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恶之镜》 第1章 第 1 章 引子 毒品是凝视人性的深渊,也是映照罪恶的镜子。 ——而有些人,注定要击碎这面镜子,直视背后真正的深渊。 ———— 初秋的冷雨从凌晨开始就没停过,湿冷的寒气无孔不入,渗进了“锦华苑”7栋1704室的每一个角落,连墙壁都泛着阴森的潮气。 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裴言起推开虚掩的房门时,一股复杂的气味迎面袭来—— 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异香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年轻警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咕噜,猛地捂住嘴,转身冲出了门。 “现场保护情况?”裴言起的声音低沉沙哑。他脱下被雨水浸透的警用风衣,随手递给旁边的同事,露出里面笔挺的衬衫。他动作利落,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带着可靠。 “裴队,门锁完好,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是第一发现者,也就是死者的女友,半夜过来送宵夜时报的警。我们已经初步问询,她情绪蛮崩溃的。”得力干将汪锐快步上前,“不过里面的情况很怪,和前两起案件像得邪门。” 裴言起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客厅。 太整洁了,整洁得近乎诡异。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一尘不染,像商场样板间。光可鉴人的玻璃茶几上,一只残留着咖啡渍的白瓷杯和一本翻到三分之二处的精装小说,构成了室内唯一的生活气息,却也显得格外刻意。 然而,就在这光洁的地板上,刺目的白色粉笔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人形。 死者张超,二十五岁,职业是自由撰稿人,穿着一身干净的浅灰色居家服,身体却以一种完全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双眼圆睁,空洞地望向天花板。最令人心底发寒的是他的嘴角——两侧肌肉以物理上无法自然形成的弧度,向上狠狠撕裂,形成一个极度欢愉又无比狰狞的微笑。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体表无明显的致命外伤,但……”汪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指向死者的眼侧,“重点在这里,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裴言起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虚悬在尸体上方。苍白的皮肤上,一个约莫五厘米大小、近乎圆形的红疹映入眼帘。 “第三起了。”裴言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同样的诡异现场,同样的神秘红疹。前两起案件的卷宗还压在他办公桌上,结论刺眼而一致:“未检出常见毒品及代谢物”。不一样的是,这次死者狰狞的笑。 “痕检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汪锐无奈地摇头:“一筹莫展,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陌生指纹、脚印或者衣物纤维。太邪门了。” 裴言起默然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像无数道泪痕。他指节攥得发白。三年前那个雨夜,队友被炸碎前最后的嘶吼混着硝烟味,又一次撞进颅腔。 他强行抽离思绪,对身后低喝:“部里那位专家,还没到?” “到了,就在楼下。不过裴队……”汪锐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斟酌着用词,“那位姓于的专家……画风比较独特。” 裴言起眉头皱起,不再多言,转身大步下楼。 