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此一生》 第1章 第1章:督军南下 民国十七年,秋。 江南杭城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最后一丝湿热,可火车站周遭的氛围,却像是被骤然泼了桶冰水,冷得让人脊背发僵。 许慕哲站在站台东侧的遮阳棚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和田玉玉佩的棱角,目光扫过那些林立的士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些士兵穿着崭新的灰布军装,腰间别着制式步//枪,枪//托在青石板站台上磕出整齐的暗影。 他们站姿笔挺,下颌微收,眼神里没有半分懈怠,连呼吸都像是经过统一训练般规整——这种纪律性,绝非江南本地军队可比,显然是北方精锐的作风。 站台入口处拉着明黄色的警戒线,线外围着些好奇的百姓,却被士兵们冷硬的目光逼得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踮着脚张望。 风卷着梧桐落叶掠过铁轨,发出“沙沙”的轻响,可这细微的声音,在满场的寂静里,竟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许会长,您看这阵仗,真是……”身旁的绸缎庄老板王怀安凑过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袖口,声音压得极低,“听说这位凌督军年轻得很,手段却狠辣!去年平叛,亲率骑兵冲阵,一刀就斩了叛军头领!这次南下,不知是福是祸啊……” 许慕哲没有接话,只是摩挲着玉佩。凌云的名字,他岂会不知?近两年来,北方关于这位年轻将领的传闻甚嚣尘上:十六岁投军,从斥候做起,守张家口,平陕北乱……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杀伐果断。如今她奉中枢之命南下,名为稳定江南,实则……许慕哲心底一沉,恐怕来者不善。 许慕哲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抬手整了整身上浆洗得平整的藏青色长衫。 他今年五十有二,鬓角已染了霜色,可身形依旧挺拔,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温和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久经世事的锐利。他是杭城商会的会长,执掌商会二十余年,杭城大半的绸缎庄、粮行、码头都与许家有关,连官府收税都要先与他商议。可即便如此,面对即将到来的凌云,他心里也没底——北方军阀的行事风格,从来不是“讲道理”就能应付的。 “王老板,稍安勿躁。”许慕哲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凌督军此次南下,中枢文书里写得明白,是为了稳定江南局势,打击走私贩盐的乱党。咱们做商人的,只要守好本分,按时纳税,不必过多揣测。”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清楚,“稳定局势”从来都是军阀扩张的借口。北方那边早就有传闻,凌云行事雷厉风行,不按常理出牌,而且极善权谋,这次南下,恐怕不只是 “打击乱党”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汽笛声,由远及近,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 站台上的士兵瞬间绷紧了身体,手中的步//枪握得更紧,枪//栓拉动的“哗啦”声此起彼伏,眼神也变得愈发警惕。 许慕哲抬眼望去,只见一列漆成黑色的专列正沿着铁轨缓缓驶来,车头的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白烟,在秋日的天空下,像一条蛰伏的黑龙,透着生人勿近的威严。 专列停下的瞬间,整个站台鸦雀无声,连风都像是停了。 车门被两名身着黄呢军装的卫兵拉开,先是一名肩佩少校军衔的副官走下来,他身姿笔挺,快步走到车门左侧站定,然后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洪亮如钟:“督军!” 紧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那人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黄呢戎装,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白杨,肩上佩着两颗金灿灿的将星,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那是上将衔,二十七岁的上将,整个华洲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比身旁的副官还要高出小半头,腰间系着宽幅黑色武装带,上面别着一把镀银手//枪,枪//套是纯牛皮的,被摩挲得泛着细腻的光泽,枪//柄上刻着的鹰纹隐约可见。 头发被发胶仔细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下颌处“刻意留着”淡淡的青色胡茬,添了几分军人的硬朗,完全掩盖了原本柔和的轮廓。 许慕哲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心跳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眼前的凌云,虽年轻,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眉峰锐利如刀,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扫过站台时,连那些见惯了场面的官员都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她的嘴唇偏薄,颜色偏淡,说话时语气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声线里虽算不上粗哑,却有着成年男子该有的厚重感,偶尔还带着一丝北方口音,听起来格外真实。 凌云走下火车,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踩在站台上,靴底与石板碰撞的声响都格外清晰,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节奏,像是在无形中敲打着众人的神经。 她没有看站在两侧的迎接人群,而是抬起头,目光扫过整个火车站,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眼前的官员、商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只有在掠过铁轨旁的梧桐树时,眼底才极快地闪过一丝对江南秋景的细微好奇,可那情绪转瞬即逝,立刻被冷硬的气场掩盖。 “凌督军!”杭城省长周明轩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双手在身前搓了搓,然后伸出手,“欢迎您抵达杭城!我是杭城省长周明轩,代表杭城全体官员,热烈欢迎您的到来!为了迎接您,我已经在城外的迎宾馆备好了宴席,都是江南特色的菜式,还请督军赏脸。” 凌云的目光落在周明轩身上,没有与他握手,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周省长客气了。军务要紧,宴席就不必了,先带我去督军府。”那声线清晰有力,听不出任何异样,唯有常年在北方风沙里行军留下的些许沙哑。 周明轩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可他不敢有丝毫不满,只能讪讪地收回手,连忙点头:“是是是,督军以军务为重,是下官考虑不周。督军府已经按您的要求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过去。” 凌云没有再看周明轩,目光转向站在人群中的许慕哲,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这位就是杭城商会的许会长吧?” 许慕哲心里一动,没想到凌云竟然认识他。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微:“在下许慕哲,见过凌督军。”说话时,他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云。 对方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都是军人的利落,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既符合军人的习惯,也透着几分世家子弟的规整。 她穿着的军装合身得体,肩线、腰线都恰到好处,完全看不出任何刻意掩饰的痕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标准的北方军人。 凌云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的心思都看穿。 许慕哲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压力,可他依旧保持着镇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迎上她的目光。 片刻后,凌云才缓缓开口:“许会长在杭城声望甚高,这些年为杭城的商税、民生都做了不少事,本督军早有耳闻。”说话间,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军帽,动作利落干脆,手指握住帽檐时力道沉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完全是男子的姿态。 “督军谬赞了。”许慕哲谦逊地说道,“在下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杭城的商人都盼着督军能带来安稳的局面,只要督军有需要,商会必定全力配合。” 凌云没有再继续寒暄,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江南物阜民丰,每年的赋税占中枢近三成,乃华洲根基。可这些年,地方势力盘根错节,走私、偷税屡禁不止,甚至有些商会私通乱党,搅得江南不得安宁。本督军此次南下,就是要改变这种局面,整合江南的资源,不管是商业还是军政,都要统一调度,让江南重新焕发生机。” 