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无限游戏:输出和指挥锁死了》 第1章 寂静画廊1 池遇是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头痛欲裂。他手中握着一支冰冷的、沾着暗红色颜料的画笔。 周围是死寂的黑暗,只有墙壁上几幅扭曲的肖像画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此时,诡异的机械音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副本《寂静画廊》已开启。】 【规则一:保持安静,声音会唤醒沉睡者。】 【规则二:找出《哭泣的肖像》,用你手中的笔,补全它。】 【规则三:黎明之前,未能离开者,将永远成为画廊的收藏品。】 池遇眉头微蹙,无声地打量着四周。一个看不清界限、弥漫着陈旧颜料与尘埃气味的黑暗画廊。他的大脑冷静思考着,快速处理着初始信息:环境威胁等级高。核心任务目标:确认。首要行动准则:规避风险,收集情报。 他尝试起身移动,脚下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瞬间,旁边一幅画着盔甲的画作中,那盔甲的头盔猛地转动了180度,面甲下的黑暗“看”向了他。 警报:声音触发,距离1.2米左右,目标已激活。威胁等级:中。 他立刻屏住呼吸,停止一切动作,连心跳都仿佛刻意放缓。三秒后,盔甲的头颅缓缓归位。 静止状态下可以使其待机,移动范围未知。 必须找到那幅画。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沿墙壁无声移动,每一步都精确地落在地板看起来最牢固的位置。 就在这时,前方拐角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和急促的呼吸声。池遇立刻贴墙,身体重心下沉,绕到与拐角最大距离的安全位置,将画笔反握,尖端朝外,构成一个简陋的防御姿态,这才谨慎地探头看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被一个从画中爬出、无声咆哮的幽灵纠缠。男子动作凌厉,招式显然是专业训练的结果,但每一次攻击都像打在空气中,效果甚微,幽灵的身体只是泛起涟漪,旋即恢复。 池遇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墙壁,大脑如同雷达般扫描着所有细节,瞬间锁定了一幅背景花纹繁复的静物画。那花纹的扭曲规律,与幽灵身上波动的纹路核心一模一样。 假设:该静物画为幽灵的能量核心或“锚点”。 他无法出声,迅速从脚边捡起一小块剥落的墙皮,计算好抛物线的落点和力度,精准地扔到男子脚边。在对方警觉地看过来时,他用手指坚定不移地指向那幅静物画,然后用口型清晰、缓慢地重复:“核、心。”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这份惊讶瞬间被绝对的专注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时间去怀疑这信息的真伪。 他立刻改变战术,假意全力进攻,卖出一个破绽,引诱幽灵旋转身体追击——果然,在其转身的刹那,背心处那团与静物画一般无二的扭曲花纹暴露无遗! 下一击,他手中的短棍如毒蛇出洞,快、准、狠地直刺那片区域! “噗!”一声轻响,像是戳破了某种实质性的东西。幽灵发出一阵无声却能让灵魂感到刺痛的尖啸,身体从被击中的地方开始迅速瓦解,化作黑烟消散。 危机暂时解除。两人在幽光中对视,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寂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谢寻走到池遇面前,目光在他冷静得过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用眼神清晰地传递了“谢谢”和“你是谁?”的询问。 池遇则平静地回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示意依靠观察,然后又坚决地指向画廊深处,做了一个协同前进的手势。 谢寻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临时同盟。他侧身,示意池遇跟上,自己则保持在稍前半个身位的位置,既能开路,也能随时回护。 两人一前一后,在死寂的回廊中无声移动。 走过几个岔路口后,池遇突然停下,拉住了谢寻的衣角。 他指向左侧通道地面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新鲜的刮痕,又指了指右侧通道墙壁上一幅眼睛里藏着微小骷髅头的少女画像,微微摇头。 谢寻瞬间理解池遇的意思,左边有未知风险或有人刚经过,右边则可能触发新的诅咒。 他没有任何质疑,立刻选择了中间那条看似最普通的通道。这种无需言语的精准判断与信任,在最初的几分钟内便悄然建立。 他们结伴而行,仿佛两只被投入巨大迷宫的蚂蚁。 池遇的目光一次次扫过墙上的画作,大脑飞速过滤着无用信息,试图找出规律。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幅画像——画中一位绅士模样的人物手腕上,戴着一只极其精致的腕表。 秒针正在平稳地移动,表盘上的时针刚好指向三点。 天亮之前的话,那必须要将这个三点当最坏打算处理,必须要加快脚步了。 谢寻注意到他的停顿,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用眼神询问。 池遇微微摇头,指了指前方,示意暂无直接危险,继续向前走。 他们很快在一个相对开阔、穹顶较高的大厅,遇到了其他三名玩家。 初遇场面十分混乱,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壮硕男人正背靠着墙壁,满头大汗,眼神惊恐地四处扫视,拳头紧握,一副随时要暴起伤人或崩溃大叫的模样。 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看起来是白领的女性,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蹲在一个角落里,身体不住地发抖,但眼神还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生,则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无意识地念念有词,像是要崩溃了。 谢寻的出现,尤其是他沉稳的气质和手中那根颇具威慑力的短棍,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都冷静点!”谢寻用压得极低的气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下去就按我说的做。” 他快速用手势配合唇语,确认大家都收到了同样的规则。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颗定心丸,让三人的恐慌稍微缓解。 眼镜男推了推歪斜的眼镜,颤抖地小声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进来的时候比较早,好像……好像瞥到那幅《哭泣的肖像》在……在东边那个最黑的尽头……” 白领女努力平稳呼吸,补充道:“我也觉得那里不对劲……” 刀疤男则烦躁地低吼:“妈的,知道在哪就快走啊!这鬼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 就在他们根据线索,准备朝东边行动时,意外发生了。 刀疤男因为过度紧张,后退一步想紧贴团队,鞋跟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身后一个支撑着的空画架!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绝对死寂的大厅里如同平地惊雷,狠狠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一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恐怖的开关。 整个画廊的所有画作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油画颜料像是拥有了生命般蠕动、流淌! 数十双、上百双猩红的眼睛在各类画布上猛然睁开!无数只苍白、浮肿、指甲漆黑的手臂疯狂地从画框中伸出,抓向空中,仿佛要撕裂一切生者! 谢寻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刻,一把将离他最近的池遇猛地拉到自己身后,用整个身体作为屏障,短棍横在胸前,瞳孔紧缩,低声暗道:“糟了!” 池遇被他护在身后,脸颊几乎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 一种陌生的、被保护的温度从被紧紧握住的手腕处传来。 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池遇有一瞬间愣神。 同时,他的大脑如同超频的CPU,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计算着所有画作苏醒的速度、鬼手的平均攻击距离、攻击优先級,以及通往东侧走廊路径上的生存概率。 “向东,跑!别回头!”在彻底爆发的鬼潮席卷而来的前一刻,谢寻抓住池遇的手腕,对所有人发出了怒吼! 而池遇在被巨大的力量拉着向前冲去的最后一瞥,却凭借其超凡的观察力,牢牢锁定了东边走廊深处——就在鬼潮涌出的核心,一幅被无数苍白手臂簇拥着的、之前并未显现的肖像,正缓缓地、清晰地流下两行殷红得刺目的血泪。 最终目标确认。 第2章 寂静画廊2 鬼潮从四面八方的画框中涌出,苍白的手臂撕裂空气,向中央的五人抓来。腐朽、冰冷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向东,跑!” 谢寻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异变的瞬间就一把扣住池遇的手腕,将人猛地拉向自己身侧。 他没有选择将池遇完全护在身后,而是将他置于自己臂展可及的斜后方,这个位置既能提供保护,又不完全妨碍池遇的视线和行动。 他如同一条破冰船,短棍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格挡、击打都精准地荡开伸来的鬼手,硬生生在鬼影幢幢的走廊里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池遇被他带着前冲,脚步有些踉跄,但很快稳住。 