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音水)】响水无声》 第1章 其之一·那名柱 人是会因为和人的相遇而变化的。宇髓天元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但是变化的程度却往往并没有人能够预见。宇髓天元后来这样想道。 · 由于鬼的行事猖獗,即使是柱们也总是每天奔波在杀鬼的路上。或者不如说正因为是柱才会这样繁忙。 除了固定时间的柱合会议时大家会集中见上一面,平时并没有什么私人的交往时间。所以彼此之间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有着同一目标的同事”,而且由于大家的年纪或者性格的不合适,所以也很难有“正事谈完了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吧”这种普通社会人的普通联谊会。 当然这对宇髓天元来说也并不能构成什么烦恼。 倒不如说其实每次柱合会议结束后大家还没各自离开的那一小段时间更让他烦恼些。因为虽然会有人相约切磋,但却从来没找过自己。 真是的,难道他还会在切磋时真的把炸弹扔出来吗? 但随着看到别人相约切磋的次数增多,他的烦恼慢慢变成了好奇。毕竟每次都是不死川或者伊黑找富冈切磋然后伊黑或者不死川跟上去……这也太奇怪了。 所以在再一次出现这种场面的时候,宇髓天元决定也跟上去。 · 看着场内明显是二打一的局面,收敛了气息蹲在房顶上观战的宇髓天元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同事们更多的人际关系方面的情报。 虽然自己也因为富冈总是一副厌世的样子而觉得这家伙很麻烦,但不死川和伊黑这个态度看起来确实只能用“讨厌”来形容了。 “……糟糕,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有趣……”察觉到自己产生了奇怪的念头,宇髓天元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切磋结束,不死川实弥和伊黑小芭内照例一言不发地离开。富冈义勇则独自默默地站在折断的木刀和爆裂满地的木桩碎片中间,一时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宇髓天元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地时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 “……”富冈义勇沉默地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宇髓。” 啊……果然还是很让人烦躁,这家伙。宇髓天元这样想着,心里的某种**蠢蠢欲动。然后,这种**化成了现实:“呐,富冈,其实……你被他们两个讨厌了吧?” 随着话音的落下,宇髓天元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自己认识他以来从没有见到过的奇景。原本总是带着些空茫感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像是个赌气的少年人一样 ,写满了抗拒和不可置信。 ……是啊,这家伙也比自己年纪小啊。宇髓天元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的人虽然早早就成为了柱,但其实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来着。只是平常过于冷淡的模样总是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没有讨厌。”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信念。富冈义勇抬眼,定定地看向眼前只要不刻意隐藏就十分具有存在感的高大男人,再次重申:“没有,讨厌。” “啊……就算你这么说了,”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场面,宇髓天元摸了摸下巴,“但是剑士之间的切磋怎么也不该出现二打一的局面吧?” 说不出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富冈义勇恢复了他平常的神情,淡然吐出了两个字:“不配。”我不配被称之为剑士,我没有那种应当一往无前的坚持。 ……伊黑、不死川,我好像可以理解你们了。宇髓天元的额角上稍稍冒起了一根青筋。 “来一场华丽的切磋吧,富冈。” · 从那天切磋过后,宇髓天元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情都不太好。 什么叫“宇髓你好像没出全力”?什么叫“宇髓你的呼吸法是不是还不完全”?什么叫“宇髓你真的没问题吧”啊?! 都说了是切磋啊,我难道要真的扔炸弹吗?我难道要真的读你的谱面吗?这家伙到底懂不懂体谅人啊? “啊…可恶,就没有那种什么十二鬼月之类的突然冒出来给我砍一砍吗!”一边制作着用于补充库存的炸弹,宇髓天元一边因为脑海里冒出来的那张面瘫脸而发出了磨牙的声音。 “天元大人,”轻轻将茶水放到一旁,雏鹤在宇髓天元身边坐了下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上次柱合会议的时候。” “啊,不,没什么。”宇髓天元下意识地回应道,随后补充,“只是有个家伙变得让人在意起来了。” “那么,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呢?”一边倒茶,雏鹤一边随意地搭着话。 “不知道呐。”摩挲着下巴,宇髓天元微微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知道鬼杀队里几乎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像甘露寺那样的孩子才是个例。富冈那家伙并不是爱好华丽的性格却穿着纹样搭配那么招摇的羽织,想来多半也是故人遗物之类。 但人生终究是要向前的,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背负了什么才更要向前。 也正因为如此,每次看到富冈那副沉湎于过往痛苦的样子才会觉得烦躁,就好像自己一些不愿回顾的往事也在被慢慢翻出。虽然其实从未忘记。 “呐,天元大人。”雏鹤的声音将他从思考中唤醒,“我和槙於、须磨,我们三个都很感激您在被指婚的时候接受了我们,更感激您带着我们脱离了那里。” “……感激什么的,你们是我的老婆啊。”宇髓天元睁大了眼睛,“我当然要对你们负起责任。” “是呢,天元大人就是这么有责任心。”雏鹤笑得眉眼弯弯,“所以答应我,天元大人,”把手搭在宇髓天元的手臂上,她恢复了正色,“如果将来遇到了能让您产生自私念头的人,请不要放弃。” “啊?你在说什么胡话?”宇髓天元拧起了眉头。他一直知道雏鹤是一名优秀的忍者,如果不是性别受限,她在忍界也会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她对局势的判断曾不止一次在任务中给予了自己巨大的帮助,但偶尔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奇怪的发言,比如现在。 “没什么哦。”雏鹤轻声笑了起来,将已经晾好的茶水递上,“来,天元大人,喝茶吧。” 宇髓天元面带困惑地接过茶杯,而此时远处传来了女性明亮的嗓音:“啊~~~雏鹤好狡猾!又来独占天元大人!” 看着跑来的槙於和须磨分别占据了男人的双臂,雏鹤转头将视线投向了悠远的天空。 也许那个人已经出现,也许那个人永远不会出现。但无论如何,这个令人安心的男人现在属于她们。 第2章 其之二·那滴水 “果然柱之间还是要偶尔有几次华丽的合作。” 也许是之前在家里的吐槽被老天爷听到了吧,没过多久便接到了有疑似下弦鬼出没的通报,接受了任务的宇髓天元特意向主公提出申请,邀请水柱富冈义勇同往。 理由也很简单,柱之间多少也还是要对彼此的剑技有所了解,以备日后或许可能出现的合作,也许是上弦鬼,也许是更高级的存在。 · 在目标镇子外,宇髓天元见到了因为路程更近而先行到达的富冈义勇,对方依旧是那副空茫的模样,安静地站在那里。 “哟,富冈。”觉得这种情况下对方应该不会主动打招呼,宇髓天元决定先发制人,“很快嘛。” “并没有。”只是离得近而且恰好宽三郎没有迷路,论脚程我还是不如你。 ……不行,不能生气,他不是故意找茬,我能听出来。攥紧拳头强行忍住朝对方脑袋上掼上去的冲动,宇髓天元走到富冈义勇身边一把揽住了他的肩,“镇子里有藤屋,先去休整一下讨论情报。” 感受到手臂下传来肌肉瞬间僵硬的触感变化,宇髓天元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挑起了嘴角。 · “……最坏的情况是我们确实需要一起出手。”放下写有情报的纸张,宇髓天元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虽然情报看起来已经足够详尽,但是战前准备再怎么详细也不为过。 “水之呼吸在防守方面有优势。”富冈义勇同样看着桌上的情报纸。因为柱的个人战力足够高,他们几乎不会有什么被安排在一起出任务的机会。所以在收到主公的鎹鸦传信时,他是觉得有些意外的,尤其是这个提出合作的对象还是宇髓。 想到上次柱合会议后宇髓天元来找自己切磋的事,富冈义勇心里又再次泛起疑惑。交手的过程中他总觉得对方的呼吸法里缺少了什么东西,那种怪异感让他在之后练剑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 “我的呼吸法需要阅读对手攻击完成最终谱面。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遇到需要用到谱面的鬼就是了。” “……缺乏实战吗?”不,不应该。宇髓怪的地方是呼吸法,单以剑技而言非常完整,所以…… 富冈义勇垂下眼,忽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猜测。 “你这家伙!” 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大喊声,富冈义勇感到脸颊上传来被人用力朝两边捏扯的痛感,抬眼果然看到了画着奇怪眼妆的白发男人暴躁的脸:“是因为遇到的鬼都太弱啊笨蛋!明明比我还小两岁,口气倒是华丽的狂妄啊?” “抱歉。”本想拉开对方的手在听到年龄时停了下来,富冈义勇维持着被捏住脸颊的状态含糊着道歉。因为和宇髓晋升为柱的时间相差无几,所以他其实并不太会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有一定的年龄差距。 “……你到底在为什么道歉啊笨蛋!”由于对方突然的逆来顺受,宇髓天元忽然有了自己在霸凌他的错觉,明明是这家伙挑衅在先啊!“可恶!今晚一定要让你见识到本大爷华丽的谱面!” · 在一路戏耍着将鬼赶倒镇子外的空旷地带后,富冈义勇看到宇髓天元一边大笑着喊出“谱面完成!”一边用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剑技。 灵活、机巧、迅速,明明是高大健壮的身形,步伐却轻盈得不可思议。出招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刀都直指破绽,直到将其彻底斩杀。 “怎么样?本大爷的谱面够华丽吗?”不理会已经开始化作飞灰的鬼,宇髓天元交抱着双臂,昂首垂眸看向站在一边的同僚。 “难怪你没有学会雷之呼吸。”回想着留在镇子里的满地爆炸痕迹,富冈义勇在长考后得出了结论。雷之呼吸的基础是正面突击、追求一击必杀的拔刀术,对于曾经是忍者的宇髓来说确实会非常别扭。不过还好领悟了适合自己的音之呼吸,甚至还能配合道具进行大范围的攻击,果然是个拥有优秀才能的人。而切磋中的怪异感也可以解释了,毕竟那种情况下确实不能把炸弹扔出来。 “……你这小子!”大概是因为已经进行过了“捏脸攻击”这么幼稚的教育方法,宇髓天元这次也毫不犹豫地朝对方的脸颊伸出了手。 而看到富冈义勇为了躲避而明显有些凌乱的后撤动作,身为年长者的白发男人忽觉心情大好。“不好意思了,虽然是下弦二,但也没有给你出手的机会呢。” 下弦二,一个好像在近一年里经常被提到的身份。从炼狱杏寿郎晋升柱的那次讨伐开始,这大概是他们干掉的第四个。 “并不需要。”已经从短暂的动摇中恢复过来的富冈义勇整理了一下羽织,“下弦的实力目前还没出现超出已知范围的情况,但有一点值得在意。” “没有五。”不知为什么,宇髓天元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领会了对方的意思,“鬼杀队的记录里大概有二十年左右没有出现过关于击杀下弦五的内容……是因为这只鬼格外谨慎,或者,异常的强?” “这种事情恐怕只有遇到的时候才能知道了。”对于尚未发生的事情,富冈义勇并不喜欢做过多猜测。虽然偶尔,他也会期待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奇迹降临。 “诶~”突然之间,宇髓天元的脸凑了过来,茜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一个有些玩味的笑,“你小子原来还是可以好好交流的嘛。” “我不是……”富冈义勇向后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而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他身上的肌肉已经反射性地变得僵硬。作为习惯独来独往的人,他对不算特别亲近的人的近距离接触虽然称不上排斥,但总归还是不太习惯。尤其宇髓这个人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被他盯着会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觉。 “嘛,算了,趁着新的任务还没来,回藤屋休息一下吧。”确认自己掌握了和小两岁的同事相处的方式,宇髓天元心情很好地揽上了对方的肩。 · 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头发,富冈义勇一边朝着被安排的房间走去。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虽然自己和宇髓算是同期晋升,但确实之前没有什么私人交往。而且这个人以前也不是这种自来熟的样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思索着转过屋角,富冈义勇突兀地发现在自己房门前的缘廊上坐着一个人。 