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反派动手动脚!》
7. 第 7 章
梁军的郎中眼见着楚明夷握着一缕头发走出邬辞云卧房,他愣了一下,再细细观察楚明夷的神色,见他面色和霁,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得意。
郎中心里还不算太确定的猜测立马十拿九稳。
怪不得他们将军前几日突然发癫把人逼成重病,原来竟是因为爱而不得。
楚明夷随手将那缕头发收入袖中,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兄长要他带邬辞云的墨宝或画像回去,这点倒是不难,平南王府有一堆邬辞云的书信,梁军甚至还在萧伯明的书房搜出过不少邬辞云的画像,而且皆是名家所绘,可谓神形具备栩栩如生。
不过他觉得什么画像墨宝都是虚的,不如直接割邬辞云一缕头发来得痛快。
一来这玩意寓意好,二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他既能警示一番风流成性的邬辞云,还能顺带报了被他戏弄之仇。
郎中悄悄觑了楚明夷一眼,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试探开口道:“将军,如今邬大人身子已然好转,属下还要继续留在府上吗?”
“你再多留几日,再细查查他有没有什么隐疾。”
楚明夷思及邬辞云那副随时可能会一命呜呼的模样,他皱眉道:“我瞧着他像是有不足之症,你查清楚了及时禀报。”
“其实别的倒还是小事,就是邬大人他……”
郎中神色隐隐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难经》中有载,男子尺脉恒弱,女子尺脉恒盛……”
“说简单点。”
楚明夷不耐烦出言打断,不悦道:“你直接说他生的是何病。”
郎中吞吞吐吐,低声道:“邬大人尺弱寸浮,肾阳虚衰,只怕在房事上……有心无力。”
楚明夷脚步微顿,他神色有些古怪,“……你的意思是他不行?”
郎中应了一声,低头不敢去看楚明夷的脸色。
楚明夷倒不想其中竟还有这种内情,他嗤笑了一声,“真够没用的。”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光看邬辞云那副病殃殃的模样,生个病都能去半条命,真上了床还不得精尽人亡。
真不知道他兄长到底看上邬辞云什么了,也不怕今日定情明日就出殡。
郎中拿捏不住楚明夷话里的意思,他犹豫片刻,试探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楚明夷眉头紧皱,皱眉道:“想法子给他治一治,不拘什么名贵药材,尽量能治则治。”
————
楚明夷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邬辞云一头雾水,她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一边,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你为什么不问我?】
系统有点委屈,主动开口道:【你做的那些计划都没有告诉我。】
剧情中对于邬辞云拿下梧州之事并未详写,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楚明夷一行人来见邬辞云,就连它都不知道邬辞云到底是想做什么。
邬辞云嗤笑,反问道:【你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吗?】
系统不服气,当即反驳,【我什么时候瞒着你了?】
【那你告诉我容檀的真实身份。】
【……】
【这涉及后续剧情,我们有规定,不能说。】
邬辞云对此并不意外,她没有再理会系统,而是突然开口唤人进来。
容檀一直守在门外,闻声连忙推门而入,可是还未来得及掀开珠帘,便听到邬辞云开口道:“你去照顾良玉和明珠,让阿茗进来伺候。”
容檀神色微滞,他下意识抬眼看向了珠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一时竟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只得轻轻应了一声,满怀心事默默退下。
阿茗是府上负责跑腿的下人,他性格机警,做事也利落,听说邬辞云有事传他,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小跑着赶了过去。
“主子万安!听容管家说您找我。”
阿茗笑嘻嘻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邬辞云垂眸思索了片刻,问道:“你去一趟监牢,传刘治入府,就说我有事要问。”
“小的遵命。”
阿茗得了命令起身离开,他走路轻巧得像是一只猫,即使脚步再迅速,也丝毫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阿茗,你要出府吗?”
容檀心不在焉陪着兄妹二人玩投壶,眼见着阿茗脚步匆匆,他连忙开口把人拦下。
“大人让我去一趟监牢,传刘典狱过来问话。”
阿茗看了一眼容檀,他粲然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反问道:“容管家,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容檀从听到“监牢”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心生不妙,他面色不改,温声道:“你早去早回,别让大人等急了。”
“这是自然。”
阿茗点头应下,一转眼又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容檀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他脑子里一会儿闪过萧伯明惨死时的情状,一会儿又想起邬辞云笑意全无的模样,强烈的不安感像一团黑雾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容管家,你怎么了?”
邬明珠见容檀脸色不好,她眨了眨眼,小声道:“你是不是惹大哥生气了。”
她伸手扯了扯容檀的衣袖,容檀配合地弯了弯腰,邬明珠凑到他的耳边悄悄道:“大哥可心软了,你多和他说说话,他很快就会消气的。”
“我没事的,大人并没有生我的气。”
容檀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不愿在两个孩子面前露出破绽。
这个世界上会说邬辞云心软的估计也只有这两兄妹,他们哪怕是有天大的错处,邬辞云也会尽力包容。
可他在邬辞云的心中,又如何能和邬明珠邬良玉相提并论。
如今宁州早已易主,阿茗拿着邬府的令牌,一路上可谓畅通无阻,负责看守监牢的将领得知是邬辞云有事传召,恨不得自己亲自护送他们回府。
刘治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瘦小男子,他一路跟着阿茗走进邬府,眼前外面戍守的将士,他心中战战兢兢,但面上还是强作镇定。
“不知大人找我来是有何事,尊驾可否透露一二……”
“大人找你自然有大人的意思,我身为下人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阿茗打断刘治的话,径直带他去见了邬辞云,隔着珠帘恭谨道:“主子,人带到了。”
“见过大人。”
刘治结结实实给邬辞云行了个大礼,膝盖碰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照理他如今官至典狱,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不至于如此卑微。
可眼下宁州尽在邬辞云的掌握之中,平南王府和州县官员的惨状还如在眼前,刘治不知邬辞云此番传召到底是凶是吉,紧张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邬辞云没有开口,他也不敢起身,只能跪伏在珠帘屏风之后,焦急等待着邬辞云的命令。
婢女听从容檀的吩咐服侍邬辞云用养身的燕窝粥,邬辞云病中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便摆手让人撤下。
婢女思及容檀的嘱咐,柔声劝道:“大人,您再多进一些吧,容管家说大人体虚,需要多补补……”
“哦?”
邬辞云闻言也不恼,她笑睨了婢女一眼,慢条斯理道:“我竟不知这府上何时是由容檀做主了。”
婢女闻言神色大变,她自知失言,连忙跪地请罪,“大人恕罪!”
邬辞云并不打算迁怒旁人,她眉心微蹙,淡淡道:“起来吧,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婢女闻言颤颤巍巍起身,她将那碗燕麦粥搁在桌上,又小心翼翼服侍邬辞云漱了口,不敢再提及容檀半句。
外面跪着的刘治将两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暗道不妙,生怕已经被邬辞云查出什么端倪,背后衣衫都被冷汗浸透。
邬辞云像是已经忘了他这个人似的,她慢悠悠品了半杯清茶,刘治死死盯着地面,只能听到些许些许茶盏碰撞的清脆声,简直就像是阎罗殿里的催命符。
不知过了多久,刘治终于听到邬辞云浅淡的声音,“差点忘了,还有贵客等着呢,阿茗,怎么也不提醒一声,还不快请人坐下。”
“小的知错,原是刘典狱太过知礼,等在这里竟一丝声响也没有。”
阿茗闻言立马领罪,笑嘻嘻扶了刘治坐到椅子上,奉承道:“刘大人您请上座。”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身子不适,我安敢闲坐……”
邬辞云实在阴晴不定,刘治拿不准她的想法,所以下意识想要继续跪着,可奈何阿茗眼疾手快,直接就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含笑道:“刘大人,您莫要推辞了,我们家大人说让坐,您便好生坐着便是。”
刘治战战兢兢,连忙应是,坐在椅子上比跪在地上都要僵硬。
邬辞云靠在软枕上轻阖双眼,随口道:“我记得你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典狱了,如今可还算上手?”
“是,承蒙大人看顾,一路提携小人至今,刘某没齿难忘,必当感念大人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之……”
刘治从前不过只是一介小小狱卒,负责在狱中看守囚犯,偶尔帮人送些东西递几句话得些好处。
大概一年半前,邬辞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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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宁州任上,因着一桩平南王府的罪奴案惹到了萧伯明。
萧伯明一向仗着父亲的威势跋扈至极,竟直接让人把邬辞云这个朝廷七品官员关进了大牢,差点就让人动了刑。
刘治本就是平涑人士,家中妻儿老小皆在平涑置地盖房,他见邬辞云入狱也毫不慌张,暗想此人多半是有出去的门路,更不敢得罪这位直属的父母官。
典狱让他细细折磨此人,监牢里不动刑折磨人的法子也不好,譬如不给饭食和饮水,或是在牢房里放几只饿极了的老鼠,虽不致命,但也能让人实打实地遭罪。
刘治生怕邬辞云哪日又得了势,他不敢把这些手段使出来,甚至还偷着送了两回水。
果不其然,邬辞云仅仅只被关了一天,平南王就下令把人放出来。
而邬辞云出来之后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萧伯明像条狗一样绕着她打转,就连平南王也对她器重有佳。
原来的典狱因为私收贿赂被定了流刑,刘治一介狱卒反倒是因为邬辞云一句话成了新任的典狱。
如今邬辞云是真正大权在握,从前她一句话可以给他升官发财,现在一句话更是能定下他的生死,刘治心中惊惧不定,若非是阿茗按着,他几乎又要跪下。
邬辞云又问道:“那日我让容檀去狱中处置了萧伯明,你在场吗。”
“在场……当时是在场的。”
刘治身形一顿,结结巴巴道:“萧世子去的很干净,没遭什么罪,如今已经葬在灵秀山后山。”
萧伯明是自刎而死,脖子上好大一道刀伤,容檀指使他们把尸首丢在荒山放了两日,如今寒冬腊月那些野狼野狗没有吃食,闻到血腥味自然结伴分食,若非是用绳子将尸首绑在树上,估计早就被找不见影儿了。
刘治让人过去收尸的时候瞧了一眼,尸身几乎被啃得只剩骨头,上面还有血淋淋的皮肉挂着,看起来骇人至极。
他忙不迭让人胡乱塞进棺材找地方埋了,还装模作样立了块碑放了些贡品。
邬辞云曾说让他好好把萧伯明下葬,可是容檀许了他诸多好处,刘治又心想他如今是邬辞云眼前的红人,若能卖个人情也是好的,所以干脆顺水推舟做了这件事。
如今邬辞云突然提及萧伯明之事,刘治心里甚是心慌,唯恐自己不小心露了破绽。
然而邬辞云却并未继续追问,她陡然轻笑了一声,开口道:“那他可有被吓到?”
“……什么?”
刘治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邬辞云在说什么,连忙道:“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自然是会怕的,容管家心善,让我们多烧了些祭品纸钱,还请了和尚为萧世子超度,希望他早登极乐。”
“原来如此。”
邬辞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刘治本就心虚,闻言更是下意识想要开口多解释一二,
可邬辞云却像是已然失了兴趣,她淡声吩咐,“阿茗,雪天路滑,好生送刘典狱回去吧。”
刘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连声谢绝了邬辞云的好意,刚要准备打道回府,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开口将他拦住。
“刘大人请留步。”
刘治扭头看清来人,脸上立马挂上了笑,恭谨道:“原来是容公子。”
“大人问了什么?”
容檀也不多说废话,他急于求一个答案,迫不及待追问道:“她问了萧伯明对不对,她是不是问了萧伯明是怎么死的。”
刘治从未见他这样紧张,忙解释道:“公子多虑了,大人没问这些,大人只是问我您有没有吓到而已。”
容檀闻言一怔,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溺水的前一刻被拉上了船,在窒息的瞬间突然得以喘息。
刘治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她真的是这么和你说的?”
她竟没有问起萧伯明的死,反而是问了他的事……
刘治见状连忙肯定道:“是,大人的确没问萧伯明的事情,只问了公子您害不害怕。”
“那你是怎么回的话?”
“我说公子仁厚,头回见到人死在面前自然心慌,后来还让人好生安葬了萧伯明。”
刘治眼珠一转,奉承道:“其实照我看公子无需紧张,萧伯明是大人亲自下令处死的,如今公子在大人面前又得脸,就算是此事日后再被翻出来,大人估计也不会在意,指不定届时连萧伯明长什么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的没错。”
容檀垂下了眼眸,他想到邬辞云的面容,声音都变得轻柔些许。
“她待我,确实是极好的。”
8.第 8 章
容檀心里一直高悬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只觉得自己近来的担惊受怕全部变成了融融的暖意。
他曾设想过许多次若是真的东窗事发该如何行事。
邬辞云若是因为他们往日的情分,或是看在他悉心教养两个孩子的份上网开一面,那自然是万幸中的万幸,日后他必然尽力弥补,绝不使她再为此烦心。
若是她当真因为萧伯明之死与他彻底一刀两断,他也另有旁的法子,只是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用他们过往的情分去冒险。
只是邬辞云今日这般言语,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容檀心中欣喜万分,干脆额外又赏了刘治不少银两,刘治离府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心里直叹自己慧眼识珠押对了宝。
典狱能捞的油水确实不少,可是容檀出手极其阔绰,随便赏下的银子都够他干十年的,从前人人都说平南王世子萧伯明大方,照他看容檀也有过之无不及。
他的想法简单多了,容檀不过区区一介管家,这钱自然是他主子邬辞云给的。
可是邬辞云平白无故为何要给自家的管家这么多钱,其中的缘由自然耐人寻味。
为了一个已经失了邬辞云欢心的前任平南王世子去得罪邬辞云的新宠,傻子才会去这么做。
容檀今日可谓是经历了一遭大悲大喜,如今心中顾虑尽消,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近来他总是会想起萧伯明死时的惨状,午夜梦回的时候也常会突然惊醒。
有时是梦到萧伯明怨恨不甘的眼神,有时是梦到邬辞云冷漠平静的面容,还有的时候甚至梦到自己变成了牢狱之中的萧伯明。
从小他受到的教导都是要端方自持,克己复礼,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若非亲身经历,他或许也不会相信自己竟也能心狠手辣。
但他从不后悔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
对于萧伯明,他已然是忍无可忍,恨不得对其食肉寝皮以泄心中之恨。
邬辞云很忙很忙,平常只能分出很少的时间给他,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刻与容檀而言都弥足珍贵。
可自从萧伯明出现后,邬辞云把这一点很少的时间又分了大半在萧伯明的身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对萧伯明这种下贱货色温言软语百般忍让,可萧伯明尤嫌不足,甚至还要走了他送给邬辞云定情的匕首,转头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
容檀从委屈再到不甘,后来便是滔滔的恨意。
他看见萧伯明冲着邬辞云媚笑就心生厌恶,闻到邬辞云身上沾染桂花酒的甜香就心烦意乱,甚至听到“萧伯明”“平南王世子”这几个字,他就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容檀回想起监牢里的满地鲜血,他以为自己第一次做这种事是该害怕的。
可是对上萧伯明死不瞑目的双眼,他的心中却只有满腔快意。
他甚至在想,萧伯明不是喜欢抢他的东西吗,那他干脆成全了他,让他好好试一试这把匕首到底有多锋利。
“容管家!”
脆生生的孩童声打断了容檀的思绪,他下意识回头,见邬明珠正拉着邬良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笑意。
两人投壶玩腻了,应该是又跑到厨房闹腾了一番,鼻子和脸颊上还沾着面粉。
容檀俯身用帕子仔细帮他们擦干净,柔声道:“你们是不是又去厨房捣乱了?那里烟熏火燎的,小心伤着。”
“才不是去捣乱。”
邬明珠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容管家,李婆婆说今日要做梅花汤饼,不让我们沾手,你快去跟她说一声,我们想做给大哥吃。”
府里的事基本都是由容檀管,兄妹二人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早就习惯跑来找容檀求助。
容檀倒没想到是这个缘故,他一时哑然失笑,温声道:“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们在厨房里不要乱跑,更不要碰刀和柴火,知道了吗?”
