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行》 第1章 妖 大巴车开过泥泞的路面,雨水混着风吹进来,言行绯把最后一点缝隙也关上。 车里暖气蒸得他脑袋晕乎乎的。 难得出来旅游半道上下起了小雨,言行绯闭上眼假寐,不去看旁边的发小和女友打情骂俏。 眼不见心不烦。 大巴一路往旅游村子里开,言行绯睡得昏昏沉沉不踏实,直到杨致推了推他,说快到了。 车停了,他们排着队下车,言行绯盯着前边杨致的背影,不理解这人为什么要死乞白赖跟着他一块来。 和他女朋友去过二人世界难道不香吗?非要他这么大个电灯泡杵在那。 他想起杨致说要跟他一起旅游的时候,言行绯拒绝的十分果断,但杨致耳朵跟不存在似的,声情并茂地诉说着他要让他和方媛的爱情感化言行绯这颗沉寂已死的心脏,拾取对爱情的渴望。 真是愚蠢又无聊的想法。 三人到了酒店,天还不算太晚。 杨致和方媛活力满满,打算去小河村逛逛,言行绯不太舒服,没和他们一起去。 这里叫小河村,但一点都不小,村子里没什么山野气,是一座高度商业化的城镇。他们跟团的导游说,这边商业化很严重,要想体会自然风光要往村子后边走,靠近嶷山那块的风景是最好的。 方媛是学画画的,杨致是学摄影的,两人不必多说,明早必定会往后去。 言行绯手指有些凉,快十一月了,哪怕是在南方下了小雨也暖和不到哪去。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显示备注:大哥。 “喂,大哥。” 对面应了声,问:“去哪了?” “零陵。” 赵莲生知道弟弟喜欢没事就去外面旅游,他道:“外婆问你什么时候去她那住,老人家想你了。” 言行绯十六岁后很少再在外婆那住,老太太许是怕言行绯回绝,旁敲侧击的找人提醒他关爱老人。 “知道了,回去就去看她。” 赵莲生很忙,话传到了,他的任务也就了了,嗯了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没多久,杨致和方媛就回来了,两人给言行绯带了些吃的。 “不用感谢我,兄弟我就是这么贴心。”杨致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一旁的方媛,“看你脸色不太好,我特意给你买了感冒药,别太感动兄弟。” 言行绯白了他一眼,他选择无视杨致。 而杨致话刚说完就被方媛扯着耳朵质问:“是谁买的感冒药?” 方媛对杨致冒领功劳十分不满。 杨致立刻一副我错了的表情:“是你,是你,大小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了,临走前杨致叮嘱:“别犯病,记得吃药。” 言行绯有些累,感觉整个人沉沉的,也许是真的感冒了。他吃了饭,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他收拾好出门,两人已经等在下面了,他们给言行绯带来早餐。 到九点,旅行团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导游带着他们在镇上逛,但来这的,都是城里景物看厌了的,就想看点山啊水啊的,其中一个男人催促导游快点,别在这镇上磨蹭了,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导游只好带着他们,朝镇后面去。 镇子后面商业化痕迹少了,确实称得上山灵木秀。导游让他们自由活动,最晚下午两点半集合,别走太远遇到危险。 但人向来是惯会试探底线的生物,越是不让越是想去。 杨致在给方媛拍照,言行绯跟在他们后面,不时也拍两张风景。 大概是拍忘了,他们看着有一男一女往更后边走,想着这边也算是景区,能出什么大事,也跟着往后边去。 言行绯跟在他们后面,走走停停,没目的地拍了几组照片,打算回去挑几张洗出来。 他举起相机方向随意,镜头远远扫过山顶时,他看见那山巅之上有一点白色。言行绯调了镜头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当他镜头再对准山上时哪里有一点白色。 言行绯揉了揉眼镜,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没太在意。 他跟在杨致他们后面,方媛在夸杨致的拍照技术,杨致也不谦虚:“你不看看我是学什么的,技术全班第一。” 言行绯没留神被绊了下。 心里嘀咕这路越来越陡了。 他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叫两人准备回去了。 方媛应着,说拍完这张。 他们走的快,在比言行绯地势更低一点的地方。言行绯顺着视线向下,发现前面那一男一女还在往前走。 言行绯微不可查地皱眉,不是很赞同两人的行为,却也不好多嘴。 方媛上来时,还在感叹这边的景色,和过来路上的完全不同。 言行绯闻言多看了眼,但就是这一眼看得他瞳孔一缩。 