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会剑术啊》 第1章 西境医家 “我是阵符师汀遥,来自青尘境,不会占卜明心,亦不会你们口中所说的剑道一术。” —— 天历二十四年冬,自二十四年前七大宗门齐力封印魔物后,七肃殿殿主改立年号天,对应着深埋地底下魔物,以此警醒后人。 但不知何时起,宗门懈怠,魔物蠢蠢欲动。 此时西境医家重金求噬心草,引的各路修士纷纷探寻。 噬心草,辅以月净水,可治失心癫狂之症。 万籁俱寂,明月高悬。 汀遥随意坐在亭台上,手里把玩着噬心草,看着眼前这个据说无所不知的百晓生张齐生:“我可以将此物给你,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寻人。” “自然,姑娘若是愿意交付于我,任何要求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姑娘是要寻何人?有无显著特征?有……” “徐且之。” 张齐生吓地退了几下:“谁!?” 谁人不知徐且之。 十四岁踏破青尘境,一剑直指九霄之上的七肃殿,十七岁独创剑法,名声响彻九州,如今可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 汀遥没有记时日的习性,长时间找不到徐且之让她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追踪符又不起作用,可奇又是个蠢的,找个人一直找不到。 她没管此人的神情,无趣地扒拉着手中的噬心草:“你能找到他吗?” 张齐生看了看噬心草,又看了看汀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当然!我必定帮你找到他!” 徐且之向来独来独往,又身处极北之地的天山,根本无处可寻。 “那三日为期,我若见到了人,这噬心草便是你的。” “成交。” 三日后。 定仙居,是修士在外居住之地。 门前常设方正蓝色石块,有隶属的修士须明宗门立牌,散修则须注入些许灵力才可进入。 一群黑衣,腰间是黑白刀纹,肩扛大刀的修士将宗门令牌,交于石块验明。 进入定仙居大堂,随意寻了个位置坐着开始三两交谈。 东境阚金宗,习刀术。 汀遥一眼便注意到了他们,她静默地喝着茶水听他们谈论。 一人喝了几口茶水便道:“诶,听说吗这次徐且之也来了。” “当真?我说啊,这徐且之可真是厉害,宗门死绝,仅靠一人便还是立足了七大宗门当中。”旁边一个眼睛圆圆的人紧接着说。 九州七大宗门,东境一宗一门阚金宗用刀主攻,九道门佛修为辅; 西境一宗分医毒两家,相辅相成; 南境二宗御兽为主,炼器为辅; 北境天山主修剑道。 他们以包围之式,遍布整个九洲,以保百姓不被妖魔侵扰。 但自那次大战,北境天山五千余名弟子只剩一个宗门柯长老和徐且之。 那人又连忙道:“你可别乱说,今日有人瞧见他身后跟了个小师弟呢。” “师弟?不是宗门死绝了吗?” “害,哪有什么死不死的,名声在这,自有大把的人去加入。” 九州七大宗每隔三年便会共同举办青云大会,广邀天下修士,有资质者便可入七大宗修行。 师弟。 汀遥眸色一暗,手指无意识敲打着,她倒要看看这个百晓生要如何做。 有人疑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医毒两家自己便有万千草药,怎么还要人寻?” 那人懂的倒挺多,喝几口茶水便又道:“听说是与毒家生了嫌隙,毒家的人便不再为他们提供草药。可那医家小小姐得了失心疯,只好如此。” 所谓医毒不分家,二者创立巧问宗共同保护西境的平安。 如今不合,有人喜,有人忧。 “我说这西境可真是热闹啊,来了不少能人异士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叮铃铃——” 此人着紫衣,紫白相间发带随意束在辫子上,发间别银饰,腰挂玉铃,走起来晃动不止,桃花眼多情似水,眉眼带笑,唇角总是若有若无的勾起。 众人回头看到的便是他笑吟吟的眼眸。 世人常说,南境御兽宗少主沈泽野玉面兽心,笑意间便可控兽控人控心。 “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御兽宗少主,真是失敬失敬。”那个修士连忙起来拱手。 还未带沈泽野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声剧烈巨物倒塌声,便是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慢慢传来。 “不行了,你饶了我,我真的打不过你啊。”一道清脆少年声传来。 “放屁,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实实力,你瞧不起我?”这一声略带点粗犷,言语中还带着执拗。 “我哪里瞧不起你啊,天老爷,你放过我行不行,我们打了快两天两夜,是人是灵兽都该休息了吧?”清脆的声音不等另一人回答,“你不累,但我累啊,算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那人一闪到了大堂,许是没料到这有人,竟直直撞上了沈泽野的后背。 那人下意识揉了揉额头,口中也不见得半点愧疚之意,大声说着:“我去了啊,谁啊?!疼死我了,铁做的吧?!” 沈泽野也是万万没料到此人竟如此理直气壮,他倒不在意地跟他拉开距离:“沈泽野。你又是哪位呢?” 那人就着刚才的姿势抬头,直直望向沈泽野,眼眸清澈,言语间带着傲气:“我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境天山百里悠然。” 北境天山。 此话引得大堂的人纷纷看过来,各有所思。 北境天山竟真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一人。 汀遥手指依旧无意识敲打着,低语了一声:“可奇。” 汀遥手中竹节状的镯子一动,一丝微弱的白色烟气悄然飘散出去。 汀遥看着这白色烟气微不可查地落在百里悠然的肩头,后又轻点杯盏,让烟气消散。 身后那声粗犷的声音又响起来:“百里悠然,我们再最后打一局!”