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青州》 第1章 都护府 才十月份,青州府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漫天大雪像倾倒而下的鹅毛,纷纷扬扬,飘洒不停,无声地覆盖了这座边陲州府。 不少百姓仍在风雪中忙碌,大概是这场雪来得太猝不及防了,他们并未做足准备。 魏千月倚在客栈二楼的窗边,身上罩着一袭红色斗篷,鲜红的颜色在这灰白基调里显得格外醒目。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魏千月的贴身丫鬟云雀走了进来。 见魏千月倚在窗边吹冷风,云雀忙不跌地跑过来关窗:“我的姑奶奶,您怎么站在窗边吹风呢?多冷呀!” 魏千月伸手阻止:“开着吧。” 冷冽的空气,让人更清醒,更能思考问题。 “护送我们来的那些人因何事吵囔?”魏千月问她。 云雀不敢说实话,只道是侍卫之间起了口角。 魏千月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说:“他们是担心被困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回不了京吧?” 魏千月是晨王府嫡女,因皇上赐婚,嫁给了青州府的都护赵青州。两人在京城拜堂成了亲。结果新婚夜,赵青州收到军情急报,顾不上圆房就回了青州府,之后便了无音讯。 晨王觉得两人既已成了亲,一直这么分居两地也不是办法,就去找皇上说了此事,本意是想让皇上召赵青州进京述职,顺便把魏千月接走。结果,皇上直接派人把魏千月送来了青州府。 如今,魏千月一行人到达青州府已经半个月了,却只能暂居客栈。只因赵青州去各地巡察,迟迟未归。都护府里只有几个看护庭院的仆人,他们不知道赵青州究竟行至何处,何时能归,也没有一个能做主的。 云雀见瞒不住魏千月,也不忍了,张口骂道:“不过是下了场雪,他们就全然不顾郡主的处境,吵着要回京去!当真没良心!” 云雀越骂越气不过,直言要叫银霜揍死他们这群没良心的。 银霜是魏千月的另一个丫鬟,会拳脚功夫。云雀回来时,银霜正用武力压制着那些吵囔的侍卫。 魏千月对着窗外思索良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你去告诉那些人,说等雪停了,他们便可回京去。现在下着雪,赶路反而不安全,叫他们不必急这一时半刻。” 云雀急道:“他们都走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云雀!”魏千月语气带着坚定,“自离京那刻起,脚下的路便只能靠我们自己了。那些侍卫能把我们安全送到地方已经很负责了。” 云雀眼眶微红:“可是……” “不用可是!”魏千月切断云雀的话,交代说,“除了回京的盘缠,给每人额外支些银两。一路护送,也挺辛苦的。” 云雀担心那些侍卫一走,只剩她们主仆三人,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杵着不动,头直接撇到天上去了。 魏千月回身见着她这副模样,伸手掰正她的脑袋说:“有你和银霜陪着我就够了,你们一个能顶十个。” 魏千月走到一箱子前,从里面拿出她和赵青州的婚书递给云雀,吩咐说:“你和银霜拿着婚书去一趟都护府,就说我们后天入府,让他们做好迎接女主人的准备。” 若能住到都护府去,安全便不成问题了。这样一来,那些侍卫不跟着也无所谓了。只是…… “姑爷不在,他们又推说做不了主怎么办?”云雀问道。 魏千月直了直腰杆,说:“那就由我这个女主人来做主。” “而你,将是都护府的新管事!”魏千月在云雀肩上拍了拍,以示肯定。 在京城的时候,魏千月院里头都是奶娘郑嬷嬷主事。此次离京,魏千月担心郑嬷嬷身体吃不消,便让她留在京城养老。郑嬷嬷就把主事的任务交给了云雀。 此刻,云雀又得魏千月信任,一面觉得责任重大,一面充满了干劲:“奴婢会做好的!” 云雀接过婚书,出门去找银霜。 两日后,魏千月一行人收拾箱笼,去了都护府。 有婚书为凭,都护府的仆人不敢拦着,打开府门,恭恭敬敬地将人接了进去。 都护府前院是处理公事之所,负责引路的仆人阿金直接将魏千月等人引至后院。一路行来,魏千月发现整座都护府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气。 待入了主屋,魏千月和云雀傻眼了。 主屋的陈设极其简陋。外间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东次间作为寝室,有一方床榻,但没有挂床帐,床褥半旧不新,盥室没有门,也没个屏风遮挡,浴桶**裸地摆在那儿,脸盆架贴着南墙放置,北墙的墙体上嵌着一个双开门的柜子。西次间则空无一物。 “瞧着比客栈还简陋,这可怎么住人呀。”云雀惆怅地囔了句。 银霜晃晃门,摇摇窗,看看屋顶,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挺结实,能住人。” 魏千月原本和云雀是一个感受,听了银霜的话,竟稍稍能接受了。 