单元门狭窄的廊檐下,一个身影与周围拉起的警戒线、闪烁的警灯以及往来神色肃穆的警察格格不入,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被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那人正斜倚着潮湿的墙壁,微低着头,一头惹眼的红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了一个小辫子,几缕不羁的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额前。他穿着一件做旧风格的牛仔外套,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价格不菲的运动鞋,鞋帮上还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上那副有色美瞳,反射出紫色的冷光。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这形象,像个走错片场的摇滚乐手,或是某个特立独行的艺术院校学生,与“顶尖专家”四个字风马牛不相及。 裴言起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了一下,心头那股因案件停滞和糟糕天气而积郁的无名火猛地窜起。这就是上面三令五申、强调必须全力配合的部里专家?是来协助破案,还是来搞街拍的? 他压下质问,迈步上前,证件利落地一亮:“市局刑侦支队,裴言起。于肆年博士?” 于肆年闻声抬头,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轻轻勾了勾嘴角,按熄屏幕:“是我。现场在楼上?” 他的直接让裴言起准备好的场面话堵在了喉咙里。“现场环境复杂,于博士这身打扮……恐怕不太符合取证规范。”裴言起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带着审视。 于肆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刺,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面无表情地打开随身携带的银色金属箱,动作娴熟地取出特制无菌鞋套、手套,利落穿上,整个过程精准迅速,像外科医生术前准备。 “我的工作,是在化学式里找答案。外表不专业,不代表能力不专业。”他调整着手套,抬起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看向裴言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一句话,不轻不重,噎得裴言起脸色更沉。他盯着那抹扎眼的红,深吸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再次进入弥漫异香与死亡气息的现场,于肆年仿佛瞬间切换了频道。 他完全忽略了房间中央最触目惊心的尸体,从玄关开始,目光锐利地扫视每一道缝隙。厨房、水槽滤网、几乎空了的垃圾桶……他的视线像精准的扫描仪,掠过窗帘褶皱、书架书籍的微小错位、地板砖接缝的斑点。偶尔停下,从电视柜边缘、踢脚线夹角,甚至窗台灰尘里,极其小心地采集一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粒、碎屑,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微型证物袋。 裴言起双臂抱胸在一旁看着,最初的质疑逐渐被好奇取代。他正要开口,于肆年却在客厅角落,那盆早已枯萎、枝叶呈现败落灰色的薰衣草盆栽前停了下来。 于肆年蹲下身,几乎将脸凑到干枯的花瓣前,用镊子尖端在枯枝败叶中小心拨弄。动作一顿,他轻轻从一片卷曲的褐色花瓣内侧,夹起了一片比指甲屑还细小的、亮蓝色的晶体薄片。 “这是什么?”裴言起忍不住上前两步。直觉告诉他,这小东西可能至关重要。 “还不知道。”于肆年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将薄片放入全新证物袋,“但它不该出现在这里。薰衣草长不出这个,家政清洁也很难把它精准带到这个位置。” 终于,于肆年走向房间中心——那具保持着诡异笑容的尸体。他没有先检查明显的体表征象,而是再次俯身,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连接着便携显示屏、带着微型摄像头和特殊冷光源的探头。他调整角度,屏息凝神,仔细检查那个诡异的红疹。显示屏上放大后的图像,呈现出水疱表面细微的、非自然的破裂纹理。 接着,他取出一小片特制的检测条,用镊子尖端在红疹边缘看似完好的皮肤上轻轻一按。不过一秒,原本米白色的试纸接触区域,迅速蔓延开一种蓝紫色。 “不是注射留下的。”于肆年直起身,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解释,“这东西能直接透过皮肤钻进去,里面很可能混了强效的局部麻醉剂,所以用的时候几乎没感觉,也留不下明显的针眼。