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迟故》 第1章 第 1 章 春寒料峭,长安的第一场春雪悄然落下。 漫天碎雪,如雾如纱,将千年帝都的朱墙碧瓦都染上了一层冷意。风吹过街道,卷起白雾般的尘雪,扑在来往行人的衣摆上,仿佛天地也要将人心染冷。 北城门在晨钟声中缓缓开启,一队商旅打头进城,马蹄踏雪,车轮碾得吱呀作响。一匹不起眼的灰驴夹杂其中,驮着一名白衣男子。 那人身披墨色斗篷,头戴斗笠,脸上覆着轻纱,腰间斜背一柄细长软剑,长剑未出鞘,却隐有寒意透出。他安静地坐在驴背上,仿佛旅人归途,风雪无阻。 ——谢时鸾。 他曾姓萧,今名谢,十年前本是将门之后,目睹家族覆灭,流亡边关,死里逃生。如今重归长安,他已不再是那少年郎。 他的五官清隽立体,唇色淡薄,眼角微垂,自带几分冷淡与疏离。若掀开纱帽,定能惊艳满街。然而他并不在意被人看见什么,只在意谁不该认出他。 “驴比马好,懒得快。”他低声自语,掌心拍了拍驴背,驴耳一动,哼哼两声,好似赞同。 城门前哨兵扫了一眼,未多拦阻。他像极了江湖间行走的小人物,谁知这副皮囊之下藏着一口钝刃,在长安埋了十年。 ——要拔了。 踏入城门,眼前便是熙熙攘攘的早市。 炊烟缭绕,叫卖声此起彼伏。摊贩叫卖红薯糖糕,孩童追逐打雪仗,商贾快马来往奔忙。谢怜舟目光一掠,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每个街角、暗巷、屋檐都入他眼中。 “别急。”他低声说着,从怀中掏出铜钱,买了两枚刚出炉的烧饼,一枚自己咬了口,另一枚塞进驴嘴,笑容淡淡,“吃完得干活。” 他咀嚼间,余光一转。 ——有尾巴。 第三个了。 跟得不紧也不松,是内城训练出来的手法。谢时鸾微微皱眉,心下已有评估:这批人若归巡察司管辖,九成以上是顾清宴的人。 顾清宴。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驴身,缓步走向城南方向。未行出百步,一道影子从人群中闪出,拦在前路。 那人穿飞鱼服,身材挺拔,面相干净,神色恭敬却不失警惕。 “谢公子?” “是我。”谢时鸾不否认,目光坦然。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巡察司总都督顾清宴大人相邀,请您前往衙署一叙。” 信封质地极薄,却有一股冷意沁入指骨。 谢时鸾拈起信笺,轻轻撕开。内页只寥寥数行,字迹冷峻:“驿站命案频发,需江湖中人协助。即日见。” 他眼睫一垂,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好一个“江湖中人”。 “顾大人认得我?”他语气不轻不重。 “都督说,若您是‘白玉手’,便知该见。” 谢时鸾轻叹一声,眼底波澜不惊:“那便走一趟。” —— 巡察司,皇权之刃,掌刑诛杀,专办密案重事。 谢时鸾一脚踏入那座灰墙红门的衙署,鼻尖便先闻到一股焚香味。四周无人喧哗,只余回廊处一声风铃,叮咚作响。 他被引至内厅,厅内不设灯火,只一炉沉香氤氲,案后之人衣黑如墨,坐姿挺拔。 那是顾清宴。 他长身玉立,气质如霜。五官俊秀不俗,却透着难以接近的冷。眉峰压得极低,唇线极薄,仿佛一张脸天生带着“不可亲近”四字。 “谢时鸾。”顾清宴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谢时鸾抬头,双目与之对视。 顾清宴眉眼微抬,目光如寒刃般锁住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却多了一丝审视。 谢时鸾心头一紧,他本不惧这世上任何目光,偏偏面对这人时,总觉藏不住锋芒。他眼睫轻动,微挑起下巴,不躲不避,仿佛要从顾清宴眼底看穿那层冷漠后的真意。 顾清宴却只是冷静地望着他,像在估量一把刀的锋利程度,也像在试图回忆某段尚未确证的线索。 四目相接,一时间竟是静默。 顾清宴低头翻卷,指尖翻页轻如无声,像是掀开一场风暴前最后的宁静。他语气极淡,眼睫投下的阴影盖住半张脸。 “三日内,北郊驿死三人,皆为前朝旧臣之后。”他说着,唇线未动,宛如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尸体无外伤,五官狰狞,心肺尽失。” 他语调平稳得近乎冷漠,却因为这份冷静,反而令人心惊。 那双眸子仍盯着案卷,仿佛从未真正把谢怜舟放入眼中,或许只当他是个工具,一个临时借用的刃。 而此刻厅中只有香烟袅袅,沉香淡淡,雪光从窗缝透入,正好打在顾清宴肩头,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白,也更显那份不近人情的凌厉。 谢时鸾心头微震。 ——熟悉的手法。 他低声问:“你想让我查?” “你擅阵法机关,识毒识刃。”顾清宴语气平淡,“藏风阁的法子,你懂。” 谢时鸾目光微敛,心思已转百回。 顾清宴的话,既是命令,也是试探。 谢时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指尖轻扣着剑柄,语气仍显得平静,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讽意:“你怎么知道我懂?” 