那人也不顾大堂里其他人,只死死盯着百里悠然的背影。 百里悠然真有点咽气了,跟他打了没有百回也有五十来回,次次都是他赢。 他是真的打吐了,后面故意让他赢了,却依然不可罢休,不见疲惫之色,愈战愈勇。 要是能重来前些天他绝对不会答应师兄跟他对打,也绝对不会让师兄离他而去,让他独自经历这两天的折磨。 那群刀修看到后出现的人,竟然齐声:“大师兄!”其声响亮之度不亚于喊口号。 阚金宗大师兄余蓬,喜战,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据说致力于打遍天下高手。 余蓬看到他们也愣了愣,眸中带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回过神来不自在地点头应答他们。 余蓬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们走来:“你们怎么会在这?师父让你们来的?” 百里悠然见他被转移注意力,连忙悄然无声地走到门边去,想就此摆脱余蓬在此一举。 他可不想再打个两天两夜。 那边还在交谈,他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啥,眼里只有对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渴望。 正当他要一脚踏出定仙居,远离余蓬时,身后有人在轻笑:“这位北境天山的百里兄,这是要去哪里?所谓千里有缘来相会,既然遇见了不如喝一杯?” 完了,走了个刀痴,又来个酒鬼。还有完没完了。 早知道就该跟着师兄去取月净水,不过算算日子,师兄也该回来了吧。 余蓬听到沈泽野的话,觉得非常对,便又凑上前,看着即将出定仙居的百里悠然:“嘿!百里兄!不打了我们来喝一杯,相逢即是缘。” 孽缘。 汀遥没再管楼下是如何情景,她让可奇将百里悠然的气息融入追踪符,想借此找到徐且之。 但很可惜,百里悠然身上属于徐且之的气息太少了,要么是他们太久没见,要么是徐且之太谨慎了。 汀遥是真的烦了,烦到透底。可奇像是发觉主人心情不好,弄完符纸后,便开始装死。 张齐生不知何时坐到她旁边,小声说道:“你别急,你再等会,徐且之马上来了。我刚得到消息,正来西境的路上,他师弟还在这呢,他肯定会过来的。” “张齐生,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张齐生看着她阴沉的神色若有所思。 汀遥是前几天带着噬心草找上他的,没说来自哪门哪派,就说了名字。 这个名字对于百晓生而言太陌生了。 初见时,他正把玩着他刚做完的扇子,翻来翻去的看很是满意,头顶却传来一声嘲弄的声音:“你这扇子不经摔,品相也一般。” 他抬头看不见人影又低头时,手中的扇子却怦然落地,竹制骨架散了一地。 他的心也跟着沉沉一落,他气急地再抬头时却愣住了。 面容精致的少女随意地坐在他上方的房梁上,垂下来的腿也是无规律的摇摆。 她的眼睛清澈有神,茶色瞳仁好似能一眼看透你的一切,眼尾上翘,眉间一点朱砂痣,唇角扬起,巧笑嫣然,看着像不谙人间事的稚童。 穿着精致的石榴色纱裙,纱裙随风摇曳,所用的绣线布料皆是上等的鲛人纱。 身旁带着一只会言语的雪白狐狸,周身不配剑,没有半点修士模样,看着倒像个金枝玉叶的贵人。 但这人周身气息确确实实是修士,并且还有磅礴灵力,实力不容小觑。 能拿得出如今千金一求的噬心草,又与北境天山的徐且之相熟。 这样的人,百晓生竟然不识。 楼下又传来他们热闹吆喝的声音,酒香四溢。 他们热闹的氛围竟让汀遥的烦躁更上一层。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以惊人的速度闪到百里悠然的身后。 众人只感觉一阵风拂过,再抬眼时,是余蓬的刀架在了百里悠然的脖子上。 余蓬吓地跳起来摸了摸腰间,惊讶她的速度,往后退了几步,大着舌头:“你你你想干嘛?” “你疯了吧?你知道我谁吗?”百里悠然应该是喝醉了,不知道现在情况的严重性,有点发懵, “你谁啊你,知不知道我师兄马上就要来,等他来,我让你头尸分离。” 汀遥唇角勾起,眼神无所惧地看着面前不敢轻举妄动的修士:“啧,我还怕他不来呢。” 身后的张齐生看着她这举动简直惊掉下巴。 面前的百里悠然突然剧烈的挣扎了几下,他无意识地扯碎了腰间的玉佩,像是开启了什么玄关,玉佩亮了又暗,谁也没察觉这个举动。 正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金色发带束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腰间和腕间皆绣有金白色天山雪莲。 容色如玉,眼眸漆黑,薄薄的眼皮下点有泪痣,敛眸间皆是淡漠。周身带着若有若无的寒气,身无长剑。 徐且之无甚情绪地看着这一众喝大的修士,眼神越过熙攘的人群看见了百里悠然被人架着脖子。 他似有所感地看着汀遥:“你是谁?” 眼神交汇间,他感到心里有某样东西悄然破开土壤,正以缓慢的速度生长发芽。 第2章 北境天山 “青尘境长生海掩埋世界万物的污秽,七肃殿七大君神共同孕育着世界法则。” —— 他们初遇那年,徐且之六岁。 北境天山终年大雪,从无太阳天,一眼望去便是白。 自二十四年前大战结束后,北境天山只余清晨的大雁鸣叫,星出月现的古老钟声。 徐且之就这样伴着这些声音练剑。 但今日与往日不同,柯长老说今日有故人来访,他们在大雁还未鸣叫时,便早早的候着。 清晨破晓之际,一个肩负巨剑的道人领着刚到他膝盖的小孩,迎着晨光走来,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大雁鸣叫声。 “好久不见,柯长老。” “哈哈哈,好久不见,尘寒君。”柯长老爽朗的笑声在这里空寂的天山回荡了许久。 那个小孩感觉就是个糯米团子,一身蓝色儒裙,被风吹起的裙摆像极了徐且之通体蓝白的遇水剑。 他看着那小孩,歪头眼眸带笑地看着他,清澈的瞳孔倒映着他冷漠的面孔。 初来乍到的小孩,竟然不畏寒,整日坐在那颗枯树上看着徐且之练剑。 既不画符也不练阵,嘴巴却不闲着。说说昨天的那个,又说明天怎样,还说要徐且之如何如何。 “你好啊,我叫汀遥,三水汀,遥远的遥。” “徐且之,你尝试过种树吗?