可能是某种无色无味的胶、超薄的贴片,或者……一种喷雾。” 他转向裴言起,目光锐利:“还有,空气里这股苦杏仁味混着**花香的甜腻,是某种极高纯度的合成致幻剂在人体里烧完后的残留气味。其中某种物质直接、粗暴地撞进大脑最核心的‘快乐中枢’,药效猛得吓人。用的人会在极短时间里,体验到一种生理根本承受不住的狂喜。” 他的目光落回尸体那凝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上:“从某种角度说,他不是被毒死的,他是被自己大脑承受不了、失控的‘快乐’活活烧干了。” “快……快乐死?”旁边的年轻警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可以这么叫。”于肆年微微点头,随即抬手指向整个异常整洁、仿佛被精心擦拭过的房间,“你们看这刻意的干净,精心挑的受害者,一模一样的用药方式和死状。凶手在搭一个舞台。他不仅仅是在杀人,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展览’。他在炫耀他的‘作品’。” 裴言起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猜测,此刻被这番分析层层剥开。他看向于肆年,终于忽略了对方那身格格不入的行头和扎眼的红发。 “能解出这东西的成分吗?”裴言起的语气严肃而急切。 “需要带回实验室进行深度成分分析和结构解析,才能确定合成路径和可能的原料来源。但关于制造者,”于肆年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他必然有顶尖的有机化学合成与神经药理知识,心思缜密,甚至有偏执的洁癖。而且,他不仅仅是想制造和贩卖……他有强烈的表演欲,心里藏着某种扭曲的念头。所以,想抓住他,不容易。”” “收队!”裴言起不再犹豫,果断下达命令。他转向于肆年,语气郑重:“于博士,局里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临时实验室,所有设备和技术支持都会优先配合。我需要你,尽快拿出最详细的毒物成分分析。” 于肆年微微颔首:“我会尽力。” 第2章 第 2 章 临时实验室设在市局技术楼三层最里间,原本是存放过期档案的仓库,此刻却充满了化学试剂的独特气味。于肆年站在崭新的实验台前,将从现场带回的证物袋一一分类、贴签。 他的银色金属箱打开后,像一个微型的精密武器库,里面摆放着各种便携式分析仪器,有些甚至超出了市局化验科的配置水平。 他首先处理的是那片从枯萎薰衣草中发现的亮蓝色晶体薄片。 将它置于高倍立体显微镜下,结构呈现出一种近乎艺术品的规则几何形态。于肆年的眼神专注,呼吸都放轻了。这绝不是自然界存在的晶体,也不是常见的合成毒品的粗劣结晶。它的纯度和结构复杂度,让他联想到某些前沿材料学实验室里的东西。 他使用微型激光拉曼光谱仪进行初步扫描,屏幕上的谱图出现几个尖锐且不同寻常的特征峰。数据库比对需要时间,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种高度工程化的载体或催化剂。 接着,他处理了从死者手臂水疱处取得的拭子样本。 高效液相色谱-质谱联用仪发出低沉的运行声。 等待结果时,他靠在冰冷的实验台边,摘下那副紫灰色的美瞳,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没有了美瞳的遮挡,他的眼眸颜色其实很浅,是一种琥珀般的褐色。 “幻乐”……或者按他私下记录的名称,“NPS-X-07”。 屏幕图谱跳跃,他却走了神——那苦杏仁尾调,太熟悉了,他并非第一次闻到。 记忆忽然闪回:十四岁的地下实验室,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声音温和:“小年,记住这个味道。”接着是针尖刺入皮肤的冷,世界碎成万花筒,然后,然后是什么…… “嗡——” 耳鸣袭来,他强忍着不适甩甩头,将那些翻涌的碎片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时候,专注。 质谱仪屏幕亮起,分析结果出来了。几种已知的、用于增强透皮吸收的化合物成分被标出,但核心的致幻剂成分,依旧是一个巨大的、闪烁的“未知”标识。分子式复杂得惊人,似乎在进入体内后还会发生二次、甚至三次代谢变化。 这解释了为什么常规毒物筛查会失败。 凶手不是在制毒,他是在编写一套针对人类神经系统的恶意代码。 于肆年拿起标记着“现场空气采样”的吸附管,准备进行气体色谱分析。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没抬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进。” 