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村落!但导游明确说过,这一带没有人生活! 不对! 现在是几点?他们走了多久? 言行绯猛地掏出手机,下午两点。他们是十一点半散开的,竟然无知无觉过了这么久。而且,他的手机没有信号了!! “我们马上回去。” 方媛被他突然的变化吓到了:“你没事吧?” 言行绯态度变化得突然,杨致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别急,怎么了?” “回去再说。”他说着,带着两人往回走。 他们没来时的随意,走得很快。 可路像是没有尽头,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头。 杨致疑惑他们居然走了那么远吗? 这条山路上仿佛只有他们三人,一路上没看到同行的旅客。 三人拐过前面的山坡,顿时心里发毛。 他们之前看到的村庄此时就出现在面前!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茅草屋,周围其他的房屋也不似现代的产物! 村庄了隐隐传来孩童的笑声。 方媛脸刹时白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杨致把她护在身后,也没好到哪去。 言行绯沉着脸,不敢有一丝放松:“麻烦了,杨致。” 不是傻的都能看出来,他有些结巴,问:“怎,怎么办,行绯。” 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妇人,一身粗布麻衣,对着三人热情招呼:“呦,来客人了,快进来坐。” 方媛顿时被吓傻了,惨白着脸就要哭出来,却被杨致一把捂住。 杨致不敢说话,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斜着眼睛看言行绯。 言行绯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东西,硬着头皮应下。 他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别激怒她。” 妇人招呼着几人进院里坐,手里活忙个不停,嘴上也没闲着:“三位是哪的人,怎么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从澧州来,路过此处,迷了路。”言行绯说着,心里数着身上带了多少,保命的东西。 “澧州离我们这远着呢。”妇人一听忙道,“我男人晚些才能回来,三位又迷了路,在家里住一宿再走吧,明早我让他给你们引路。” 这下言行绯也犹豫了,不能激怒,不能拒绝,但他不敢住! 妇人见他没说话,立刻有些着急,伸手要扯言行绯袖口:“我们这不太平,有妖出没。” 言行绯强忍着冲动,没躲开,结果妇人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残魂? 妇人此话一出,方媛再也憋不住,哭了出来。 “哎呦,女娃娃别怕,这虽然有妖怪但是我们有神仙护佑。”妇人连忙安慰方媛,“神仙很厉害的,别怕。” “没事,她就是胆子小。”杨致声音发颤,把方媛搂到怀里安抚。 光你一个就够下人了,谁能不害怕。 最后言行绯同意留宿一晚,待妇人走后杨致忍不住了:“我们真要在这住一晚?” 这地方他是一点也不想呆下去。 “杨致,听我说,她不是人。”言行绯指了指进屋里头的妇人,“但我现在不确定她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残魂,亦或是地缚灵,言行绯感受不到灵气,判断不了。 “我知道她不是人。”杨致焦急万分,恨不得他们能立刻从这地方飞出去,“她哪点像个人?我刚刚看到她的手从你手上穿过去了!” “我们还能回去吗?”方媛抬起哭花的脸,红着眼问言行绯。 “能的。”言行绯安慰方媛,“别怕。” 这时又响起了孩童们唱童谣的声音,但这周围哪有一个小孩的身影? “白狐仙,白狐仙,山上住着个假神仙,月牙弯,月牙光,小童你快快赶回家,要记好,要记牢,月牙弯时早回家……” 童谣唱完,孩童们嬉笑声没了,天骤然黑了下来,明明离天黑还很早。 言行绯猛地意识到什么:“快进屋,里面那女人没危险,天黑了才有危险!” 言行绯关上门的时候手都在抖,他从骤然的黑暗里感受到了一缕阴寒。 而屋内的妇人早已害怕的躲到了角落缩成一团,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她紧紧搂着,浑身发抖地安慰着:“别怕,小宝别怕。” 屋外的风呼呼的响着,突然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言行绯透过门缝看去,他看到了之前那对男女中的男人,男人倒在一片血泊里,身子已经被啃了大半,还剩半张瞪大眼睛的脸。 