她刻意加重了“整合资源、统一调度”几个字,眼神扫过在场的政商名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让站在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许慕哲的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瞬间听出了凌云话里的弦外之音。“整合资源”,说穿了就是要把江南的商业控制权握在手里,而许家作为杭城商会的核心,自然是首当其冲。 就在这时,凌云的目光再次落在许慕哲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许会长,您是杭城商会的会长,手里掌握着杭城乃至江南大半的商业资源,盐、粮、丝绸的运输渠道,几乎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本督军知道,要整合资源,离不开您的支持。不过,整合资源并非易事,需要各方势力的配合。有时候,想要达成长久的合作,光靠利益捆绑还不够,还需要更牢固的关系,让双方都能放心。” 说这话时,眼神里满是对权谋的掌控,看不到半分异样情绪,仿佛提出“牢固关系”本就是顺理成章的政治手段。 许慕哲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更牢固的关系,除了联姻,还能有什么?他的女儿许清今年刚满十八,容貌秀丽,知书达理,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跟着他学过打理生意,是杭城有名的才女。 这些年来,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有官员子弟,有富商公子,可他一直没有应允,就是想为女儿找一个真正能疼她、护她,让她安稳度日的人。 可如果凌云提出联姻,以对方的权势,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在他眼里,凌云就是个手握重兵、心思深沉的年轻军阀,手段狠辣,性情难测,清儿嫁过去,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他抬起头,看向凌云,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可凌云的眼神依旧冰冷锐利,没有半分闪躲,甚至带着一丝“你该懂我的意思”的笃定。 她就像是一个猎人,精准锁定猎物后,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带着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督军所言极是。”许慕哲压下心中的不安,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整合江南资源,稳定局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在下自然愿意全力支持。只是,关于‘更牢固的关系’,在下愚钝,不太明白督军的意思,还请督军明示。”他故意装作不懂,一方面是想拖延时间,看看凌云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对方只是想通过商会掌控商业,并非真的要打清许的主意。 凌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清了清嗓子,声线依旧沉稳:“苏会长是个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本督军刚到杭城,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今日就先到这里。苏会长,改日我会让人登门拜访,与您详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说完,她拢了拢军装外套,手指握住衣襟时力道均匀,动作自然,像是在适应江南微凉的秋风,完全符合一个北方军人初到南方的反应,看不出任何破绽。 随后,她不再看众人,转身对身旁的副官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前往督军府,让参谋部的人把江南的军政地图和商会资料都准备好,我到了就要看。” “是!”副官恭敬地应道,然后转身对站在周围的士兵下令:“全体都有,立正!目标督军府,出发!”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如雷,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凌云迈步走向停在站台旁的黑色汽车,步伐依旧沉稳有力,踏上汽车台阶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坐进车里后,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她的身影,仿佛已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军政事务。 汽车缓缓驶离火车站,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政商名流。 王怀安再次凑到许慕哲身边,声音里满是担忧,还带着一丝羡慕:“许会长,刚才凌督军的话,您肯定听明白了吧?他这是想和您联姻啊!听说这位督军至今未娶,要是许小姐嫁过去,您许家可就成了督军的亲家,以后在江南,谁还敢惹您?只是……这位督军的性子实在太硬,许小姐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许慕哲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指尖的玉佩被他攥得发烫。他满脑子都是女儿嫁入督军府后的生活——凌云常年征战,性子必定刚硬,府中规矩定然森严,清儿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性子温婉柔和,如何能适应那样的环境?可若是拒绝,凌云一句话,就能让苏家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甚至可能连累整个杭城商会。 秋风再次吹过站台,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许慕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管凌云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要先护住许家,护住女儿。 或许,他该先找机会让清儿远远看看这位督军,也该派人去北方多打探些关于凌云的消息——不是查她的身份,而是查她的性情、喜好,查她府中是否有其他势力牵扯,看看是否真的值得托付。 第2章 第2章:惊鸿一瞥 秋夜。 许家花园里张灯结彩,西洋琉璃灯的暖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青砖路上,映得满地斑驳。 空气中飘着香槟的甜香与栀子花香,西洋乐队在凉亭里奏着轻快的华尔兹,小提琴的旋律与大提琴的低音交织,顺着晚风飘向园中每一个角落。 穿着西装的男士与身着旗袍的女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声音与乐声相融,构成一幅江南少见的西式热闹图景。 许清坐在花园西侧的藤椅上,指尖轻轻搭在白瓷茶杯的杯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舞池里。 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苏绣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枝淡青色的兰草,裙摆垂到脚踝,走动时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月光落在水面上的涟漪。 她没有像其他小姐那样盘起头发,而是将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支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添了几分柔和。 “许清,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表妹林薇薇端着两杯果汁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今天可是你家为凌督军举办的接风舞会,在场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你不去认识认识,躲在这里喝什么茶呀?” 许清接过果汁,浅啜了一口,声音温和:“我本就不喜应酬,若不是父亲说今日的舞会对许家很重要,我是不会来的。” 她从小就不像其他世家小姐那样热衷于交际,更喜欢待在书房里看书,或是在花园里弹琴。比起热闹的舞会,她更愿意守着一盏灯,读一本诗词。 林薇薇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舞池,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你看那边——凌督军来了!” 许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凌云正缓步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领口处系着一条深色领带,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却依旧难掩身上的威严。她的头发依旧梳得整齐,眼神锐利,扫过人群时,众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声音。 “听说这位凌督军年纪轻轻就当了上将,手段可厉害着呢!”林薇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不过说真的,他长得还挺好看的,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文人有气势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要是……” 她话未说完,就被许清轻轻打断:“薇薇,不要背后议论别人。” 林薇薇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目光却依旧黏在凌云身上。 此时,凌云已走到舞池中央。 西洋乐队的旋律恰好停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凌云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声音沉稳:“今日多谢许会长设宴款待,本督军不胜荣幸。