裴言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显然已经换过了衣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无法掩饰。他看到于肆年摘下美瞳的样子,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于博士,初步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裴言起将文件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目光扫过那些闪烁着幽光的仪器,“死者血液和组织中,多巴胺、内啡肽等神经递质水平高到离谱,远超生理极限。法医形容……像是大脑的‘奖赏中枢’被持续用高压电流刺激,直到彻底烧毁。” 于肆年终于转过身,浅色的瞳孔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疏离。“符合推断。这种物质强行撬开了大脑的‘快乐阀门’,直到生命能量枯竭。”他指了指质谱仪屏幕上的“未知”标识,“核心成分,暂时无法识别。” 裴言起的眉头锁得更紧:“连你也……” “不是无法识别,是需要时间和更特殊的方法。”于肆年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陈述事实,“常规思路行不通。” 他拿起那片亮蓝色晶体的初步分析报告,递给裴言起:“相比之下,这个可能更有趣。它出现在现场,不是意外。我怀疑它是一种‘标记’,或者……某种信息传递的一部分。” 裴言起接过报告,看着上面复杂的图谱和术语,直言不讳:“我看不懂。直接说结论。” “结论就是,制造者不仅在化学上是顶尖的,他还可能涉足材料学,并且有某种……近乎偏执的仪式感。”于肆年看着裴言起,“他挑选特定受害者,使用特定载体,留下特定标记。他在完成一套固定的‘流程’。裴队,你之前两起类似的案子,现场有没有发现类似的异常物品?哪怕是很微小的,不起眼的,与现场格格不入的东西?” 裴言起陷入沉思,努力回忆着前两个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第一个死者是个不得志的画家,现场……好像有一支断掉的、颜色异常的画笔?第二个是年轻的钢琴教师,她的琴键缝隙里,是不是发现过一点奇怪的金属碎屑?当时都以为是现场固有的东西,没有深究。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于肆年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不是随机挑选受害者。他在根据某种我们还没发现的‘标准’筛选目标。完成他的‘仪式’。” 实验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 裴言起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于博士,请尽快破解这种毒品的成分和原理。我们需要知道它从哪里来,怎么流通,下一个潜在受害者可能是谁。”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有任何需要,直接找我。局里所有资源,优先配合你。” 于肆年点了点头,目光已经回到了闪烁的屏幕上。“我知道。” 裴言起看着他的侧影,那头红发在实验室的冷光下依然醒目。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门轻轻合上。 裴言起来到会议室,白色写字板上,三名受害者的信息并列而置,之间是大片的空白。 “并案调查。”裴言起用马克笔在板子上重重写下这四个字,目光扫过重案组成员,“同一种凶手,同一种模式,同一种我们还没搞明白的毒品。画家秦风,教师林倩,撰稿人张超。找出他们的交叉点。” 汪锐首先汇报:“老大,现实社会关系网排查过了。三人住在不同城区,工作毫无关联,亲友圈没有重叠,常去的公共场所也没有发现交集。” “网络呢?”裴言起问,“他们的电脑、手机。” 技术队的同事摇头:“清理得很干净,尤其是最近一个月的记录,像是被专业软件擦除过。目前恢复的数据里,没找到明显的共同点。” 第一条路,堵死了。 裴言起想起于肆年提到的“标记物”。“技术队,重新勘察前两个现场,进行地毯式搜索。画家案,重点在那支断笔和周围区域,寻找任何非绘画用的特殊材料。教师案,把钢琴给我拆了,每一个零件都不要放过!还有,联系前两名受害者的家属,询问是否在现场发现过不属于死者的、奇怪的细小物品。” 命令下达,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焦虑。