本着对新居所的探究之心,魏千月将都护府大致逛了一遍,发现整座都护府只有府门气派,内里除了主要建筑,没有任何的亭台楼阁、假山或是景观植物。 逛的过程中,仆人阿金也跟魏千月说了一些府内的情况。 阿金并非府中的管事,他是几个看护庭院的人通过抓阄,临时推出来的。都护府真正负责管事的是赵青州的亲卫队,赵青州回,他们跟着回,赵青州走,他们跟着走。而且,赵青州也不常回来,不是四处巡察,就是住在军营里头。 这都护府几乎是个挂名的府邸。 护送魏千月的一干侍卫,以为到了都护府能好好吃上一顿,一看这副光景,忙以赶路为由,早早撤了。生怕再晚一步,魏千月闹着要回京,他们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魏千月知道若不是皇上的命令,这些侍卫根本不会千里迢迢护送这一趟,爽快地放他们走了。 回到主屋,魏千月看着屋中简陋的陈设,只能命苦地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就当得了个空宅子,收拾收拾就像样了。” 魏千月当即把府中所有的仆人都召集过来。结果发现整个都护府总共就八个仆人。陈叔和陈婶共同负责后厨和采买,两个负责洒扫,阿金和另外三个男仆负责看门护院,两两轮值。 魏千月此行之所以只带云雀和银霜两个丫鬟,便是觉得堂堂都护府必定多的是奴仆供她使唤,不曾想竟是这般光景。 魏千月又默默自我安慰一番:“没事,没事,不多也不少,八个刚刚好!” 魏千月想了想,觉得当务之急是把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再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 人嘛,吃得饱,睡得好,烦恼才会少。 魏千月拿出笔墨,列了几张采买单子,然后根据现有的人手和各自的能力安排活计。 阖府上下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到了傍晚时分,主屋终于不是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厨房里也煮上了像样的饭菜,银霜负责掌勺,陈叔和陈婶只能从旁辅助。 边线上,赵青州带着一队人马刚刚结束巡防,一群人正坐在背风处进行短暂休整。 王小羽粗喘一口气说道:“跑了整整一个多月,累死老子了!这次回去,我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 “你怕是没那个命,军中还有许多账等着你去算呢!”接话的是亲卫队的队正张英,他和王小羽、赵青州是拜把子兄弟。 “谁不让我睡觉我跟谁急!”王小羽仰面躺在草地上,摆着撒泼耍赖的架势,“连日奔波了一个多月,马都累趴了,更何况是人。” 亲卫队的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巡察,他们可以说是一路马不停蹄,先到各个乡镇村庄走上一边,又将边境线全线巡察了一遍,属实累瘫了。 赵青州也知道他们这一趟辛苦了,爽快允诺:“回去给你们每人放两天假。” 王小羽等人一阵欢呼过后,就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计划,当中有个人说要去相个娘们当媳妇,众人一听,顿时起哄调侃。 赵青州在一旁听着、看着,“媳妇”一词入耳,叫他不由想起了魏千月。 去年春天,他奉召进京述职。宴席上,皇上得知他二十三了仍未娶妻,便指着角落一长相明艳的女子说道:“晨王家的女儿端庄淑雅、明艳大气,你仪表英武、相貌堂堂,看着甚是相配。刚好一个未嫁,一个未娶,结为连理,真乃天作之合!” 皇上当场赐婚,没有给他和魏千月拒绝的余地。 这桩婚事,有人说是皇上拉拢他的手段,也有人说是皇上拿他应付晨王府。那魏千月前后退了三门亲事,熬到二十岁也没嫁出去,其父晨王厚着脸皮求皇上赐婚,他刚好撞枪口上了。 不管哪个原因,他都觉得自己与魏千月有着天囊之别,难做夫妻。 但他还是与魏千月拜了堂,成了亲。 成亲当天,他接到军情急报,便连夜回了青州府。之后的一年多里,他再也没有与魏千月联系过。他觉得魏千月不可能跟他来青州府,联系也无用。或许他不过问,魏千月觉得被冷落,便会求皇上将这桩婚事给退了。 三个月前,魏千月突然来信说她已从京城出发,往青州府而来。按照正常的车程,魏千月两个月前就该到了,可直到一个月前,也不见人影。 他觉得一定是魏千月半道生了悔意,又返回京城去了。 因为坚信这一点,他出来巡察时都没让府里的人关注这件事。 此刻,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魏千月一宗室贵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娇肉贵,天天赶路,定然会受不了。如果按行一日,歇一日的车程算,她晚到一个月才是正常的。如若再有其他事耽搁,再晚上几日也无可厚非。 赵青州一番琢磨之后,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回都护府看一下。 