷茫里,只能铆足劲去弥补渺茫的未来和自己荒度的光阴之间的裂缝。 一行人沿着路灯慢慢往回走,路过街角一家还亮着灯的彩票站时,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要不进去刮两张?说不定能中个大奖,给毕业季开个好头!” 肖叙远向来对彩票没兴趣,他从不信这种 “概率比见鬼还低” 的事。可转念一想,自己连鬼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于是跟着人群,半推半就地进了店。 柜台前的 “刮刮乐” 种类齐全,颜色繁杂,包装上也全是诸如 “恭喜发财”“好运连连” 这样毫无价值的吉祥话,整整齐齐依次排成几排。肖叙远扫了一圈,指着最左边那排红色的:“来五张这个面值20、带招财猫的。” 说完摸出手机付了钱。 “从前面数五张,还是后面数?” 店员捏着一沓彩票,手指在前后两端各点了点,似乎是在演示,眼睛瞟向对方,带着对微妙的怀疑,好像眼前的这群高材生理解不透他的意思。 肖叙远偏不按常理出牌:“前面两张,后面三张,不行?” 店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按他的要求撕了五张递过来。其他人也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了五张、十张的。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硬币划过彩票涂层的 “沙沙” 声。每个人都低着头,认真地刮着手中的彩票,小小的一张彩票,寄托着满满的希望,不光是对中奖的渴求,也是对前途的占卜。 “我中了。” 肖叙远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得像杯白开水,听不出内心有半点波澜。 “中了十块还是二十?” 旁边一个同学漫不经心地凑过来,目光扫过票面时猛地睁圆了眼,“卧槽!十万!叙远,你拜的哪路财神,回头我也去去烧柱香!” “真的假的?” 另一个同学挤过来,手指在 “100000”那串0上来来回回数了有三四遍,“我的天,还真是十万!” “你小子真行,事事领先,连刮个彩票也要一骑绝尘!毕业宴你可得全包了!” 店里瞬间热闹起来,大家围着肖叙远的彩票七嘴八舌地讨论。 只有肖叙远自己盯着那张红色的彩票,表情凝重。“一见生财……”他摩挲彩票,喃喃自语,如果没记错的话,前几天那个白痴无常,鸭舌帽上是不是绣着这四个字?印象中,似乎民间是有这么个传说:遇见白无常,如果他不是来勾魂的,那就是来送财的。 想到那白痴哭诉自己没钱交房租的可怜模样,帮别人生财,自己却是个穷鬼。肖叙远的嘴角莫名抽了抽。他捏着彩票,心头忽然泛起层复杂的滋味,一时间,竟有些可怜那个傻瓜。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同学推了推他,“明天一大早就去兑了啊,省得夜长梦多!” “没说什么。”肖叙远回过神,机械地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明天一拿到钱,全拿去买纸钱、大别墅什么的,烧给那个家伙,这样的财,挺晦气的,他可一分也不想沾边。 兑奖的流程很简单,只要把中奖彩票、身份证、银行卡都给工作人员核对一下,十几分钟就搞定。扣完税,八万块稳稳当当打进了他的银行卡。从彩票中心出来,他打算直奔殡葬用品店,刚走了两步,又改变了想法。 他想起白痴鬼说过,他们那个什么 “资金周转中心收 ”要收30%的手续费”,地府的金融机构也这样黑心,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还要抽三成!正义感莫名其妙地油然而生,他愤愤不平地调转方向往实验室走:昨夜散席便回了住处,还有几组实验数据没拆分。说不定那白痴哪天突然记起自己是谁或者墓地的位置,到时候再烧给他,也不迟,就当先帮他存着了,省得让黑心中介白赚两万多。 第6章 谁是谢必安 实验室的窗户擦得透亮,阳光穿过窗外常青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在肖叙远脸上织出一片跳跃的光斑。他神情专注而冷峻,双眼紧盯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实验数据,指尖在键盘上轻轻划过,优雅地像是在弹奏一架钢琴。 “现在时刻,中午十二点整。” 墙上的老式电子钟突然发出机械的报时声,吓了肖叙远一跳。这钟是导师沈寻伊硬要挂的,美其名曰 “培养时间观念”,可在肖叙远看来,它就是个每天准点制造噪音的废品,和导师一样,是个老古董。可是人家导师沈寻伊,才三十多岁,不仅不老,还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在学校是绝对的风云人物,加上教授的职称,更是老师和同学羡慕的对象。当然,伴随赞誉的也有质疑的声音:年纪轻轻,就评上教授,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利益交换。 肖叙远不止一次跟导师抗议,说这钟会打断实验思路,沈寻伊却只淡淡一句:“连这点干扰都扛不住,不如趁早放弃科研。” 肖叙远没辙,只能每次听到报时就翻个白眼,权当无声反抗。 