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但他奇异地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借此稳住了平衡。他立刻开始观察,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墙壁。 两人反应最快,冲在前面。其余三人,则是在谢寻那声不容置疑的低吼下,才从极致的恐惧中惊醒过来。 “啊——!别过来!”刀疤男看着一张几乎贴到眼前的扭曲白脸,惊恐地大叫,双手胡乱挥舞,非但没击退鬼影,反而吸引了更多来自侧面画作的攻击。 谢寻头也没回,仿佛背后长眼,反手一棍带着破风声,堪堪打散一道即将扑到刀疤男脸上的扭曲鬼影。 “闭嘴!想死就继续喊!”他忍无可忍地低斥,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刀子,瞬间割断了赵猛喉咙里的尖叫。 白领女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甚至伸手扶了一把被绊倒、眼镜都歪斜了的眼镜男。 “跟、跟上!”她的声音发抖,却带着一股韧性。 眼镜男腿脚发软,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靠着求生本能,被白领女半扶半拖着往前跑。 走廊并非坦途。地面上不时出现散落的画框、倾倒的雕塑,阻碍着他们的脚步。 头顶的吊灯剧烈摇晃,投下变幻莫测的诡异阴影,干扰着视线。 池遇被谢寻保护性地拉着跑,但他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 他注意到,鬼影的实体化程度并不均匀,那些手臂伸出画框超过一定距离后,会变得稀薄、透明,威力也大减。 “左边,《海景》那幅,鬼手有效攻击距离大约一米七!”池遇在奔跑中急促地开口,声音因奔跑而微喘,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谢寻已经侧身,短棍精准地格开了一只从《海景》画中伸出的、带着腥咸海水气息的透明手臂。 “右边走廊!”池遇再次喊道,同时用力回握了一下谢寻的手腕,示意方向,“那边墙上的画多是静物和小幅肖像,攻击半径更短!”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判断,右边走廊更加昏暗,看上去危机四伏。 谢寻脚步一顿,深邃的目光快速扫过池遇冷静的侧脸,没有哪怕一秒的犹豫。 “跟上!”他低喝一声,短棍荡开左侧扑来的一个狰狞鬼影,身体猛地转向,冲入了右侧走廊。 果然!右边的鬼影虽然形态更加扭曲怪诞,嘶吼无声,但它们苍白的手臂伸出画框不到一米五,便如同触及无形界限般,无力地扭曲、消散。 压力骤减! 谢寻在格挡间隙,深深看了池遇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感谢或好奇,而是对其实力和判断力的高度认可,以及一种在绝境中觅得可靠盟友的信赖。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鬼影虽然无法直接触及,但它们密集的扑击、恐怖的形态和无声的咆哮,不断冲击着众人的神经。 刀疤男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呜咽,白领女搀扶着眼镜男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眼镜男更是面无人色,几乎是被拖着走。 谢寻承担了最大的压力,他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将大部分威胁挡在外面。 短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点、戳、扫、挡,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化解危机。 但他的呼吸也明显粗重起来,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池遇则成为了队伍的眼睛和大脑。 他不断报出有效的规避路线,提醒众人避开地面上某些看起来就很不祥的、如同泼洒颜料般的污渍。“低头!”“绕开那幅眼睛在动的画!”“贴左墙走,右边画框松动了!” 这段通往东侧尽头的路,显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在与恐惧和体力赛跑。当那圆厅的入口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 依靠池遇的计算和谢寻的武力,他们五人,一个不少,终于狼狈不堪地冲进了东侧走廊尽头的圆厅。 就在他们踏入圆厅的瞬间,身后穷追不舍的鬼潮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全部被隔绝在外。 它们拥挤在入口处,疯狂地嘶吼、抓挠着那看不见的屏障,却无法越雷池一步。 圆厅内异常安静,与外面的喧嚣形成诡异对比。 中央的画架上,正是那幅任务目标——《哭泣的肖像》。 画中是一个面容模糊、穿着古典长裙的女子,脸上两道殷红刺目的血泪正缓缓流淌,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而画作右下角,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极不协调的空白。 当所有人惊魂未定地靠近肖像时,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同时响起: 【最终规则:以心为色,以情为彩。将你最浓烈的“情感”或最珍贵的“记忆”作为颜料,补全画作,方可通过。】 【警告:颜料将永久失去。】 “什么狗屁情感记忆!老子没有!这怎么给?”刀疤男最先崩溃大喊,劫后余生的喜悦被新的难题瞬间击碎。 白领女看着自己依旧颤抖的手,喃喃道:“最珍贵的记忆……要忘掉吗?”她眼中充满了挣扎。 眼镜男双眼无神地直视着画作,逻辑思维在此刻完全失效,只会喃喃重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科学……”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和挣扎。 池遇站在原地,眉头微锁。 情感于他而言,一直是可以理解但难以深切共鸣的概念。 他尝试在记忆中搜寻,但那些被定义为“强烈”的情感——喜悦、悲伤、爱恋——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无法提取出规则所要求的“浓烈”质感。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仿佛钥匙就在眼前,却找不到锁孔。 谢寻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手伸向那空白处。他闭上眼,眉宇间凝聚起复杂的情绪,似乎在调动某段深埋的记忆。 调色盘上隐约泛起了一抹暗沉的蓝色,如同忧郁的海水,但那光芒极不稳定,闪烁了几下,便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机械音无情地宣告:情感纯度不足,拒绝接收。 希望仿佛被掐灭。 圆厅外,鬼影的撞击变得更加疯狂,那无形的屏障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似乎正在减弱。 时间不多了! 池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规则只要求‘最珍贵的记忆’,并未强制要求是‘正向情感’。极端恐惧、愤怒,理论上也应被认可,只要‘浓度’足够。” 他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赵猛,“你刚才的恐惧,足够强烈。” 刀疤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上去,将手按在调色盘上。 他回想起刚才被鬼脸贴面的瞬间,调色盘上果然涌现出一团浑浊的、不断翻滚的黑色雾气。 他将其胡乱抹在画作的空白处,画作像是海绵般吸收了这一小团黑色,空白处肉眼可见地缩小了约十分之一。 而刀疤男则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瘫倒在地,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 “方法可行,但效率太低。”池遇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按照这个进度,在屏障破碎前,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加在一起,恐怕也无法补全画作。”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众人。 就在此时,谢寻的目光始终落在池遇身上。 他看到了池遇那平静面容下,努力思考破局之法却无果的细微痕迹。他走到池遇身边,这一次,不是将他护在身后,而是与他并肩站立,直面那幅诡异的肖像。 “不是‘你’,也不是‘我’。”谢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寂静的圆厅里异常清晰,他侧头看着池遇,“是‘我们’。”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调色盘,而是坚定地、毫无犹豫地握住了池遇那只没有握笔的左手。 就在双手交握的瞬间——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温暖又酸涩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池遇一直以来的理性壁垒。 那不是他自己的情绪,是谢寻毫无保留传递过来的——绝对的信任、坚定的守护决心,以及一种超越了生死恐惧的、近乎坦然的意念:即便无法通关,与你一同留在这里。 这股纯粹而强大的情感洪流,通过交握的手,奔腾着涌向池遇,最终汇入他另一只手中的画笔。 笔尖上那原本暗红色的颜料,骤然发出了灼灼的、温暖而明亮的金红色光芒! 池遇福至心灵,上前一步,用这光芒四射的画笔,精准地点在画布那最后的空白处。 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流水,瞬间蔓延开来,完美地补全了那片空白——那不再是一片单调的颜色,而是一簇在无尽黑暗中依然倔强燃烧的、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火焰! 画中女子的血泪瞬间停止。 她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竟有几分温柔,她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悲伤而释然的微笑。 