邬明珠和邬良玉闻言连连点头,连忙兴高采烈拉着容檀去了厨房。
厨房的事本就多,若是还要再照料两个孩子就更是麻烦,奈何容檀开了口,厨房管事的李婆子也不好推脱,只得单独指了个仔细的丫鬟过去照看着。
这汤饼能不能做出来倒还在其次,只求这俩小祖宗别磕着碰着就好。
容檀对此也是一样的想法,因而他并未直接离去,反而是挽了袖子净了手耐心陪着兄妹俩一起做。
几人在厨房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紧赶慢赶才终于在晚膳时分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梅花汤饼。
“大哥,你快些尝尝,这是我和妹妹亲手做的。”
邬良玉献宝似的把汤饼摆到邬辞云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等待着她的夸奖。
邬辞云扫了一眼碗中梅花形状的面片,她笑道:“这又是谁想出来的招儿,做的这般精致,估计要费不少功夫吧。”
“李婆婆说现在正值梅花盛放的时候,宁州大户人家都时兴吃这个,说是风雅得很。”
邬明珠催促道:“大哥你快些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邬辞云闻言含笑应下,她病中确实没什么胃口,不过看在是弟妹两人亲手做的份上,还是非常给面子地尝了小半碗。
邬明珠和邬良玉自她生病之后就忧心忡忡,如今见她吃得这么少,席间一直在拼命给她夹菜,殷勤程度连原本负责给邬辞云布菜的容檀都插不上手。
本来病中体虚就不太好克化,邬辞云今日又较寻常吃得更多了些,回房时便觉得胃胀,忙让容檀去煎了消食的六和茶。
容檀对她的各种习惯了若指掌,待到邬辞云沐浴结束,备好的六和茶正好是刚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邬辞云如今大病未愈,容檀见她慢吞吞喝着茶,有些担心道:“要不还是让府医过来瞧瞧,别是伤了胃。”
“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少些折腾吧。”
如今楚明夷派来的郎中还在府上,若是传了府医,必然会惊动对方,届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邬辞云深知女扮男装的危险,少年时她手头不甚宽裕,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只得裹胸和压着嗓子说话,每日过得胆战心惊。
后来她冒险从权贵手里骗了笔钱,寻了些旁门左道的药吃了,虽说长出来的胸不能再缩回去,但好歹长了个头有了喉结,就连声音也哑了些,不至于连开口说句话都得顾虑再三。
系统曾经和她说过只看脉象辩不出男女,可邬辞云却总还是担心会有差错,尤其是今日楚明夷派来的郎中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提了数次要为她再度诊脉。
邬辞云怕被他发现破绽,所以随便寻了个借口把这个麻烦打发走了。
思及那位梁朝郎中,邬辞云神色隐隐有些不虞。
若非此人是楚明夷派来的,她定要想法子将人灭口,这样才能以绝后患。
容檀见邬辞云这般执着,他倒也不再继续提及此事,只是拿过梳子细细梳理她的尚带着湿气的长发。
正所谓青丝绕指柔,容檀的指尖触碰到邬辞云的长发,他先是一顿,而后又不自觉想起了今日刘治所说之言。
邬辞云是真的在乎他关心他的,萧伯明之流完全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容檀心中一片柔软,恍然间甚至觉得他与邬辞云当真像极了一对夫妻。
只是这种欣喜甜蜜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容檀盯着邬辞云断的整整齐齐的一缕发丝,他神色陡然一僵,“阿云,这是……”
“被楚明夷那个疯狗割断了一截。”
邬辞云想到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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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的所作所为不禁又皱起了眉头,随口问道:“楚明夷的兄长,你可认识?”
“……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起楚明夷的兄长名叫楚知临,是梁朝镇国公世子。”
容檀抿了抿唇,略带迟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楚明夷今日不知道是抽什么疯,突然割了我一缕头发,还说我要是敢负了他兄长绝不会放过我……”
“不可能!”
邬辞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容檀就突然打断了她。
他平日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邬辞云见状都有些讶异,下意识回头看向了他。
容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他定了定心神,勉强道:“阿云,楚明夷一定是在骗你。”
“为何?”
邬辞云扬了扬眉,反问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见过这位楚世子,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梁朝镇国公世子楚知临,他之前是一个傻子。”
“……什么?”
容檀神色有些复杂,解释道:“楚知临十岁时意外落水引发高热,清醒之后就成了个傻子,哪怕镇国公府寻遍天下名医,楚知临也不过与五六岁的稚童无异,直到一年前他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突然间就恢复了正常。”
不仅是恢复了正常,楚知临一夜之间简直就像是被附体一般,饶是傻了这么多年,可才学见识却丝毫不逊半分。
而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楚明夷在撒谎,一来是因为楚知临从未离开过梁都,邬辞云更未曾离开盛朝,两人不可能相遇。
二来则是他近一年以来一直跟在邬辞云的身边,除了萧伯明外,从未见过还有其他莺莺燕燕,此番便更佐证了他的想法。
楚明夷割了邬辞云一段青丝,还故意在此撒谎,摆明了就是想自己留下来私藏。
正应了那句古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刚死了个萧伯明,现在又来一个楚明夷。
这狂徒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容檀气得手都在发抖,恨不得现在就一剑刺死楚明夷泄愤。
邬辞云听完容檀的话倒是有些若有所思,她抬眼看向气愤至极的容檀,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或许只是他为了威慑我而已,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容檀本欲辩解,可是邬辞云冰凉的指尖却顺着他的手背一路向上。
他看到邬辞云缓缓起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邬辞云突然轻轻一推,他便已然倒在了榻上。
“阿云,大夫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全。”
容檀还残存了些许理智,可是下一刻邬辞云就捧起他的脸颊,含住他的唇瓣,就像是一尾游鱼一般游进了他的心池。
两人呼吸交错相叠,容檀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他早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依凭本能将邬辞云抱坐到腿上,两人唇齿纠缠,身上的衣衫都因此变得散乱。
良久,邬辞云轻喘着分开了二人的距离,她见容檀目光躲闪,细细密密的吻又擦过了他的脸颊,轻声问:“不喜欢?”
“没有……”
容檀耳朵通红,小声道:“我很喜欢。”
邬辞云甚少会对他这么温柔,虽然偶然情到浓时也会吻他,但更多的是发泄一般的撕咬,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爱怜温柔。
什么萧伯明楚明夷,所有不相干的事情和人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阿云,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容檀觉得自己整个心都被爱意盈满,他沉溺于这种状态,所以又再度凑上去主动找邬辞云索吻。
邬辞云对此没有拒绝,她的唇瓣轻轻擦过了容檀的耳畔,柔声问道:“容檀,你到底是谁?”
9.第 9 章
容檀闻言猛然一僵,他下意识抬头想要去看邬辞云,可是邬辞云却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眼前骤然陷入了黑暗,他看不到邬辞云的表情,但却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多半不会很好看。
“阿云,为什么又突然问起这个……”
容檀故作镇定道:“我的身份来历你不是已经都清楚了吗?”
他大着胆子将邬辞云的手拉了下来,细细用指尖摩挲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邬辞云的手指骨节分明,和外面那些文人士族一样,带着经年累月握笔留下的薄茧。
容檀试探性地与她十指相扣,邬辞云并未拒绝,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她闲靠在软枕之上,乌发柔顺蜿蜒在肩头,烛光消解了白日里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便更衬得她宛如月下白芍。
容檀近身想要吻她,邬辞云却轻轻侧脸躲过,她捏住了容檀的下巴,指尖暧昧摩挲着他的皮肉,浅笑问道:“容檀,你花了多少钱收买刘治?”
“……什么?”
容檀闻言怔怔望着邬辞云半晌,他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故作无意道:“阿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若是听不懂,那我便再说的更仔细一点,萧伯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伯明是中毒身亡,现在葬在了灵秀山的后山。”
容檀依旧不愿改口,他坚持道:“阿云若是不信,可以去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
邬辞云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轻笑道:“外面递进来消息,说萧伯明的坟墓被曾经遭到他欺辱的百姓给挖了,现在怕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容檀沉默不语,邬辞云慢条斯理道:“刘治从前在死人身上都想扒下点油水来,最近倒是看不上狱里那些三瓜俩枣了,怕是发了一笔横财吧。”
两人此时距离极近,近的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是容檀的心里却无半分旖旎念头。
邬辞云的手指冰凉,她的呼吸和语调也同样是冷的,微凉的指尖划过了容檀的面颊,她轻轻叹了口气,慢悠悠道:“当然,我不能仅凭这些就定你的罪,可是有一点我真的很好奇,你既然说萧伯明是中毒身亡……”
“容檀,清水也是能毒死人的吗?”
容檀下意识抬起了头,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眸,他脑中如遭雷劈一片嗡鸣,邬辞云说的话像是一把利箭,彻底划开了他心中所有的疑惑。
“清水……”
容檀脸上血色尽褪,他喃喃道:“你在瓶子里放的竟然是清水……”
怪不得邬辞云要反复确认萧伯明的死因,也怪不得她会突然查起了刘治。
在这一瞬间,容檀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可笑,他想要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可是眼泪却先一步滚落了下来。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近乎怨怼地想要求得一个准确的答案。
“你到底是有意试探我,还是根本不想让萧伯明死?”
系统被眼前的场景骇住,即使邬辞云不回答,它也已然知道了答案。
萧伯明的命对邬辞云来说无关紧要,而她真正想要试探的根本不是容檀,而是它这个系统。
在它为了保下容檀选择对邬辞云说谎时,就已经掉进了她的圈套。
“容檀,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邬辞云神色冷淡,她抬手掐住了容檀的脖颈,手指间的力道逐渐加重,阴冷道:“你对我不忠在先,竟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
容檀呼吸一窒,他盯着面前的邬辞云半晌,忽而认命一般缓缓闭上双眼。
邬辞云弱不禁风,若是想要挣脱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可是他不想这样做,与其日后恩断义绝,倒不如他今日就死在邬辞云的手上。
人家都说若是动手杀了无辜之人,那便会被死去的鬼魂日夜缠上,他要是做了鬼,那他就死死守在邬辞云身边,这辈子都缠着她不放……
容檀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稀薄,可是却有一股莫名的兴奋感自心中升起,他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和邬辞云日夜相伴,身体都忍不住激动得泛起战栗。
可也就是在生死之际,邬辞云突然松开了他,冷声道:“滚出去!”
容檀靠在床边有些失望地轻喘平复呼吸,他的脖颈泛着火灼一般的疼痛,许是伤到了喉咙,他暂时无法发出声音。
听到邬辞云的话,他乖顺地下了床,回头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终于肯挪动自己的脚步。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容檀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被冷风一吹都像刀割一样疼。
他没有听从邬辞云的话直接离开,而是顶着漫天飞雪,义无反顾直接跪在雪地之中。
外面守夜的下人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想要上前去搀扶,关切道:“容管家,您这是怎么……”
容檀神色紧绷,视线直勾勾盯着邬辞云的房门,平静道:“不用管我。”
系统对邬辞云割地赔款苦苦哀求,好不容易等她放过了容檀,结果回头再一看,刚刚死里逃生的容檀自己冒着雪跪在外面当冰雕了。
系统眼前一黑,数据库都差点乱套,它现在的崩溃程度不亚于它在前面当豌豆射手突突突打僵尸,好不容易要通关了,躲在它后面的向日葵突然嗷一口啃掉了戴夫的脑子。
呸!冻死你得了!
【宿主,我们有事都是可以好好商量的,你不要动不动就搞这种事情,这多吓人啊……】
【你再说半句废话,我就让人把容檀给砍了。】
邬辞云懒得再与系统扯皮,直接了当问道:【容檀和你到底什么关系。】
系统说她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一个虚构的话本子,而她是剧情里十恶不赦的头号奸臣大反派。
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她看的也不少,现实里奸恶之徒往往过得顺风顺水,可在书里,恶人却必然恶有恶报,最后十有八九死于主角之手。
依照系统现在对容檀的爱护程度,邬辞云现在合理怀疑容檀就是所谓的“主角”。
【我们真的没有关系,只是他是剧情的重要人物,如果他死了,我也会领处分的。】
系统生怕邬辞云不信,又补充道:【容檀不是主角,但是主角日后会在容檀的帮助下成为梁朝皇帝。】
【梁朝?】
邬辞云敏锐捕捉到了系统的关键词,她追问道:【容檀到底是什么来历?】
系统再度陷入了沉默。
邬辞云冷笑了一声,她也不慌,而是直接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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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而起,唤了守夜的下人进来,问道:“容檀去哪里了?”
小厮不敢抬头,只恭谨回道:“回大人,容管家现在还跪在外面。”
“他倒是够乖觉。”
邬辞云将手里的牌子掷给小厮,冷声道:“持我的手令把容檀拖出去,让外面的兵将砍了他的脑袋!”
小厮吓得跪在地上,他不明白邬辞云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火,但还是想为容檀求情,“大……大人,容管家他……”
邬辞云靠坐在软榻之上,冷淡道:“再多嘴,就连你也一起砍。”
小厮立马闭上了嘴,他抓着令牌的手都哆哆嗦嗦,强忍着惧意要起身去传令。
邬辞云自己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仿佛丝毫不为后续所造成的结果担心。
最终还是系统先败下阵来,在小厮即将踏出房门的前一刻发出了尖锐爆鸣,【等一等!我说!】
以邬辞云的心狠程度,它是真的不怀疑她能真的弄死容檀。
“慢着,先回来。”
邬辞云慢悠悠开口喊住了小厮,她没有把令牌收回,而是让小厮先站在那里等上一会儿。
只要系统再耍心眼,她就直接下令把容檀处死。
系统对于她这种近乎威胁的行为只能忍耐,开口道:【我只能告诉你容檀是梁朝皇室血脉,多的我也已经不能再透露了。】
【我不让你杀他不仅是为了剧情不崩溃,更是因为如果容檀死了,那日后你去了梁朝会平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是这样,其实倒也能解释为何容檀死活不愿意对她说实话。
邬辞云闻言若有所思,她暗自记下系统的话,但却并未继续全然相信,打算改日再让人按照这个线索去细查一番容檀的来历。
小厮许久都没有等到邬辞云出声,他小心翼翼觑了她一眼,眼见邬辞云神色缓和,他大着胆子再度开口,“……大人可是要收回成命?”