没有交叉点,就像在黑暗中挥拳,找不到目标。 临时实验室里,于肆年面前摆着三份厚厚的档案。 他跳过了那些常规的个人信息,直接切入他们的兴趣爱好、网络发言、购买记录等细节。 秦风,画家,迷恋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在几个小众艺术论坛发言活跃,曾与人激烈争论“艺术是否应超越道德的边界”。 林倩,钢琴教师,她的社交媒体光鲜亮丽,但在一个匿名的树洞平台上,她曾写道:“每天重复相同的音符,感觉自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真想……彻底失控一次。” 张超,自由撰稿人,他的电脑浏览器历史记录里,充满了对各种边缘文化、神秘学、意识探索理论的搜索痕迹。 于肆年尝试构建他们的心理侧写。他们都表现出对现有秩序或生活状态的某种不满,对“超越”或“极致体验”有潜在的渴望。但这太模糊了,无法构成直接线索。 他将从张超案发现场带回的尘埃样本进行显微观察和成分分析。除了常见的纤维、皮屑,他发现了几种不同寻常的聚合物微屑,像是某种高科技材料的磨损残留。同时,空气采样分析确认了那种苦杏仁混合**栀子的特征气味分子,他将其命名为“幻乐特征气味素”,并录入数据库。 审讯室内,张超的女友王薇眼睛红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我们感情很好,他最近就是忙了点,说在做一个重要的专题,神神秘秘的……”王薇啜泣着,“昨天他说要通宵赶稿,让我给他送点宵夜,我熬了粥给他送过去,结果……结果就……” “他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情绪?比如特别兴奋,或者特别悲观?”裴言起问,语气尽量平和。 王薇努力回想:“好像……没有吧。他做采访接触的人挺杂的。情绪……对了,大概一个多月前,他有过几天特别低落,说找不到灵感,后来突然又好了,还说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什么的……我以为他就是文青病犯了,没在意……” “新世界的大门?”裴言起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他有没有提过具体是什么?一个地方?一本书?一个网站?” 王薇茫然地摇头:“没有,他就那么一说。” 与此同时,技术队传来了好消息。在画家秦风断笔的金属箍内部缝隙里,确实发现了微量的铜绿色特殊涂层,材质分析显示含有几种不常见的稀土元素组合。而在林倩的钢琴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几颗比盐粒还小的亮红色人造晶体,初步判断为工业级合成刚玉微晶。 标记物真的存在!铜绿,亮红,加上张超案的蓝色晶体。 裴言起精神一振,立刻将这个消息通知了于肆年。 听到标记物确认的消息,于肆年并不意外。他更关注王薇提到的“新世界的大门”和那种情绪波动。 他再次审视三名受害者的时间线。发现他们在死亡前的一到两个月,都经历过一个短暂的“情绪低谷期”,随后进入一个“情绪高涨期”,直到死亡。 这符合某种诱导性接触的模式——先引发目标的失落或渴求,再提供“解决方案”。 于肆年重新尝试恢复三人的网络数据。他假设存在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进入的、极其隐蔽的网络空间。他编写了一段脚本,专门搜索三人电脑中可能存在的、被隐藏或加密的访问记录残留。 数小时的运行后,脚本在一个系统日志的碎片中,捕捉到了一个共同的、被反复擦除又残留的痕迹——一个加密的IP地址,以及一个模糊的符号水印:Λ(Lambda)。 裴言起看着于肆年传过来的Λ符号和IP地址,立刻下令网侦部门全力追踪。 于肆年则整合了所有信息,给裴言起打去电话:“裴队,三名受害者并非没有交叉点。他们的交叉点存在于一个隐秘的网络空间——Λ论坛。他们都是在现实生活中感到某种‘缺失’或‘束缚’的人,被这个论坛筛选、吸引。标记物可能代表了他们在论坛内的‘类型’或‘等级’。凶手通过论坛锁定目标,然后线下接触,提供‘幻乐’,完成仪式性的谋杀。” “论坛是关键。”裴言起总结道,他看着写字板上那个刚刚被写下的希腊字母“Λ”,“找到它,就能找到凶手的踪迹。” 案件调查,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指向了网络深处的幽暗之地。然而,如何进入这个戒备森严的论坛,并找到那个隐藏其中的“幽灵”,成为了摆在面前的新难题。 第3章 第 3 章 网侦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屏幕。 “裴队,Λ论坛的服务器在境外暗网,经过多层加密跳转,强攻会触发防护,线索会断。”