他捂着嘴,干呕起来。 假神仙在吃人! 言行绯腿软的跌坐到地上,他透过门缝对上一只不属于人类的暗红的眼睛,顿时他感觉浑身血液凝固。 杨致忙上前要扶他:“你没事吧,行绯?” 言行绯撑着杨致站起来,他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暂时没事。” “哦,还有人。”一道虚无空荡的声音敲击着他们的神经。 随后响起的撞门声更是让他们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就在言行绯以为门要被撞破的时候,撞击消失了,那声音又出现:“可惜了,讨厌的家伙来了,下次来找你们玩。” 似乎那东西真的走了,它离去的瞬间,夜晚成了白昼。 而那妇人走了出来,开始忙着手中的活计,她看到言行绯三人,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来客人了,快来坐。” “几位哪里人,怎么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我男人出门还未归。” …… 第2章 秇 不记得了? 言行绯看着眼前的妇人,一如黑夜来临前地招呼他们。 记忆重置,还是……幻境? 似乎又有不同,整个村子没了之前的死寂,变得热闹起来。 孩童又唱起童谣。 “白狐仙,白狐仙……” 隔壁屋子有人和妇人说起话来:“王婶,牛叔回来没。” “还没呢。”王婶回道,“有啥事。” “没啥。”那声音嗐了声,“我家凳子坏了,想叫牛叔修修。” 隔壁的屋里什么时候有人的? 院里死去男人的尸体没人处理,王婶边说着转头看到男人的尸体,吓得惨叫出声:“妖怪,妖怪吃人了!” 隔壁声音像是被设定好了,按照既定的话说着,全然没有发现王婶的异常。 言行绯沉着眉,注视着眼前的王婶,她像疯了一样跪在院里,不停磕头,嘴里念叨着忏悔:“求求你,求求仙人救救我们,我错了,我错了。” 错了…… 是她做了什么吗? 村子出现的人的无知无觉,像是设定好的傀儡,只有她在看到尸体后会惊慌,会恐惧。 这里是她的幻境吗? 不。 言行绯想起夜晚出现的东西,那只嗜血的红瞳,有它在这不可能会是王婶的幻境。 她只是一道困在幻境里的残魂! 这里是那东西的幻境! 言行绯想的出神,杨致推了推他,说,天要黑了。 三人踩着夜色回到屋内,王婶仍是缩成一团当他们不存在。 所以“天黑”那东西就会出来“天明”就会躲藏起来?屋子是安全? 言行绯和两人说了自己的猜测。 杨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不那么害怕:““天黑”我们只要躲到屋子里就能安全,那我们“天明”是不是能去找出路?” 言行绯没说话,他面色凝重,心里很不安。 “但是“天明”的时间不长。”方媛小心开口道,“我们走不了多远天就黑了。” 杨致显然意识到了,他转头看向言行绯,潜意识里等待着他的决断:“我们就只能在这躲着吗?” 他的耳边回荡着男人的惨叫和激烈地撞门声。 这无异于等死。 言行绯没回答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黑衣似乎格外的漫长。 良久,言行绯才沉声道:“它会破门,屋子挡不住他。” 言行绯摸着口袋里的东西,企图借此汲取安全感,这时候任何一个人的惧意都会击溃他们强撑起的勇气。 “我有一些东西,或许能对付它。”言行绯咬着舌尖开口,“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不一定有用。” 黑夜散去白夜到来。 言行绯从口袋里掏出六张符咒和四颗圆球:“这是控火符和雷火珠。” 这些都是家里给他防身用的东西,言行绯天生灵识虚弱,用不了灵力,赵家便只能多备些防身的玩意。 两人面面相觑,看到他手上的符咒瞬间明白。 “雷火珠威力很大,我们一人一颗,多出来这可给方媛。”言行绯咬牙道。 “这个只要扔出去就行。”他掏出兜里的灵石,连同符咒一起塞到杨致手里,“杨致你准头好,控火符给你。” 杨致无比感动,这一看就是言行绯保命的东西,居然愿意在生死关头分给他们,他担心道:“我太感动了兄弟,你不用这么伟大就给自己留一个。” 言行绯没理会杨致的感动,拧着眉看着窗外,天又黑了…… 这次不过才过了几句话的时间。 言行绯:“我身上有一道护身咒,一下死不了,你把符咒还我一张,我不安心。” 护身咒碎了赵家就会发现,他们就能得救。 前提是他能活到人来。 言行绯冲到王婶面前,疾声问:“你的孩子呢?” 王婶的孩子没有出现,还有她外出的丈夫! 白狐仙,假神仙,黑夜里那团东西是狐妖! 而缩成一团的王婶,突然疯魔了般跪在地上,叩求所谓的神仙:“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错了……是我们错了,救救我们吧……” 她的孩子死在了狐妖手上。 