邬辞云抬眼瞧他,纳罕道:“你倒是不怕死,这种时候还想着帮他说话。”
“大人恕罪。”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恳切道:“容管家心肠好,平日对我等多有照拂,对两位小主子更是爱护无比,小的不知容管家到底犯了什么错,只求大人看在容管家曾经的好处上宽恕一二……”
容檀为人和善宽和,从来不以势压人,旁人有难处更是倾囊相助,毫不吝啬,府中下人或多或少都承过他的情。
小厮今日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为容檀求情,也都是因为受过他昔日的恩惠。
邬辞云闻言面色平静,她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小厮,直接推开了房门。
容檀衣着单薄跪在雪地之中,就连身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细雪,可他的脊背依然挺直,仿若雪中折翅的白鹤。
邬辞云接过廊下侍从递来的伞,她慢吞吞走到了容檀的面前,垂眸细细打量着他。
容檀眼眶微红,他没有想到邬辞云会露面,鼓足勇气伸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
“手怎么这样凉。”
邬辞云握住了他的手,她俯视着面前的容檀,就像是在审视一把即将握在手中的利刃,判断他的价值足不足以让自己让步。
许久,她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柔声道:“好了,跟我回去吧。”
10.第 10 章
容檀在外面吹了许久的冷风,当夜便因突发高热重病不起。
邬辞云装模作样照顾了半刻钟,但她从来不做赔本儿买卖,听府医说容檀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过来,当即便收了手不再理会。
她将照料容檀的事一并托给了旁人,临走还不忘说一句记得提醒容檀自己来过,也不枉她多费的那半刻钟时间。
系统差点都要被她气笑了,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无语。
在邬辞云的世界观里永远只分为两种人,有用的和无用的。
对她有用,她便愿意多费些心力,于她无用,那便弃如敝履甚至赶尽杀绝。
从前萧伯明对她有用,她也愿意多给萧伯明一些甜头,后来萧伯明没用了,便成了她拿来试探旁人的工具。
而现在,这个人换成了容檀。
如果不是它开口透露了容檀的身份,邬辞云别说心疼了,她会毫不犹豫砍了容檀的脑袋,末了还要嫌弃弄脏了她的院子
系统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虽然按照规定,它是可以试探性地透露一些剧情线索。
但邬辞云极其敏锐而且心狠手辣,但凡嗅到一点苗头都不会轻易放过。
如果它对邬辞云实话实说,届时她把所有挡路的人上到主角下到配角杀了个对穿,那以后的剧情也都不用走了,这本书可以直接改名《大云传》。
邬辞云不知道系统在背地里偷偷打着小算盘,她回到卧房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但却丝毫没有半分困意。
【系统,你要是能早几年出现就好了。】
面前的烛火静静燃烧着,邬辞云望了半晌,忽而感叹道:【你但凡来的早些,我必然对你言听计从。】
系统不信她的说辞,冷哼道:【你少拿话来唬我,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它是在邬家灭门的当天和邬辞云绑定成功的,如今四年过去,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夜的陪伴,邬辞云依然没有对它放下戒心。
系统自认为自己虽有所隐瞒,但该尽的职责从不懈怠,对此情景未免有些心生沮丧。
【那不一样,若是放在以前,我多半是会信你的。】
邬辞云像是起了闲聊的兴趣,她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茶,缓声道:【七岁那年村里闹饥荒,爹娘把我换给其他灾民易子而食,我逃出去后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三年后主家被抄,我和其他下人像牲畜一样被押到集市上卖。】
【如果是女子,处境往往会更艰难,我逼不得已,只能女扮男装,碰巧梁国的行商路过,见我识得几个字,便买了我去给他们少爷当书童。】
【后来我陪着少爷千里迢迢去书院求学,路上少爷出了事,我若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顶了他的身份念书,在书院里如履薄冰,片刻都不得安宁。】
说起过往的曾经,邬辞云自嘲一笑,随口道:【人家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从前我活的也很辛苦,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系统沉默了片刻,轻轻道:【……因为那时还不到时候。】
它看过原来的剧情,自然也知道邬辞云曾经过得到底有多艰难。
可是那不是它该出现的时机,因为在此之后,邬辞云便开始了自己的青云之路。
十五岁时她自梁国书院偷偷跑回盛国,在城中靠帮人代笔文章谋生,途经此地的丞相邬南山意外看到她的文章,一时惊为天人,直接将她收为义子。
两年后她连中三元,邬家在朝堂之上对她全力相助,邬辞云三年四次升迁,风头无两,很快成了朝中人人巴结的新贵。
直到邬氏全族被构陷下狱,邬辞云自高处跌至谷底,再不复昔日辉煌。
自那时起,系统才真正出现在她的身边。
【原来你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出现。】
邬辞云闻言也丝毫不恼,她慢吞吞道:【那你离开的时候应该就是我的死期了吧。】
【今日你说我要去梁朝,其实我有一点好奇,未来我会是什么死法,是凌迟,还是腰斩,更或者是五马分尸……】
【不是的!】
系统连忙打断了邬辞云的话,脱口而出道:【你的路还长着,以后你构陷将军夺取兵权,凭借色相迷惑贵妃,操纵宫女毒死皇帝,玩弄权术诛杀忠臣,这么多的事还都等着你干呢。】
邬辞云闻言陡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原来如此,我以后还要去做这么多的事。】
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的系统:【……】
邬辞云方才还一副失意落寞的模样,如今自系统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张虚伪的假面登时荡然无存。
系统愤慨道:【你怎么能这样,我是看你可怜才安慰你的!】
【我可怜?】
邬辞云对此不屑一顾,嗤笑道:【你说错了,我可一点都不可怜。】
【丫鬟是我自愿当的,少爷是我亲手杀的,在书院里我对那些权贵百般奉承,手里的银子够在京城买上两个大宅子。】
灾荒年间饿殍遍野,她当丫鬟虽说免不了被打骂,可至少不会饿死。
在梁国时她的少爷主子一向荒唐无状,路上色欲熏心对她欲行不轨,却不想被她一刀抹了脖子。
邬辞云拿了钱财本想直接跑路,但转念一想,若是书院久未见人必然会传信问候,到时满城通缉,她只能四窜逃亡。
既如此,还不如直接顶了身份去书院混上些时日,一来山高路远,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现破绽,二来书院里都是些家财万贯的世家公子,若是能趁机再多赚些钱,岂不更是美哉。
【既然你手里有钱为什么回到盛国还要去帮人代写……】
系统说到一半陡然停住,难以置信道:【等等,难道这也是你故意设计的?!】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在家里坐着干等就能等到当朝丞相找上门来吧。】
邬辞云慢悠悠熄掉烛火,再度躺回柔软的锦被之中。
【系统,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听你的吗?】
邬辞云缓缓闭上眼睛,道:【因为你现在的水平根本不配教我做事。】
系统:【……】
它以后绝对不会再相信邬辞云说的半个字!
——————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目的达成的缘故,邬辞云第二日晨起时神清气爽,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早膳后她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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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了容檀的情况,容檀醒来后得知邬辞云昨日对他多加照料,一时受宠若惊心绪难平,如今一看到邬辞云过来,他还未说话,眼眶就已经先红了。
“阿云,你莫要过来。”
容檀婉放下床帐不愿与邬辞云见面,一来忧心过了病气给她,二来梳洗时他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自觉此刻病容憔悴,怕她看了心里更不喜欢。
邬辞云没听容檀的话,她端着药碗坐到床边,轻轻吹凉了勺中苦涩的药汤,温柔道:“先喝药吧。”
容檀怔怔望着她,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呆呆地喝下了邬辞云喂过来的汤药,明明是涩口的苦药,可他的舌尖偏偏尝出了甜味。
他的心像是被绑了绳子一样来回拉扯,既想直接与邬辞云坦白真相,又害怕邬辞云得知一切后与他恩断义绝。
“阿云,我……”
“罢了,不想说的话就先别说了。”
邬辞云见他为难也不强求,她帮容檀掖了掖被角,温声道:“你素日操劳,也该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息一下。”
系统既然给了她线索,那她很快就会查出眉目,现在还不如干脆卖容檀一个好。
容檀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又开口道:“萧伯明的事是我不好,你不管怎样责罚,我都心甘情愿……”
“萧伯明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邬辞云眉心微蹙,平静道:“和你比起来,他算不上什么。”
“你好好养着,我还有公务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
她起身的瞬间,容檀下意识抬手攥住了她的衣袖,邬辞云见状微顿,她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容檀的脸颊,柔声道:“有事就吩咐底下人去做,别累着。”
容檀闻言终于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满心欢喜地目送邬辞云离开,虽不知为何邬辞云对他突然态度大变,可终归是件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事。
比起疑虑,他更多的还是心中满胀的欣喜。
进来服侍的小厮是容檀安插在府中的亲信,见状不由得连连叹气,“殿下何苦如此……”
自从两年前无意间路过救下了重伤的邬辞云,容檀简直就像是被迷了魂一样,硬生生跟在邬辞云身边做了两年的下人。
偏生那厮还一点都不领情,从前那个平南王世子那般嚣张邬辞云都视而不见,如今不过是恶有恶报,邬辞云反而较真起来。
侍从实在是气不过,心里悄悄骂了好几句奸夫淫夫。
他们家殿下一向深居简出不理俗事,性子又太过良善温和,若非如此,又怎会被邬辞云玩弄于股掌之中。
“殿下若是真的喜欢,便干脆亮明身份知会楚将军一声,直接把人绑回梁都,对外便宣称走水没能救出来,楚家一心想拉拢殿下,断然不会拒绝。”
侍从低声道:“眼下邬辞云颇为得势,殿下对他再怎么做低伏小也是枉然,若是进了梁都,他失了依仗,日后还不是只能乖乖听从殿下摆布……”
容檀脸色微沉,侍从见状立马讪讪闭上了嘴,不敢继续多言。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容檀眼睫轻垂,挡住了自己眸中的情绪,他轻声道:“我们两情相悦,用不上这些腌臜手段。”
11.第 11 章
邬辞云看过容檀后直接去了书房,对此她倒是没有说假话。
如今宁州乱成一团,再加上她前几日病重,公务积攒如山,今天一大早瑞王属官便差人递话,说要与瑞王军主将苏无疴一同求见。
昨夜刚下过雪,今日倒难得是个晴天,皑皑白雪积了一夜,把树枝都压弯了些许。
邬明珠把邬良玉骗到了树下,她比邬良玉个头稍微高一些,伸手将树枝一勾,积雪簌簌而下,直接糊住了邬良玉的脸,气得他又要去追邬明珠。
“真是胡闹,一天到晚也没个正形的时候。”
邬辞云披着厚实的斗篷远远瞧着两人玩闹,见状不由得笑骂了一句。
廊下的侍女闻言连忙道:“奴婢这就带小少爷和小小姐回去。”
“让他们玩吧,不必拘着他们。”
邬辞云温声道:“我让厨房备了姜枣羹,玩完记得让明珠和良玉喝了驱寒,再去送一碗给容檀,便说是我的意思。”
如今这家里已经有两个病秧子了,要是再来两个小病秧子,可就真成了一病未好一病又起。
“大人,乔大人和苏将军已经到了。”
“先传进来吧。”
邬辞云刚刚还算缓和的神色顿时冷淡了下来,她顿了顿,又对廊下侍候的小厮道:“一会儿若是明珠和良玉要来,你们不必拦着。”
小厮闻言有些奇怪,但还是连忙应了下来。
书房里烧着地龙,本就已经足够暖和,但因邬辞云体弱畏寒,又额外多加了几个暖炉。
属官自外面的冰天雪地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暖风融化了他身上的细雪,他解下身上披的斗篷交给侍女,笑道:“外面天寒地冻,邬大人这里却好似春日。”
邬辞云请两人上座,属官毫不推辞,大大方方谢恩在下首坐下,苏无疴身为武将本就不惧寒,反倒太过和暖让他有些不自在,干脆坐了靠窗最近的位置。
邬辞云敏锐察觉到苏无疴的不适,她对侍女吩咐道:“屋里闷得慌,去把窗打开吧。”
侍女默默过去打开了半扇窗子,外面的微凉的空气夹在些许梅香涌入室内,邬辞云下意识想要咳嗽,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不知大人的身子可是已经好全了,所谓病去如抽丝,大人可万要好生将养。”
属官见邬辞云脸色苍白,他故作关切的问候了几句,而后又让人将几本公文呈上。
“邬大人病了这些时日,宁州群龙无首,王爷命下官协助大人,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他话虽然说的客气,可却直接挑明了自己遵循瑞王的命令,根本容不得邬辞云再有异议。
邬辞云一目十行翻完了公文,上面基本都是宁州官吏任免和城防部署,这种本该由她裁夺的大事如今全部被旁人接手。
她神色不改,平静道:“乔大人处理得宜,我倒是挑不出什么大错,只是有一二疏漏要补充。”
属官挑了挑眉,含笑追问,“不知是何处有错漏,望大人明言。”
邬辞云轻笑了一声,扬声唤了外面的守卫进来。
“凌天,你去传令。”
“刺史王忠蠹国害民,自元成十二年至今贪墨八百七十五万两,其中半数为宁州赈灾款项,可谓恶贯满盈,按律当斩。”
“成安伯萧思齐与平南王结党营私,借其威势卖官鬻爵,残害同僚,谋取私利近两千万两,斩。”
“长史李成熹为官不仁,欺压百姓,与其兄长李成谏多次淫人.妻女,逼良为娼,两人皆斩。”
“法曹张守正为王忠表弟,元成十三年当街打死无辜百姓,强占百亩良田,私吞赃贿一百四十八万两,斩。”
……
邬辞云一边说一边用朱笔勾画,全然不顾属官已经彻底黑掉的脸色,直接将满是朱批的公文扔给了侍卫。
系统看的连连咂舌,一本好端端加官进爵的公文硬生生被邬辞云划成了死亡笔记。
“邬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属官拍案而起,怒道:“宁州官吏任免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对宁州事务不甚了解,所以才择了一众贪官污吏,如今本官助王爷拨乱反正,乔大人何必动怒。”
邬辞云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阿茗,把账本和案宗都拿给乔大人看看。”
阿茗闻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堆账本案宗尽数放在属官面前,属官不过匆匆翻了两页,就铁青着脸合上了册子。
这些东西都是从宁州官吏家中找到的,自然是做不得假。
瑞王也不是不知道宁州风气不正,只是想要笼络人心必得将这些事轻拿轻放,偏生邬辞云非要反其道而行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邬大人,您若执意如此,下官也不好反对,只是事关重大,不如还是传书问过王爷后再行处置……”
“为害一方的贪官污吏有什么杀不得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无疴突然出声,直接对侍卫喝道:“还不快去传令!”
侍卫闻言连忙应下,拿起那本满是朱批的公文快步离开。
“苏将军,你……”
属官气得浑身发抖,但又偏偏无能为力。
瑞王军虽说叫瑞王军,可是其中势力错综复杂,真要细算下来瑞王自身兵力也不过只有四成,苏无疴虽是主将,但他并未瑞王家臣,如今他认同了邬辞云的提议,饶是属官搬出瑞王的名号也无济于事。
“既多说无益,那便有劳邬大人向王爷亲自解释,下官就此告辞!”
属官冷脸扔下一句威胁,毫不犹豫拂袖离开,预备快马加鞭给瑞王送去消息。
书房之内一时只剩下邬辞云与苏无疴两人,苏无疴扫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邬辞云,他刚要开口,却听窗外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大哥,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
苏无疴闻声下意识侧头看去,看到凑在窗边的两个孩子一时间如遭雷劈,只呆愣望着他们的面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邬明珠和邬良玉本来见瑞王属官离开,还以为邬辞云已经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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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廊下小厮也没拦他们,所以悄悄跑过来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客人。
苏无疴年近四十,神容冷硬严肃,再加之常年的行伍生活让他身上自带一股肃杀之气,邬明珠和邬良玉一时被吓住,缩着脑袋就想跑路。
“明珠,良玉,你们进来吧。”
邬辞云开口让两人进来,邬明珠和邬良玉平日最喜欢往他身边凑,闻言也没有多想,小跑着就进了书房。
“大哥,姜枣羹。”
邬良玉邀功似的把温热的姜枣羹放在桌上,邬明珠神神秘秘凑到邬辞云的身边,小声道:“大哥,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一个好东西。”
邬辞云哑然失笑,她随意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邬明珠立马掏出一串翠生生的翡翠佛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邬辞云有些纳罕,问道:“从哪弄来的?”
邬明珠笑嘻嘻道:“是容管家给的,大哥戴着果然好看。”
“邬大人,这两个孩子……”
苏无疴自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望着那两张和自己妹妹极为相似的面孔,声音都有些发抖。
邬辞云平静道:“这是明珠和良玉,名字是师母起的,今年七岁。”
“好,好……”
苏无疴万万没想到妹妹尚有血脉在世间,一时泪流满面,连叹道:“老天有眼啊……”
昔日邬家满门被抄,哪怕是襁褓婴儿都没有放过,他一直以为两个孩子也一并去了,却不想竟还好好活在世上。
邬良玉和邬明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严肃壮汉突然痛哭不已,两人有些害怕地靠在邬辞云身边。
邬辞云和颜悦色安抚道:“别怕,你们没见过,这位是舅舅,是明珠和良玉的亲人。”
她拿过了那碗姜枣羹,柔声道:“我不喝这个,你们端过去给舅舅尝尝吧。”
邬明珠点了点头,两个孩子一人端着糕点,一人端着姜枣羹,奶声奶气道:“舅舅别哭了,喝口羹吧。”
苏无疴接过了那碗姜枣羹,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可不知是放了药材还是泪水混入其中的缘故,细尝之下满是苦涩,早就不是昔年妹妹在世时做过的味道。
可他还是大口饮完了那碗姜枣羹,伸手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想到自己已经长眠地底的妹妹,心中更是悲凉伤感。
邬明珠和邬良玉两个孩子也不清楚怎么安慰人,一个拿着袖子给苏无疴擦眼泪,另一个慌里慌张往苏无疴嘴里塞点心。
邬辞云也不干涉,她撑着下巴望着三人相处,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系统很少能在邬辞云身上看到这般毫不掩饰的情感,它小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邬辞云懒得搭理它。
她与瑞王虽是同盟,但彼此相互防备,瑞王不愿放权给她,她也不愿对瑞王言听计从,今日的龃龉必然会引发日后的争斗。
但没关系。
因为自今日之后,手握兵权的苏家必然会对她全力相助。
12.第 12 章
苏无疴从前对邬辞云甚是不喜,苏家世居江州,数年前他上京看望小妹时见过邬辞云一眼,当时便觉他小小年纪心思过重。
后来邬家灭门,邬辞云却靠着出卖恩师逃过一劫,他便更觉此人背信弃义,心中对其鄙夷无比。
楚明夷入城之后对邬辞云百般折辱,这事他听说了,但懒得去管,甚至下令也不许其他人多管闲事,只让瑞王身边那个草包属官四处奔走。
但他万万没想到,当年之事竟另有隐情,邬辞云苟且偷生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忍辱负重抚育这一对遗孤。
苏无疴仔细瞧了瞧两兄妹,再细看一眼不远处的邬辞云,一时间心绪无比复杂。
如今两兄妹身体康健无虞,反观邬辞云孱弱清瘦,早就没了当年策马游街的意气风发。
系统眼见着苏无疴看向邬辞云的眼神满是悔恨怜惜与敬重,明显是自己脑补了一堆了不得的情节。
即使邬辞云刚刚下令砍掉的脑袋都能串一串糖葫芦了,他也觉得对方是柔软坚强小白花。
恰巧外头吹进来一阵冷风,“弱不禁风”的邬辞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邬明珠连忙小跑着过去关上了窗,一本正经道:“大哥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容管家说大哥现在不能见风的。”
“没事,就是屋里太闷了,开窗透透气。”
邬辞云见苏无疴一直盯着自己,开口道:“出事之后我本想将两个孩子送去苏家,但听说这几年江州一直不太平,再加上陛下一直盯着,只能暂时瞒下来,还望苏将军莫怪。”
“你做得对,不然又要平添许多是非,是我该谢你才是。”
苏无疴心知邬辞云是为了他才开的窗户,心中更是愧疚万分,暗道若是因为自己害他病势更重,岂非恩将仇报。
“你身子这么差,平日都吃什么药?有一位随侍我的老大夫医术不错,不如让他过来给你瞧瞧。”
邬辞云婉拒道:“多谢苏将军,我是从前落下的旧疾,倒也不妨事,待到开春就好了。”
本来最近楚明夷派过来的大夫就已经让她心生疑窦,她可不想再弄个极有可能发现自己秘密的大夫进来添堵。
苏无疴听到邬辞云这是旧疾却更是心疼,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温声道:“若是你不嫌弃,以后便也喊我舅舅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疏远。”
“舅舅说的极是。”
邬辞云从善如流改了口,含笑道:“舅舅若是无事,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也好陪陪明珠和良玉。”
苏无疴自然连忙应下,邬辞云见此干脆顺势让他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打雪仗,眼见舅甥三人高高兴兴离开了书房,她才开口道:“阿茗,再多加两个炭盆。”
她体质偏寒,一向受不住冷,方才批公文的时候手都发僵,邬辞云轻轻揉搓自己冰凉的手指,好半晌才稍稍暖和些许。
邬明珠刚刚套在她手上的翡翠佛珠触感微凉,邬辞云褪下来仔细看了看,见此物成色极佳,不像是凡品,她便又重新戴回了自己的手腕。
若是旁人必然会觉得这是对方的一片心意,更或者觉得这是对方在用此物暗示自己的身份。
但邬辞云对此只有一种看法,那就是白送上门的贵价货,不要白不要。
邬辞云让人拿了件狐裘进来,她拥着暖和的狐裘继续翻看桌上的公文,今日她将瑞王想要拉拢的官员都给斩了,宁州要职半数空缺,她干脆一并都换上了自己的人,丝毫不在乎此举是否会激怒瑞王。
“大人可在书房?”