网侦队长指着拓扑图,面色凝重,“不过,我们锁定了嫌疑人,他叫赵坤,a市人,在论坛里非常活跃,我们分析了他的访问记录和一些泄露的缓存碎片,发现这论坛不像普通暗网聚集地。” 裴言起双手撑在控制台上:“具体点。” “它的结构很特殊。首页是一片纯粹的黑色,只有一个闪烁的白色Λ符号,下面有一行小字:‘欢迎踏上认知的边界(abyss)’。”队长调出几张模糊的截图,“新人必须先在一个叫前厅的子版块活动,里面全是各种艰深的哲学讨论——从柏拉图洞穴隐喻到尼采超人学说,再混杂一些现代认知科学的边缘理论。发帖质量非常高,不像胡诌。” “筛选机制呢?” “极其严格。我们复原了嫌疑人赵坤的一个发言记录,他会在讨论中刻意抛出一些关于‘现实枷锁’、‘感官欺骗’的命题,观察回复者的情绪和逻辑。只有那些表现出强烈共鸣——或者说,深刻绝望与超越渴望——的人,才会在私信里收到一个加密链接和测试题。”队长顿了顿,“测试题内容很诡异,不是知识问答,而是一些……感知描述题。比如‘请描述你眼中火焰的颜色与重量’,或者‘寂静尝起来是什么味道’。通过测试,才会获得进入核心版块‘澄明之境’的临时权限。” “毒品就在那里讨论?” “对。在‘澄明之境’里,语言变得更隐晦。比如,他们将‘幻乐’称为‘钥匙’或‘圣水’,将受害者的准备过程称为‘擦拭镜面’,最终的死亡称为‘升华’或‘归真’。他们有一个共享的加密文档,里面记录了七种‘升华路径’,对应不同的标记颜色和……体验侧重。我们目前只看到了三种:铜绿(批判)、亮红(渴望)、湛蓝(探索),正好对应三名死者家中发现的不明晶片” 裴言起眼神锐利:“有提到其他‘引路人’或者更高层级吗?” “有暗示。赵坤曾在一个帖子下回复说‘等待来自更高维度的确认’。我们还发现一个需要特殊密钥才能访问的隐藏板块,名字叫‘钟楼’。没有任何直接内容,但它的访问记录显示,在每一起案子发生前后,都有来自不同IP的登录痕迹。”网侦队长看向裴言起,“裴队,这个Λ论坛不像是一群业余狂热分子能运营的。它有严密的哲学框架、精细的筛选流程、分级的信息控制,还有……可能存在的上层组织。赵坤可能只是底层的一个‘执行者’。” 裴言起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眉头紧锁。面对这样狡猾的对手,是一场需要耐心的狩猎。他一方面督促网侦部门加快破解进度,另一方面,果断加大了对三名受害者遗物的排查力度,要求物证组进行第三轮筛查,希望能找到直接指向论坛入口的实物证据。“既然受害者都是被筛选进去的,肯定有一个特定的入口。实物和网络,两条线都不能放松。” “明白。”网侦队长调出另一份档案,“我们伪造了三个具有''渴求超越''特质的人格。已经在目标活跃的哲学论坛、极限运动社区和艺术创作网站投放了相应的''诱饵''内容。” 就在网侦部门紧锣密鼓布网的同时,于肆年并没有被动等待。 他回到实验室,利用缴获的蓝色晶体和“幻乐”特征气味素作为关键输入到他独立构建的特殊监控网络中,进行逆向回溯追踪。他的屏幕分割成数个区块,复杂的数据流飞速滚动,系统正按照他的指令,筛查近期所有涉及特殊化学材料采购、以及可能产生类似气味分子的地下实验场所信息。 同时,他比对着三名受害者身上发现的标记物材料成分,试图寻找其源头。“铜绿合金的稀土配比异常,亮红微晶的合成工艺相当先进,蓝色晶体的同位素特征也很特殊……”他喃喃自语,将这些独特的材料特征录入追踪系统,“这些都不是普通渠道能轻易获得的。” 几天不眠不休的持续追踪后,系统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于肆年立刻坐直身体,调出警报信息——一家位于城市边缘、已经注销的“创新化工设备租赁公司”浮出水面。记录显示,半年期前,曾有人使用精心伪造的身份,租赁过一套可用于精密合成的小型设备。而租赁的时间段,与第一名受害者秦风情绪开始出现异常波动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就在于肆年准备将这个关键发现告知裴言起时,技术部那边,常乐也恰好有了重大发现。 常乐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技术员,平时沉默寡言,但在数据追踪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她快速调出一张城市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闪烁的红点。 “裴队!我在交叉分析受害者数据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常乐接着说:“我比对了三名受害者的手机信令数据,发现他们在死亡前一个月内,都曾在深夜时段频繁出现在城西工业区附近。特别是这个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三个人的轨迹在这里有多次重叠。” 