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心机男x5》
1. 失忆
“咚咚。”
病房门口传来规矩的敲门声,病床上的左溪月揉揉脑袋,抬手摁下开门按钮。
这是她刚进入的游戏,她现在是这款游戏的内测专员。
左溪月对游戏不感兴趣,当初报名只是为了那惊人的五千万奖金。
没想到还真让她入选了。
左溪月趁机环视了一圈自己的病房,舒服得叹了口气。
这是她见过最豪华的病房,不仅有客厅有厨房,连卫生间都有好几个,每天专人打扫两遍,绝不敷衍。
谁让她在游戏里的身份是超级有钱人的独生女呢。
进游戏前,工作人员和她提过注意事项。别的她没记住,她只记住了两点:
第一,活下去;
第二,守住左家财产。
只要完成这两点,在游戏结束后,她就能达到“通关”结局,成功获得五千万。
左溪月别的不擅长,对钱的占有欲却是一绝。
因为她太穷了。
如果不是缺钱,傻子才会签下免责协议进入这种未开发完全的游戏里。
——何况她的角色失忆了,连基本的前情提要都没有。
左溪月又叹了口气,从昨天到现在,她的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
私人医生告诉她,她摔伤了脑子,暂时失去了记忆,需要静养。
挺好的,开局就是养老副本。
左溪月眨眨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现实世界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认真养伤。
门口传来细微动静,应该是保洁。
医生护士都有病房密码,不需要敲门。
推拉的病房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站在门外的黑色身影。
好像是个男的?
左溪月余光察觉不对,立马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向门外投去打量的视线。
“你是?”
门外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应该有一定的健身习惯,剪裁良好的黑西装被完美地撑了起来。
顺着西装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听到左溪月的问题,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她看清了他手腕上那只锃亮的机械表,每根指针都透露出昂贵。
“我是你的未婚夫,”
男人站在门口,单手插兜:“是和你从小定下娃娃亲的商之绪。”
“怎么样?是不是想听我这样自我介绍?”
他嗓音温和,语气里满是耐心。
未婚夫?
左溪月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只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你来做什么?”左溪月避开他略显宠溺的提问,反问回去。
她和未婚夫关系怎么样?他知不知道自己失忆了?
左溪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低头揉着脑袋装作身体不适,借此逃避他的视线。
商之绪没靠近她,他在离病床最近的沙发上坐下,坐姿板正。
“来看你,”他说,“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左溪月悄悄抬头:“什么意思?”
别跟她打哑谜,她是新玩家。
商之绪的目光细细掠过她的脸,停留在额头那块红肿上:“疼吗?”
左溪月手指摸上那块红肿,其实还好,不怎么疼,只是她皮肤太白了,所以看着吓人而已。
“问这个有什么用,”她假装不在意,“伤都伤了。”
商之绪又笑了两声,把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左手伸出来:“看看,这是什么。”
左溪月闻言看向他摊开的手掌。
商之绪左手戴着一只黑色薄手套,手心里是一只扁扁的白色丝绒盒子。
“别生气,昨天没来医院看你,是为了给你准备礼物。”
他把首饰盒朝前递了递,居高临下看着她:“打开看看,是新季未发售限量款,你会喜欢的。”
左溪月看了两眼严丝合缝到找不到开口的盒子,抱胸后仰,语气带着一丝傲娇:“没力气,不想动,你帮我开。”
她才不要自己开,她从小到大没碰过奢侈品,要是手法生疏闹笑话怎么办?
“怎么这么冷淡?”
商之绪伸出一根食指,漫不经心地碰了一下首饰盒,白色小盒子立马向两边裂开,露出其中闪烁的钻石。
“这可是江天雅都得不到的东西,还以为你会更激动一点。”商之绪重新合上首饰盒。
江天雅是谁?
她得不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左溪月并不激动,她在地摊上见过造型更夸张的耳钉,这颗规规矩矩的耳钉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商之绪的兴致似乎也不高,他把耳钉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如释重负般坐了回去:“赔礼还满意吗?”
“赔礼?赔的什么礼?”
左溪月挑眉:“难不成是你把我推下楼的吗?”
据说她是不知何故,莫名在深夜从庄园天台上跳下来,才摔成失忆的。
简单来说就是自杀。
“溪月,”
商之绪却变了脸色,微微皱着眉心:“不要乱讲话。”
他长相很贵气,即便是皱眉,也不显得压抑,甚至让他的脸生动不少。
“随口一说。”
左溪月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轻轻收回。
相对无言。
尴尬的气息在病房蔓延,左溪月无聊地刷着手机,祈祷商之绪赶紧离开。
他们看起来真的有点不熟。
“诶?”
一声疑问唤回左溪月的注意力,她飞快看向门口。
身穿家政服的中年女人拎着保温桶,视线落在商之绪身上,满脸写着无措。
“商、商少爷,”女人微微弯腰,“您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们只备了一份……”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垂越低。
“没事。”
“没事……”
左溪月与商之绪同时开口。
左溪月看了一眼商之绪,继续说:“不用管他,你只需要服务我。”
病房虽然有厨房,但为了不打扰到左溪月休息,阿姨都是在家做好了饭再送来,左溪月已经吃过两顿这样的饭了。
怎么说呢,太寡淡了,不是她的口味。
但左溪月不想一上来就给保姆找麻烦,吃一阵子也不碍事。
保姆听到吩咐,立刻端着饭盒走进来,低着头布置好小桌板,把菜品一一端出来。
左溪月早就饿了,此刻也不顾不上商之绪在场,拿起勺子就开始喝汤。
“小心点,”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商之绪站起身,用戴手套的手把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别把头发吃进去。”
左溪月不喜欢别人碰她,身子下意识朝旁边躲了一下,刚整理好的发丝再次滑落,遮住她小半张脸。
“阿姨,拿根头绳来。”她放下勺子,假装不在意地拢起头发。
商之绪收回手,神色难辨:“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吃饭。”
左溪月坐在床上,阿姨站在抽屉边,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商之绪的背影上。
他踏出房门的刹那,左溪月都能听见阿姨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紧张什么?”左溪月好笑。
阿姨拿着根蕾丝发带朝她走来,不好意思笑笑:“我没出息,见到有钱人就紧张。”
左溪月慢悠悠喝汤:“我不是有钱人吗?”
今天的汤格外好喝啊。
“您当然是,”保姆连忙摆手,“谁不知道左家最有钱了。”
左溪月也不想多为难她,转移了话题:“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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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做的不错,味道很好,接下来就按照这个标准做吧,给你涨工资。”
“啊?”
保姆愣了愣:“这可能不太……”
“怎么了?”左溪月把头发扎起来,闷头吃饭。
“今天饭不是我做的呢,”保姆讪讪,“我上午有事,找的小樟帮忙,饭是他做的。”
“小樟?”
“是,就是岁樟啊,您才招来的那个,长得可好看了,还是个大学生呢。”
左溪月有点纳闷:“大学生?来给我当保姆的?”
“啊……不是您自己说要找大学生吗?”保姆也有点纳闷了。
“可能是他刚来没多久您就受伤了,没来得及见见他,没印象也正常。”
保姆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左溪月摇摇头,没跟她解释。
不过岁樟的手艺是真不错,左溪月硬生生喝完了最后一滴汤才放下勺子。
趁保姆在厨房洗碗,左溪月悄悄拿起床头柜的首饰盒,放在眼前左右观察。
刚才商之绪是怎么开的来着?
她顺着缝隙扒了两下,没扒开,又沿着四周摸了摸,没有暗扣。
左溪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在商之绪面前做这套动作,不然他的鼻孔该飞到天上去了。
她捣鼓半天,终于打开了这顽固的小盒子,里面的钻石闪着透亮的光,每道光都折射着金钱的耀眼。
她在游戏外没有耳洞,也从没戴过耳饰,为了挣钱,她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根本没力气研究饰品。
面对着手心里的钻石耳钉,左溪月还真有点手足无措。
她轻轻托起一枚耳钉,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
耳钉怎么戴?直接戳进去就行吗?
左溪月好奇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非常光滑。
“嗯?”
床边没有镜子,她把耳钉小心放回去,踩着拖鞋走进卫生间,凑近卫生间一滴水渍都看不见的大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一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苍白的脸,整张脸上色彩很淡,只有漆黑的瞳仁和淡粉的唇点缀出颜色。
左溪月摸了摸,这张脸和游戏外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加白皙娇嫩。
卫生间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但她无暇顾及。
她在看自己的耳朵。
左溪月拉开自己的耳垂,侧脸面向镜子,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哈。”
半晌,她才放下手,不屑地笑了一声。
敢情游戏里的自己,也没有耳洞啊。
左溪月不信邪地拉开另一边耳朵,确定自己无论左耳右耳、耳垂耳骨还是耳蜗都没有任何一处耳洞。
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听上去不像是保姆一人能发出的动静,左溪月只能暂时把商之绪抛之脑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吵什么……”
“姐姐!”
惊喜中夹杂着委屈的少年音直冲左溪月的耳朵,她惊讶挑眉,只看见一个身穿纯白t恤的年轻男孩扒着病房门,笑得眼睛弯弯。
“姐姐!你快说说她,她不让我进去看你!”
保姆一脸憋屈守在门口,看看左溪月又看看年轻男孩:“真不是我不让您进,您好歹报个名字,我问问小姐你再进,不然我不能放外人进来……”
左溪月双手抱胸,偏头盯着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的男孩,眼神毫无波澜,像看傻子。
这是她在辅导班打工的时候和老师学的,面对调皮的孩子,沉默和漠视才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男孩在她的注视下闹了一会儿,果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扒着门,饱满红润的嘴唇拉平:“我是左漾呀,姐姐,我是你的亲弟弟呀。”
亲弟弟?
她不是独生女吗?
左溪月眉心一下子皱起来。
2. 弟弟
“亲弟弟?”
左溪月冷笑:“哪门子的亲弟弟?”
全网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显示她是独生女,身边的医生和保姆也只认她这一个左家人,这个左漾是怎么冒出来的?
而且刚好在她受伤失忆的时候冒出来,让她想不怀疑都难。
左漾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受伤神色,也不再趁保姆不注意悄悄往病房里面挤,反而夸张地后退几步,用甜腻的嗓音委屈发问:
“姐姐,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他年纪不大,目测不超过二十岁,长相又精致,即使左溪月知道他大概率是在故作可怜,也不免心软了一瞬。
谁让她也有个妹妹呢,她最听不得别人委屈巴巴喊“姐姐”。
但是——
左溪月理智回笼,她可是左家唯一合法继承人,怎么可能承认所谓的弟弟?
“谁放你上来的?谁允许你未经允许闯进病房的?”左溪月没有以前的记忆,干脆先发制人,质问左漾。
左漾看了眼保姆,保姆好奇地打量他好几眼,又自以为隐蔽地观察左溪月,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吃瓜”二字。
“你先回去吧。”左溪月揉揉脑袋,挥退保姆。
家丑不可外扬。
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保姆拎着饭盒,有些遗憾似的,一步三回头,不甚甘心地离开了。
“啪嗒”,大门被关上,空旷的套房内只剩他们二人。
左溪月双手抱胸站在病房里,看着与自己相隔几米的左漾,语气淡淡:“说吧。”
最好直接把所有与她相关的剧情都吐出来,否则她还要顶着一脑袋空白装深沉。
“说、说什么呀?”
左漾往前走了两步,没骨头似的靠着墙:“你也没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的。”
“姐姐,你都不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有多凶,我在楼下求了好久,都没有人愿意带我上来。”
他眼里的委屈有如实质,左溪月却不为所动:“你不是我的亲弟弟吗?谁敢这么对你?”
这是左家名下的私立医院,作为左家人,左溪月只需要站在那,就有专人替她开路,哪里需要求人?
左漾嘴角的笑凝固了一瞬,却在下一秒扩大:“好姐姐,你真阴阳怪气。”
“还不是我才被认回,姐姐就突然住院了,没有来得及对外公开我嘛,”左漾眼睛弯弯,“别说他们了,我看就连姐姐也不太记得我了。”
左溪月从他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话里提炼出一个有用信息:左漾应该才被认回左家不久。
好经典的豪门狗血桥段。
千娇万宠的独生大小姐,在父母双亡独占遗产后,突然多出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便宜弟弟,在此之后就“自杀失忆”了。
左溪月微眯着眼,用挑剔的视线上下打量左漾,看得他脸红了又白,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半晌,她终于放过左漾,再次开口:“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偷溜上来的?
这么点浅薄的姐弟情,还不至于他做到这个份儿上吧。
“哦……你问这个呀,”左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在下面蹲到商家那位大少爷了,拜托他给我开的权限,嘿嘿。”
商家?她还骑手呢。
左溪月不知道左漾和商之绪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坐在沙发上,假装悠闲地旁敲侧击:“你和他倒是亲近。”
“才不!”
左漾一脚迈进病房,又在左溪月的注视下默默收回去。
他干脆撩起裤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仰视左溪月:“我跟他只见过一面好不好,他连我是谁都不记得,高傲得很。”
“不记得你是谁?”
左溪月的指尖下意识在耳垂上打转:“不记得你是谁,就敢把你放上来?”
也不怕是来暗杀她的?
左漾好像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小幅度点点头:“是呀是呀,可能是面冷心热吧。”
“唉,不过我是不在乎他记不记得我,反正就连姐姐似乎都不太记得我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想记得我,还是真的把我忘了呢?”
他撑着下巴,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一脸天真与坦荡。
左溪月却不这么觉得。
短短的聊天里,他已经至少两次提到这个问题了。
“不记得了。”
左溪月拨弄自己的指甲:“所以你应该远远走开,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左漾脸上浮现一层薄红,手指反复摩挲衣角,眼底的委屈和尴尬几乎溢了出来。
左溪月用余光观察他的无措,这样的表情她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她的妹妹,左展星,一个可怜的小病秧子,在被同学抵在墙角恶意询问病情时,就是这副神情。
左漾还在原地坐着,左溪月收回发散的记忆,皱眉看他:“不要打扰我休息,趁我心情还不错,赶紧离开。”
她本来想直接让他滚,但心里想到左展星,又把嘴边难听的话咽下去,最终只下了个不冷不热的逐客令。
“知道了,等我明、明天再来看姐姐!”左漾脸红了一大片,他手忙脚乱站起来,眼神乱窜,但就是不看她。
左溪月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在大门关上后才塌下肩膀。
她揉了揉嗡嗡作响的太阳穴,捡起手机给备注为私人医生雷娜的家伙打了个电话。
电话直到自动挂线的前一秒才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的女声懒洋洋,半点没有面对老板的恭敬。
左溪月懒得计较这些,开门见山:“我失忆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啊?哦……”雷娜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你知道,医院的医生也知道,还有凤凰也知道。”
“凤凰是谁?”左溪月问。
她昨天换药的时候见过雷娜一面,雷娜比她想的年轻,可能才三十岁左右,再加上这个慢吞吞的性子,能留在左家可见医术一定高超。
雷娜沉默两秒:“我的鸟,大名凤凰。”
电话里应景地传来几声鸟叫,左溪月几乎翻了个白眼,正愁怎么继续问下去,雷娜就跟想通了一样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人打听过你失忆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要怀疑就怀疑医院的医生吧,他们就像贩卖机,投币就吐东西,我跟他们处不来……”
“但是也可能是凤凰也说不定,凤凰有时候会说话,你要不要听一下?”
左溪月懒得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把脆生生的鸟叫截断。
那鸟中气十足,叫得她脑袋疼。
雷娜的意思就是,除非特意去问医生,否则商之绪、左漾之流是不会知道她失忆的事情的。
那么,他们今天真的是来探病的吗?
左溪月指甲“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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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敲着手机屏幕,漆黑的屏幕上倒影着她微锁的眉心。
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自杀未遂后,这些人为什么明明不熟悉,却又上赶着看她?