是他们错了…… 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惹怒了狐妖,引来报复吗? 所以她被困在这幻境里,日日经历丧子之痛? 不对! 她说过,神仙会庇佑他们,而她也在求救。人不会向想杀他的人求救。 村子看上去应该有不少人,为什么只困住她一人?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白昼还未到来…… 一道极轻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 “三位跟我走吧,他快来了。” 言行绯不敢应声,也没开门。 杨致从门缝里,看到个一袭青衣长袍的男人,男人脸上不见一点血色,浅绿的眼睛里沾着笑。 杨致腿一软,踉跄着后退。 而跪在地上的王婶冲了过来,猛地推开门,朝门外的人跪下,躬着身不住的磕头。 她在忏悔,在赎罪。 “对不起,对不起……” “你救救他们吧……” 青衣男人,看到王婶有些惊讶:“我将你也困住了吗?” 这不是杀了男人的那个东西! 男人对着王婶,无可奈何似地叹息:“我不怪你。” 他说话很轻,整个人像一张满是裂痕的纸,一点风霜便会消散。 言行绯的手摸到雷火珠,眯着眼问:“你是谁?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白芷。”男人想了想,补充了句,“是只狐妖。” 这么看来他就是“白狐仙”。 “这里被我笼罩了。”白芷站在黑暗里,他仿佛要被黑夜吞噬殆尽,他说:“你们快跟我走吧,要来不及了。” 言行绯没动,其他两人更不敢了,他指了指白芷身后,提醒:“天还没亮。” 屋门开着,有风灌进来,他们冷的直哆嗦。而在门口的白芷浑然不觉,他说:“天不会亮了,他醒了,你们在这不安全。” 这里的确如他说的,不安全,躲在屋内并不能不被那东西发现。 那东西走之前说过讨厌的家伙来了。 也许说的就是白芷。 言行绯:“好,我们走。” “你要带我们躲去哪?”言行绯盯着夜色里清瘦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白芷:“去我洞府,他还不敢去那。”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道:“还有个女人也在我洞府内,男人我去得太慢,没救到。” 他说的是走在言行绯他们前面的一男一女。 “他是谁?”言行绯问,白芷口中的他应当就是他们在夜里看到的那东西。 “蛇妖黑荻。”白芷安慰他们,“我会将他封印,你们不必害怕,待封印过后,你们就能回去了。” 白芷洞府不远,走没一会就到了。 说是洞府,却只是一处山洞,里面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整个山洞空荡荡的。 言行绯打量着周遭,妖类寿命漫长,这里是他洞府却没有半点生活的痕迹,像是荒废已久。 那女人受到惊吓,突然见到同伴,哪怕不认识,也忍不住话多起来。 而白芷将他们留在洞内,自己却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方媛忍不住安慰害怕哭泣的女人,“白芷说他会把蛇妖封印,之后我们就能出去了。” 担惊受怕久了,乍然遇上庇护,杨致不免也放松下来。 “他打不过怎么办?”女人忧心道,“他救我的时候,好像受了伤。” 几人又忧心忡忡起来。 言行绯却觉得这白芷莫名的奇怪。 被他笼罩起来是什么意思? 阵法? 阵法不会出现幻境…… 言行绯看着山洞内明灭的火光,蓦地想起白芷那张惨淡的脸。 狐妖……蛇妖…… 白芷从来没有杀过那个村子里的人! 洞外寒风呼啸,言行绯恍然大悟,或许杀人的从来只有蛇妖。 而女人的话也提醒了言行绯,白昼代表安全,黑夜预示危险。他们在村子里,黑夜漫长,白昼渐短。 白芷说天不会亮了! 他根本就对付不了蛇妖!他拿什么封印蛇妖? 不! 不对,这没有半点生灵活气的洞府,村子里重复的幻境…… 他们看到的白芷是秇! 世间生灵,皆有执念,若死时执念难消,灵识便会留下一缕,不入灵河,落地成秇,成秇者,无不是灵力强大者。 他一开始以为村子里是狐妖设下的幻境,是狐妖报复所致,但杀人的是蛇妖,幻境便不成立了。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破秇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找到他们心中的执念,另一种便是强行将秇碾碎。 而他们这几个,那种方法都用不了。 洞外传来动静,仔细听是蛇类的嘶嘶声。 白芷还没回来,他们谁也不敢出去查看。 只有言行绯知道,他不会回来了,渐短的白昼说明了一切,蛇妖会将他吞噬。 言行绯从惊觉中回神,他好半会才找回声音,哑声道:“杨致方媛,我们得出去,在这山洞里呆着只会是等死。” 杨致无条件相信言行绯,把方媛护在身后跟着往外走。 他们走到洞口发现,有光透进来。 