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后被阴湿男鬼养成了》
7. 第 7 章
卫清漪没能反应过来,愕然道:“你干嘛!”
她眼睁睁看着剑尖划开了他的手掌,有血涌出来,伤口很深,几乎可以见骨,单是瞥到一眼都足以让人感同身受地疼痛起来。
但他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忍受痛楚的神色。
裴映雪若无其事地松开手,伤口处就像正常人一样显得血肉模糊。
但很快,黑雾冒了出来,血肉开始弥合,没过多久,伤口就回复如常,手心依然白皙光洁,透着一股违背常理的诡异感。
“你看,我不会受到影响的,就算你划开我的血肉,它们也会自己恢复。”
他润泽的黑眸凝视着她,声音如海妖的迷歌,带着诱人沉沦的蛊惑意味:“所以……不管你要练什么样的功法,都可以用在我身上。”
“不不不。”
卫清漪呆住了几秒,然后忙不迭摇头,“不行,我绝对不要。”
“为什么?”裴映雪语调平和,似乎全然无所谓,“你看到了,这不会对我造成真正的伤害,又有什么关系?”
她抗拒至极,忍不住脱口而出:“要是真这样,那我和那些邪教徒有什么区别!”
就算身体上可以恢复,但心理的影响是越来越深的。人都有底线,一旦抱有试试也无所谓的心理,底线就会一步步降低,到时候,失控就变得无比轻易。
她只是想师夷长技以制夷而已,可没想把自己变成十恶不赦的法外狂徒。
卫清漪本来要谴责邪修的反人类行为,刚准备开口,忽然卡了一下。
她想起,她所说的“邪教徒”,好像信仰的就是她眼前的这位万鬼之主啊……
那当面说这个,还叫人家邪教,貌似有点不知死活了哈。
她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撤回了一个谴责。
裴映雪见状却低低笑了起来,竟然无端地透出某种被取悦的意味,好像因为她的回答而很愉快似的。
“那个……你刚刚为什么可以恢复?难道任何伤害对你都没有效果吗?”
卫清漪被笑得心里发毛,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脑回路,赶紧想办法转移了话题。
他闻言垂下眼,目光扫过自己已经痊愈的掌心:“并非所有,但大部分伤都可以自我修复,除非以极强的灵力穿过,造成不可恢复的消融。”
所以说这是鬼和人的不同?不怕物理伤害?
她思索着,忽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等等,你这么告诉我你的弱点,真的没事?万一我拿来对付你呢?”
虽然未见得能用上,但这么关键的信息,他就随随便便说出来的吗。
裴映雪脸上仍带着未散的笑意,看似美好,却又透出镜花水月般的遥远:“你的灵力还远远不够。”
卫清漪:“……”
果然实话才是真正的嘲讽。
不怕告诉她弱点,是因为她太菜了。
裴映雪没再看她,视线转向那堆秘籍:“还要继续看么?”
卫清漪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要。”
这两天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在这里,她的灵力积蓄得很慢,在原身记忆力几天就能恢复的灵力,现在还呈现出不太充足的状态。
所以,除了本来的修炼之外,她打算多探索一些别的。
修仙者听起来很厉害,但遇到危险的概率也大,不管之后的情况如何,多一些底牌和手段总是有帮助的。
听完她的想法,裴映雪似乎有些意外。
他眸中掠过一丝微光,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新发现似的,唇边的笑意忽然变得更深了。
“既然是这样,我找个对象陪你练习如何?”
“陪我练习?”卫清漪仰起脸看他,不由好奇道,“这里有什么能陪我练习的吗?”
除了他本人以外,不都是怪物?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
陪练不仅是怪物,而且就是那天袭击过她的无脸人形怪。
怪物匍匐着蠕动到她面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对她的敌意,却又似乎正被某种威严压迫着。
它只要轻轻一动,哪怕是形状变化一点,都会被束缚它的阴影撕裂,如同铁链禁锢下被鞭打的狗,不能攻击她,只得焦躁地抓挠着地面。
“……”
卫清漪一看见这个形象,就条件反射般唰地一下抽出剑。
“我真的要和它练?”
除了压制怪物以外,裴映雪始终悠闲地坐在一边,充满了置身事外的意味,见到她这样如临大敌的姿态,他甚至显得越发有兴致。
“只靠独自修炼,虽然可行,但进展太慢,有适当的压力反而会让你更快变强。”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随手捡起的秘籍,似乎不大感兴趣,随意地丢到了一边,目光又重新落在她身上。
“放心,我就在这里,你不会真有危险。”他声音轻缓,但不容置疑。
卫清漪掂量了一下他的态度和语气,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犹豫。
从目前来看,裴映雪虽然对她还算友善,但更像是看待一件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物,主要的价值在于有趣。
所以……比起挣扎抗拒,她不如尽可能多为自己争取一些价值,就像像已经被摆在了斗兽场里的角斗士,在进行令人满意的表演前,退缩看样子不是个好选择。
卫清漪想清楚这件事,就干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好迎战。
之前找到的伤药很有效,也可能是修仙者体质比较好的原因,放血的伤口虽然深,但基本已经愈合,也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疤痕,应该不会再影响她发挥了。
见她下定决心,怪物身上的威压忽然松开,就像野兽被放出了牢笼,它立刻察觉,贪婪地朝她冲过来。
卫清漪马上挥剑迎上去,但怪物的肢体再次扭曲,竟然绕过她的剑锋,直接扑向她。
浑浊的黏液又沾到了她身上,冰冷感再次渗透进来。
但就在这瞬间,它肢体一震,仿佛被什么力量撕裂开,侵入的意识被强制脱离了她的身体。
同时,裴映雪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语气平静,如她最初所感受过的淡漠,是对怪物说的。
“我告诉过你,不要碰她。”
怪物从不知道在哪里的部位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不甘,又仿佛畏惧。
卫清漪先是浑身一冷,然后飞快抬起手捂住耳朵。
裴映雪侧过脸道:“吓到你了?”
“不是。”她连忙摇头,“它叫得实在太难听了。”
听到这句回答,他微微弯了弯唇角:“的确是。”
卫清漪发现,他对这个怪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友好,而怪物的服从也更像是因为恐惧。
但是从原身对邪教描述的印象来说,他不应该是这些怪物的制造者和操纵人吗……?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听着裴映雪从旁讲解她刚才失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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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
“你的剑法已经很好了,招式熟练,反应也足够快。”
他耐心道:“但仙门的剑法,绝大多数是为了对付‘人’而创立的。即便是鬼魅精怪,也常常有着人的外表,但有时候,这会变成一种局限。”
卫清漪仿佛领悟到了意思:“所以说,我应该考虑非人的情况?”
她自己想了想,感觉裴映雪说的没错。
因为原身被邪教徒偷袭的时候,也不知道邪教徒能扭转自己的四肢,还能长出骨刺,所以应对不及。
在这里碰到的这些触手和怪物就更加麻烦了,她至今都没有什么很好的对付触手的办法,要不是裴映雪给她那个印记,现在还要头疼。
裴映雪接着道:“想象一下,它会变化形状,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来攻击你,天上,地下,每一个方向,都需要好好防备。”
卫清漪握紧了剑柄:“好,我再试试。”
怪物刚才被裴映雪用阴影强行扯开,又被压制回去,体表的黏液不断躁动地沸腾,形成一个个的小气泡,仿佛半透明的肉瘤,看起来相当恶心。
说实在的,如果有得选,她对这个陪练实在不太情愿。
但是很显然,对面的怪物对于被迫来给她当陪练更不情愿。
那她想想又觉得可以了。
没错,强迫不情不愿的对手就是这么爽,果然还是强扭的瓜最甜啊。
不过毕竟身体还是虚弱,又交手了数次后,见她渐渐露出倦意,裴映雪忽然抬手压制了怪物:“先休息吧,明天再继续。”
卫清漪一愣:“还有明天?”
怪物不甘心地在威压下挣扎着,怨恨的视线仍在死死盯着未能到手的鲜活猎物。
裴映雪视而不见地转过头看向她,仿佛心情变得不错,语气柔和道:“你不是说,不想荒废修炼么?”
卫清漪刚说完的话不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道:“也……也是哈。”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无面怪物的对练变成了她的日常任务。
更重要的是,从遇到怪物的那天后,或许是出于保护的原因,裴映雪在她身边的时间居然更久了。
当然,安全是挺安全的,但卫清漪实在没忍住委婉暗示:“其实有你的印记在,我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那次只是个意外,不用太担心我。”
主要她又不是来这座巢穴安度晚年的,能走早就走了,万一他天天在这里,她还怎么想办法跑路。
裴映雪漆黑的眸子凝视了她半晌,在她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要小心。”
之后就像最开始那样,他经常会消失在黑暗中一段时间,直到快休息的时候才出现。
只有睡觉的时间是雷打不动的,导致卫清漪直接被迫养成了健康作息。
其实平心而论,她以为裴映雪应该会排斥她这种仙门修士,毕竟他是和仙门为敌的万鬼之主。但他并没有,反而似乎很欣赏,卫清漪甚至无端觉得,他应该喜欢看到她逐渐恢复和成长的过程。
不知道多少次练习后,青色的剑光迅捷斩出,锋芒猛然削断了怪物的一只手臂。
她充满惊喜地望向他:“我的灵力好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裴映雪像平常那样在旁边看着她,他的眼神专注而温和,仿佛在等待着一朵被风雨催折的花,慢慢从创痛中复苏过来。
他微笑道:“那就太好了。”
8. 第 8 章
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小半个洞窟,四周石壁投下幢幢暗影,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卫清漪低头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发现不对。
在幽微的光线下,地上影子的形状变得扭曲起来,不再是她的样子,像是两个重叠的人影,轮廓透出某种诡谲感。
又闹鬼啊?
她手一抖,手里的绸布掉在了祭台上,铺展开来,立刻盖住了祭台。
腰间的灵剑感应到了她的紧张,流光一闪,她下意识就要拔剑。
“是我。”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让她停下了动作。
是裴映雪的声音。
卫清漪回过头,他就像从黑暗中忽然浮现出来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眉眼在珠光下显得格外清丽。
“吓死我了。”她认清人,或者说鬼,这才松了口气,发出那句受惊吓后的经典问话,“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啊?”