他知道这句话是危险的,哪怕只是一句反问,也足以被认作一种挑衅。但他控制着呼吸,表情克制地像水面下暗涌的冰。 顾清宴终于抬头看他,凤目细长,黑瞳如镜。他看了谢时鸾一眼,似要从他眼底掘出更深的底细,然后淡淡开口:“你不来,我便当你认。你来了,便替我查。” 谢时鸾的心,狠狠一跳。 这人……真是比传言还难对付。 谢时鸾站定,缓缓收紧披风,眼底那层波澜在沉香雾气中逐渐隐去。他嘴角微挑,却不见笑意,像是习惯了在锋刃上谈判。 堂内香烟缭绕,窗外风雪未歇,他仿佛立于一处缝隙中,旧雪未融,新局将启。 他一拱手,动作不疾不徐,身姿笔挺,仿若多年军中旧训未曾散去,眸中已然收敛利芒,只留表面的温顺与平和。 “七日之限,足矣。”他说这话时,语气不卑不亢,仿佛答应的不是命令,而是一场交易。 心底却清楚,这一步踏入,便再无退路。 —— 出了巡察司,天光大亮,雪止云开。 街头小贩依旧叫卖,行人匆匆。 谢时鸾站在街角,挑了一柄油纸伞,墨绿藤纹,伞骨如弓。 他撑伞远望皇城方向,语气轻淡却带着锋意—— “顾清宴,十年前那一刀,若是你递的……我,便还你一剑。” 第2章 第 2 章 雪越落越密。 巡察司门前石阶洁白如洗,雪被踏得发亮,两旁朱漆门扉在风雪中紧闭,透着一股冰冷肃杀。整座衙署笼罩在沉静中,唯有门口两尊铜狮泛着乌光,仿佛也在凝视着出入者的命数。 谢时鸾走出巡察司,足下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撑着那柄墨绿藤伞,立在门前青砖石板上,寒风卷雪而来,冷得脸颊隐隐生疼。他未动,仿佛整个人都与这座城融为一体,只余一双眼,在寂静中沉思着什么。 北郊驿连环命案,三死无伤,皆为旧臣之后。藏风阁手段残酷,从不留活口,凶手显然有意为之,却又不急着掩盖痕迹。 他目光扫向巡察司的高墙,脑中缓缓浮现顾清宴的神情。 ——那人太稳了。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是钩子。 谢时鸾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抹看不真切的笑。他将伞收起,拎着包袱离开主街,径直拐入一条南巷。 这条巷子他熟,十年前常来,如今却早物是人非。巷尾一家名叫“梧竹小居”的客栈还开着,店主换了人,却仍保留旧名。 他步入店中,炉火微红,木地板吱呀一响,仿佛一声叹息。 店内布置简单,数张木桌靠墙摆放,窗棂透着斑驳光影,角落几盆翠竹随风轻晃,透出几分江南小院的清寂。厅中正有三四名食客,有人喝粥,有人围炉烤酒,谈笑声虽低,却也掩不住人间暖意。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材干瘦,神情清醒却疏冷,见他进门只是瞥了一眼,眼中带着做惯小本买卖人的老练审慎。 “掌柜,来间上房。”他开口,语调低沉。 他声音虽轻,却穿透了整个厅堂,几名食客齐刷刷看了他一眼,却又迅速低头,各自饮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那跑堂的小二十七八岁,个头不高,正端着茶壶出来,听见吩咐刚想抬头搭话,却对上谢时鸾一双冷淡的眼。 伙计正欲打量他,却被他一眼瞥回去,那一眼凌厉锋寒,让人忍不住低头。 “在下谢时鸾。”他亮出令牌,巡察司协查文印,一眼吓得小二应声而去。 房间清冷,窗外风声如刀。谢时鸾洗了把脸,把包袱放在案上,慢慢将剑摆平,取出几页纸。 那是他一路打听到的案情资料,还有顾清宴送来的补件。纸张上还残留着冰霜,他用指腹轻轻抹去。 三人死于夜间,无声无息,皆为男丁,年纪在三十五至四十之间,无家眷同行。死相狰狞,皮肤浮现冰痕,心肺被剖。 他轻声念:“不夺钱,不劫物,精准出手。” 案情如寒雪般沉冷,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桩残酷杀戮,死者身份特殊,便平添几分朝野震动。 但谢时鸾却从未将这三人仅视作“受害者”。 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分明是冰冷无情、手法诡异的连环杀人案,是天底下最阴毒的江湖仇杀。而在他看来,却如同旧日秘卷中记载的血阵之术,每一刀、每一物件的处理,皆隐含某种秩序、某种目的。 他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 房间不大,四角堆着些陈旧器具,一面挂壁镜已锈斑点点,窗外是层层叠雪,风吹树枝,在窗棂投下斑驳黑影。他站在灰光映照下,影子微斜,身形清瘦挺拔。 谢时鸾望着窗外低声道:“藏风阁从不做无意义之事。” 他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那桩惊动皇城的“天牢献阵案”:三人连环杀、剖心取气、雪夜献阵。案发当夜,朝中大臣惊惧若狂,坊间百姓闭门不出,血在雪地凝成图形。 那年他不过十四,却在大雪中悄然立于人群之末,缩在破旧袍角里,双手藏于袖中冻得发红,却一动不动。 