裴言起立即走到常乐的工位前。常乐补充道:“而且每次他们出现时,都有一辆无牌的黑色厢式货车在同一地点停留。” 于肆年适时走了过来,将刚发现的设备租赁信息同步给裴言起:“我这边也有进展。这家租赁公司可能曾是他们的早期制备点,但现在很可能已经转移。建议先秘密排查,不要打草惊蛇。”他顿了顿,看向常乐的地图,“你能把这家公司的位置也标出来吗?” 当地图上的另一个红点亮起时,指挥室内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了一下——那家设备租赁公司,与常乐发现的废弃纺织厂轨迹重叠区,直线距离竟不到两公里! “物理据点、运输工具、活动轨迹、设备来源……证据链开始闭合了。”裴言起的眼神锐利如刀,“两条线汇合了。立刻组织人手,对这两个地点进行外围秘密侦查,同时,网侦的‘诱饵’计划照常进行!” 三天后的深夜,网侦传来捷报。 “裴队!对方上钩了!”常乐激动地喊道,“我们收到了Λ论坛的邀请码!” 裴言起快步走到电脑前。屏幕上,黑色的背景中央是一个醒目的白色Λ符号,下方是用特殊字体书写的论坛宣言:“欢迎踏上认知的边界(abyss)。” “他们的新人引导区充斥着各种哲学讨论,但核心都在暗示一种叫做‘圣餐’的东西。”常乐解释道。 于肆年仔细浏览着论坛内容,突然指向一个不起眼的版块:“这个‘见证之地’的版块,有点奇怪。” 常乐点开它,突然惊呼:“有了!‘见证之地’版块里有一个加密的活动通知——两天后在废弃第三纺织厂举办‘觉醒仪式’!” 裴言起立即部署行动:“这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个陷阱。常乐,你继续监控论坛动态,有任何变化立即报告。” “是!” 行动前夜,专案组在会议室进行最后部署。 “我觉得这个发现太顺利了。”于肆年突然开口,“就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 裴言起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刚看了数据,”于肆年调出另一份报告,“三名受害者的轨迹重叠确实存在,但时间点都很巧妙,就像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一场表演。” 常乐推门而入,脸色凝重:“裴队,论坛刚刚更新了消息,明天的‘觉醒仪式’改到了纺织厂的三号仓库,还特别强调会有‘圣餐’现场派发。” “看来对方知道我们在监视。”裴言起眼神一凛,“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去,你,去通知特警带好防护装备。” ____ 两天后的傍晚,专案组正在进行最后的行动准备。于肆年背着特制的装备箱走进指挥室,却被裴言起拦住了。 “于博士,今晚的行动你就留在指挥中心。”裴言起的语气不容置疑。 于肆年挑眉:“为什么?我的仪器是唯一能准确检测‘幻乐’的装备。” “太危险了。”裴言起皱眉,“对方明显有所准备,我不能让非战斗人员涉险。” “非战斗人员?”于肆年轻笑一声,打开装备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特制检测仪器,“裴队,如果没有我的设备,你们连‘幻乐’的浓度变化都监测不到。万一对方使用高浓度气溶胶,整个行动组都会陷入危险。” 裴言起沉着脸:“我们有专业的防化装备……” “但你们分不清‘幻乐’的变种。”于肆年打断他,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检测仪,“最新研发的检测仪可以实时分析‘幻乐’的分子结构变化。如果对方使用了新型变种,只有我才能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汪锐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想要打圆场却被裴言起一个眼神制止。 “听着,于博士,”裴言起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的能力,但现场情况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分心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于肆年直视着裴言起的眼睛,字字咬地很重,“裴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种毒品。” 常乐弱弱地插话:“裴队,于博士的仪器确实很关键,我们技术部暂时没有替代方案……” 裴言起沉默片刻,最终松口:“行,但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你必须全程跟在我身边,绝对不能擅自行动。” 