既然是舞会,不如大家一起跳舞,热闹热闹。” 说完,她看向在场的女士,目光扫过一圈后,落在了一位穿着粉色旗袍的小姐身上,“这位小姐,不知可否赏脸,陪本督军跳一支舞?” 那位粉色旗袍的小姐显然没想到凌云会先邀请自己,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点头:“能与督军共舞,是我的荣幸。”她快步走到凌云身边,两人随着音乐的响起,开始跳舞。 许清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在她看来,凌云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太过锋利,让人不敢靠近。她听说过她在北方平叛的事迹,知道她手段狠辣,这样的人,绝非良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凌云又陆续邀请了几位小姐跳舞。 她的舞步很标准,显然是经过训练的,可许清却注意到,她在与女士跳舞时,手总是虚扶着对方的腰,从未有过过多的接触,眼神也始终保持着距离,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没想到这位凌督军还挺绅士的。”林薇薇忍不住说道,“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个冷冰冰的人呢。” 许清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总觉得,凌云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她明明有着军人的硬朗与威严,可在某些瞬间,又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就在这时,音乐再次停下。 凌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许清身上。 许清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的目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坦然地迎了上去。 凌云缓步向她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林薇薇紧张地抓住许清的手,低声说道:“许清,他过来了!他该不会是想邀请你跳舞吧?” 许清没有说话,只是挺直了脊背,保持着镇定。 凌云在她面前站定,微微颔首,语气客气却不失威严:“许小姐,不知本督军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所有人都知道许清是许慕哲的女儿,凌云邀请她跳舞,显然是给足了许家面子。 许清站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声音平静:“督军抬爱,清不敢推辞。” 她的动作优雅得体,没有半分慌乱,眼神清澈,望着凌云时,没有丝毫畏惧或痴迷,只有平静。 凌云看着她眼底的平静,心中微微一动。 这几日她见过不少江南女子,她们要么对她敬畏有加,要么对她心生爱慕,眼神里总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可许清不同——她的眼神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她不是手握重兵的督军,只是一个普通的舞伴。 她伸出手,示意许清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许清依言照做,指尖刚碰到她的手掌,就感觉到她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凌云的手掌很宽,指腹带着薄茧,却意外地很温暖。 两人走到舞池中央,随着音乐的响起,开始跳舞。 凌云的手虚扶在许清的腰上,指尖微微用力,却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丝毫逾矩。 许清能感觉到她的动作很克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像是不太习惯与女子近距离接触。 她的目光落在凌云的肩上,鼻尖不经意间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 那是一种清冽的雪松气息,很淡,却很独特,混着一丝极淡的药味。 不是常见的中药味,倒像是某种外伤药膏的味道。 这气息与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那些文人身上多是墨香,商人身上多是烟火气。 而凌云身上的气息,既有雪松的清冷,又有药味的沉静,还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硬朗。 “许小姐似乎不太喜欢跳舞?”凌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许清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温和:“只是不太习惯热闹的场合罢了。督军常年在北方征战,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舞会吧?” 她能感觉到,凌云虽然在跳舞,可心思似乎并不在这里,她的眼神偶尔会飘向远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凌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舞会这种场合,确实不是我擅长的。不过今日是许会长的心意,本督军自然要配合。” 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可许清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无奈。 两人继续跳舞,没有再说话。 西洋乐的旋律轻柔,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周围的人群似乎都成了背景,整个舞池里,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一曲终了,凌云松开手,微微颔首:“多谢许小姐陪本督军跳舞。” 许清也微微屈膝:“能与督军共舞,是我的荣幸。” 她转身想走回座位,却被凌云叫住:“许小姐留步。” 许清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眼中带着疑惑。 凌云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许小姐似乎很喜欢看书?”她之前听许慕哲说过,许清从小就喜欢读书,书房里的书比许家的藏书楼还要多。 许清点头:“闲来无事,看看书打发时间罢了。” “看书是好事,”凌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多读书,能开阔眼界,也能明辨是非。不像有些人,只会沉溺于享乐,虚度光阴。” 她的话里似乎有所指,可许清却没有深究,只是温和地说道:“督军说得是。” 这时,许慕哲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督军,清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凌云看向许慕哲,脸上露出一丝淡笑:“许小姐很优秀,许会长好福气。”她的语气很真诚,没有半分敷衍。 许慕哲笑着道谢,然后对许清说道:“清儿,你先去那边陪陪你表妹,我和督军说几句话。” 许清点头,转身走向林薇薇。 她走到藤椅旁坐下,林薇薇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许清,你和凌督军跳舞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许清无奈地笑了笑:“薇薇,你想多了。我和督军只是跳了一支舞,说了几句话而已。” 可她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跳舞时的场景——凌云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指尖细微的僵硬,还有她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抬起头,看向舞池中央。 此时,凌云正与她的父亲许慕哲交谈,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专注,偶尔会点头回应。 或许,这位看似冷硬的督军,内心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全然是一块坚冰。 舞会还在继续,西洋乐的旋律依旧轻快,可许清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夜渐渐深了,月光愈发皎洁。 第3章 第3章:书房交锋 许家书房的窗棂上糊着一层米白色的宣纸,月光透过宣纸洒进来,在紫檀木书桌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书桌上摆着一盏黄铜台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桌面摊开的《江南商道图》,图上用朱砂笔标注着杭城各大商铺、码头的位置,密密麻麻,皆是许家数十年积累的根基。 许慕哲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目光落在地图上,却久久没有移动。 方才舞会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花园里隐约传来西洋乐的余韵,可他的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副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许会长,我家督军到了。” 许慕哲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的衣襟,转身看向门口。 凌云正缓步走进来,她已换下了舞会时的西装,重新穿上了那身标志性的黄呢军装,只是没有佩戴军衔肩章,少了几分在众人面前的威严,多了几分私下会面的松弛。 她的头发依旧梳得整齐,下颌的泛着淡淡的青,眼神锐利,扫过书房内的陈设,最后落在许慕哲身上。 “督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许慕哲迎上前,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知道,凌云这个时候来找他,定然是为了白天在火车站提及的 “更牢固的关系”。 