带着刚刚清洗过的水汽、大约垂到肩部的白发,因为主人的坐姿过于舒展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茜色浴衣,骨节分明的手边还放着小小的酒瓶和两个酒杯。 “哟,富冈。”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对方并没有回头,而是拎起酒瓶摇了摇,“今天的月色很好呢,要来一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富冈义勇微不可察地睁大了眼睛:“宇髓?” “嗯?”闻声转过头,宇髓天元嘴边带着悠闲的笑意,眼尾上挑的眼半垂着,却又能让人感觉到那眼神正定定地望向自己,“不过来坐吗?” “……你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啊。”片刻的沉默之后,富冈义勇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啊,又在若无其事地口出狂言了。经过大半天相处已经大致摸清了年轻同僚的说话方式,宇髓天元此时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然后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又快到新队士选拔的时候了呐。” “是啊。”富冈义勇走过来坐下,却并没有去拿一旁的酒杯,只是静静地望着院中地面上铺满月光的白石。平常只在颈后潦草束起的黑发此时正柔顺地散落在他的肩上,垂落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 “……是发生过什么事吗?”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宇髓天元还是感知到了以身边人为中心传来的深重悲伤。他忽然很想看看对方此时的脸,但这并不是一个成熟大人该有的行为。所以只能若无其事地提问。 “……大概不到两年前,我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全家被鬼杀害的少年,”沉默了一下,黑发的青年淡然开口,“我介绍了他去鳞泷老师那里学艺。不知道他有没有入队。” 知晓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宇髓天元也不再追问,只是接着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大部分的队员都是这样吧…像我这样以前跟鬼没过节的才是少数。” 闻言,富冈义勇转头看向身旁自斟自饮的男人。 “我以前是忍者。”仰头把杯中的酒喝尽,宇髓天元茜色的眼瞳迎上他的目光,“是专业的杀人者。” 富冈义勇呼吸微停。 “我将来一定会下地狱。”白发男人抬头望向夜空,唇边带着笃定的笑。 · 自那次在藤屋夜谈后,富冈义勇和宇髓天元的个人联系渐渐开始变多。偶尔结束任务后,如果彼此的位置比较近的话也会去藤屋碰个头。 “说起来前阵子收到了桑岛老爷子的信,”而碰头的结果半多是宇髓天元在主动聊一些自己的近况,而富冈义勇则负责倾听,“说他大概会让小弟子参加下次队士选拔。” “前代鸣柱的桑岛先生吗?”对于这位前辈,富冈义勇并没有和他共事过,只是知道他因伤退役后做了培育师。 “是啊。我入队时先和他学习雷之呼吸,结果觉得不合适自己。……所以雷之呼吸我只要想还是能用出来的知道吗小子!”宇髓天元一指头戳在富冈义勇脸颊上。 “是是。”对这种兄长式的教育方式已经逐渐麻木的富冈义勇维持着脸上被戳出坑的状态,“那个小弟子呢?很优秀吗?” “啊,该怎么说呢,”宇髓天元回忆着信里的内容,“明明又胆小、又爱撒娇、又没志气,但是却很快学会了霹雳一闪。”看着对方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前忍者觉得心情大好,“但是其它型又怎么都学不会。很奇怪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传统的剑士。”只会霹雳一闪,基本等于专精拔刀术,很难说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就是有点太过传统了。" “嘛,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的话,看看他能不能学我的谱面吧。”宇髓天元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毕竟能够成长到被身为柱的他们注意到的程度本身就是件证明能力的事,而收这样的队员为继子再正常不过。 “你的谱面不擅长音律的人根本学不会吧。”虽然听对方解释过谱面完成的原理,但说真的,很难明白怎么运用。 “能成为柱当然要有足够华丽的天赋。”随手把两人面前的茶杯倒满,宇髓天元难得摆出了认真的神情,“也包括你,富冈。” ……来了,那种会把人看穿的感觉。富冈义勇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逃避的话,对方可能会真的生气。 “……我不会问你到底在被什么困扰。”宇髓天元知道对方并不会轻易吐露心声,他也无意勉强,但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有用,“相比起从无到有创造出什么东西,把一个已经近乎完备的东西开发出新的可能性所需要的天赋或许更高。 “剑技会反映使用者的内心。 “‘凪’是很了不起的招式。也是只有‘富冈义勇’这个人才能开发出来的招式。”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富冈义勇一瞬间觉得脑海中仿佛传来了“咚”的一声,很轻很轻,就像水滴落在静止的水面上,波澜微起,转瞬即逝。 第3章 其之三·那个人 在新一次的柱合会议召开前,宇髓天元并没有想到会在主公的宅邸里看到那样的存在。 带着变成鬼的妹妹战斗的少年剑士。 以及听到,水之呼吸一脉的师徒在书信中承诺愿意为这个少年用性命担保。 视线稍稍转向身边同样半跪着向主公行礼的富冈义勇,宇髓天元久违地产生了自己对这个人并不了解的想法。 而在会议结束后,富冈义勇罕见地拒绝了不死川实弥的切磋要求,并在对方的火冒三丈中表示“宇髓找我有事”,随后便在所有人的满脸震惊中和前忍者出身的同僚一起离开。 · 带着人回到自己的住处,富冈义勇端上了茶水:“抱歉,我这里没有酒。” “比起这个,‘我’找你有什么事呢?”拎起茶杯,宇髓天元朝对方露出了个玩味的笑。 “……两年前……”直接无视了来自白发男人的取笑,富冈义勇简单地讲述了两年前遇到名叫灶门炭治郎的少年的事,“……后来我也想过,如果我早到半天,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在会议上,他们已经从主公口中得知了灶门炭治郎和鬼舞辻无惨之间的因果。只是身为鬼王却亲自去杀害居住在山里的一户卖炭人,这件事中恐怕还有什么他们所不理解的内情。 “如果你早到半天,灶门少年回家可能会发现除了自己家人还有个陌生人死在了那里。”宇髓天元一指头戳在黑发青年的脑门上,“那可是鬼舞辻无惨。”① “……说得也是。”富冈义勇垂下眼,难得地没有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产生自责的情绪。能力不够那就努力变强,自己不够那就和大家一起,不需要畏首畏尾,不需要犹豫不决。 “不过啊,富冈。”