左溪月长叹一口气,看来她不能安心养伤了,等过几天情况稳定了,她就要回去自己素未谋面的大庄园。
她要早点回到“案发现场”。
毕竟,在这场游戏里,她的命和财产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手机闹钟滴滴作响,左溪月知道这是她的活动时间到了。
医生说她的伤并不重,适当的运动有助于恢复身体,左溪月就干脆给自己定了几个闹钟,到点就去空中花园散散步。
她以前只去过免费的公园,那些公园里除了稀稀拉拉的草坪,就只有蚊子乱飞的树。
左溪月是特地订的这个时候的闹钟,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刚好可以和其他病人错开,独享豪华花园。
她换了件宽松运动服,戴上一顶棒球帽挡住额前伤口,便双手插兜乘专梯去了空中花园。
花园是恒温的,虽然只向高级病人开放,但面积依旧很大,四周和顶部都用玻璃做成全封闭,换气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转,保证病人每一口呼吸到的都是新鲜空气。
左溪月觉得自己可能是某种老式思维,比起在封闭玻璃房里呼吸,她更喜欢楼下大草坪的气味。
但楼下是公共区,人多眼杂,不适合她的身份。
左溪月刷脸打开花园门,顺着角落的鹅卵石小径慢慢散步。
空无一人的花园里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配色和摆放都很有讲究,走在其中,左溪月心情都放松不少。
前方的花叶轻轻颤动,应该是到了换气口附近。
左溪月没走几步,就感受到了几股交错的风,她的发梢被吹起,帽子也摇摇欲坠。
但她没管,花园换气很温和,是不会把她的帽子吹飞的。
像是为了反驳左溪月的猜想,下一秒,风速莫名其妙地陡然加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发丝就吹进眼睛里,害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头上的帽子瞬间松动,干脆利落地飞到半空,在左溪月身后转了几个圈才失去动静。
她往旁边让了让,避开风口,一面揉着发酸的左眼,一面回头找帽子。
身后空无一物,左溪月捂着一只眼睛,不甘心地往回走了几步。
搞什么,那帽子是牌子货,可值钱了。
虽然理智告诉她,她现在非常有钱,但多年的贫穷还是让她没办法置帽子于不顾。
可能是金钱的指引,左溪月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挂在半空的帽子。
花园的半空吊着一整排盆栽,她的帽子好死不死挂在了盆栽上。
左溪月没打算找管家,她目测了一下,盆栽有点高,但她个子也不矮,努努力应该能勉强够到。
她踮着脚,一手撑住台面,一手伸直,指尖绷直去摸帽檐。
然而失败。
左溪月怀疑是鞋底太薄了,不死心地又够了够。
还是失败。
要不找管家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麻烦差事。
左溪月手顿在半空,她还没做好决定,身侧就伸出一只带着青筋的修长大手。
这只手越过她费力的指尖,轻轻松松地勾住了她的帽子,送到她面前。
“给。”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3. 礼物
左溪月慢慢睁开左眼,在一片模糊里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的个子非常高,大概比商之绪还要高一点,不过他的脸部线条更柔和,弱化了身高的存在感,看起来并不过分突兀。
左溪月的视线在他脑后停留了一瞬。
还是个长发男。
男人的头发乌黑顺直,松散地披在脑后,发梢微卷,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大概是病友吧。
“谢谢。”
左溪月挑眉,礼貌道谢。
她伸手去接自己的帽子,反手扣在头上,转身就走。
她身份特殊,又在失忆期,实在不敢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和这个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单独相处。
“小姐。”男人站在原地喊她。
他声音不大,但花园非常空旷,左溪月听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又是熟人?
左溪月压低帽檐,藏在帽子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什么事?”
虽然很想相信陌生人的好心,但左溪月并不单纯,她知道自己身为独守左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会有多抢手。
眼前的男人看似随意,但他每根发丝的弧度都非常完美,身上的黑色衬衫也找不出任何一丝褶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左溪月飞快下了个自恋的定论:
这是一只想要对她投怀送抱的花蝴蝶。
不是她自大,从前在现实世界,仅凭这张脸,她的身边就已经围满了心思各异的男人,更何况现在的她除了脸,还多了一项财富。
男人叫住了左溪月,可她回头后,他却又闭上了嘴,像棵树一样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眉心微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骚扰他呢。
左溪月耐心耗尽,再次转身。
“哎呀呀……”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圆桌传来,再次拦住了左溪月的步伐。
她抬了抬帽檐,抬眼看去。
小圆桌旁边坐着一个身穿小香风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她单手托腮,手指上是尖长的玫红色美甲。
“溪月呀,怎么这么冷淡了?”
女人撩了下头发,嘴角含笑:“前两天听说你找了个男大放到庄园里,还以为你开窍了呢。”
“真无聊。”她撅撅嘴,一脸娇俏。
左溪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舌尖磨了磨牙齿——
这次好像真是老熟人了。
敌不动我不动,左溪月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盯着女人。
“看什么?”
女人倚着沙发,点点对面的椅子:“别客气,来坐,让我慰问慰问左家最后的小宝贝疙瘩。”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探病的?”左溪月没有停留,转身向外走。
既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来花园散步,又知道她私人庄园里的动静,这个女人,大概比商之绪要更了解她。
或者说,更关注她。
左溪月猜不到女人知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她面前露馅,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么看不起人?”
女人也站起身,手肘撑在椅背上,嗓音清亮:“好啦,这次真不是来笑你的,我家老头子发话让我代表江家来探病,可你猜怎么着?”
江家?
左溪月隐隐有些耳熟。
商之绪似乎提到过江家,他说谁来着?
江……
“江天雅。”左溪月语气淡淡。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皱皱鼻子:“干嘛?”
猜对了。
左溪月摇摇头,随口敷衍:“你很吵。”
“切,”江天雅坐在沙发扶手上,“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也只是传达老爷子的意思。”
“他可亲口说了,左溪月、左家大小姐,这些年一个人守着家业不容易,让我好好挑个礼物来看你。”
江天雅边说边凑近左溪月,她们中间隔着一排水培的花,江天雅长长的美甲搭在花瓶边缘,轻轻敲打。
左溪月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冷着脸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为什么?”
江天雅故意眨眼:“是因为你已经收到你那个未婚夫的礼物了吗?”
“可是我听说,”她的目光隐晦掠过左溪月的耳垂,“他拍下了一副耳钉。嘶……难不成左大小姐也要打耳洞了?”
“还是说……”
江天雅夸张捂唇:“哎呀,耳钉不会是送给别人的吧,是不是我多嘴了?溪月呀,你不会怪我……”
“会。”
“什么?”江天雅愣住。
左溪月从帽檐底下露出一双眼睛:“我说,会。”
“我会怪你,”她向前探身,“怪你多嘴了。”
“所以道歉吧,为你的多嘴道歉。”
左溪月压根没生气,只不过看江天雅对待自己的方式,再结合之前商之绪的话,她能猜出她们应该就是针锋相对的关系,所以干脆顺着人设走下去。
江天雅微微后仰,捂嘴的长美甲哒哒撞在一起,她故作平静地捋了捋头发,眼神闪躲:“逗你玩呢,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怪不得圈子里没人爱跟你玩。”
左溪月扯唇轻笑,转身就走:“劳你替我费心了,老爷子的慰问我收到了,至于你的礼物,自己带走吧。”
江天雅双手空空,也不像是真心送礼的样子。
“你还没问问我带了什么礼物呢!”
江天雅如梦方醒,刚才的尴尬神色荡然无存,邀功似的:“你就不好奇吗?我的礼物绝对出乎你意料!”
左溪月停下脚步:“什么礼物?”
作为纯正的穷人,她是真有点好奇有钱人“出乎意料”的礼物。
见左溪月停下了,江天雅得意一笑:“还以为你多能装……”
左溪月转身就走。
“哎哎哎!”
江天雅又急了:“别走!你过来。”
左溪月背对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她这是地下商城砍价小妙招,江天雅这样的大小姐肯定没见识过,好唬得很。
“你最好没有在浪费我的时间。”左溪月故作不爽。
江天雅食指指尖轻点脸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当然不会,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嘛……”
“就在那。”
她探出食指,指着左溪月的侧后方。
左溪月心有所感,顺着那根白皙笔直的手指向后看,目光与那个替她捡帽子的男人撞在一起。
他刚才一直在那里吗?
简直毫无存在感。
江天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气里压抑着兴奋:“惊喜吗?我可是思来想去一整天,才想到这个主意的。”
左溪月皱眉,她觉得有些冒犯。
“烂主意,”她说,“你自己留着吧。”
不远处的男人眼神不动,并没有被她直白的话语有什么特别反应。
江天雅踩着软底小羊皮,蹭蹭走到她前面:“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买了个男大学生?你喜欢年纪小的?”
左溪月忍无可忍,闭着眼睛打断她:“够了,再说就过分了。”
她不喜欢“买人”、“卖人”的论调,也不喜欢江天雅对她私生活宛如造谣的猜测。
江天雅耸耸肩,倒退着往门外走:“骗你的,他只是个保镖,昨天刚从保镖公司手里买来,防止您左大小姐又把自己摔成傻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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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音玻璃门缓缓打开,江天雅站在门外,冲门内摆了摆手,得意洋洋地甩着卷弹长发离开了。
空中花园再度恢复安静,左溪月保持着江天雅离开前的站姿,平静的目光掠过男人。
她很蠢吗?
她看上去是会把不明来源的人塞在身边的人吗?
“你自便,”她上下扫视无动于衷的男人,“我不需要你。”
男人的眼神总算有点变化,他抬起眸子,直直看向左溪月:“但是我需要。”
左溪月才发现他的瞳孔格外黑,像一只洋娃娃,不眨眼的时候会有微弱的非人感和无神感。
他眨眨眼,长而密的睫毛扇动,那点无神就散了。
“我很缺钱,我需要这份工作,”男人嗓音平静地求着情,“我的身手很好,做保镖很合适,这点您不必担心。”
左溪月没理他,打开门自顾自离开花园。
男人在身后远远跟着,她不太在意,反正病房他进不去,喜欢在走廊晃那就自己晃去吧。
她的太阳穴突突的,需要休息。
左溪月揉了揉脑袋,刷脸打开自己病房的大门。
她的病房占据了一整层楼,除了套间外,隔壁还分出几间专门的影音室、游戏室,可以说是壕无人性。
但左溪月一次都没去过,她不感兴趣,也不擅长那些娱乐。
在长达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只有两项主要活动:
上学和打工。
厚重的双开大门慢慢滑开,露出光照完美的室内,宽大的真皮沙发在阳光下纤尘不染。
左溪月听见房间里有些许动静,但各种阿姨和保洁实在太多,她已经被迫习惯了,倒是不太意外。
动静似乎是从厨房传来的,左溪月关上门,轻轻靠在沙发上。
只是散个步,她就累的不行了。
准确来说,她的身体并不累,累的只是停不下思考的大脑。
江天雅绝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表达慰问,她来看自己是想打听什么?她莫名其妙送来一个保镖是想做什么?
眼线?间谍?
总不能是真心关心她。
左溪月眼珠子乱转,转到客厅角落造型完美的垃圾桶上,然后停住。
垃圾桶的边缘,似乎挂着一块陌生布料。
保洁都有专门的垃圾袋,这样垃圾桶除了她,不会有别人用。
她左右环视一圈,周围没有保姆的踪影,于是悄悄走到垃圾桶边,两根手指捏起布料一端。
薄薄的布料被她捏在手里,柔软的触感竟然有些熟悉。
看着自己手上眼熟的、质地良好的、属于未婚夫商之绪的那只黑色手套,左溪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好好的东西,为什么直接扔掉?
甚至没忍住多走几步,直接迫不及待地扔在了她的病房里。
他的手套碰过什么?
他自己的口袋、送她的耳钉,还有……她耳边的碎发。
左溪月按下心里奇怪的想法,只告诉自己也许商之绪有洁癖,或者容易过敏,才特地扔掉了这副昂贵的牌子货。
“那个……”
带着尴尬的声音从厨房响起,左溪月提着手套,转头向厨房看去。
厨房里的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但出乎她的意料,来人不是保姆,而是一个年轻的陌生面孔。
年轻男人身穿白衬衫,胸前别着一块金属牌,他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修长的食指不停搅动。
“垃圾我立刻去清理,”他微微鞠躬,快步走向左溪月,“抱歉,我的业务还不太熟练。”
“你是,”
左溪月眯眼看他胸前的名字,
“岁樟?”
4. 侍从
男人胸口的金属牌上刻着规整的“岁樟”二字,很好辨认。
岁樟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眼睛看向地面:“是。没想到您还记得。”
“不是记得,”左溪月扔掉手套,“是你挂了名字。”
她抽出一张纸,随意擦了擦碰过手套的手指,同时打量这个对她来说“久仰大名”的岁樟。
这个多次出现在保姆和江天雅口中的、她刚“买”来的男大学生,看起来除了略有几分姿色以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也不怪江天雅明里暗里觉得自己和岁樟不清不楚。
岁樟的长相很干净温和,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并不像左漾那样咋呼吵闹,也不会一直盯着人看。
他的眼神始终是躲避的,纤长睫毛垂落,投下一小片阴影。
非要形容的话,左溪月觉得他像一件刚洗过晒干的白衬衫。
岁樟也才注意到名牌似的,他伸手揪住自己的金属名牌,指腹摩挲上面的字,温吞开口:“是,名牌是今天才做好的。”
“怎么是你?”左溪月嗅到一点香味,“今天不是阿姨的班吗?”
她边说边顺着香味找过去,看见厨房里放着一口砂锅。
“阿姨家里有事,拜托我换了半天班。不过我培训时间太短,暂时不具备独立排班的资格,今天可能算是给我的一次实习。”
不愧是男大学生,说出来的话比商之绪好懂多了。
左溪月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她曾经因为某些原因休学过,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所以岁樟的说法很让她觉得亲切。
岁樟微笑:“阿姨说您喜欢吃我做的饭,我怕从庄园运过来不新鲜,这才冒昧使用了这里的厨房。”
“锅也是你带的吧,”左溪月深深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厨房里没有这种东西。”
“是,”岁樟愣了一下,“不过锅很干净,请您放心。”
左溪月瞄了他一眼,岁樟看似从容,但肩膀一直绷着,大概还是紧张了。
和她刚开始打工的样子很像。
“别紧张,”她随口安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还挺周到。”
岁樟肩膀放松了一点,眼角微弯,嘴角也抿起一点弧度:“这是我该做的,没想到您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左溪月听完,嘴角却僵了一下。
她能听出岁樟只是在拍马屁,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正的左溪月,一个从小到大习惯了专人伺候的大小姐,是不应该知道厨房里多了什么锅,少了什么碗的。
别说数量了,真正的左溪月,恐怕连锅都不一定认得全。
左溪月暗叹一口气,她刚才是对岁樟男大学生的标签太放松了。
“去做饭吧,”她往卧室走,“我休息会儿。”
卧室其实就是个单人大病房,只不过设施格外先进罢了。
左溪月确实需要休息了,她从碰见江天雅和那个男人之后,脑袋就开始突突的。
足以看出她对江天雅的厌烦已经深入骨髓,成了条件反射,哪怕记忆全无,也深受其害。
左溪月躺在床上,又想到她送来的那个保镖。
她对保镖的刻板印象很深,提到这两个字就想到光头纹身大墨镜,再不济也是魁梧肌肉男。
那男人虽然个子极高,但周身气质很淡,比起保镖,更像个家庭煮夫。
不知道他走了没?
实在欠得多,就找个富婆傍了吧,凭他的脸和身材,不愁挣不到钱。
反正她是不会帮忙的,她的任务是守财,不是散财。
不过,即便没有任务,她也不可能因此大发善心为他谋工作。有手有脚身体好,怎么着都能养活自己的。
就像她,虽然曾经穷到一捆挂面吃五天,一个馒头分两顿,但咬咬牙,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扔掉脑子里的一丝同情,左溪月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频频做着碎片的梦,又记不清梦的内容,只记得糊满鲜血的车子追在她身后,车前盖张开血盆大口,誓要吞她入腹。
左溪月徒劳地狂奔,像滚轮里的仓鼠,耗尽力气却只能原地踏步。
然后一双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的手,越过梦境的桎梏,轻轻搭在她的太阳穴上。
左溪月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鼻腔弥漫饭菜香味,一切都是平静的。
是梦。
她转动眼珠,看见岁樟正跪在床边,趁她不注意悄悄收回手。
“你怎么进来了?”左溪月坐起身,嗓音沙哑。
岁樟适时双手递上一杯温水,眼睛看向地面:“我在门外叫您,您没有反应,我怕您出事所以擅自进来了。”
左溪月盯着他的手指,没接过水杯,轻声问:“然后呢?”
岁樟飞快看她一眼:“您好像做噩梦了,我担心直接叫醒您不利于您的伤势,所以擅自为您按摩。”
“备饭吧。”左溪月接过水杯,没再多问。
岁樟应声退下,像个完美的家政机器人。
左溪月没喝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几秒,然后才擦干脸离开卧室。
岁樟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背着手站在桌边,脊背挺直。
左溪月没什么心理负担,她把岁樟当成餐厅服务员,毫无芥蒂地在他的注视下吃饭。
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那个梦把她恶心得够呛。
她只有压力极度大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梦。
毕竟,进游戏前她就被再三告知,游戏内死亡等同于现实中死亡,如果她不能通关,不仅会失去五千万,还会失去生命。
她不能死。
左溪月咬着筷子,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岁樟也许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试探着开口:“饭菜……是不和胃口吗?”