突然,一阵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肖叙远僵在座位上。他抬头扫了眼四周,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暖气还在嗡嗡散热,可这股冷意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恻,跟上次在图书馆遇到的一模一样。 “不是吧,又来?” 话音刚落,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就贴了上来。肖叙远反应极快,猛地往旁边一躲,才避免了一场“脸贴脸”的尴尬,白若安没了抓手,“咚” 地摔在地上。 “对、对不起!没控制好力道!”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心疼地拍着裤子上的灰,还不忘把肩上的哭丧棒扶稳。 “理由编好了?办事效率还挺高。” 肖叙远抱着胳膊,故作镇静,语气里满是嘲讽,脑子里却飞快想着应对策略。 “啊?什么理由?哦!你说死因啊!” 白若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领导出差了,我还没来得及汇报,你先别急,他一回来,我就去催着他办!” “我——可——太——着——急——了。” 肖叙远拖长了语调,眼里的嘲讽更浓了。 白若安根本没听出他说的是反话,反倒一脸认真地保证:“你放心,这事,我肯定会办妥!办得漂亮!” 肖叙远被他这股 “实诚” 劲儿气笑了:“那你今天大驾光临,又有何贵干?难不成是来请我吃饭的?” “肖叙远!你这个大骗子!” 白若安猛然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指着肖叙远的鼻子,大声指责,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仿佛泪水随时都会落下。他赶紧仰起头提醒自己——粉底很贵,不能掉眼泪。 “我骗你什么了?” 肖叙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莫名其妙。 “你说要给我汇钱的呢?我去了两趟资金周转中心,都没查到记录!” “我第二天就去烧了。当时你也没说要多少,我就按照店主的建议,不光给你烧了纸钱,还送了你一个大别墅!” “可周转中心说没有!” “那肯定是他们不想给你,私吞了呗!” “不可能!那是违法的,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别找借口,你就是没汇给我!” 肖叙远打开微信,找到账单,怼到白若安面前,语气里透出不耐烦:“看清楚,这是购买记录。怕不是你收到了,故意说没收到,还想趁机敲诈我一笔?” 白若安满脸涨得通红,连粉底都遮不住,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一时间脑子发懵,不知如何自证清白,只能狠狠瞪着肖叙远,胸口因愤怒和羞恼剧烈起伏。 “闪开!我还有一堆重要的事要忙,没空跟你耗!”肖叙远拨开挡在他面前的讨债鬼,径直向门口走去。 “不许走!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离开!” 白若安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肖叙远挣了两下,居然没挣开。 “谢必安!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以为你是鬼,我就不会揍你!” “谁?你叫谁谢必安?” “我还能叫谁?这屋里还有别的鬼吗?” “我不叫谢必安!” 白若安急了,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以牙还牙地怼到肖叙远面前,“你看清楚!我叫白若安!不是什么谢必安!这是我的工作证!” 肖叙远接过工作证,封面印着 “地府阴差证” 五个字,里面贴着白若安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没涂粉底,眉眼清秀,跟现在这副丑陋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突然忍不住笑出声:“原来闹了个乌龙。” “什么乌龙?你又要找什么借口?” 白若安依旧抱着他的胳膊,一脸茫然地问。 第7章 鬼也有颗八卦心 肖叙远拖着胳膊上“人形挂件”,慢腾腾挪到电脑前,单手在搜索框敲出 “谢必安” 三个字,鼠标随意点开一条链接,抬起下巴指了指屏幕:“这个故事你自己读读吧,省得又说我骗你!” 网页上的文字慢慢铺开——古时候,在南台桥边,住着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个拜把子兄弟,哥哥谢必安温和宽厚,弟弟范无咎刚直重诺,两人约定好生死相随。一年夏天,两人去邻镇办事,走到半路,突然下起大雨,谢必安让范无咎在桥洞等着,自己跑回家取伞。谁知道,雨越下越大,河水骤涨,很快就淹没了桥洞。范无咎怕谢必安回来找不到自己,信守承诺不肯挪动,被湍急的河水卷走;谢必安取伞回来,怎么也找不到范无咎,又看到河里漂着范无咎的衣服,知道弟弟凶多吉少,伤心欲绝,不愿独活,悲痛之下在桥边的歪脖子树上吊自尽。