等等,用在这里貌似不是特别合适,因为他确实是鬼,走路本来就没声音。
……倒也是个令人欣慰的事实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转而问道。
裴映雪眼睫低垂,唇边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你进来的时候。”
卫清漪脊背一阵发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怎么说得跟背后灵似的。”
洞窟里本来就成天黑漆漆阴森森的,这下更惊悚了。
见到她瑟瑟发抖的反应,他终于轻笑一声,眼尾微弯:“只是随便说的,其实我不久前才进来。”
这算是……在开玩笑?
卫清漪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一只鬼在跟她开玩笑。
裴映雪松开了她的手,抬眸看向周围焕然一新的环境:“你回到这里,是为了做这些?”
眼下的地方,就是她刚穿进来的时候那个祭台所在的洞窟。
这些天,卫清漪把祭台上残留的血迹清理了一下,又摆出了不少陈设,用屏风挡住了石壁,在夜明珠照亮的这一角,乍看起来基本像个正常的房间了。
她已经被发现,就大大方方任他看了:“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所以就没说,你看起来觉得怎么样?”
最开始她从洞窟里找东西的时候,每次都会特意问裴映雪,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他说的随便拿是真的随便,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在意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动过。
裴映雪视线掠过那些家具,却忽而问:“你在清虚天住的房间,也是现在这样吗?”
卫清漪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宗门,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是啊。”
她确实是按照原身记忆里的师门,清虚天小寒峰的样子来布置的。
但是她不知道裴映雪作为一只鬼对仙门有没有抵触情绪,要是他不喜欢的话,那岂不是完全踩雷了。
裴映雪一时不语,静静地望着那些熟悉的陈设,看不出情绪。
卫清漪仰头望他,不确定他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夜明珠的柔光如水洒落,让他的衣袍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像幅水墨画,上面只有黑白和淡淡晕染的灰,连点艳色也没有,面孔也洁净得近乎霜雪,只有唇色是红的。
哪怕在这片仙门的陈设之间,也显得毫无违和感。
如霰似月,有种飘忽于世外的恬淡和安宁。
如果忽略周围漆黑古怪的背景,他看起来完全就是应当栖息于青梧和流云间的仙人。
卫清漪偶尔会觉得,她能相信裴映雪这件事情,虽然也有他长得好看的原因,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非常洁净的气质,和这里遍布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扭曲和污秽很不一样。
她总是感觉他不属于这里,或者说,至少一开始不属于这里。
“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所以先在这里布置了一个。”
卫清漪继续试探地问:“你觉得怎么样?要是喜欢,我就照样挪到大厅里面去,反正也很容易。”
她是怕踩雷才这么干的,毕竟万一碰到裴映雪的雷点,要完蛋的可是她自己的小命。
可裴映雪却没有立刻答话。
他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卫清漪不明所以地被拉过去,然后被他捧起脸,在额头吻了一下。
他的手指是凉的,吻也同样是,如同蜻蜓点水,却显得轻柔而认真。
在亲上的时候,他的发丝还拂过了她的脸,有些痒。
但呼吸间有着清冽的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寒冷却干净。
“……”她不可置信地猛然捂住额头,把他推开,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你干什么?”
虽然他们之前亲过了,但前面的两次那都是她主动的,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轮到裴映雪这么做就……怪突然的。
尤其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
不对,这么说起来,她第一次亲裴映雪也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这算什么,礼尚往来?
“这不是感谢吗?”
裴映雪被她推得回退一步,却满眼无辜,还有点不解。
他好像真的很有疑问,“我很喜欢你布置的这些,所以想感谢,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你……我……”卫清漪语无伦次了。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忽然一下进展这么快?
“难道这种感谢的礼仪只能你用,我不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
裴映雪低垂的眼睫如同蝶翼,轻轻一颤,就带着摄人心魄的锋利:“……还是说,有什么其他附加的条件,你当时没有解释?”
等等等等,这个走向不对劲。
他是不是要发现她在扯谎了?
卫清漪心中一紧,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你想亲就亲,随便你,都没问题。”
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太无限制,她弱弱补充:“就是下次,别这么突然了,我以后也会先告诉你的,之前那些都是意外情况。”
她发现裴映雪的思路已经完全歪掉了。
他是真的相信了亲吻代表着感谢的那套说辞,而且很认真地在进行这个礼仪。
卫清漪能感觉到,他这么做的时候不含有任何情欲的意味,和她摸同学家的猫咪没什么区别。
何况这个说辞一开始就是由她自己提出来的,还编了一堆瞎话来圆上。
要是现在忽然说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前面都是骗你的,那她绝对会被直接宰了吧,就像刚开始她认出他的身份那样。
在接受事实和当场去世之间,卫清漪迅速选择了前者。
反正他长得很好看,气息也很清澈,就算非要在妖魔鬼怪的类别里面选,他也应该被归到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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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人的魅魔一类,虽然气质并不符合就是了。
想到这个,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道袍上,一个从开始就疑惑的问题又浮上心头。
“那个,”卫清漪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刚刚亲完,气氛还行,她决定说出来,“我有个问题有点好奇,能不能问一下?”
裴映雪果然平和道:“是什么?”
她提前做好了心理上的防备,才小心翼翼地问:“就是,关于你的衣服……是因为你以前和仙门有过什么关系吗?”
听到这个问题,他似乎一怔。
可惜因为夜明珠光辉暗淡,他的神色也笼罩在晦暗间,难以分辨。
但更明显的是,周围的阴影有所变化,像因为某种波澜,在缓缓地凝聚和涌动,似蛇捕猎时凝视的目光。
卫清漪见势不妙,马上机警地补救:“如果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当我没问过!”
她马上有点怂了,心想她下次试探是不是要更迂回一点,不该这么直接的。
可裴映雪忽然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柔如春风,好像气氛的凝固只是她的错觉。
他没有正面回复她的问题,却还是给了一个勉强算得上回答的回答。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
外面的天空上依然是凝固如血的夕阳。
在乌漆麻黑的巢穴里呆久了,卫清漪再次看到这种景象,甚至有点重见天日的感动。
只是眼前这么多尸骨,就算风化已久,还是让她忍不住心里发毛。
到底发生过何等惨烈的事件,才会导致这些人死在一片地方?难道这里是什么古战场的遗迹?
还没走出去几步,她又见到了熟悉的无面怪物,从尸骨中浮现出来,森寒觊觎的视线冷冷地窥视着她。
好在经过这么多次练习,卫清漪已经不那么畏惧它。
她看了看周围漫延出去的尸骨,除此之外空不见物:“这里就只有你一个能动的?”
除了裴映雪之外,她从头到尾都只见过这么一只无面怪物,所以这只怪物到底算是什么定位,难不成是他的宠物?
怪物自然不可能回答她。
但她的脚步很快一顿。
因为随着她的这句问话,一瞬间,从枯骨堆中,忽然浮现出无数的无脸怪物,它们半透明的身影层层重叠在一起,像是突然由白骨间生长出来的。
明明没有眼睛,却好像有数不清的视线盯着她,想要把她连骨头带血肉吞下去。
敢情这里就她一个活人,其余不是尸骨就是鬼。
“……”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可以了可以了,大家都散了哈。”
看起来裴映雪对它们的警告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这么多怪物,她居然都没发现,要不是他已经命令怪物不准接近她,估计她现在就要和那些骨头共眠了。
卫清漪小心地避开已经干枯的骨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奇怪的是,走得离巢穴越远,眼前的景象就变得越模糊。
明明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远处有什么异样,可一旦走到这里,视线就开始朦胧不清,逐渐看不见来路,最终彻底变得一团混沌。
卫清漪谨慎地停了下来,凭印象往回走了一段,又试探着折返。
她明白了。
似乎有种怪异的雾瘴存在于这里。
9. 第 9 章
但这种迷雾和普通的雾霭不同,远望的时候毫无异样,像是只有走近才能看到。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灵剑,又朝雾气里靠近了一小段,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同于骨头。
似乎是一把刀的刀柄。
卫清漪弯下腰查看,这才发现在倒伏的尸骨以外还有一些灵器。
但都碎裂得不成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的灵性已经完全流失了。
仔细去辨识其他碎裂的灵器,能看出来的差不多有弓箭、鞭子、罗盘等等。
她低头,试探性地去碰那只刀柄。
触到的瞬间,耳边猛然炸开几道声音,像是近在咫尺,却又遥遥地从某个地方传来。
“该死的无相鬼,肮脏的杂碎,快点从我师弟身体里滚出去!”
“师弟!你看清楚,是我——啊!”
后半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着是嘶哑而怪异的大笑,似乎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却带着蛇吐信子的嘶嘶声:“你师弟早就死了,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幻象戛然而止。
卫清漪揉了揉耳朵,回过神来,眼前依然雾气弥漫,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刚才的声音里提到……“无相鬼”?
她对这个词有印象,在原身的记忆里,无相鬼,指的是一种传说中能吞噬血肉,顶替他人皮囊的邪物,曾经在人间造成了严重的祸乱,连当今的各大仙门也一度深受其害。
卫清漪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想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她遇见的无面怪物,应该就是这种所谓的无相鬼!
那么刚才那段幻象里,应该是一个人的师弟已经被无相鬼吞噬,但他内心不愿接受,试图唤醒,却被信任之人所杀。
她也就知道眼前的雾气是什么了,即人死后,生前不散的怨念所化成的雾障。
周围的灵器明显是属于死者的,此人想必是死于师弟的背刺,故而死后怨念不散,遗留在这把杀死他的刀周围,形成了遮蔽眼目的雾障。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有一定解决办法?
卫清漪沉思了一会,拿起刀柄,扔进储物袋里,果然看到周围的雾气稀薄了些许。
虽然原身的储物袋丢了,但是她从洞窟里又找到了一个无主的,当然里面还附赠了某些邪修用品,但是她选择没有细看,主要怕又翻出来一些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就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个行为很像在拾荒。
这应该算什么发展路径?
穿到异世界,我靠捡垃圾登上人生巅峰?