前来传信的兵将问过小厮后匆匆进了书房,恭谨道:“禀大人,梧州主动归降。”
“怎会这么快?”
邬辞云闻言一怔,冷声道:“你细说说。”
“昨日崔刺史将自平涑送去的粮草尽数烧毁,朝廷主将左参认为崔刺史挟私报复,当夜便以梧州不忠为由率兵强攻。”
“真是荒唐!如今梧州情形如何?”
邬辞云闻言眉头紧皱,虽说她本就打算挑拨左参与崔文华内斗,届时好坐收渔翁之利,但万万没想到左参此人比她想的还要离谱。
“回大人,崔刺史几日前便命人加强了城防,梧州一切无恙。”
邬辞云听至此处微顿片刻,她轻笑了一声,叹道:“原是我小看了我这位崔师兄。”
她本以为崔文华会一直愚忠到底,所以才想用此计斩了他的后路,迫使崔文华投诚。
如今一看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崔文华早就存了归降的心思,但若直接投降,后世史书未免多有微词,倒不如今日“不得不反”,反倒是全了他的名声。
梧州一直不愿支援,只怕也不是城中没有粮草,而是崔文华故意为之。
兵将顿了顿,又补充道:“崔刺史归降时有一事求大人。”
“何事?”
“崔刺史说若能活捉左参,求大人交给他处置。”
邬辞云闻言挑了挑眉,“此事我早已吩咐过,既然崔大人今日又提,也罢,你再去知会陈副将,请他晓渝军中,有能活捉左参者,赏百金。”
兵将领命退下,阿茗眼见着对方出来,连忙快步又进了书房。
“大人,梁国的楚将军来了。”
“一天到晚没个闲下来的时候,他又过来做什么……”
邬辞云拢了拢狐裘,蹙眉道:“请他进来吧。”
今日宁州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之前的贪官污吏被当街问斩大快人心,另一件便是不费一兵一卒梧州主动归降。
楚明夷本来以为头一件事是瑞王的意思,没想到细问之下竟也是邬辞云的手笔,听他安插在邬府的探子所言,瑞王属官今日便是因此与邬辞云不欢而散。
他本就有心招揽邬辞云,干脆直接寻了个由头来了邬府。
邬辞云一见到楚明夷就想起自己被割断的一缕头发,神色明显冷淡了下来,“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邬大人身子大好,今日快刀斩贪官,所以特地过来问候。”
楚明夷将自己带来的笼子放在桌上,随手掀开了上面的盖布,“新得了一只寒号鸟,送予你家弟妹玩。”
一只大眼睛的机灵鼯鼠被关在笼中,楚明夷塞了个松子进去,它立马抓着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邬辞云闻声皱眉扫了一眼,看清楚楚明夷送来的“大礼”,身形顿时僵住。
她脸色惨白,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狐裘,冷声道:“多谢楚将军,只是愚弟愚妹不喜这些东西,将军还是带回去吧。”
楚明夷本来也只是想随手送个新鲜玩意给小孩玩,却想到邬辞云反应如此奇怪,他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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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古怪道:“你不会是怕鼠吧?”
邬辞云当日在冰天雪地里骂他是鼠辈的时候还中气十足,怎么今日见了真的鼠辈反倒是畏畏缩缩。
系统对此也有些诧异,万万没想到砍人都不带眨眼的邬辞云竟还有这个弱点。
邬辞云紧抿着双唇不做解释,看到楚明夷放在笼里的鼯鼠心里一阵接着一阵犯恶心,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一看到这只鼯鼠她就想起七岁那年,家中没了半点余粮,他们一家人饿了四五天,夜里只有老鼠还在执着翻箱倒柜。
半夜睡醒时她听到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后来映着外面的月光才看清,她的爹娘直勾勾盯着她和弟弟,嘴里还嚼着半只死掉的老鼠,唇边满是淋漓的鲜血。
那时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可以宰杀的老鼠。
或者说,他们在那时就已经变成了老鼠,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楚明夷试图为自己带过来的鼯鼠辩解,他打开笼子将那只鼯鼠抓出来,轻轻抛到了半空,“这是鼯鼠,和普通的耗虫不一样,是会飞的。”
鼯鼠一到半空就自动张开了翅膀,它脱离了楚明夷的掌控,竟直直朝邬辞云的方向滑了过去。
邬辞云神色大变,她下意识起身后退,力度大到几乎要把椅子撞翻。
那只鼯鼠飞扑到了她的身上,非常灵活地钻进了她身上的狐裘,邬辞云吓了一跳,顿时像是被烫到一样剧烈挣扎。
楚明夷见状也被吓到,连忙上前要把那只鼯鼠捉出来,可偏偏邬辞云挣扎的太过厉害,简直就像是一尾灵活的鱼,根本就不让他碰。
他略微用了些力气,却不想竟直接扯断了邬辞云腕子上戴着的翡翠佛珠,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邬辞云生怕他摸到什么不该摸的,怒声道:“楚明夷!你赶紧松开我!”
“你别乱动,我找找它去哪里了……”
楚明夷见邬辞云不配合,只能强行把她按在桌案上,伸手要去解她身上的狐裘。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突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苏无疴带着邬明珠和邬良玉站在门外,看到眼前情景目眦欲裂,二话不说上前就把楚明夷扯开。
邬明珠做了个小雪人想拿给邬辞云看,苏无疴便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却不想刚一推开书房门就看到楚明夷强按着邬辞云动手动脚,甚至已经开始解人衣裳了。
苏无疴联想到楚明夷入城第二日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已然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难怪楚明夷莫名其妙对邬辞云如此刁难,原来是这竖子见色起意,欲行不轨!
他怒急之下,抬手毫不犹豫就要给楚明夷一拳,楚明夷有些狼狈地躲开,辩解道:“我是在帮他捉鼯鼠!”
苏无疴几乎要被他离谱的理由气笑了,直接拔剑朝楚明夷砍去,“格老子的,我看你就像个老鼠!”
邬辞云终于摆脱了楚明夷,她抖着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狐裘扔到一旁,一只大眼睛鼯鼠从里面钻了出来,啪叽又飞到了桌子上。
邬明珠眨了眨眼,惊讶道:“哇,小老鼠会飞诶。”
正在复刻秦皇遗风的楚明夷:“……”
拔剑追着楚明夷砍的苏无疴:“……”
竟然真的是在捉老鼠?!
13.第 13 章
苏无疴冷着脸把剑收回鞘中,厉声道:“楚将军,这里不是梁国地界,你行事最好还是放尊重些!”
误会虽是误会,但楚明夷这幅轻慢态度却也是事实。
更何况这人本就劣迹斑斑,仗着自己梁军主将的身份对邬辞云百般羞辱。
楚明夷无端受了指责,他冷笑了一声,刚欲开口讥讽,可是侧眼瞧见邬辞云的模样,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邬辞云本来身子就虚弱,刚刚又和楚明夷闹了这么一出,此时气血上涌咳嗽不止,脸色惨白如纸,咽了两粒阿茗递过来的丸药才勉强好些,但却仍心有余悸。
她今日确实是被吓到了,但不是因为那只会飞的老鼠,而是被楚明夷的动作吓得不轻。
邬辞云如今缓过神来细想片刻,甚至看向楚明夷的眼神都带上些许的审视与怀疑。
她在思考,是不是那个梁朝大夫和楚明夷说了什么,所以楚明夷才会故意想出这么个法子试探她。
可若真是如此,那她就得想法子让楚明夷和那个大夫都彻底闭嘴……
楚明夷自知今日太过莽撞,此时见邬辞云眸光带水,仿若折枝带露的月下清昙,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椅子上幽幽望着他。
楚明夷身形一僵,近乎狼狈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文官到底和皮糙肉厚的将士不一样,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别说被这么折腾,多吹会儿风估计都能倒了。
楚明夷也不推诿,拱手道:“邬大人,此番是楚某冒犯了,在此给大人赔罪,还望大人宽恕则个。”
“大哥,容管家送你的手串碎了……”
邬明珠仔仔细细把掉在地上的翡翠珠子捡了起来,有些心疼地摸着上面的裂纹。
“别捡了,小心伤着手。”
邬辞云见状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她看向苏无疴,温声道:“舅舅,我与楚将军还有话要说,不知可否请舅舅带明珠良玉先出去玩儿一会。”
苏无疴闻言明显有些迟疑,他的视线在楚明夷的身上转了一圈,似是还是有些怀疑他的意图。
不过既然邬辞云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暂时先应下来,带着兄妹二人先行离开。
外面候着的下人见里面暂时歇了动静,手脚麻利进来清理了狼藉,又奉上了两盏新茶,这才默默退出书房。
楚明夷把玩着手上的茶盏,思及邬辞云方才的话,他似笑非笑道:“邬大人当真是步步算计,刚扔了瑞王,又靠上了苏家。”
他这几日将邬辞云的过往查了个遍,邬辞云虽说姓邬,可实际上却和邬家毫无关系,就连这个名字都是拜师邬南山之后改的。
前些日子苏无疴还对邬辞云不甚在意,今日两人就突然舅甥情深,只怕邬明珠和邬良玉这对兄妹便是邬家的亲生儿女。
邬辞云神色平静,淡淡道:“将军今日特地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送只鼯鼠,再另外讽刺我几句吧?”
“这怎么能是讽刺,邬大人深谋远虑,楚某钦佩不已。”
楚明夷轻笑了一声,他直接道:“瑞王资质平庸难担大任,我还是更喜欢和邬大人这种聪明人合作。”
他把一封密信放到了邬辞云的面前,邬辞云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发现竟是瑞王想要梁军再晚三天去支援灵州,好借机消损苏家的兵力,其后更是承诺额外多让边境五城作为谢礼。
楚明夷对瑞王的做法颇为不屑,鄙夷道:“你这位前主子眼皮子未免也太浅了。”
瑞王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已经开始算计起了自己人,也难怪邬辞云会一直防着他。
邬辞云冷笑了一声,并非反驳楚明夷的话。
本来她觉得瑞王蠢,现在一看,他还不仅是单纯的蠢货,但凡有点小聪明都用在了旁门左道上,可谓是蠢上加蠢。
“多谢将军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邬辞云将那张信纸随意折起,淡淡道:“不过无功不受禄,将军给了在下这么一份大礼,不知是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你……”
“大哥!”
楚明夷才刚刚开口,一道清脆的童声就突然打断了他,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发现是邬明珠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邬明珠滴溜着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确认邬辞云没事明显放松下来。
邬辞云一见邬明珠这样便知是苏无疴让她进来探查情况的,她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邬明珠瞪了楚明夷一眼,瘪嘴道:“容管家给大哥的珠串断了,刚刚我让李嬷嬷帮忙重新串起来了。”
虽说是串起来了,可是那串佛珠本来正好是一百零八个珠子,因为在地上摔裂了不少,现在完好无缺的只剩六十八个了。
楚明夷倒是没想到这是容檀的东西,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不知这珠串价值几何,我赔给邬大人。”
邬辞云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温声道:“不值几个钱,将军不必介怀。”
那串翡翠珠子确实价值不菲,可若是和楚明夷刚刚送上的大礼比起来,也确实不算什么,为此,她愿意多送楚明夷一个人情。
“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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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有事要忙,一会儿再陪你。”
邬辞云随意将那串翡翠佛珠绕回了手腕,她哄着邬明珠暂时离开,本想再与楚明夷确认一二,可是却见他眼神一错不错地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眉心微蹙,开口提醒道:“楚将军,你……”
“你要谢我,对吧?”
楚明夷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想起郎中禀报的消息,那个叫容檀的男宠管家被邬辞云下令雪天罚跪,本以为是她厌弃了此人,结果不知怎的两人又莫名其妙和好了,邬辞云甚至对其亲自照料片刻不离。
果然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狐媚子就是心眼多,装可怜的手段都一套一套的。
可恨邬辞云也是个睁眼瞎,外面瞧着倒是稳重老成,实际上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碰见个略有姿色的狐狸精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楚明夷缓缓起身逼近邬辞云,冷声问道:“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邬辞云愣了一下,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她顿时心生警惕,平静道:“那要看楚将军要的是什么了。”
楚明夷的视线轻轻掠过邬辞云的面容,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些从萧伯明房中搜出的画像。
虽说画师技艺非凡,但到底画皮画骨难画神,再好的丹青笔墨也描不出面前之人的半分神韵,在此刻,他突然觉得他有些理解他哥了。
楚明夷微微垂眸,那条青翠剔透的珠串绕在她雪白的腕子上,就像是带着新芽的柳枝裹着一捧细雪。
“那就把这条手串给我吧。”
楚明夷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邬辞云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是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明夷的手指探进珠串与皮肤的缝隙,慢吞吞将那串翡翠珠子褪了下来。
他指尖轻轻摸索着尚且残留余温的珠串,反问道:“邬大人,舍得吗?”
邬辞云不虞,但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她温声道:“一串珠子而已,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将军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楚明夷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把玩着手里的珠串,又问道:“邬辞云,你叫什么名字。”
邬辞云闻言一怔,迟疑道:“将军是在问我的表字?老师之前给我取的字是济痍,师母觉得不好,便改成了文霭。”
“我是在问你原本的名字。”
楚明夷盯着她半响,淡淡道:“在你改名叫邬辞云之前,你叫什么?”
邬辞云沉默片刻,她抬眸与楚明夷对视,念出了那张她废了极大功夫弄来的路引上的名字。
“贺雨。”
“从前我叫贺雨。”
14.第 14 章
楚明夷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邬辞云暂时将书房里发生的事瞒下,只对苏无疴说楚明夷此番过来是为了商议梧州粮草之事。
邬明珠和邬良玉兄妹二人最开始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舅舅还有些疏离,不过苏无疴虽然长得糙,但为人处世很是细心,很快两个孩子就像两条小尾巴一样缠着他不放。
容檀听侍从说起此事一时有些怅然,晚间的时候邬辞云过来看他,他顺势又问起了两兄妹的情况。
“阿云,明珠和良玉今夜是不回来了吗?”