凌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那幅《江南商道图》上,手指轻轻点了点图上标注的“钱塘码头”,声音沉稳:“许会长这张图,倒是把江南的商业脉络摸得一清二楚。钱塘码头每日的货运量,占杭城总货运量的六成,若是这码头出了问题,整个杭城的商业都会受影响吧?” 许慕哲心中一动,没想到凌云刚到杭城,就对江南的商业情况如此了解。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督军观察细致,钱塘码头确实是杭城商业的命脉。这些年来,许家一直在维护码头的运营,确保货运畅通。” “维护?”凌云转过身,看向许慕哲,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许会长可知,上个月钱塘码头发生的走私案?三船鸦//片混在粮食里上岸,若不是我的人及时查获,这些鸦//片怕是早就流入杭城了。而负责码头安保的,是许会长您的人吧?” 许慕哲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件事他确实知道,只是没想到凌云会如此直白地提出来。 他定了定神,说道:“督军明察,这件事是我手下的人失职,我已经处置了相关责任人,并且加强了码头的安保措施,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处置了责任人,就能保证以后不发生吗?” 凌云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许会长,你在江南经营多年,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今的江南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地方军阀觊觎你的商业版图,乱党分子想拉拢你的人制造混乱,甚至连中枢那边,也有人盯着你手里的财富。你以为,仅凭许家的势力,能守住这一切吗?” 许慕哲沉默了。凌云说的是事实,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在江南立足,靠的不仅仅是许家的财力,还有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可如今,凌云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而他,必须在这场新的博弈中做出选择。 凌云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庭院,声音低沉:“许先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乱世之中,巨富如幼童抱金于市,随时都可能被人抢走一切。你需要一个持剑人,一个能保护你、保护许家、保护江南商业的人。而我,就是那个持剑人。” 许慕哲抬起头,看向凌云,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督军想要什么?”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凌云愿意提供保护,必然有所求。 凌云转过身,目光直视着许慕哲,语气坚定:“我要许家的财力支持。我刚接管江南军政,需要资金整顿军队、修缮城防、稳定民生。只要许家愿意支持我,我可以保证,未来江南的商业政策会向许家倾斜,钱塘码头、丝绸工坊、粮行这些许家的核心产业,都会得到军方的重点保护,任何人都不敢动许家的利益。” 许慕哲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凌云的条件很诱人,若是能得到军方的支持,许家在江南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可他也清楚,凌云的野心绝不止于此,他要的,恐怕不仅仅是许家的财力。 “督军的条件很优厚,”许慕哲缓缓开口,“只是,我想知道,除了财力支持,督军还想要什么?” 凌云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许先生果然聪明。我要的,不仅仅是许家的财力,还有许家的信任。而这种信任,需要一个牢固的纽带。”她的目光落在许慕哲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许清小姐,将是维系此局最关键的纽带。” 许慕哲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看着凌云,语气带着一丝恳求:“督军,清儿是我的独女,我一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她从小在江南长大,从未经历过风雨,性子也单纯,恐怕担不起这样的‘纽带’。还请督军三思。” “单纯?”凌云摇了摇头,“许先生,你太小看许清小姐了。今日在舞会上,我与她共舞时,能感觉到她眼底的平静与聪慧。她不像其他世家小姐那样畏惧我,也没有对我心生爱慕,而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我相处。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做我的妻子,才配得上成为维系江南稳定的纽带。” 许慕哲的眉头紧紧皱起:“督军,婚姻大事,关乎清儿的一生幸福。我不能因为许家的利益,就把她的幸福当作交易的筹码。” “交易的筹码?”凌云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许先生,你错了。这不是交易,而是合作。我给许家提供保护,许家支持我稳定江南,而许清小姐,会成为江南最尊贵的夫人,她会拥有无上的荣耀和地位,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幸福不是靠荣耀和地位来衡量的。”许慕哲的语气带着一丝坚定,“我希望清儿能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疼她的人,而不是一个只把她当作‘纽带’的人。” 凌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许慕哲的话。她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支未点燃的雪茄,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又放回原处。“许先生,我知道你疼爱女儿,可你也要为许家的未来考虑。若是没有我的保护,许家迟早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肥肉,到时候,别说许清的幸福,恐怕连许家的根基都会荡然无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你以为,那些觊觎许家的人,会因为许清是女子就放过她吗?若是许家倒了,许清的下场只会更惨。而我,能给她最好的保护,能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尊贵无比。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许慕哲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一边是女儿的幸福,一边是许家的未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看着凌云,这个年轻的军阀,眼神里充满了野心和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督军,我需要时间考虑。”许慕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件事关系到许清的一生,也关系到许家的未来,我不能轻易做决定。” 凌云点了点头,没有为难他:“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再来听你的答复。”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许先生,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让我,也不要让许家,错过这个机会。” 说完,凌云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最近江南不太平,乱党分子活动频繁,你最好看好你的人,不要被他们利用。若是许家有人与乱党勾结,别怪我不讲情面。” 许慕哲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凌云的这句话,无疑是在警告他,不要试图与其他势力勾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凌云走出书房,副官紧随其后。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留下许慕哲一个人站在原地。他走到书桌旁,拿起那幅《江南商道图》,手指微微颤抖。图上的朱砂标注,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财富和地位,可如今,却像是一道道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夜风吹过窗户,带来一丝凉意。 许慕哲望着窗外漆黑的庭院,心中一片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女儿的幸福和许家的未来之间做出选择,也不知道,答应凌云的要求后,许家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他拿起那支未点燃的雪茄,放在嘴边,却始终没有点燃。烟雾或许能暂时麻痹他的神经,可却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将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而他的决定,将改变许家所有人的命运。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黄铜台灯的灯光,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许慕哲苍老而疲惫的脸庞。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因为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了。 第4章 第4章:亲许终身? 秋晨。 