赵青州让驻边的将士自行回营,他则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直奔都护府。 第2章 见面 三日后,赵青州一行人回到了都护府。 仆人阿金见赵青州回来,激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府上的仆人皆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庄稼人,从未在富贵人家伺候过。魏千月来的这几日,花钱如流水,仆人们看得是胆战心惊,总感觉都护府下一瞬就要西北风了。而且,魏千月在吃穿用度上的讲究,也让他们不知该如何伺候,因此惶恐极了。 阿金躬身上前,对着赵青州说道:“大人,夫人来了!” 赵青州面上没有多大反应,心里却有些吃惊,吃惊魏千月竟真的千里迢迢地来了。 王小羽和张英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你说谁来了?”王小羽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辩了一句。 “您曾说过的,大人在京城娶的那位郡主夫人!”阿金明明白白报了一遍魏千月的身份。 张英和王小羽确认自己不是幻听,齐齐转头看向赵青州。见其一点也不吃惊,不由得眨眨眼,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他们的都护大人急着赶回来,是因为媳妇来了呀! “大哥,你还说郡主嫂嫂不愿来青州府,这不是来了吗?”王小羽顶了一下赵青州的胳膊,神情里满是打趣的意味。 张英此人比王小羽更正经一些,拱手祝福道:“恭喜大哥终于跟嫂嫂团聚了。” 王小羽和张英都见过魏千月,对魏千月那张明艳的脸印象极为深刻。他们一度觉得,以他们大哥的英武之姿,就该娶个像魏千月那般漂亮的女子。 不过,当阿金将魏千月的花销以及吃穿用度上的讲究说出来时,王小羽和张英脸上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 王小羽身为赵青州的账务总管,很快便将魏千月这三日的花销算了个大概。那数额超出了他们日常花销的好几倍。 王小羽顿时像要了命似的,说道:“大哥,您得跟嫂子说一下,钱这么花可不行!” 赵青州眉头凝成结,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直到此刻要面对魏千月,他才意识到当初因‘天壤之别,难做夫妻’这一论断,便在新婚夜将人抛下,实在有失男儿的担当。 赵青州羞愧地摸摸鼻子,最终还是去了后院。 人都到跟前了,总是要见见的。 后院。 银霜拎着个茶壶从主屋出来,远远看到一挺拔的身影穿廊而来。仔细一瞧,发现正是一年多未见的姑爷。 银霜两眼瞪大,忙不迭地闪进屋中:“郡主,姑爷回来了!” 魏千月正在记录这几日的开支,云雀在一旁研磨,闻言皆是手一顿。 云雀放下墨条,几个箭步冲到门边,掀起门帘一角往外瞧,发现来人正是赵青州后,激动地朝魏千月点了点头。 银霜轻哼:“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魏千月放下笔,站起来稍稍整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莫名产生的紧张感,这才出门相迎。 赵青州看到门口鱼贯而出的主仆三人,本就踌躇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赵青州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魏千月身上,绯红的衣裙衬得她肤色很好,青丝盘起,轮廓尽显,很适合她那明艳大气的长相。 魏千月也打量着赵青州,身形挺拔如松,脸上却胡子拉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起府中仆人说他出去各地巡察之事,魏千月料想他定是连日赶路,无暇收拾,才会这般不修边幅。 赵青州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以及沾着泥土的马靴,突然后悔刚刚没有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 魏千月见他审视完自己的鞋服后,竟露出些许局促来。不禁会心一笑,先前的紧张感莫名消失了。 赵青州抬步走过来,在离魏千月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给姑爷请安!” 云雀和银霜连忙欠身行礼。 赵青州道了声“请起”,然后对着魏千月拱手道:“郡主!” 魏千月朝他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微微欠身:“夫君!” 一声“夫君”听得赵青州一阵恍惚,愣在当场。 “外面冷,我们进屋去说吧。”魏千月侧身作请。 云雀和银霜忙一人掀起一边门帘:“姑爷请!” 