身前传来了男人的叹息,富冈义勇抬眼,看到的是一向自诩华丽的同僚带着自嘲笑容的脸,“虽然说这种话对不起灶门少年,但是,我很庆幸你迟到了。” “……对不起。还有,谢谢。”对不起,炭治郎。谢谢,宇髓。 看着对自己垂下头的黑发青年,宇髓天元心里生起了对某件事的明悟:是吗?是这样的啊……让自己产生自私念头的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 也许在名叫灶门炭治郎的少年身上真的纠缠着某种因缘,后续事件的发展简直快到让人应接不暇。 炎柱炼狱杏寿郎牺牲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上弦之鬼的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只能化作动力,也必须化作动力。 而在相隔四个月后,这份动力显现出了成果。 以一手一眼为代价了结了上弦之六的音柱宇髓天元向主公提交了引退申请并毫无疑问获得了批准。 当时身在远方执行任务的富冈义勇是在回来后才知道的这件事。几经思考后,他向主公申请了几天假期。 · 给罕见到访的客人端上茶,雏鹤退出房间并关上了移门。 “……喂,说点什么啊,你不是来探望我的吗?”相视无言半响之后,宇髓天元把桌子拍得乓乓响。 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伤重失血,男人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比以前要苍白不少,也因此显得那道自下而上贯穿了左眼的伤疤显得格外鲜艳狰狞。平常总是紧紧梳起的白发也因为主人无法再用双手打理而散漫地垂落双肩。 “比我想象中的更有精神呢,宇髓。”深知对方并不需要口头上的安慰,富冈义勇也微微放松了心情。也对,眼前这个人本就拥有着强大的精神,那种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困扰的坚强和自在曾经让自己觉得十分羡慕。 “对,就是这样。”看着对方的样子,宇髓天元露出了赞许的笑,“如果你刚才敢说出什么道歉的话来,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鬼杀队的水柱大人,非得揍你一拳不可。”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会说的吧:如果我当时能一起去就好了、要是我当时在附近就好了……之类的话。如今虽然依旧不觉得自己配居水柱之位,但有些事情确实还是从心中稍稍放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宇髓天元的脸突然在视线中放大,随之而来的是品头论足式的打量,“我当时应该也喊你一起去的。” 被那只茜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富冈义勇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想来只能归结于是这种程度的美男子自身具备的视觉冲击力带来的压迫感。 “你这张俊俏的脸,怎么也比那三个小鬼适合变装潜入啊。” “宇髓你……笨蛋吗!”一巴掌按在对方脸上把人推远,富冈义勇觉得刚刚一瞬间以为对方要复盘战斗的自己才是笨蛋。心态上的动摇甚至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一个平常绝对不会做的失礼举动。 “呐,富冈。”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宇髓天元开口。低沉的声音通过相接触的皮肤震动着传入耳中,“要活着啊。” 他在鬼杀队中的责任已经告一段落,但其他人却还要继续。如果真的能在他们的时代将鬼终结,到那时,现在的同伴们不知还能剩下几人。但至少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他自私地希望他能活下去。 在游郭一战中毒濒死时,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战死,听到消息的这个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落下哪怕一滴泪水吗?那应当是一副美景吧。不,还是不要了。像平常一样就好。那样就够了。 · “就是这个人吧?”等到富冈义勇告辞后,进屋收拾茶具的雏鹤看向多年来被称为自己夫君的人,心中有了决断。 “抱歉,雏鹤。”宇髓天元苦笑着,却并没有否认,“我并不打算打扰他。但我也不能是那个带给你们幸福的人了。” “但我们还是你的家人。”握住男人仅剩的右手,雏鹤将额头贴了上去,“来到您身边的时候,我十三岁,须磨只有十一岁。也许您自己没有意识到,您对待我们时更像是兄长而不是丈夫。 “因为没有做丈夫的从来不要求妻子履行自己义务的。” 感受着手背上划过的温热水迹,宇髓天元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只是不想成为父亲和弟弟那样的人,他只是想像个真正的家中长子那样有可以安心疼爱的弟弟妹妹。 “所以这样就好,”擦去眼泪,雏鹤依旧是那个沉稳坚定的女忍者,“我们还是家人。” “嗯。”这一次,宇髓天元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啊啊啊啊…槙於!怎么办?人家彻底失恋了啊……” “太大声了啊笨蛋!” “安慰安慰我嘛槙於~~” “……我也在失恋中啊笨蛋!” 听着门外丝毫不打算遮掩的吵闹声,屋内的两人相视着露出了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 · 命运的齿轮持续转动着,当变成鬼的少女灶门祢豆子克服阳光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清晰地产生了“那个时间即将到来”感觉。 为了提升队员们的综合素质,每一名柱都按照各自擅长的领域对普通队员们开始了特训。就连已经引退的前音柱也收到了负责基础体能提升的请求。对此,宇髓天元自是欣然接受。 只是在收到的训练安排里并没有出现水柱富冈义勇的名字。 不过灶门炭治郎寄来的日常寒暄信件里提到的内容倒让他对此事并不太过担心。毕竟如果是那个少年的话,应该能够顺利解开富冈心里的桎梏吧。 而在等待结果期间,他在受训队员中再次见到了曾在游郭并肩作战的金发少年。 一边意外这家伙竟然就是桑岛老师的小弟子,宇髓天元向他提出了传授谱面的建议。 “……请恕我拒绝。”因为是涉及传承的严肃话题,金发少年也表现出了和平常不同的沉稳,“我……想要自创一式雷之呼吸。我想用它和师兄并肩作战。我想……不负爷爷的名声。”② “你小子。”竹剑高高举起,又轻轻落在对方头顶,“既然这么有志气,那就加跑十圈。去吧!” “你是报复吧!你绝对是报复吧!”我妻善逸大喊着,双腿却诚实地跑了起来。 · 再次送走一茬完成训练的普通队员,宇髓天元迎来了归队的灶门炭治郎。 “所以,你在信里提到的那件事怎么样了?”休息期间,宇髓天元向少年问起了自己在意的那件事。 “义勇先生已经答应参加训练了,不过好像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所以过几天才会来。”红发红眼的少年笑得一脸天然,“不过比赛吃荞麦面的时候果然还是被放水了,义勇先生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辛苦你了,灶门。”