你想看到漫山遍野的花吗?” “徐且之,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徐且之,我为你做剑穗好不好?” “徐且之,我教你画符吧?” “徐且之。” 声音绵长空灵穿过时间长河,竟也是一别七年再会。 “徐且之!”汀遥并不回他,反而笑着喊了他一声。 随意将架在百里悠然脖子上的刀搁置,便闪到徐且之面前,用力撞进他怀里。 徐且之手比脑子快,下意识接住了她:“阿遥,你……为何下山?” 七肃殿之人不可轻易下山。 一入殿门便与世隔绝,终日与长生海相伴。 每一个得道飞升的大能,要么进青尘境入七肃殿与长生海相伴;要么便是魂散长生海,肉身消于天地间,毕生所学的灵力则化为秘境,等待一个有缘的传承人。 不等汀遥回答,身后的百里悠然突然精神了起来,指着汀遥便开始告状:“师兄!他刚才要杀我!天老爷啊,我都不认识她,她第一次见面就拿着刀抵我脖子上。” 说的那叫个惊天地泣鬼神,好像他真受了伤一样。 旁边的余蓬反应过来:“对对对,这个姑娘真是好好好生厉害,不知不觉便偷了我我我的刀。” 沈泽野谈笑看着他们,不言语只是眼眸弯了又弯。 汀遥才不理他们,自顾自地缩在徐且之的怀里。 徐且之身上总带着北境的寒气,她一点也不喜欢。 徐且之看了看百里悠然等一众修士,又看了看怀中的汀遥,瞬间明了。 他眸色一暗,往后退了退,与她保持距离。 “一场误会罢了。我与汀遥乃旧识,她着急寻我,才会出此下策,并未真想伤害各位。我代她向各位道个不是。” 百里悠然一听他这话,静默地思考了下——师兄的旧识?师兄哪来的旧识?师兄这样的木头人还会有朋友吗,我还以为有了我已然是老天积德,真是比余蓬能喝赢我还稀奇。 “算了不管了,师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全然忘却刚才那人还拿着刀抵在他脖子上时的凶悍劲。 这样想着,他便上前拍了拍汀遥的肩头:“那从今日起,你也是我的朋友!我罩着你!保你过得风生水起……”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徐且之点了睡穴,他轻拉着人,防止百里悠然摔倒。 “诸位都喝大了,还是早日歇息为好。”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便带着百里悠然和汀遥瞬移到了天字房。 他将百里悠然安置好,再回头去寻汀遥。 汀遥正看着张齐生传过来的书信,问的是噬心草的事。她倒不介意将噬心草给他,只是—— “阿遥,在想什么?”徐且之在身后看着她出神的模样。 医家小小姐得失心疯一事恐怕另有缘由。仅仅是重金求噬心草的话不会引的那么多人前来。 修道之人并不在乎钱财,哪怕是灵石,七大宗门并不缺,也并不会吝啬给弟子。 她得查清楚,顺便寻西境所丢的神物。 她轻点桌面,让可奇带着噬心草交给张齐生,后转头看着昏暗烛光下的徐且之。 “徐且之,你知道医家小小姐为何会患上失心疯吗?” “魔物。”徐且之走到她旁边坐下,自顾自地拿了茶杯放到汀遥面前,自然地倒茶水。 “你就是为了这事下山?” 徐且之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想着汀遥不会隐瞒他的。 他们相识于幼年,再见已是成人,可不见半分陌生,好似那缺失的七年不曾有过。 汀遥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冬日离去又再次回到他身边,她依旧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他们分别时,跟往常并无太大区别。 徐且之依旧在练剑,汀遥坐在那颗枯树上,说着趣事。 说着说着,汀遥丢了张符纸下来,落在他的剑上,他便收了剑,拿了符纸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 "我可能要走了。我走了的话,你不要忘了我哦。" "去哪?" "青尘境。" 那年,徐且之十岁,他第一次经历分别。 那年他们都太小,不懂离别的含义有多重。 直到徐且之发现,日日出现的大雁鸣叫声和古老钟声里少了另外一种声音,让他焦躁难安,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练剑。 汀遥走后的一个月,自小不爱说话的徐且之,破天荒地问了柯长老一个问题:“师父,汀遥还会来吗?” 柯长老惊讶于他们感情竟如此重,却不知作何答案,只是摸了摸徐且之圆圆的脑袋:“等你再大点了,就知道了。” 而汀遥自回到青尘境,便开始郁郁寡欢。 她还是习不了剑,却拿着徐且之给的小木剑,看了又看,好像能透过木剑,看到徐且之练剑的身影。 青尘境的四季轮转,她回来时是春,去时也是春。 可再一次到冬季时,她开始不可抑制的思念徐且之。 “青尘境下雪了,但我觉得此时我不该是一个人。” 思绪万千,此时汀遥一抬头就能看到徐且之,一对上他平静的眼眸,就心定了定,便有好多话想说。 “我下山好久了,一直再找你。可奇笨死了,我让它找你,一直找不到。要不是碰到你那个师弟,我估计还不知道去哪找你呢。” “徐且之,你都有师弟了,我都还没有呢,你会画符了吗?我送你的剑穗还在吗?你没丢吧?” 师弟是前半个月不知何缘由突然拜入天山的,师傅说让他们二者相互照应,也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他依旧不会画符,或许天赋有限,他也仅仅只会练剑一事,不像汀遥会画符布阵。 至于剑穗…… “徐且之,我给你画个符吧。”汀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管他回不回,自然也不会管他答不答应。 徐且之不语,只是随着她。 她自然而然地抓起他的手,在他手里简单画了个符:“这个符啊,可厉害了,你心里想什么,想干嘛,我全都知道。” “不信。”徐且之看她画完了,便收回了手。 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定位符罢了,毫无威慑力。 他看了看周围:“怎么不见可奇。” 可奇是她的灵兽,从小跟着她,在它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徐且之就跟她一起喂养它。 