整个圆厅被温暖的光芒充斥,门外的鬼潮发出最后不甘的嘶鸣,如冰雪般消融退散。 光芒散去,所有的喧嚣与恐怖瞬间抽离。 五人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虚无的纯白空间,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尽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白领女脱力地坐倒在地,小声啜泣起来。 眼镜男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刀疤男眼神依旧空洞。 而池遇,却第一次处于一种奇异的“宕机”状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被谢寻握过的左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那股陌生情感的余韵。 【情感数据库更新:识别到新型高强度数据流,逻辑模块无法解析,暂命名为:“守护”(Guardian.dll)。】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羁绊能量,玩家“池遇”、“谢寻”解锁隐藏属性:【共生契约】。状态:已绑定。】 池遇抬起头,看向身旁同样在平复呼吸的谢寻,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了一个与生死、与规则完全无关的问题: “你刚才……想了什么?” 第3章 寂静画廊完 谢寻与池遇对视着,看着面前人严肃的目光,谢寻也不由自主地正视起来。 “我很难说明白当时的感觉,就像…” 话未说完,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仅在二人脑海响起,打断了他。 【共生契约说明加载完毕……】 1.被动技能:副本组队永久化 2. 生命共享:一方受到致命伤害时,契约将平均分摊伤害,极大提高生存率。 3. 情感共鸣:双方情感链接通道永久开启,易于触发高能级羁绊技能。 4. 唯一性与强制性:契约唯一,不可解除。 5. 核心代价:当一方情感波动,尤其是负面情感达到极致时,会无差别地吸引周围副本中最恐怖的怪物,形成“仇恨光环”。另一方将成为唯一的“镇静剂”。 这一道声音只在池遇和谢寻二人脑海里响起。 池遇立刻抓住了关键:“第五条。这意味着我们其中一人失控,就会成为灾难源。这不是祝福,是诅咒。” 系统开始结算奖励,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就在这放松的刹那,一股截然不同的、滚烫而暴烈的洪流,毫无征兆地通过契约链接,猛地冲进了池遇的意识! 【错误!未知数据流强烈入侵!】 他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画面:昏暗的房间,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孩对他灿烂地笑:“哥,下次任务,我一定能帮上忙!”……震耳欲聋的爆炸……自己跪在废墟上,双手沾满鲜血……一股灭顶的绝望、悔恨和足以撕裂灵魂的保护欲,瞬间吞没了他。 “我发誓,再也不会让重要的人在我面前死去。”——这道誓言如同烙印,带着滚烫的温度,深深凿刻在他的感知里。 池遇猛地回神,脸色微白。他看向谢寻,对方眼中也带着一丝来不及收起的痛苦与惊讶。 他瞬间明白了,谢寻那汹涌的“守护”情感,并非针对刚认识的自己,而是将过去未能守护住他人的所有愧疚、执念和情感,全部投射到了这个新的、唯一的“契约者”身上。 他看到的不是“池遇”,而是他曾经失去的“那个人”的影子,和一个“不能再失败”的救赎机会。 池遇直接开口,目光平静却锐利:“我窥探了你的记忆,抱歉。” 他并没有指明谢寻那段痛苦的回忆。 谢寻身体一僵,只是沉默了很久,才沙哑地说:“看来那个技能带有的隐藏副作用是记忆共享啊……” 池遇点了点头,那是不是谢寻刚刚也看到了他的记忆呢?会是那一段呢? 当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宣读完契约条款时,周围纯白空间的喧嚣——压抑的抽泣、粗重的喘息——仿佛瞬间被拉远、模糊。 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二人与其他玩家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只存在于感知中的寂静孤岛。 【通知:系统空间将于十秒后关闭,玩家将返回现实世界。下次副本开启时间为72小时后,请做好准备。】 【警告:禁止向非玩家透露深渊回廊的任何信息,违规者抹杀!!!】 【下一个副本为团队合作副本《废弃的144号病院》,敬请期待!】 冰冷的提示音落下,池遇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攫住了他。 纯白空间如同褪色的油画般扭曲、消散。 再次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 池遇发现自己正坐在画架前,身上穿着干净的亚麻衬衫,手中还捏着一支蘸着群青色的画笔。 画布上,一幅未完成的城市夜景静静躺着,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他回到了他的出租屋,也是他的个人画室。 脑海里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鬼潮、血泪、还有谢寻那双复杂而坚定的眼睛——与眼前宁静到近乎慵懒的午后景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握住的触感和温度。 “深渊回廊”……不是梦。手机屏幕上,一个无法删除、不断跳动着71:59:48倒计时的黑色APP图标,无声地证明着一切。 池遇,央美油画系大三学生,专业课上老师眼中天赋异禀又勤奋得可怕的天才,在校园论坛里却有着更为响亮的称号——“冰川之上的珀耳修斯”。 这绰号源于他过于出色的容貌和与之成反比的、近乎冻结的情感温度。 他很少笑,几乎从不主动与人交谈,拒绝一切暧昧信号,无论男女。 那双总是过于冷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的眼睛,让许多鼓起勇气上前搭讪的人,最终都铩羽而归。 也正是因为那源源不断、甚至有些狂热的追求者,尤其以同性的、艺术气息浓厚的学长学弟为主,带来的困扰,池遇才在大二结束后,毅然决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的老小区租下了这间一室一厅。 这里堆满了他的画作和艺术书籍,是他的堡垒,也是他的孤岛。 下午有一节西方美术史必修课。 池遇收拾好画具,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阶梯教室。他习惯性地走向后排角落的位置,但即便如此,从他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各种或欣赏、或爱慕、或好奇的目光便如影随形。 他刚坐下,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打扮颇为时尚的男生便自然地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 “池遇,听说你昨天又把雕塑系的刘大才子给拒了?一点面子没给?”男生叫周洲,是池遇极少数的、能称得上“熟人”的同学之一,以八卦和话痨著称。 池遇翻开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啧啧,真是无情。”周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给个标准呗,我也好帮你过滤一下,省得他们天天来烦你。” 池遇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什么样的?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高大挺拔、在鬼潮中如同礁石般守护在他身前的身影,以及那双承载着痛苦过往、却依旧坚定望向他的眼睛。 他微微蹙眉,将这不合时宜的联想压下。 “没有标准。”他声音清冷,“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周洲夸张地叹了口气:“得,您老这冰山,看来是没打算融化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租那房子还好吧?最近没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蹲点吧?” “没有。”池遇的回答依旧简短。比起那些纠缠不休的追求者,他现在需要面对的“奇怪”事物,可复杂多了。 下课铃声响起,池遇收拾书本,无视了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快步离开了教室。 他需要安静,需要消化“深渊回廊”和“共生契约”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回到安静的出租屋,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池遇站在画架前,却没有动笔。他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宁。 那份通过契约强行闯入他意识的、属于谢寻的记忆,如同无法驱散的烙印,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 男孩的笑容,爆炸的火光,还有那沉甸甸的誓言……这些浓烈到极致的情感,对他而言是陌生且难以理解的领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重量。 他下意识地拿起炭笔,在空白的速写本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线条凌乱,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挺拔的轮廓,坚定的眼神,紧抿的唇线……那是谢寻。 池遇动作一顿,看着纸上初具形态的肖像,沉默了片刻,然后将这一页轻轻撕下,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他很难明白内心那股难以克制的冲动,那份冲动的主人,日后一定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池遇最讨厌麻烦了,讨厌人际关系,讨厌陌生情感,淡陌疏离观看着周围一切事物,明明身处最中心,却也能毫不在意。 