不过卫清漪之所以要来探索这里,什么修炼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了出去。
她能确定的最终目标,毫无疑问是回到现实。
尽管她已经等了很多天,但脑子里始终没出现过任何声音,连幻听都没有一句,这说明没有系统找上门来绑定她做任务。
其实做任务没准还强一点,至少有个明确的盼头,但可惜现在看来是不会有了,只能她自己找路子回去。
好在她又没出意外,只是好端端呆在自己房间里就穿了,按理说是有希望回去的。但是无论如何,首先得活下去,然后才能想办法离开这片地方,寻找穿回现世的方法。
卫清漪继续向更远的地方走去,用同样的办法,她驱散了不少雾障。
但是走得离巢穴越远,雾瘴还是变得越浓,因为这里的尸骨实在太多了,就算她收起一部分遗物,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这处地方,简直像一片大型的乱葬岗。
多亏她在裴映雪的陪伴下,已经拿最有威胁的无相鬼练过手,有了点底气,不然还真没胆子在这种死人堆里穿行。
在雾中摸索前进时,忽然之间,她撞进了一片突兀出现的景象里。
先前的异象都只有声音,但这次的幻象很奇怪,不仅有声音,甚至有模糊的画面浮现在她面前。
是无穷无尽的巨大触手,几乎遮天蔽日,如同咆哮的海洋,足以将人完全淹没在其中。
但有一柄光华四射的剑,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哪怕在黏稠的黑色触手中,刺目的光芒依然穿透而出。
这柄剑猛然刺穿了藏在触手中的某个部位。
在这瞬间。
她听到了一声极其尖锐,不像是人发出来的,难以言喻的疯狂啸叫。
那声音像是无相鬼被她砍中时发出的尖啸,但要更尖利一万倍,如同用玻璃碎片用力刮擦着神经末梢,烧红的烙铁捅穿脆弱的耳膜,直刺进脑髓深处。
“嗡——”
腰间灵剑的嗡鸣声把卫清漪惊醒,画面和声音都瞬间溃散。
她猛然回过神来,支撑不住地大口喘息,喉间涌动着一股腥甜的气味。
刚刚那一声,竟然差点把她震吐血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卫清漪低下头,在她脚下不远的地方,静静躺着某件东西,看形状是一柄剑。
在这把剑周围的一定区域,没有尸骨,但覆盖着一种黏稠的黑色物质,黑得幽深,毫无光泽,让她想起半凝固的石油。
但这柄剑和她在幻象中见到的别无二致,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极其出色,尽管蒙尘已久,光华几乎消散,也依然能看出是顶尖的武器。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目前为止,卫清漪唯一见到的还完整的武器。
耳边忽然传来沙沙声。
她马上抬头看去,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的尸骨后,又是那只阴魂不散的无面怪物。
她有恃无恐,甚至打了声招呼:“嗨?”
“嘶——”怪物恶狠狠盯着她,似乎蠢蠢欲动,可惜最终还是碍于警告,没敢过来。
卫清漪却看了看它后方空荡荡的区域,犹豫了一下,有些困惑。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有时候会觉得,除了无面怪物外,好像还有什么在关注着她。
这是第一次,在从巢穴里离开的时候有这样的感受。
那不是一种视线,目光,或者类似的东西。
那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注意,好像周围的一切,骨头,地面,漫延的污秽,甚至凝固的风,都是观察着她的一部分。
它们都具备眼睛和耳朵,在窥视和窃听她。
但在她停了下来,警觉地环顾四周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仿佛只是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
巢穴内,一片寂静。
在她基本上能成功应付怪物后,裴映雪白天就不怎么出现了。虽然每天夜里都在一起,但基本上到她睡醒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巢穴的黑暗深处。
“裴映雪?”
卫清漪对着幽暗处唤了一声,“你在吗?”
这座巢穴很空荡,空旷而幽静,没有回声。
声音一传出去,就好像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毫无回应,也看不到出路。
过了一会,她听到他的声音。
“你回来了?”
他从幽暗中走出来,衣衫洁白,鸦发垂落肩头,渺远得仿佛映在空庭间的月华。
卫清漪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平时会直接消失在某个地方,卫清漪对这里远没有他了解,根本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不见的。
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奇。
但主要是不敢问,毕竟还没有那么肆无忌惮。
裴映雪其实多数时候都显得很神秘。
尽管他并没有表现出对她刻意隐瞒什么的状态,但他自己原本就是一个谜团。
比如,他明明坐拥着洞窟里海量的宝库,可他身上除了那件雪白干净的道袍,和最开始戴着的银冠以外,其他什么事物都没有。
在她到来前,他应该从来没有动过别的东西。
这种状态简直像是在苦修,但他明明已经是邪教徒口中的圣主,有什么理由要继续苦修?
卫清漪很难想明白这个问题,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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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知一个道理:好奇心容易害死人,在恐怖片里尤其如此。
所以她自觉地没有问,而是点点头,主动承认:“我一个人呆得无聊,就出去转了转,找到了一些东西。”
她一副要说什么秘密的架势,把他拉到石台边坐下,刚打算拿出储物袋,裴映雪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
卫清漪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安抚容易受惊吓的小动物,但还是让她心头一跳。
因为裴映雪平时都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除了她胡编的亲吻礼节以外,他是从来不会主动靠近她的,只有她才会这么做。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间完全不解其意。
他忽然摸她干什么?
但很快,裴映雪就给她看自己手上染的灰迹:“你的脸有些弄脏了。”
她也顺着摸了一下他碰过的地方,确实发现手指上有薄薄一层褐色的灰。
原来是在给她擦脸啊。
这座山上已经没有什么草木了,只有些枯死的树干,她在里面捡东西的时候,可能是沾了点灰。
“没事,一点小问题。”卫清漪毫不在意地随便擦了擦,“我待会就去擦掉,或者用清洁咒除掉,重点不在这儿。”
裴映雪低低笑了:“所以,你本来是想找我说什么?”
“我想给你看这个!”
卫清漪有点兴奋地给他看自己手里的剑,她的心情难得这么激动,就像小时候出门玩,疯跑一天后给父母展示自己今天的收获:“我找到了一把没有完全损坏的剑!”
那柄剑被她从荒废的地方捡了回来,清理了一些污迹。
但表面附着的黑色应该是某种特殊的诅咒力量,她无论如何也没法解决,尝试用灵力也不行。
裴映雪目光落在上面,忽而静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的表情很难形容,似乎有些……惘然。
卫清漪察觉到了不对,小心翼翼道:“是这把剑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
他有短暂的沉默,随后才轻声道,“但它已经无法再用了。”
“真的吗?”卫清漪低头细看了一眼,“虽然它确实被污染了,不过去掉污秽,应该还有修复的可能吧?”
按原身记忆,灵器被邪祟侵蚀的情况在仙门中并不是没有,但只要本源没有完全损毁,拿回去用仪式净化后,大部分都是可以恢复的。
“你想洗去污秽?”
“对啊,这把剑应该是很好的灵器,反正我都找到它了,也算有缘分,扔回去太可惜了。”
卫清漪点了点头,满脸期待地望向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最开始她其实很小心,尽可能不去麻烦裴映雪,但这段时间以来,卫清漪发现,大多数时候,他貌似并不怎么介意被她麻烦。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基本都会同意。
而且她有时候会隐隐察觉到,如果她表现得更依赖和信任他,反而可能让他心情变好,对她的态度也更友善。
他似乎很喜欢她的依赖。
所以她现在有的没的都会问问,反正被拒绝了也没什么坏处,就单纯只是被拒绝而已。
裴映雪静静注视她片刻,在她以为他这次不会答应了的时候,他却柔声说:“有。”
他把手轻轻覆在了剑上。
那些黑色的粘液原本一直凝固在剑身,可被他触碰的瞬间,忽然像是活了起来,立刻灵蛇般游走起来,一缕缕被吸收进他的身体。
这幕场景有些奇异,粘液直接渗进了他的皮肤下,没有留下痕迹。
半晌,裴映雪睁开眼,眼底隐约有血色般的暗红一闪而过。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但因为卫清漪一直在盯着他看,所以感觉瞳色好像略有变化,虽然只是短暂出现,很快就消失了。
这难道是什么吸收污秽的副作用?
卫清漪不由得迟疑地问:“你的眼睛……”
10. 第 10 章
裴映雪松开放在剑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依然透着苍白,没有留下任何污秽的痕迹:“我的眼睛怎么了?”
卫清漪也不太确定,犹豫地抿了抿唇:“我刚刚好像从里面看见了红色……就是那种,有点深的暗红色。”
他闻言动作一滞,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去。
一种危机感突如其来地从卫清漪心中浮现。
其实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和之前那次不一样,她没有感觉到缠上来的阴影,没有碰到躁动的触手,也没有觉得他身上有特殊的变化。
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这是个不该提起的敏感话题。
她来不及再思考,马上机敏地补充:“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这里面光线太暗,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裴映雪抬起头看向她,在夜明珠的微光下,他眉目如画,美得惊人,却又偏偏显得柔和而宁静,似乎不具备一丝一毫的威胁性。
“是么?”
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卫清漪忙不迭点头,恨不得马上揭过刚才那一页:“是啊是啊,别管这种小问题,我们还是看看剑怎么样了吧,哈、哈哈。”
裴映雪低下眸,唇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还真是聪明。
只要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危险,立刻就会警觉地下意识躲避。
他在黑暗中实在过得太久,太无趣了,决定像养花一样养着她,虽然只是临时起意的一念,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个正确的选择。
卫清漪眼看他眼尾微弯,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和这种阴晴不定的疯批打交道,别的倒还能接受,就是雷点实在太多了,每回说话跟趟雷区似的,时刻要担心说错什么被嘎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来之不易的剑,剑身表面的黑色已经被他除去,她试着注入自己的灵力,看看会不会唤醒它。
理论上来说,这种武器不管是否有主,碰到灵力至少都会有所触动,只是能不能正常使用的区别而已。
但那把剑依然如故,没有丝毫反应,说明它还是不能用。
卫清漪只好叹口气,有些遗憾道:“你说得对,它被侵蚀得太深,看来没法再用了。”
裴映雪却转变了意见,语气温和:“无论如何,你都可以先带在身边,或许以后有机会,还能把它恢复。”
他看向那柄通身黯淡的灵剑,顿了顿道:“它留在这里……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卫清漪想想也是,真有缘分的话,来日方长嘛。
既然这样,她就把剑先收进了储物袋里,准备之后再看情况:“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帮我的忙。”
貌似提到了什么关键词。
话音落下,他漂亮的长睫微微一动,抬眸望向她。
这时候,裴映雪仍坐在石台上,她站着,他静静仰望着她。
他好像在等待某件即将到来的事情。
经过这么多次之后,卫清漪现在已经能马上联想到了。
每次感谢,都会伴随着亲吻。
但因为他这次没主动提,所以她才在思考,要不要想办法糊弄过去。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裴映雪开口问:“你不坐下来吗?”