“不是。”
左溪月回过神,她刚刚差点忘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挺好的,我只是不太饿,你不用在意。”她推开筷子,擦了擦嘴。
岁樟目光掠过一动未动的砂锅,应了一声就开始收拾桌子。
左溪月也不想待在这让人紧张,她关上卧室门,倚在沙发上,安静分析现状。
她的伤不太重,这两天就能出院,左溪月虽然迫不及待,但也明白出院会面临多大的挑战。
医院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来自外界的试探和打量,一旦离开医院,所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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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溪月”有关的人和事都会涌上来,到时她该怎么应对?
况且,她的自杀真的没有猫腻吗?如此天之骄女,究竟有什么理由自杀?
如果她不是自杀,那么出院之后,背地里的推手会不会卷土重来?
左溪月听见大门传来轻响,应该是岁樟去处理厨余垃圾了。
无人的房间令人放松,左溪月走出卧室,去厨房取了一瓶矿泉水,路过餐桌时,发现桌上的饭菜连同砂锅一起消失了。
她就算没吃过好东西也能看出那些食材价格昂贵,就这么扔了还挺可惜的。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她一定会把它们塞进冰箱留着第二天吃。
岁樟回来得很慢,直到左溪月已经洗完澡,护完肤,又和私人医生雷娜打了个电话聊完病情,他才微喘着回来。
“挂了。”
左溪月揉揉太阳穴,挂断雷娜电话。
雷娜说她的身体情况很好,失忆可能是外伤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出院完全没有问题。
岁樟去洗了手,便一言不发开始打扫卫生,从厨房打扫到客厅,又从客厅打扫到卫生间。
左溪月坐在沙发上,心里始终有种怪异感。
这种怪异感在岁樟抱着她换下的衣服走向洗衣机时达到了顶峰。
“你!”
她叫住他,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你……岁樟,衣服就放在那吧,明天会有阿姨来处理。”
岁樟怀里是一套运动服,柔软的布料挂在他的臂弯里,没有丝毫违和。
“是……不能机洗吗?”
岁樟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还没完全学会这些。”
“嗯。”
左溪月哪知道什么机洗干洗,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便宜货,怎么洗都没关系。
她只是单纯不太想岁樟碰自己的衣服,那太奇怪了。
等出院了,或许她应该再换个同性做侍从。
岁樟听话放回衣服,却又拿来吹风机,恭敬站在左溪月身后,语气平静:“湿发对身体不好,请让我替您吹干。”
左溪月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没什么吹的必要。
但岁樟没有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动作麻利地插上了吹风机。
“冒犯了。”
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轻插进左溪月的头发,缓慢移动。
他……是不是主动过头了?
左溪月想拒绝,但他的手法的确舒服,于是在心里默念几遍“他是洗头小弟”,才安心享受服务。
岁樟手指有意识按摩她的头皮,动作轻柔,左溪月疼了一天的脑袋都缓解不少。
“你学过?”她问。
岁樟动作不停,声音隐在吹风机微弱的噪音里:“是,庄园里有培训师,您的衣食住行,都要学。”
“尤其是我,还会有专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左溪月耳边是吹风机的声音,听不清他后面的话。
“你说什么?”她打了个哈欠。
岁樟关掉吹风机,他的左手依然插在她的发丝间,顺着头皮轻轻下滑:
“我说,作为您新招的,唯一的适龄男性侍从,我还要学习……”
“为您疏解。”
5. 出院
“疏……”
左溪月难得结巴,幸好理智还在,她摆出架子,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语气冷漠:“什么疏解?谁跟你说的?”
岁樟的动作依然轻轻的,他的手指滑动,一路滑到她的脖子上,指腹揉捏她僵硬的肩颈:
“所有人。”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整个庄园,都是这么觉得的。”
岁樟的指腹温热,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擦得她浑身发痒,尤其是后颈,一阵酥麻。
“所以,请给我一次实习的机会,让我服务您……”
“够了!”
左溪月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打断他,一把挥开他的手:“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不需要吗?”
岁樟手背被她拍红了,他的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眼眉低垂:“可是您重金聘用我,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您不会不清楚,”他轻抚自己的手背,“管家安排我留在医院过夜,到底是为了什么。”
左溪月站在岁樟对面,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座沙发。
“管家说,我和其他人不同,我会是您的贴身侍从,而您,是我的……”
岁樟缓缓抬头,纤长的睫毛颤颤巍巍掀起,露出一双含水的眼睛:“主人。”
“主人,”岁樟的脸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诡异的魅惑,“请给我一次实习的机会,考验我能否留在您身边……”
“闭嘴。”
左溪月皱眉打断他,她原本只把他当成一个安分男大,但现在,她对岁樟的好印象都没了。
那个什么管家也是的,她还在住院呢,就搞这出把戏,是生怕她死的慢吗?
“你只是个侍从,”她说,“说得通俗点,你就是个保姆而已,不要想太多了。”
“真的吗?”
岁樟重新敛眸,嘴角却微微翘起,语气淡淡:“可我的工资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不需要我为您疏解,那您需要什么呢?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他嘴角虽然是翘着的,但眼神毫无波澜,笑容透出几分虚假和空洞。
左溪月不知道庄园员工的工资具体怎么算的,但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她这种身份的人是不可能亲自安排工资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左溪月走向岁樟,“我是蓬城首富左家独女,是整个左氏唯一的继承人。”
“你口中的高工资,对我来说,连洒洒水都算不上。”
她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沙发背,眼神紧盯岁樟:“所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够了。”
“管家那边我会回去沟通,”她放软一点声音,“现在,离开我的房间,天亮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岁樟微微垂头与她对视,又在下一秒收回视线。
“明白了。”
他偏头后退,从刚才自荐枕席的侍从,又变回了白天安静清澈的模样。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的心跳声。
也就是仗着岁樟既没钱也不了解她,她才敢装模作样用身份压他,换成商之绪的话,他根本不会被她唬住。
左溪月反锁了卧室门,确认只有从内部才能打开门,这才放心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左溪月才刚睁眼,就有人敲响她的房门,语气恭敬:
“左小姐,您醒了吗?我们来为您换药和检查身体。”
她躺在床上,意识渐渐回笼,先去洗了把脸,然后才拉开房门,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左溪月放医生进来之后,重新转去卫生间,挤好牙膏开始刷牙。
中年女医生满脸含笑:“我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个男孩从你房里出来,是他把我们放进来的,让我们等你睡醒。”
“哦。”
左溪月梳了梳头发,又想起昨天岁樟出乎意料的举动。
女医生语气狠正常,但左溪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以示自己的清白:“他是我的侍从,昨天值班而已。”
一个毛躁的脑袋从门口探出来,雷娜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满脸疲惫:“谁排的班,不知道病人需要节制……”
女医生用力给了雷娜一个肘击,怼得雷娜“嗷”一声闪到旁边,满脸不高兴。
左溪月洗漱完毕,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女医生和雷娜一前一后跟着她来到客厅,女医生端正站在客厅沙发旁,雷娜却一屁股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左溪月。
左溪月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指指沙发,对着女医生开口:“你也坐。”
等她落座了,左溪月才继续说:“我最早什么时候能出院?”
女医生看了雷娜一眼,见雷娜没有开口的意思,才主动回答:“我们建议您最好再留院观察几天,防止伤口恢复异常,如果您很着急的话,最早也要三天后……”
“呵呵。”
雷娜莫名冷笑两声,打断医生。
左溪月转头看她:“你有想法?”
“没有啊,”雷娜耸肩,“就是想不到你的伤口能有什么异常。”
女医生的脸色有些差,她瞪了雷娜一眼,没说什么。
左溪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点淤青能有什么异常。
至于大脑内部,她这几天做了无数检查,都显示毫无异常,也就是说,她除了额头淤青,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确定没有问题,我希望能尽早出院,最好今天就出院。”
左溪月看向医生:“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尽快。”
女医生皱了皱眉,劝说道:“左小姐,不是我不想让您出院,实在是您的身体很珍贵,我们不敢怠慢啊。”
“还是说,我们医院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是病房太小了吗?还是花园不够宽敞?您只管提,您的意见也是我们进步的动力……”
“没有,”左溪月揉揉脑袋,“你们的工作很好,我有自己的打算,按我说的做就行。”
女医生连连点头,面上还带着担忧和挽留,走出门的步伐却是轻快的。
左溪月知道,她这样的大人物留在医院里,对医护人员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哼哼,”雷娜瘫在沙发里,“别以为她真心关心你,她只是想要掏空你的钱包。”
“这是左家的医院,”左溪月斜她一眼,“掏不空我的钱包。”
雷娜点点头:“所以还有我的事吗?没我的事我就下班了。”
左溪月挥挥手:“走吧。”
“哦。”
雷娜点头,又眨眨眼,绞尽脑汁似的提醒她:“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自杀,但既然失忆了,就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左溪月嗤笑:“你怎么确定我就是自杀?”
“什么呀,”雷娜看傻子一样,“你果然失忆了,都不记得自己写过遗书了吗?”
左溪月一愣:“什么?”
“遗书呀,你自己写的,还昭告天下了呢,身边没人不知道。”
雷娜挠了挠头:“但是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未雨绸缪,没想到你是真的要死。”
遗书?
遗书!
左溪月指甲扣着关节,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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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过她,她写了遗书?
那她真是自杀?她的遗书里写了什么?
左溪月压下内心焦躁,对着雷娜下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雷娜摘了眼镜,打个哈欠就往外走,一点都不留恋。
然而她打开门后,却又折了回头,上下扫左溪月一眼,苦口婆心:“但我还是要劝你节制,真的。”
“什么?”左溪月思绪被拉了回来。
“早上那个男生才刚走,这就又排队来了另一个。”雷娜摇头。
“你说什么呢?”左溪月皱眉。
雷娜也不多说,双手把门开到最大,露出门外走廊上的黑色身影。
“您心里有数,我不多说了。”雷娜调侃一句,转身离开。
雷娜走后,门口再也没有遮掩,大开的门板让门内外的空间都一览无余,左溪月看向门外的男人,眉头微锁。
是昨天江天雅送过来的保镖,他竟然一整夜都待在这里吗?
“你一直在这里?”左溪月隔着半个客厅与他对视。
男人身上的黑衬衫有些皱了,柔软的长发搭在左肩,凌乱但不邋遢。
他眼下带着一丝黑青,嗓音没什么情绪:“是。”
今天的他,看起来比昨天要多了几分冷漠,少了很多刻意的讨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男人站得笔直,惜字如金:“黎默。”
和昨天……不太一样。
左溪月向门边走了几步,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套间,始终站在安全地带。
她看着黎默,双手抱胸直白问道:“你是主动要做我的保镖吗?”
左溪月问完,安静等待他的回复。
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新保镖,来降低她的死亡可能性。
“我是……”
黎默愣了几秒才回答。
左溪月听着他犹豫的回答,心里刚出现的几分兴趣也没了。
“……礼物。”
黎默却补充道。
左溪月挑眉:“什么?”
“我是礼物。”黎默直视她的双眼,眼下的青黑让他看起来略显阴郁,但说出的话却尽显顺从。
他再度启唇:“我是礼物,被挑选送到您手中的礼物。”
“对礼物而言,重要的不是买下礼物的人,而是收到礼物的人。”
黎默丝毫没有尴尬和羞耻的神色,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因为收下礼物的人,才是礼物真正的、唯一的所有者。”
左溪月有点尴尬,但面上不显,反而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的意思是,你只会忠于我、只会服务于我,对吗?”
“是。”
长篇大论后,黎默再次惜字如金。
左溪月不屑:“那你怎么证明呢?怎么证明你是个合格的……礼物?”
然而,还未等黎默开口,电梯门便缓缓打开——
“什么礼物呀?”
左漾笑嘻嘻出现在电梯里,一脸懵懂:“谁又给姐姐送礼了?”
左溪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左漾会出现。
左漾走出电梯,弯弯的眼睛看向黎默:“姐姐,这是谁呀?”
左溪月刚想回答,左漾便朝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依旧大开的电梯门:
“商少爷,还以为我们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是落人一步呀。”
一双包裹在西装裤里的、笔直修长的腿缓缓迈出电梯,商之绪不带表情的脸出现在左溪月面前。
“溪月,这位……”
他扫了眼黎默,语气里带着玩味:“又是来送什么礼的?”
6. 少爷
“是呀姐姐,怎么不介绍一下?”
左漾笑得灿烂,一脸单纯。
左溪月却在心底冷笑。
这才不到一天,他就勾搭上商之绪,成功有了医院的出入自由了。
左溪月故意忽略左漾,看向商之绪:“奇怪,你怎么来了?”
商之绪面色不变,脸上没有一丝对黎默的好奇,似乎刚才的询问只是随口寒暄。
“听说你要出院,家中父母催着让我来帮衬帮衬,”他理了理袖口,“不过看样子,你好像并不太需要。”
商之绪把目光投向黎默,暗示意味十足。
左漾笑着起哄:“是呀,不知道这位……哥哥,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竟然比人家未婚夫妻的消息还快呢。”
黎默始终看着左溪月,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商之绪和左漾。
不过他看向左溪月的眼神里也没什么情绪,好像只是因为目光需要一个焦点,所以才看她一样。
左溪月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他应该更愿意闭上眼睛。
大概是左溪月停留在黎默身上的视线久了点,商之绪难得再次开金口:“溪月,不介绍一下吗?”
“蓬城名流,不说全部,但至少十之八九都与商家有所来往,这位却格外面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物藏在手心里的少爷?”
商之绪嘴角微翘,镜片下却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三个字。
黎默无动于衷,似乎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
倒是左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溪月也没打算哄着商之绪这位大少爷,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目空一切的天龙人。
“是我。”她笑着开口。
“什么?”
左漾最先沉不住气,她话音还未落地,他就忍不住发问。
左溪月看也不看左漾,目光只停留在商之绪身上:“是我呀。”
商之绪扶了扶眼镜,嘴角拉平又重新上扬,语气显而易见差了不少:“你说什么?”
“我说,”左溪月走到黎默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口中的大人物,是我呀。”
“我决定了,”
左溪月凑近黎默,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收下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保镖,万事以我为主,懂吗?”
黎默脸上没有激动,他格外平静地垂眸:“工资……”
“这个之后再说,少不了你的。”左溪月推开他。
她本来没打算收黎默,但商之绪和左漾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思绪,让她不得不考虑贴身保镖的必要性。
左溪月算了一下,从她决定出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商之绪和左漾就已经得到消息并赶来了。
他们的眼睛全在盯着自己,她必须要保证身边有个可靠的人。
而黎默,既是保镖,又能用这张脸恶心到商之绪,简直是不二之选。
至于他的底细,等之后再详细调查吧,如果有异常,那就换人。
左溪月目光掠过商之绪,他的脸色果然难看不少,但大少爷的姿态让他无法发作,只是冷笑一声,说道:
“溪月,我在楼下等你,早点下来。”
左溪月嘴角微不可查撇了撇——
她都做好战斗准备了,没想到他这么无趣,直接回避了她抛出去的刺。
商之绪毫不留恋转身离去,摁电梯的动作依旧得体,看不出一丝不高兴。
“姐姐,”左漾看着紧闭的电梯门,“他是不是生气了?”
“都怪我,早知道楼上有人,我就在楼下帮姐姐拖延……”
“对,都怪你。”左溪月毫不客气。
左漾笑容一滞,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姐姐……”
左溪月再次打断:“别叫我姐姐。”
她只是左展星一个人的姐姐,她不做别人的姐姐。
左溪月没再管他的脸色,转身关上门。
对于这个同样姓左,极有可能分走左家财产,从而影响她通关的“弟弟”,她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
左溪月简单收拾了一下,再次开门时,门外就只剩黎默一人,静静倚在走廊墙壁上,目光空洞。
“回神,”左溪月把贵的要命的手提包递给他,“拎好了,一个划痕都不准出现。”
左溪月本来都开始收拾行李了,收到一半才想起来她不需要做这些,她的一切物品都有阿姨收拾。
所以她只带上了最贵的包,空手离开医院。
黎默双手捧着包,脸上没有屈辱,也没有恭敬,像在食堂端饭一样……平静。
左溪月莫名有些不爽。
她搜出包的价格时,可是站在原地举着手机数了好几遍价格上的零,把包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更是手都在抖。
她之前没见过好东西,不否认自己让黎默拎包的原因之一是炫耀,但她也没想到,黎默根本不吃这套。
大概是没见过世面,不识货。
左溪月瞄了一眼,黎默虽然冷淡,但拎包的动作还算轻柔,也就没从他手里再抢回来,而是头也不回往外走。
她要表现出对奢侈品的不在意,才能更贴近自己的人设。
电梯停在车库,门“叮”一声打开。
左溪月收回思绪,抬头挺胸,准备离开电梯。
然而电梯外的高大人影堵住了她的动作。
左溪月不动声色看着商之绪,他刚好在低头看表,两人的目光错开。
等他抬起头,左溪月已经收回视线,遥遥看向昏暗地库。
“坐我车吧。”商之绪伸出手臂,横在电梯门边,语气自然。
就像楼上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左溪月抬脚出电梯,黎默似乎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紧跟在左溪月身后,让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的商之绪替他挡了门。
左溪月原以为按照商之绪的少爷做派,会阴阳怪气几句,没想到他只是扫了黎默一眼,便转身走开。
“来得匆忙,开的是我最顺手的那辆,所以……”
商之绪转身,伸手向黎默:“包给我,你自便。”
左溪月有点想翻白眼。
看商之绪明里暗里贬低黎默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在乎她呢。
其实连她有没有耳洞都不知道。
黎默没搭理商之绪,只是偏头盯着左溪月,等她的指示。
左溪月爽了。
“随便吧,”她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开玩笑,“毕竟商少爷身份尊贵,可不能随便给人当司机。”
商之绪看了她一眼,低头笑了一下,又看她一眼。
“给我。”
他最终还是没搭理左溪月,伸出戴着新手套的手指勾过包,转身带路。
小巧的女包被他勾在指尖,却没有丝毫违和,包体细腻的皮质和他笔挺的西装相得益彰,腕表随动作忽隐忽现,整个背影都写满“富贵”二字。
“手机给我。”
左溪月盯着商之绪的背影,一心二用加上了黎默的联系方式,扫荡了一圈他的聊天记录,才把手机还给他。
“等我安排,”她拍拍黎默肩膀,“我挺看好你。”
黎默低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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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手机,指腹擦过左溪月的手背。
和柔和的外表相反,他的手指很粗糙,但这份反差却让左溪月对他的能力多了一份信任。
怕商之绪真带着她的包走远了,左溪月没再多说,迈开优雅但快速的步子追上商之绪。
其实她不懂包,也不爱包,她只是在意它的价格。
她玩的到底是个守财游戏,这只包的价格已经逼近七位数,如果丢了,算不算她游戏失败?