那时候北境天山苦寒,基本没有灵草给可奇吃,那时候汀遥学术不精,又时常偷懒,不会用瞬移符。 是徐且之每隔一个月便带着她御剑去西境与北境的边界采灵草。 这样说来,可奇像他们养的小孩。 汀遥笑了笑,喝了口茶水:“我让它送噬心草给张齐生去了。” 徐且之自然知道百晓生的名号。 医家小小姐得失心疯一事,本就蹊跷,各大宗门都派了人前来试探。 谁人不知医家小小姐白术,天赋异禀。 医术了得的同时毒术更是一绝,就没有她医不好的人,毒不了的人。 但因她是医家人,非必要不使毒,但她毒术之强,可防身也可御敌。 这样一个医毒术双绝的天才小小姐,竟然得了失心疯,说出去,怎么也让人不可置信。 徐且之偏头望向汀遥,看她茶色的瞳孔倒映着他木头人一般的面孔:“这事有点复杂,不好查,牵连众多。” 言下之意,你若想查,我陪你,不可独自行事。 七大宗门不管出于何种缘由,都会派人来探查一二。 他们想查的只会是医家小小姐得失心疯背后之事,有没有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或是会不会危及这难得的太平盛世。 汀遥自然懂他未说之意,笑了笑:“我们徐且之那么厉害,一定能带我查清楚。” 第3章 西境桃花岛 “吾乃汀遥,来自青尘境,承七肃殿七大君神之令,携长生镯,肃清宗门之下的污秽,寻宗门丢失之神物。” —— 翌日一早,百里悠然醒了后便开始在汀遥门前吵吵嚷嚷,使劲敲打她的门。 说是要跟昨天那个架刀子的人打一架,看看谁厉害。 汀遥听到这句话就笑了,她五岁开始习阵练符,抽空还要熟读典籍,看点占卜明心之术。 她的天赋无人能敌,唯有徐且之能与他一战。 百里悠然看她推门而出,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他立马不服输地剑指汀遥:“拔剑吧,我们打一架,谁输了谁就是老大。” 幼稚行为。 汀遥双手持无奈状:“我可不会剑术。” 百里悠然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你休想蒙我,我能看出来你是天生灵力者,拔剑吧,是输是赢我都受得起。”他可不是余蓬那个笨人,说不会还真信了不会。 天生灵力者周身皆会环绕若有若无灵力,但凡是个修士都能看出来。 不怪百里悠然这样认为,许多人都认为她应当是要习剑的。 四岁开始修行时,剑道尘寒君不信她真的习不了剑,日日让她练剑,感受剑的灵气,感受人与剑之间的气息。 后来甚至觉得是自己教导有问题,去北境天山铸剑时,还顺带着她一块,希望此行能让她学会剑术。 但很可惜她空有灵力,却毫无施展之能,她与剑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共鸣。 她那磅礴的灵力在剑道得不到释放,只能退而求其次学其他术法。 她先学的占卜明心之术,因为她很喜欢这一类的术法,也很喜欢教导她这一术法的净心君。 净心是个温婉的女人,身上总有着温暖的气息。 但净心说,她与占卜一术无缘,她测的每一道卦象都不准,更别提明心术了。 明明方法正确,术法正确,灵力正确,卦象却是错误的。 这让汀遥深受打击,但她依然喜欢这一术法。 后来学习符纸布阵时,她会偶尔看着占卜明心的典籍当做娱乐,净心知她喜欢,便也随着她去。 灵力的上限,决定了该修习哪门哪派。 天生灵力者适合修习攻击术法,像剑,刀之类的。 灵力平平者适合修习防御术法,像医术,炼器之类的。 但这谁都说不准,毕竟灵力强悍的汀遥习不了剑。 灵力高低并不能决定一个人厉害程度,重要的还是修习的术法是否精而强。 汀遥看着他必战的决心,灵机一动:“那这样吧,半个小时你若能从我布的阵离开,我就跟你打一场。” 话落间,汀遥双手交叠又各自翻转来,再平行错过,其间流转的红色灵力便直冲冲地朝百里悠然去。 百里悠然愣神地看着她,再回神时周身一片黑暗。 他已经被困在汀遥的阵法内。 他大声喊着,想以此激励自己:“喂!?汀遥你等着吧!等我出来,让你看看谁是老大!” 幼稚,谁想跟你争老大。 莫须有的名头,谁在意啊。 她肯定是老大啊,倒不是她自夸,论术法,连徐且之都赢不了她。 汀遥看着落在她红色方块阵里的百里悠然,四处打转,剑气乱窜。 脸上逐渐有了得意的笑容,她高兴地将方块丢起来又接住,以此增加阵法的迷惑性。 丢起来又掉下来的瞬间,汀遥打了个响指,方块消失,汀遥闪到徐且之的房前。 刚才的闹剧就好像没发生一样,变得安静祥和。 她还未敲门,便感觉到了徐且之不在房中。 有点不爽了啊。 她摇动手腕上的长生镯,小声低语:“可奇,看看他在哪。” 可奇积极探寻了几回还是没有结果后,弱弱地说:“主人,且之大人好像销毁了追踪符。探寻不到他的气息。” 意料之中,但还是让汀遥有点烦。 可奇身体越来越虚弱,自出了青尘境,周身灵气不如之前的多,让可奇越来越没精神。 他们二者精神相连,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影响。 她得去找点灵草给可奇吃。 可奇以往在青尘境不用刻意吃灵草维持身体康健,毕竟青尘境是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今时不同往日,灵兽还是得吃灵草才行。 她没再管徐且之,又瞬移到了医家。 桃花岛 医家坐落在西海的桃花岛上,对面便是毒家,二者以桥相连。 两家各有一个百草谷,一个种益草,一个种毒草。 像噬心草就是毒草,大多灵兽都不能吃,吃毒草的灵兽身上必须带毒性。 可奇吃不得这种毒草,不然她也不会将噬心草给齐兼。 她身上罩了隐身符,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里,往百草谷去。 进去一看灵草居然所剩无几,她随意抓了几株便丢进长生镯。 怎么着也不能把孩子饿着了。 今日大雪时节,岛上的林子却丝毫不受影响,桃花呈朵朵开之势,风吹过落下的桃花瓣铺满了整个草地,一眼望去便是一片花海。 鸟雀落在一个枝头,但不过片刻便发出尖叫声,大力抖动翅膀远离此地。 “啊啊啊啊啊——” “不好了,不好了,小小姐又病发了。” 丫鬟杏枝从后院跑向前堂,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响彻整个医家 汀遥想到什么,闭眼心中低语着,甩了张瞬移符,再睁眼已经到了前堂的房梁上。 