“苏将军带他们去平南王府看老虎,夜里天寒,再折腾一趟也不方便。”
邬辞云靠在榻上翻了一页书,随口道:“宁州的事基本已经了结,我已经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再过两日便动身回京。”
系统一直催促她赶紧回京进行接下来的剧情,邬辞云也担心夜长梦多会让瑞王得了先机,因而把回京的时间又提前了几日。
容檀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他轻轻应了一声,笑问道:“我没去过京城,京城好玩吗?”
邬辞云没什么反应,敷衍道:“应该算好玩吧,只要权势够大,在哪里都是好玩的。”
好比平南王,他就不喜欢去京城,在天子脚下,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藩王,哪里比得上在宁州当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容檀觉得邬辞云的态度比以往都要缓和,他的下巴轻轻搭在邬辞云的肩膀上,手指绕着邬辞云的一缕发丝打转,呼吸间都能闻到她身上的皂角清香。
他小声暗示道:“阿云,我锁骨上的伤已经养好了。”
上一回邬辞云刚刚起了兴致,结果看到他锁骨上被萧伯明鞭打留下的伤疤立马偃旗息鼓,那道伤痕本就不算严重,容檀又大费心力不惜千金用名贵药膏养了几日,如今已然看不出半点痕迹。
邬辞云虽在看书,可脑子里还在想今日楚明夷的异样,听到容檀的话也没搭话。
容檀见邬辞云不理会他,他又朝她的方向靠了靠,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成了此事。
他的指尖顺着邬辞云的手背一路向上摸去,触碰到邬辞云空荡荡的手腕,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期待地试探道:“对了,我今日托明珠送去给你的手串,你喜欢吗?”
“手串……”
邬辞云听到手串微微一顿,她微微侧头看向容檀,温声道:“确实是好东西,今日楚明夷来府上谈事,一见此物便喜欢得不得了,我不好拂了客人的意,便转送给他了。”
“楚明夷……你把我的东西给楚明夷了?”
容檀猛然坐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邬辞云,眼眶微红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他不过就是一日没在邬辞云身边,他照顾了两三年的孩子就跟着别人回府,送给邬辞云的东西也被楚明夷抢走了。
“什么?”
邬辞云闻言一怔,她心里暗骂容檀送东西之前不先说清楚,面上却一派担忧愧疚。
“抱歉,我不知道。”
她随手合上了书,作势要披衣下榻,焦急道:“我这就去找楚明夷要回来……”
“罢了,夜深露重的,还是算了。”
容檀既委屈又沮丧,但还是扯着邬辞云的衣袖把她拉了回来,邬辞云闻言从善如流立马又顺势躺了回去,神色却还是带着些许为难。
“那可不行,毕竟是你母亲的遗物,怎好就这么让楚明夷拿走,还是得要回来。”
邬辞云虽然眼下还没摸透容檀的身份,但细想之下还是觉得把东西先拿回来才算放心。
毕竟系统说过容檀是梁朝皇室中人,那他母亲极有可能是宫妃或者公主,那串翡翠珠子她虽没看出什么究竟,但保不齐就是什么皇室信物。
楚明夷诡异的行为本就让邬辞云有所忌惮,如今她更不愿意再多落个把柄到他手上。
“阿茗。”
在廊下值夜的阿茗连忙应了一声,恭谨道:“大人有何吩咐?”
邬辞云思索片刻,温声道:“你去一趟刺史府,便说我今日给了楚将军的一串翡翠珠子是故人遗物,劳他暂且归还,日后我若有好的,再赠予楚将军。”
“这……”
阿茗闻言有些为难,他谨慎道:“大人,现在夜已深了,只怕楚将军已经睡下……”
“你先去刺史府看一下,楚将军若是已经歇了,便明日再去一趟,若是楚将军还未曾歇下,便按我说的去回。”
“是,小的知道了。”
邬辞云吩咐完了阿茗,本想再装模作样安抚容檀两句,可是容檀却轻轻侧过了头,神色隐隐有些颓丧。
他心中怨恨楚明夷这般轻而易举抢了他的东西,也怨恨邬辞云对他这般轻慢,更怨恨现在这样下贱的自己。
从前邬辞云随手便把他送的匕首送给了萧伯明,现在又把他送的佛珠转送给了楚明夷,侍从说的没错,邬辞云根本就不在乎他,所以才可以随随便便把他的东西许了别人。
容檀觉得自己的心该更硬一点,可是邬辞云派人去找楚明夷把东西要回来,他下意识又想要去原谅,甚至自我安慰邬辞云还是在乎他的。
他厌恶自己现在的样子,患得患失,心狠手辣,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彻底崩溃。
邬辞云对此倒是丝毫不觉得理亏,容檀送了她,那就是她的东西,她的东西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难不成旁人出门送个礼还要先去问问前主人的意见吗?
不过看在容檀身份的份上,她还是做出了几分愧疚样子,温声道:“你放心,我保证把东西要回来……”
邬辞云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起那串短了一截的佛珠,顿时又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都怪容檀,闲的没事干拿着他娘的遗物到处乱送什么。
还有楚明夷,过来一趟给她惹出了多少是非。
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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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云心下甚是烦躁,她见容檀不吭声,她问:“你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就是生气了。”
邬辞云贴上去咬了一口他的脸颊泄愤,语气却难得温柔,“若是拿不回来,回到京城之后我帖皇榜给你找,绝对和你原来那串半点不差。”
容檀没说话,他含住了邬辞云的唇瓣,本想像她那样重重咬下一口,可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甚至连刚刚升起的委屈与气恼都又消了下去。
他故作凶狠地加深了这个吻,甚至一路顺势而下,邬辞云没有阻止,他便默认了他可以继续做更多。
邬辞云寝衣的面料是容檀亲手挑的,上好的绸缎彷如流水一般倾泻,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被中,漫漫春潮席卷而来,邬辞云的气息隐隐有些不稳,半晌甚至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是狗吗,怎么还咬人。”
邬辞云微微睁开眼睛,她想要抬腿去踹容檀,但奈何身上没了力气,反倒是因此被容檀握住了脚踝。
容檀抬眼看她,昳丽的眉目浸着艳色,他舔净唇上的水液,无辜道:“不可以咬吗,我以为你会喜欢。”
……
阿茗一向手脚麻利,抱着木匣子自刺史府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府上,倒是比预想的回来得更快。
容檀听到动静打开房门,见阿茗站在外面,他的神色稍稍和缓,温声问道:“东西拿回来了吗?”
阿茗神色有些为难,尴尬道:“楚将军说大人的珠串已经转赠给别人,怕是没办法再要回来,还让小的带了这些东西过来,说让大人随便挑。”
容檀打开匣子扫了一眼,匣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珠翠,但唯独没有他那一条翡翠佛珠。
他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冷冰冰道:“谁瞧得上楚明夷这些破铜烂铁。”
“我瞧得上,给我收到库房去。”
闭目养神的邬辞云温声扬声冲外面喊了一句,容檀神色隐隐有些不虞,他重重合上了匣子交还给阿茗,冷声道:“记得登记造册。”
阿茗答应了一声,抱着盒子匆匆离开。
容檀慢吞吞又回了内室,他见邬辞云轻阖双眼侧躺在榻上,他顺势躺在她的身旁抱紧了她。
“阿云,明日你把明珠良玉接回来吧。”
容檀埋在她的颈窝,语气里隐隐带着些许委屈,“那是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能跟着别人走……”
“不是别人,那是他们的亲舅舅。”
邬辞云随口道:“他们不在家,你也可以多歇几天养养身子。”
容檀闻言心里稍感安慰,他犹豫片刻,又问道:“那苏将军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吗?”
“暂时不,府上照料明珠和良玉的下人和伺候我的几个小厮要带上,剩下的你看着办。”
邬辞云顿了顿,她突然睁开双眼,又补充道:“明日府上会来新人,他也要随我们入京,你记得多看顾些。”
15.第 15 章
容檀闻言猛然抬起了头,还未来得及细问,便又听邬辞云开口说道:“你不必给他安排活计,我自有旁的事情要交给他去做。”
此话一出,容檀整个心都悬了起来,他下意识想要追问,但临近开口的瞬间却又换了一套说辞。
他默默又贴紧了邬辞云,小声试探道:“阿云,京城里的宅子应该会更大一些吧?”
邬辞云已有困意,闻言敷衍应了一声,容檀轻轻扯了扯她的发丝,软声道:“那等到了京城之后我再好好安排吧,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本就不大,暂时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先委屈他两天了……”
虽说朝廷官员在任地都有官宅,但邬辞云从前既要处理平涑之事,又要三天两头往平南王府跑,这一来一回两头奔波必得晚睡早起,她便干脆在附近另置了一个宅子。
这宅子虽说算不上大,但多住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容檀另有私心,这么说不过是想从邬辞云那里套话。
邬辞云有些心烦,她自顾自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随口道:“就是一个普通杂役,随便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给他住着就行。”
骗人,府上的杂役又不是没有杂役,现在都要入京了怎么还要现招一个。
容檀闻言心里汩汩往外冒着酸水,他还想再多打听几句,可邬辞云早已倒头睡去,只留下他一人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彻夜难眠。
俗语常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容檀的病本来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可他敏感多思,忧虑过甚,整整一夜熬下来,脸色反倒是更加苍白。
邬辞云晨起时关心了几句,但都被容檀给搪塞了过去。
“我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好而已。”
“那也该让府医过来瞧瞧,或是再多吃点补药养养。”
邬辞云摸了摸他的脸颊,心疼道:“你的病一直不好,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此番回京太过突然,饶是一切从简,但还有归置账册,收拾箱笼,遣散下人等等一大堆的琐事,容檀万一这个时候病倒了,那她还要额外费心费力。
系统在心里暗自痛骂了一声邬扒皮,但它不敢乱吭声,一是害怕被邬辞云记恨,二是害怕自己一说话也要被奴隶主拉去干活算账。
容檀闻言心里稍感安慰,他温声道:“阿云,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他知道自己这是心病,他最好的药引子就在他的面前,平常的草药补药怕是吃了也无甚作用,远不及邬辞云偶尔施舍给他的一句温言软语。
为了不让邬辞云忧心,容檀强撑着处理府上的事务,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清闲,门房又匆匆过来禀报。
“容管家,外面来了一位贾公子,说是奉大人的命来府上做事的。”
“我不管这些,你直接去问大人。”
容檀手里的账册都被他捏住了褶皱,但面上仍看不出半分破绽。
门房本想领命退下,偏偏容檀又叫住了他。
“你且等等。”
容檀合上手中的账册,他谨慎问道:“外面那个贾公子长得如何?”
门房闻言一愣,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所顾忌,只能委婉道:“贾公子看起来……应该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容檀闻言脸色冷了冷,他本想继续追问,可是阿茗碰巧在这时带着邬家兄妹两人回来,他也只好暂时止住。
“容管家!”
邬明珠拖着邬良玉噔噔跑到容檀的面前,容檀连忙扶住了他们,“慢些,小心摔着。”
“容管家,阿茗说我们又要搬走了,我们不在宁州住了吗?”
“嗯,我们要搬到京城去住。”
邬明珠眼前一亮,连忙又道:“那京城比宁州好玩吗,那里好吃的多吗?”
容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从前我也没去过,这个要问大人。”
从前邬辞云隔三差五就要调任,邬良玉和邬明珠也跟着四处搬家,如今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自告奋勇要去帮忙收拾东西。
容檀怕他们磕着碰着,耐着性子哄着两人先去后院玩。
门房还站在原地等他示下,容檀心浮气躁,一时也看不进去那些账本,干脆起身准备去亲自看看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花厅中瘦小黝黑的锦衣男子本在来回踱步,婢女好心请他坐下,他却活像是被骇住,连连道歉是自己不好,飞快坐回了位置。
待到婢女为他奉茶,他又猛然起身接过,实际拿着茶盏的手都在不停打哆嗦。
邬府素日往来无白丁,婢女以往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客人,正在发愁该如何是好,便远远瞧见容檀走进花厅。
“容管家……”
容檀才刚踏进花厅半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扑通一声就朝他跪下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哆嗦道:“草民贾为真叩见大人!”
婢女见状吓了一跳,连忙道:“错了,这位是容管家,不是我家大人。”
贾为真闻言一愣,他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容檀,见眼前之人形貌昳丽,矜贵风流,身上用的戴的皆不是凡品,他在脑中大致估算了一下价值,暗自心惊地低下了头。
饶是眼前之人不是邬辞云本人,他也还是不敢起身,低声道:“草民愚笨,不识贵人,望尊驾恕罪。”
容檀有些迟疑地打量着面前之人,犹豫道:“你就是大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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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杂役?”
贾为真恭谨回道:“是,正是草民。”
容檀愣在原地,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本来以为邬辞云是厌倦了他,所以另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厮,再或者是个健壮勇猛的清俊侍卫陪在身边。
可是面前这个贾为真,尖嘴猴腮,行迹猥琐,完全和他想象中的不沾边,丑得他病都要好了。
“……你先起来吧。”
容檀温声问道:“你说是大人请你来府上做工的,是做的是什么工?”
贾为真闻言神色一僵,吞吞吐吐道:“……就是一些小手艺活,登不得大雅之堂。”
“听口音你好像不是宁州人士?”
“回贵人,草民祖籍崇州,后又随父母迁居灵州,最近这两年才在宁州定居。”
容檀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贾为真言语遮遮掩掩,说话时眼神也飘忽不定,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碍于邬辞云的吩咐,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先把贾为真带下去安置。
容檀的侍从目视着贾为真离开,他眼见周遭无人,连忙压低声音上前提醒道:“殿下,方才那人是个古董骗子。”
“什么?”
容檀闻言微愣,诧异道:“……古董骗子?”
“错不了的,殿下记不记得我们几年前路过灵州,当时灵州城内正在追捕一名叫贾瑁的逃犯,便正是今天这个贾为真。”
侍从补充道:“听说他们家世代都做古董生意,但真假混卖,赝品也能做的和真品别无二致,借此骗了不少达官贵人的钱财,所以每隔一年半载就得换个地方。”
以邬辞云的个性,绝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如今莫名其妙突然请一个造赝品的骗子到府上,也不知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不过容檀对此倒也并不是很在乎,他反倒是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侍从见他不甚在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殿下,他养一个做赝品的骗子在家里,指不定就是舍不得钱,打算弄些赝品糊弄你。”
他们家殿下自从来了邬府,成日里当牛做马,还得往里面倒贴银子,邬辞云一年满打满算就那么点俸禄,连他们家殿下身上一块玉佩都买不起。
昨天夜里邬辞云让人去楚明夷那里要珠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保不准她就是想找个做赝品的弄点假翡翠把他们就殿下搪塞过去。
容檀闻言却有些茫然,他实话实说道:“她没送过我赝品。”
“以前没送,不意味着以后也不送!”
“她不会的。”
容檀抿了抿唇,有些委屈道:“她连赝品都没给我送过。”
16.第 16 章
容檀倒是有让侍从仔细留心贾为真的行动,但贾为真自从进了邬府之后就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平时饭食衣物都是阿茗亲自送去的,神秘得让人完全摸不清底细。
他也旁敲侧击问过邬辞云,但邬辞云对此含糊其辞,只让他做好分内之事。
两日后天色未晓,苏无疴派人护送邬辞云一行人悄悄离开宁州,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
瑞王属官前阵子因宁州官吏之事与邬辞云起了龃龉,干脆添油加醋上书禀报瑞王,瑞王得知消息震怒无比,直接让人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手信,申斥邬辞云自作主张忤逆上意。
属官拿到信后自觉有了依仗,本想去找邬辞云那里找回面子,却不想感到邬府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再细问了一番周边的守卫才得知,邬辞云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宁州,气得属官脸都快绿了,只得匆匆又给瑞王去了一封信。
十二月里,宁州梧州接连失守,朝廷主力断了粮草,盛帝却纵情声色荒淫无度,甚至大兴土木要为自己修一座手可摘星辰的摘星台。
本来还在摇摆不定的其他州县见此情形纷纷倒戈,瑞王与京中势力里应外合,于除夕前一日率兵入宫,威迫盛帝退位。
从前谄媚在盛帝身边的宦官奸佞被处斩抄家,鲜血染透了刚积起一层薄雪的雪地,砍下的头颅更是被大张旗鼓挂在了街口,脸颊青白,双目暴起,像是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京中上至朝廷官员下至普通百姓心中皆是悚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唯有门外高悬的红灯笼随着冷风飘荡。
马车驶过长街时剧烈颠簸了一下,邬辞云嗅到了轻微的血腥味,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竟是一颗冻硬的头颅不小心滚落到了车旁。
邬明珠和邬良玉兄妹两个本来在容檀怀里睡得东倒西歪,因为这一阵颠簸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我们已经到京城了吗?”