然而,那种被守护的感觉,以及链接建立时那股温暖的金红色洪流,却无法像纸团一样被轻易丢弃。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并非那个死亡倒计时APP,而是一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两个字: “谢寻。” 池遇看着那个名字,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只是将那个号码,默默地存入了通讯录。 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繁华,无人知晓,两个刚刚从诡异世界归来的灵魂,已经在这片灯海之下,通过一条无形的纽带,悄然联结。 下一个副本,《废弃的144号病院》。72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 第4章 现实1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池遇在他常去的、较为僻静的公园湖边写生。画板上是未完成的风景,但他的大脑仍在无意识地整理着副本中的信息和谢寻那份他难以理解的情感。 一个沉稳的身影挡住了他侧面的光。 池遇抬头,看见谢寻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与周围休闲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又见面了。”谢寻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池遇放下画笔,眼神平静无波:“不是巧合。” 池遇单刀直入:“你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 谢寻似乎早有准备,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央美的‘珀耳修斯’,你的照片在校园论坛和本地艺术圈的报道里并不难找。至于联系方式……”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却坦诚,“这是我的私人渠道。毕竟,我的过去教会我,信息就是生命。” 他没有明说,但池遇立刻理解了——这得益于他特殊人员的背景和人脉。 池遇没有追问,只是拿出手机,平静地调出二维码界面,递了过去。“现在,它是有效渠道了。” 添加完好友后,谢寻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查了些东西。”他切入正题,“《寂静画廊》那个副本,细节太真实了。我不认为是凭空生成的。” 他提到了一位三个月前震惊本城的新闻——著名印象派画师顾永年,在画室亲手杀害妻子和女儿后自杀。而在他的遗作中,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不安的一幅,就叫做《哭泣的肖像》。 池遇就是那样静静地倾听着,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顾永年的遗作展,明天是最后一天。我觉得,我们应该去看看。”谢寻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邀请,“你愿意吗?” 池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副本里那幅流着血泪的肖像,妇人的眼里闪过的悲切,还有最后那几笔添上去如鲜血一般艳丽的红色点缀着厚重的裙摆,迷人又危险。 画作很吸引他,无论是专业角度还是个人品味上。 “好。”池遇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第二天,两人一同出现在顾永年遗作展的展厅。气氛压抑而冷清,来看展的人不多,毕竟案件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不散。画作充满了后期狂乱、压抑的笔触,与早期作品的明媚截然不同。 他们在展厅最深处,看到了那幅画。画中是一个面容模糊、穿着古典长裙的女子,脸上是两道浑浊的、近乎红黑色的泪痕。与副本不同的是,这幅画没有空白,但整个背景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池遇敏锐地注意到,画中女子裙摆的褶皱走向,与副本中画廊的某处地毯花纹惊人地相似。 谢寻则凭借其观察力,低声道:“看画框内侧边缘。”池遇凑近,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行用极细的笔、几乎像是无意识划下的、反复书写的小字:“他们都活着……在画里……” 他们假装成艺术爱好者,与展厅工作人员攀谈。 老人唏嘘地透露:“顾先生最后那段时间,就像变了个人……总是喃喃自语,说‘颜料不够红’,说‘画廊太吵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创作压力太大,谁想到……” “画廊”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池遇和谢寻。 老人继续说道:“顾先生和顾夫人是年少就相识的,青梅竹马,我也算看着顾先生长大的熟人了,他们两个的感情不可能做假,就算真有什么误会和争端,怎么会落到那种地步。” 说到这,老人声音哽咽,流下两行清泪。“外人都说顾先生画画着了魔,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也怪我,如果当时我没有回老家办事情,那天晚上我说不定还能阻止下……” 池遇没说话,只是默默将纸巾递过去。 谢寻深呼吸,重重地叹气,“您也别难过了,这事也不怪你。” 离开画展,在傍晚的街头,两人交换了看法。 “‘画廊太吵了’。”池遇重复道,“这证实了我们的猜想。顾永年可能也被卷入过‘深渊回廊’,甚至,他可能就是《寂静画廊》副本的原型或受害者之一。” 谢寻眼神锐利:“他用家人的血调色……或许,就是为了完成副本的那个‘最终规则’——用最浓烈的‘情感’或‘记忆’作为颜料。” 这个推测让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谢寻的情绪明显波动起来,他想到了自己未能守护的人,那种熟悉的、即将失控的负面情绪开始涌动。 池遇立刻感受到了通过契约传来的躁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谢寻紧握的拳头上。没有安慰,只是一个冷静的、带着提醒意味的接触。 “控制情绪。”池遇的声音很轻,“现在失控,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寻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但情绪却奇异地被这股冰冷的理性锚定了。“……我知道。” 池遇默默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手腕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手机同时震动,那个深渊回廊APP弹出提示: 【下一个副本:《废弃的144号病院》,将于24小时后开启。】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既然《寂静画廊》对应着顾永年的案件,”谢寻率先打破沉默,将话题拉回正轨,“那么《废弃的144号病院》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我们需要在进去之前,尽可能了解它可能对应的现实事件。” “前提是,这两个案件本身没有关联。”池遇冷静地补充道,“系统可能是在一个庞大的‘现实悲剧数据库’中随机抽取素材。我们要搞清楚,每次副本是独立对应一个事件,还是所有事件本身就是串联的。” 谢寻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认同:“你说得对。” 两人随即分工。池遇返回学校,利用美术学院资料室的权限,检索是否有与“144号病院”、“废弃精神病院”主题相关的艺术作品或记载,试图从艺术与人文的侧面寻找线索。 而谢寻则动用自己的信息网,搜寻本城及周边地区,近几十年来与精神病院相关的、未曾完全侦破或结论存疑的重大事件。 数小时的忙碌后,他们在池遇的出租屋内汇合,交换情报。 “查到了。”谢寻将打印出的几份模糊的旧新闻截图放在桌上,“城西,靠近老工业区,原来确实有一家‘市精神卫生保健中心’,因为位于松岭路144号,老一辈人也叫它‘144号病院’。十五年前,因一名主治医生失踪,以及同期多名患者非正常死亡事件,引发巨大争议,最终关闭废弃。” 他指着其中一份报道的配图,那是一座有着巨大拱门和密密麻麻窗户的苏式老建筑,即使在模糊的黑白照片里,也透着一股阴森。“关键是,这里。”他的手指点向文章中的一个名字——副院长,李俊华。 “有内部匿名爆料称,这位李副院长当时主导的一系列‘新型疗法’,被认为是导致悲剧的根源。但事件最终被压下,真相不明。” 池遇则摊开自己的速写本,上面是他根据能找到的零星建筑图纸和想象,绘制的病院结构草图,重点标注了可能的出入口、通风管道以及他认为作为“核心区域”的手术治疗室和档案室。“建筑布局本身,或许就是副本迷宫的一部分。” 信息整合完毕,接下来是实质性的准备。 “系统可能会扫描并限制现实物品的带入。”谢寻将他带来的一个黑色运动包打开,里面是几件特制的装备:两把硬度极高的战术手电,顶端带有攻击头;一捆极细却异常坚韧的金属丝;以及一些基础的医疗急救用品。“有备无患,失败了也无所谓,但如果成功了,就是我们的优势。” 他拿起那捆金属丝,递给池遇:“这个,必要时可以设置绊索,或者创造逃脱的机会。” 池遇接过,冷静地观察其材质和强度,然后妥善收好。 他也展示了自己的准备:一个加固过的金属画筒,必要时可作棍棒;几支特制的、笔芯几乎像钉子一样坚硬的炭笔;以及一包用透明小袋分装的高热量压缩食品。 “我假设副本内可能无法提供安全的补给。上次我们在画廊待了四五个小时没有明显饥饿感,但副本时长未必固定。”池遇解释道。 他的准备,理性、周全,完全基于对规则漏洞的利用和对生存几率的计算。 谢寻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拿起一把□□,向池遇演示了几个最基本的反握姿势和发力技巧。“不需要你进攻,但至少要懂得如何格挡和挣脱。” 池遇学得很快,他的身体协调性和记忆力都远超常人,动作精准得像在复刻一套程序。 当手机再次震动,深渊回廊APP弹出最终提示时,两人刚结束最后的装备检查。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烈,与即将面对的黑暗形成刺眼的反差。 