他周围是聚集看热闹的百姓,孩子在大人怀里哭闹,老者低声念叨,商贩悄悄合起摊布,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小小身影——瘦削、沉默、眼神呆滞又带着彻骨的清醒。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刑场正中的火盆,那里燃烧着象征他家族荣耀的漆黑铁徽,火焰舔着木炭,发出“啪啪”的碎响,仿佛在笑。他的唇线绷得极直,呼吸微颤,却不哭、不叫,连睫毛都没抖一下。 周围雪落得更猛了,地面已积得半尺,他站在人群外头,像个被世界隔绝的影子。 如今这模仿而来的手法,让他后背生寒,也让他嗅到了“那批人”的回归气息。 ——若他们真的回来了,长安将再无宁日。 谢时鸾指尖顿了顿。 他拿起纸笔,列出三人信息,分别为原礼部尚书长子、御史中丞之弟、兵部旧将外甥。他们的父辈在十年前清洗中被诛,连坐流放或死于狱中。 三人凑在同一个驿站,是否偶然? 他画了一条线,心思已成雏形。 他回忆起昨夜翻阅案卷时,一段细节曾被旁人忽略:其中一名死者曾于案发前三日,向驿站索要另一间空房,说是"夜里太吵,需静养"。而根据另一名死者的投宿登记,正是安排在他邻房。 谢时鸾当即察觉不对,那驿站地处荒郊,夜里除风雪几无声响,寻常人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当时只随手记下,如今连缀成线,越发显得其中隐有暗号或彼此接应的意味。 他俯身在纸上重描了那两人房间的位置与时间,按宫廷画卷的思路勾出两点交集——这像是一场约定,却在同一晚变成一同殒命。 “凑巧过头了。”他低声道。 他大致推断:三人或并非偶然同宿,而是有人以“重修旧案”为由引他们入局,一手设伏,再以杀人阵法将其封口——若属实,幕后之人必掌握这些旧臣家底,极有可能与当年抄家案有关。 而这一切,正是谢时鸾回长安真正的目标方向。 翌日清晨,他身着常服,换上浅灰锦袍,暗纹藏青,腰系白玉,气质温文之中多出几分端谨。他掩好长剑,步入北郊驿。 驿馆外风雪未化,门前残雪中残留三串脚印,经风一吹已半虚无。守门的驿卒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神色憔悴,一见他出示文书,立刻将他引入案发房。 那是间边厢客房,屋内干净得过分,连桌角灰尘都已擦净。 “你们打扫过?”谢时鸾目光一凝。 “回大人,摄政府昨日派人来看过,说要上报宫中,所以……下官不敢违令。” 谢时鸾微皱眉。 摄政府插手——说明这三人牵连已引起皇权震动。 他俯身查床脚,掀开床褥一角,果然发现一小撮蜡灰,还有几点极细的针痕。 这不是普通刺杀,这是布阵。 他轻轻抬手,顺着风向举香,用的是藏风阁密识中的识阵香。青烟一转,在空中游出一道极淡的螺旋。 ——动过风阵。 这说明凶手懂得布风隔音,使死者临死之声不泄半点。 “你在房外可听过什么?”他回头问。 驿卒摇头:“夜里静得很,属下就在对面喝茶……可什么都没听见。” “那尸体送哪了?” “刑部太仆寺送往冷藏院。” 谢时鸾起身拂尘,道:“你们做得好。” 那人一愣,不知是讽刺还是褒奖。 谢时鸾却已转身出门,身后风声吹起他衣摆,他衣袍猎猎如鹤。 他步入街头,雪色未融,心头却升起一线火意。 ——这事,比他预想的更深。 顾清宴给他的只是“协查”,却没说摄政府已插手。 谢时鸾眯眼望天。 ——果然,你想借我破局,又防我落子。 “顾清宴,”他低声道,“你若真是执棋人,别下得太狠。” 第3章 第 3 章 清晨的雪依旧未停,天地像是铺了一层无边白布,将长安城所有的光与色都压进了静谧之中。 谢时鸾立于北郊驿馆门前。 他略仰头,额发被雪打湿,眉目清冷。他收紧衣襟,重新回忆一遍昨夜的推演与房中残留的线索——那道螺旋青烟不只是风阵,更像是某种极罕见的“静息阵”,专门用于困锁声音与气息。 只有极少数人能熟练布成,尤其在这等狭小空间中还能全身而退,说明凶手至少是藏风阁上三阶级别的杀手。 “要么是老阁众,要么是新主线。”他喃喃道。 他缓步穿过雪地,驿卒已提前备好马车,将尸体送往冷藏院。谢时鸾无意久留,目光扫过周围几个房间门口,目光停在东偏院角落处—— 雪地上隐有一道脚印,比普通驿卒细小浅薄,显然不是军靴压出的,更像……软底靴。 而那串脚印只延至门口,便不见。 “踏雪无声,不留回程。”他心中微动,顺势走近那间偏房。 门未上锁,房内桌椅整齐,但空气中隐隐残留一丝不同于沉香的味道。谢时鸾探身一嗅,指尖摩挲桌面——是一种草药香,偏苦,极像他曾在边关暗医手中闻过的制毒原料。 他拿出干布包起桌角纸灰与些微尘土,小心收进密封袋中。 这时,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谢大人。”来人是驿馆掌事的副管,一个四十出头、腰圆背厚的汉子。 “你刚才没在。”谢时鸾并未回头。 那人笑得有些尴尬:“属下前去后门清点马棚了,听闻大人未离开,特来问是否要茶水或……小憩片刻?” “此房,昨夜可有人居?” “无人。此处已空数日。” 谢时鸾转头看他,目光淡淡,仿佛能将人的谎言一层层剥落。 副管神色一滞,眼中划过一丝紧张,却仍强撑道:“真未有人。” 