赵青州好似失去了思考能力,被动抬脚,迈入屋中。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赵青州愣了一下,随即就发现屋里竟点了炭火。 如果不是冷得受不了,府上是不会点炭火的。她这时候就开始点,寒冬腊月可怎么办! 赵青州转着目光,快速地在屋内扫视。 屋中新添了好几个灯座,桌子铺了桌布,椅子也垫了软垫。东次间的门上新挂了挡风的布帘子,西次间的门上则挂了珠帘。透过珠帘,可看到里面放着大大小小近十几口箱子。 赵青州只觉得琳琅满目,一时间都有点想不起来这屋子原来的样子了。 魏千月见赵青州看着西次间好一会儿都没收回视线,猜着他应是觉得那屋太乱了,忙解释道:“我入府时日尚短,一些东西来不得及整理,就先放在西次间。过几日整理完了,会把箱子放到库房去。” 赵青州发现自己出神了,忙转回视线,被动接上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你慢慢整理,不急。” 魏千月想着这屋以后是要两人一起住的,便说:“这屋子还要再添一些东西,到时会重新布置一番,夫君可有什么要求?” 赵青州对住宿的要求本来就不高,能遮风避雨,有张床就可以,而且他也根本没打算再住这屋,便回道:“你做主就好。” 魏千月见他如此好说话,心中不由欢喜,原本她还担心两人喜好的风格不同,不好调和。 “那我先按自己的喜好来,夫君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魏千月还是微微客气了一下。 赵青州应付地点点头。 云雀和银霜把桌子上的笔墨和账册收走,然后去厨房煮茶。 魏千月指了张椅子给赵青州坐,然后一口一个夫君,问着关于他的事,偶尔穿插几句她自己的事,全程没有委屈,没有抱怨,没有指责。 这态度叫赵青州无所适从,他想:我在新婚夜将她抛下,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曾过问,她不应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吗?怎么看着一点怨气都没有? 魏千月不但不怨他,还觉得愧对于他,毕竟他是这桩婚事最无辜的受害者,论委屈还是他更委屈一些。 云雀端了茶进来。 魏千月一边喝着茶,一边拿眼偷偷扫着赵青州,见其眼下灰青,满脸疲倦,心想他在外巡察了一个多月,此刻一定想倒头就睡,不管黑夜白天。 于是,她放下茶杯,体贴道:“夫君连日奔波,想来一定很累,不如先沐浴一番,去去乏,再歇一歇?” 赵青州心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如此体贴的魏千月,连忙找借口:“军中还有要事处理,恐不能在府中久留。” 魏千月连道辛苦,又想到府中仆人说过赵青州平时不常回来之事,担心他这一走又是十天半个月,忙说:“我初到府上,有好多事要跟夫君商量,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说不清,道不完,不知夫君何时再回来?” 赵青州需要时间理理两人之间的问题,在此之前他也不能完全不管魏千月,就说:“我留两个亲兵给你使唤,如果还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我后天上午回来再商量,你看如何?” 魏千月表示可行。 赵青州神思不属地从后院走出来,王小羽和张英见了,猜他是在魏千月那没落着好。 “你当真跟嫂嫂说了花钱的事?”王小羽略心虚地问。 虽然他心疼钱,但也不希望他家大哥大嫂一见面就吵架,他之前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知道赵青州没有那么愣。 赵青州白了他一眼。 王小羽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幸灾乐祸道:“新婚之夜落跑,之后让你去把人接来,你非是不肯,这下被嫂嫂责怪了吧!” 赵青州心说若真责怪他一番倒好了。 这时,张英又问:“大哥,嫂嫂远道而来,晚上需不需要备点酒菜替她接风洗尘?” 赵青州一愣,很显然没想到这茬。 赵青州轻咳一声,道:“先去军营,接风洗尘的事往后延两日。” “去军营?还要去军营啊!”王小羽一脸没想到样子,然后叫苦连天,“大哥,你还让不让兄弟们活了!” “叫什么叫!又没让你跟着!”赵青州略微烦躁地喝道。 王小羽收住表情,眨眨眼:什么意思? “你留在府中。”赵青州说,“你的郡主嫂嫂远道而来,吃住方面想必有不少问题,你正好给她搭把手。” 王小羽想了想,问了和魏千月同样的问题:“你何时再回来?” 赵青州说后天上午,王小羽听了当即决定:“那我就留下吧!郡主嫂嫂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有个人给她搭把手。” 赵青州让王小羽和张英搬到偏院去住,又点了两名亲兵留下帮忙。 王小羽和张英对此倒没有意见,毕竟现在后院多了个女人,他俩外男住在厢房里不方便。 “把我的书房也收拾一下,搭张床板,放一床被褥。”赵青州冷不丁又交代。 