不过即使没有游戏目标,左溪月也舍不得让一只大几十万的包脱离视线。
商之绪来到一辆漆黑的轿车边,用闲着的一只手拉开副驾驶车门:“请。”
左溪月不太认车,只能凭流畅的造型和亮到反光的车身判断它应该很昂贵。
尤其是车旁站着价值不菲的商之绪,这车看上去就更贵了。
“现在想起来了吗?”
左溪月刚落座,商之绪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她茫然,抬头只看见一大片被西装包裹的胸膛。
商之绪随意把包放到她身侧,他单手撑住车顶,舒展的躯体挡住大半车门外的亮光,只有一丝微弱的灯影从他肩头照进来。
“……什么?”左溪月试探着问。
商之绪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她朝后看,然后松开手,轻轻关上车门。
左溪月回头望了一眼,才恍然大悟。
商之绪的车,是两座的。
所以呢?
他想表达什么?
难道多个座位他就愿意给黎默当司机了吗?
左溪月撇撇嘴,她才不信。
商之绪已经绕到了驾驶位落座,他系好安全带,语气淡淡:“下次暗讽之前先做好背调,不要连我最顺手的车是几座都不记得,就急着替男人出气。”
左溪月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
关上车门后,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空间内,他似乎也放下了架子,言辞犀利不少。
“所以呢?”她用指关节摩挲腿上的包,“你吃醋了?”
“哈。”
商之绪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左溪月不懂他的笑点,但她听得出那声笑里隐隐的讽刺和蔑视。
因为她曾经拒绝富二代求爱,并告知他们自己不要钱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这样笑的。
左溪月没急着反击,她要先把黎默安排好。
管家在她的置顶里,头像是一片模糊花海,看起来格外岁月静好。
“这个人在医院,替我安排一下背调和体检,然后送过来。”
左溪月对着对话框里的寥寥数语模仿原主的语气,把黎默的联系方式推给管家。
管家秒回:“好的,小姐。”
聊天框仍显示“正在输入”,左溪月等了几秒,对面也没发来消息,索性放下手机。
“你那个弟弟,”商之绪看她不玩手机了,开启新话题,“我让我家司机先送回庄园了。”
“哦。”左溪月不太关心,她都快忘了左漾刚才也在医院。
商之绪皱了皱眉:“如果你不喜欢他,可以尽早替他安排一处房产,省的彼此……”
手机振动,左溪月拿起手机,是管家的消息:
“小姐,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无聊。
她回了个“还行”,就把手机放下了。
再回头,商之绪已经紧闭双唇,微皱着眉头专心开车,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左溪月挑挑眉——
她随手回消息,他都能生气?
少爷心,海底针。
7. 庄园
左溪月大概知道商之绪不高兴的原因,无非就是她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让主动开启话题破冰的少爷面子挂不住了。
“他不能自己买吗?”
左溪月忽略他的情绪,把话题往回拉:“我可没有义务对他负责。”
话音落地,车内一片沉默。
商之绪仿佛没听到左溪月的话,依旧目不斜视,眼里只有眼前宽阔的马路。
左溪月瞄了一眼,这里的道路和现实世界差不多,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以前她只能从公共列车的窗户向外看,还要时刻观察站点,而现在却可以坐在豪华轿车上,什么都不用管。
看路还不如看她的美甲。
左溪月手上的美甲是很简约的裸色,指甲根部已经长出一点,过阵子就该卸了。
之前为了打工和省钱,左溪月从没做过美甲,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并不是她本人亲自体验的。
“还要多久?”左溪月放下手指,再次没话找话。
“怎么,”
商之绪终于开了金口:“亲爱的,你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吗?”
左溪月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
面无表情喊她“亲爱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但商之绪看起来神色正常,大半心思都在开车上,她不知道他是真的抱怨,还是在试探自己。
但在此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了解到她的记忆问题。
左溪月不打算顺着他的试探走,于是挑唇一笑岔开话题:“我为什么要记住任何一条路,反正总会有人主动为我开路,对不对?”
“哈。”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左溪月抠着指甲,假装不经意地说:“倒是你啊,竟然连未婚妻有没有耳洞都不知道。”
商之绪蹙眉:“什么?”
左溪月看似不在意,但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脸色。
商之绪脸上的茫然不像是假的,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她没有耳洞。
她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我说,你竟然送了我一对耳钉。”
“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所以就收下了,”左溪月故作抱怨,“没想到它真的只是一对耳钉,你是在暗示我去打耳洞吗?”
她把自己当时收下耳钉的行为解释成故意的,这样无论商之绪送耳钉是故意试探还是无心之举,她都能让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
左溪月知道,商之绪大概率已经知道她失忆的事情,但只要她咬死了不认,他就永远有顾虑。
她要靠这份顾虑和他们迂回,直到找出自己“自杀”的真正原因。
“你……”
商之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半晌,他才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这件事问题在我,我会重新挑选一份礼物。”
左溪月已经料到他不会和自己争论,却没想到他如此爽快,二话不说就要再送一份礼物。
有钱人花钱,简直像在沙滩玩沙子。
“不过——”
左溪月刚想拒绝,商之绪就冷静转折:“这就是你把我送你的礼物随手交给别人的原因吗?”
“什么?”
这下轮到左溪月茫然了。
商之绪笑了一声,脸上倒是没什么指责意味,他指了指左溪月怀里的包:“别跟我说,你连包是我送的都忘了。”
?
左溪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包——
怪不得商之绪拎包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原来就是按照他的审美挑的啊。
还挺会挑的。
不是,问题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打牌吗?一来一回抛出对方的罪证?
左溪月撩了撩头发,镇定开口:“让保镖帮忙拎包怎么了?”
“没怎么。”
商之绪神色淡淡,完全没有和她争论的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
说他不在乎吧,他总是莫名其妙挂脸;说他在乎吧,他又很无所谓。
左溪月也没心思跟他说话了,她没有记忆,在翻旧账的时候很容易处于弱势,还不如闭嘴。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左溪月盯着贴满实习标的前车,神游天外。
商之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车速时快时慢,踩了好几脚刹车,颠得她太阳穴隐隐发昏。
左溪月不敢骂他,无奈闭上眼睛,脑子里盘旋着这几天的所有事情。
她自杀了,她失忆了,她的未婚夫不知道她没有耳洞,她的便宜弟弟突然冒出来了,她的假朋友送了个保镖过来……
而她对他们的动机一无所知,能依靠的只有那一份不知内容的遗书。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该多好,她只需要指着这些人,问一句“他是好的坏的”就够了。
“啧。”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踩下刹车后,商之绪终于成功剐蹭了前车。
他没下车,只是皱着眉头打了个电话,戴着手套的左手不停敲击方向盘,烦躁溢出驾驶位。
左溪月没有理他,她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身体里涌起不合时宜的反胃感。
她有点想吐,但心里清楚这和头部的伤没有关系。
商之绪已经挂了电话,压着脾气安抚她:“抱歉,一点小问题,稍等一下就好。”
“随你。”
左溪月咬着舌尖,尽量不露出异常,然而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地播放着一场盛大的车祸。
被碾成烂泥的女人,支离破碎的车子,散落的钞票……
“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钻进左耳,商之绪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左溪月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瞬间回神,她抽回手,揉揉脑袋:“没事,有点头疼。”
她半边身子都倚在副驾驶门上,和商之绪隔得很远,他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收了回去。
窗外是不断敲击车窗的前车驾驶员,他的脸上没什么恼怒,反而有隐隐的兴奋。
商之绪拉开储物格,从里面掏出一把钞票,降下车窗塞了出去:“够吗。”
左溪月惊了一下,窗外的人也惊了一下。
她惊的是竟然有人在车里放这么多现金,车外的人估计也是这样想的,他双手捧过钞票,偷偷验了几张,随后喜笑颜开:“当然,当然……”
“在这等我助理,我还有事。”
商之绪看了一眼左溪月,留下一句话就重新启动了车子,把抱着现金的车主留在身后。
他面色如常:“抱歉,浪费了一点时间。”
左溪月没回答,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小的那叠钞票,眼底一片冰凉。
也许是感受到她情绪不佳,商之绪没再开口,只是稳稳把车开到了一处宽阔的铁艺大门前。
门是双开的,透过铁丝缝隙能看见门内的喷泉和大片花束,空荡的转盘路延伸向看不清的远处,那里是几栋高低错落的楼房。
不知道哪栋才是她的。
商之绪摁了两声喇叭,铁艺大门应声而开,他开玩笑一般说:“这么久了,左大小姐还是没舍得录入我的车牌。”
这事得找物业,找她没用。
“你住进来不就行了?”左溪月说。
商之绪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但什么都没说。
左溪月目光掠过喷泉,即使四下无人,喷泉也一刻不停地流淌,哗哗的水声竟然有些养耳。
“是有些小了,”商之绪顺着她的目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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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大概是你不在家,管家只留了一半。”
小?
左溪月看了眼粗壮的水柱,没有发表意见。
车子停在路边,很快就有一辆白到发光的观光小车来到车前。
驾驶位竟然是个熟人。
“岁樟。”
左溪月降下车窗,叫出他的名字。
岁樟依旧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他脸上挂着淡笑,撑开一把黑伞走向副驾驶,小心翼翼拉开车门:
“管家派我来接您。”
左溪月下车,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伞的阴影下。
她撇了商之绪一眼,他正在垂头打字,看都没看岁樟。
她试探性开口:“你……”
“我还有事,”商之绪放下手机,“就不打扰了。
“好好休息,改天来看你。”
左溪月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门外,铁艺大门几乎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合上。
“您想去哪里?”
岁樟站在她身后,轻声开口:“管家说您伤后不一定想去主楼,让我问问您的想法。”
什么叫……想去哪里?
左溪月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这里都是她的吗?
“那儿?”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最远的一栋楼。
岁樟只是看了一眼,就点头答应。
真是她的啊?
左溪月“嘶”了一声,摆摆手换了一栋楼:“算了,去那里吧。”
岁樟还是说好。
还真是她的啊?!
左溪月坐上观光车的时候都有些脚步不稳。
她对“庄园”没有概念,还以为自己只是其中一栋别墅的业主,甚至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钱。
怪她没过过好日子,竟然想不到这里全是自己的。
怪不得商之绪跟她提录入车牌和喷泉,这些她都能做主吗?
左溪月食堂开了:“这喷泉……”
岁樟看了一眼喷泉:“管家说今天水流小不够好看,让您忍耐一下,明天就能恢复了。”
——都是!
都是她的啊!
左溪月再一次环顾四周,仿佛有些巨物恐惧症似的,宽阔的路面、茂盛的园林,城堡一样的楼房……
这就是老钱吗?
老钱她不懂,她只懂缺钱没钱,还有打工挣钱。
“您……”
岁樟停下车,边撑伞边说:“您先去休息,我去布置一下您的房间。”
把左溪月送进大厅,岁樟便一刻不停,转身上了楼。
看着他微微汗湿的脊背,左溪月难免有些惊讶。
跑慢了会扣工资吗?
岁樟身影消失后,整间大厅就只剩她一人,但落地窗外能看见剪枝条的园丁,她倒也不觉得冷清。
左溪月沿着大厅边缘悠闲散步,大厅很空荡,看得出她不常来这里,但不论她摸哪里,手指都干干净净,足以证明员工的用心。
她摸了摸手边的楼梯扶手,楼梯是向下的,通往负一楼。
“喵……”
一声猫叫。
左溪月听出叫声来自负一楼,她轻手轻脚踩在楼梯上,慢慢下楼。
负一楼的灯光又黄又暗,左溪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光扫视着脚下的空间。
这里空空如也,除了几个摆设一般的书架之外,什么都没有。
“喵……”
细细的猫叫再次响起响起。
左溪月向来喜欢小动物,她侧耳听着,循着刚才的猫叫声往前,看见一扇虚掩的门。
“咪咪?”
左溪月皱眉,轻轻推开门板。
然而门后却没有猫。
“喵……”
藏在黑暗里的人影端坐在地上,喵了一声。
8. 坏人
“喵……”
逼真的猫叫声钻进耳朵,左溪月下意识后退,心里一阵发毛。
“你……”
她下意识想问他是谁,幸好脑子反应过来,想起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于是皱眉反问:“你在干什么?”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姿态放松,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他并拢双腿,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缓缓开口:
“找猫。”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左溪月环顾四周,这里的确散落了一些逗猫棒和小毛球,她看向男人,他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从轮廓可以看出他身量不小。
至少是她绝对打不过的样子。
保险起见,左溪月后退几步,踩在楼梯中段,看见身后就是楼上的光亮,才放心下来。
“猫呢?”她问。
“猫?”
男人歪了歪头,很疑惑似的:“猫?猫不就在这里吗?”
“哪里?”
左溪月后背一冷,她继续后退,让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男人哼哼笑了两声,突然向前倾了倾,两只手撑在地上,几乎是手脚并用挪到门口,瘦长的手指扒在门框上。
虽然四肢着地,但他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点猫科动物的优雅。
男人像是有些害怕门外似的,毛茸茸的脑袋顶在门上,却始终没有探出来。
不过这倒方便了左溪月看清他的脸。
男人的长相很出众,眼尾微挑,鼻梁高挺,薄唇拉平,面无表情时给人一种冷淡感,但眼神里的天真和夸张的肢体动作又冲散了这种冷淡,显得割裂。
“你叫什么名字?”他舔舔唇,不断用指甲刮蹭门框。
左溪月也算看出来了,这人可能确实有点毛病,于是不答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猫呢?猫又在哪里?”
男人皱了皱眉,一脸不高兴:“不对!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不能问两个!”
“而且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听着他小孩子一般的抱怨,左溪月面色不变,淡定敷衍:“对,没教过我,所以我可以问两个问题。你快点回答。”
男人缩回黑暗里,声音闷闷的:“我的名字是池远檀,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猫……”他抬头,“……你过来,离近点我就给你看。”
左溪月不想过去,她总觉得眼前智力不太正常的男人有种人畜无害的诡异。
这种诡异感她在黎默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
“为什么不是你过来?”左溪月扶着楼梯扶手,一步都没上前。
池远檀静静看了她几秒,脸上上很明显的挣扎和纠结,半晌才开口:“害怕。”
左溪月指尖敲击扶手,她仔细观察池远檀的神色:“害怕什么?”
“害怕……”
池远檀又缩了缩,这下左溪月连他的轮廓都看不太清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左溪月继续问。
她的庄园里,为什么有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
池远檀被她的声音吸引,重新挪到门边,半张脸贴在门框上:“我就是在这里呀。”
左溪月欲言又止:“你……算了。”
跟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她还不如上去问岁樟,或者管家,管家应该知道池远檀的事情。
左溪月也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不要走!”
身后传来池远檀陡然提高的嗓音,他半个身子都探出门外,咬着嘴唇,满眼都是不高兴。
左溪月有些微妙的不适,极度孩子气的动作和表情,出现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实在有些怪异。
“为什么不走?”左溪月不死心,继续套话,“这里……”
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阴影中的池远檀,突然从地上站起了身,飞快朝她扑来!