前堂高台上坐着医家家主和夫人,往下两侧从左往右分别是医家两位长老和毒家家主和长老。 丫鬟杏枝一脚踏进前堂便开始大声哭泣,重重地跪在中间对着那沉默的家主和夫人开始磕头。 “小小姐,怕是要坚持不住了。家主和夫人快想想办法啊。” 磕头声和哭声此起彼伏,额头已然磕出了血迹,高台上的人不见一丝动容,像是没瞧见般。 “求求家主了,看在小小姐救过您的份上,救救她吧,求您了,救救她。” 高台上的沉默,底下的人亦不敢言语。 天色渐暗,前堂灯光昏暗,看不清人的面容,亦看不清人心。 见二人不应,又想换另一个家主的方向嗑,却被人以法术制止。 止住了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堂外风声不止,有着山雨欲来之势。 安静的前堂,连呼吸都微不可察,哭泣声在这氛围下显得惊悚。 不大不小的前堂,满座的看客。 高坐台上的医家主,手撑着脑袋,眼睛无神地落在杏枝上,旁边桌上摆着下人送来的噬心草和月净水。 前堂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杏枝的面容,只模糊看到她跪着和她直不起的脊背,脑袋带着想磕头却不能磕的扭曲感。 他突然有点想笑,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向来骄傲,眼里总带着蔑视,从不低头的小小姐,向他低头,恳求他的原谅,想求他救救她。 但怎么可能呢,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以一种冷酷无情的姿态宣判了医家小小姐的结局。 “埋了。” 此话一出,前堂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出去了,去准备这位医家小小姐最后的荣光。 约束杏枝的法术也消失不见,她却再没力气磕头求人,她无力地倒在地上。 脸上泪珠与血珠横流,眼睛却死死盯着高台。 她开始替小小姐懊悔,不该救他,不该由着小小姐带她回桃花岛。 她开始替小小姐绝望,满腔真心将爱无私献给他,却换来失心癫狂之症,被人四处嘲弄,解药摆在眼前,却还是被活埋的结局。 她开始替小小姐崩溃,那么骄傲的人死前被冠上失心疯,死后不干不净,没人为她收尸立碑。 想着想着她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竟然咳出了血,额头上的血迹未干,流下来的血迹模糊她的双眼。 脸上血与泪纵横交错,她勉强支起身体,对准高台,唇角勾起一种诡异的弧度。 "你不得好死。我要让你不入轮回,终日疾病变身,想死不能死,想活又活不成。" 她周身开始亮起诡异的红光,圆形阵法以她为中心开始扩散。 绝望,不甘地情绪笼罩整个前堂。 汀遥想阻止她立血咒,却还是没拦住,杏枝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血咒,以自身血为祭品,求死神垂怜,助她完成心愿。 这并不是一个必成的誓言,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但对于现在的杏枝而言却是唯一的依仗。 死神不会垂怜,但她会。 她能共情到小小姐和杏枝的绝望,她会将有罪之人打到阴曹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以慈悲救人闻名的医家竟然也会枉顾家中之人的性命。 前些天都还在重金求噬心草,现在噬心草和月净水都摆在这,却自顾自开始着埋人了。 她看着高台上始终保持着同一种姿势的家主,心中若有所思。 是不想救,不敢救还是不能救。 风带枝叶,似利刃扫过汀遥的脸庞。 被发现了啊,竟然还有点实力。 汀遥心里想着这些,手里却不忘将那枝叶原封原样地刺回去。 趁着那家主僵硬地接住枝叶的同时,她侧身往前看了一眼家主背后,快速地用了个瞬移符。 她看到了银丝乍现,提线木偶。 有人在操控医家主,恐怕这桃花岛真是进了魔物。 她情急之下用的瞬移符,也不知道传到哪了。 这四周都是桃花树,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馨香,甜腻腻的。 一阵风吹过来,扬起的花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缓慢呈圆状,一圈一圈形成一个巨大的圆。 并开始缓慢地朝着汀遥的方向移动。 甜腻的气味依然再蔓延,越来越重,到了一种想让人作呕的程度。 汀遥竟有点怔楞,她好像分割成两个人。 一个人说快点用瞬移符离开,一个说布阵将桃花岛毁了。 怎么回事。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以此保持清醒,却发现甜腻的气味比之更重。 她想回头,却看到圆状的桃花圈,正向她缓步靠近。 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好像深陷沼泽,挣不开走不掉,也无法自救。 灵力没有以往强盛,瞬移符甩不出来了。 布阵的话,她的灵力并不稳定,若强行布阵,整个桃花岛都会覆灭。 “砰——” “叮——当——” 有人在用剑气荡平整个桃花林,还有人再控制花草的走向。 不知为何,汀遥那一瞬间竟然感到心安。 她突然想到以前,她跟尘寒君闲聊时,尘寒君对她说:“你要是能习剑,肯定比柯老头那徒弟还强。” “自然。” 不会。 她在危难之际的回答与当时张狂的话语,在不同时空交叠,汀遥心念一动,时空翻转,故事终有时。 缘起缘灭,梦中变幻,缘念阵起。 第4章 西境源城 “阵法师断念君是一个古怪的老头,挑剔苛刻,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讨厌跟酒有关的一切,教人阵法也只教一种。” —— 寻尧居 今日,门内弟子考核,仅考制药一术,主考官医家小小姐白术。 池中古树,四方回廊,朱红色廊柱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水池中央有着一个巨大的圆台恰好坐落在古树的阴凉处。 