王小羽愣了一下,随即反过来赵青州这是要去睡书房,忙道:“你让嫂嫂给赶出来啦?” 赵青州说没有,王小羽却认定了。 第3章 境况 赵青州走后,王小羽让两名亲兵去厢房搬东西,他自己则往主屋这边来。 至主屋门外,王小羽隔着门帘,抱拳道:“末将王小羽,特来给嫂嫂请安!” 屋内,魏千月听见了示意云雀出去瞧瞧。 得知王小羽是赵青州留下来帮忙的,云雀请示了魏千月,这才把人请进屋。 王小羽跟着云雀入屋来,看到屋里点了炭火,心里痛得直流血,却要装作不在意,对着魏千月甜甜地喊“嫂嫂”。 魏千月请他入座,然后笑着说道:“我听府上的仆人说,你与我家夫君,还有张将军是拜把子兄弟,你年纪最小,我唤你三弟可以吧?” 王小羽表示叫什么都可以。 魏千月笑容不减,问道:“我听说你才是这都护府负责管事的?” 王小羽谦逊道:“大哥和张老二不爱管这些事,我就帮着张罗一二。” 王小羽又将自己来的目的跟魏千月说了一遍,然后问魏千月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魏千月心想王小羽既是赵青州留下来的人,便是能做主的,就把想要添置家具的想法说了出来。 东次间需添一张放置梳妆镜台的桌子,一扇屏风和几个柜子。西次间,魏千月想布置成小书房,需添置一个书案、一张榻椅和两个摆放书籍和器物的架子。 王小羽从没想过一个女人生活的屋子竟需要这么多家具,一时间有点傻眼。而且这些家具一旦置办下来,得花上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是他四年的军饷,可以买五匹优良的战马,或者一百头牛,亦或是两百只羊…… 王小羽在脑子迅速盘算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家具能不买则不买! “嫂嫂,这些家具要么得请木匠来做,要么得去渝州府买,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得过来的。要不你到东西厢房看看,里面有可以用的,您先拿过来应应急。”王小羽建议道。 “那两处原本是我和张老二在住,现在我俩要搬到偏院去,家具放着也是放着。”王小羽又解释说。 魏千月心想主屋的陈设如此简陋,难道只是赵青州个人喜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魏千月当真去厢房看了一圈,结果发现东西厢房里甚至比主屋还少了几把椅子。 魏千月又好奇偏院里的陈设是什么样,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厢房里的东西你都搬到别院去,那里头没有我需要的。”魏千月只能说。 王小羽苦笑了一下。 魏千月突然觉得可能不止主屋需要添置家具,便让王小羽领着她将都护府的所有屋舍都看了一遍。 魏千月发现整个都护府只有前院议事的大厅桌案齐全,两个偏院都是空的,赵青州的书房也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库房里除了粮食,再无其他家私。 晚上,魏千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都护府空得让她心底发慌、发凉,竟生出了想要逃跑的想法。 不知何时,魏千月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京城,准备入城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夫人,我来接你!”魏千月转头一看,赵青州骑在马上,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魏千月一惊,就那样惊醒了。 魏千月睁开眼,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叫云雀进来伺候。 一碗温热的清粥下肚,填补了肚子里的空虚感,也驱走了魏千月心底的那股荒凉感。她重新振作起来,再次为自己打气:“没事,我是都护府的女主人,当家做主,是我的本分。不就多买几件家具嘛!小事!” 魏千月拿出笔墨,把要买的东西一件件列出来。 列好采买单子,魏千月让银霜去把王小羽找来,却从仆人口中得知王小羽一早就出发去军营了。 王小羽昨晚也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去过京城,见过京城的繁华,他也去过晨王府,见过晨王府的富足,魏千月说要添置的那些家具在晨王府不算什么,可放在他们这个都护府里,却很有负担。他既担心魏千月受不了都护府的苦日子闹着要走,又怕魏千月留下,都护府会承受不住。 思来想去,熬了半宿,他相通了,魏千月是他大哥的女人,此事应该由他家大哥操心。 于是,王小羽吃了早饭,就直奔军营去找赵青州了。 魏千月听银霜说王小羽去军营了,想着应是军中有事,便没有多问,只道:“那就等夫君明天回来了再商量吧。” 到了魏千月所说的“明天”,赵青州早早起床,先带着士兵操练一圈,然后回营洗澡、刮胡子,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启程回都护府。 