“哦,好。”卫清漪下意识顺着他的提议坐在了床上。
裴映雪像在打量着什么一样,慢慢抚上她的唇。
他的指尖有轻微的凉意,如同晨露,轻柔地描绘和勾勒着她的唇形,就像抚摸一片脆弱的花瓣。
卫清漪被他看得心情七上八下的,有点忐忑。
忐忑着,她就忘记要糊弄的事情了,只剩下到底什么时候亲的紧张。
在等待着注定的事情到来的紧绷中,她无意地舔了一下嘴唇,忍不住问:“那个,我们还要亲吗?”
但是一开口,他的手指便随着这点变化从唇上滑过,触到了她探出的舌尖。
湿润的,软的,但是温热,和其他的触感不同。
裴映雪停顿了一下,他眸色漆黑,如同无星无月的清冷暗夜。
卫清漪恨不得当场撤回她刚才的所有行动,她深深后悔,且觉得自己真是脑袋抽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
这什么……现在的气氛,也太怪了吧。
看他一直没说话,她挣扎着往后躲了一下,小声说:“不要就算了。”
她飞快说完,转身就要下床跑路。
裴映雪轻松地伸出手,揽着她的腰身,把她抱了回来。
明明他用的力道也不算强硬,但卫清漪就是不明缘由地更紧张了,强烈的危险直觉让她头皮发麻。
“为什么要跑?你不需要完成这个礼仪了吗?”她听到裴映雪在她耳边问。
他声音依然低柔,并不带其他意味,仿佛真的很困惑。
“没……”她弱弱解释,“没有跑,我只是想说,今天不亲的话,下次再补上也……”
未尽的尾调被他轻轻含在了唇边。
比起之前的那些,这个吻似乎停留得稍微更久了一点点。
以至于他们的气息近乎亲密地交缠在一起,尽管只有短暂的一刻,却像用尾巴缠住对方的小蛇。
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卫清漪模模糊糊地想。
结果还是要亲啊。
早知道还不如她主动亲了完事呢。
过了稍许片刻,裴映雪缓缓松了手,放开她。
因为他们除了亲以外基本没有太多接触,动作幅度也不大,所以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很整齐,完全没有被弄乱。
他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唇,似乎在思考一个难解的,让人困惑的谜题。
说实话,他每次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态度都端正得像是在对待学术问题,导致气氛不太旖旎得起来。
可卫清漪就是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明明裴映雪的体温很低,但她还是下意识往后退,离他远了一些,就像怕热似的。
她退开一点,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却微微一怔。
“这些是什么?”
她发现,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丝丝缕缕的黑色痕迹。
颜色很深,漆黑如墨,在手腕、脚腕和脖子的位置,像锁链一样的痕迹。
卫清漪可以确定之前是没有的,因为他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而且她每天给他梳头发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见到过类似的痕迹。
裴映雪闻言,低头看了一眼。
他很明显也是在她说了之后才发现痕迹出现。
但看清楚后,他没有显得很意外:“这是一种咒言。”
卫清漪检索了一番原身的记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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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连她都对这个说法没有印象:“咒言是什么?是诅咒吗?”
“不,应该说,是用来限制我的。”
他很耐心地给她解释:“为了防止我情绪过于强烈的时候,做出一些失控的举动。”
卫清漪不由得疑惑:“什么样的失控?”
“可能会伤害到你的失控。”
裴映雪微微垂眼,柔润的珠光将长睫的影子投落到脸上,他眸中漆黑一片,情绪难测。
“如果发生了那种情况,你就要小心,别靠近我,也别相信我,离我越远越好。”
离得远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别相信他?
卫清漪更摸不着头脑了:“所以,失控的时候,你会骗我吗?”
“说不准啊,”他看起来有些苦恼,“到那样的状态下,我或许会做出更严重的事情也不一定。”
整得这么严肃,还怪吓人的。
她默默退缩了一点,真心实意道:“那希望我千万别遇到。”
就现在的情况,她都已经三天两头踩雷了,万一再来个黑化,岂不是更要完蛋。
*
迷雾茫茫地遮盖在眼前,一切景象都模糊不清。
在漫山遍野的石砾,枯死的草木和倒伏的枯骨间,卫清漪只能凭借自己先前很多天里留下的记号,大致摸索着前行。
虽然她靠捡破烂稍微减弱了一点雾瘴,但这里死的人实在太多了,简直是怨念冲天,完全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估计只有用法阵实现大型净化仪式才可能行得通。
所以一开始,她只能在巢穴附近的范围内找寻,但随着她实力提高,走的地方越来越远。
从目前走过的路里,她已经可以判断出一个基本事实:这里是座山,而巢穴就位于山顶。
走到某处,她慢慢停了下来。
太重的雾瘴让她很难判断方向,走的路可能也是弯弯绕绕的,不是在笔直前进,只能大概确定,这片地方离她昨天走得最远的路途再深入了一点。
但这次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景象,在她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显眼的石碑。
这座碑蒙尘已久,擦去表面的灰尘后,隐隐约约能看出来,下面有过一些刻字的痕迹,但却难以辨认刻的是什么。
卫清漪蹲下身来,有些好奇地打量。
前面她都探索过了,除了未被收敛的尸骨以外就是各种各样已经被破坏的灵器和法器,还是第一次见到矗立的石碑。
她仔细看上面的字迹。
“先……先什么?”
上面能大概看出来的只有这个字,后面的写出来一半,又被划去了,像是刻字的人心有犹豫,无法成形。
还没继续读下去,卫清漪忽然感觉到什么,转过头一看,裴映雪从她身后的雾瘴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白衣皎洁,长发一半垂在肩头,发间束着她给他系上的那条月白色的发带,色泽明润,如同映亮迷雾的微光。
明明他应该也是穿过尸骨堆过来的,衣服却半点没被弄脏,还是纤尘不染。
卫清漪深表羡慕的同时,随口问:“我刚刚发现这里竟然有座石碑,你知不知道这个碑是干什么的?”
裴映雪的视线落在上面,一时间久久不动。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是某个重要之人的墓穴。”
11. 第 11 章
不知为什么,卫清漪察觉到他有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情绪。
他的情绪往往很难感受到,即使在这种相对明显的时候,迹象也表现得很隐晦。但如果要形容的话,卫清漪觉得,那似乎是落寞。
这座墓穴跟他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进一步说,会不会这里面的人正好就是他埋葬的?
但是他偏偏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映雪想说的时候,通常是会告诉她的,如果他不想说,卫清漪自我感觉,她的地位貌似也没有高到可以随意打探隐私的地步。
所以她没有继续追问,直接转开了话题:“你怎么刚好过来了?还是因为特意过来找我的?”
裴映雪并没有掩饰的意思,轻轻答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就说嘛,一次就算了,到第二次,她已经开始思考,他怎么每次都能这么精准地找到她。
卫清漪马上把石碑的问题抛在脑后,心念一转,想到了最有嫌疑的因素。
对了,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印记。
其实她觉得这个行为应该不是出于恶意,不过在男频玄幻小说里,印记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使用上限高到直接借着它夺舍也不是没可能,用来定个位肯定是绰绰有余。
但她问还是要问的:“你在用印记追踪我?”
他闻言侧过脸,认真地看向她:“我只是想看到你在哪而已,你不喜欢吗?”
考虑到裴映雪每次都帮了她,说得太过也不太好,多少有点那么一点忘恩负义,当然,主要是她也没法强制让他解除。
卫清漪试图跟他商量:“可是这样我会觉得有点别扭,毕竟人总要有隐私的空间,虽然我不介意这个印记,但你能不能不用来追踪?”
“这是印记本来的作用。”裴映雪的语调依然柔和,好像并无不悦,“只要我关心你,就会自然地感知到你的行踪。”
“你不能控制它吗?”
他微微笑起来:“除非你死去、印记消失,或者……我不再关心你。”
这听起来就多少有点难办了啊。
卫清漪纠结起来:“可是这样好像不太公平,只有你能知道我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你在哪。”
他真的偏头思索了片刻,耐心地反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公平?”
说实话,她也不太肯定。
“让我也能感觉到你?”
裴映雪似乎有些遗憾:“可你没办法用相同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或者,我可以找一下有没有其他的方式。”
“倒也不用那么高深的方法吧。”
卫清漪相信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最快的。
她想了想,脑海中忽然灵光闪现,眼前一亮:“只要有那种能发出声音的,让你在附近的时候我能听到,就可以了。”
这里别的不好说,但邪修的东西是一条龙齐备的。
从巢穴里的某几个洞窟间,她甚至找到了很多疑似字母小游戏的道具,什么鞭子蜡烛之类的应有尽有。
找了一会,卫清漪在零零碎碎的小道具里头翻出来一条链子。
这是条做得很精细的银链,银质绝佳,放了不知多久都没有变黑,依然闪闪发光,上面还有七八只银铃,铃铛不大,但声音很脆,摇晃起来,隔得很远都能听到。
裴映雪不太在意地等着她翻找。
他大多数时候对什么都不在意,虽然基本上每次都会满足她的要求,但也只是一种顺其自然的举动而已。
看似纵容,实际却意味着疏远。
但是卫清漪不打算主动去触及更敏感的问题,也不准备深究他的种种特殊,因为她还想要自己的小命。
反正她又没有绑定什么攻略病娇系统,没有谁强迫她做这些。
不作死就不会死,苟才是第一要义。
她最后决定就是这个链子了,拿起来在裴映雪手腕上比划了一下:“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他的声音温和宁静:“可以。”
卫清漪小心地给他戴上,因为链子太长,她绕了几圈,才把银链的尾端扣起来。
戴上后,她拿开手道:“好了。”
不过她没敢说,其实她刚刚戴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好像,大概,应该是条脚链啊……
但给他戴脚踝上这种事情想想实在太怪了,她还没变态到这个地步。
这样就挺好了。
裴映雪抬起手,打量着这件新系上的装饰。
他轻轻摇晃手腕,银链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轻响,在周围的安静中,听起来更加明显。
卫清漪见他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趁机又提出一个附加要求:“你能不能先出去,再从外面走进来试试?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提前发现。”
但裴映雪显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让她得寸进尺。
他唇边含笑,看起来很好说话,却偏偏不为所动:“你的请求是让你也能察觉到我,这个已经实现了。”
卫清漪也觉得自己有点索求过度,但话都说出口了,至少再争取一下,不然就这么放弃也是浪费机会。
她内心挣扎了几秒,小声说:“算我再请求你一次行不行?”