天刚蒙蒙亮时,杭城就飘起了一层薄雾,将许家后花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露台上的青石板路沾着露水,踩上去微微发滑,石栏边的栀子花丛缀满了莹白的花苞,有几朵已悄然绽放,淡香随着微风弥漫开来,混着湿润的空气,让人鼻尖发痒。 廊下悬挂的鸟笼里,画眉鸟扑棱着翅膀,清脆的啼鸣穿透薄雾,却没能打破这庭院里的沉闷,反倒让那份压抑愈发明显。 许慕哲坐在露台中央的藤编躺椅上,身上搭着一件素色棉毯。 他面前的汉白玉石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一壶刚沏好的龙井还冒着袅袅水汽,浅碧色的茶汤在杯盏中泛着光泽,可他却连碰都没碰。 指尖夹着的雪茄燃了半截,烟灰簌簌落在棉毯上,他也浑然不觉,目光只是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荷花池——池面被薄雾笼罩,只能隐约看到几片浮在水面的荷叶,像被墨晕染开的绿,模糊不清,就像他此刻的心思。 自昨夜凌云离开书房后,他就守在书桌前,对着那幅《江南商道图》坐到了天亮。凌云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乱世之中,巨富如幼童抱金于市”“许清小姐,将是维系此局最关键的纽带”,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不是没想过联姻,可当这件事真的落在女儿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坦然接受——许清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他怎么能把她推向一个素未谋面、只知其狠辣名声的军阀? “老爷,小姐来了。” 管家轻手轻脚地走到露台边,压低声音说道。 许慕哲猛地回过神,掐灭手中的雪茄,慌乱地拂去棉毯上的烟灰,才抬眼看向通往露台的小径。 许清正缓步走来,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碧色的暗纹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碎的白梅,针脚细密,是她自己前些日子亲手绣的。 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支成色温润的翡翠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被晨露打湿,贴在皮肤上,添了几分柔弱,可她的眼神却格外清亮,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清儿,怎么这么早起来了?”许慕哲强打起精神,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许清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父亲续了一杯茶。她的动作轻柔娴熟,指尖碰到茶杯时,能感觉到杯壁的温热。 “女儿晨起练琴,听到管家说父亲一夜没睡,就过来看看。”她将茶杯推到父亲面前,目光落在他眼底的红血丝上,语气带着一丝担忧,“父亲,您是在为凌督军的事情烦心吗?” 许慕哲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茶汤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他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点头:“是。昨夜凌云来书房,把话说透了,他要与许家联姻,用军方的保护和政策倾斜,换许家的财力支持。” 他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只能低头盯着杯中的茶汤,“清儿,父亲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不该……” “父亲,您先别急着说不公平。”许清轻轻打断他的话,声音温和却坚定,“女儿想先问问您,若是拒绝凌督军,许家会怎么样?” 许慕哲愣住了,他没想到女儿会先问这个。 他抬起头,看着女儿清亮的眼睛,语气沉重:“凌云刚接管江南军政,正是立威的时候。许家若是拒绝,他或许不会立刻对许家动手,但后续的麻烦肯定少不了——码头的安保会被刁难,丝绸的运输会被阻拦,甚至可能会被安上‘通敌’的罪名。以他的手段,要搞垮许家,有的是办法。” “那若是答应呢?”许清又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父亲的脸。 “答应了,许家能得到军方的保护,生意会更稳定,甚至能拓展到北方去。”许慕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可代价是你的一生,清儿,我怎么能……” “父亲,在乱世里,‘一生’本就是不确定的事情。”许清的语气平静,却像一把锤子,敲在许慕哲的心上,“女儿从小跟着您看账本、学经营,知道许家能有今天有多不容易。钱塘码头的每一批货、丝绸工坊的每一匹布、粮行的每一粒米,都浸着许家上下几百人的心血。若是许家倒了,不仅我们父女俩会受牵连,那些跟着许家吃饭的人,也会流离失所。” 她顿了顿,拿起自己的茶杯,浅啜了一口,继续说道:“凌督军提出联姻,而非直接强占许家的产业,说明他还顾及着‘合作’的体面,对许家尚存一丝尊重。他要的是许家的支持来稳固江南局势,我们要的是他的保护来守住许家根基,这本质上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女儿,只是这场交易里,最关键的纽带罢了。” 许慕哲怔怔地看着女儿,他从未想过,一向喜静的清,竟然把局势看得这么透彻。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为女儿遮风挡雨,却忘了女儿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学会了审视这个乱世,学会了权衡利弊。 “可是清儿,婚姻不是交易啊。”许慕哲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父亲希望你能嫁给一个真心待你好的人,能陪你赏花、读书,能让你一辈子不受委屈。而凌云他…… 他是个军人,常年征战,性情定然刚硬,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父亲,女儿想要的,是许家能安稳地走下去。”许清放下茶杯,目光望向薄雾渐散的荷花池,“至于凌云,女儿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却能感觉到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昨日舞会上,他邀请女儿跳舞,手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审视。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药味,不像其他男子那样带着烟酒气,倒像是藏着许多故事。” 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好奇:“女儿倒是想知道,这位在北方战场杀出血路的督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执掌重兵?为什么身上会有常年不散的药味?甚至…… 他为什么会选择用联姻这种方式,而非强硬手段?这些,都让女儿觉得好奇。” 许慕哲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探究光芒,心中的愧疚渐渐被震惊取代。 他原以为女儿会抗拒、会哭闹,可没想到她不仅坦然接受,甚至还对凌云产生了兴趣。 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父亲,女儿愿意答应这场联姻。”许清转过头,目光直视着父亲,语气坚定,“这不是牺牲,而是女儿为许家做的选择。您不必觉得愧疚,因为女儿知道,这是目前为止,对许家最好的出路。而且,女儿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在督军府里照顾好自己,甚至…… 说不定能帮到您,帮到许家。” 她的话语里带着超越年龄的自信,让许慕哲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 他想起许清小时候,就能在账本里找出错漏;想起她十三岁时,就能凭着一番话劝退上门闹事的地痞;想起她去年在丝绸展上,凭着独特的眼光,为许家签下了一笔大订单。 他一直把她当作需要保护的小公主,却忘了她早已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姑娘。 “清儿,你……你真的想好了吗?”许慕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满是不舍。 许清点了点头,伸手握住父亲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能让许慕哲感受到她的坚定:“父亲,女儿想好了。您放心,女儿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而且,凌督军既然需要这场联姻来稳定局势,他就不会让女儿出任何意外。我们是合作伙伴,他会顾及许家的颜面,也会顾及自己的名声。” 许慕哲看着女儿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清儿说得对,在这个乱世里,这是许家最好的选择。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好…… 父亲都听你的。只是清儿,若是将来你后悔了,不管什么时候,父亲都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绝不让你在督军府里受半点委屈。” “父亲,女儿不会后悔的。”许清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而且,女儿还有一个请求,想请父亲帮忙。” “你说,只要是父亲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许慕哲连忙说道。 “女儿想请父亲派人去北方,查一查凌督军的过往。”许清的语气带着一丝认真,“不是查他的战功,那些报纸上都有。女儿想知道的是他的性情、他的喜好、他身边亲近的人,还有…… 他身上那药味的来历。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吗?” 许慕哲眼前一亮,女儿考虑得如此周全,让他更加放心。他重重地点头:“好,父亲这就安排人去办。