天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阴翳笼罩着。 轰的一声,远方有树木倒塌的声音,接着是蛇类的嘶嘶声和其他动物的叫声。 言行绯和杨致对视一眼,迅速朝声源处去,这是白芷和蛇妖对上了。 几人赶到时,看到一条巨大的黑蛇和白狐缠斗在一起,黑蛇紧紧的缠绕在白狐身上,而白狐也露出獠牙咬进蛇身里。 蛇妖吐着蛇信,暗红的竖瞳盯着身躯下的白狐:“你不过一只三尾狐妖,也想杀我?” 白狐扭动着身体,想从蛇躯中挣脱:“我不能放人你再去杀人了。” 白狐明显不是蛇妖的对手落了下风。 在蛇妖的绞杀之下,白狐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这时,不知从哪出现了一个小球,小球撞在蛇妖的头上,瞬间爆炸。 蛇妖将身下的白狐摔飞出去,巨大的头颅盯视四方,它的一只眼睛被小球炸毁,露出一片血肉淋漓。 “是你,小老鼠!” 言行绯只觉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蛇妖出现在他面前,瞬间蛇妖抬手朝言行绯的脖子袭去。言行绯来不及反应,他听到了身后人的惊呼,紧接着是“轰”的一声,蛇妖被震退。 但下一秒,蛇妖已闪至他身前,蛇妖被护身咒轰击的手鲜血淋漓,而他正死死掐住言行绯的脖子。 杨致见状,立刻想用雷火珠,但又怕一颗珠子下去妖没杀死人给轰没了。 犹豫之际他和方媛被倒数米远。 已经倒在地上的白芷,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蛇妖背上撕咬。 白芷再次被甩了出去,身体重重的落在地上。 言行绯被掐得喘不过气,泪水忍不住从眼里滑落,模糊中他看到一片猩红,是蛇妖被炸出个血窟窿的脸,狰狞暴怒:“我先解决了他再找你算账。” 先是一阵失重感,随后言行绯感觉自己狠狠撞在了硬物上,粉身碎骨的疼痛袭来,他喉间腥甜翻涌。言行绯后知后觉地抬手,艰难摸了下嘴角,才反应过来。 他撑着身后的石头想站起来,没成功,鲜血乱七八糟的涂抹在石头上。 而白芷彻底倒在了地上,嫌弃道:“蠢货,居然豁出命去保护人族,村子里那些人给你带来了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蛇妖不再管他走到言行绯面前。 他该享受他的猎物了。 蛇妖脸上满是残忍和兴奋,他迫不及待张开嘴,享用面前这只老鼠。 他舔了舔唇,想象着滚烫的鲜血滚过喉间的滋味,美妙的滋味。 言行绯无力地看着蛇妖,猩红的竖瞳里是兴奋和癫狂。 他将是被咬断脖子的猎物。 言行绯虚弱地闭上眼,他不想再看到这狰狞的面貌。 恐惧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言行绯恍然间听到了声轻微的叹息。 他被人温柔的抱起,落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他睁开眼,面前有白色的花瓣飘落。 而蛇妖在碰到猎物的那一瞬,整个脑袋被一只大手覆盖,脑袋似是要被捏碎一般,他整个妖如断了线的风筝,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扔了出去。 ‘你太放肆了。’ - 而此时万里之外,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搂着一名长发男子坐进一辆大众里,长发男子似乎身体不好脸色苍白,还有些不良于行,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僵硬之感,就好像四肢是才装上的还不适应。 男人启动汽车,长发男子看向窗外目光不知投向了何处:“他醒了,云知。”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去,没有说话,而男子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只见他继续道:“这一世祂会觉醒吗?我能结束这一切吗,云知?” 云知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轮回进入灵河,旧忆不在,祂还能算是祂吗?” 男子像是听不到他问的,自顾自道:“结束这一切,我一定要终结所有,千年前的事不能再重现了。” 良久,云知问:“你会怎样?” “我将得偿所愿,云知。” 第3章 旧人 ‘你太放肆了。’ 他被搂着,听到个古怪的腔调,鼻尖有混着草木的花香往里钻。 清瘦的手指强势掐住言行绯的脸,舌尖上被一根手指抵住,言行绯下意识推拒,被不容拒绝的阻止,喉间有冰凉腥甜的液体滑过。 他忍不住瞪大双眼。 不知从哪飘来白色的花瓣,落在言行绯头上。 那只从他脸上离开的手捻起落下的花瓣,言行绯发现男人眼睛里的厌恶与冷漠。 