裴映雪还是静静看着她。
卫清漪一咬牙:“那我再感谢你一次?”
他终于低声笑了起来,声音温润清和,并没有对她的嘲讽,但还是让她有点羞耻。
确实,她也感觉自己略微有点太滥用这个方法了。
第一次是为了保命不得已,第二次再这样……其实就没什么必要了。
而且裴映雪又不知道这件事的真正含义,对他来说,只是单纯的礼仪而已。
她刚想反悔,就听到裴映雪道:“好,我答应你的交换条件。”
卫清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细碎动听的铃音就从她身边逐渐隐去。
很快又由远及近,重新响起来。
在黑暗中,即便是见不到光的地方,也能清晰地听见,感受到他的脚步。
铃音忽然在她耳边一晃。
卫清漪下意识回过头,裴映雪在她身后,脸上有浅淡的笑意。
“现在,你的结果是什么?”
她呆了一瞬间:“结果是……确实能听到?”
他又笑了一声,今天他似乎格外愉快。
“所以,”他轻柔道,“该感谢了?”
卫清漪做了下心理准备,依照承诺转过身亲他。
可能这个姿势没有之前那么方便,她本来想踮脚,很快发现有点别扭,而且亲不到脸。
裴映雪也没有要主动配合她的意思,并未俯下身迁就。
所以她一转过头,面前就是他洁白的脖颈。
他的肤色净如冷玉,可以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脉络,线条分明,喉结处略微突出一点,皮肤看起来很薄,好像某种易碎的白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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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鬼使神差似地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裴映雪身体一僵,明显非常意外。
卫清漪甚至感觉被她亲吻的地方轻微颤了一下,仿佛极为敏感,又有些脆弱。
但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那里的皮肤很单薄,几乎可以感受到下面因此而生的……震颤。
虽然,她亲完就马上后悔了,发现冲动确实是魔鬼。
因为怕裴映雪又要捏她的后颈,在他来得及动手之前,她飞快地退后两步,躲开了。
裴映雪自然看到了她的动作:“为什么要躲?”
卫清漪不敢说怕他动手,小心翼翼地辩解:“那什么……这不是……感谢完了嘛。”
明明已经完成了该有的步骤,但他似乎更加困惑了。
“我觉得……”他默然片刻,缓缓道,“这个礼仪有些奇怪。”
卫清漪心中一紧,却不敢承认,只好硬着头皮辩解:“有哪里奇怪?我们那儿都是这么做的。”
裴映雪沉吟道:“所以,你也这样对待别人吗?”
卫清漪:“……”
完了,她怎么没想到这个送命题。
“当、当然不是。”
或许是不知道哪路神仙保佑,在快尬住之前,她灵光一闪地想到了解释。
“在我们那里,感谢有很多礼仪可以选择,但是对同一个人要用同种,因为我一开始就亲了你,所以之后就一直这样了,对别人不是的。”
裴映雪看不出来信了还是没信:“所以,附加条件其实是这样么?”
卫清漪感觉再这样下去,她要胡诌出一本《亲吻礼仪的一百零八条规矩》了。
她心一横,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解决问题:“你觉得奇怪,可能只是因为我教你这么做比较多,可能、可能你自己多试试,就会习惯了。”
除了布置房间那次以外,裴映雪没有主动吻过她,而且那回也是亲的额头,相对来说,可能算不上那么亲密。
卫清漪有些心虚。
她能确定裴映雪对她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不管亲吻还是同床睡觉,其实是她一步步指引他这么做的。
就算这样,他也还是保持着明显的边界感。
这应该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但可能是她说得太言之凿凿,裴映雪停顿了一下,居然真的依言照做了。
他慢慢抬起手,抚过她的脸颊,雪白的衣袖顺着动作滑落,手腕上的银链和铃铛坠了下来,细细碎碎摇晃着作响,时有时无地擦过她脸侧,又痒又凉。
其实那感觉并不强,但卫清漪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偏偏在这时,他低下了头,柔软的唇覆上她的。
呼吸交错之间,他的黑发有一缕落了下来,就垂在她脖颈边,柔滑而冰冷,像是触手给她带来的感觉,只是没有那些异常的湿黏感。
可是,她莫名地想,他有些时候真的很像蛇。
会引诱和缠住猎物的那种。
唇相贴的时候,他们的温度也有短暂的交错,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裴映雪的脸,令他苍白的肤色几乎不可察觉地透出淡红。
在体温交织的亲昵里,他手指无意识般地再度握在她颈后,缓慢收紧了。
与此同时,烙印般的黑色忽地出现在他的皮肤上,从腕骨和颈间隐隐浮现,很快地一闪而过。
可惜,在亲吻中,卫清漪没能及时注意到这一点。
12. 第 12 章
同居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不管白天发生了什么,晚上他们还是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卫清漪本来以为,经历了刚才那么多事情后,今夜会如睡针毡。结果她太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不知道是不是折腾得太累,她很快就睡着了。
但不知过了多久,又被一阵奇怪的感觉从睡梦中唤醒。
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
因为她震惊地见到了数不清的触手,或者应该说,裴映雪所称的污秽。
整张床上都是,蠕动着,纠缠着,如同一个巨大深黑的漩涡,遍布她所能够得到的每个地方。
这座石台本身是很特殊的,平常的情况下,就算没有她身上的印记,那些触手也不敢爬上来。
就像是裴映雪的某种领地,有着分明的界限,因为它们臣服于他,所以不敢冒犯。
但是现在,上面爬满了缠绕在一起的触手,相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把猎物牢牢地捆缚在其中。
不太妙的是,她看起来在这个被捆缚的漩涡的正中心。
“……”面对这种震撼的情况,卫清漪直接从迷蒙中清醒了。
她抬起头,完全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泛着微微暗红色的眼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里面凝聚着纯粹深沉的恶意,暴怒地沸腾着,带着择人而噬的戾气,仿佛翻涌不息的黑潮,与世间只隔着一层薄弱的边界。
可是对方的模样她很熟悉,因为那个人是裴映雪。
卫清漪在半秒之内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谨慎地开口:“你怎么了?”
如果面对的是是个普通人,她肯定用不着问这种基础问题,但裴映雪显然不符合,因为他既不普通,貌似也不是人。
“终于醒了啊。”
泛着暗红色的眸子微弯起,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笑容,却并不友善,也毫无温柔,反而饱含着不加掩饰的恶劣。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动了一下手指,让束缚着她脖颈的触手略松。
卫清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被席卷上来的触手向他拉过去,混乱中,她朝外面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脱,唯有艰难地转过身体。
他毫不在意,幽冷的视线从背后打量着她,而后,卫清漪感觉到微凉的温度落在她后颈上。
居然怪异地像一个吻。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只是野兽判断目标鲜活程度的一种方式。
他徘徊了片刻,渐渐偏移向下,流连在她颈窝处,若即若离,仿佛观察着猎物的毒蛇,思索着要怎么折磨她才能得到最令人满意的结果。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裴映雪……唔!”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锁骨上竟然传来一阵刺痛。
露出的皮肤被毫不留情地狠狠咬破,齿痕带来尖利的锐痛,很快开始发热,恐怕是在往外渗血。
他蓦然开口,声音略有些讥讽,显得轻慢而玩味:“差点忘了,你就是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个女人?”
卫清漪首先是觉得这个状况很莫名其妙,其次她觉得这句话也莫名其妙。
什么叫迷得神魂颠倒?她明明刚脱离触手食物的位置没多久,现在干什么都很小心,绝不去冒犯可能存在的行为边界。
她看起来像是有那么高的地位吗?
“我开玩笑的,别当真了。”
但还没等她回应,始作俑者就嗤笑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淡意味。
“不过,他现在不养花,开始养人了,倒也说得过去,至少比花经得起折腾。”
他捏着她的下颔,仔细端详了一会,又凉凉道:“你确实比那些不会说话的花更有趣得多,死的时候,应该也会更有趣吧?”
卫清漪好不容易正对上他的视线,略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和裴映雪长相一模一样的真正恶鬼。
他雪白、素净、整洁的道袍下,冒出了无数条黑漆漆的触手。
这些触手比地面上纠缠过她的那些更加粗壮,具有奇特的形态和近乎诡异的花纹。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刚刚的话:“……什么花?”
这鬼地方要什么什么没有,哪里来的花?
“他还没给你看过那些花?那你也没那么重要啊。”他眸中暗色闪烁了一下,“你该去看看,不过,不是现在。”
卫清漪盯着那些触手,一时间念头纷呈,从在做梦怀疑到是不是又见鬼了,最终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清楚再说话。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觉醒来裴映雪忽然就这样了?
要不是知道他在这里有绝对权威,卫清漪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忽然被阴魂不散的无相鬼夺舍了。
对了,暗红色。
他眼睛的暗红色。
福至心灵般地,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记忆。
在她捡到被污染的剑的时候,裴映雪吸收了那些污秽,在那天,她偶然看到了他眼睛里转瞬而没的暗红。
还有,那天他曾经对他说起的,“失控”。
难道是这个因素?