我会让最可靠的老伙计去北方,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薄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露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画眉鸟的啼鸣变得更加欢快,栀子花的香气也愈发浓郁。 许慕哲看着女儿平静的侧脸,心中的压抑终于消散了一些。 许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庭院里生机勃勃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权力的博弈、有未知的危险,还有那位神秘莫测的凌督军。 可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仅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保护好许家,在这个乱世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或许,这场看似被迫的联姻,并不会像父亲担心的那样糟糕。 那位凌督军,说不定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而她,或许能在这段特殊的关系里,找到不一样的人生。 许清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栀子花的清香,让她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她转过身,对父亲说道:“父亲,我们回去吧,该准备一下,给凌督军答复了。” 许慕哲点点头,在女儿的搀扶下站起身。 两人并肩走在露台上,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像是在为这段即将开始的特殊缘分,写下一个温柔的开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亲许终身? 第5章 第5章:杭城大婚 深秋。 杭城的清晨被一片喜庆的红色笼罩,从城南的许家宅邸到城北的圣约翰教堂,沿街的商铺都挂起了大红的绸缎,门口摆放着寓意吉祥的花篮。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孩子们手里拿着彩色的纸屑,踮着脚望向远处,期待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这片红色的海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与桂花的甜香,热闹得仿佛整个杭城都沉浸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之中。 许家宅邸内更是一片忙碌景象。 前厅里,账房先生正忙着清点各方送来的贺礼,紫檀木的长桌上摆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来自北方的珍贵皮毛与南方的珍稀药材,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管家穿梭在人群中,指挥着仆人们摆放桌椅、准备茶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后院的绣楼里,许清正坐在梳妆镜前,由杭城最有名的梳头嬷嬷为她打理头发。 镜子里的许清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婚纱的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蕾丝花纹,领口处点缀着珍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她的长发被梳成了优雅的发髻,上面戴着一个镶嵌着钻石的头冠,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增添了几分柔美。 嬷嬷小心翼翼地为她描上淡粉色的胭脂,画上细长的眉毛,最后涂上一层正红色的口红,让她原本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明艳。 “小姐,您今天可真漂亮,简直像天上的仙女下凡。”贴身丫鬟春桃站在一旁,看着镜中的许清,由衷地赞叹道。 许清对着镜子浅浅一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婚纱上,心中却没有太多新婚的喜悦,反而有种莫名的平静。 她抬手抚摸着婚纱的蕾丝花纹,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凌云的身影——那个总是穿着军装、眼神锐利的“男人”,今日会是什么模样? “清儿,准备好了吗?迎亲的队伍应该快到了。”许慕哲走到绣楼门口,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领口处系着红色的领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着女儿,眼中既有不舍,又有欣慰。 许清站起身,走到父亲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父亲,我准备好了。” 许慕哲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孩子,以后到了督军府,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父亲,父亲会为你做主。” “我知道了,父亲。” 许清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一阵喧闹声,管家快步跑进来禀报:“老爷,小姐,凌督军的迎亲队伍到了!” 许慕哲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衣襟,对许清说道:“走吧,我们去前厅。” 父女俩并肩走到前厅,只见凌云正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军装,军装上佩戴着金色的肩章与勋章,腰间系着黑色的武装带,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靴,整个人显得格外英挺。 她的头发梳得整齐,眼神依旧锐利,只是在看到许清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许会长,许清。” 凌云走上前,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尊重。 她看向许清,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对许慕哲说道:“岳父大人,今日多谢您肯将许清托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许慕哲看着凌云,心中百感交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凌督军,清儿是我的掌上明珠,以后就拜托你了。” 凌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伸出手,示意许清挽住他的手臂。 许清犹豫了一下,轻轻挽住了她的胳膊,指尖传来她手臂的温度,还有军装布料粗糙的触感。 两人并肩走出许家宅邸,门口早已停放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黑色轿车,轿车的车身用红色的绸缎缠绕着,车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花束,显得格外喜庆。 迎亲队伍缓缓出发,沿着街道向圣约翰教堂驶去。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欢呼起来,孩子们将彩色的纸屑撒向轿车。 轿车的窗户缓缓降下,凌云微微探出身子,向百姓们挥手致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虽然依旧冷峻,却多了几分亲和。 许清坐在他身边,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心中的平静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取代——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她将成为凌督军的夫人,成为江南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圣约翰教堂早已布置妥当。 教堂的门口摆放着两排高大的花篮,里面插满了红色的玫瑰与白色的百合,空气中弥漫着鲜花的香气。 教堂内,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祭坛前,两侧摆放着白色的椅子,上面坐着前来观礼的政商名流与亲朋好友。 西洋乐队在教堂的角落演奏着欢快的婚礼进行曲,小提琴与钢琴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温馨而浪漫。 当凌云与许清并肩走进教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许清挽着凌云的手臂,踩着红色的地毯缓缓走向祭坛,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羡慕、好奇的目光,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凌云的步伐沉稳,手臂微微用力,给予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祭坛前,神父穿着黑色的教袍,手持圣经,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当婚礼进行曲结束后,神父开始宣读婚礼誓词:“凌云先生,你愿意娶许清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爱她、珍惜她、保护她吗?” 凌云看向许清,眼神坚定:“我愿意。”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教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神父又转向许清:“许清小姐,你愿意嫁给凌云先生为你的合法丈夫,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爱他、珍惜他、陪伴他吗?” 许清看着凌云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愿意。” 