邬明珠揉了揉眼睛,她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京城的路怎么也一点都不平……”
邬良玉比妹妹要更安静一些,他有些好奇地想要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可是手刚刚伸出来,就被容檀一把按了回去。
“外面冷得很,小心冻着。”
容檀给兄妹两个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他温声道:“以后看的时候还多的是,也不差今天这一时半会儿。”
邬良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缩在披风里不再言语。
“大人,我们到了。”
车夫将马车稳稳停下一处高门大宅前,邬辞云走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其上匾额,上面龙飞凤舞是崭新的“邬府”二字。
府中的仆役家丁奉命在外迎接,为首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殷勤道:“大人,府上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好了,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好好歇息一番。”
这府邸本来是昔日被抄家灭门的邬相住处,算来也已经荒废了四年,从前旁人都嫌这里不吉利,如今改换门庭,只怕用不了多久又热闹起来了。
邬辞云打量着面前熟悉的府邸,冷静对容檀吩咐道:“你先带着明珠和良玉回府,我若是回来得晚,便不必等我了。”
容檀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早去早回,今日是除夕,是要守岁的。”
邬明珠和邬良玉怯生生地躲在容檀的身后,有些好奇地望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
眼前的宅子比他们从前住的地方要大好多,府上的下人也是从前的好几倍,每一个看起来都冷冰冰的。
容檀见两人有些怕生,连忙柔声好好安抚了几句。
府中管事心思想来活络,早就听说邬辞云此番回京是带着弟妹一起回来的,当即开口说府上早就备好了各色果子糕点和孩童喜欢的玩乐之物。
邬辞云让阿茗留下来帮容檀料理琐事,自己则是转身又坐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驾车直接进宫。
盛帝写下罪己诏退位,朝中余孽虽尚未肃清,瑞王虽按照当日约定扶持盛帝未满五岁的幼子登基,可心底已然把皇位看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得知邬辞云入宫求见,瑞王毫不意外,直接让内侍把人带进了御书房,稳坐于御座之上俯视着她。
“微臣见过王爷,恭贺王爷夙愿得偿。”
邬辞云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地恭谨,礼节也完全挑不出任何错处。
瑞王见此面色稍霁,平心而论,邬辞云的确是个不错的谋臣,他从一个普通的藩王到如今手握大权,邬辞云功不可没。
原本他是打算以宁州之事问责敲打一番,可细想暂时还不能少了这份助力,因而又换上一副温和面孔,吩咐内侍给邬辞云赐座。
“本王知道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放心,本王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
瑞王轻抚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缓声道:“你襄助本王成了大事,本王虽有意给你论功行赏,但眼下朝局未稳,如今你在宁州一意孤行屠戮官吏之事外面流言纷纷,只怕是让人拿住了错处,本王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只能让你再多等些时日了。”
他顿了顿,又道:“本王本想给你世袭承恩侯的爵位。”
瑞王这话说的绵里藏针,哪怕是系统都隐约听出了些意思。
照瑞王的意思,他本来打算给邬辞云封赏,是邬辞云自己忤逆上意,这才丢了这个恩典。
如果邬辞云还想要加官进爵,那就要想法子将功补过助瑞王坐上皇位。
可邬辞云面色却丝毫不见半分悔意,她轻轻垂眸,平静道:“微臣数年来饱经风雨,如今只想护得家人平安顺遂,功名利禄早已与浮云无异。”
瑞王闻言神色一滞,他皱眉盯着邬辞云半晌,见她还是那副淡泊名利的模样,他摆了摆手,冷声道:“既如此,那你退下吧。”
邬辞云领命起身,在内侍的带领下离开御书房。
“邬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劳您移驾。”
内侍在骑马在前带路,马车一路驶出宫外,除夕无月,但今夜天朗气清,星子也分外明亮。
马车一路驶入一处松林,隐约可见四处的火光,邬辞云慢吞吞走下马车,借着细微的点点星光走入林中。
内侍解释道:“这是邬氏一族的祖坟,王爷命人去乱葬岗收敛了邬家老小的尸首,一并立碑葬在这里。”
“替我多谢王爷。”
邬辞云望着松柏之下新添的几座墓碑,心中丝毫不为所动。
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乱葬岗里的尸首估计早就化成了森森白骨,哪怕还能找得出到底那些才是邬家族人,里面葬着的还不知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内侍仔细观察了一下邬辞云的神色,他轻轻拍了拍手,立马有侍卫拖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上前。
那人神智像是已然不清醒,一直在不停打着哆嗦,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邬辞云盯着他身上的穿着的龙袍半晌,慢吞吞开口道:“陛下。”
似乎是被这两个字勉强唤醒了神智,盛帝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松柏枝叶繁茂,挡住了天上的星光,但火光明亮,他还是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那张脸清冷如皎皎明月,引得他一向眼高于顶的次女昭宁公主一见倾心,差点他便下旨为两人赐婚。
“邬辞云……你是邬辞云……”
盛帝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神色惊惧,像是看到了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鬼,下意识就想逃跑,可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侍卫扯着头发拽了回来。
邬辞云望着盛帝脸上的惊恐神色,她淡淡道:“陛下见到微臣怎么如此惊讶,臣以为陛下留臣一命,便早知会有今日相逢。”
盛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咬牙切齿道:“朕当初就不应该留你活口……”
当年邬家大难临头,邬辞云为了保命主动向他投诚,甚至自请做了邬家满门抄斩时的监斩官,他一时心软,当时没有直接要了邬辞云的命,却不想放虎归山,反成大患。
“微臣多谢陛下当年的不杀之恩,心中感念万分,故而今日特地前来报答。”
邬辞云温吞一笑,吩咐道:“去请陛下过去认认墓碑。”
侍卫闻言抓着盛帝的头发把他薅了起来,按着他的头一个接着一个墓碑磕了过去,冬日地面冷硬无比,盛帝的额头已然血流不止,鲜血滴落在雪地中,就像四年前邬家灭门时一般刺目。
内侍殷勤给邬辞云拿了把圈椅过来,夜里风凉,她拥着大氅坐在椅上,神色自若俯视着眼前狼狈的盛帝,慢条斯理问道:“陛下,你知错吗?”
盛帝头昏脑涨,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黑,他闻言看向面前的邬辞云,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陡然怒骂道:“朕何错之有!朕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便是杀了邬家满门又怎样!”
他为了诛杀邬家,授意朝臣宦官构陷生事,给邬家罗列了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豢养私兵等等十余条罪名,
“陛下说的极是。”
邬辞云闻言并未生气,她似笑非笑道:“所以今日成王败寇,臣想让陛下死,陛下也不得不死了。”
话音刚落,原本守候在一旁的侍卫手起刀落,立马削掉了盛帝的一根手指。
盛帝惨叫一声,还未来得及闪躲,侍卫便像是剁菜一样依次砍掉了他剩下的九指,在往后便是手掌。
凄冷的松柏林中,惨叫声裹着寒鸦凄厉的叫声,邬辞云打着哈欠靠在圈椅上,仿佛眼前的场景不是凌迟,而是一场无聊的折子戏。
为了怕盛帝死得太快,侍卫砍一会儿便停下,给盛帝的嘴里灌了一碗止血的汤药。
“邬辞云……”
盛帝眼神怨毒地望着她,他强忍着自己身上的剧痛,颤声道:“你告诉朕……你让朕死个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邬辞云才华横溢,这他自然是清楚的,毕竟是他钦点的状元郎,三元及第的少年英才。
他不是没想过要杀了邬辞云,可是邬辞云先是自己投诚,后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加上众人求情,他勉强留下邬辞云一命,将其贬黜去了灵州。
四年来邬辞云政绩斐然,几乎每到一处都深得百姓爱戴。
邬辞云在灵州治理瘟疫差点折进去一条命,盛帝升了崔文华的官,转头把邬辞云贬去了云州。
结果邬辞云在云州又搞出了什么农具,云州当年大丰收,盛帝升了赏了云州刺史,把邬辞云又贬到了宁州下属县做县令。
邬辞云当了一年半的平涑县令,不仅没被平南王弄死,反而又查清了平涑五年以来的冤假错案,平涑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回他还没来得及贬,邬辞云直接伙同一众反贼一路直逼京师。
明明就是一个他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竟然勾结瑞王,拉拢苏家,私通梁朝,如今还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你让朕做个明白鬼。”
盛帝在雪地里艰难向前爬着,他死死盯着邬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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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突然间大笑起来,双目赤红道:“朕杀邬南山其实根本就没杀错吧。”
他当年命人给邬南山编了那么多条罪,心里却都清楚这些是无中生有的蓄意栽赃。
盛帝本以为自己掌握大局,可直到今日才意识到不对。
“邬辞云,你凑近些……朕只问你一件事。”
盛帝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迷蒙,但还是硬撑着要问出一个答案。
邬辞云闻言倒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她慢吞吞起身走到盛帝的面前,侍卫本想制止,但邬辞云微微抬手,他们也只能默默推至一旁。
“陛下想要问什么?”
“邬南山是不是真的在暗中豢养了私兵。”
盛帝虽是问句,可是语气却极为肯定,“而且现在兵权在你的手里。”
邬辞云挑了挑眉,她没有否认这个说法,而是似笑非笑道:“陛下的聪明来的太晚了些,不过周遭都是瑞王的侍卫,陛下若是想喊,也可以大声告诉他们,微臣不会阻止。”
“可笑……真是可笑。”
盛帝仰面凄厉大笑,身上的龙袍早就已经被鲜血浸透,就连那条栩栩如生的飞龙也变成了丑陋的蜈蚣,他望着树影里透出的星子,喃喃道:“朕的江山竟然要改姓邬了……”
他的好皇弟瑞王还以为能坐上皇位,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不过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邬辞云见此有些意兴阑珊,她扫了一眼已经生死不知的盛帝,平静道:“处理了吧。”
盛帝临死前倒是难得聪明了一把,可惜马后炮这种东西实在是无用。
邬辞云大致估摸了一下时辰,命车夫快马加鞭赶回邬府。
容檀虽初到这里,但是他亦如在宁州时那样,不消几个时辰便又成了府上人人爱敬的容管家。
至于法子也简单得很,钱花下去了,旁人自然笑脸相迎,要是钱都解决不了,那多半是还没给够。
府里原本在年节是有定例要多发半个月的银子,这钱一向都是从账房里出,至少在容檀来之前都是这样的。
但是容檀近来总担心邬辞云手头紧要捣鼓赝品古董,所以这钱他干脆一并出了,甚至又以邬辞云的名头额外每人又赏了半个月的月例,就连一直躲在房间里的贾为真也是一样。
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钱,自从意识到自己身份可能隐约藏不住后,容檀干脆也懒得装了,同样是花钱如流水,从前是温吞小溪流,现在干脆就是洪水泛滥。
侍从本来想制止容檀,告诉他给这种不着家的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
但是后来他转念一想,这钱还是得花。
他们家殿下身份高贵,可不像那些山野村夫,吃的用的都得是最好的,邬辞云那点俸禄哪里养得起,万一账上真没钱了,总不能让殿下也跟着一起吃糠咽菜吧。
容檀的赏钱给的痛快,府上的一众仆役自然也乐得眉开眼笑,做菜简直比绣花还精细,道道都精致无比,吉祥话更是一堆接着一堆的往外冒。
容檀不爱听什么“吉祥如意,万事大吉”,他就想听旁人说他与邬辞云“女才郎貌,金童玉女,百年好合”。
可惜这样的话没人说,也没办法说。
容檀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上一回夸他和邬辞云般配的人还是萧伯明。
当时萧伯明拿着鞭子闯进府中,看到他毫不犹豫一鞭抽了过来,嘴里还说什么,“云郎不过是瞧着你有几分姿色才玩你几天,你真以为自己能百年好合了?”
思及此处,容檀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桌上的菜早就已经凉透,邬明珠和邬良玉在软塌上呼呼大睡,可邬辞云却还是没有回来。
他撑着脑袋坐在窗边闭目养神,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蹭了蹭他的脖子。
容檀猛然睁开眼睛,一时有些惊喜,“阿云,你……”
邬辞云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问道:“小点声,明珠和良玉睡了吗?”
容檀眉眼微弯,小声道:“已经睡了,小孩子觉多,守岁多半是熬不住的。”
邬辞云轻手轻脚走到软榻旁,两个孩子睡得四仰八叉的,嘴里偶尔还嘟囔两句梦话。
她本来想伸手帮他们盖好被子,可是邬良玉觉比较浅,他见到熟悉的身影,嘟囔在邬辞云的怀里拱了两下,邬辞云轻笑了一声,“小猪。”
“……嗯?大哥在喊我吗?”
邬明珠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挣扎地睁开双眼,看到邬辞云回来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声道:“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晚上太黑了,马车走的比较慢。”
邬辞云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邬明珠倒也没有多想,迷迷糊糊又倒在她身上睡了过去。
容檀站在一旁望着此情此景,邬辞云难得会如此温情,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面上和煦温柔的笑意,选择性忽略掉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邬辞云哄着他们睡下,自己却没了什么困意,干脆让阿茗拿了棋盘进来与容檀下棋。
两个孩子在里间酣睡,他与心上人月下手谈,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场景。
虽然今日并没有月亮,但容檀还是轻声道:“阿云,我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里。”
邬辞云落下了一子,闻言有些惊讶地忘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的宏图大业才刚刚起步,傻子才要一直停在这里不动。
17.第 17 章
邬辞云当年离京之时落魄无比,多少想要看她笑话的人在背后讥笑不已,如今时隔四年,她顶着功臣的名头风光回京,不少人又起了攀附之心。
然而邬辞云却对外宣称自己身子不好,年节期间一概不见客,硬生生把想要求见的人给堵了回去。
瑞王见她当真这般老实,心里倒是稍稍安定了些许,私下又赏了邬辞云不少名贵药材,还命御医亲自登门为她诊治,以示自己对臣下的重视。
邬辞云那日虽婉拒要助他登临帝位,但瑞王却并未因此动怒。
扶持幼帝登基一来是朝中那些旧臣的意思,二来也是梁朝愿意反水的条件之一。
如今瑞王正直壮年,他若是真的称帝,必然会独揽大权肃清异己,旧臣不愿被分走手上的权力,梁朝也不愿看到盛朝出一个励精图治的贤明君主,因此择立幼主才是最佳选择。
可瑞王对此满不在乎,哪怕他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那也是有监国之权的摄政王。
如今他暂且隐忍不发,待到过几年朝局稳定,他便对外宣称小皇帝驾崩,届时登基为帝,谁还能有异议。
邬辞云是把不错的好刀,但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他的手里不差刀剑,这把刀能不能为他所用他根本不在乎,只要这刀不被别人拿去使了就行。
现在看来,邬辞云还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刀鞘里。
除夕后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直到今日才难得天晴,府上的下人仔细清扫着廊下的落雪,小厮脚步匆匆跑向了书房,看到外头站着的阿茗,忙问道:“阿茗大哥,大人在里头吗?”
“大人在陪着两个小主子习字呢。”
阿茗低头扫了一眼小厮手里的东西,皱眉道:“又有人送信过来了?”
小厮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刚刚有个穿着斗篷的姑娘过来,放下东西就走了。”
自邬辞云回京之后,也不知是谁三天两头往府里送信,每次都是偷偷放在门外就走,前两回邬辞云还会拆开信看看,后来干脆是连理都懒得理,直接让人把信烧掉。
“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再有这样的信送过来,直接一并烧掉便是,无需回禀大人。”
“我本来是想烧掉的,但是这回还一并送来了这个。”
小厮把手中被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阿茗,阿茗看了一眼,红布里是一对龙眼大小的珍珠,浑圆无瑕,珠质彷如锦缎般细腻,在光下泛着莹润柔和的光泽,饶是再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阿茗大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珍珠。”
小厮年纪不大,心里也藏不住什么事,好奇问道:“这是不是能值好几百两呀?”