圆台上仅摆了一张简单的茶几和一个椅子 白术一身白绿色衣裙,头上简单用绿色发带盘绕发间,未缠绕的发带随风飘扬。 白色腰间里绣着梧桐叶,枝叶自然衔接下方悬挂的木制梧桐叶饰,杏眼美眸,眼里带着止不住的洒脱,走起来的裙摆如花摇曳,步步生莲。 她领着杏枝,目不斜视,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在一众吵闹声中缓缓落座,也不管底下人是何情况,清晰悦耳的声音响起,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随机抽取,考核正式开始。” “李理。” 被念到的人惊慌地抬头看向前方淡然的白术,心里越来越害怕,强装镇定的向前。 白术手不停翻着弟子名录,抬眼看了一眼杏枝,示意她向前,给他考核纸张。 那人颤颤巍巍地接下后,打开一看,三个大字——噬心丹 此丹并不难,难的是对药材的感知力。 白术看着那人强装镇定的样子,便知晓那人做不出来。 她随意地翻过几篇弟子名录,并没有看到魏尘意的名字。 正想着直接下一个,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腰间的梧桐叶发出轻微晃动,她下意识轻点叶子,一封来自她大哥白彦的简信——速来源城。 她心里疑惑,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抬头间猝不及防同门里的一个小弟子对视,好像有点眼熟,她没再细想。 偏头对大家笑道:“三日之内,谁能做出噬心丹,考核就算完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看各位瞎配草药了。” 说完便快速消失,只留杏枝再一次无奈叹息:“小小姐,你又这样。” 白术事先带好之前制的噬心丹,希望能派上用场。 她到达源城的时候,已是夜晚。星月躲藏在浓厚的云层里,不肯分享半点光辉。 白彦背对着她,静静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山川思考着什么。 她还没有说些什么,就看到他回头,嘴唇微张:“走吧,我带你看看他们是如何情况了。” 白术离他太远了,一阵风拂过,她好像听到他叹息的声音。 源城,不知何原因,从一人患上失心疯开始慢慢过渡到几十人,最后已有一百九十五人患病。 起初用噬心丹能完全根治。可随着人越来越多,噬心丹供应不足。 但哪怕白术找了其他草药适配,调出了同样的噬心丹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开始对噬心丹的药效逐渐免疫,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近乎可怕到了空气传播的地步。 为了不牵连更多人,医家人对他们采取了严格把控,封锁源城,不出不进,以免传到更远的地方。 地牢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隐隐的尸臭味,还有着肉身剖开,曝光于阳光下的恶臭味。 白术光闻味道就知道,他们的情况越来越恶劣。 他们二人走到第一间牢房便停住了,他们都清楚对方都走不下去了。 静默地看着口吐血迹,身上无一处好肉的源城人。披头散发,眼膜凸起,眼角四周皆是细细小小的红色裂纹,瞳孔闪烁着诡异的血色,听见声响便开始无意识地朝房门外龇牙咧嘴,手往外伸,试图抓住他们。发出的声音——呕哑嘲哳,听的白术想捂耳。 “白彦,这已经不是生病了,他们中邪了,被不干净的魔物上身了。” 白术医术高超,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那么说。 带来的噬心丹不会起任何作用,白术救不了他们。 “然后呢?”白彦平静的看着他们,“上报七肃殿?让其他宗门来处理?你就不怕他们发现神物十六金针丢失了?” 白术哑然,“这分明是两码事。” 西境神物十六金针,传承百余年被每一任家主用以灵力,使其神力发挥出来庇佑西境不被妖魔侵扰。 但传承到白术这一代,却被她弄丢了。 白彦突然笑了,“这就是一码事。白术要不是当年你执意救桃花村的人,怎么会弄丢十六金针,你不会真以为靠你那点天赋真能庇佑西境吗?” 她一直有愧于西境,却不悔。 神物十六金针的丢失,让西境丢失一把强大的保护伞。 但她在一日,西境就不会灭亡。 光影交错间,白彦转头看向烛光下的白术,眼里满是嘲弄:“你救得了父亲,救得了桃花村,但这一次你救不了源城。” 烛光竟然照得白术眼眶一热,刺眼耀人:“所以呢?你想怎么做?又要像之前一样烧城毁尸灭迹?” 白彦铿锵有力地声音响起,却让白术感到悲哀。 “对!” 白术杏眸一睁:“你疯了吗?”惊愕地看向他, “这不是一两个人,是将近百余人。” 白彦的脸庞隐在昏暗下,看不太清晰,但眸中光芒似能灼伤人,他近乎崩溃地冲着白术喊道:“那能怎么办,这件事上报七肃殿,等着七大君神处死我们吗?你又制不出丹药,救不了他们,你难道指望医家那群连三七钱都分不清楚的人来救他们吗?你说能怎么办?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 白术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瞪圆的眼睛又是一热:“三日。” 她闭了会眼睛,泪珠似雨滴快速滑落,再睁开时眼睛一片清明,无一丝惧色,“我只要三日,我一定会救活他们。” 白彦看到她倔强的脸上同样带着少时的天真,不竟有些动容:“白术,我劝你少天真,少当救世主。” 白术没理他,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十五岁那年,白术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终日缠绵病榻,都说他挺不过一个月。 白术在塌前哭的昏天地暗,白彦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哭,淡然道:“少哭点吧,父亲手都抬不起来,没空给你擦眼泪。” 此话一落,白彦发现她比刚才哭的更大声:“你有这时间哭,不如去看几本医经,用用你那愚蠢的大脑看看父亲能不能治。” 