随后,两人交换了戒指。 凌云为许清戴上了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宝石的颜色深邃而纯净,与她白皙的手指相得益彰。 许清为凌云戴上了一枚铂金戒指,戒指上刻着简单的花纹,低调而沉稳。 交换戒指的瞬间,教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西洋乐队再次演奏起来,将婚礼的气氛推向了**。 婚礼仪式结束后,众人前往许家宅邸参加婚宴。 许家的前厅被改造成了宴会厅,中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周围围绕着几十张方桌。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杭城特色的西湖醋鱼、东坡肉,还有来自北方的烤全羊、炖熊掌,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凌云与许清坐在主位上,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席间,杭城的官员与商人纷纷向凌云敬酒,称赞她年轻有为,祝福她与许清新婚快乐。 凌云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一回应着众人的祝福,只是在喝酒时,她总是浅尝辄止,从未过量。 许清坐在她身边,偶尔会帮她挡酒,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看起来就像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 许慕哲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他端着酒杯走到凌云身边,说道:“凌督军,今日多谢你给了清儿这么盛大的婚礼,我敬你一杯。” 凌云站起身,与许慕哲碰了碰酒杯,说道:“岳父大人客气了,许清是我的妻子,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是应该的。”她浅饮了一口酒,目光转向许清,眼中带着一丝温柔。 婚宴一直持续到傍晚,宾客们才渐渐散去。 凌云与许清乘坐轿车返回督军府,轿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与白天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清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思绪万千。她不知道未来的生活将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与凌云的这段婚姻会走向何方,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督军府内早已被布置成了新房的模样。 前厅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囍”字,两侧的墙壁上贴着红色的窗花,房间里摆放着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地毯,连桌上的茶杯都是红色的,处处洋溢着新婚的喜庆。 丫鬟们将许清送到新房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许清坐在床边,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心中有些恍惚。 她抬手抚摸着婚纱的裙摆,想起了白天婚礼上的种种情景,想起了凌云在教堂里坚定的眼神,想起了她在婚宴上礼貌的微笑。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凌云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下了白色的军装,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少了几分白天的英挺,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她走到许清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许清,抱歉,前线传来紧急军情,我需要即刻去处理,不能陪你了。” 许清抬起头,看着凌云,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没关系,你去吧,军务要紧。” 她早就猜到凌云可能不会留在新房,毕竟她是手握重兵的军阀,身上肩负着沉重的责任,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场婚礼而耽误军务。 凌云看着许清平静的表情,心中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许清会感到失落或不满,却没想到她如此通情达理。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说道:“许清,此后,你是我凌云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无人可欺。”她的眼神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许清看着凌云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凌云深深地看了许清一眼,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她的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真的有紧急军务在等着她处理。 许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有失落,反而有种 “果然如此”的奇异感觉。她早就觉得凌云身上有许多秘密,她的离开,更让她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房间里只剩下许清一个人,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凌云的汽车消失在夜色中。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想着:凌云,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的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许清转过身,走到床边,脱下了沉重的婚纱,换上了一身红色的丝绸睡衣。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凌云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与凌云的婚姻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许多未知的挑战在等着她。但她并不害怕,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一切。 夜色渐深,督军府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杭城大婚 第6章 第6章:北归专列 杭城火车站的汽笛声划破清晨的薄雾,一列通体漆黑的专列缓缓驶离站台,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这离凌云抵达杭城,才不过十天。昨夜子时,一封加急密电从北方新城传来——与苏俄接壤的边境线发生大规模武装摩擦,敌军有越境之势,局势一触即发。 凌云连夜部署好江南的防务与政务,天未亮便带着许清踏上了北归的专列。 车厢内部布置得极为考究,与普通列车的拥挤不同,整节车厢被隔成了多个独立空间,既有办公区,也有休息区,甚至还配备了小型餐室,处处透着督军专属的奢华与威严。 车厢内,气氛比南下时更为凝重。 凌云穿着一身未及换下的戎装,正对着地图与参谋们进行紧急推演。 许清坐在一旁,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战场统帅的紧绷气息。 许清坐在休息区的软沙发上,指尖轻轻划过车窗边缘。 窗外的景色正飞速向后倒退,江南特有的青瓦白墙渐渐被黄土坡取代,晨起的薄雾尚未散尽,笼罩着远方的田野,像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旗袍,外面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支珍珠发簪固定,整个人显得温婉而娴静。 办公区的书桌后,凌云正低头看着一份军事地图。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褪去了军装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身上,在地图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她的眉头微蹙,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军事部署。 桌上还散落着几份文件,旁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列车行驶时发出的“哐当哐当”声,以及凌云偶尔翻动文件的“沙沙”声。 许清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却在默默思索着即将到来的北新城生活。她早就听人说过,北新城是北方的军事重镇,气候寒冷干燥,与江南的温润截然不同,而且那里是凌云的地盘,势力盘根错节,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适应那里的生活。 “清,你去过西洋吗? ”突然,凌云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许清回过神,看向凌云,摇了摇头:“没有去过,但我读过一些关于西洋的书籍,也听去过西洋的商人讲过那里的事情。” 凌云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看着许清,眼中带着一丝好奇:“那你对西洋的看法如何?他们的制度、文化,与我们相比,有哪些可取之处,又有哪些不足?” 