“这是普罗海特有的白霜珠,只要霜降那日下海才能采到。”
一道沙哑的声音自身后想起,阿茗下意识回头,发现贾为真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他贪婪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对珍珠,感叹道:“这个大小,哪怕是几千两,估计都是买不到的。”
阿茗毫不犹豫直接将红布盖上,他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贾为真待在府上这些时日,虽然没有之前那般畏畏缩缩,但是胆子还是小,他见阿茗神色不虞,立马将手中的木匣恭谨递上,赔笑道:“这是大人要的东西,劳您转交给大人。”
邬辞云已经有近一月没查验过邬明珠和邬良玉的功课,自从宁州出事后她忙着处理收尾,暂时无瑕顾忌此事。
如今她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两兄妹读的书基本又都还回去了。
“书背不出来也就罢了,如今连字也写得像鬼画符。”
邬辞云翻了翻两人刚刚习好的字,冷声道:“拿回去重新写,写不完今晚也不必吃晚饭了。”
邬良玉和邬明珠委屈巴巴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又坐回去铺纸重写。
容檀见状欲言又止,他下意识想要开口求情,但是见邬辞云神色冷然,他一时也不敢多言,只能默默守在她身旁研墨。
邬辞云赶着兄妹两个去习字,自己也并不闲着,她随手拈起桌上的信笺,思索片刻后直接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半页纸,笔迹潦草锋利力透纸背,与她平常所写大不相同。
阿茗走进书房时见邬辞云正忙,他不敢打断,只是把东西一并都交到了容檀的手中。
“拿的什么东西?”
容檀望着红布里的一对珍珠有些出神,听到邬辞云开口才反应过来。
“木匣子是贾为真送过来的,信和红布里的东西……应当是之前送信之人送的。”
邬辞云闻言神色平静,她打开木匣,拿出里面精巧的玉印蘸了朱红色的印泥,直接印在她刚刚写完的信纸之上。
贾为真造假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对着信纸上的印章就能分毫不差刻出瑞王的私印,细致到连上面磨损的痕迹深浅都一模一样。
她拿起瑞王曾经的密信仔细对比,字迹,印章,乃至信纸的材质几乎毫无分别,哪怕再仔细看也完全看不出半分破绽。
邬辞云对此甚是满意,她将信笺搁到一旁,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随口问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容檀闻言将手中的信拆开,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僵住,沉默片刻后将信递到了邬辞云的面前。
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君曾赠妾双明珠,明珠皎如当年,君心可曾未改。】
邬辞云见此沉默片刻,她轻轻松手,任由手中的信纸掉进炭盆,眨眼间化成了灰烬。
良久,她才缓声道:“天色晚些的时候,你让人把后头的角门悄悄打开。”
容檀闻言应了下来,邬明珠和邬良玉有些好奇地看着古怪无比的两人,趁着太医过来给邬辞云请脉的间隙,邬明珠偷偷扯了扯容檀的衣袖。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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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容檀偷偷把桌上的糕点端了过来,小声道:“先吃点垫一垫吧。”
邬明珠和邬良玉赶紧抓起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问道:“容管家,家里是不是要有人来做客了?”
“嗯,或许吧,应该是位贵客。。”
容檀偷偷让人查过,写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差点就嫁给邬辞云的昭宁公主萧琬。
萧琬对邬辞云执念颇深,她对邬辞云一见钟情,奈何昔日赐婚之事不了了之,她便转而去求盛帝让邬辞云给她当夫子,后来邬家遭难,她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差点把邬辞云强带回府做男宠,还是邬辞云以死相逼才作罢。
元成十五年,也便是邬辞云离京的次年,萧琬嫁给了赵太师独子赵襄,去年她怀孕生子,为人母不过短短十日,赵襄便暴毙而亡,萧琬虽成了寡妇,可如今看来,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邬辞云,
容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但凡邬辞云是梁朝人,面对此种情景,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用上比萧琬更过分的手段。
夜深人静之时,他按照邬辞云的意思悄悄打开了角门。
不过短短半刻钟,便有两道身影鬼鬼祟祟自角门走进府中,一路跟着带路的下人朝邬辞云所在的东厢房而去。
邬辞云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她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就猛然砸进了她的怀里。
“夫子……”
萧琬眼眶含泪,神色哀戚,她整个人都趴在邬辞云的身上,啜泣道:“你终于肯见我了,我等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跟着萧琬一起过来的青衣女子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见此情景她神色有些僵硬,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默默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柳娘,你先带着麒哥儿出去。”
萧琬似乎是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她侧头吩咐青衣女子带孩子离开,柳娘闻言轻轻答应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望了邬辞云一眼,最终默默退出了房间。
“公主,你快起来,这不合礼法。”
邬辞云挣扎地推开靠在她身上的萧琬,萧琬猝不及防被推到一旁的软枕之上,她怔怔望着面前的邬辞云,见这人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她还楚楚可怜的面容顿时染上了些许不甘。
邬辞云总是这样。
永远对她不冷不淡,永远只把她看作公主,永远不愿意对她有半分温言软语。
萧琬收回了自己的眼泪,她的神情无比平静,视线紧紧盯着邬辞云的面容,素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鸦青色的云纹斗篷。
她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织锦云裳,上面金线绣着的凤凰在烛火照耀下几乎展翅欲飞。
“夫子,好看吗?”
萧琬粲然一笑,慢条斯理道:“为了遵循礼法,我可是特地挑了这件来与你洞房花烛。”
18.第 18 章
邬辞云身体比大脑的反应还要更快,在萧琬朝她扑过来的瞬间慌张侧身闪开。
萧琬扑了个空,她丝毫不恼,反而干脆直接躺在了邬辞云刚刚靠过的软枕,她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道:“身上还是这么香啊。”
“……”
邬辞云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难以维持,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公主若是大费周章过来只是为了戏弄臣,那还是请回吧。”
“戏弄?”
萧琬听到这两个字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说我戏弄你,到底是谁在戏弄谁!”
“邬辞云,我成婚当日难道不是你让人把那对宝珠送给我的吗!赵襄被我毒死之后不也是你帮我收拾的残局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救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死!”
她父皇为了拉拢赵太师把她赐婚给了赵襄,赵襄长相平平无奇,性格也暴躁无常,既没有才干也没有长处,每天只知道耍枪弄棒。
她本来想,就这样吧,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熬过去也便好了。
可偏偏邬辞云还是不放过她,在她成婚当日又送了那对珠子过来,她本来应该死寂的心又被点燃,日日夜夜烧得她不得安宁。
最开始她觉得自己能忍,可是日子一天天熬着,她心里的火越烧越烈,面前的赵襄也变得碍眼无比。
她本来没想杀了他的,她只是想让赵襄半身不遂,日后少在她面前碍眼,可没曾想赵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第一回做这种事,没什么分寸,稍微多下了一点药,赵襄竟然就死了。
赵太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暴毙身亡,下令一定要彻查此事,萧琬起初害怕极了,是赵襄身边的婢女柳娘却帮她把此事遮掩了过去。
“柳娘说她之前是邬府的婢女,难道不是你怕我受苦所以才把她送到我身边的吗!”
“公主,臣那时被贬云州,身边别无他物,唯有百姓所赠的一对珍珠还算拿得出手,赠珠只为恭贺公主大喜,绝无旁意。”
“至于柳娘……”
邬辞云顿了顿,解释道:“公主怕是误会了,昔年邬家被抄,府上仆役皆被买卖,微臣实在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对于萧琬的说法邬辞云矢口否认,坦荡得好像自己真的清清白白,系统看了都想骂她一句伪君子。
那对珍珠是从前云州刺史的小女儿送给邬辞云的,结果邬辞云转头就把东西换了个包装送去给萧琬当贺礼,它才不信邬辞云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不知道此举会让萧琬多想。
或者更加准确来说,她就是想让萧琬多想,这样才能进一步利用萧琬达成自己的目的。
萧琬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她见邬辞云始终不为所动,抬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玉带,那只金线绣成的凤凰翩然落地。
邬辞云眉心一跳,抓起地上的斗篷就要甩过去,可是却被萧琬径直扔到一旁。
“你快把衣裳穿上!”
“我就不穿,我今日就是为了你来的。”
萧琬笑意盈盈朝邬辞云的方向步步逼近,邬辞云下意识想跑,可是早就吃过教训的萧琬却饿虎扑食一般直接扑过去堵住了她的去路。
“邬夫子,辞云哥哥,好郎君,你信我,我一定对你好……”
萧琬扯住邬辞云的衣袖,伸手就想去解她的衣裳。
邬辞云拼尽全力挣脱了萧琬的控制,厉声道:“公主!你再胡闹我就要喊人过来了……”
“你喊吧,你有本事就喊啊。”
萧琬闻言笑得格外开怀,她挑了挑眉,威胁道:“你若是敢喊,我便说你非礼我。”
邬辞云闻言皱眉,提醒道:“这里是邬府!”
萧琬歪了歪头,甜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邬府,大不了我们的名声就一起坏,真出事了干脆就一起死,到地底下继续当鸳鸯。”
“邬辞云,我告诉你,我和那些整天待在屋子里绣花弹琴的姑娘小姐不一样,本公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我不管是什么功臣还是神仙,哪怕你是个女的,今天我也要睡了你!”
反正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件事做成,至于代价什么的,那是以后才该考虑的事情。
萧琬再度朝邬辞云扑了过来,邬辞云大惊失色,只能狼狈躲避,两人在室内你追我赶,桌椅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柳娘抱着孩子站在廊下,她摸了摸孩子红润的脸颊,努力想要无视里面的声音。
“你是跟着昭宁公主一起来的?”
容檀远远见有陌生的人影抱着东西站在廊下发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柳娘听到容檀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轻声道:“是,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这是公主的孩子吗?”
容檀垂眸看着柳娘怀中尚在酣睡的孩子,他脸上不由得带上了温柔的笑意,“长得真可爱,我可不可以抱一下?”
柳娘见容檀看起来很喜欢孩子,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容檀从前没抱过孩子,动作还有些生疏,他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看着襁褓中孩子沉静安恬的睡颜,有些惊叹于怀中小生命的轻盈与柔软。
一阵寒风轻轻吹过,睡梦中的孩子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容檀连忙裹紧了孩子的襁褓。
“孩子受不了风,我先带着你们去旁边的暖阁待一会儿吧。”
柳娘闻言还有些犹豫,可是又担心孩子冻着,只能点头应下,“多谢公子。”
“容……唔……”
邬辞云隐约听到了容檀的声音,她刚张嘴欲喊,萧琬就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听着外面容檀的脚步逐渐远去。
王八蛋!
容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放在几年前,邬辞云还能和萧琬掰掰手腕,可是这几年她身子越来越差,刚刚和萧琬你追我赶这么长时间,她一时气都有些上不来。
萧琬把人按在身下,她见邬辞云气息不稳,笑吟吟道:“辞云哥哥,你别躲了,我们一起快活快活不好吗?”
这张面孔她整整惦念了六年,从邬辞云初入朝堂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和她心意的人
邬辞云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良久她再度睁眼看向面前的萧琬,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萧琬见邬辞云不再挣扎,以为她是准备从了,她刚要准备吻她,邬辞云却突然掐住了她的下巴。
“快活?”
邬辞云抬眸看向萧琬,似笑非笑道:“公主,带着孩子出来找情夫快活,您快活的方式未免也太独特了。”
萧琬闻言动作一僵,她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但是对上邬辞云冷淡的眼神,她还是没有反驳自己的真实目的。
“您若是真想快活,臣只能请您离开。”
邬辞云不动声色与她拉开距离,“若是您还有旁的事,臣倒是愿意听听。”
“……赵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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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最近开始怀疑我了。”
萧琬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和邬辞云说了实话,“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甚至觉得我和皇叔有牵扯,这两天找了个查刺客的由头把我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我最近给你送信都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她虽是公主,可她那个丧良心的父皇已经死了,外祖家也只是文官清流,不比赵太师在朝中权势滔天。
万一赵太师真的发现是她动手杀了赵襄,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我带着孩子出来见你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你能多怜惜些他,万一我真的出事,我求你保他一命……”
她确实想和邬辞云春风一度,但同时心里也存了算计,希望能以此为要挟把邬辞云和她自己牢牢绑在同一条船上。
邬辞云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淡淡道:“那是赵家唯一的骨肉,赵太师不会动他的。”
萧琬面色迟疑,她咬了咬唇,小声道:“麒哥儿不是赵襄的孩子……”
赵襄貌丑脑子又笨,若是和赵襄生十有八九会生下来一个傻子丑八怪,她只能另辟蹊径,寻了些别的办法。
邬辞云意识到萧琬的话中之意,她先是一怔,而后眼底闪过些许深思。
“公主,我给你一个法子,可保你和孩子安然无恙。”
邬辞云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条件是你我二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萧琬闻言愣住,眼泪又默默在眼眶里打转,可是邬辞云却没有理会,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去一旁书案上提笔写信盖章。
末了她将信递到了萧琬的面前,温声道:“你把这封信拿给赵太师,就说自己拿不定主意,只能向他求援。”
萧琬接过信匆匆看完,她犹豫道:“这样可行吗?”
“试一试便知道了。”
邬辞云微微凑近了萧琬,她蛊惑道:“公主,权力这种东西,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行,你好好想想,赵太师虽然手握兵权,可他年逾古稀,还能有几天活头,你儿子现在是赵家唯一的血脉,该好好一用才是。”
萧琬呆呆望着邬辞云近在咫尺的面容,她眨了眨眼,半晌才意识到邬辞云刚刚说了什么。
她神色若有所思,喃喃道:“是……你说的很对。”
靠着旁人终归不够有底气,还是手握实权最让人心定。
她若是实打实的有权有势,那自然不用再胆战心惊怕任何人,不管想要什么都能轻松得到。
萧琬起身平静无比穿上了外衣,整理好自己散乱的钗环,而后回头深深望了邬辞云一眼。
邬辞云顿时心生警惕,下意识又后退了几步,生怕萧琬一个想不开再度扑到她的身上。
柳娘带着麒哥儿在暖阁玩了一会儿,她大致估量了一下时辰,打算去提醒一下萧琬。
“公主,时辰差不多……”
柳娘话音未落,房门便直接从里打开,萧琬早已穿戴整齐,她平静道:“麒哥儿呢。”
“在这里。”
容檀把怀里的孩子恋恋不舍交给萧琬,温柔道:“他刚刚玩累了,现在没什么精神。”
萧琬扫了一眼容檀,皱眉道:“你是谁啊?”
容檀解释道:“我是府上的管家。”
萧琬没搭理他,她抱着孩子径直走到邬辞云的面前,示意孩子去看邬辞云,轻声道:“来,认认你以后的爹。”
容檀:“??”
系统:【?!】
邬辞云:“……”
19.第 19 章
萧琬的话堪称平地惊雷,直接震得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然而她却丝毫不觉,甚至得意扬了扬眉。
“辞云哥哥,你就承认吧,其实你对我不是毫无感觉的。”
萧琬浅笑嫣然道:“你既然早知道我是有求于你,为什么方才不第一时间揭穿我。”
容檀闻言猛然看向了邬辞云,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邬辞云:“……”
她那是被吓懵了!谁让萧琬一上来就宽衣解带的!
邬辞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而她此时此刻诡异的沉默像是无声印证了萧琬的说法,在容檀惊痛交加的眼神中,萧琬如同胜利者一般抱着孩子得意离开。
“阿云……”
容檀急匆匆想要找邬辞云问个究竟,邬辞云一看到他就心烦,她先行发问:“方才你去哪里了?”
“柳娘带着孩子站在外面,我怕孩子冻着,就带他们去了暖阁……”
“你倒很是心善啊。”
邬辞云闻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容檀顿时止住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有些彷徨无措地站在原地,隐约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
“你很喜欢孩子?”