【下一个副本:《废弃的144号病院》,将于10分钟后开启。】 系统的提示像是一道冰冷的界限,将明媚的现实与未知的恐怖清晰地割裂开来。 系统正在将另一个尘封的现实悲剧,编织成他们的下一个生死舞台。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闯入的玩家。 第5章 144号病院1 池遇是被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呛醒的。 这气味浓烈得不正常,仿佛不是为了洁净,而是为了掩盖某种更深层的**。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逼仄的单人办公室,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纯白医生制服,之前准备的所有装备已不翼而飞。 目光快速扫过房间,落在办公桌上。那里有他的工牌——【主治医生:池遇】,一份他名下的病人名单,谢寻的名字排在首位,以及一份《144号病院医护人员守则》。工牌看起来是崭新的,仿佛刚刚制作好。 1. 职责至上:你是医生,治愈病人是你的天职。 2. 医嘱即规则:你开具的书面医嘱将形成临时领域效果。 3. 警惕污染:注意病人的认知状态,他们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4. 医生职责:查房和治疗都是你的必要责任。查房期间,务必确保“治疗”效果。 5. 七天后副本将彻底异化,请务必在此之前找出144号病院的真相。 规则记于脑中,一个清晰的认知也随之浮现:他是今天刚上任的新医生。系统为他安排了这个身份,也意味着他对这所病院的了解几乎为零。这既是掩护,也是巨大的劣势。 他走向窗边的镜子。镜中人被合体的白大褂勾勒出清隽身形,冷白的肤色与纯白制服几乎融为一体。平日里就难以接近的冰山气质,此刻更衍生出一种禁欲而权威的神性美感,仿佛他是误入这片污浊之地的审判者。 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楼下活动区里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谢寻。即使身处囚笼般的病服,谢寻挺拔的身姿和锐利的眼神依旧格格不入。两人目光隔空交汇,瞬间完成了无声的信息交换。 “咚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响起,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池遇从容坐回办公椅。“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护士服、脸色青白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嘴唇涂抹着过于鲜艳的红色,在看清池遇的瞬间,那抹红色陡然上扬,青白的脸颊甚至透出一丝诡异的红晕。 “池医生,查房时间到了。”她的声音嘶哑,却刻意拔高了语调,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好的,我知道了。”池遇仿佛全然未觉对方的异常,沉稳应答。 他拿起桌上厚重的病历夹,用一种略带歉然却又合乎情理的新人语气补充道:“抱歉,第一天入职,很多地方还不熟悉,麻烦护士长带路了。” 护士长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实了些许,或许是对这种“新人”的谦逊感到满意,又或许是觉得更容易掌控。 “跟我来,池医生。”她转身带路。 走廊狭长而压抑,头顶的日光灯管接触不良般明明灭灭,在视网膜上留下断续的残影。 墙壁上,原本应是米色的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那些污渍的边缘似乎在微微蠕动。 空气中除了消毒水,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低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不真切内容,却无端让人心烦意乱。 池遇一边跟随,一边毫不掩饰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作为新人,他对结构的好奇合情合理。 “护士长,这边是通往哪里?”他指向一条岔路。 “那是东翼,重度患者的区域,没有授权最好不要靠近。”护士长头也不回,声音冷淡了些。 “那楼上呢,我看地图上这层上面应该是……”他刻意提及地图,进行试探。 护士长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侧过头,红唇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池医生,这里的结构有些……特别。旧地图可能不太准确。您只需要记住您负责的区域就好,其他地方,少问,少去。” 这种**警告。让池遇得到了新信息,地图不可信,且有禁区。 突然,前方病房里,一个身形壮硕的病人猛地指向墙角,发出凄厉的尖叫:“虫子!满墙的虫子!” 池遇目光扫过——那墙角只有一片斑驳的霉点。 护士长瞬间动了,她一把将池遇拉向身后,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阴风。 她冲到病床前,那双看似纤细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挣扎吼叫的壮汉死死按在床上,用床边的束缚带熟练地将其捆缚。 池遇冷静地观察着。 这是第三个病房,也是唯一出现“认知污染”的。他目光落在床尾的身份牌上:赵磊明,幻想症(中度)。 这份特殊性让池遇不得多想了,这个赵磊明会不会是参与者?试试医嘱。 他抽出病历夹中的医嘱单,笔尖落下时,一股微弱的眩晕感袭来,仿佛精神力被抽走了一丝。 【医嘱生效:病人赵磊明,需保持环境认知稳定,持续时间:10分钟。】 病床上剧烈挣扎的赵磊明动作一滞,眼神中的狂乱潮水般退去,显露出短暂的清明。 护士长按压的动作猛地一顿,青白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与……忌惮?但她立刻恢复了那副诡异的“专业”表情,转身从床头的金属推车里,拿出几颗颜色浑浊、形状不规则的药片。 “该吃药了,帮助你稳定。”她不由分说地捏开赵磊明的嘴,将那一把不明的各色药物粗暴地塞了进去。 由于束缚带的存在,赵磊明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被迫吞咽,眼神很快从清明变得空洞、麻木。 池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药物强制镇静。医嘱能对抗认知污染,但无法阻止这种物理性的“治疗”。 护士长对医嘱的力量有反应…这医院的黑箱治疗,比想象的更直接。而且,作为新人,他目前没有权力质疑这种“常规治疗”。 查房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他大致摸清了这一层的结构,总共有8个病房,每个病房里面有2个病人,病情稍轻的就像谢寻那样,每天会有固定的户外活动时间,而病情严重的则会被锁在病房内部,看床位一共有十六人,但他只看到了九个人,其中出现明显认知变化的有两人,一个就是赵磊明,另一个则是一个女病人。 白卿玉,与周围病人明显的形成的差异,虽然并没有像赵磊明那么明显的恐惧反应,但是细微的异样还是没逃出池遇的观察。 他同样给白卿玉开了一张医嘱,感应到了池遇的帮忙,白卿玉向池遇感激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按照护士长的要求下,吞下了药物。 除了病房和办公室,他所处的二楼位置还有护士站。 站内两名年轻的护士始终用空洞又专注的诡异笑容盯着他。直到护士长警告地一瞥,她们才像被切断了电源般地低下了头。 护士站有排班表,但是暂时无法细看,这里的等级似乎很森严,但是奇怪的是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医生。 身份的特殊性,会不会还有什么作用没被他察觉到呢…… 返回办公室途中,他再次经过那条通往东翼的偏僻走廊。 尽头那扇被铁链锁死的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上的铁锈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要尽快寻找钥匙了。 回到办公室不久,刺耳的电铃声响起。 池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麻木的人流。谢寻的身影正灵活地靠近。 不久,就响起轻轻敲门的声音。 池遇打开门,谢寻闪身而入。 “情况复杂。”谢寻语速很快,“病人里有‘东西’,而且有关于‘特殊护理’的传闻。” “我知道。”池遇背靠着门,冷静地开口,“我是今天新来的医生,这是优势,也是限制。优势是我可以合理询问和探索,限制是很多区域我被明确警告不能去。” 他看向谢寻,眼神锐利。 “这里的结构有问题,地图不可信。而且,我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区域,但是被上锁了,我们要寻找钥匙,我感觉这个是破局的关键。除此之外,我今天查房的时候我注意到两个可能同样是副本参与者的人,赵磊明和白卿玉。” 谢寻点头:“我在病人里也发现了一些线索,关于地下一层,据说晚上才能进去,不知道真假,具体结构未知。” 正当他们快速交换情报的时候。 意想不到的敲门声又响起了…… “咚,咚,咚,咚” 第6章 144号病院2 敲门声响起后,池遇与谢寻瞬间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无需多言,谢寻反应极快,身形敏捷地滑入池遇宽大的办公桌下。 那个空间对于他高大的身形来说有些逼仄,他不得不微微蜷缩,膝盖几乎顶到胸口。 池遇坐下,谢寻的呼吸几乎就拂在他膝头,温热的气流透过薄薄的西装裤料,带来一种难以忽视的触感。 白大褂的衣摆垂落,形成了一个狭小、私密且充满张力的空间。 池遇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克制的呼吸声。 他面上依旧冷静,调整坐姿,用双腿和垂落的袍角为谢寻提供了更好的遮蔽。 在完全的黑暗中,谢寻的视角里只剩下池遇近在咫尺的小腿和那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医院**的气味,而是池遇身上一种极淡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冽清香,这气息奇异地安抚着他内心因被困而升腾的焦躁与暴戾。 “请进。” 冰冷的嗓音落下后,房门被推开。 开门后,是护士长那张熟悉的青白色脸庞,她的嘴唇依旧鲜红如血。 “池医生,午餐时间到了,要一起去食堂吗?