想着那个人平常的样子,宇髓天元觉得眼前这孩子可能也付出了什么艰苦的努力。 而在灶门炭治郎前往下一阶段的训练后,水柱富冈义勇,到达。 “哟,你也是来进行基础体能训练的吗?富冈。”看到人,宇髓天元说实话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对方会直接前往自己负责的训练场地。但能够在此时相见,他得承认自己心情是愉悦的。 “前几天炭治郎找我比赛吃荞麦面,那家店味道不错。”富冈义勇递上了手里的包裹,“给,鲑鱼炖萝卜。” “……为什么最后出现的东西和谈论的不一样啊!”一边吐槽着,宇髓天元还是接过了这份伴手礼。 “一直以来,很感谢你。”决定参加训练后,富冈义勇认认真真回顾了一遍自己加入鬼杀队后的经历。 原来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有一个人试图拉住沉湎于过往的自己。并不是像炭治郎那样的少年赤诚,而是用更加大人式的包容,等待着自己主动走出牢笼。 “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宇髓天元轻轻地笑着。他不知道灶门炭治郎究竟和这人进行了怎样的交谈,可至少结果是好的。虽然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但一直以来缠绕在眼前人身上的那种沉痛感已经消失不见。 曾经黑不见底的深渊,如今已变成了映照着月光的清潭。 “我负责训练的内容是配合防守,以及柱级的对战练习。”有些话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富冈义勇握紧刀鞘、面容严正地望向对方,“在那之前,我想再看一次音之呼吸。我想再见识一下谱面的华丽。” “……被炸药炸到会很痛哦?”宇髓天元扬起眉毛,即使戴着单侧眼罩也无损其俊美的脸上露出了邪气的笑。 “那就让你也见识一下水之呼吸的华丽防守吧。”学着对方曾经的遣词造句,富冈义勇的内心一片宁静。他本不愿轻易拔刀,也不愿玩乐一样的随便与人交手,但当一些话无法用语言传递的时候,刀剑相撞的声音,或许是最好的表达。 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听到吧。 · 最终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所有的现役队员全部被拖入了一切未知的异空间。宇髓天元和前任炎柱炼狱槙寿郎作为最后的防线守护在小主公的屋外,以准备应对万一出现的最坏结果。 直到太阳升起,一切尘埃落定。 ①名梗:早到半天 ②提到爷爷当然要不负名声(《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标志台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其之三·那个人 第4章 其之四·那句话 在经过漫长的昏睡后,意识终于从无知无觉的混沌中慢慢脱离,逐步恢复起与肉身的连接。 右侧的手臂感知不到……啊,是的,因为已经在那场大战中失去了。左侧……手背好温暖,是因为正被谁握着吗?……脸上,好像有热热的水滴落下来了,是谁正在哭吗?不要难过,我不是好好地活下来了吗?抱歉,让你担心了。 说起来,之前在三途川见到了茑子姐姐和锖兔,虽然很想去和他们相聚,但是果然被骂了。而且还说有人在等我回去……是谁呢?看不清……啊,好美的月色,好像曾经也和谁一起看过…… 啊,这么说起来,下次找宇髓一起去山间赏月吧,最好是夏天的晚上……但冬天好像也不错,有点难以选择呢……可以都选吗?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所以为了做到这件事情,果然还是应该先醒过来吧,嗯,要醒过来。 张开眼,富冈义勇看到了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富冈先生!”惊喜的呼声从旁边传来。 · “……我刚刚好像做了什么梦?”看着病床边喜极而泣的少女,富冈义勇茫然地想着,“想不起来了……” 昏睡中感受到握着我的手是祢豆子吗?不,不是,那只手更大、更有力、也更温暖。所以,是谁呢? “终于睡醒了啊,富冈。”随着房门被打开,白发独眼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早上好啊。” “早上好,宇髓。”看着和上次分别时一样精神健旺的人,富冈义勇终于有了回归人间的实感,“好久不见。” 在祢豆子行礼离开后,宇髓天元走到病床边坐了下来:“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慢了半拍,富冈义勇向他伸出了左手。 伸出的手被稳稳接住,干燥温暖的触感自掌心传来。 ……是他啊。原来真的是他。定定地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富冈义勇只觉得心里翻涌起说不清的情绪。曾经试图拉住自己灵魂的人,这一次也没有松手。 看到病床上的青年因为尚未恢复的疲惫而再次沉沉睡去,宇髓天元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大战结束后,由于人手的严重不足,他便承担了为尚有家人在世的阵亡队员扶灵回乡的责任——虽然这样的队员只是寥寥可数。 蝴蝶屋里一直昏迷不醒的三人也让他忧心不已,尤其富冈义勇还曾一度陷入濒死状态。医生说这是因为伤者本身的求生意志并没有那么高。而他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祈祷着对方能够对这个世界、对自己还有一些留恋。 宇髓天元并不知道自己对富冈义勇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只是发现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占据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是对方愿意为自己做的事向他解释的时候吗?还是更早呢? 果然是那个时候吧,看到月光下他穿着简单的浴衣擦拭着头发,心里突然漏跳的那一拍。那种还没有来得及清晰浮现就已经消散的心情,叫做“安宁”。 宇髓天元曾经听过一句汉诗,“此心安处是吾乡”。直到回想起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懂了这句诗的意思。 “没想到我还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啊。”看着黑发青年平静的睡颜,宇髓天元露出了自嘲的笑,“你想必会觉得十分困扰吧,富冈。” · 在身体状况允许后,富冈义勇便开始了复健活动。包括学习使用左手完成日常行为,以及,习惯失去一侧肢体后带来的幻痛。 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富冈义勇的身边并没有任何人。一边咬牙警告自己这只是幻觉,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失去左手的人。自己现在经历的痛苦,他是不是也曾感受过?那他,又是怎么忍受过去的? 而再一次发作的时候,那个人恰好守在身边。 