左溪月瞪大双眼,下意识转身向楼上跑,但池远檀人高腿长,三两下就跑上了楼梯。
一楼近在咫尺,左溪月眼看着自己即将迈入一楼,身侧却出现一条苍白的手臂,一把揽住她的腰。
完蛋。
——通不了关了。
这是左溪月的第一念头。
身后紧贴着她的池远檀紧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唇,让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发出声音。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喘息声贴着她的右耳,格外清晰,但左溪月没心思想别的,她在想池远檀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的呼吸声对她来说,更像是刽子手的磨刀声。
的池远檀只是把脸埋进左溪月的脖颈,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追上了。”
左溪月环顾一圈,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除了稳住池远檀,等待岁樟,她做不了任何事。
“不能乱跑,”池远檀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面朝左溪月,“不能乱跑知不知道?”
“为什么?”左溪月在他手心里开口,唇瓣蹭着他的手心。
池远檀像被烫到一样,立马缩回了手,下巴也从她的肩膀上离开:“不要舔我!”
左溪月嘴巴得到自由,也看出他好像不是来杀人灭口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冷静开口:“谁舔你了?放开我。”
“好吧。”
出乎意料的,池远檀非常听话,直接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不过还是没死心,悄悄用指尖揪着她的衣服。
左溪月暗中松了口气,一边用眼神观察楼下,一边关注池远檀的情绪。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飘忽,嘴唇红润,两颊也浮现一层淡粉。
“你要去哪里?”他又凑近左溪月,小声问。
他站的位置比左溪月低一阶,脑袋凑过来刚好对着她的耳朵,左溪月忍着耳边的痒意,敷衍道:“上去逛逛。”
“哦,”池远檀点头,“那你还回来吗?”
左溪月叹了口气,她看见岁樟聪楼上下来了,于是转身面向池远檀,微微一笑:“不。”
“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吧。”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池远檀的表情,看他从期待变得委屈,漂亮的眉眼耷拉着,牙齿咬住下唇。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也许是听见了岁樟靠近的脚步声,左溪月也不紧张了,甚至有心思观察池远檀的相貌。
“房间打理好……”
“坏!”
岁樟和池远檀的声音同时响起。
池远檀向前一步,喝左溪月踩在同一级台阶上,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他压低声音:“坏,你坏!”
“这……”
岁樟犹犹豫豫,在得到她的眼神暗示后,才伸出一只手隔开了他们。
左溪月走到岁樟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池远檀,抬着下巴:“坏人要走了,你自己气着吧。”
岁樟回头看她一眼,手臂依然尽职尽责地拦住池远檀。
池远檀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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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点都不想碰到岁樟,他抬头盯着左溪月,面无表情。
就在左溪月以为他要发脾气的时候,池远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你走吧。”
他的脑子,完全不正常。
左溪月转身就走,不带半分留恋。
岁樟见状,也紧随其后,走前多看了池远檀一眼,眼里毫无情绪。
二人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光亮里,池远檀却依然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双眼微眯。
隔了很久,他才转身走下楼梯。
负一楼依旧是空旷的黑,池远檀盯着不远处的逗猫棒,面无表情地“喵”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
脚边的毛球被他的脚步撞乱,咕噜噜滚到一边。
左溪月弯腰,从沙发下捡起了滚落的一只小毛球。
毛球是刚才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她根本没发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口袋里的。
“岁樟,”她对着门外喊,“过来帮我扔个东西。”
这东西来历不明,扔的越远越好。
岁樟应声而至,手里捧着平板。
“好的。但是……”
他皱眉把平板递过来,上面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是眼熟的一只手套。
“管家说庄园门口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只手套,”岁樟说,“不确定是不是商少爷不小心落下的,不敢随意处理,所以来找您确认。”
左溪月盯着平板里的那只手套,这手套碰过她的手。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作为未婚妻,她应该生气吗?
不——
左溪月挑唇,他还欠自己一份礼物呢,她不用着急。
揉捏完手里的小毛球,左溪月把它弹到平板上,不辨喜怒:“扔了就行,垃圾而已。”
小毛球砸在平板上,被岁樟抬手摁住:“明白了。”
“把管家叫来吧,”左溪月坐在沙发上,“就说我有事找他。”
岁樟没多问,捧着平板转身离开,样子要多专业有多专业。
“等一下。”
左溪月想到什么,又把他叫住。
她斟酌着问:“在你眼里,管家是什么样的人?”
岁樟站在门口,垂下眼睛:“专业、细致、严格。”
“不是这个,”左溪月摇头,“抛开你的工作身份,你觉得他怎么样?”
“抛不开。”
岁樟难得反驳她:“因为我们只有工作时才会接触。但如果您很想了解的话,在我眼里,他可能是一位严肃认真的……叔叔。”
他停顿了好半天,才说出“叔叔”这个词。
左溪月眼珠微微转动,她大概明白了,管家脾气应该不太好,严肃古板年纪大。
“行了,你走吧。”她放心挥挥手。
岁樟朝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左溪月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没办法被眼前的岁樟和医院里自荐枕席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好像也不叫主人了。
左溪月松了口气,不叫最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手机震动两下,她打开手机,是管家的消息。
“小姐,找我什么事?”
左溪月其实是想问自己的遗书,但又怕太突兀露馅,打算找个别的话题过渡一下。
敲着手机,左溪月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有黎默这号人物在管家手里。
她眉头一挑,低头打字:“没什么事,我让你带的人怎么样了?”
9. 管家
黎默需要接受体检和背景调查,才能被放进庄园,左溪月刚好用他当话题。
管家消息回复得很快:“一切正在进行中,体检没有问题,背调结果还没出来,如果您着急,今晚可以先把人放进庄园。”
她可不急。
左溪月正在想怎么才能自然过渡,管家的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小姐,恕我多嘴。如果您需要保镖,实在不必要接受别人的赠送。庄园内原本就设有安保,您如果不放心,也完全可以新买一批,防止有心之人做坏事。”
“不要多话。”左溪月淡定回复。
真要论起来,庄园里的人还不一定有黎默这个外来人安全。
她就是在庄园里出的事,这里的每个人,都逃不了嫌疑。
“是。”
管家不犟嘴,麻溜换了个话题:“听说您今天差点被池家那位冲撞?有没有吓到?”
左溪月挑挑眉,来了兴趣。
她知道这件事大概是岁樟汇报工作的时候一起上报的,但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这个管家,是不是管得有点太过了?
左溪月旁敲侧击:“没事,反正他……”
管家依旧秒回:“是,要不是池夫人再三恳求,您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人放进庄园里。”
池夫人?
左溪月若有所思,池夫人应该是池远檀的母亲,从管家话里透露的意思看,她和池夫人关系应该不错,否则也不会答应她的恳求。
但池远檀为什么是这幅样子?池夫人为什么要把池远檀放在她的庄园里?
“小姐,不要多想。”
左溪月还没想完,对面的管家就像有了读心术一般,制止她发散的思维。
望着聊天框不停闪烁的的“正在输入中”,还有管家模糊的风景头像,左溪月甚至能幻视出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单手戳键盘的样子。
“池家现在变了天,池少爷是受不住打击才变成这样,您能收留池少爷已经是仁至义尽。”
“至于他能否恢复,并不是您的义务,您也不用再听池夫人的哀求,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管家有资格议论别家夫人吗?
左溪月没回复,她先去搜索了一下池家的相关消息,这一搜果然有点东西。
池家老爷子,也就是池远檀的父亲,前阵子过世了,临死前宣布由池家老二继承所有遗产。
而池远檀,是池家老大,是老爷子从小带在身边的天之骄子,更是这些年众人心照不宣的继承人。
左溪月搜了一下,池家的财力虽然比不上左家,但在蓬城也是属于第一梯队的,和商家也算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一夜之间,从豪门继承人沦落为得不到一份财产的丧家犬,也难怪池远檀脑子会突然坏掉。
也许是她太久没回消息,管家又发来一条道歉消息:
“小姐,我多嘴了,但这都是为您好,您一个人撑起左家,实在不该被外人绊住脚步。请原谅。”
左溪月原本都忘了,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没文遗书的事情,于是赶紧打字:
“我有分寸。”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我之前留下的那份遗书,这件事你来办。”
她发送完就把手机倒扣过来,焦躁地敲着手机壳。
转折太生硬,她没眼看。
手机“嗡嗡”震动,左溪月抿着唇翻过手机,管家的消息却让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小姐,难道您忘了吗?您的遗书在您的保险柜里,任何人都无权靠近,包括我。”
保险柜……
这可不妙。
左溪月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保险柜毫无印象,更别提自己去把保险柜里的遗书取出来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没有优点,既然东西在保险柜里,那就代表除了她没人能轻易对她的遗书动手脚。
这样看的话,她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她既找不到保险柜的位置,也不知道打开保险柜的方法,贸然取遗书只会暴露自己。
左溪月按下心思,礼貌回复管家:“算了,不用你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她心里满是保险柜和遗书,回复之后就没再看手机,也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是让管家亲自过来一趟。
所以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左溪月愣了一下,才在保姆的提醒中想起门外应该就是管家了。
“进。”
她扔了筷子,快速擦干净嘴角,才让管家进来。
法式雕花双开门被保姆推开,左溪月坐在客厅沙发中央,抬头看向门外的管家。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锃亮皮鞋,鞋尖堪堪停在门口,半步都没有逾越。
然后是笔挺的黑色西装裤,再往上,是和岁樟一样的白衬衫,不过外面还搭了一件西装马甲。
管家的身材竟然比她预料的好很多,左溪月视线上移,在看清了管家的脸之后,没忍住挑了挑眉。
管家……比自己想象的年轻不少,看起来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
“小姐,身体还好吗?”
管家避开她直勾勾的打量,微笑问好。
左溪月摸了摸额头上的肿块:“还行吧,事情都办好了?”
管家站在原地,视线从左溪月的头顶一路扫视到她的小腿,又转回到她额头上:“是,黎默已经放进庄园了,根据初步调查,他应该只是保镖公司的一名职员,没什么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身上很明显,但眼神不带一丝邪念,反而有种慈爱的欣赏,很难让人觉得被冒犯。
左溪月忽视他的视线,点点头:“好,交给你我放心。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明天让黎默找我报道就行。”
“好的,小姐。”
管家适时收回视线,脸上的微笑没有半点变化:“黎默身上有巨额债务,这也是他留在保镖公司的主要原因,所以如果您希望留住他,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左溪月眼珠转了两圈。
她知道黎默缺钱,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卖过惨了。
她只是在想,管家真的很管家,对她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很上心。
“明白了,你去解决他的债务,切断他和公司的联系,让左家成为他唯一的……资金来源。”左溪月斟酌开口。
“是,小姐很聪明,”管家嘴角莫名上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您会成为他唯一的主人。”
又是主人。
左溪月明白岁樟满口的主人都是跟谁学的了,她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微微鞠躬,露出黑亮发丝里藏着的几根白发,随后转身。
“对了,”
转到一半,管家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左溪月:“小姐,厨房采购了不少海虾,您要是有胃口,明天让他们空运一批来?”
“随你。”左溪月摆手。
吃饭而已,她不太挑食的。
从前在现实世界,别说虾了,就连吃条鱼她都要先精挑细选一个良辰吉日,再在菜市场精打细算买条半死不活的,才能和左展星一起开个荤。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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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稀奇了,”保姆从旁边探出脑袋,“您肯吃虾了?”
左溪月还沉浸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里,闻言一愣:“什么?”
保姆直起身子,擦拭门边的绿植,兴高采烈的:“虾呀,您以前不是最讨厌吃虾了吗?我还记得早些年,管家为了让您不挑食,每餐都让厨房做虾,结果您掀了桌子也不肯吃,这可把他们吓坏……”
保姆还在兴冲冲回忆往事,左溪月的眼神却凝重了。
坏了。
露馅了。
她盯着门口,仿佛那里还站着那位管家,大脑疯狂转动。
他为什么要提虾?他是不是看出她失忆了?
左溪月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绝对瞒不过身边人,但被发现和被试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做法。
管家在试探她。
想到这一点,左溪月后悔到想扇自己的嘴。
吃什么虾呀!
正懊恼着,手机又是一阵乱响。
左溪月下意识以为是管家,心里顿时空了一拍。
拿起手机,发现是江天雅的消息,左溪月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提起另一口气。
姓江的也不省油啊。
“明天的追悼会,你猜池远檀会不会出席?”
江天雅的消息后面跟着几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左溪月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追悼会?
还没开口,对面江天雅的消息又来了:“已读!天呀左大小姐,能被你秒读好幸运哦~”
“要不要赌一把?就赌你未婚夫送你的耳钉好不好?你舍得吗?”
左溪月一阵无语。
用她的东西做赌注,输了她赔,赢了她不赚,傻子才干。
左溪月干脆退出聊天框,找找有没有追悼会相关的消息。
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份私人邮件,邮件里是一份追悼会邀请函,发件人是池夫人,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左溪月没急着回复,她翻了一下,池夫人之前给她发过好多封邮件,有的已读,有的未读,大致内容都是请求她照看池远檀。
看来池家现在真的很乱啊。
眼看那边江天雅也消停了,左溪月这才不急不慌点开聊天框,对她几十条拱火消息熟视无睹,只从她的话里提取自己想要的消息。
看江天雅的意思,她并不知道池远檀在自己手里。
江天雅已经算是很关注她的人了,既然江天雅都不知道,那恐怕外界没多少人知道池远檀在庄园里。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左溪月明白自己绝对要小心点,不能说漏嘴。
左溪月刚准备回复池夫人,管家就发来了消息。
他收到了另一份追悼会邀请,是池家老二派人亲自送上门的。
管家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左溪月只能暂时猜测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变化。
思来想去,左溪月撇开杂念,没有回复池夫人,反而让管家接受了池老二的邀请函。
在战况不明的时候,她优先选择随大流。
解决完这项麻烦事,左溪月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并不是她不想享受,实在是富人的卫生间太高级,她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多精力去研究。
床边留有安神香,左溪月这一觉睡得很沉,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也没有惊醒她。
惊醒她的,是发出轻响的大门,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左溪月睁开眼,下意识抓起床边的电话,目光定格在被推开一条缝的卧室门上。
“谁!”
10. 惩罚
“谁!”
左溪月大声呵斥,门口的脚步声停住,卧室门就这样保持着半开的样子,门缝漆黑,深不见底。
她心脏忍不住乱跳,脑中满是曾经看过的谋杀片段,还有即将溜走的五千万。
无暇顾及电话里的呼唤,左溪月匆匆撂下一句:“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话音未落她就放下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拎起床头柜的细颈花瓶撤到窗边。
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是一大片草坪,如果真有突发情况,她只能选择跳下去了。
门口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似乎并没有进门的意思,但左溪月不敢放松警惕,语气强装镇定:“是谁?”
“是我。”
很耳熟的声音。
左溪月绷紧的脊背一下子放松,手里的花瓶却紧紧握着:“黎默?”
门外沉默两秒:“对。”
“你来做什么?!”左溪月得到肯定的答复,这下是真有些生气了。
大清早突然出现在她的卧室门口,再结合他对身份,让人不害怕都难。
“报道,”黎默像没听出她的怒意似的,语气平静,“你说的,今天来找你报道。”
左溪月长舒一口气,手心汗湿到握不住花瓶,她把花瓶撂在飘窗上,语气不善:“开门,然后站在门口不要动。”
也怪她昨天晚上忘记锁门了,不然他也没机会推开卧室门。
黎默沉默照做,一根手指抵住门板,轻轻一推,华丽的卧室门就丝滑敞开。
门外的几缕晨光斜着打进来,被站在门口的挺拔身影阻隔,光线便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逆光下,左溪月看不清黎默的表情,却从他随意的站姿里读出几分安全。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有没有人教过你,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需要在工作时间。”
话一出口,左溪月自己先愣了一下。
这段话曾经是别人说给她听的。
那时候她在西餐厅做兼职,某天迟到,耽搁了兼职的打卡时间,等下班后去找主管补签时,得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知道主管是故意为难自己,因为她无视了他三番四次的调情暗示。
左溪月至今记得,那天主管说完这句话就推门离开了,腰上的豪车钥匙一甩一甩的。
而她之所以迟到,就是因为雨天路滑,那辆生锈的三手自行车坏在了水坑里。
想到这,左溪月不免恍惚,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默却泰然自若:“现在就是工作时间。”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理论上来说,作为贴身保镖,我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
左溪月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色,心里那点隐晦的自责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十四小时?”
她倒真有点怒其不争了,嘴角扬起讽刺的笑:“那是不是晚上还得在我床边守着?”
黎默飞快看她一眼,环视一圈卧室,目光停留在那张大床上:“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真是……”
左溪月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了,干脆摆摆手打断他:“回去吧,等我安排。”
黎默站着没动。
“任务呢?”他问。
左溪月头已经开始晕了:“什么任务?没有任务。”
黎默沉默几秒,语气难得犹豫几分:“那还有工资吗?”