谢时鸾没拆穿,只点点头:“你记得就好。” 他知这人怕事,但也不会无端欺瞒。 ——此地多半藏过人,而且是他不敢说的人。 离开驿馆后,他未立刻返回,而是取道东市,绕入西巷的一间旧药铺。 药铺名叫“回春斋”,门面陈旧,药柜油漆斑驳,但门内炉火温暖,坐着一个身着青袍的老者,精神矍铄,正搅拌药罐。 谢时鸾一进门,那人便抬头笑道:“鸾小子,几年不见,没死啊?” “老裴,你也没死。”谢时鸾挑眉,语气里带了些不常有的亲近。 裴老是他当年在边关养伤时结识的老医,脾气古怪,嘴碎毒舌,药识却极深。谢时鸾一早就料到,有些事查不出线索,得靠“旧友”另辟蹊径。 多年未见,此刻乍然相对,那些边关旧雪中的记忆便悄然浮现出来。 裴老依旧是那副模样,头发稀疏却梳得极整,眼角有些新添的褶子,身上罩着旧青袍,坐在炉边搅药时动作熟练有力。 谢时鸾却觉得,那人眉宇间少了些当年压在战地医帐里的疲倦,多了分轻松,也许,是因为不再替命悬一线的将士争命。 他走上前,语气轻了几分:“看看这个。” 语气轻,却带着熟人之间特有的信任和交托。他将布包放在桌上时动作极轻,像是怕扰了这间屋子沉淀多年的安宁。 裴老接过布包时,眼神中那一丝调笑顿时敛去,沉了下来。 谢时鸾站在他对面,目光安静而专注。 他知道,这老家伙若神情一变,十有**就是有戏了。 裴老取出布包,嗅了嗅,眼神微凝:“这可不是京中常见的东西。” “我知道。” 裴老用镊子夹起微量粉末,在小炉上试焚,不多时,炉中冒出青烟,浓而不散。 “这是伏息散,旧年南疆一支毒师传下来的调香法,能屏气收声,若混入焚香之中,旁人近身也察觉不出。” 谢时鸾眼神冷了几分:“那东西,不该在京中出现。” “能从你手里送出来,更不该。”裴老意味深长地说。 他知道谢时鸾不会轻动,若非对方布下足够的阵与毒,他根本不会追查这许久。 谢时鸾起身拱手,手掌贴近心口,略一点头。他唇角牵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带着些许久违的轻松与尊敬,像是从旧时泥雪中翻出的一缕温意。 “这情,我记着。” 他话音落下后,还顺手替裴老把炉边的一只倒了的铜罐扶正,那动作自然得像是习惯。裴老斜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却默默把那布包收进柜中,像是答应了什么,又像替他保留了退路。 他离开药铺时,天色已暗,雪仍在下,但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市井吆喝声、孩童嬉笑、酒肆飘香,仿佛案情之外,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长安。 他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雪花在肩头化开。 目光却穿过重重人影,落向远处皇城方向。 那里,有人掌棋。 而他,只不过是先动的那颗马。 第4章 第 4 章 夜幕低垂,雪势却未减,长安已被彻底裹入一层静谧的银装之中。街灯依旧亮着,风中摇曳如豆,马蹄声远远近近,却像被雪吞了音。 谢时鸾缓步行至白马巷。 这是长安城中一条极不显眼的巷子,地处西南坊市边缘,不归军卫巡逻,街道狭长,房屋低矮,多为旧日世族仆役、杂户之所。巷口一株枯梅歪斜着探出枝干,几瓣干瘪残花在风雪中瑟缩,宛如旧人未尽的残梦。 他站在巷口,望着前方那家老旧酒肆,名唤“喜满楼”。灯火稀疏,招牌斜挂,积雪压在瓦沿,屋檐时而滴落水珠,啪嗒一声砸入雪中。 谢时鸾没有立刻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门边角落,一个正在用木杓舀雪泡茶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面容瘦削,鼻尖泛红,手指冻得皲裂,身上披着洗得发白的棉袄,脚踩破布鞋,动作却颇为利落。他眼角余光瞥见谢时鸾,有些惊讶,却未起身,只默默地缩了缩脖子,眼里带着一丝防备。 谢时鸾站在他面前,身着深墨色襴边袍,领口以银线绣云纹,雪色落在肩头却不沾湿布料,腰侧佩剑半掩。他与少年对视一眼,眼神不甚凌厉,却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安静压力。 一个衣着考究、言行克制的官差,一个手脚冻红、布衣褴褛的街头小厮。 两人之间仿佛横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阶层之雪。 “你叫什么?”谢时鸾声音不大,带着点雪雾中特有的沉冷,却隐含一点温和。 少年抬眼,试探地看他一眼,嗓音沙哑而小:“阿常。” 他本以为这人问完便走,没想到对方并无轻蔑之意,反而站在一旁,耐心等他继续。 他不由得将身体稍微转向他一点,袖子抹过木杓边角的积雪,那动作带着几分讨好又克制的礼数。 谢时鸾注意到这点,眸光轻微一动,没有说破,只轻轻向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那一瞬间,冰雪间好似悄悄生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这楼里今日来过生客么?” 