看到富冈义勇突然苍白的脸色,宇髓天元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把按住对方已经愈合的伤口断面,他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不要去想!感受身体真正的感觉!富冈!清醒过来!”……感受我。 一边深呼吸,富冈义勇顺着对方的话音将意识集中到伤处,寻找着那份更真实的痛感。寻找更温暖、更有力、更坚定的那份疼痛,并将它牢牢记在心里。 当幻觉终于消失,富冈义勇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谢谢你,宇髓。”谢谢你又一次拉住了我。 “说什么蠢话。”宇髓天元揉了揉青年已经剪短的黑发,“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要努力啊。” “我会的。”感受着从头上传来的温度,富冈义勇觉得自己不会再被这件事困扰,因为他已经记住了更加真实的东西。 · 时光流逝,大家也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由于开启斑纹的副作用,自知自己活不过二十五岁,富冈义勇选择了用悠闲的态度度过剩下的日子。 得知此事的宇髓天元倒是露出了有些难过的神情,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多地约他小聚。 ……话虽如此,但带着妻子们一起约人泡温泉这种事也太超过了。第一次遭遇这种事的富冈义勇腹诽着并决定以后再不参加这种活动。……不带妻子们倒是可以。 · “……前略,如果你们有意留下血脉传承,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个方法。但并不能够保证一定成功。也并不会伤害到其他任何人。”某天,富冈义勇收到了灶门炭治郎寄来的信件,里面提到了关于后代的问题,并附上了他和愈史郎讨论后对方发来的留言。 对于自己的血脉留存与否富冈义勇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但当想到以后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一个小女孩长着和姐姐相似的容貌、生活在没有恶鬼伤人的时代,那他是不是可以自欺欺人地把这当做是姐姐的转世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联络了愈史郎,并准时到达了对方提供的地址。 “不是炭治郎提出请求我才懒得研究你们人类这种事。”带着猫的鬼少年依旧是一副讨厌人类讨厌得要死的样子,把需要用的采集容器摆在了桌子上。 “……这,我要怎么做?”虽然对方已经进行了说明,但富冈义勇依旧觉得这种事有些超越常识。 “人类的男性不都是随便弄弄就可以的吗?这难道也要我这个鬼来教?”愈史郎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做完自己收拾好放进那边的箱子里然后从那边的门离开。”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 作为一个**淡泊的人,富冈义勇几乎没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经验。而且这种需要用本能去驱动的事,对他来说反而有些无从下手。 闭上眼,不去在意手部的机械动作,富冈义勇的思绪渐渐飞远。 恍惚间,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在铺满白石的庭院里,有一个人坐在屋子的缘廊上,清凉的月光洒满了他茜色的浴衣。 “哟,富冈。今天的月色很好呢,要来一杯吗?” 伴随着浴衣滑落的想象和在脑海中复苏的声音,燥热瞬间席卷全身。 “……宇髓?”震惊于此时出现在脑海中的人,富冈义勇甚至忘记了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如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难制止。 “……不,为什么…宇髓……”脑海里每一次对方呼唤自己的声音,记忆里对方熟悉的样貌,都在此时化作熊熊烈焰,将理性焚烧殆尽。 “……宇髓…宇髓,宇髓、宇髓。”沉溺在从未有过的纷乱纠缠中,富冈义勇只能一遍一遍地念着对方的名字,以寻求尽快解脱。 终于,伴随着一切结束后的无力感,一直停留在眼眶中的泪水滴落下来。内心里升起的是对自己深深的唾弃:“他是有家庭的啊……富冈义勇,你是畜生吗……” · 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富冈义勇都刻意回避了和故人们的相聚。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竟然对宇髓天元怀抱着那种感情。 当初对方主动来找自己搭话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是开心的。毕竟这人身上那种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困扰的自由洒脱一直让他觉得十分羡慕。那是他永远不会成为的样子。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无趣的性格会让对方很快放弃亲近,但后面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也试着接受那种略带冒犯的兄长式接触,并最终让一切成为了习惯。 他知道这个人在自己心里非常重要,但从没想过真相竟是如此荒唐。在对方拥有家庭这个先决条件下,性别甚至称不上是个问题。 深知自己如果长时间避而不见一定会被担心情况的人们找上门来,富冈义勇选择了通过长途旅行来整理心境。 只是每当到达一个新的地点、看到新的风景时,他总会想到如果能和某个人一起就好了。毕竟那是个十分懂得欣赏四时风物的人。会在春夜的樱雪中执剑起舞,也会在夏夜的繁星下细数天河,会在秋夜举杯敬邀空中满月,也会在冬雪降下时燃起碳炉与自己温酒对酌。即使是不爱杯中之物的自己,也觉得那时的酒美味极了。① 再一次在旅行目的地想起那个白发男人的时候,富冈义勇接受了现实。他放弃不了这份思念,就算痛苦,他也想待在能够随时见到他的地方。 于是在逃避了九个月后,富冈义勇回到了家中。 然后便被宇髓天元家小孩诞生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天爷,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的笑话吗?”将写着消息的信纸按在脸上,富冈义勇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那一定是一副写满了嫉妒的丑陋模样。 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登门道贺。毕竟在整个事件里唯一需要被憎恨的人只有自己。 轻轻碰了碰襁褓里婴孩白嫩的脸,富冈义勇再次下定了决心。要藏好,一定要藏好。把这份卑劣的心意死死埋在心底,决不能让任何人觉察半分。反正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这样就好,维持现状就好。 · 而在富冈义勇告辞后,雏鹤看着已经升级为父亲的白发男人,心情复杂:“天元大人,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富冈先生吗?” “这样就好。”