入城后,赵青州吩咐亲兵去买酒和肉,准备中午做顿好的饭菜,给魏千月接风洗尘。 到了府上才知魏千月也备了席面。 厨房外,魏千月笑着跟赵青州解释:“我想着中午这顿是咱俩成婚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总要置办得丰盛些,便早早叫厨房开始准备。夫君放心,我已了解过你们兄弟三人的口味,定让你们吃得饱,也吃得好!” 见魏千月一脸自信,赵青州只好说:“有劳郡主了!” 魏千月灿烂一笑:“夫君客气啦!” 魏千月没见着张英和王小羽,忙问:“二弟和三弟呢,可有跟着回来?” 赵青州说:“他们晚点就到。” 魏千月说句那就好,然后又让赵青州先去休息,不必在厨房这么呆着。 午饭备好,摆案设席。 魏千月和赵青州坐一桌,张英和王小羽各一桌。 一道道饭菜摆上来,王小羽和张英两眼越睁越大。 这是吃完这顿便不过了吗? 两人将视线投向赵青州。 赵青州一开始也瞳孔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掩去。 他给了张英和王小羽一个不要大惊小怪的眼神,王小羽和张英会意,连忙正了神色,不再显露情绪。 酒菜上完,赵青州斟了一杯酒,对魏千月说道:“郡主远道而来,本该由我操办酒席替郡主接风洗尘的。如今倒叫郡主操劳,实属不该!我自罚一杯!” 王小羽和张英见状忙陪了一杯:“怠慢嫂嫂了,我们也自罚一杯。” 魏千月无所谓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 赵青州又倒了第二杯,举着对魏千月道:“成婚那日,突然收到急报,心里生慌,连夜返回,没与郡主好好道别,实在不该!我再罚一杯!” 赵青州说罢,提酒饮尽。 王小羽和张英又陪了一杯:“请嫂嫂海涵!” 魏千月接受了道歉,因为不管是新婚之夜,还是老夫老妻,走了都该说一声。 赵青州再次斟酒。 “回青州府之后,日日奔忙,忘了给郡主去信报个平安,叫郡主惦念。这一年多里,总觉得郡主住在京城应是比青州府更习惯一些,便没有派人去接郡主,最后却叫郡主孤身前来。甚是惭愧!这杯酒给郡主赔罪!” 赵青州说罢,举起倒进嘴里,一饮而尽。 王小羽和张英紧随其后:“怪我们思虑不周,给嫂嫂赔罪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两不相怪。以后好好过日子便好。”魏千月笑着道。 “嫂嫂真是宽宏大量!”王小羽和张英齐声说道。 魏千月笑了笑:“开席吧!” 席散了之后,王小羽和张英凑在一起咬耳朵。 王小羽:“咱这嫂嫂肚量倒挺大,就是花钱没个准度。你说咱离吃土的日子还有几天?” 张英:“至少不是今天,咱们买回来的那些肉还能撑一撑。” 赵青州远远看着他俩,即使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也大致猜到了。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后院而去。 关于魏千月和都护府眼下的境况,他想了两夜。 青州府本是荒芜之地,流民到此垦荒种地,满打满算不过十年时间,正式成立州府也才三年。青州府每年收上来的赋税都是入不敷出,赵青州计算了一番,发现每个月最多只能从赋税里拿出五十两贴作家用。这五十两还得包括府中八个仆人的月钱。 魏千月贵为宗室嫡女,在吃穿用度上从来都不差,说她铺张浪费,倒也言过其实。只是,眼下都护府的境况确实不济,如果不加以节制,寅吃卯粮,终究不可取。 赵青州决定将青州府现下的境况如实相告。如果魏千月不能接受,要退婚回京城去,他配合便是。这桩婚事若不是皇上所赐,他也未曾奢想。 魏千月听赵青州讲完青州府的境况,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府中仆人的月钱是每人一两,两个丫鬟的月钱是每人二两,如此,每个月可用的钱便是三十八两。这够花吗? 魏千月想起昨天列的采买单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了。 “这事,我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魏千月说。 赵青州起身离开主屋,让魏千月仔细思量。 行至门外,忽听魏千月问:“你今日都会留在府中吧?” 赵青州想着如果魏千月要回京城去,应趁着天气尚可,赶紧送她回去,于是点了点头。 赵青州走后,魏千月让银霜去把负责采买的陈叔叫了过来。 魏千月问了陈叔府上日常的花销以及青州府的物价,然后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很快便有了结论。 第4章 月钱 魏千月让银霜去请赵青州,银霜寻到前院,见赵青州正与王小羽、张英等人在大厅商议事情,不敢打扰,只好先去知会魏千月一声,然后又来门外候着。 半个时辰后,赵青州这边的事情终于商议结束。 银霜上前揖礼道:“姑爷,我家郡主让您忙完了过去一趟。” 