左溪月皱了皱眉,揉着脑袋:“你知不知道你欠的债已经被我解决了?”
“嗯,”黎默看她,“我知道。”
“你替我还了债,以后我的债主就是你。”
“你放心,我会还上这笔钱。”
左溪月闭上眼睛,摇摇头:“错了,我的确是你的债主,但我不需要你那点钱。”
管家给她看了黎默的债务,说实话,也就她两只包的钱。
左溪月心里感叹自己对价格的敏感度越来越低,嘴上不忘安抚黎默:“待命也属于工作的事一部分,只要我没解雇你,你就永远能领到应有的工资。”
“所以回去吧,等我安排。”
黎默好像还准备说什么,但床头的电话铃疯狂响起,左溪月伸手制止他,接起电话。
“喂?”
电话对面是呼呼的风声,夹杂着不太明显的喘气声。
“抱歉!”
岁樟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请问您还好吗?”
“拜托您暂时不要找其他人,我现在就过来!”
左溪月听出他好像在跑动。
今天是岁樟值班?
不对啊,值班人不是应该留在她附近随时待命吗?
他在哪?
刚才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左溪月现在并不需要岁樟,也没想着为难他,“嗯”了一声就放下电话。
等重新抬起头,门口已经没了黎默的身影。
被黎默吓了这一跳,左溪月现在已经非常清醒,没有心情再睡回笼觉,于是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默默洗漱。
她的浴室大的可怕,洗手台上的镜子铺满一整面墙,左溪月高挑的身影映在上面显得格外单薄。
她觉得自己和这间高档的、闪亮的、有很多摸不清用途的东西的卫生间格格不入。
但现在这些都属于她,她要学着适应,适应成为一个有钱人。
凝视镜中面容白皙,发丝黑亮的自己,左溪月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仔细看了看额头,上面的红肿微微发青,应该还要一阵子才能完全消除。
今天下午要去参加池家老爷子的追悼会,到时候还是要想办法遮一遮伤口,否则外人肯定要议论纷纷了。
好烦啊。
左溪月用打湿的洗脸巾盖住眼睛,扬起脑袋缓解头晕,趁四下无人叹了好几口气。
独处时光来之不易,没多久门外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左溪月不用看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岁樟。
“咚咚咚!”
卧室门被礼貌敲响,左溪月放下洗脸巾,扬声道:“进来吧。”
门外果真是岁樟,他穿着庄园统一的白衬衫黑西裤,胸膛不断起伏,脖子上也是一片粉红。
岁樟得到允许后走进房间,第一时间关上房门,四下扫视一圈才看向左溪月。
“你去哪了?”
左溪月看他微乱的发丝,有些惊讶:“大清早的,有这么忙吗?”
如果她没记错,岁樟应该只需要围着她转,不需要参与庄园其他任何工作。
岁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上前几步,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在沙发前,仰头看她:“今早您受了惊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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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就跪在左溪月腿边,只要她动一动,两人的腿就会撞在一起。
左溪月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一步:“虚惊一场,其实你不用过来的。”
“抱歉,”岁樟慢慢撸起袖子,“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我愿意接受惩罚。”
左溪月也猜到他早晨应该是擅自离岗了,但事情不严重,对她来说还没到“惩罚”的地步。
心软归心软,但她也明白,如果今早来的不是黎默,而是心怀鬼胎的人,岁樟的玩忽职守,可能真的会害了她。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揉揉眉心,“我会向管家说明,以后每天至少两人值班,保证每时每刻有人在岗。”
岁樟手掌压在沙发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能不能,不告诉管家?”
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祈求和慌张,但又不像是单纯的对扣工资的恐惧。
“你有困难?”她心软了一瞬。
岁樟眼珠偏到一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角落:“嗯。”
他的长相原本就柔和,再配上这副示弱姿态,看起来非常……可怜。
“您知道的,我妹妹的治疗费很高昂,如果再被管家发现我做错事,就会被扣除一大笔奖金,没了这些钱,我……”
他说话间手臂无意摆动,光/裸的小臂隔着睡裙触碰到她的大腿,温热蔓延。
左溪月忍住收腿的冲动,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细节:“再?”
岁樟愣了一下,纤长睫毛颤动,没有说话。
“说话。”左溪月催他。
“之前,”岁樟吞吞吐吐,“我私自把您的食材带走,被管家警告了。”
他看了一眼左溪月,又飞快偏头:“还有那天,我主动……但惹您不高兴,管家非常生气生气,罚了我这个月的奖金。”
“我明白自己擅离职守是错,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但是请不要……”
他似乎说得艰难,原本只有脖子红了一片,现在连带着耳朵和脸颊都是红的。
“知道了,”左溪月收回腿,“下次注意。”
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我会继续提议双人值班,但不会暴露你,可以了吗?”她问。
岁樟一下子露出微笑,笑容收敛,但喜悦溢于言表。
他笑起来眼睛弯得很明显,比平时机械假笑的样子漂亮许多。
钱真是让人眉开眼笑。
左溪月翘起唇角,过去她也是这样的。
“所以,”
岁樟收了笑,重新提起标准的微笑:“您想要……如何惩罚我?”
他的手不知何时垂在了地上,手背贴住她的脚踝,轻轻的,上下摩擦。
……又来了。
左溪月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像双重人格一样,一会儿纯洁无瑕,一会儿极尽勾引。
左溪月抬起穿着拖鞋的脚,用薄而干净的鞋底压住他不安分的手,轻轻碾了碾。
“你想要什么惩罚?”她问。
她的力道很轻,他如果想要抽出手简直轻而易举,但岁樟没动,反而把手翻了个面。
他的手心向上,修长五指包裹在拖鞋边缘,露出的手腕浮起青筋。
左溪月下意识移开视线,目光掠过偏厅,然后僵硬顿住。
她看见一片衣角。
黎默,没走。
11. 对峙
看到黎默衣角的第一时间,左溪月立马反应过来什么,把脚从岁樟手里抽出来。
“出去吧。”
她单手捂眼:“这里暂时没你的事情了。”
岁樟也有些愣住:“不需要惩罚……”
“不罚不罚不罚,”左溪月打断他充满联想性的问题,“也不告状,你先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偷看偏厅,黎默的衣角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像个假人。
岁樟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恢复成往常眉目微垂的端庄模样:“好。”
左溪月没再开口,假装若无其事目送他离开,暗中尴尬到差点抠烂沙发。
“出来!”
确认岁樟已经走远,左溪月捞起抱枕扔向偏厅:“谁允许你待在那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地上的抱枕,黎默从阴影处缓缓现身,他拍打着抱枕上不存在的灰尘,面色自然:
“我说了,我要上班,你对我摆手,我以为你听见了。”
她那时候在接电话,摆手是让他赶紧离开!
“上班就是躲在我的房间里?”
左溪月真的有点生气了:“一声不吭一声不响地躲在雇主的卧室里?”
假如她在换衣服呢?
假如她要做一些机密的事情呢?
更何况她刚才……
左溪月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其实作为上位者,她除了有些尴尬,并没有其他感觉。
但岁樟不一样,他刚才一进来就关门,又自以为隐蔽地左顾右盼,跪在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烧红了。
包括他小心的撩拨,比蜻蜓点水还要收敛。
左溪月都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被岁樟发现有人在角落,他得尴尬成什么样。
“不发出声响是我的职业要求,”黎默一脸坦荡,丝毫不心虚,“这只能说明我很合格。”
“哈。”
对牛弹琴,左溪月都气笑了。
但黎默说得没错,作为保镖,守在她身边的确更保险。
前提是,他真的可靠。
左溪月凌晨就收到了管家打包发来的黎默背景调查报告,不过那时她在睡觉,所以到现在都没点开。
她抽空感慨了一下管家的精力,一目十行浏览着黎默的生平。
他的过去很简单,从小到大的轨迹都与各大家族毫无关系,和江天雅更是没有瓜葛。
黎默之所以加入保镖公司,只是因为几年前惹了事,欠下一大笔钱,而保镖公司替他垫付了这笔钱,借此留下他,免费为公司打工。
至于惹了什么事,欠了什么钱……
左溪月定睛细看:“你把人打进医院,为什么?”
她抬头打量黎默这张精致的脸,他的眼神总是平淡无波,完全看不出是会暴起伤人的模样。
“他们太烦,”黎默罕见地皱了皱眉,“会偷偷剪我头发。”
左溪月闻言朝他看去,黎默的发质很好,一截发尾软软地搭在肩头,发梢微微蜷起。
“你为什么要留长发?”
左溪月有点好奇:“明知道它会给你带来困扰,为什么不合群一点?”
黎默看她一眼,眼底狠厉一闪而过:“合不合群是我的事。”
左溪月被他吓了一跳。
黎默现在的样子和平时没有区别,身上却多了一些戾气,冷漠的眼神,毫无起伏的唇角,让他看起来有些……
阴郁。
“挺有个性,”她笑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前两天你是装的人模狗样,现在拿到offer,就变了副样子。”
黎默既不尴尬也不生气,周身的阴郁气息却退了几分:“不是。”
左溪月也不是真跟他计较,黎默越是表现得情绪化,她越是放心。
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没什么可怕;最可怕的,是永远看不穿情绪的人。
但身为雇主兼债主,左溪月是不可能让黎默的情绪凌驾于自己之上的。
就像训犬师永远不会在笼中犬龇牙后无动于衷,哪怕那只是狗的条件反射。
她站起身朝黎默走去,面带微笑:“合不合群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你——”
“必须合我。”
做了美甲的白皙手指戳上他的胸膛,圆润的指尖陷进柔软衣料,被微热的体温包裹。
左溪月也不确定自己摆的架子够不够高,她仰起脸,用那双属于有钱人的眼睛注视黎默,唇边带笑。
离近了看,黎默的脸也并非完美无缺。
他的鼻梁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疤,脖颈处也有相同划痕,这些伤疤应该有了些年头,颜色很淡,不凑近就看不出来。
但这些疤痕非但没有破坏他的美感,反而削弱了他的柔美,给他增添了一丝坚毅。
黎默垂下眸子,直直望进左溪月的眼睛,不闪不避。
左溪月很少和人这样对视,但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做先挪开视线的人。
幸好黎默的眼神稍显空洞,否则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对峙,而是调情了。
几秒后,黎默眼球颤动,率先移开视线。
“我都明白,”他嗓音微微发干,“我会做好这份工作。”
左溪月也松了一口气,她能感受到指尖下的肌肉正在绷紧,于是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明白就好,”她保持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去门口守着,以后未经允许,不准擅入。”
黎默启唇,欲言又止:“……嗯。”
左溪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莫名觉得自己像学生时代喜怒无常的班主任。
她瘫在沙发上,双眼涣散地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池老爷子的追悼会,池远檀要出席吗?
左溪月涣散的眼神一下子聚焦。
作为池家长子,他理应出席,可池远檀那副傻样子,去了也是闹笑话吧。
池夫人怎么偏偏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了呢?
左溪月查过了,她的手机里根本没有池远檀的任何联系方式,他们俩应该不熟。
更何况她还有婚约在身,在庄园里藏个年轻男人,这像话吗?
“咚咚。”
门被敲响,左溪月收回思绪,喊了声“进”。
进来的是岁樟,他推着银色小餐车,目不斜视掠过门口的黎默。
“早餐好了,”岁樟低头,“管家说您最近要养养身体,吩咐厨房专门煮了海鲜粥。”
左溪月拿筷子的手一顿。
岁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小心翼翼把瓷碗端到她面前,指尖被烫的通红。
碗里的粥散发着阵阵热气,几颗大虾仁铺在上面,看得左溪月直咽口水。
但是……
“不想吃,”她扔下勺子,“端下去吧,我出去走走。”
岁樟眉头微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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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抱歉,我也是按照管家的要求……”
“和你无关。”
左溪月把粥推给岁樟:“如果管家问起来,就说我不爱吃。”
她说完,没管岁樟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只留岁樟手足无措站在桌边。
太香了,此地不宜久留。
再待下去,她怕她忍不住连粥带碗一起吞下去。
大门被飞快关上,空旷的偏厅只剩岁樟一人。
他盯着面前的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拿起左溪月的勺子。
银制勺子上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他却无知无觉似的,只顾着机械搅拌热粥。
滚烫的海鲜粥被送进口腔,岁樟像是感受不到烫,一勺接一勺不停歇,直到把整碗粥吃的干干净净。
长相漂亮的人即便大口吃饭,也不显得粗鲁,反而更显生动。
舔了舔被海鲜粥浸润得鲜红的唇,岁樟睨着空碗,放下勺子。
明明就很好吃。
这碗粥,顶的上他好几天的工资。
所以说他讨厌有钱人。
空无一人的偏厅里,岁樟挺直了脊背,褪尽脸上的温顺与讨好,眼中写满轻蔑。
左溪月浑然不觉,她正在地下室。
有了黎默在身后守着,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池远檀攻击。
这次来找他,主要是想试探池远檀对自己老爹追悼会的反应。
说她杯弓蛇影也好,杞人忧天也好,反正她不相信人可以疯的那么巧。
地下室漆黑一片,左溪月一脚踩上一颗小毛球。
毛球很小,不至于绊倒她,却让她想起昨天被塞进口袋的那只毛球。
左溪月蹲下身,捡起毛球,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把它揉搓回圆滚滚的形状。
一颗毛球从侧方砸进她手里。
“这颗也坏了。”
黑暗中响起池远檀的声音:“帮我修修。”
左溪月蹲在地上,把玩着池远檀砸来的小毛球,毛球几乎裂成两半,单靠揉搓没办法复原。
“这个修不好,”她站起身,“谁这么不爱惜?”
池远檀蜷缩在角落,声音委屈:“是小猫。”
“猫呢?”
左溪月让黎默把灯打开,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见过池远檀口中的猫。
昏暗的地下室一下子亮起来,左溪月不适地避开灯光。
池远檀仰着脑袋,被灯光刺激得眯起眼睛,眼角滑下一滴生理性泪水,脑袋却一动不动,好像根本不知道要躲避灯光。
左溪月上前两步,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扳回正常角度:“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池远檀眨眨眼,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为什么?”他偏头,无比自然地在她手心蹭了蹭。
左溪月动了动手指,他的发丝软软的,蹭在手心很痒,触感很像幼猫胸脯的软毛。
没忍住,她主动摸了他两把,动作轻柔。
“因为今天下午要给你爸开追悼会。”
左溪月动作轻柔,嘴里吐出的话却并不柔软,她说完就收回了手,仔细观察池远檀的神色。
池远檀神情一滞,就在左溪月以为他要露出异常时,他却低下了头,把毛茸茸的发顶往她手心戳。
“你怎么不摸了?”
池远檀脑袋钻进她自然垂落的掌心,语带抱怨。
12. 教训
池远檀撞过来的动作明显收了力,但左溪月没有防备,手心被他顶得左摇右摆。
乱七八糟的发梢一股脑拱进指缝,挠得左溪月掌心发痒,她张开五指摁住他的脑袋,面露无奈:“我在和你说话,正常点。”
池远檀不说话,他原本蹲坐在角落,现在脑袋前倾,已经稳不住身体,干脆卸了力气,把重量都放在左溪月手心里。
“摸呀。”他脑袋一拱一拱的,小声催促左溪月。
左溪月想收回手,又怕池远檀直接摔倒,一时摸也不对,不摸也不对。
池远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抚摸,才不情不愿缩回脑袋,跪坐在地抬头看她:
“为什么不摸了?我允许你摸。”
左溪月看着他懵懂澄澈的眼神,早已准备好的尖锐讽刺都噎回喉咙里,她张了张嘴,硬是没嘲讽出声。
她本来打算用语言刺激他,但看池远檀这幅样子,恐怕再难听的话也没用了。
“你……”
左溪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黎默:“你先到楼梯口等我,有异常再下来。”
她其实不太习惯被人在背后盯着,尤其是……
黎默的眼神直勾勾的。
更何况她还是在和池远檀这种投怀送抱而不自知的傻子相处。
池远檀这才把视线从左溪月身上挪开。
自从左溪月和黎默进入地下室,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向黎默。
“坏!”
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叫:“为什么带他来我家!”
地上散落的小球被他胡乱抓起,猛地丢向黎默。
池远檀看着呆傻疯癫,但准头竟然非常好,那只毛球正对着黎默的脸,分毫不差。
——然后被黎默微微一偏脑袋躲了过去。
他自始至终冷着脸,连肩膀都没有移动半分。
不得不说,很帅。
左溪月非常诚实地,在心里给黎默竖了个大拇指。
余光瞥见池远檀又悄悄捡起了小毛球,左溪月眼疾手快拎住他的手腕,警告:“再乱扔东西,我就让他揍你!”