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她的声音嘶哑,却刻意拔高了语调。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触手,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房间,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 “池医生的办公室……味道很特别。”她咧开嘴,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很干净,和我们这里……不一样。” 池遇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应答:“初来乍到,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麻烦护士长了。” 他甚至在起身前,状似无意地将一份文件推至桌沿,进一步挡住了视线。 就在他起身,与护士长对话的瞬间,桌下的谢寻出于某种恶作剧或试探,极轻地用指尖碰了一下池遇的脚踝。 池遇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从那接触点窜上脊柱。 他不明白谢寻这样的做法是出于什么原因,是提醒,还是单纯的……逾越? 但他完美地维持了冷静,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与护士长一同走出房间,他反手关上了房门,将桌下的秘密一同锁在身后。 到了走廊尽头,他看到了楼梯。 这是刚刚查房时就注意到的,但这个楼梯间异常昏暗,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向下延伸的、布满污渍的台阶。 向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口,被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彻底封死,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仿佛与锈蚀融为一体的老式铜锁。 这个楼梯封死了想上的道路,看来想上必须要去东翼看看了。 楼梯间的墙壁不再是剥落的墙皮,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霉斑,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空气又湿又冷,每向下一步,那甜腻腐朽的气味就浓重一分。 穿过阴暗的楼道,在护士长的“陪同”下,池遇来到了一楼正中央的食堂。 偌大的食堂空旷得可怕,整齐地排列着长长的金属桌椅,固定在地面上,冰冷且毫无生气。 最诡异的是,打饭的窗口后面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工作人员的身影。然而,窗口内却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仿佛刚刚出锅。红烧肉泛着油润的光泽,青菜翠绿欲滴,米饭蒸腾着白雾……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 这完全是一场为未知食客准备的、寂静的自助盛宴。 他沉默地观察着护士长选菜的种类——她只夹取了一些颜色暗淡的蔬菜和半勺看起来干巴巴的肉类。池遇依样画葫芦,选了个差不多的,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些色泽鲜艳的肉菜在近距离看时,表面似乎浮动着一层极淡的、彩虹色的油膜。 他端着餐盘坐下,金属餐具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食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只勉强吃了几口白饭和看起来最正常的蔬菜,那些肉食他丝毫未动。 归位完餐盘后,池遇告别了护士长,说自己想好好观察下一楼的环境。 在分别路口,护士长转身向上楼走去的一瞬间,池遇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对着她的背影,用一种尽量显得只是好奇的语气问道:“护士长,咱们医院……有地下一楼吗?” 这是一次试探。 护士长向上走的脚步猛地顿住。 整个楼梯间的光线仿佛瞬间暗了一个度,温度骤降。 她缓缓地、用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完全僵硬的姿态转回了身。她的头颅在脖颈上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青白色的脸庞正对着池遇,那双眼睛里黑色的瞳仁几乎扩散到整个眼眶,嘴角咧到一个恐怖的弧度,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蛛网状血管在迅速蔓延、凸起。 “池——医——生——”她的声音不再是嘶哑,而是变成了某种刮擦金属的混合音,层层叠叠,带着冰冷的恶意。“我们医院……没有地下一层。” 楼梯的墙壁上,那些墨绿色的霉斑疯狂蠕动起来,仿佛随时会伸出触手。 危险的预感像冰锥刺穿着池遇的神经。他立刻垂下眼眸,不再与她对视,表现出顺从的姿态。 “抱歉,是我多问了。” 几秒令人窒息的死寂后,那恐怖的压力如潮水般退去。护士长的头“咔哒”一声转了回去,皮肤下的黑色血管也迅速隐没。 “池医生,过度的好奇心在这里是并不允许的。”她的声音恢复了嘶哑,但冷硬如铁,“做好你本职的工作就行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 池遇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后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刚刚他无疑触发了某种禁忌。 护士长的反应恰恰证明了——地下一层不仅存在,而且是一个绝对不能提及的禁区。 退出楼梯间,池遇决定前往档案室。刚刚在前往食堂的路上,他路过水房和广播室,但档案室无疑是信息密度最高的地方。 他推开档案室厚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纸张霉变、灰尘和某种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档案室内部比想象中更大,天花板很高,上面悬挂着老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吊灯,光线昏黄。 无数顶天立地的深棕色木质档案柜像沉默的巨人排列着,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有限的光柱中狂乱地舞动。许多档案袋已经破损,发黄的纸页边缘卷曲,上面布满了褐色的、可疑的水渍痕迹。 时间紧迫,他必须高效查找。 他直接走向标注着近十五年档案的区域。根据现实世界中病院出事的时间,他精准地找到了对应年份的档案架。 当他抽出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病例汇总时,一股强烈的、如同变质醋混合着铁锈的酸涩味直冲鼻腔。 这味道极具刺激性,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眶泛红。 但他强忍着不适,快速翻阅。 里面大多是枯燥的诊疗记录和用药清单,充斥着“情绪稳定”、“认知矫正”、“深度镇静”等词汇。直到他翻到一本贴着“员工及重要病例影集”的相册。 相册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脆。他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狂乱的面孔。 直到某一页——他的手指顿住了。 那是一张类似年终总结的合影,背景似乎就是这所医院的门厅。站在中央的,正是他在资料上看过的、面带一丝狂热笑容的李俊华副院长。而站在他身旁,穿着病号服,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清晰、温柔甚至带着些许依赖笑容的年轻女子…… 正是白卿玉。 她的样子和现在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照片里的她,眼神明亮,充满了生机,与如今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判若两人。 池遇的眼神骤然暗沉。白卿玉不仅与李副院长关系匪浅,而且,她很可能……在这所医院里,已经以病人的身份,存在了至少十几年。 她到底是什么人? 第7章 144号病院3 池遇在发现白卿玉照片后,试图寻找更多线索。 但当他继续翻阅时,开始感到一丝轻微的眩晕,仿佛档案室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如同沉入深海,每一次呼吸都费力而沉重。 档案柜巨大的阴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拉长、扭曲,像饥渴的活物般沿着墙壁蠕动,悄然蚕食着光明的区域。 纸页上那些墨写的字迹不再安分,它们模糊、游动,仿佛化作了无数痛苦的黑色蝌蚪,挣扎着想要脱离纸面的束缚,钻入他的脑海。 可怕的是声音,那些原本只是背景噪音、听不真切的低语声,此刻仿佛被无限放大,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音节,而是变成了无数病人疯狂的呓语、绝望的诅咒和痛苦的呻吟,这些声音层层叠叠,如同潮水般直接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岸。 池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他冷白的皮肤滑落。 他感到太阳穴阵阵抽痛,像有两根铁钉在不断凿入。 一股不正常的、宛如晚霞般秾丽的潮红,不受控制地爬上他向来缺乏血色的脸颊与眼尾,这病态的色彩与他冰封的气质形成强烈反差,仿佛冰雪正在被内里的火焰灼烧、融化。 他的大脑像一团被无形之手疯狂搅动的浆糊,严谨的逻辑链条寸寸断裂,取而代之的是混乱无序的噪音与影像。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认知污染”深度侵蚀。糟糕的是,医嘱单不在身边,留在这里只有被彻底同化一条路。 凭借最后一丝清明,他猛地合上档案,踉跄着朝门口走去,在他此刻扭曲的视野里,档案室的门仿佛在无限延伸,遥不可及,又仿佛在恶毒地不断缩小,要将他永远困在这知识的坟场。 