他最终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白芷浅绿色的眼眸灰暗了下去,他瞪着眼盯着被男人拧断了脖子,失去生机的蛇妖。 耳边回荡着蛇妖的话语。 保护人族给他带来了什么? 蛇妖曾经问过很多次他这么做的意义,明明他们才是同类。 白芷不知道。 他只记得曾经有一个人,抚摸着他说:“众生皆有善恶,人与妖没什么不同。” 那人说:“你只是只小狐狸,不必懂那么多大道理。” 是啊,他只是一只小狐狸。 生在盛产暖玉的提荣山,最喜欢趴在暖玉上睡觉。 他记得他的洞府里有一张暖玉做成的玉床,冬日睡上去最舒坦。 他的玉床呢? 哦。 他想起来了,提荣山来了几个修者,他的玉床被抢走了,洞府也被毁了。 他被修者们打得只剩半口气,跑到山下,被好心人捡走了。 他真是个好人。 好可惜他不能在玉床上打滚了。 他醒来,整个身子窝在更柔软的温柔里。 有人对他说话,是捡到他的人。 他真是个好人。 那人没赶他走,他有了柔软的窝。 那人叫他好好修炼,以后就不会被人打得那么惨了。 可是他很没什么天赋,拼了命也只多修出两条尾巴。 他很笨,但他很幸运,他被那人收做了妖侍,那人很厉害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了。 白芷灰寂的眸子里留出泪来。 他记起了那人带他游历的日子。 那人会除妖也会救妖,会救人也会杀人。 那人总是同他说些是非善恶,他不明白,他只知道人妖不两立。 但他是最好的人。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啊! 他想起来了,那人除妖时受了伤,带着他回了宗门。 他不在乎呆在哪,在那人身边就是好的。 可是突然有一日,那人浑身是血的进入屋子,叫他快逃。 那人死在了宗门里,他成了杀人凶手,被人四处追杀。 他想死了算了,但是那人叫他活着。 他躲到了嶷山,连人身都维持不住了。 他又被人捡走了,是个孩子。 他被小孩藏在山洞里,怕他死了小孩日日都来看他。 他化成人形,小孩说他是神仙。 头一次有人叫他神仙,那人身边的人都是他是下贱的妖族。 慢慢的村子里的人也叫他神仙,求他庇护保佑。 可他连自己的庇护不了。 不知道哪一天,山上来了只蛇妖,他不喜欢那只妖,他会吃人。 村子里有小孩被吃了,他让小宝别来找他,他怕蛇妖把小宝吃了。 但不幸还是发生了,小宝不见了,他找到的时候只剩下半边身子了,他抱着小宝的尸体,遇见了小宝的母亲。 他成了吃人的妖怪。 他要把蛇妖赶走,他和蛇妖打了一架。 村子里请了修者来抓他,他受了伤只好躲起来,蛇妖也躲起来了。 修者走了,小宝的父亲发现了蛇妖,之后小宝的母亲疯了。 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叫他神仙了。 他去看了小宝的母亲,女人用修者给的武器,想要杀了他。 他受了伤蛇妖来了,只好又躲了起来。 他想等伤好了,一定要把蛇妖赶走。 他回到村子,没几个人了,他没跪在地上求他,向他忏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是那人的话会怎么做呢? 那人会去杀了蛇妖。 他也去了。 他把蛇妖打成了重伤,但他似乎更糟糕一点,他快死了。 这次没人再捡到他。 啊!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白芷恍惚想起,他不愿蛇妖在去害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蛇妖关了起来。 他想要是那人在就好了,村子里的人就不会死了。 但是那人已经死了。 他也该去了。 他事情办的这样糟糕,那人会满意吗? 嶷山上,那笼罩了八百年的秇,终于消失,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青山依旧,云雾霭霭。 只有山脚多出了几间破败的房屋,看上去时代有些久远。 而那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指尖滑过虚空,几道光芒浮现,所有的人便都消失不见了。 - 言行绯醒来是在医院。 杨致和方媛已经醒了,见他终于醒来,总算松了口气。 杨致:“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们了。” 方媛在一旁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卖力点头附和。 他们两人的世界观已彻底打破重塑了。 言行绯撑着身子坐起来,刚好赵莲陌推开门走进来,他进来时耳边还挂着电话,见言行绯醒了,说了句:“已经醒了,没事,挂了。” 赵莲陌拉了张椅子坐到言行绯面前。 言行绯老老实实喊了声:“二哥。” “感觉怎么样?”赵莲陌没买账,冷淡地盯着言行绯。 