她总算理解过来现在的突发状况,思索了片刻道:“我确认一下,你说的那个‘他’,指的是我认识的裴映雪对吧?”
卫清漪一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一边动了动被缠住的手,想先掌控自己的武器,本命灵剑受到召唤,即刻出鞘了几寸。
可就在她要握住剑柄的一刻,灵剑忽然被席卷而来的触手抛起,不再受她控制。
只是一瞬,冰冷的锋刃就被压在了她颈间。
恶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仿佛垂怜地看着濒死的猎物,然而他眼中丝毫不带怜悯,唯有嘲弄:“反抗并无用处,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穿书,卫清漪绝对是第一次体验被利器抵在要害处的感觉。
脖子上的痛感还不强烈,只是寒凉的触感就足以激起恐惧。
她知道这把剑的剑刃锋利得削铁如泥,切开她的皮肉和血管是无比轻松的事,以原身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撑住如此程度的伤害,这是致命的。
那她毫无疑问会死在这里,也许能就此回去,也许不能,这会变成一个赌局,筹码是她自己的命,如果不能回去,就完全输了。
她不能轻易去赌。
然而剑刃仍在缓缓下沉。
只要再深一点点,就将割破动脉。
卫清漪霎时间心率飙升,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出冷汗。
很显然,无论是什么原因,她此时面对的,都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裴映雪。
可是,如果当前她面对的是所谓“失控”状态的裴映雪,那他应该和正常的时候有所共通……共通……她第一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具体做了什么来着?
念头划过的一刹那,她几乎没法再思考,用尽最大的力量躲着剑刃,轻微偏过头,唇碰到了离她最近的那根触手。
触手一震,居然猛地缩了回去。
然后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道一推,往前栽进了冷冰冰的怀抱里,随后被属于人的手掐住了脖颈。
深红的眼眸森然盯着她,他脸上的神色阴晴莫测,在被冒犯的冷意和想起了什么的思虑中变幻不定,最后忽然俯下身,皱眉端详她的脸。
潮湿而微凉的气息拂过她露出的脖颈,激起不明显的鸡皮疙瘩。
卫清漪不等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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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飞快地说:“我知道你是裴映雪,你只是暂时失控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想杀我的,你不是说觉得我很有意思?如果我现在就死了,这里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是会很无聊吗?”
她一口气还没喘上来,马上就抓紧时间为自己争取机会。
恶鬼冰凉的目光扫过她,似乎毫无触动,冷嘲地轻笑:“你又不是第一个……他以前养的所有花,最后都被我烧成灰了,那又如何,反正他总会养新的花。”
“可、可是,”卫清漪分不清什么养花不养花的,总之要尽可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你不是说我是第一个养的人吗?肯定是不一样的,除了我以外,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呢,对吧?”
他的手指还在按她脖子上,正好停在颈动脉的地方,她半点都不敢移动。
恶鬼一时间沉默不语,还好力道没有再收紧,也许是在思考她说的话。
卫清漪不想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顶着可能真被掐死的压力,她困难地抬起头,亲了一下他的脸。
“这是我和你说过的礼仪,你记得吗?”
她既是挣扎,也是试探。
如果是真的失控,那现在面对的这个……应该或多或少也有裴映雪的一部分记忆吧?
他脸色变幻一瞬,忽而道:“那现在,你是为了什么在感谢我?”
真的记得!
卫清漪悬着的心险之又险地放下了小半,急中生智地补了句:“为了我们在我应该活下来这件事上,暂时达成一致。”
恶鬼看了她片刻,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
“说得也是……看在你确实很有意思的份上,我用不着马上杀了你的,至少,在你死前多留一会。”
在他说话的同时,灵剑被一下子远远抛开,蔓延上的触手包裹住了她。
这次的触手比以往都更怪异。
她感觉已经爬到了她衣服遮掩住的皮肤上。
它们也和普通的那些不同,不只是勒绕在她身上,扼住流动的血脉……还像在吮吸着她的肌肤,留下更鲜明的感受。
黏腻的,湿漉漉的,刺激和痒意。
在触手束缚住她的脚踝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那个,商量一下,能不能别碰那儿?”
“为什么?”恶鬼嘴角边挂着淡淡的笑,“你讨厌被碰到?还是说,你害怕这些东西?”
卫清漪是对第一天的状况有心理阴影,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把陷在沼泽里的感觉。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他忽然靠近了她耳边,过近的气息几乎紧贴着拂过她的皮肤,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比平时要急促一点。
他似乎想说什么。
可这并不是表示亲密的姿态,因为一瞬间,缠住她的那些触手开始收紧,紧到她越来越感觉不能呼吸。
“嘶……”
就在此时,他竟忽然松开了她,脸色有些躁郁。
卫清漪喘了口气,意外地从他身上看到了她见过的黑色痕迹。
那是裴映雪曾经说过的,用来约束他的东西。
应该说,她这次看见的,才是真正完整的咒言,因为从痕迹曾经浮现过的地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重重沉重而漆黑的锁链,紧紧锁在他的脖子、手腕和脚腕上,像是囚犯佩戴的镣铐。
最沉重的那个,就在他脖颈上,横加束缚,让他不由得皱着眉头去拨弄了一下。
“真是碍事的东西……算了。”
他不太愉快地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语调仍有微妙的恶意,“今天先放过你,等到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刹那间,困住她的触手猛然一松。
如同潮水退散,暗红从那双眼瞳里褪去。
13. 第 13 章
裴映雪睁开双眸,柔和的珠光如流水般淌入眼中。
但卫清漪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在他身边睡沉,而是抱着双膝,坐得离他很远,正在精神紧绷地打量着他。
他顿了顿,安静地坐起身来。
“怎么了?”
卫清漪立刻道:“昨天夜里是怎么回事?”
他垂眸望向她,漆黑的眼眸中映着一点柔光,似乎是真的不解:“昨天发生了什么?”
卫清漪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包括他眼睛颜色变红,还有后来一言难尽的过程,直到最后咒链出现,恶鬼消失。
她现在很警觉,讲的时候,都要时刻记得默默离他远一点。
在他暂时沉睡的那一段时间里,她想清楚了昨天看到的事情——他估计是人格分裂。
所谓的失控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正常的时候是一个人格,正常人格出问题的时候,就会切换到另一个人格。
为了区分,卫清漪把他分成了黑雪和白雪两个版本。其实仔细一想,他正常的时候,确实也挺符合白雪公主人设的,黑檀木一样的头发,白雪的皮肤……打住,怎么她越想越不对劲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白人格存在的时候,裴映雪毫无疑问是对她相当好的。
尽管她偶尔会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存在某种喜欢逗她的恶劣倾向,但总而言之,白人格还算是个比较好相处的对象。
那昨天夜里出现的黑人格又是怎么回事?
黑人格明显具有很强的威胁性,从一开始就想要杀她,如果昨天不是反应够快,加上后来咒言生效,没准她就真的小命不保了。
可是黑人格出现的契机是什么?
昨天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吗?明明没有吧?不就是她给裴映雪戴上了银链,然后充其量算亲了一下……可是之前又不是没亲过啊?
卫清漪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而且黑人格昨天还对她说了一些更难理解的话,什么养花之类的,搞得她整个人都一头雾水。
但裴映雪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提防和警惕。
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望向她的脸,语气含着温和的疑问:“你在害怕我?”
那些触手已经都收了回去,他现在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昳丽,洁净,足以轻易蛊惑他人。
但他的瞳色又开始变得幽深,像蛇竖起尖瞳。
卫清漪感觉到缓缓从她背后攀附上来的阴影,从后颈处缠绕到前面,压迫在她搏动的血流上,掌控着她的呼吸。
心头涌上一种直觉的危险预警。
好像她只要说是,就会遭遇难以想象的可怕结果。
“我没有。”她果断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清楚那是什么。”
裴映雪的神色柔软下来,向她伸出手。
卫清漪犹豫了两秒,就感受到周遭的阴影蠢蠢欲动,阴冷的触觉徘徊不去,极具压迫感。
她马上把手搭了上去,让裴映雪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像在安抚她:“我有时候可能会和平常不同,就像昨天,你应该已经见到了我……失控的样子。这件事的起因太过复杂,很难解释起,但别怕,有咒言的束缚在,只是这样的时候,你要更警觉一些。”
卫清漪感觉到他轻柔的抚摸,整个人像在被猛兽舔毛,虽然猛兽没有攻击她,但她还是完全不敢动。
裴映雪说过她很坚韧,这是个优点。
她当时并没有真的理解这句话,姑且把它当成了赞扬。但目前看起来,事实好像不是这样,这完全是保命的基本素养吧。
他又要恐吓她,又不能容许她害怕他,是不是有病?
哦不对,本来就有病,精神分裂嘛。
当然,卫清漪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她犹豫道:“但是你失控的时候,真的会很……麻烦。”
考虑到现在的状况,她把可怕憋了回去,换了个委婉点的用词。
然而她的衣服还没有完全整理好,裴映雪眼睫微垂,便顺着她颈间悬坠的日轮项链,看到了锁骨上的伤口。
吊坠上一轮朝阳灿烂,衬得肌肤白皙,然而齿痕处,渗出的血已经凝固,血色刺目。
那个齿痕烙印在她原本光洁的皮肤上,如同瓷器上的裂隙,令人凭空生出一丝不快的躁意。
他的目光在那一处久久停留,半晌,他道:“我很抱歉。”
卫清漪一时没跟上思路:“什么?”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裴映雪就拿过她手里的剑,拔出鞘,态度平静地照着自己的胸口捅了一剑。
剑尖锋利得削铁如泥,径直穿透单薄的衣裳,没入了他心口处,道袍上霎时鲜血浸染,如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
卫清漪惊呆了,连阻止都没来得及,“等等等等,你别冲动啊!”