白术像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好!我这就去看,一定能救活父亲。” 白彦无语地看着满脸泪痕的白术,心里暗道:“天真的小屁孩。” 一个月的时间,白术翻阅所有的典籍,用自身灵力为介,以血换血,强行续上他的命。 天真的小屁孩竟然真的救活了医家家主。 医家自那场大战后便很少出天才了,大都平平无奇,就连家主也是,靠着熟读典籍治病救人,无半点灵性。 那一天人们高兴喝彩,大摆宴席,灯火通明,庆祝天才的诞生,此后医家小小姐被寄予厚望,领了神物十六金针,成为未来的家主。 十六岁,白术从外面捡回来一个破烂满身血污的哑巴少年魏尘意。 治好后,那少年事事以白术为主,为之甘愿付出性命。他笨拙恳切地讨好白术,明明身无灵力,却奋力去采草药哄白术开心。 十七岁,白术为救人,执意带着十六金针孤身前往桃花村,却不料身无灵力的魏尘意同样孤身前往,想陪伴她左右,后不甚感染毒素,她以毒攻毒,救了魏尘意,亦救了全村五十余人的性命。 而再回到医家时,十六金针不知所踪。 众人想指责谩骂时,白术杏眸一弯熠熠生辉,肆意张扬的话语响彻医毒两家:“我白术在西境一日,便保西境一日太平。不管往后能不能找到十六金针,我都会以命相护西境,让西境亘古长青。” 众人再一次喝彩,自此医家小小姐白术成了最浓烈重彩的一笔。 “魏尘意,这是我为你做的丹药,你吃了它以后,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魏尘意,我一定能治好你。” “魏尘意,你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再次说话,我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天旋地转,汀遥只感到一阵恍惚,布缘念阵需要强大的灵力维持,而她一旦布阵溢出来的灵力常会令人有晕厥感。 她回头看了看徐且之和沈泽野,还安然站着,一个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一个笑咪咪地看着面前闪过的记忆片段。 她悄悄贴近徐且之,查看他灵力情况。 不见半点惊奇和不适,看来适应环境的能力还挺强。 她眼眸带笑地想回头继续看记忆, 却在转头瞬间,发现了空无一人的天地。 不对。 阵法内只有他们三人吗,按理说她布阵覆盖整个桃花岛,怎么会只有三个人,纵使是普通修士,进来受不了阵法的灵力冲撞,也会立马陷入昏睡状态。 无论如何身体也该在阵法内,除非岛上真的没有活人了。这个想法让汀遥感到一阵心悸。 “诶,你们说这医家小小姐后面不会是以命换全城人命吧?”沈泽野又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 一人便抵一百九十五条人命吗? 第5章 西境毒家 “医师决明君,从不惧于天争命,若明知不可救而不救,于她而言只会是憾事。” —— 太阳高照,桃花落满地,不知树上还有几朵桃花能落。鸟雀时不时停在桃花枝干上,较低些的枝干上布满各色各样的条幅。 这颗桃花树记载了白术所有的心事。她在不断成长,她医庐的桃花树也是。 白术自那日起,便把自己关在药庐。桌上地上无处不在的典籍,破烂的纸张,道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 白术背靠书桌席地而坐,手里拿着笔不停在纸上擦擦写写。 三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是魏尘意。 他声带受损,讲不出话来。 魏尘意敲完,便推门而入,满屋的书尘,在光影下格外显眼。 他看到白术坐在乱糟糟的书海中,神色疲惫,沉默不语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他。 魏尘意不经有点心疼,在她面前蹲着,对上她略显无力的眼眸,神色担忧地拿了纸张和笔:“白术,你该休息了。” 白术看了他好一会,才重重地点头:“魏尘意,我想要你寻的草药了。” 魏尘意不疑有她,她想要什么草药她都会为她找来:“什么草药?我去给你寻来。” 白术看着他脸上全是对自己的纵容,心里不免感到欢喜: “鸢尾兰。” 魏尘意将这句写完,就把纸张放下快速地出门: “好,我去给你寻来。” 白术杏眸微弯,消了倦意:“好。我等你。” 看着他飞快跑出门的背影逐渐消失后,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重新拿了木制的梧桐叶发簪绾发。 白术走出药庐,将刚才写好的纸条悬挂在桃花树下,背后的门传来咿呀的声音。 白术没有回头,不管身后是何情景,再坏的情况也遇到了,她早已不畏惧。 她要通过双桥,去往毒家,寻毒草。 毒家家主未有一子,又逐渐年迈,力不从心,家中事务,便全由宗门大师兄何自在管理。 白术找到何自在时,他正在逗弄蛊虫,眼里全是对蛊虫的爱惜。 专注的没发现白术已经来了许久,抬头时,被白术紧盯的神情吓了一跳:“白术,你干嘛呢?!阴森森的,也不说一声,成心来吓我呢。” 白术白了他一眼,正经道:“想找你家毒草用用。” 此话让何自在觉得她更是鬼上身了: “你以前不都是顺手就采了吗,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还来这知会我一声。” 白术要风得风惯了,想要什么便拿,还是第一次礼貌地来说声。 “不是百草谷里面的。”白术点到为止,希望他能明白。 何自在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不是百草谷里面的……” 真是鬼上身了,他睁大眼睛看着白术:“你想要毒藤木?” 毒藤木有迄今为止最强的毒性,为避免祸及他人,一直养在毒谭里。 白术毫不犹豫地说:“对。” 何自在吓的将盅蛊放了下来,眼里全是不解:“你想做什么?” 白术言语间带有一贯的强势:“你给我就是了。” 何自在看着她这副无所谓的神情,心里感到害怕: “你别发疯,毒藤木不可能交给你,真出什么问题你解决吗?” 白术像以往一样担保,她做了无数次的担保,没有一次失败,早已得心应手: “对。我解决,我会完好无损地将毒藤木带回来给你。” 