邬辞云的语气还算柔和,容檀有些迟疑地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邬明珠和邬良玉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可是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和邬辞云血脉相连的孩子。
邬辞云见状忽而轻笑了一声,她近乎和颜悦色地朝容檀招了招手,示意他更加靠近自己一些。
容檀小心翼翼坐到她的身边,邬辞云轻轻揽住了他的脖颈,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轻轻掠过他的耳畔。
容檀面色微红,心跳都漏了半拍,下一刻,他便听到邬辞云贴在他的耳边开口说道。
“滚远点,这两天别在我面前碍眼。”
邬辞云一把将容檀推开,容檀猝不及防撞上了身后的黄花梨桌角,腰背泛起的钝痛让他神色微变。
他下意识抬眼望向邬辞云,可邬辞云却极为冷淡,她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阿茗。”
邬辞云唤了阿茗进来,冷声道:“你和今日当值的影卫全部都去领罚,一个两个的难道都是死人不成。”
阿茗一走进来就看到了满室狼藉,撕坏的床帐碰倒的屏风胡乱堆在地上,他神色一怔,连忙跪地谢罪,心里叫苦不迭。
邬辞云不许影卫贴身保护,所以一般都是像他这样安插在府中假扮下人,再或者便是隔一段距离在树上观察。
萧琬一进去他们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什么脱衣裳穿衣裳,你追我我追你,各种各样男男女女不健康的内容。
他们主子在里面和昭宁公主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他们总不能过去敲门搅了这两位的兴致吧。
阿茗不动声色瞥了邬辞云一眼,见她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孱弱,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俏寡妇投怀送抱,好情郎美人在怀,现在这么一看,好像更像是毒寡妇夜闯情郎府,强欲云雨行好事,还是他们家主子比较吃亏……
阿茗不敢继续多留,他眼见着邬辞云已经不耐烦,容檀还要往她面前凑,连忙半拉半拽地把容檀也一起拉了出去,生怕他再触到邬辞云的霉头。
系统对邬辞云一刀切的行为明显不太赞同,【你这样做未免太过武断了,行事太过严苛,往往会积攒仇怨。】
邬辞云身上有着大部分反派所具有的典型特质,行事严苛狠绝,性格阴晴不定,多疑敏感,甚至带有一点点的神经质。
作者在前期剧情里就埋下了不少伏笔,为后续邬辞云众叛亲离顺利下线做足了准备。
邬辞云敏锐察觉到了系统话中之意,她暗中思忖打算过几天严查一番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面上却毫无波澜,故作无意道:【我一向赏罚分明,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做的不对。】
【今天来的人是萧琬也便罢了,万一之后过来的是什么刺客杀手,那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要了我的命去。】
邬辞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得重视起来,她一向不喜欢被旁人近身,担心对方会发现自己女扮男装的端倪,可是一直这样隔着一段距离也确实大有弊端,好比今日萧琬对她死缠烂打,她基本毫无反抗能力。
实在不行她还是要找点暗器或者毒药迷药之类的东西用来防身,免得届时真的遭人暗害,死得都不明不白。
————
萧琬夜里匆匆赶回太师府,当夜便毫不犹豫去找了赵太师,将邬辞云交给她的书信转交给了赵太师,神色哀戚无比,直言自己一介妇道人家,得知此事害怕无比,只能前来求助一二。
赵太师展信一看,发现上面的内容竟是瑞王撺掇萧琬将他毒死,到时便可顺利夺了赵家的兵权。
起初他尚且存了些疑虑,可是待到他把信拿去和瑞王之前的书信做了对比,竟发现不管字迹还是私印都一模一样,气得他顿时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萧琬暗中将消息传递给了邬辞云,邬辞云顺势三天两头往太师府里派刺客,今天放把火,明天下个毒,反正一切罪名都有瑞王担着。
瑞王莫名其妙背了好几口黑锅,邬辞云自己倒是优哉游哉,今天与昔日师门旧友同僚联络一下感情,明天又拉着朝中老臣追忆亡师品茗下棋。对外的说辞则是自己帮瑞王招联朝中重臣。
【……你这手段未免也太下作无耻了一些。】
系统对此有些无语。
它想象中邬辞云:埋藏多年暗线苦心孤诣惊天大计。
实际上邬辞云:造假印盖假章栽赃陷害搞诈骗。
邬家昔日的门徒自然以她马首是瞻,从前与邬南山交好的臣子,她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动情之处几人一起痛哭出声,朝中满腔热血的世家子弟,她便跟人家讲理想谈抱负,大饼一个接着一个的画,把对方说的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要当场拜把兄弟。
至于那种无论如何都对她不屑一顾的臣子,邬辞云软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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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就来硬的,当场便拿出人家昔日贪腐的账本,一条接着一条念下去,直到对方面色发白抖似筛糠,她便威逼利诱对方妥协。
这一套流程下来基本毫无技术水准可言。
邬辞云对此满不在乎,【下作无耻又怎样,好用不就行了。】
【你这不就在把瑞王当傻子耍吗。】
【瑞王和傻子的区别就在于他不会流口水。】
【……那你就不怕赵太师去找瑞王对峙,到时候直接把你老底揭出来?】
【哦,那到时候瑞王肯定要说不是自己做的。】
邬辞云眉眼弯弯,无辜道:【可是有谁会信呢。】
系统:【……】
我靠,好理直气壮的无耻。
尽管系统再怎么痛心疾首,但依旧不影响邬辞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同猛虎入林一般捕猎着自己的猎物。
三日后,新帝登基大典结束,朝中诸臣自宫变后第一次上朝,瑞王携新帝出席,接受众臣跪拜,万人之上的荣光让他满心畅快。
他的亲信主动请奏,以新帝年幼为由,请瑞王上位摄政王,行监国大权。
瑞王本以为此事已然板上钉钉,却不想朝中反对之人比他想的还要更多。
昔日前朝旧臣如赵太师等人认为当务之急是择帝师,世家清流一派忧心瑞王摄政动摇朝纲,邬家的门生徒众则是对此暂不表态。
邬辞云屡屡被人问及,她一概装傻充愣,问便是“赵太师说的甚是”“李尚书说的也有道理”之类不知所云纯属凑数的言论。
苏无疴听几派争辩许久,又有开口道:“臣以为,如今朝野未定,官职虚悬,当封赏功臣,以正朝堂之风。”
“臣附议!”
昔日为邬南山弟子的户部尚书韩大人立马附和,“如今朝中奸佞已除,昔年邬家冤案也当重新清查,邬大人当初无辜受到牵连,如今立下汗马功劳,当受上赏。”
瑞王就是再蠢也明白邬辞云这是暗中又给他下了个套,他皮笑肉不笑道:“那韩大人以为,该如何嘉赏邬大人才算妥当?”
韩尚书面不改色,“自古于社稷黎民有大功者,无不拜将封侯。”
“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封赏邬大人一个爵位?”
瑞王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邬辞云,“邬卿,你也是这般想的?”
邬辞云闻言眉心微蹙,惶恐道:“如此重赏,臣实在不敢领受,诸位大人莫要再说了。”
“臣也以为不妥!”
赵太师手持玉笏大义凛然出列,神色满是不赞同。
瑞王见状大喜,忙问:“太师有何高见?”
“邬大人虽年轻,但劳苦功高,可谓社稷肱股之臣。”
赵太师顿了顿,慢悠悠道:“臣请封邬大人为一等辅国公,与王爷一同协助陛下早日执掌国事。”
“太师未免也太折煞邬某了,邬某如何担得起。”
邬辞云假惺惺客气了几句,她抬眸看向瑞王,似笑非笑道:“不知王爷觉得如何?”
20.第 20 章
瑞王觉得如何。
瑞王觉得不如何。
那些老臣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地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旁人他可以不管,但赵太师和苏无疴手握兵权,如今竟也像被迷了心智一般投向了邬辞云。
瑞王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结果,若是苏无疴支持邬辞云他尚且还能理解一二,可赵太师这个老东西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张嘴就要请封邬辞云为辅国公,老东西怎么不直接说让小皇帝现在就退下来,皇位直接给邬辞云坐得了。
此事最终还是闹得不欢而散。
新帝登基的第一次早朝,瑞王恼恨至极当场拂袖而去,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邬辞云对此倒是格外淡定,这事今日虽没成,可她封侯袭爵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今日不行便明日,明日不行便后日,赵太师如今认定瑞王过河拆桥,显然已经和瑞王杠上了。
瑞王要自封摄政王,他便再提辅国公,瑞王要封赏亲信,他便大肆打压,瑞王想要大赦天下另立新法,他便要先肃清朝堂先查旧案,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瑞王好过,两派寸土不让,接连小半月都在朝堂之上争得不相上下。
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没个定论,上门邬府拜访的人反倒是更多了起来,一时门庭若市,不知道的还以为邬辞云是真的已经是实打实的国公爷。
邬良玉和邬明珠眼见着几个长胡子老头走了又来几个白面年轻人,几个白面年轻人走了又来几个黑脸大汉,短短小半个晌午的时间,府上就已经有好几拨人进进出出。
“好了,快回去吧,说好只出来玩一小会儿的。”
容檀心里想见邬辞云,但是又怕邬辞云看到自己出现在书房外面生气,内心可谓极度纠结。
邬辞云说冷着他就冷着他,最近他基本就没见过邬辞云几面。
不过好在邬辞云不见他,但也没见其他的狐狸精,旁人要塞给她的舞姬男宠都被拒了,萧琬最近三天两头写信她也没怎么理会,也算是让他稍稍心安了一些。
“容管家,再玩一会儿吧,反正今天大哥布置的功课也都已经完成了。”
邬明珠扯着容檀的袖子撒娇,兴奋道:“我们去书房找大哥玩好不好,大哥书房里有好多好玩的。”
容檀抿唇思索了一下,有些失落道:“可是我惹大人生气了,大人不想见我。”
“那你放我们先进去。”
邬明珠眼珠转了一圈,立马心领神会容檀的意思,她小声道:“见到大哥后我帮你求情。”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容檀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他补充道:“你们之前是不是想玩升官图,如果大人愿意见我了,我就找一张给你们玩。”
邬明珠觉得非常合算,但还是要讨价还价,努力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要是大哥原谅容管家了,容管家就要和大哥说少给我们布置一点功课。”
容檀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点困难,但他还是愿意一试。
两人一拍即合,当场便敲定下了这场交易。
邬良玉神色有些不太赞同,他担忧道:“这样好吗,要是被大哥知道了怎么办。”
邬明珠最讨厌他磨磨唧唧的性格,直接反问道:“那你想不想玩升官图嘛。”
邬良玉略带犹豫,实话实说道:“……想。”
“那你想不想少做一点功课?”
“……嗯。”
“那你就不要多嘴!”
“……知道了。”
三人守在外面等了小半刻钟,眼见着有人从里面出来,邬明珠顿时拉着邬良玉迫不及待就钻进了书房。
邬辞云刚刚应付完一堆人,听了快一个多时辰的恭维奉承话,好不容易才空闲下来,此时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哪怕不睁眼都知道是两兄妹又跑了进来。
她有些疲惫,随口问道:“又怎么了,今日的功课已经完成了?”
“都已经完成了。”
邬良玉头一回做这种事,他心里有些没底,只能没话硬找,小声问道:“大哥,家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是朝廷的官员,刚刚出去的户部郎中和安阳伯,那个年轻一些的是刚上任的京兆府尹。”
邬良玉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奇道:“大哥,你不是县令吗,为什么他们都听你的呀。”
邬辞云还没来得及说话,邬明珠就已经嫌弃地撇了撇嘴,反驳道:“邬良玉,你真笨,你没听到那几个老头子说吗,大哥马上要做国公了,大哥比他们厉害,他们当然要听大哥的!”
容管家比他们厉害,所以他们听容管家的话,大哥比容管家还有那些官员还要厉害,所以那些人就都要听大哥的话。
邬良玉果然是个笨蛋,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邬良玉像个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努力复述自己之前听过来的话,“可是舅舅说,大哥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赵太师那个老不死的是在拿大哥当挡箭牌。”
“什么时候听来的这些,记得这么清楚。”
邬辞云闻言有些哑然失笑,无奈道:“说的对,但也不对。”
她今日心情难得松快,见两兄妹对此事这般好奇,她干脆从桌案上拿了一碟奶糕当教具。
“这一盘里有十块糕点,瑞王现在有四块,像是赵太师之类的前朝旧臣有三块,那些清流世家和中立党,也就是舅舅这种的有两块,剩下的一块就是大哥的。”
她把奶糕依次分开,解释道:“现在的规则就是,糕点多的人可以从糕点少的人手里抢糕点。”
邬良玉思考了片刻,把邬辞云放在边上的奶糕聚到了一起,认真道:“舅舅肯定会帮大哥的。”
邬辞云点了点头,含笑道:“嗯,良玉说的很对,那剩下的怎么办呢。”
邬良玉盯着三堆数量不一致的糕点,下意识又皱紧了眉头。
邬明珠趴在桌旁想了想,奶声奶气道:“那先让赵太师帮我们的忙,这样我们的糕点比瑞王多,就可以抢走他的了。”
“不行!”
邬良玉立马开口反对,“赵太师不是好人!”
邬辞云闻言轻笑了一声,她把另外的两堆糕点推到了一起,解释道:“这个世界上好坏的界限是很模糊的,但是有用和无用的区别却很清晰,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邬良玉愣了一下,小声道:“可是如果我们和坏人在一起,他们悄悄使坏怎么办。”
邬辞云慢悠悠道:“所以才有一句话叫做先下手为强。”
她如今虽重回京城,可官职不过四品,也并非是开国重臣,赵太师张嘴就要给她请封一等公,摆明了就是在算计她,让她冲在前面应对瑞王,自己则可隐身其后坐享其成。
瑞王上位后必会提拔自己的亲信,既如此,便必须要从那些老臣和世家清流里分走一杯羹,谁也不愿意做首当其冲的人,干脆把她给推出去做挡箭牌。
反正她一无出身,二无兵权,最多不过只是和邬南山那些门徒结伴抱团,哪怕得了辅国公的位置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的傀儡,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们心眼怎么都这么多。】
系统是真的以为那些人被邬辞云传销一样的话术给糊弄了过去,谁曾想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瑞王那样的傻子,没点实实在在的利益谁愿意做苦力。】
邬辞云慢条斯理道:【你真的没考虑过去找瑞王当宿主吗,现在看起来你们相当般配。】
系统:【……】
可恶,骂得好脏!
邬明珠对邬辞云的话若有所思,她见邬辞云现在心情还不错,悄咪咪又扯了扯她的袖子。
“大哥,你说有用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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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区别很清晰是吗。”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问道:“那容管家对大哥来说是有用还是无用的呢?”
邬辞云闻言抬眸看她,清凌凌的眼神让邬明珠一时有些心虚,下意识就想要闪躲。
“是容檀让你们来的?”
邬辞云看到她这幅模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似笑非笑问道:“容檀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见邬明珠低头不语,邬辞云转而看向一旁的邬良玉,挑眉道:“良玉,你来说。”
邬良玉猝不及防被邬辞云点到,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编出一份像样的说辞,最后只能实话实说。
“我们想进来找大哥玩,容管家不许,我们就说可以帮容管家帮大哥求情。”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容管家说如果大哥原谅他了,就给我们带升官图玩。”
邬良玉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他悄悄看了一眼邬明珠,声音细若蚊吟,“我们觉得光带升官图还不够,打算让容管家和大哥说,让我们少做一点功课……”
邬辞云闻言怔了一下,突然间笑了起来。
她有些无奈地望着两兄妹,笑道:“就这些?一张升官图,少做一点功课就把你们收买了。”
邬明珠见邬辞云没生气,立马又喜笑颜开地凑了过去,小声道:“可是容管家确实很可怜呀,大哥一直不见容管家,容管家很伤心的。”
邬辞云叹了口气,温声道:“罢了,阿茗,让容檀拿着升官图进来吧。”
她既然这么说,那便代表着是原谅了容檀,而且也不打算计较今天的事。邬明珠和邬良玉见此小小的欢呼了一下。
容檀听到阿茗说升官图的事心里一惊,以为邬辞云是要把他喊过去兴师问罪的,一路上都忐忑不安,直到见到书房里其乐融融的氛围才略略松了口气。
“大人,东西带过来了。”
他仔细把那张升官图铺在桌案上,连带着将刻着字的小陀螺都一起放在了旁边,邬明珠和邬良玉兴奋地凑过去看,容檀小心翼翼靠近邬辞云,低声道:“阿云……”
邬辞云轻飘飘道:“偷偷在我身边安插两个小细作,我这回饶你,下回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容檀见她面色平和,便知她并没有生气,连忙含笑答应了下来。
所谓的升官图就是掷陀螺模拟科举升迁贬谪,两兄妹摸索着玩了一会儿,结果还是在科举那一栏里来回打转。
邬明珠有些心累,感叹道:“好麻烦呀,大哥当年科举做官是不是也这么累。”
“也还好吧。”
邬辞云对升官图兴致缺缺,随口道:“我当初是连中三元,没这么多反反复复的步骤,刚入朝时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三年后就做了从四品太府少卿。”
系统:【……】
因为过得太爽,所以玩游戏已经没有乐趣了。
邬辞云懒得上手,便让容檀过去陪着他们玩,阿茗匆匆进来,见容檀还没离开,他动作微顿,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两封密信交到邬辞云的手中。
邬辞云拆开其中一封匆匆看完,她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容檀,神色隐隐有些诧异。
她意味深长道:【系统,你可真是给我送了份大礼。】
系统安静如鸡选择装死,邬辞云将看完的密信扔进炭盆,直接又拆开了下一封。
第二封密信有关梁朝使臣之事,上面只写了两个名字。
楚明夷会来邬辞云并不奇怪,但上面另外一个名字却让她有些意外。
一直装死的系统见邬辞云反应奇怪,随口道:【怎么了,你们认识?】
【算是吧。】
邬辞云神色寡淡,她松开手,任由火舌舔舐着信纸,看着上面“温观玉”三个字化成灰烬,慢条斯理道:【毕竟都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