言行绯动了动胳膊晃了晃腿,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事了。” 赵莲陌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坐正了身上,开始审问:“小绯,不拘着你不是让你去拿命探险的,说说吧。” 言行绯护身咒碎了之后,命灯也开始闪烁,天知道,当时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好在命灯未灭,他们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几人昏倒在荒山野岭生死不知,旁边还躺了条断了气的蛇妖,死相凄惨。 言行绯把在山里的遭遇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极力凸出自己的英勇,无畏以及无私,通通告诉给找莲陌。 赵莲陌黑着脸,瞥了眼言行绯:“我不管你如何神勇,这件事情,你在我这算是过了,你自己回去和父亲跟大哥解释,外婆那边家里替你瞒着,没告诉老人家。” “至于你说的秇,”赵莲陌话音一顿,思索片刻,“我会反应给管理局,大哥会派人去调查。” 言行绯没什么大问题,办了出院,三人跟着找莲陌回了澧州。 三人都把家里吓得不轻,杨致回去就被他姐杨婷揪着耳朵拎了回去,方媛被父母压着拜了半个月的神。 言行绯被赵莲生训了顿,又被赵逢春留在老宅唠叨了几日。再出来的时候是接到了杨致的电话。 这天言行绯晚上好不容易从老宅留出来,人还没下车杨致电话就来了。 杨致大着舌头叫他出去玩。 言行绯本想拒绝,但这些天没睡好,从零陵回来后他总是做一个怪梦,时常半夜惊醒,去喝一杯或许也行。 “你喝了多少?”言行绯听他说话已经醉得不行了。 杨致说没喝多少,叫他快点去,言行绯听到那头方媛的声音,也在催他快点过来。 他到庭鹿,侍应生引他去了包厢。 包厢里有言行绯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概都是和杨致关系还不错的。 “行绯来了,还得是杨致才叫得动你。”其中一人见他道。 杨致正在兴头上,叫言行绯自己找地方坐。 他抬眼扫了圈,右边都坐满了,左边倒是没有,零零落落坐着几个女同学,方媛挨着个女生坐着。 言行绯总不好坐到人女孩子中间去,坐到沙发靠边的位置,但不可避免的和旁边的女生有些近。 这个女生他认识,是摄影系的,叫温锦。 言行绯有些意外温锦会来,她不像是会喜欢这种活动的人。 言行绯在手机上叫了个代驾,拿起桌上的酒杯到了杯酒,一口灌了下去。 旁边的方媛用手碰了碰温锦,示意他主动出击,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最终温锦如愿,站起身,来到言行绯面前。 女生的举动引起整个包厢的注意,耳边响起起哄调侃的声音。 言行绯放下酒杯,站起身微微一笑:“包厢里太吵了,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去到露台,鉴于方媛的表情,言行绯大概能猜到温锦想要说什么。 他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温锦不是扭捏的人,却也出乎意料的果决,她道:“我喜欢你,言同学,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所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 言行绯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抱歉。” “能得到你的喜欢,这是我的荣幸。”言行绯面上不变,“但我也许并不如你看上去的那么好。” 温锦很平静,好似已经料到会是这样:“这算是拒绝吗?” 言行绯没说话。 温锦低眉,有些受伤,也有些不甘心:“我不够优秀?还是我不够漂亮?总该给我个放弃的理由。” 她是摄影系系花,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都是没得说,身边更不乏追求者,却在言行绯这受挫。 “你很好,是一位极具吸引力的女士。”言行绯语气温柔又无情,“是我的问题,我目前没有展开亲密关系的能力。” 温锦抿了抿嘴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难道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吗? 忽然,他眸光一冷,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盯视之感,一眼看去却只看到黑夜里林立的大厦闪烁着霓光。 “怎么了?”