走廊的灯光疯了般明灭闪烁,在每一次短暂的黑暗降临又褪去时,墙壁上那些深褐色的污渍便化作一张张扭曲变形、痛苦嘶嚎的人脸,挣脱墙壁的束缚,无声地向他扑来,穿透他的身体,留下刺骨的冰寒。 脚下的地板不再坚实,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甚至带着一丝温热,仿佛踩在巨大而腐烂的肉块上,每一步都微微深陷,粘稠的阻力试图将他拖入深渊。 他勉强稳住身形,摸索着走向楼梯间,冰凉的金属扶手入手,传来的却不是安心,而是一种湿滑、黏腻,仿佛覆盖着某种生物粘膜的恶心触感。 他引以为傲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绝对理智,正在悄无声息地临近崩溃边缘。 踏上二层的台阶,环境愈发诡异。 原本昏白色的灯光被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取而代之。 他甚至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处,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彻底模糊。 纤细修长的手指深深嵌入掌心,指甲刺破皮肤带来的尖锐疼痛,成为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唯一手段。 护士站的方向,那些护士们不再用诡异的眼神看他,而是齐刷刷地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无数虫豸爬过枯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这瘆人的笑声如同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更糟糕了。 他呼吸急促,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色彩扭曲崩坏。 “必须……回去……找到谢寻……”这个念头,穿透了所有混乱与噪音,成了他脑海中唯一一座岿然不动的灯塔。 在此刻,谢寻不再只是一个强大的伙伴,而是他对抗这整个疯狂世界的唯一坐标,是他理性宇宙坍塌后,最后的安全区。 这段归途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终于看到了办公室的门,那扇普通的木门在他眼中仿佛是天堂的入口。 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门,房间内正常的布局和那股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冷冽清香,如同清风般短暂地冲淡了外界的污浊与疯狂。 然而,长时间精神的高度紧绷与污染侵蚀,早已耗尽了他的心力。 精神的堤坝在此刻彻底溃散。一阵强烈的眩晕如同黑潮般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一直守在办公室内的谢寻,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紊乱的气息。 他如同蛰伏的猎豹般猛地窜起,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稳稳地将那个即将坠落的、清瘦的身体接了个满怀。 触感是惊人的清晰。谢寻的手臂坚实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紧紧箍住池遇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和无力下垂的、单薄的肩膀。 池遇全身的重量都毫无保留地依靠在他身上,头无力地枕在他的颈窝,那滚烫得异常的额头,正紧密地贴合着谢寻颈侧温凉的皮肤,冷热交织,激起一阵战栗。 池遇双眼微阖,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平日里淡色冰冷的唇因那不正常的潮红而显得饱满秾丽,冷峻禁欲的美感在此刻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任人采撷的脆弱。 谢寻心头狠狠一紧,那股熟悉的、因池遇而起的暴戾保护欲与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冲上头顶。但他立刻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下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池遇?!看着我!醒醒!” 几乎是本能,谢寻紧紧握住了池遇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通过【共生契约】,一股坚定、温暖、磅礴而充满纯粹守护意志的情感洪流,如同破晓的阳光,强行撕裂了浓稠的认知污染壁垒,汹涌地灌入池遇那几乎被疯狂与混沌彻底淹没的意识之海。 池遇无意识地、用尽最后力气反握住他的手,指节泛白,像濒死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甚至无意识地向那温暖、安稳的热源更深处蜷缩,寻求着庇护。 在谢寻这个强大的“情感锚点”作用下,池遇眼中的幻象如同退潮般逐渐消散,剧烈的头痛也开始缓慢缓解。 他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视觉还有些模糊,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寻那双写满了深切担忧的深邃眼眸,那里面映照着他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视线恢复清明后,池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被谢寻以绝对占有的姿态紧紧抱在怀里。 短暂的怔愣与一丝极难察觉的羞赧过后,他试图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恢复冷静,并想尝试挣脱。 然而,身体的脱力和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对这份安稳的贪恋,让他那点无力的推搡显得如同欲拒还迎,反而使他更深地陷入对方怀抱。 他不得不暂时放弃,闭了闭眼,开始用依旧带着一丝虚弱的嗓音,清晰地陈述在一层的见闻,尤其是档案室的重大发现——白卿玉与李副院长的合影。 他冷静地分析,声音虽轻却稳定:“档案室本身就是巨大的、主动攻击型的污染源。我的‘绝对理性’有其极限,在面对这种直接的精神侵蚀时,需要……外部干预。” 他说这话时,抬起眼,坦然地看着谢寻,这句话等同于正式承认了对方对自己的不可或缺性。 谢寻眼神锐利如刀,他的视线落在池遇另一只手掌心那几道殷红刺目的指甲痕上,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与暴怒。 “那我们尽量少分开行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会尽我最大可能保护你。” 这是宣誓。 很奇特,当谢寻在画廊第一次看到池遇时,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便汹涌而上。 他看起来太脆弱了,像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感激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但他又太过于聪明和冷静,像一座蕴藏着无尽智慧的冰山。 他内心远超外表的坚韧……所有这些矛盾而迷人的特质,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吸引着谢寻,让他渴望靠近,渴望守护。 感受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在无意识地紧缩,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池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身体却依旧乖顺地蜷缩在谢寻怀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脱力,但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这怀抱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池遇对于这种亲密接触感觉很奇妙,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如此近距离相处。 但因为天生缺乏社交常识与情感体验,他并未觉得多么不妥,只是将其归为一种特殊的“盟友互助模式”。 他继续开口道,思路清晰:“二层的建筑我差不多熟悉完了,一层还有水房、广播站没去探索,我打算等下就去。” 谢寻立刻赞同:“我和你一起去。” 他补充了重要信息:“刚刚在户外活动时,我观察到这栋建筑,算上我们猜测的地下一层,应该总共有四层。” 池遇点头:“关于通往楼上的通道,我暂时没有发现。除了行为异常的白卿玉和赵磊明,你那边还找到了其他副本参与者吗?” “还有两个,”谢寻眉头微蹙,“但他们似乎对副本本身了解甚少,像是被随机卷入的普通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 “既然是团队副本,合作必不可少,有机会的话将他们汇集起来。但是,”池遇语气凝重,“要特别小心白卿玉。” 简单休整后,池遇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他尝试使用医嘱,写下恢复体力和精神力的条款,但笔尖落下,毫无反应。 【分析:医嘱无法作用于自身,或对认知污染的后遗症无效。】 他坐回椅子,拿起笔,凭借超凡的记忆力和空间感,迅速在纸上勾勒出医院一到二层已知区域的精确地形图。 谢寻就静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深沉地观望着,没有说话,仿佛一尊守护神的雕像。 准备好新的医嘱单,池遇感觉状态已基本恢复,便与谢寻一同起身,打算再次出发,探索一层剩下的区域。 然而,刚拉开房门—— 护士长那张青白诡异的脸,就毫无预兆地、几乎贴着门板出现在眼前! 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猩红的嘴唇咧开到一個人类无法达到的弧度,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 “非、外、出、时、间——”她的声音不再是嘶哑,而是变成了某种尖锐的、混合着无数人哀嚎的复合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病人,禁止私自出房门。” 