于肆年微微一笑:“成交。” ____ 夜晚的市郊废弃纺织厂笼罩在一片死寂中。锈蚀的厂房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夜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裴言起透过夜视望远镜,死死盯着三号仓库的动静。于肆年站在他身侧,手中的检测仪屏幕闪烁着微光。 “检测到微量的特殊化学物质,和‘幻乐’的成分很相似,但分子结构有些异常。” 裴言起皱眉:“什么意思?” “可能是新型变种,”于肆年调整着检测仪的参数,“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你确实需要我在现场。” 晚上十一点,几道黑影陆续潜入仓库。二十分钟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仓库门口。 “目标出现。赵坤,29岁,化学工程辍学博士。”裴言起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行动!” “砰——!” 破门锤轰开锈锁,特警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入。“警察!不许动!” 仓库内瞬间炸锅。昏暗的灯光下,十几个男男女女惊慌失措,有的试图逃跑,有的则呆立当场。中央空地上,甚至布置了一个简陋的“祭坛”,上面摆放着蜡烛和那个Λ符号。 赵坤在看到警察的瞬间,脸上掠过一丝极度的惊慌,但随即被一种狂热的扭曲所取代。他没有跑,而是猛地打开手中的金属箱,抓起里面几个装着蓝色凝胶的安瓿瓶,狠狠摔向地面! “阻止他!”裴言起厉声喝道。 几乎在于肆年喊出“闭气!是新型变种!”的同时,三个特警已如猎豹般扑上,精准地扭住赵坤的手臂,将其死死按在地上。另一人迅速用特制证物袋罩住了破碎的安瓿瓶和溅开的凝胶。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仍有一小股气体从破碎的瓶口迅速逸散出来。距离最近的一名警员虽然及时闭气并迅速后撤,但还是不慎吸入了一丝。 “咳、咳咳……”他立刻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微微扭曲,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嗡鸣,脚下踉跄了一步。 “小张!”旁边的同事立刻扶住他。 于肆年戴上面具快步上前,一边检测空气中的气体浓度,一边迅速从装备箱中取出一个小型喷雾剂递给那名警员:“快,吸入这个中和剂!” 警员赶紧照做,深吸了几口喷雾后,症状明显缓解,但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于肆年盯着检测仪,屏幕上的数据飞速跳动:“浓度在升高!是延时释放型气溶胶!扩散速度比预计的快!” 裴言起立即下令:“全员佩戴防毒面具!最高级别防护!医疗组,检查小张的情况!” 仓库里顿时响起一片防毒面具的佩戴声。汪锐迅速戴好面具,同时将几名文职同事护到安全位置。 于肆年蹲在残留物前进行检测。“确认是新型变种。”他抬头向裴言起汇报,“挥发性比之前的样本更强。好在控制及时,小张吸入量很少,中和剂已经起效,应该没有大碍。” 说罢,他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目光无意间瞟见赵坤拿的箱子,里面瓶瓶罐罐装了一堆,侧面还有奇怪的图腾。 医疗组那边,小张的脸色渐渐恢复,虽然仍有些苍白,但神志还算清醒。 待现场初步稳定,裴言起走到被铐住的赵坤面前,蹲下身。赵坤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和讥讽。 “你们打断了神圣的仪式!你们这些活在蒙昧中的蝼蚁!”他嘶哑地喊道,“即便只是一丝‘圣餐’,也足以让他瞥见真实的边缘!他应该感到荣幸!” 裴言起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目光落在那只被控制的银色箱子上。里面除了少量半成品凝胶和未知晶体,还有几片未加工的、闪烁着铜绿和亮红色泽的金属片、微晶,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 人赃俱获。 回局的车上,于肆年看着裴言起认真开车的侧脸,调侃开口:“裴队,现在你还会觉得我不该来现场吗?如果没有及时的中和剂,那名警员的情况可能会更糟。” 裴言起余光扫了他一眼,虽然无语,但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