少年抿了抿嘴唇,眼神躲闪,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担心被人听见似的。他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些,视线不敢直视谢时鸾,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木杓,手指不自觉地搅动着那泡着雪水的旧茶。 “来了……两个穿灰袍的中年人,”他说得极轻,声音细若蚊蚋,语气里透着犹豫与隐隐的不安,“一进门就坐角落,不喝酒不点菜,只要了热水。” 说完这句,他悄悄瞥了谢时鸾一眼,眼神里多了一点探寻,又迅速移开,像是怕看出什么,又怕被人看出什么。 谢时鸾微微蹙眉。 “什么时辰?” “午后。” “还有什么可疑?” 少年摇头,肩膀轻轻一缩,像是回忆起那目光还心有余悸:“我没敢看太久……他们眼神狠。” 他低下头,嘴角绷着,喉结滚了滚,仿佛连这句话都花了极大勇气。他的手仍握着木杓,指尖泛白,轻轻敲了敲水碗边缘,像是试图掩盖内心的不安。 谢时鸾站在他对面,垂眸注视着他,目光却不带压迫,反而缓了几分,像是看清了这少年身上的怯意与韧性。 他从怀中摸出一颗剥了糖皮的桂花糖丸,指腹一旋,缓缓递过去。 少年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这动作的含义,怔了一瞬,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冻红的手接住。 糖丸在他掌心躺着,温热,干净,带着点被体温融化的香气。 他望着谢时鸾的眼神轻轻一动,紧张的肩膀放松了一些,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腼腆笑。 “谢大人……”他低声说,嗓音里藏着一丝柔弱但坚定的依赖。 他转身入楼。 楼中一层阴暗狭长,进门便是低垂的布帘,隔出三五个用餐小间,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火锅料和酒糟味。地面铺着粗麻席,踩上去轻响沙沙,角落里几桌客人正低声吃酒,或背影模糊,或头低如饮,衣着以短褐布衣居多。 靠墙处,堆着些旧木箱和箩筐,似是刚卸下的货。左边墙角有火盆升着微弱的火光,上方悬挂着一盏泛黄油灯,微微晃着,映得整个厅堂摇影迷离。 一名挑帘而出的中年妇人从厨房后头走出,围裙上沾着面粉和水渍,一手还拿着擀面杖,脸上的旧疤斜斜压过左颊,眉眼虽不柔和,却带着一股市井人家的机敏。 她的眼神一接触到谢时鸾,立刻微敛,低头躬身行礼。 掌柜是个中年妇人,脸上有旧疤,一看就是在锅灶油烟里熬出来的人物。 谢时鸾未开口,对方已先躬身:“大人找我?” “说说你午后接待的那两人。” “他们没报姓名,只说等人,不吵不闹。”她低声说着,眼角悄悄扫了一圈四周客人,像是怕哪个熟客听见。语气虽轻,眉心却紧蹙着,像是心里早就憋着话要说。 她顿了顿,拧着手指补了一句:“可临走时我看了一眼——他们点的茶是‘留香茉’,我们这不进这种货,我压根没摆。” 说到这里,她眼神带了点试探,往谢时鸾身上瞟了一眼,嗓音微微压低,“那茶盅……不是我们这儿的样式。” “他们带的?” 掌柜点头:“自己泡的,还带了茶盅,走时也没留下。” 谢时鸾在桌上敲了敲指尖,那是藏风阁的暗语茶具——茶盅即消息,花茶为引,留香者必有尾线。 他眼中光芒一敛。 “他们可曾落下物什?” 掌柜犹豫片刻,从柜台后取出一枚细小银针:“我扫地时捡的,插在桌下缝隙里。” 他接过银针,指腹摩挲,针尾刻有微小云纹,一种久远的图案,出自江南泗州针坊,早年专为藏风阁研制的“云杀针”。 “你做得好。” 掌柜低声:“大人……这事危险么?” 谢时鸾收针入怀,语气平稳:“你只需说今日未见我。” 他转身离楼。 阿常仍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小声问:“大人真是查案的?” “嗯。”他脚步不停。 “能查出是……谁杀的人吗?” 谢时鸾顿了顿,回头看了少年一眼。 “也许查不出。”他淡淡道,“但有人要他们死,有人希望真相埋进雪里。” 少年咬了咬唇,似懂非懂。 谢时鸾大步离开白马巷,风声愈烈,他却走得极稳。 城东,顾府。 顾清宴坐于书房,案上摊着今日送来的情报简牍。 这是一间极为讲究的书房,檀木做梁,墨色书柜沿墙排列,灯光暖黄,香炉缭绕。窗棂外雪色压枝,几只寒雀歇在瓦檐轻啼。案前一盏茶正热,青瓷杯中雾气氤氲,与屋内沉香相融。 他身着深紫纹锦长袍,袖口以金丝细绣回鹘云纹,气质内敛而肃静,整个人仿佛是案后一座不动的山。 他指尖转着朱笔,眉目沉静,唇线极细,面色虽淡,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清冷威压。 身侧一名亲卫低声道:“谢时鸾去了白马巷。” “嗯。” “还去了喜满楼,取了一枚针。” 顾清宴手中朱笔一顿。 “针什么形制?” “银色尾云纹。” 