她那完全漆黑的、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球,缓缓转向谢寻,然后,又猛地钉回池遇脸上,笑容愈发瘆人。 “医生和病人……禁止私通哦。”她的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整个头颅以一种折断的姿态歪向一边,黑发无风自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蛇在发丝间游走。 “池医生,你也……逃不了惩罚哦~” 第8章 144号病院4 护士长那双全黑的眼珠在池遇和谢寻之间缓缓移动,**的气息几乎要扑到他们脸上,那气味像是停尸房的冷气混合了血肉腐烂的甜腻,令人作呕。 池遇向前半步,巧妙地将谢寻挡在身后稍远的位置,白大褂的衣角在凝滞的空气里划过一个冷静的弧度。 他对上护士长那双纯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眸,脸上看不出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护士长,你误会了。”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病例,每个字都清晰而稳定,“我刚刚查房时没有看到207房的谢寻。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认为有必要第一时间了解他的情况,所以带他回办公室进行了一次紧急问询,以便调整后续的治疗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护士长那张肌肉扭曲、青白交错的怪脸:“毕竟,确保每一位病人的‘稳定’,是我的职责,也是院方的要求。我想,这符合医院的规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那些原本细微的低语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护士长青白色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仿佛皮下有虫子在蠕动。 池遇的“新人”身份,以及这番滴水不漏、牢牢站在“职责”高地上的解释,构成了完美的保护色。 “……下不为例,池医生。”良久,她嘶哑的声音响起,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带着浸入骨髓的冰冷警告,“医院的规矩,不容破坏。医生和病人,必须保持距离。” 她的目光最后像淬了毒的刀子般剐了谢寻一眼,才缓缓转过身,关节发出“咔哒”的轻响,拖着僵硬的步伐,退回了护士站。 危险暂时解除。池遇和谢寻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随其后,走向护士站的方向。 池遇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护士站墙上那张塑封的排班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白天的班次,而夜晚的那一栏,却是一片刺眼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没有夜晚的排班。这意味着什么?是无需人手,还是……夜晚活动的,根本就不是“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病历夹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对谢寻使了个眼色。 谢寻会意,沉默地朝着病房方向走去,背影挺拔,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 片刻后,池遇以“忘记叮嘱用药细节”为由,自然地走进了谢寻所在的207病房。 除了谢寻,房里还有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他正靠坐在床头,眼神锐利地打量着进来的池遇。 “池医生,”谢寻低声介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这位是杨建华。” 杨建华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坚毅,眼神冷静得像一口古井,他对着池遇微微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这里的情况显然不正常。”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沉稳,“合作是唯一生路,我加入。但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计划,而不是盲目冒险。” 他的果断和冷静,立刻赢得了池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是一个习惯于掌控局面、注重效率的人。 “我们需要更多人,也需要信息。”池遇言简意赅地回应,“计划需要在收集更多情报后制定。” 利用医生的身份掩护,池遇与谢寻、杨建华一道,开始了串房。 在208病房,他们遇到了肖健。这个满身刺青、外貌凶狠的年轻人,正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床沿。 在听明白池遇的来意后,他嗤笑一声,眼神带着审视:“集体行动?听起来像个活靶子。” 杨建华眉头微皱:“分散力量死得更快。” “那可不一定,”肖健反驳,他压低声音,却带着一股狠劲,“地下一层,我听我同房那个疯老头念叨过,说什么‘不要开灯’。后来?呵,被一个穿深蓝衣服的护士拖走了,说是换病房,屁!我再也没见过他。” 他看向池遇,眼神锐利,“医生,这地方靠苟活可活不下去。我感觉不赶紧做什么,我也很快会和那个疯老头一个下场,我可以参与团对合作,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谁的指挥我都不会听,我只在乎我自己的命。” 最后,他们来到了白卿玉和赵磊明的病房。 池遇并没有排除她,而是同样将夜晚可能集体行动的信息“透露”了出去,目光却像精密仪器般紧紧锁住白卿玉的每一丝反应。 白卿玉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听完后,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恐惧、犹豫,还有一丝……决绝? 她抬起头,看向池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同意。不过晚上,确实比白天更……危险。”她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补充道,眼神带着深深的恐惧,“小心夜晚的影子,还有它们对声音敏感……”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下,但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终究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将头埋得更深。 池遇一下子记住了关键,果然,白卿玉对这个医院很熟悉,那么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陷阱呢…… “不!我不去!你们疯了!”赵磊明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恐惧,“外面晚上有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个鬼护士还不可怕吗?你们为什么想着反抗啊,他们会把不听话的人抓走!我会死的!绝对会死的!我才不要跟你们一样去送死!” 他的反应异常激烈,涕泪横流。 肖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杨建华按住肖健的肩膀,对赵磊明沉声道:“留在这里未必安全。跟着我们,至少人多。” 但赵磊明只是拼命摇头,恐惧已经彻底吞噬了他。 有限的线索,团队成员间巨大的理念分歧,以及对夜晚几乎一无所知的恐惧,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谁也无法保证夜晚是安全的,甚至连方向都难以统一。 串房在压抑而不安的气氛中勉强结束。 白日的活动时间终于走到尽头,在护士们冰冷、如同看待物品般的注视下,所有病人被驱赶着回到各自的病房。 沉重的铁门闭合声在走廊里次第响起,如同丧钟,最终,整个医院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不祥的死寂。 池遇回到办公室,站在窗边。 窗外的天色如同被泼洒了浓墨,最后一缕天光也被无情吞噬。医院内部的灯光开始不安地闪烁,明灭不定,仿佛电压正被某种无形的、贪婪的力量攫取、玩弄。 墙壁上,那些原本暗沉的污渍,颜色开始加深、蔓延,如同正在渗出新鲜的、黏稠的血液。 一股刺骨的寒意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渗入衣物,直钻骨髓。 空气中那甜腻的腐朽气味变得越发浓烈,几乎化为实质,压迫着呼吸。 当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消失,世界被纯粹的黑暗接管—— “咚……” 一声清晰的、沉重的,仿佛湿透的麻袋被无情拖拽在地面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异常清晰,并且……越来越近。 几乎是同时,分散在各病房的谢寻、杨建华、肖健,甚至白卿玉,都瞬间绷紧了身体,心跳如擂鼓。 池遇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腥气的空气,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一叠空白的医嘱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了紧闭的门扉,投向外面那片正在苏醒、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绝对黑暗。 行动,开始了。 而他们彼此之间,或许比眼前的黑暗,藏着更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