池远檀的手腕没什么肉,薄薄一层皮贴着流畅的腕骨,手腕外侧那颗凸起的骨头刚好抵在她手心。
他被左溪月抓住,既不挣扎也不发癫,只是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牢牢盯着左溪月。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显得这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诡异的天真,左溪月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他暴起伤人,但两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必须镇定。
“扔掉。”左溪月看向他手中的毛球。
池远檀就像个巨型熊孩子,不仅不放,反而死死握住了毛球:“我的。”
左溪月平时就讨厌熊孩子,如果池远檀没有顶着这张漂亮的脸,她早就翻脸了。
“我说扔掉。”她重复。
池远檀瘪了瘪嘴,一脸不高兴瞪着左溪月,然后艰难活动手腕,把手心里的小毛球——
砸在了左溪月的脸上。
左溪月先是愣了一下,又火速回过神来,冷脸看向池远檀。
其实毛球很软,池远檀的力道也很轻,砸在脸上一点都不疼。
但这种示威般的动作,通常代表挑衅。
“你不服?”她笑了一声。
池远檀委屈巴巴偏过脑袋,不肯看她。
刚才左溪月还隐约觉得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有些可爱,但现在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她只感到一阵无名火。
“行,”她撒开池远檀的手腕,“你可以不服。”
“黎默!”
左溪月俯视着池远檀,一字一顿:“给我把他摁住。”
“是。”黎默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半点都没多问,直接绕到了池远檀的身后。
池远檀脑袋随着黎默的走动而转动,看见他真的站到自己身后,才有些慌了神似的,瞪大眼睛看向左溪月,声音带上微弱哭腔:
“他要虐待我!”
左溪月并没理他,她在大厅里走了几步,随手捡起地上几颗毛球,在手里掂了掂。
“不是他要虐待你,”她眯起一只眼睛,瞄准池远檀:
“是我要教训你。”
池远檀看着她的动作,可能明白了她要做的事情,抬起膝盖就要跑。
左溪月看了一眼黎默,后者接到信号,一言不发摁住池远檀的后脖颈。
黎默的动作也不知道触及了池远檀哪块开关,他哼唧两声,泥鳅似的扭动起来,就是不让黎默碰。
“不想死就别动。”黎默加大力道,直接把池远檀摁成了跪地的姿势。
池远檀被压住脖子,脑袋无法抬起,他只能偏偏头,从侧面瞟左溪月。
左溪月打工的时候见过很多捣蛋的熊孩子,他们做完坏事后,通常会自以为隐蔽地察言观色,如果大人脸上没有表现出愤怒,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加倍破坏。
这样看的话,池远檀也不算傻到极致,至少还懂得看她脸色。
左溪月内心并不愤怒,她对池远檀这个人没什么想法,更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冒犯而生气。
毕竟,忍气吞声这一技,她修炼了二十多年。
但为了威慑住池远檀,以及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的黎默,她必须教训这个分不清大小王的蠢货。
大概是从左溪月脸上得不到正向的信号,池远檀的眉毛渐渐垂下来,眼神也偏到一边,不再看她。
“抬头。”左溪月不惯着他。
池远檀不照做,但他身不由己,黎默飞快从后方抓住他的头发,逼迫他抬起脑袋,正脸对向左溪月。
黎默也是个死脑筋,池远檀虽然现在脑子坏了,但好歹曾经也是池家大少爷,就算抓头发,也应该轻点儿。
万一抓秃了,她怎么跟池家交代?
看着池远檀吃痛的神色,左溪月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嘴上却不饶他:“怎么?你就喜欢被强迫?”
“坏!”
池远檀张嘴,反反复复就一个“坏”字,清脆的嗓音环绕在地下室。
左溪月觉得外面工作的园丁和侍从或许都能听见他的叫喊。
她眯着眼睛,瞄准他的嘴巴,“嗖”一声把小毛球砸了出去。
毛茸茸小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抛物线,直直砸在池远檀的嘴巴上,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
“准吗?”左溪月耳根清净,笑了。
她问的是黎默,他一直保持着摁住池远檀的姿势,像个造型完美的雕塑。
黎默闻言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落在地上的小球,摇头:“一般。”
术业有专攻,左溪月也不生气,故意忽略满脸震惊的池远檀,一脸闲适地问黎默:“那砸到哪里才算准?”
黎默瞥了池远檀一眼,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小幅度挣扎起来,但黎默手背青筋慢慢突起后,池远檀的挣扎就悄无声息了。
“这球太软,”黎默说,“砸哪里都没用,顶多起到羞辱作用。”
她要的就是羞辱作用。
左溪月重新拿起一颗红色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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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池远檀的左脸:“给你打个腮红怎么样?”
刚才他砸的貌似就是她的左脸,她砸回去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左溪月漫不经心投出小球,小球在空中旋转向前,然后在三个人六双眼睛的注视下,
“啪”的一声砸在池远檀鼻梁上。
“哎呀,”左溪月摊手故作无奈,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准头不好,把你砸成小丑了。”
池远檀被砸了两次,不知道是老实了还是没招了,不再试图挣扎,安安静静跪坐在地,漆黑的眼珠读不出情绪。
地下室光线不好,看着他精致到有些非人感的脸,对上那双眼白偏少的眼睛,左溪月莫名心脏漏跳一拍。
他的样子,像什么来着?
像……
左溪月与他对视,池远檀却移开了视线,嘴里嘟囔:“我只砸了你一次……”
他一开口,那股奇怪的感觉完全散去,左溪月眼前只剩放大版“熊孩子”。
她看着池远檀不高兴的样子,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他刚才的样子,像深夜暗巷里,立在墙头的野猫。
“你的猫呢?”
左溪月突然想起池远檀提过他养猫,虽然有些怀疑以他的智力水平能否照顾好猫,但满地的猫咪玩具又不像作假。
池远檀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好吧,小孩子脾气。
左溪月手里还剩几只球,她也不打算继续砸他了,欺负“智障”重在教育,不在反击。
“黎默,”她用下巴点点楼梯的位置,“你先上去吧。”
黎默闻言,没有立刻松手,他先缓慢环视了一圈,然后才撒开手,让池远檀的头发得到解放。
“如果你敢动手,我保证我拧断你脖子的速度会远超你动手的速度。”
黎默看了左溪月一眼,最终选择对着地上揉脑袋的池远檀放狠话。
什么霸总发言。
左溪月有点尴尬,但没拆黎默的台,虽然他只是为了工作着想,但至少客观来说他的确在保护她。
池远檀听了没反应,他两手盖在脑袋上,非常怜惜地抚摸自己的发根,直到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抚平。
左溪月站在他面前,目送黎默消失在楼梯尽头后才重新看向池远檀。
“疼吗?”她问。
池远檀停下抚摸的动作,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如果你一开始就乖乖的,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对吧?”左溪月把一颗小球放在他头顶,苦口婆心似的。
池远檀摇摇脑袋,小球就掉在地上,他抬手拨弄小球:“球都被你玩坏了。”
左溪月看了眼完好无损的球,撩起旁边的逗猫棒:“虽然没见到你的小猫,但是请你替我向它道歉,下次我会赔它新玩具。”
“它说它不要。”池远檀低头不看她。
逗猫棒上有两个小铃铛,一摇一响,左溪月抖抖逗猫棒,在清脆的铃铛声里用逗猫棒前端的羽毛挠池远檀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之后要乖,知道吗?”
她抖动逗猫棒,看他痒到缩脖子却敢怒不敢言,觉得好笑,没忍住多挠了几下。
直到池远檀忍不住伸手拍开逗猫棒,她才笑着收手。
跟傻子玩,比跟老油条玩心眼子轻松多了。
左溪月站起身,在池远檀的注视下把逗猫棒顺着衣领插进他的后背,然后倒退着踩上楼梯,懒洋洋的:
“这叫负荆请罪,我原谅你了。”
13. 拉链
下方的池远檀闻言停下掏逗猫棒的动作,抬头呆呆看着她。
一缕黑发耷拉在他的额头,挡住他的眼神,左溪月只能从他微张的唇里读出呆滞。
她一步步后退,看那只粉色的唇微微蠕动——
“小心。”
后背撞上硬挺的胸膛,耳边传来黎默的提醒声,左溪月下意识回头,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不好意思。”她从黎默胸前退开,稳稳站定。
黎默掸了掸被撞皱的衣服,没说话。
左溪月回头看向地下室,池远檀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
大概又是“坏”之类的吧。
左溪月摇摇头,叹气,再摇头。
上来了才后知后觉,她光顾着教训池远檀,根本没想起来用追悼会的事情刺激他。
“你觉得他脑子正常吗?”左溪月问黎默这个旁观者。
黎默皱了皱眉:“谁觉得他脑子正常才是脑子不正常。”
好吧。
左溪月闭上嘴,老老实实坐在一楼大厅。
她在等雷娜。
这是管家的要求,他坚持要先让雷娜先给左溪月做个简单的检查,确定她的身体没有异常才能去追悼会。
左溪月枕着沙发靠背,有些无聊地想,管家有时候不像在完成工作,反而像在照顾自家晚辈。
就像她照顾左展星一样。
嘶……
左溪月的父母都早亡,说起来,左溪月也算是管家一手带大的。
头顶的水晶灯纤尘不染,默默折射着日光,左溪月盯着上面的光点,忽然回忆起现实世界的往事。
她和左展星很早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无业酒鬼,母亲死后没几年,他就醉酒落水,一命呜呼了。
那时候她们姐妹俩年纪还小,父亲又没留下什么遗产,于是一位单身无房的远亲“不得不”住进她家,承担起了抚养她们两个的责任。
本来一切都好,直到父亲不算多的赔偿款送到了她们家。
素日以亲人之称的远亲,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对赔偿款寸步不让,看向她们姐妹俩的目光里满是防备。
年幼的左展星看不懂,红着眼睛问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擦干净左展星的眼泪,左溪月冷静回答:
“鸠占鹊巢,这叫鸠占鹊巢。”
……
鸠占鹊巢。
左溪月盯着奢华的水晶灯,脑中浮现管家那张带着些许风霜的脸。
“怎么了?傻了?”
鞋底踢踏的声音由远及近,雷娜一嗓子唤回了左溪月的思绪。
她眨眨眼,看向头发乱成鸡窝的雷娜,语气平静:“你说,这个庄园,谁才是住的最久的人?”
雷娜打个哈欠,一屁股坐下:“那还用说,管家呗,他最老。”
“比我还久。”左溪月指尖轻轻戳下唇,若有所思。
雷娜左右看了眼,倾身向前:“废话。不过既然你失忆了,我可以勉为其难提醒你一句。”
左溪月好奇心起来了,把耳朵凑上前:“什么?”
“别惹管家。”
雷娜收敛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神色认真:“你认为你父母双亡,这些年凭什么能守住左家的财产,稳坐继承人之位?”
“更何况,现在的庄园里,可不止你一位姓左。”
雷娜扶了扶眼镜,重新瘫回去:“言尽于此喽。”
其实不必她提醒,左溪月自己就意识到了这点。
所谓怀璧其罪,她能衣食无忧活到现在,恐怕全是管家的功劳。
不过——
她注视着雷娜,冷静开口:“为什么提醒我这些?你是管家的……”
“打住!”
雷娜竖起一根手指:“我与世无争。”
左溪月其实信了她几分,雷娜这种懒散性子直,又有些清高的人,大概很难愿意给人当棋子。
“那,”左溪月状似无意,“管家有没有关心我的身体情况?”
雷娜看她一眼,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放心吧,你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在报告上一切正常。”
左溪月将信将疑。
既然雷娜不会泄密,那管家的试探,又是从何而来?
至于医院那边,她也早就私下提点过,只要医生还想保住饭碗,就大概率不会到处乱说。
别告诉她,仅凭短短一天的相处,他就看出了自己的不同。
那可真是……
令人害怕。
等雷娜象征性为她检查完身体,左溪月拉住脚底抹油的雷娜,指了指地下室入口:“下面还有一个,顺便看看吧。”
“他?”
雷娜苦着脸:“我不跟傻子玩,况且他是心病,我治不了。”
“告辞告辞了哈,”她抽回手,“你头上的淤青还是得涂药,药等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说完,她就踩着洞洞鞋啪嗒啪嗒离开了,像是身后有鬼追。
池远檀,有这么可怕吗?
左溪月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她要回房间为下午的追悼会收拾一下。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低调些的衣服,太华贵的着装,不适合下午的场合。
尽管这里只是她不常住的偏楼,左溪月的衣帽间依然像个大迷宫,每件衣服都按色系一丝不苟地挂着,几件夸张礼裙被套在以她身材为基础的人台上。
掠过这些衣服,左溪月钻进角落的黑色系,挑出一条造型简单的黑色长裙。
她查了一下,这条裙子是今年的款,不算过时。
裙子的拉链在背后,对左溪月来说不算困难,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穿,拉链十分滞涩,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拉上一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左溪月抽空抬头:“谁?”
“是我,岁樟。”
岁樟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不清,左溪月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但她现在的样子,不适合放他进来。
“嘶……”
即使已经把头发全部撩到胸前,不过分神几秒,她的一截头发还是卡进了拉链,扯得她头皮一痛。
左溪月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走到镜子前,背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还好,她只有肩颈和一小片背部暴露在外。
“进来吧。”她对门外喊。
岁樟闻声拉开半扇门,单手捧着一只小托盘,托盘里是一盒小小的药膏。
“雷医生让我来给您涂药。”他低着头,用双手捧托盘。
左溪月现在顾不上涂药,她指指茶几:“药先放下,过来帮我一个忙。”
岁樟听话放下药膏,隔着半个客厅与左溪月对视:“您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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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做什么?”
左溪月背过身,捂着胸口站直身体,把落在脑后的发丝挽起:“拉链卡住头发了,你试试能不能把头发弄出来。”
“弄不出来的话,就剪掉吧,记得少剪一点,不要让我的头发看起来不齐……”
她说了一大堆,身后却没传来动静。
左溪月疑惑扭头,线条优美的肩颈扭转出漂亮的弧度:“怎么……”
身后的岁樟下意识闭上眼睛,她的疑问断在喉咙里,看向岁樟的视线带着一丝不解。
至于吗?
左溪月安静后,岁樟眼皮抖了抖,慢慢睁开,二人的视线直挺挺撞在一起。
“抱歉。”
岁樟转身,后退着走向她:“我现在就替您把头发解出来。”
他倒退的步子不稳,一步一步摸索着,好像生怕撞上她。
他越来越靠近,左溪月甚至能看见他后颈的颜色。
是淡粉的。
为什么?
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岁樟的表现了。
正想着,岁樟已经退到了她背后,脚跟一转——
他们又对视了。
岁樟的脸近在咫尺,左溪月连他直直的睫毛都能数清。
她若无其事转过头,把后背露给岁樟:“快点吧。”
“嗯。”
岁樟手臂悬空,用一根手指挑起那缕头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再用另一只手扶住拉链。
拉链与后背之间的空隙几乎为零,左溪月能感受到岁樟的手指偶尔会蹭过她的皮肤。
他的手指温度稍低,摩擦在后背上凉凉的。
但鉴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屏住的呼吸,左溪月并不觉得冒犯。
“好像……有点困难,”岁樟弯着腰,收着气息说话,“用剪刀,可以吗?”
即便他有意控制,但过近的距离什么都挡不住,左溪月后背被他呼出的气息扑打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怕痒。
岁樟已经退开,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金色小剪子,低着头走回来。
他重新弯腰,神情专注:“请不要乱动,小心伤到您。”
两根手指夹住那截头发,岁樟右手持剪刀,刀尖摁在自己的左手手心里,对准发丝纠缠处。
“咔嚓”一刀后,左溪月头皮瞬间恢复轻松。
岁樟放下剪刀,把拉链内部几根残余的发丝揪出来,然后飞快拉上她的拉链,一直拉到最顶上。
“好了。”
左溪月闻言放下举酸的手臂,满头黑发瞬间垂落,精油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谢谢。”左溪月下意识道谢。
岁樟沉默几秒,不太适应道谢似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左溪月说完谢谢才反应过来自己不需要对他这么有礼貌,于是故意无视他:“行了,这里没你的事,记得催一下厨房,今天我要早点吃饭。”
——其实是因为被迫放弃了早晨那碗香喷喷的海鲜粥,所以饿坏了。
岁樟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是,”
他目光掠过药膏:“您没涂药。”
“我自己涂就行,你去备饭吧。”左溪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药膏闻了闻。
湿湿的草木香,不难闻。
岁樟看着她的动作,轻声解释:
“雷医生说,这药需要按摩辅助吸收。”
14. 吃饭
“您没学过按摩,恐怕没办法操作。”岁樟解释。
左溪月闻药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还真学过。
左展星身体不好,偶尔会毫无征兆地晕倒,经常撞伤自己,左溪月就上网学了点按摩药酒的方法替她揉揉。
但左溪月会的东西,“左溪月”不能会。
“那你来吧。”她淡淡放下药膏。
岁樟先去洗了手,当着左溪月的面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然后才倾身半跪,小心挖了一块药膏。
左溪月有经验,能看出岁樟的动作非常娴熟,不是雷娜只言片语就能教会的,他应该经常照顾病人。
“你妹妹怎么样了?”她想到岁樟刚好有个生病的妹妹。
岁樟垂着眼睛,双手捂热药膏,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切都好,劳烦您记挂。”
敷衍。
左溪月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反复提及亲人的病痛,也没打算跟他计较。
“请闭眼。”岁樟捂热了药膏,站起身凑近她。
左溪月安静闭上眼睛,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岁樟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清瘦单薄,但并不显得瘦弱,一只手心就能完全覆盖住她的伤口。
黏腻的药膏从岁樟的手心转移到她的额头,两人相触的皮肤皆是黏糊糊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膏被揉搓开,空气里的草木气息更浓重了,混在其中的还有一丝丝洗衣液清香。
左溪月知道那是岁樟身上的味道,他一直都很清爽。
也许是为了方便操作,岁樟用另一只手的手腕内侧托住了她的后脑勺,覆盖在额头上的那只手也加大了一点力道。
他揉得很小心,左溪月闭着眼睛,舒服到有些困意,却又因为不太适应这种触碰而无法放松。
其实这样小的伤口,有什么值得按摩的呢?