无数次的试验,都以白术平安归来,病人得救为结局。 这一次白术笃定也不会失败。 何自在突然想到了源城人,想到了白彦说的烧城。 何自在看着白术,同以往并无差别,依旧自信,依旧带着不被他人影响的决心,眼里浓重的红血丝,也丝毫不减她眼若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何自在别过头:“我不能直接交给你。丑时,我会帮你撤了毒谭的机关。” 何自在拿了蛊虫就要往百草谷走:“白术,我一直觉得你很强,我一直信你能救活所有人,不止源城人。” 何自在带着蛊虫转身,不再看白术的神情。 夕阳西下,火烧云连了天,细听还能听见随风飘扬的蒲公英洒落各地。 白术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下,老天也在眷顾她,给予她最后的阳光。 何自在知道巧问宗早已不像从前了,他们都不再像从前那般热血,大都能救则救,救不了就高高挂起。 但白术不一样,她天生就带有一种怜悯心,救不了,也会全力以赴。 白术伸了个懒腰,眼眸带笑:“谢谢。我会的。” 风带走了她的话语,落到西境每一处地方。 丑时 白术准时到了毒潭,看守毒潭的人也一并支走。 何自在贴心地为她准备了自由拿取的环境,如墨散开的潭水中间立着一颗巨大的枯树—— 毒藤木 白术立在岸边,看着这深不见底的潭水,不竟感叹这毒藤木又长大了点。 她记得上次来,潭水还没那么浓郁。 白术拿了专门的乾坤袋,用灵力砍掉半截藤木,装进袋子,快速地走回自己的医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瞒着白彦来到源城牢房,不管他们做出什么举动,径直走到正中间盘腿坐下。 没管地下的杂乱程度,寻了个较为干净的地方放置毒藤木。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希望白彦不会怪罪她。 她轻咬指尖将血滴入毒藤木,口中低喃,周身绿色的灵力缓缓将毒藤木腾空而起。 不过半会,白术额间有了一层薄汗,绿色的灵力却蓬勃地流向各间牢房。 昏暗牢房里,有一个影子沉默地看着白术又一次以血为媒介,将无限生机的灵力输送给一群将死之人。 何自在说的确实没错,她的怜悯不会允许她放弃任何一个人。 她会救每一个人,救他,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心中想着这些,竟开始有点讨厌她。 今夜,星月依然隐在云层,风声不止,不时便有闪电闪过,似有大雨将至。 这是一个坏天气,明明白日太阳高悬,夜晚却大风暴雨,真是比翻书还快。 白术讨厌雨天,但魏尘意却很喜欢。 他们哪里都不同,但魏尘意向来会演。演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装作担忧悲哀的神情,便能叫白术放下警惕,偷了十六金针都发现不了,更别说梧桐叶饰。 时间悄然流逝,魏尘意看到白术唇角流血,汗意布满额头。 她在忍,一定很疼吧。 这已然是最后关头,魏尘意将手里拿的玻璃瓶随手一丢,瓶身破碎,里面的黑水浸满本就漆黑的地板。 魏尘意看着那黑水慢慢浸入,等完全浸入时,将提前备好的书信通过梧桐叶饰传给白彦。 魏尘意走出了牢房,同白术一般坦然潇洒地离去,不回头,不再听后方即将来临的撕裂声。 等白彦赶来时,白术俨然发疯了,无药可治。 白术成了源城人,但没有白术能救她了。 白彦看着抓狂的白术,心里满是懊悔,看着地上的毒藤木,更是怒火中烧。 他将白术带回桃花岛后院,嘱咐杏枝照看好,便前往毒家兴师问罪。 “何自在,你疯了吗?”他一进毒家看到何自在便大喊。 “为什么要把毒藤木给白术?现在好了,她也疯了。” 游里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这一次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严重到白术都无可奈何。 “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有蹊跷。” 何自在第一次看到他发疯,为了白术发疯。 他一直以为他们兄妹感情不和。 白彦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对他说了句:“游里,要是白术真的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摔门而出,不再理何自在,毕竟,他也救不了白术。 他单方面切断了与毒家的双桥。但毒家想过来依然不受阻拦,毕竟他们如何也分不开。 “白术很像决明君。”汀遥看完这段记忆只有这一个感受。 决明君对她说过:“救人救的更是自己的心,不悔不憾便是救成功了。” 沈泽野确实猜对了,白术以一人之命换了源城一百九十五人的性命。 但结局本应不是这样的。 白术会安然地从这场救治脱身,顶多就是灵力大量流失导致乏力。 她不该患上失心疯,是魏尘意暗中做了手脚。 汀遥挤弄了一下旁边的徐且之,想知道他的想法:“诶,徐且之,你觉得魏尘意为什么这么做啊?” 还不等徐且之回答,旁边的沈泽野,抢先回答了她:“因为他嫉妒,他自私虚伪。” 身无灵力的少年嫉妒天才绝艳的医家小小姐,哪怕那个人救过他,给过他真心。 嫉妒那人随手制出重金难求的丹药,不甘为何他永远制不出来。 抱怨老天不公,让她什么都拥有,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徐且之平静地说:“由爱生恨。” 他更想要爱,起初破烂血污的少年不懂什么是爱,不懂人间温情。 一旦享受到了便舍不得放开,但有一天却发现他爱的人,平等地爱每一个人。 汀遥不太懂人间七情六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手上的长生镯倒是发出剧烈的震动,像是在不满什么,汀遥一时之间感到疑惑:“干嘛呢?可奇?” 可奇一闪出来就冲着徐且之去,使劲贴贴徐且之,兴奋地围着徐且之转来转去,大尾巴使劲地摇来摇去:“且之大人,且之大人。” “且之大人,你的小师弟吵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