顾清宴眼神略沉,淡淡道:“派人盯好他。此案不能出漏。” 亲卫点头退下。 顾清宴凝视书案片刻,视线掠过笔端朱砂,再看向窗外雪白苍茫。 “谢时鸾……”他低语一声,指腹落在桌角地图上的一点。 那是藏风阁,旧址。 而下一场雪,正将至。 第5章 第 5 章 次日未及辰时,雪竟停了。 长安街巷被一夜雪光洗净,瓦面、石阶、街沿皆覆上薄霜,照得整座城晶莹剔透。阳光从高空缓缓洒下,像是给这肃杀局面覆了一层虚假的温柔。 谢时鸾早起,天未大亮便从坊南借来一匹赤鬃快马,沿青石道疾行至司衙。一路风雪虽停,地面仍湿滑,马蹄踏雪扬起一地水雾。他到得早,未进屋,便披着深墨披风立在巡察司西廊下。 晨光初透,青灰袍服被寒意侵得微微发僵,剑柄冷意透骨。他未说话,只微偏头听风中动静,神色静而淡,唇角紧抿,目光却深沉如霜。 顾清宴一句“协查命案”,不容置疑地落入他手。他知自己不是唯一能查的人,却是最可能被利用的人。 这点,他心知肚明,也不打算回避。 “顾大人命我随您查案。” 他眼前站着个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姓祁名珏,脸色白净,眉眼极正,一双眼带着点不服输的倔气。衣着虽规整,却因太过新净而显得与这灰白氛围格格不入。 “你学过阵?”谢时鸾问。 “没正式学过。” “会断伤、辨毒?” “考过,但不熟。” 谢时鸾没说话,只一挥袖道:“跟我。” 祁珏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司衙内院。 此时阳光从瓦棱间射进来,在青砖地上映出长影,谢时鸾走得极稳,祁珏跟得极紧。 他想开口问话,又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憋不住:“大人……我们这次,是查死人案?” 谢时鸾脚步未停:“你怕?” 祁珏咬了咬牙,眼神倔强地看着他,像是怕被人瞧出一丝胆怯,又不甘心沉默。他吸了口冷气,语速稍快,却清晰坚定:“怕是怕,但更怕被蒙着走。”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又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试图掩住那一丝紧张。 这句话说得倒直接。 谢时鸾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点不易察觉的兴趣:“你若不怕,就别急问,边看边记。” 两人出了司门,直奔城北冷藏院。 长安的冷藏院设在旧兵器库中,地势低洼,院墙高耸,常年冰窖封存。院中人少,只一老吏看守。 “尸体可还在?”谢时鸾开口。 老吏点头,带他们穿过重门。几道铁锁咔哒作响,冰冷湿气扑面而来。 三具尸体整齐摆在石台上,用黑布盖着,仅露出面部。 祁珏走得慢些,一步步靠近石台,喉结上下滚动。 谢时鸾伸手揭起黑布一角:“看。” 祁珏强撑着凑前,目光落在尸体面部——面容扭曲,双眼睁大,嘴角微张,舌尖泛黑,面部肌肉呈不对称僵硬。 “是毒?”他下意识问。 “不是。”谢时鸾道,“是术。” “什么术?” “锁气阵残息。是藏风阁旧法,能在杀人瞬间封死经络,使人临死无声。” 祁珏心头一凛,再看三人面相:眉心位置隐有细针痕迹,喉头微红,颈脉极细。 “这些人……不是普通旧臣子弟。”谢时鸾忽然说。 祁珏怔住:“为何?” “眉形、眼角、发迹线。”谢时鸾语气平静,却落点如针,“全是江南世族特征。” 他看着尸体一言不发,半晌低声道:“江南……有人故意送他们来死。” “这针我昨晚拿到。”谢时鸾从怀中取出“云杀针”,放于石台。 祁珏立刻变了脸色:“这是藏风阁的信物!” “有人布局藏风,借死讯搅动旧案。” 他目光沉如冰河,低低说:“动手之人,不只为杀人,而是为传信。” “那我们接下来……” 谢时鸾走出冷藏室,披风被风带起,他仿佛未听到问题,只缓缓说:“我们先走一趟‘燕王旧宅’。” 祁珏一愣:“燕王不是早年废籍?” 谢时鸾轻轻道:“正因废了,才更容易藏人。” 第6章 第 6 章 午时过后,雪光渐淡,天色却未亮透。 谢时鸾与祁珏二人快马绕出北巷,转入西城旧坊,直奔燕王旧宅。 燕王旧宅,位于西城外侧的燕台巷。那一带本是皇室旁支封地,多年废弃,官籍抹除,旧人流散。如今不过一片半塌院墙、枯井残阶,被世人遗忘于灰尘与草木之间。 两人勒马停在巷口,马匹长嘶一声,打了个响鼻,蹄下扬起细雪。谢时鸾一手勒缰,翻身而下,动作干脆利落,衣袍未起一丝褶皱。祁珏动作略显生疏,右脚在镫上顿了顿才跳下,落地时雪水溅到靴边,他拍了拍腿,自觉有些狼狈,却强作镇定。 燕台巷此时静得有些诡异。 巷口的石狮残破,左眼处生出一丛歪斜枯草,风吹过,沙沙作响。街面上积雪尚未融化,一串极浅的脚印从巷中深处延出,又被风抹去尾迹。 四下寂静,两旁屋舍皆为老旧低矮的灰砖宅子,窗棂半落、门楣歪斜,墙角积雪中堆着干枯柴枝与落叶,有几扇窗用木板封死,显然多年未曾启用。屋檐滴水不止,水珠落入积雪,发出细微的“噗嗤”声。 街道尽头,若隐若现一尊断臂石碑,碑上字迹风蚀难辨,像是被时间彻底抹去。 “没人扫雪。”祁珏环顾四周,皱眉道,声音在空旷的巷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一带不该有住户。” 