两人的魂魄飘到地府,阎罗王被他们的信义打动,封谢必安为 “白无常”、范无咎为 “黑无常”,专司勾魂事务,从此便多了一对结伴而行的阴差。两人形影不离,再也没有分开过。南台桥的信义故事传为佳话,传了一代又一代。 白若安一字一句,认真读着故事,读到 “再也没有分开过” 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呜咽,鼻涕眼泪全蹭在了肖叙远的袖子上。 “你怎么又哭?” 肖叙远手忙脚乱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你不会是个爱哭鬼吧?” “我是被他们的故事感动到了,呜呜呜……” 白若安把脸埋进纸巾里。 “感人?我怎么觉得他俩比你傻?” “哪里傻了,呜呜呜……” 肖叙远戳了戳 “回家取伞” 的段落,翻了个白眼:“他都能回去取伞,就不会拉着好兄弟一起回家躲雨?非让人家蹲桥洞等!范无咎也是,他找不到好哥哥的家吗,就在那傻等,这不是一对傻瓜是什么?” “你懂什么!这叫信守承诺!你这人心肠真硬,没有一点同理心!呜呜呜……” “好吧好吧,你同理心泛滥,你是个大好人!” “可是……这个故事跟你汇没汇钱有什么关系,呜呜呜……” “问题就出在这儿啊!我以为白无常就单指谢必安,所以,我给你烧过去的纸钱上,写的名字是谢必安。闹了半天,白无常只是个职位!”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 白若安气鼓鼓站起来,开始心疼那些没到自己手里的钱,“现在怎么办,人家肯定不会让我提走这笔钱的,呜呜呜!” “多大点事儿!我明天重新烧一笔给你不就行了!” “我给你写个说明不就得了!说清楚我这笔钱是要烧给你的。” “你可得仔细点,你这人笨笨的,我怕你又出其它岔子!” 很少有人能让肖叙远一天之内因为无语,忍不住笑出声超过三次的,白若安算是其中一个,不对,他是唯一一个,独一份,因为他压根不是人。 “我保证,这次不会再出岔子。”说着,他四处摸索,试图在实验室里找什么,能证明自己的靠谱。桌角的一块方方正正的橡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橡皮扒拉到面前,又抄起一把裁纸刀,在平滑的橡皮表层刻下“白若安”三个字,“刻个章,肯定错不了,放心了?” 白若安满意地点点头,眼角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泪水。他咧开嘴,朝肖叙远谄媚一笑,脸颊的粉底啪嗒嗒掉进肖叙远的电脑键盘缝里:“你能……再给我搜搜我们蒋总的故事吗?” “蒋总又是何方神圣?” “我领导,秦广王,你这里没有限制,肯定能搜到他的故事,我想拜读一下,增加对他的了解,说不定以后能轻松一点!” “你领导?就是那个派你来害我的那个家伙?没有!搜不到!” 一想到对方领导是罪魁祸首,肖叙远的火气就上来了。 “求求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你给我搜了,我回去汇报工作的时候,肯定会给你求情,他一心软,说不定,你就躲过一劫了!” “怎么,鬼的八怪心也这么重!别抱太大希望,你都不是谢必安,你们蒋总说不定也是故事里的秦广王!”肖叙远嘴上吐槽,双手却诚实地敲了 “秦广王” 三个字。 白若安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掏出自己的破手机拍照,好像掌握了领导的大秘密,得意洋洋。 白若安把秦广王的八卦看了十几页,直到再也找不出新内容,他又缠着肖叙远给他找楚江王、阎罗王……翻完了十殿阎罗,他又对牛头马面的故事产生了兴趣,手机不停发出内存已满的提示,他索性扯过肖叙远的打印纸,手动记录,八卦精神,让人叹为观止。 “现在时刻,下午四点整。”电子钟发出不耐烦的提示音,肖叙远无意识地拍拍白若安的头:“小白,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你叫我啥?小白?不合适吧!蒋总一直这么叫我,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白若安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对不起,叫顺嘴了。我家猫叫小白,可能平时叫多了,就脱口而出了。” 肖叙远自己也纳闷,怎么会觉得他和自家的猫很像?肯定是鬼使神差了。 “没想到你这种没同理心的人还养猫!” 白若安皱着鼻子,一副 “我看透你了” 的表情,“不过你审美真差!” “这话又从何说起?” “你没听说?白猫在猫界最不受待见了,别的猫都觉得白色土气!” 肖叙远忍不住笑出声,往前凑了凑,想透过他脸上斑驳的粉底,看清楚这鬼差吃惊的模样:“谁告诉你我家猫是白猫?” “都叫小白了,难不成是橘猫?” 白若安撇撇嘴。 “还真让你说着了。” 肖叙远故意学相声里的腔调,拖长了音,“您猜怎么着?它呀,偏偏就是只橘猫!” 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白若安往后一缩,像被开水烫到,两只手乱挥:“橘猫叫小白,这跟管米饭叫包子有什么区别!你……你也太变态了!” 说着原地转了个圈,“嗖”地一下消失在实验室里,他可不想和变态多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