宇髓天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的人生已经没多久了,没必要因为我的任性而平添烦恼。我已经对不起你们,就不要让债务再继续增加了。” “虽然无法和喜欢的人结合,但能孕育和他拥有共同血脉的孩子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雏鹤摸着怀中婴儿的脸,“我很感谢愈史郎先生开发出这样的技术。所以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毕竟并不是每一份感情都需要获得回应这件事,我已经充分在您身上学习到了。” “……这可真是,严厉的嘲讽啊。雏鹤。”愣了一下,宇髓天元低声笑道。 “说的没错。”坚强的女忍者同样笑了起来。 · 时光流逝如常,直到那一天到来。 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天气微寒、月色清澄。 “今天天气正好,去庭院赏月吧。”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薄棉衣,富冈义勇向宇髓天元提议。 最近一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畏寒起来。于是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怀着难以启齿的心情,他写信给宇髓天元,问他愿不愿意来自己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对方赶来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接下来只有两人的相处时光满足了他对平静家庭生活的全部想象,甚至让他第一次对人世产生了眷恋,第一次对注定到来的分别感到了遗憾。 并肩坐在庭院的池塘边,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倒映在池中的满月。 不属于自己的重量落在了肩上,有些硬质的黑发扎痛了脖颈。 宇髓天元抬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揽住了富冈义勇的肩膀。 “我很高兴自己是在你生命最后的时间里陪你最久的人。虽然我大概还会活很久,死了以后也要先去地狱为以前的事赎罪。但是当我赎清罪孽之后,在另一个世界,”宇髓天元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义勇,我们再见吧。” 听着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压抑在男人爽朗语气下几不可察的颤抖声音,富冈义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言为定。天元。 从来古井不波的脸上,最后留下的,是一贯的沉静,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已隐藏在灰色的云层之后,细密的雪花纷扬落下。 宇髓天元紧紧将黑发青年的身体抱在怀中,直到他体温渐冷、满头霜华。 从没有说出口的感情,从此再也不必向对方隐瞒。 因为原作明确说到了义勇和天元都有后代的事,为了把这件事合理化,在经过疯狂思考后想到了让愈史郎提供科技支持的办法。虽然没细写但其实就是类似精子库 人工授精的思路。如果不小心跟谁撞梗了请相信我是真想不出别的招了。 ①化用梗,来自明治时代(读作《浪客剑心》)著名陶艺师比古清十郎名句“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见此情景哪还有酒不好喝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其之四·那句话 第5章 番外·天国问答 “……前略,我叫做后藤,曾经是民间杀鬼组织“鬼杀队”的后勤部队‘隐’的一员,如今是个寿终正寝的老头子。 “是的,我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在儿孙环绕下寿终正寝了,不知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还重新穿上了隐的队服。手里甚至多出了答题板……啊,说起来以前好像发生过类似的事,所以我是又要对什么人进行采访了吗?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看看都要问些什么吧。……喂,不是吧,真的假的,我要去进行这种采访吗?对那位音柱和那位水柱?等等,为什么最后会有其他柱的签名啊?还写着‘拜托了后藤,我们想知道’?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啊!” 一把将答题板掼在地上,后藤心里充满了对曾经组织高层的绝望。 “哟!后藤!听说你有事找我们啊?”爽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啊,逃不掉了。这样想着,后藤认命地捡起了答题板,转身准备完成被强加的任务:“音柱大人、水柱大人。” “叫名字就好。”宇髓天元随意地摆摆手,“不过还真是让人怀念啊,这身队服。对吧,富冈。” “是啊。”走在他旁边的富冈义勇随声附和。 已经完成了战斗使命的二人此时也已不是后藤记忆里的装扮。披散着头发,穿着与各自眼睛同色的浴衣的两人看起来就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普通市民。虽然在容貌方面并不普通就是了。 “所以,是什么事呢?”在一棵繁花盛开的树下席地而坐,宇髓天元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让你就连死后也不得安静。” “呀……回过神来就拿着答题板了。”后藤干笑两声,决定破罐子破摔,“好像是其他几位柱大人对一些事情有些好奇就……咳。” “难怪刚才甘露寺过来通知的时候显得慌慌张张的。”宇髓天元挑起一边眉毛,伸手揽住身边黑发青年的肩,整个人挂了上去,“害怕吗富冈?搞不好会被问奇怪的问题哦?” “所以才拜托了后藤吗?”富冈义勇交抱着双臂,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无奈,“能忍这么长时间等人来他们也真了不起啊。” 自从死后和大家在天国再会,可能是不用再背负沉重的命运,曾经的战友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显现出了性格里不为人知的部分。包括富冈义勇自己,也被悲鸣屿行冥评价为变得好聊天了不少。 而在最后一个离世的宇髓天元也到来后,因为他和富冈义勇之间呈现出了大家生前从没见过的亲近,作为和这两人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不死川实弥收获了一大堆提问。此事最终以他提刀去找富冈义勇切磋而告终。 “所以他们想知道什么呢?”宇髓天元此时对答题板上的内容充满了好奇。 就如他生前预感到的那样,死后的第一站果然是地狱。但在经过百年刑罚洗去罪孽、堂堂正正踏出地狱大门后,他惊讶地发现外部的时间竟仿佛没有流逝。这让他得以不必多做解释地去与旧友重逢。 