谢时鸾望向那宅门高墙,灰瓦斑驳,朱漆剥落,门扉一半塌陷,另一半却似被人重新加固。 他眼神微敛,盯着那道被重新修缮过的门,像是在回忆,又像在勾勒某种看不见的轮廓。嘴角微动,语气低沉,“不是没人,”他说着,缓缓抬手指向门缝隐约露出的灰印,“是有人不愿被人知道。” 他语调平静,却有一种无声的锋利藏在话尾,像一把藏入鞘的刀,寒意未散。 他们并肩走至门前。 宅门紧闭,无锁,却有符纸封灰,显然是某种阻人入内的法障。 祁珏正欲伸手去碰,却被谢时鸾抬手制止。 “别动。”谢时鸾低声道,目光凝视符纸一角。他俯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符钉,以极细的手势穿入符纸缝隙,微微一转,只听“啪”一声轻响,那符燃作一缕青烟。 门扉缓缓开启,一股陈旧尘土味随风扑面,仿佛多年无人居住的空气骤然破开,带着被封存的时间味道扑向脸庞。 谢时鸾眉头轻蹙,微微偏头避开风口,眼神微凝,望进门内漆黑深处,右手不动声色地搭上佩剑剑柄。他目光扫过门楣与门框,暗自记下每一道划痕与蛛网。 祁珏则下意识屏住呼吸,脚步往后一缩,但见谢时鸾已无声地踏入,咬了咬牙,提气跟上。 两人动作一前一后,步伐有别,神态却同样凝重。 他们步入燕王宅。 入目是一座庭院,庭中古柏枯败,石凳倾倒,台阶裂纹中生出几簇冬草。正厅门扉斜掩,一角隐有新泥封缝痕迹。 谢时鸾脚步轻巧,绕至正厅侧窗,指腹一拂,发现窗钩上残留灰尘之中有新痕。 “有人进过。”他说。 祁珏侧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又压低声音问道:“谁会来这鬼地方?” 他说这话时,眉峰紧锁,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目光在屋门与四周游移,仿佛每一寸空气都藏着未知。 谢时鸾没有立刻回答,只抬眸与他对视片刻,那眼神冷静如雪,却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警觉。他随即伸手推门,指腹紧扣门沿,动作缓而稳。 门吱呀一响,却没有锁死。 厅内陈设破败,墙上残挂的轴画已泛黄卷曲。厅中央放着一张长桌,桌上空无一物,唯独右侧地面有一小滩蜡油痕迹。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蜡油内嵌一根烧焦的红线。 “是香线。”他道,“是用来布阵的香蜡。” “又是藏风阁的阵?”祁珏低声问。 谢时鸾点头:“但不是杀阵,是障阵。” 他站起身,走向后堂。 走廊狭窄,屋梁压低,墙角处有散乱脚印。祁珏紧随其后,低声提醒:“这些脚印不止我们两人的。” 谢时鸾蹲身按地,眉头紧锁:“两日前有人进来过,而且是至少三人。” 屋中一扇侧门半开。 两人掠身入内。 那是原本的书房。 屋内陈设整齐,不似废宅,更像是有人仍居。案头有墨痕未干的书卷,侧柜上放着半盏清茶。 祁珏压低声音:“他们藏得真细。” 谢时鸾看向桌上一页信笺,展开细看。 “‘东林旧帖,来日破云’,暗语。”他轻声道,“这是藏风阁的联络码。” 他忽地转身望向角落一方矮架,那上头放着一件看似普通的青布包袱。他伸手翻开。 里面赫然是一柄短刃,刃身乌光隐现,刀柄处铭文微现“风”字篆刻。 祁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藏风阁执刃人的标配……” 谢时鸾眸色沉了几分:“他们真藏在这。” 话音未落,屋外忽有异响。 两人齐齐转头。 窗外一道黑影疾掠而过,脚步轻得近乎无声,却带起窗棂一颤。 “跟上。”谢时鸾抽出佩剑。 两人破窗而出,掠身入院中。 黑影已跃上围墙,一身夜行衣,动作极快。 “站住!”祁珏怒喝,已掷出腰间短匕。 黑影侧身一闪,避开利器,反身打出一枚钉状物。谢时鸾剑势如风,横拦在前,钉物被震落,钉上残着一点红线香灰。 “是信物!”谢时鸾低声,“他不是来杀,是来送消息。” 黑影跃下墙外,消失于巷中。 谢时鸾未追,只俯身捡起钉物,指腹轻拂其尾,隐见一行极淡文字: “西仓入夜,第三灯前。” 他眸光一敛,抬头望向西南方向。 “今晚,他们会出现。” 第7章 第 7 章 西仓,第三灯前。 谢时鸾将那枚钉状物轻轻塞入怀中,目光渐渐变得凝重。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星辰依旧稀疏,远处的天空被寒风刮得愈发黯淡。周围一片寂静,除却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祁珏站在他身侧,脸色不太好看。他紧了紧衣领,仿佛想要压抑住心底的不安。“你真打算去西仓?” 谢时鸾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微微侧头,目光透过街道尽头那片烟雾弥漫的天地,心中已经在计算。 “不去,怎么能知道他们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谢时鸾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但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坚定。 祁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再开口。他知道,谢时鸾不容置疑的决心已经深深扎根在心中。即使是面对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 “你小心点。”祁珏终于低声叮嘱,眼神复杂。他很清楚,谢时鸾的聪明与冷静往往隐藏着无尽的危险。那股子不容忽视的决断力,才是他最可怕的武器。 谢时鸾点了点头,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然后,他转身带着祁珏走向巷口,脚步稳健,姿态从容不迫。 四周的街道已经渐渐空荡,老旧的街灯昏黄且不时闪烁,给这个城市带来一丝隐秘的气氛。雪已然停止,但寒气依旧渗透每一寸空气。 他们在街巷间穿梭,行进的步伐轻巧且无声,仿佛已与这城市的冷清融为一体。谢时鸾偶尔抬头,目光扫过那些渐渐变得昏暗的建筑,似乎每一座破旧的房屋都在诉说着这座城市曾经的繁华与现在的衰败。 “你说,藏风阁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扎根?”祁珏突然开口,语气低沉。 谢时鸾微微偏头,望向前方的第三盏灯。果然,灯火依旧闪烁着,尽管光线很微弱,却始终保持着不灭的亮光。 “是的。”谢时鸾答道,眉头微蹙。“有人在等我们。” 祁珏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跟上谢时鸾的步伐。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会面对这种充满谜团的任务了。每一次,谢时鸾的直觉似乎总能让他们提前看清局势的走向。 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标示地点的前方。 屋内隐约传来一些声音,但并不明显。谢时鸾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整个屋外的布局,他在等待时机。 这时,他脚步一停,突然伸手挡住了祁珏。“小心,前面有动静。” 祁珏眉头一皱,迅速屏住了呼吸。他压低声音:“是什么?” 谢时鸾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四周。“有人在观察我们。” 祁珏握紧了剑柄,目光锁定前方,但他依然无法看清隐匿在阴影中的人影。 谢时鸾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旁边的角落,祁珏紧随其后。空气变得愈发紧张,仿佛下一刻,暴风雨就会来临。 “那盏灯是不是一直亮着?”祁珏突然低声问道。 谢时鸾微微侧目,望向前方的第三盏灯。果然,灯火依旧闪烁着,尽管光线很微弱,却始终保持着不灭的亮光。 “是的。”谢时鸾答道,眉头微蹙。“有人在等我们。” 祁珏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跟上谢时鸾的步伐。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会面对这种充满谜团的任务了。每一次,谢时鸾的直觉似乎总能让他们提前看清局势的走向。 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标示地点的前方。 屋内隐约传来一些声音,但并不明显。谢时鸾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整个屋外的布局,他在等待时机。 这时,他脚步一停,突然伸手挡住了祁珏。“小心,前面有动静。” 祁珏眉头一皱,迅速屏住了呼吸。他压低声音:“是什么?” 谢时鸾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四周。“有人在观察我们。” 祁珏握紧了剑柄,目光锁定前方,但他依然无法看清隐匿在阴影中的人影。 谢时鸾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旁边的角落,祁珏紧随其后。空气变得愈发紧张,仿佛下一刻,暴风雨就会来临。 他们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行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逐步接近那盏灯。忽然,门前的风铃响起,铃声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夜晚里仿佛引起了一阵波动。谢时鸾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