赵青州跟着银霜再次来到后院,甫一进门,魏千月就热情地朝他招手:“夫君,快过来坐!” 赵青州见她这状态,心想:她是因为有了回京的借口而高兴? 魏千月倒了一杯水给赵青州,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关于府中开支的事,我是这么想的。你平日要忙军中的事,呆在府中的时间不多。干脆,以后府中的事宜便交由我来安排,每个月五十两银子,十两你留作私用,剩余皆由我支使,如若不够用,我先自己贴上,若有剩余,我就存着以后用。你看如何?” 魏千月通情达理到这份上,赵青州照理是不该有话说的。只是,手中的茶,屋里暖烘烘的炭火气息,都让他觉得一个月五十两是远远不够的。现在还要匀他十两,那她每个月岂不是要自己贴许多钱。 赵青州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魏千月现在是不打算回京,而是要留在青州府? 赵青州猛得抬头看向魏千月,眼里带着震惊和不解。 魏千月对上他的眼神,以为他嫌自己花得多,忙说:“你们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已经了解过了,我做不到那样。不说别的,寒冬腊月,这屋里要是不点炭火,我只怕要冻死。” 据府中仆人说,这都护府都是冷到极致的时候才会点炭火取暖,平日里的吃食也很简单,白面馒头加肉已是极好。 魏千月却过不得这样的日子。 晨王府到了魏千月他爹这里已有所不济,可家底尚在。而魏千月的继母在吃穿用度上也不曾亏待魏千月,魏千月的奶娘又善于操持和经营,故而魏千月过得从来都不差。 赵青州本就不指望魏千月能跟着他过苦日子,回道:“那五十两是补贴家用的,我不算在内,你都留着用吧。” 魏千月则想堂堂都护大人不能连十两月钱都没有,便坚持要给。 赵青州坚持不要。 争执了一会儿,魏千月退了一步,就说给九两,赵青州??说不用。魏千月又给降为八两,然后是七两,接着是六两…… 最后,魏千月失了耐性:“就给你五两吧,用不完你就存着。万一哪天你想给我买个小礼物,总不能再找我要银子吧?” 赵青州只觉得魏千月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但眼下再争执下去,魏千月恐怕要生气了。于是,赵青州点了点头:“那好吧!” 等她不够用的时候,他再把钱拿出来应急也一样。 魏千月以为赵青州会留在府中过夜,后来一问,方知他从主屋离开后,便去了军营。 魏千月不由摇头叹息:“原本还想着让他明天带我去街上逛一逛,买买东西。结果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半点也指望不上!” 魏千月抱怨了几句,又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我自己去。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熟悉一下青州府的府城,毕竟以后都要在此生活了。” 翌日,魏千月拿上自己列出来的那几张采买单子,领着两丫鬟,又叫陈婶带路,便上街去了。 到了街上,魏千月方知她们之前住过的客栈,是青州府唯一的一家客栈,而客栈所在的那条街便是青州府最热闹的一条街。 这条街。魏千月之前就观察过,街道宽得可供六辆马车并驾通行,然而沿街的铺面有开门营业的却不过十之五六,这里一处面馆,那里一家布行,隔几间再有一个小小的药铺,稀稀拉拉,远不及京城的任何一条街。 逛了一圈,魏千月想买一套好点的茶具,没有!想买几匹好的布料,也没有!想买涂脸的面油,更是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魏千月都快哭了。 陈婶见了,忙解释道:“夫人,青州府本是荒芜之地,来这里的人都是些流民,大家能在这里扎根立足,耕种所得能吃饱穿暖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您说的那些的东西,这里没人用得起,自然也不会有人卖。” 陈婶只知魏千月要逛街,并不知道她要买的是这些金贵的东西,不然就会直接告诉她,省得她跑这一趟。 魏千月指着采买单上的家具说:“那桌椅、柜子这些家家户户都需要的家具总是有的吧?” “也没有。”陈婶说,“桌椅、柜子这些家具都是能用好几十年的物件,不像柴米油盐,天天都需要,做出来万一没人买,购买木材的钱就得先垫进去了,谁亏得起这个钱啊!所以大家都是有需要再请木匠来做。” 魏千月这才意识到青州府的府城也就地方大了点,商贸往来,消费水平则与乡镇差不多。 魏千月整个人顿时焉了。 回府后,看到寝室里的陈设,魏千月心头又是一堵。 她的妆奁正可怜地摆在一个凳子上,浴房的屏风是用木架子披一块布临时搭的。唯一像样的就是床铺,因为床帐和被褥都是她从京城带来的。 魏千月跺着脚往她唯一满意的床铺走去,没心情管身上的衣服脏不脏,就整个直接扑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 丫鬟探头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 魏千月心烦到极致的时候都会这样扑在被子上冷静冷静,这个时候旁人的安慰是没有用的,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解。 