这是什么神转折?他们不是在严肃地讨论他昨夜失控的问题吗?他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裴映雪却看着她的伤口,认真道:“这次失控时伤害了你,是我的过错,如果往后我再犯同样的错,你便如此待我。”
卫清漪顺着他的视线,终于看到了锁骨的咬伤。
她都快忘了这回事,因为也就开始那一阵有点刺痛,可是后面的情况更紧急,她光顾着保命,完全把咬伤抛在脑后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总算理解了他指的是什么,摸了摸伤痕,讪讪地说出了真心话:“其实我本来是准备这么干的,这不是没打过嘛……”
昨天她倒是想反抗,可惜根本没有用剑的机会,灵剑就被触手卷走了。
但话又说回来,要是她的猜想没错,裴映雪的情况确实属于双重人格的话,那黑化人格做的事情应该归黑化人格,发泄在正常人格这里貌似也没多大用处。
她应该要争取正常人格站在她这边,想办法解决问题才对。
想到这里,卫清漪连忙道:“不至于这样,你先把剑拔出来。”
裴映雪低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抽出剑,她能看到他心口处有一道狰狞得吓人的伤。
殷红的血涌了出来,浸染了原本素白的外裳。
虽然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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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示过自己受伤可以恢复,但毕竟当时伤的是手,不在要害,谁会没事照着自己的心捅一下啊。
卫清漪明知没用,还是忍不住从储物袋里摸出她当时那瓶止血药,迟疑地问:“你、你人还好吗?”
她说完就想起,如果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估计已经没法回答她了,还有没有气息都是大问题。
但主要是她真的很紧张。
作为稳定法制社会下成长的人,任谁看到别人在自己面前给心上开了个口子都会紧张的,就算对面疑似不是人也一样。
“你在担心我吗?”
裴映雪却轻声笑了,如同对她的安抚:“对我来说,这只是一道很小的伤,并没有你被咬的地方严重。”
他握住她到处翻找的手,牵引过来,按在自己的伤痕上。
“你可以碰这里,它很容易痊愈。”
卫清漪的手被他按在血迹淋漓的地方,抑制不住地一抖,差点当场抽了回来。
但她刚刚才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害怕。
所以她勉强镇定下来,假装没事。
一旦冷静,她就很快意识到,掌心的血肉居然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正在飞速地愈合。
就像很多……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极其细小的事物在蠕动着,逐渐趋向于彼此,然后融到一起。
和她所见过的,触手被化成烂泥后融入地面和墙壁的过程一样,他的血肉仿佛也是由那些诡异莫名的东西组成的。
可就算是在玄幻世界,卫清漪多少还是感觉有那么一点大受震撼:“你的身体也太神奇了。”
“很可惜,我不能像你一样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无法做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裴映雪神色中略带歉意,看起来有十分的真诚:“但如果你希望偿还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可以等这道伤痊愈后,再反复撕裂开,这样,它就会一直流血,永不凝固。”
明明是相当惊悚的事情,他说出口的时候却无比自然,连语气都透着轻描淡写。
卫清漪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我没那么变态啊!”
她难道是什么爱好折磨的变态杀人犯吗!这种事情想想都不可能做得出来吧!
也许是她的反应太激烈,裴映雪长睫微敛,无声地笑了笑。
她的手还被轻柔地按在他的伤口上。
说真的,伤口那里血肉蠕动着恢复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她又不能挣脱,本能地屈起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这点动作造成了疼痛,他的睫敏感地一颤,喉间发出轻轻的气声,几乎像是低吟。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抬起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她锁骨上的齿痕,视线流连在那点微弱却鲜明的血色上,长久凝望。
卫清漪也许知道,真实的他并不如表面上这样平静和无动于衷,但她并不知道,他比她所想象的要更克制。
他把不可言说的负面情绪归罪于那些污秽恶念的侵扰。
但那并非全部的缘由。
或许,其实是他自己……想要吃掉她。
14. 第 14 章
洞窟内,卫清漪一道青色剑光挥出,准确地命中了目标。
挂满深灰色粘液的无相鬼被她一剑削下了半条腿,无法再保持站立的人形,只好怨气冲天地扭曲变形,重新接回自己掉落的肢体。
跟这位陪练打了不知多少场以后,她已经掌握了相当的技巧。
比如,她早就发现,虽然它不像正常人一样被刺穿心脏会死,但还是存在某种弱点的。
只是这个弱点不同寻常,很难捕捉,而且连位置也可能会变化,她必须有一定次数的尝试后才能抓到,目前还没有完全成功过。
不过就算这样,至少也比纯打消耗战要强多了。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陪练对她的怨气看起来已经越来越大了。
要不是有裴映雪在这里,卫清漪很怀疑,它恨不得马上就给她咬下来一块肉。
某种程度上说,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它是单方面挨揍挨了这么久,明明早就想吞吃她的血肉,却只能光看着。
卫清漪的目光飘向裴映雪,心里琢磨着怎么铺垫自己想走的事:“咳,我其实觉得……”
虽然平心而论,她现在的日子并不难过,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想办法回家的,而作为穿书者,最可能的回家方式应该就在这篇小说的主角身边。
所以,她不可能永远呆在这儿,肯定要去找本文的男主,走剧情主线。
哪怕裴映雪对她再好,回家也是第一要务,更何况他还这么危险莫测的,居然有个会突然出现的黑化人格。
这都不跑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还没等她开口,裴映雪却忽然道:“你可以离开了。”
她睁大了眼睛:“啊?”
这、这么容易吗?
不过她马上就发现,这句话是对刚刚被蹂躏过的无面怪物说的,不是对她说的。
怪物依然垂涎着她,迟迟不走,但迫于裴映雪在场,又不敢对她做什么。
被他说出来后,怪物一抖,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走了。
裴映雪这才转回目光,唇边带着着笑意,但眼神平静:“你刚刚想说什么?”
卫清漪迟疑了一瞬,在想他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然而他垂眸望着她,依然是温柔含笑的模样,仿佛天上月,云中雪,澄明得让人无法心生猜疑。
看着这张没有瑕疵的脸,她可耻地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一方面,裴映雪是她在巢穴中的保护者,另一方面,她也必须遵从他想要的一些规则,比如极其规律的作息,还有每天雷打不动的某些步骤。
这些步骤多半是在睡觉之前。
夜间,到了床边,她还没有抬起手,裴映雪就自觉地向她微微俯身:“这样方便么?”
卫清漪一愣,马上意识到,这是等她帮他解开系上去的发带。
从睡在这张床的第一天起,就是她给裴映雪束的头发,所以后来的每一天,这个步骤都保留了下来。
很多次之后,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么做。
这么多天以来,他们的相处像一种互相影响,在让她变得更依赖他的时候,他也在越来越习惯于她的存在。
她边想着,一边思绪复杂地抬起手,给他解了下来:“好了。”
裴映雪在床边坐下,等待她把发带收到柜子上。
除了用作床的石台本身之外,这里的一切家具和陈设都是她放的,应该说,所有人活动的痕迹,也基本上都是她造成的,因为他并不需要。
床旁边甚至还有一个镂空的木柜,上面摆着很多她日常需要的东西,比如梳子,发带,一些书籍,诸如此类的。
跟最开始比起来,这里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正常的住所了。
所以卫清漪把话咽了回去,因为她的感觉告诉她,直接对裴映雪提出这个要求不是个好主意。
他如果愿意让她走的话,就不太可能让她对这里造成如此多的改变。
他看起来不是个轻易改变的人。
卫清漪走到床边:“怎么还坐着,不睡下吗?”
裴映雪道:“我在等你。”
她哦了一声,解开自己的头发,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裴映雪的仪表向来非常端整。
在脖子以下,他就只有手和手腕露在外面,平时连锁骨都被外袍遮得严严实实,也就是睡觉脱下外衣才会偶然露出来。
但是明明她穿进来之前,这里并没有别人。
巢穴里空荡荡的,外面的尸骨又风干得像香脆饼干一样,法医看了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肯定也不可能跟他交流。
那他整天穿得这么正经干什么?反正也没人看啊。
卫清漪不是很理解,不过她感觉问这个显得她像觊觎美色的流氓,所以她一直没好意思问。
视线向下,雪白的衣袖因为坐姿而微微卷起,露出下面的手腕。
银质的细链缠在他苍白的右腕上,铃铛轻晃,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顿时有点出神。
这根链子,要是一开始系在他脚踝上,感觉也会很合适的样子,貌似更刺激一点。
……停,她想到哪里去了。
上床之前,她发现裴映雪有些迟疑。
“怎么了?”卫清漪回过头。
裴映雪沉默片刻,语调轻柔地问:“你还想和我睡在一起吗?”
他的神色微妙,看不出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卫清漪一怔,然后意识到,他是在说昨天夜里的事情。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但她早就想得很开了,“不过,就算你不和我一起睡,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对他来说,整片地方都如同无人之境,来去自如,不管在哪里,要接近她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睡不睡一起根本没影响啊。
换句话说,就算有危险,反正也不是不呆在一起就能解决的,那还不如放在身边,至少心知肚明。
裴映雪低声道:“……也是。”
他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情绪,难以分辨,很快隐没下去。
卫清漪不知道这个答案他是不是满意了,但她反正也没得选,不如痛快一点。
她从他身边过去,在里面躺下,盖上了被子,因为训练有点酸痛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其实这里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像石质,实际上都不好说到底是什么不可名状的古怪成分,包括她睡的这座石台在内,随时可能变成触手。
但是卫清漪一般避免让自己想这个问题,毕竟怎么着都得睡。
想东想西不如数绵羊,还能早点睡着。
她躺在那里,看似毫不设防地暴露出自己的要害。
裴映雪转过身,没有立刻睡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看起来很健康,充满生命力,下面藏着潺潺流动的血液,偶尔血流加快的时候,皮肤上会泛起红晕。
她一向很懂得怎么求全。
其实他明白,她并没有现在看起来的那样柔弱,就像一开始,她会警惕地防备他,随时准备用自己的剑给他狠狠的一击。
但她后来就不再这样做了。
在明知无用的情况下还徒劳挣扎,是一件浪费精力的事情。
她会像野兽主动向同类暴露咽喉一样,果断地对强者示弱,以换取和平的机会。
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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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锐,也极度机警。
所以,他的确可以给她一些关于安全的保证。
裴映雪慢慢俯下身,夜明珠的微光投下他所带来的阴影,笼罩着她纸一样薄弱的肌肤。
卫清漪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寒意。
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找理由接近裴映雪。
但轮到他主动靠近的时候,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压迫感。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但完全不是因为心动,而是紧张中夹杂着一点惊惶。
难道她刚刚的回答有哪里让他不满意了?不应该啊?她明明已经很尽力表示诚意了吧?