左溪月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整洁的白衬衫,衬衫扎进腰带,随着他揉搓药膏的动作微微抖动。
额头上轻柔的力道停了下来,岁樟停下动作,小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左溪月挥开他的手,“这药味道太重,我下午还要出席追悼会,不要揉太久了。”
“是。”岁樟立刻收回手。
“那剩下的药我就给您放冰箱里了,雷医生说这瓶药膏需要冷藏。”
左溪月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岁樟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左溪月猜测应该是厨房快备好饭了。
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再不吃饭就要晕过去了。
身后的岁樟迟迟没有跟上来,应该在忙收尾的卫生工作。
还没下楼,左溪月就闻到一阵饭菜香。
加快速度走进餐厅,比饭菜更快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餐桌上无聊捧腮的年轻男孩。
“左漾。”
左溪月被饭菜勾起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一大半,她皱眉,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你来做什么?”
左漾原本百无聊赖盯着冒热气的饭菜,听到左溪月的声音,背一下子挺了起来,眼神发光:
“姐姐,你终于起床了!”
“你那里没饭吃吗?怎么还要来蹭我的午饭?”左溪月对他放光的眼神无动于衷。
她知道左漾也住在庄园里,只不过庄园楼与楼直接相隔很远,左漾最近又没出现在她眼前,左溪月已经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联想到雷娜上午那番话,她对这个便宜弟弟实在提不起好脸色。
影响她独享左家财产的人,都应该滚出她的世界。
“还不是因为好久没看见姐姐了,来给姐姐请个安嘛。”
左漾撑着下巴侧脸看她,即便左溪月冷脸,他也笑盈盈的。
“姐姐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睡到这个点才起床,是不是身体还没……”
左漾半真半假的抱怨戛然而止,他的视线从左溪月身上挪开,转向她身后,眼神格外复杂。
左溪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后是刚从楼上她的房间下来的岁樟。
岁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敲着手机,行色匆匆。
直到岁樟走出了大厅消失不见,左漾才非常夸张地“哇”了一声。
“你叫什么?”左溪月知道他可能想歪了,但不想解释。
左漾继续笑得眼角弯弯:“我叫左漾呀,荡漾的漾。”
冷笑了。
左溪月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桌上只有饭菜,餐具还没上。
“还以为你真是在等我,”左溪月扫了一眼餐桌,“原来是没餐具。”
“被姐姐看穿了,”左漾捧着下巴,看了不远处一眼,“要不是不给我筷子,我早就偷吃了。”
不远处,角落里的佣人低着头端来托盘,托盘上架着两双陶瓷筷子,还有一双黑色公筷。
“不给?”
左溪月靠着椅背看佣人戴着手套布好筷子,呛他:“那你不会自己要吗?我看你也不是脸皮那么薄的人。”
“姐姐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左漾不知道是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笑得无懈可击:“这可是你的餐厅,你不落座,谁又有资格提前动筷子?”
左溪月不跟他客气:“知道就好。”
佣人竖着耳朵小心翼翼退下,餐桌上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左溪月毫不收敛的敌意让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
“我当然知道啦。”
左漾重新扬起笑:“我知道姐姐当了这么多年独生女,短时间内接受不了我的存在,但没关系,我会努力让姐姐喜欢我。”
左溪月用公筷给自己夹菜,没理他。
姓左的说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左溪月可没忘记自己坠楼失忆的事情,她现在不查,不代表永远不计较。
作为便宜弟弟兼庄园内部人员,左漾的嫌疑在她心里洗都洗不掉。
等她摸熟了左溪月的过去,能够熟练使用这个身份,她第一个就从左漾下手。
见左溪月不理他,左漾盯着她夹菜的动作,再次没话找话:“姐姐怎么自己夹菜,你那个侍从……叫什么樟来着的,不是应该时刻守在你身边吗?”
左溪月倒是不知道侍从的工作还包括帮忙夹菜。
“不该问的别问。”
她淡定开口:“还是说你想要人替你布菜?”
左漾站起身,笑盈盈抓起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左溪月碗里:“才不是,我是想毛遂自荐,为姐姐夹菜。”
左溪月不跟食物过不去,很给面子地动起了筷子。
左漾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送饭,含糊不清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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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不过我还是好奇,那个什么樟有什么好,他都不正眼看人。”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少问。”
“哦,”左漾不情不愿,“可能人家私下里对姐姐是另一副面孔吧,不然也不会睡到中午才……”
“啪!”
左溪月重重把筷子拍在桌上,双手撑着桌边起身,面色发冷:“长姐如母,再不管好你的嘴,我就扇死你。”
她知道左漾说的是岁樟,并不是在开她的颜色玩笑,但左溪月过去在这方面受到过不少骚扰,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和自己有关的谣言。
左漾呆愣愣坐在座位上,仰头看着左溪月,脸上涌起不知尴尬还是害臊的红晕,手里的筷子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对不起……”
他快速移开视线,睫毛乱颤:“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左漾说完,“嗖”一下钻到桌子下面,假装忙碌捡筷子。
实木椅子被他慌乱的动作拖拽出一声巨响,刺耳的声音在沉默的餐厅格外显眼。
他一连串尴尬又丢人的举动多少抚平了左溪月的心情,她大赦天下一般开口:“别装了,以后要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嗯……”
闷闷的声音从餐桌底下传来,左溪月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此地无银三百两。
幸好左漾惹她生气的时候她已经吃饱了,否则错过早饭又吃不好午饭,她会崩溃的。
“小姐。”
左溪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去,黎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左溪月这才想起他好像一直在一楼守着:“怎么了?”
“听到动静,”黎默视线冷漠扫过左漾,“来处理。”
左漾脸上的红晕褪了不少,他哼了一声,嘲讽黎默:“上次见你还在医院罚站,这才几天,就……”
左溪月冷冷看他一眼。
左漾闭上嘴,对着黎默翻了个白眼。
左溪月沉默一瞬,觉得有机会可以把他扔进地下室和池远檀切磋一下。
“我走了。”
黎默没有理会左漾的嘲讽,看了一圈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保安。
他的背影写满这两个字,左溪月甚至幻想到了他身穿保安制服,后背贴着“保安”二字的样子。
“姐姐在笑什么?”
左漾脸皮的确够厚,他已经恢复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一脸笑意凑上来问。
左溪月没想到自己一点细微的笑意都能被他察觉,她敛了笑:“笑你狼狈,行不行?”
哪知左漾打蛇随棍上,直接认下这个功劳:“好吧,不过能让姐姐高兴,也是我的荣幸呢。”
左溪月懒得废话,准备画个淡妆就出发。
左漾却看不懂似的,一直跟在她身后。
“你到底为什么……”
左溪月是真的不理解:“非要缠着我?”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认识的时间其实很短,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深厚感情吧?
左漾眨眨眼,笑容淡了一点:“能有什么原因呢?”
“因为你是姐姐呀。”
他凝视着左溪月,重新提起笑:“我在孤儿院长大,这还是我第一次有亲人。”
15. 围巾
“姐姐,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在世界上第一个亲人。”
左漾冲她讨好一般地笑:“所以,只是因为你是姐姐呀,我才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
左溪月不知道是自己脑补过度了,还是左漾在演,她竟然能从他甜美的笑容里读出落寞。
“你在……”
左溪月不确定地开口:“跟我卖惨吗?”
左漾眉毛一下子耷拉下来,生动又夸张的样子像条幼犬。
他疯狂摇头:“才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了亲人。”
左溪月差点松口。
幸好理智占据了高位,她在高处注视着左漾格外诚恳的表情,冷静地想:
他是觉得有了亲人幸运,还是觉得有了这么有钱的亲人幸运?
涉及她的游戏目标,左溪月清醒得要命:“你的确幸运,但是不要进我的房间。”
话音未落,她就甩上房门,把脸上挂着笑的左漾关在门外。
门外没再传来动静,左溪月坐在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一脸冷淡的自己,再想想左漾那张年轻精致的脸。
大概是因为同父异母,他们长得不太像。
冷静下来之后,左溪月对左漾刚才那番卖惨更加嗤之以鼻。
如果他真的很珍惜左溪月这个姐姐,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在她面前?
她明明昨天就回来了。
左溪月的化妆台很大,叫得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塞满了半张桌子,并且绝大多数都是未拆封。
她化妆技术一般,随便打个底就能出门,所以这些化妆品大概率要继续尘封了。
化妆台旁边就是冰箱,里面是一些需要冷藏储存的护肤品,左溪月选了选,挑了一瓶在她认知里最贵的。
关上冰箱门之前,她又看了两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药膏不在里面。
左溪月翻找了一下,冷藏层里的确没有药膏的影子。
难不成放冷冻了?
她又打开冷冻层,里面就更空了,除了冰袋,什么都没有。
左溪月环顾了一下,她的套间虽然大,但终究只是个卧室,所以并没有厨房和餐厅,整个房间只有这一个冰箱。
岁樟……会这么粗心吗?
看了眼时间,她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左溪月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坐在化妆台前默默化妆。
手机弹出消息,左溪月抽空看了眼,竟然是商之绪。
“我已经到庄园门口了,准备好了就下来吧。”
左溪月一头问号。
商之绪什么时候邀请她一起去了?她又什么时候答应让他来接自己了?
自作主张。
左溪月摁灭手机,没有理他。
追悼会场合特殊,不适合打扮太亮眼,所以左溪月只是简单化了个妆,提一提气色。
化完离她要出发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左溪月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商之绪,而是让他在门外继续等。
偌大的庄园,还会缺一个司机吗?
左溪月立马联系了管家,按照管家的性格,应该早就准备好了车子。
谁料还真让她失望了。
“小姐,商少爷昨天就来电告知了今日要来接您,今天的值班司机又刚好请假,我就直接批了他的假。”
左溪月眉头皱起,回了句“知道了”就把手机放下。
她不想坐商之绪的车。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左溪月已经能从敲门的节奏里判断出外面是岁樟,她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没看见左漾的影子,才问:
“怎么了?”
岁樟站在门口,额发微湿:“刚才管家派我去门口接了商少爷,他现在正在楼下,所以我上来问一问,您……”
“让他等着。”左溪月说。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出场的样子:
顶着一头精心打理的头发,穿着一身贵的要死又假装低调的西装,再配上一只贵的要死又没什么用的表,挂着万年不变的假笑,然后——
“溪月,好久不见。”
说曹操曹操到,左溪月视线越过岁樟,看向停在楼梯中段,单手插兜的商之绪。
他正穿着一身贵的要死又假装低调的西装,伸出手露出腕上那只贵的要死的表,笑着低头看时间,然后抬头:
“幸好今天没迟到。”
左溪月知道,他的动作和话语都是在暗示她,他已经等了她很久。
她睨他一眼,挪开视线:“这是你应该做的。”
商之绪听了,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笑了两声:“当然,谁让我们是未婚夫妻。”
他的视线在岁樟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左溪月身上:“你今天很漂亮,我不方便上楼,只能在楼下等你了。”
“对了,”商之绪抄兜后退,“给你准备了礼物,早点下来拆礼物。”
哦,又在催。
左溪月对他的礼物无动于衷,她已经领会过商之绪毫不走心的送礼风格了。
岁樟始终默默立在一旁,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哪怕商之绪隐晦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好几遍。
“你感受到了吗?”
商之绪离开后,左溪月问岁樟。
岁樟眼里浮现茫然:“什么?”
左溪月神色自然,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修饰:“你被人看不起了。”
岁樟微微一怔,又立刻恢复成平时低眉顺眼的样子:“这不是很正常吗?人有高低贵贱,商少爷是天之骄子,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也只有您了。”
“不要拍我马屁,”左溪月嗤笑一声,“入他的眼又算什么。”
没等岁樟回答,她就转移了话题:“对了,药膏你放冰箱了吗?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岁樟面色不变,纤长的睫毛抖动几下,缓缓摇头:“……放了,也许是您没找仔细。”
“是吗。”
左溪月不认为自己没找仔细,冰箱里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排放整齐的,药膏又格外显眼,不可能找不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岁樟一眼:“行,晚点你去找雷娜拿一瓶新的吧。”
“是。”岁樟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眼看时间已经不能再拖延,左溪月只能不情不愿地下楼,正面对上商之绪。
说实话,商之绪的外形很优越,虽然打扮成熟,但年轻紧致的面庞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油腻,仅仅是一种“青涩的成熟”。
左溪月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他明明不喜欢自己,却又要装出对她百般包容宠爱的模样,二来,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有钱人。
尤其是商之绪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有钱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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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二十多年的穷人生活对她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即便已经非常有钱,她看到有钱人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讨厌。
尤其是在那些为了钱而痛苦打工的日子里,总有一群衣着光鲜的男人,对她挥舞钞票。
左溪月承认自己只是迁怒商之绪,可谁让他有钱呢?
穷人的恨就像风里卷着的一粒沙子,还没吹到有钱人跟前,就已经散在半空了。
幸好她也成了有钱人,左溪月讽刺地想。
她在楼梯口站着,眼神空洞,思绪飘回自己的世界,她的前方是端坐在沙发上的商之绪,身后是踩在楼梯上,眉目低垂的岁樟。
他们都在看左溪月。
商之绪的目光一如往常,礼貌、包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而岁樟,他虽然站得最高,头却垂得最低,视线只停留在左溪月的裙摆上。
左溪月回过神,从楼梯口移步,柔顺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飘荡,于是岁樟的视线慢慢向上——
他与商之绪的视线,通过左溪月串联在了一起。
商之绪像是看不到岁樟,轻轻移开视线,对着左溪月笑:“离近看,更漂亮了。”
岁樟后知后觉般垂眸,学着其他侍从的样子,站在角落的雕花柱旁,和一株绿植没什么区别。
“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左溪月看他的手,他又戴上了新手套。
“你过敏吗?”她忽然问。
商之绪正从身后的沙发上拿东西,闻言挑眉:“不过敏,怎么了?”
左溪月又看了眼他的手套:“没什么。”
那看来就是单纯不想碰她了。
“看看吧,”商之绪掏出绑着丝带的礼品盒,“为你挑选的新礼物,我为我上一次的粗心向你赔礼道歉。”
礼品盒上的LOGO她认识,是个很经典的奢牌。
“这次是什么?”她摆出笑脸,故作惊喜。
商之绪松了口气似的:“终于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左溪月很给面子地接过礼品盒,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条折叠整齐的围巾。
“真好看,谢谢你。”
左溪月继续笑,笑得商之绪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得意。
“你怎么知道,”
她盯着商之绪的眼睛,笑着说:“我的侍从正好缺了一条围巾?”
“岁樟!”
她转身朝角落神游天外的招手:“过来!”
岁樟下意识抬起头,满脸写着疑问,脚步却下意识朝这里挪动。
走得越近,他的眼睛就垂得越低,避免与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您有什么吩咐?”他问。
左溪月小心观察着商之绪黑得像锅底的脸色,即使到了这份上,他依然在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强撑着脸上的微笑。
只是皱起的眉头和抖动的嘴角暴露了商之绪的不冷静。
她气到他了。
左溪月心满意足地把围巾塞进岁樟怀里:“商少爷特地送来的,还不快谢谢他?”
岁樟搂着盒子,眼睛眨了两下就明白她的意思,无辜一笑:“多谢商少爷。”
“左溪月,”
商之绪看都没看岁樟,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压着眉头,商之绪绅士的眉眼略显阴沉,他平稳的语气里透着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