待银霜做好午饭端过来时,魏千月已经有了新的决定——去一趟渝州府。 渝州府因地理优势,成了南北方商品的汇集地,有着繁荣的商贸往来。魏千月来青州府的时候,路过那里,并住了几天,她想买的东西在那里应该买得到。 只是,青州府到渝州府要一日的车程,而她要买的东西太多,都护府的人手又不够,这让她一时又绊住了脚步。 “我们可以顾一些人。”云雀出主意说,“不过,最好是等姑爷回来,跟姑爷商量一下。他底下那些亲兵要是能派几个给我们使,就更好了。” 魏千月表示认同,再者,出远门也要跟他说一声。 然而,赵青州此去便是七八天也不见回来。 魏千月左等右等,便等来了一场雪。 “我要是不等他,东西早就运回来了!如今倒好,下雪了!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魏千月气闷地趴在桌子上。 云雀和银霜同样唉声叹气,安慰不了魏千月一点。 好在,雪下了一夜便停了。 魏千月担心再等下去,又等来下雪天,便让银霜和陈叔赶紧去顾人、顾车,准备第二天就出发去渝州府。 云雀在整理出行的衣物,魏千月倚在窗边,目光落在屋檐一角,思绪已不知飘去了哪里。 廊上走来一人,正是好几日没回来的赵青州。 魏千月见了先是一喜,随即又拉下脸来。 “这次别想我给他好脸色看!” 魏千月关上窗,命云雀继续收拾,自己则板着脸等赵青州过来。 赵青州行至主屋门外,以为魏千月会像上次一样热情地招呼他进屋,便在门口稍稍等候了一下。 屋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却始终没人出来,期待的招呼声也没有传来。 赵青州尬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心想:我一定得罪她了,她刚刚明明看见我过来了。 赵青州踌躇片刻,隔着厚厚的挡风垂帘道:“不知郡主现在可方便?” 魏千月的自屋内传来:“这是你的屋子,你想进就进,问我作甚!” “那我便进来了。” 赵青州掀帘进屋。 魏千月端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云雀正在收拾行囊。 见此,赵青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魏千月说:“你准备回京去?” 魏千月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默不作声。 赵青州从不觉得魏千月能留在青州府跟他做夫妻,此刻心头已然笃定,便继续往下说道:“青州府乃苦寒之地,远非京城可比,郡主住不惯,想回京去,也是人之常情。我会安排人手,护送郡主平安返京。” 魏千月又看了他一眼,眼眸轻动,问道:“我要走了,你心里头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赵青州惭愧道:“是我怠慢了郡主!” “确实怠慢了!”魏千月阴阳怪气地数落起来,“一天天就当我不存在似的,来不曾说一声,走也不曾说一声。每次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府中仆人七八个,愣是没有一个能帮着联系到你的。我要是出个什么事啊,只怕京城那边都收到消息了,你却不知道。” 赵青州以往孤身一人,来去随心,根本无需跟任何人交代,也无人可交代。此刻听魏千月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这些是我疏忽了。”赵青州诚恳地道歉。 魏千月也不是那种小气量的人,见赵青州态度不错,也就不气了,但话语中带着点故意:“我打算去渝州府买点东西,明天一早走,大约三五日回。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以为我跑回京城了。” 赵青州闻言又一愣。 原来不是要回京城! 那他刚才那一番说辞岂不是变成赶她走了。 赵青州心里闪过一丝尴尬。 “那个……”赵青州企图找补,“此去渝州府有一日的车程,眼下又刚下过雪,路上只怕不好走。若不是要紧的东西,叫底下的人去买,郡主无需亲自跑这一趟。” 魏千月则表示要买东西太多了,需得她亲自去才不误事。 “我已经让银霜去顾人、顾车了。”魏千月说。 赵青州问她要买些什么,魏千月就把采买清单拿给他看。 赵青州看完眼前一黑。 采买清单上除了屏风、梳妆台以及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还要订购一批做家具的木材和一千斤木炭。 买这些东西要花一大笔钱,运送也需要不少人力。 “这些东西,你确定都要买?”赵青州问她。 赵青州拿着银子炫耀:老婆给的零花钱[撒花]! 王小羽:[爱心眼]羡慕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