温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没什么。”他恢复如初,“现在回包厢?” “不了,直接回去了,免得那群人追问个不停,尴尬。”温锦摆了摆手,她本就是想着以后见面次数更少了,才让杨致组的局。 “我叫代驾送你。” 言行绯一时没了兴致,跟杨致说了声也回去了。 - 有人说梦境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映射,是如何也放不下的执念,也有人说,无端的梦境是前世的记忆。 无论是哪一种,言行绯都不想再被这不知何年何夕的梦惊扰。 自嶷山回来后,他总是会做同一个,一个在高高竖起的墙院里彷徨,惊慌,无人在意,却又严防死守。 言行绯不知身处何处,他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在跑,他很慌张,甚至能听到自己急切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一切都不受他控制。 但他看向周围的视角颇为古怪,矮极了,像趴在地上的小狗。 后面有人在追他,喊着他听不懂的话,他跑得更快了,言行绯觉得这姿势像奔跑的非洲大蜥蜴。 后面的人追上来,抓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拎了起来。 言行绯这才看清,竟是一名长衣古袍的女子。 言行绯的手脚不受控制的张牙舞爪起了,他那样的身量竟然没能从她手里挣脱。 女子拎着他往屋里去,言行绯一眼就看到屋里还站着个男人,语气嘲讽地说着什么:‘三百年的上等益魂草,我们求一株都难他居然不喝。’ 女子语气平淡:‘不喝就灌进去,那是他的责任。’ 男人闻言捏着言行绯的嘴就往下灌。 言行绯听到自己咿咿呀呀的叫起来,神情抗拒,仿佛喝下去的是肠穿肚烂的毒药。 他不会说话吗?言行绯想。 因为挣扎,苦涩的药汁撒了大半,男人有些不悦。 女子一松开手,言行绯立刻跑到屋里躲起来。 两人对他这样子习以为常,你一言他一语的出去了。 言行绯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声音渐渐远去。 ‘圣人去蓬莱做什么?那不是一片死地?’ ‘不知道。’ ‘又该选人去不祥之地了吧……’ 这里好像是他生活的地方,言行绯发现这有许多仆从,但他们见到言行绯从来不同他说话,每次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 这座院里他如同一个透明人,只有每天喝药的时候才能彰显出存在感。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别人说的他听不懂,自己也说不出,在他快抑郁的时候,一个老者出现在他面前。 老者打伤了许多人,带着他就要往外去。 终于能出去了,但他发现自己不识相的挣扎起来。 老者说了句什么:‘或许我们是错的,错误不该再继续。’ 老者许是嫌他碍事,一掌劈在他脖子上,他昏了过去。 梦境里的乱语翻来覆去,场景不断变幻。 被困在了梦里。 仆从习惯将他忽视,他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往前走,走到路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 里面有人声,还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好奇心驱使他向前,他沿着门缝朝里看,听到了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言行绯看到院里站着黑衣长袍的男人,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抓住她。’ 接着他看到一个怀孕的妇人拼了命的向往门外跑,她跌到地上,有两人上前把她往里拖,妇人神情麻木又绝望,手指死死抓着地面,画出道道血痕。 忽的,黑衣人转过头,冷漠的眼神与门外的言行绯对上。 ‘该死,谁让他到这来的!’ 被发现了! 黑衣人推开门冲出来,言行绯本能的就要逃跑。 要被抓到的瞬间,言行绯猛地惊醒。 言行绯心有余悸地喘息,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很淡,很好闻,他想起了花房里那棵白梅。 拿过手机,打开一看,凌晨一点。 他坐起身,打开灯,不经意间,他好像瞥到了一道人影。他心头一紧,头皮发麻的转过头去,希望是自己眼花了。只见一人站着他床前,面无表情一瞬不眨地看着他,言行绯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吓得连惊叫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