许清没想到凌云会问这个问题,她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我觉得西洋的工业技术确实比我们先进,他们的火车、轮船、电报,都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和生活便利性,这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地方。而且他们的教育制度也值得借鉴,注重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和创新思维,不像我们传统的教育,过于注重科举应试。”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西洋的制度也并非完美无缺。他们的资本主义制度,导致贫富差距悬殊,富人过着奢靡的生活,而穷人却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而且他们为了争夺殖民地,不断发动战争,给其他国家的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我们不能盲目地照搬西洋的制度,而是要结合我们自己的国情,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凌云静静地听着许清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原本以为许清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对国家大事和国际形势一无所知,却没想到她有如此独到的见解,既看到了西洋的优势,也指出了其中的不足,比许多只会空谈救国的文人强多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凌云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认同,“如今我们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既要应对列强的侵略,又要平定国内的叛乱,确实需要学习西洋的先进技术和制度,但同时也要保持自己的文化根基,不能崇洋媚外。” 许清微微一笑:“督军说得是。其实我们国家也有许多优秀的文化和传统,只是在近代以来,因为闭关锁国,才逐渐落后于西洋。只要我们能正视自己的不足,积极学习,努力创新,总有一天,我们国家会重新强大起来。”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西洋的制度文化,聊到江南的风物人情。 许清向凌云介绍了江南的丝绸、茶叶、园林,还有那些流传已久的民间故事。 凌云则向许清讲述了北方的风土人情,以及她在北方战场上的经历。 聊着聊着,车厢内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 许清发现,凌云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峻严肃,但在谈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也会变得格外健谈。而且她知识渊博,不仅对军事了如指掌,对历史、文化也有深入的研究,让她对她的印象又改观了不少。 就在这时,车厢门被轻轻敲响,陈锋副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督军,夫人,该用早膳了,我把茶水也送过来了。” 凌云应了一声:“进来吧。” 陈锋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热茶和几份精致的点心。他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恭敬地说道:“督军,夫人,请用茶。早膳已经在餐室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去用餐。” 凌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清看着陈锋,礼貌地说道:“多谢陈副官。” 陈锋的目光在许清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仿佛在评估她是否有资格成为督军夫人。但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恭敬地对凌云说道:“督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您随时叫我。” 凌云挥了挥手,陈锋便转身离开了车厢,轻轻带上了车门。 许清端起桌上的热茶,浅啜了一口,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她看向凌云,说道:“这位陈锋副官,看起来倒是很干练。” 凌云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另一杯热茶,语气平淡地说道:“他是我在北方战场上一手提拔起来的,跟着我多年,办事还算可靠。只是他性子比较直,有时候说话做事可能会有些冒犯,你别放在心上。” 许清笑了笑:“我明白,军人大多都是直性子,我不会在意的。” 她能感觉到,陈锋对自己虽然表面恭敬,但内心其实并不认可。 两人喝完茶后,便一起前往餐室用餐。 餐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早膳,有牛奶、面包、煎蛋,还有江南特色的小笼包和粥品,显然是特意为许清准备的。 “不知道你是否习惯北方的食物,所以就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些江南的点心。”凌云看着许清,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 许清心中一暖,说道:“多谢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两人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用餐。 阳光透过餐室的窗户洒进来,落在餐桌上,给食物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许清偶尔会抬头看向凌云,发现她用餐的姿势很优雅,不紧不慢,与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截然不同。 用完早膳后,凌云又回到了办公区处理军务,许清则继续坐在休息区看书。她带来了一本《资治通鉴》,这是她最喜欢的书籍之一,每次读这本书,都能让她学到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列车继续向北行驶,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江南的绿色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黄土和稀疏的树木。 气温也越来越低,许清不得不将针织开衫的领口紧了紧。 “北方的冬天比江南冷很多,等到了北新城,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一些厚实的衣物。”凌云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许清,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许清点了点头:“多谢你。其实我从小就怕冷,不过没关系,多穿点衣服就好了。” 凌云走到许清身边,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资治通鉴》上,说道:“你也喜欢读这本书?” “是啊,”许清合上书本,看着凌云,“这本书里记载了很多历史事件和人物,能让我们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明白许多道理。我最喜欢里面的《贞观之治》,唐/太/宗/李/世民知人善任,虚心纳谏,才创造了那样一个繁荣昌盛的时代。” 凌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没想到你对历史也有研究。其实历史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出我们现在的不足。如今我们国家正处于乱世,更需要像唐/太/宗那样有远见、有能力的领导者,才能带领国家走出困境。” 许清看着凌云,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或许,凌云就是这样的领导者。她年轻有为,有勇有谋,虽然手段狠辣,但她的心中也装着国家和百姓,否则也不会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平定叛乱,稳定局势。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的。”许清看着凌云,语气真诚地说道。 凌云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借你吉言。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希望能为国家和百姓多做一些实事,让这个乱世早日结束。”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凌云便重新回到了办公区处理军务。 许清继续看书,偶尔会抬头看向窗外,心中对北新城的生活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列车在铁轨上飞驰,载着她们驶向未知的未来。 车厢内依旧很安静,只有列车行驶的声音和凌云翻动文件的声音。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车厢内,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凌云终于处理完了手中的军务,她走到许清身边,看着窗外的夕阳,说道:“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北新城了。” 许清抬起头,看着凌云,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真想早点看看北新城是什么样子。” 凌云微微一笑:“北新城虽然没有江南那么繁华,但也有它独特的魅力。等我们到了那里,我带你去看看北新城的城墙,那是北方最坚固的城墙之一,见证了许多历史事件。” 许清点了点头,心中对北新城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列车继续向北行驶,带着她们驶向那个充满未知与希望的北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