而那时,富冈义勇就那么站在道路尽头的光明处。穿着靛青色的浴衣和茜色的羽织,向自己伸出了右手: “欢迎回来,宇髓。 “你说过自己会下地狱,所以我来这里等你了。” 在这天国和地狱的交界处。 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呢? “大家比较想知道两位的关系到底是……?”后藤的声音打断了宇髓天元的回忆。 “就是他们想的那样。”富冈义勇微微歪了下头,从后藤的角度看过去竟然觉得对方那张看起来没有表情的脸上莫名的带出了一点嘲笑。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宇髓天元笑着把下巴支在富冈义勇的颈窝,鼻尖轻蹭着对方的脸颊,茜色的眼睛半睨着看向提问者。 后藤一把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太超过了,这种表情也太超过了!完全没有让人不往那方面想的余地啊! “是、是的,我理解了。那么下一题。” 富冈义勇点头示意。曾经他一直很排斥和人亲密接触,但只有对这个人,他可以欣然接受,甘之如饴。 “那么两位是谁先告白的呢?” “没有。”“没有哦。”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后藤震惊地瞪大了眼。 “我是在临死前发现的。”富冈义勇淡淡解释。虽然这种解释大概不如没有。 “他愿意让我陪他度过最后的日子。”宇髓天元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半长的白发丝丝缕缕扫在对方耳边,“藏的真好啊,富冈。”如果没有这最后的贪心,自己可能真的会被他瞒到死。 “这……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心意相通呢。”干笑两声,后藤把视线从面前的两人身上移开。明明也没做什么特殊的举动,但是音柱大人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就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危险性,“那么,喜欢上对方的契机是?” “是对常服的他一见钟情哦。”重新坐直了身体,宇髓天元露出了一个回味的笑,“在月光下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向我走来,非常让人心动。”这种光景一辈子也看不腻。 “是他告诉我有些事情只有‘富冈义勇’这个人才能做到的时候。”黑发的青年垂下眼。直到在和自己达成和解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句话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安慰。 温暖的手落在头顶,拂乱了本就不太服帖的黑发。 “我看看下一个问题是……呃,两位对对方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吗?”后藤看着手里的答题板抽动着嘴角。“讨厌对方哪里”这么直白的问题是几个意思啊!这不是恋爱问答吗! “这是在找茬吧。”宇髓天元挑了挑眉毛,“不过是有的哦。” 富冈义勇闻言转头看向他。 “太会隐藏自己了。”宇髓天元的手指点在对方的心口,上下划动着,“要非常细心地剥开才能看到……不过这也是一种乐趣就是了。” ……音柱大人,我觉得您刚才好像想到了别的东西,但是我没有证据。后藤一双死鱼眼看向富冈义勇。 “没有。”陈述事实的声音平静一如既往。 “那……可以原谅对方变心吗?”让我死! “……真是好样的啊,提问的这家伙。”宇髓天元甚至能猜到这是谁提的问题,“不过呢,富冈这种人是不会变心的。让他动心都已经很难了,竟然还想让他变心,也未免太瞧得起他了。” ……你这个嘲讽的语气到底在针对谁啊音柱大人! “是啊,不会的。”看着有些生气的白发男人,富冈义勇点点头,“宇髓并不是那么轻浮的人。”如果是以前,自己大概不会对一个人这么有信心吧。 “……说、说的也是呢。”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后藤开启了下一个问题,“请问两位觉得对方像什么动物呢?” “这题不会是时透问的吧。”宇髓天元失笑。那个小少年好像确实喜欢把人比喻成动物,不过也有例外就是了,“你觉得呢?陈列品君?” “宇髓的话,白色的豹子吧。”富冈义勇思考了一下,给出答案。美丽、矫健、凶猛,但是又有像猫咪一样的部分。 “哦?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可爱的吗?”宇髓天元探过身看向对方正脸,“不过对我来说,富冈你比起动物更像是某种妖怪。” “妖怪?”富冈义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雪女……之类。”宁静、凛冽、端丽,游离在人世之外、却又会被人类的真心融化。揭晓着答案,宇髓天元低沉了声音,“呐,下次穿纯白色的振袖给我看怎么样?” “……可以啊。”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思路怎么拐到了这个方向,但富冈义勇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对于后藤来说,他只想把耳朵堵上。这两个人到底在若无其事地说些什么啊!“下、下一题!两位觉得对方像什么花呢?” “昙花。”这一次先回答的竟然是富冈义勇。宇髓说第一次看到自己常服时感到了心动,自己又怎么不是呢? “诶~”宇髓天元因为答案的过于直白而露出了十分明显的愉快表情,“富冈的话,是菖蒲哦。”花中君子,执剑辟邪。 “都是很高的评价呢。”后藤啊哈哈哈地笑着,一边腹诽后面的题目到底是谁在整他,“那个,两位觉得对方哪种表情最……性感呢?” “哦~是因为不可能亲眼看到所以觉得好奇吗?”宇髓天元低声笑了起来,“那就让这份好奇继续保持下去吧。”虽然自己不是个吝啬的人,但有些美景还是要只珍藏在自己心里的。 “嗯,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富冈义勇也配合着点头。 “好的。那么最后一题,”后藤在心里擦了把汗。不回答也挺好的,真听到了答案他还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太冒犯,“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虽然有些迟了,不过,”看着身边的黑发青年,宇髓天元严肃了神色,“义勇,我喜欢你。只是你,也只能是你。” “谢谢你,天元。”注视着自己在对方茜色双眼中的倒影,富冈义勇坚定地点下了头,“我也……喜欢你。” 看着眼前的两人,后藤轻轻放下了答题板,起身准备离去。 “喂,后藤。”身后传来了男人明快的声音。 “来生要投个好人家啊。”语气平淡的男声补充道。 “是!”下意识地立正了身体,后藤大声答道,“两位大人也要幸福!” “啊,知道了。”“嗯,谢谢。” · 传说已经落幕。 未来才刚刚开始。 这个番外算古早同人文老活了啊,“夫夫相性一百问”。虽然只挑了几个问题吧。 那么全文到这里就完结了,谢谢每个看到这里的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番外·天国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