卫清漪强迫自己开口,极力稳定声音:“还不准备睡……”
“你要记得,我告诉你的咒言。”
在她忍不住要先发制人前,裴映雪停在她颈侧,冰冷的长发垂到了她的锁骨上,发丝掠过咬痕的位置,带来一丝刺痒。
但她来不及注意,因为他在她耳边低声念诵了一小段像咒语般复杂的辞句。
迂回曲折,有着奇异的音调,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和谐。
由于来得太过突然,卫清漪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的话:“这是……什么咒言?”
然后,目光所见的景象让她呆了一瞬。
她第一次见到了,他所说的咒链的全貌。
在这句咒言被他自己说出口的瞬间,看起来沉重而冷硬的黑色枷锁立刻浮现在他颈项间,牢牢地箍住了其下的皮肤,如同对待囚徒最严厉的镣铐。
那些枷锁勒得非常之紧,紧得深深嵌入皮肉,好像要在苍白的颜色上勒出深红的印痕,单是看着都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手上和脚上的,同样明显,沉甸甸地坠在那里。
也许是因为枷锁的束缚,裴映雪的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全然冷静,微微带了喘息,有些异样的喑哑。
“从今往后,一旦我要伤害你,就立刻念这句咒言,唤醒锁链,它会保护你。”
卫清漪怔怔地看着枷锁,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她确实知道他身上的枷锁有时候会被触发,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不能完全肯定触发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根据猜测,应该是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这是第一次,裴映雪告诉她主动唤醒的方法。
“……好。”她半天才道,“我记得了,谢谢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她说这句话后,他反而很快地抽身离开了,连一丝她裸露在被子外的皮肤都没有碰到。
他也没有再看她,只是别过脸,以一种极度克制的语气,轻声说:“那便睡吧。”
卫清漪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她刚刚又提到了感谢,那按照他们之间的惯例,好像本来应该要亲啊。
但他这回竟然没有说。
那她当然也是不会主动去提的。
再仔细回想一下,虽然礼仪的说辞至今还没有被揭穿,但是在昨夜的意外事件之后,裴映雪貌似就没有再亲过她了。
难道他是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卫清漪想明白这件事,不由得松了口气。
反正对她来说,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总之,能在歪路上悬崖勒马总是件好事。
一件事情做得太多,就难免往更深入的方向发展下去,她不知道裴映雪会不会因此而好奇,真正的亲吻是什么样的。
他会觉得那种更深的吻太过于亲密,还是会感兴趣呢?
主要是她也没有尝试过。
不过如果要尝试的话……卫清漪思绪蔓延到这里,当即两眼一闭,把被子蒙过发热的脸,心想还是好好睡觉吧。
15. 第 15 章
如血的残阳下,荒野寂静。
卫清漪独自靠着一棵枯树坐下。
这里离巢穴还不远,所以雾瘴不严重,她抬起头,就能看到巢穴的外观。
它具有某种扭曲的形状,通体覆盖着纯黑,分明并不湿润,却有着滑腻的表面质感,仿佛液体融化后又恰好凝固起来的状态。
像只死去的巨兽,又或是被斩下的怪物头颅,盘踞在一片死寂的荒芜之地。
但从外观上,卫清漪很难看出它原本到底是什么。
她又看了看天边血色的晚霞,对比一下日轮吊坠上正当午时的太阳,深深觉得这地方真是到处都透着不像人间的诡异感。
要不是知道本世界是正经玄幻男频小说,她还以为是穿进什么无限流副本了。
“不知不觉都装这么多了……”
卫清漪为她莫名其妙的穿书叹了口气,低下头在储物袋里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快堆成了小山。
这都要归功于这段时间她探索得越来越远,所以随手塞进储物袋里的破损灵器也就越来越多了,虽然未见得什么用处,姑且当作是这段时间的纪念品吧。
在一堆残损不堪的物品里,有件东西格外引人注意。
她从中拿出来,是那柄捡到的剑。
那天后,她没怎么再细看,这时候才发现,表面的污迹被洗去后,剑身散发出独特的光华,即便没有被唤醒时,也在隐隐流辉,如同映着漫天的星光,异常美丽。
卫清漪顺手取下自己身上的剑,两者比较了一下。
原身这把本命剑名为惊鸿,取“翩若惊鸿”之意,飘忽难防,纤灵却锋利无比,出自清虚天的传承,论起来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灵器,但和它相比,似乎仍逊色了些许。
可是东西再好,她又驾驭不了,不能用也是白费,她无奈地把那柄剑收了起来:“真浪费啊。”
此时的心情就像捡破烂捡到了宝匣,结果匣子是上锁的,根本打不开。
卫清漪只好继续翻了翻剩下的东西,这个储物袋刚被她拿到手的时候,里面就有些剩余的杂物,但她担心弄出什么太邪的物件,一直没有仔细查看。
从积压在最底下的杂物里,她又找到了一本秘籍,上面和她在洞窟里看过的一样,都是各种各样的邪法。
这些秘籍基本都各有侧重,应该取决于写书的人擅长什么。
比如就这本而言,大体上是一些关于魂魄的术法,类似于影响情绪,操控心灵,还有强制搜魂之类比较狠厉的方法,有直接使用的,也有通过符咒的。
最特别的是,秘籍的封皮上书四个大字:“真言恒一”。
她记得,这是那个邪教的核心教义。
虽然她一直把害死原身的人叫做邪教徒,但书里的邪教肯定也还是有个正经名字的,不然就像魔教中人称呼己方为魔教,异域来客直接说自己是异域人一样,多少有那么点敷衍。
这个邪教的名字就叫真言教,教众认定所有仙门的正义都是虚伪的教条,只有人心的欲望真实,欲求才是世间的唯一真言。
他们崇拜万鬼之主,将其视为天下一切恶欲的源头,同时以杀戮和折磨他人之法修习邪术。
可是,卫清漪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裴映雪真的一点也不像原身记忆里描述的那个万鬼之主。
非要说的话,作为一个邪教的精神图腾,他太干净了,看起来比正道还正道。
真是让人不明白。
秘籍的下方还压着一份形似玉简的东西,她拿在手中,将它打开。
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变幻,好像坠入了梦境中,经受着略带朦胧却又无比真实的场景。
卫清漪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世上的另一个人,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子。
此时的她,或者说“他”,似乎正身在一个像修仙宗门的地方,从环境和建筑的精美程度来看,宗门规模应该不算小,至少也是有些名气的一方势力。
可是,“他”被人当胸踢了一脚,这一脚灌注了灵力,力道不轻,直接将他踢倒在地。
周围不少人围着,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忙,小半对他横眉冷目,颇具威胁之意,另外的大半则是视若无睹,事不关己的态度。
踢人的那位负手而立,傲然道:“一个连内门都进不了的废物,要筑基丹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给陆大哥。”
后面几个助阵的人立刻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此人实在不识抬举。”
他似乎不敢还手,低声下气道:“这是我好不容易用宗门奉献攒出来的,我虽资质愚钝,但也有心向上,并非甘于庸碌之人,劳各位高抬贵手,想必也不缺我这一份灵丹……”
那人不屑地冷笑道:“攒那么多有什么用?你就是再修炼十年,也不如陆大哥一个月的成效,还不如乖乖奉上来,以后好求陆大哥罩着你,拿来吧!”
那人一把夺过他手里紧攥的小瓶,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颓然跪在泥地中的瞬间,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着卫清漪的内心。
怨念、仇恨。
“他”在愤怒,愤怒于被欺凌的无力,憎恨踢倒他的人,“他”燃烧着复仇的意念。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某个人的记忆,而且是完全代入视角的,她能原原本本地看到记忆原主人身上发生的一切。
卫清漪喃喃自语:“溯回简?”
她刚刚打开的那份玉简,恐怕是原著中一种被称为溯回简的特殊法器,没有任何战斗的效果,唯一的作用是储存记忆。
而她冒出来的负面情绪,就是玉简的副作用,在刻录记忆的同时,记录者心中波动的感情也会被传递下来,影响看到的人。
她知道有些仙门里有类似的事情。
修仙界归根结底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即使是仙门,也逃不过内部竞争,甚至于更过度的欺凌。
因为修炼资源要靠贡献换取,有些小团体以内,就会掠夺弱小者的资源,来供养强者,强者则反过来提供可能的保护。
但卫清漪在原身的记忆里没有看到这种事情。
毕竟每个宗门的情况不同,比如清虚天内部严禁同门间的争斗,更不能行欺凌之举,这种现象不常见。
当然,她觉得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原身本来就是备受瞩目的天才弟子,就算有,也欺负不到她头上。所以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就像活在象牙塔的人碰不到外界的龌龊一样。
回忆里的画面忽然转变,局势骤然天翻地覆,刚才带头欺负的人被一只三棱刺穿胸而过。
“他”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弱势姿态,而是得意地居高临下,对着被俯视者哈哈大笑:“早知道你有今天,在宗门里,你如何待我?”
下方的那人嘴角淌血,痛苦地挣扎道:“陆大哥不会放过你……”
他用刺把人转了个圈,看向后面:“你不如看看,这是谁?你的陆大哥早就被我杀了,死在你的前头!”
那人口吐鲜血,满怀不甘:“你……邪魔外道……猪狗不如……”
他冷冷道:“邪魔外道又如何?总好过你们这些伪君子顶着正道的名义,行道貌岸然之事!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今谁看谁是废物!”
咚的一声,被骨刺穿透的身躯坠地,仿佛浸满鲜血的破布袋。
“他”顺着低下了头,如镜的血泊里,映出他的面容。
当然,卫清漪不认识这个人,他长得平平无奇,也很难印象深刻。
但她能猜出来,这应该是写出这本秘籍的人,他甚至没有在书中留下名字,却把他的术法,和促成他走上邪道的仇恨一起,放在储物袋里,留存了下来。
她合上溯回简,忍不住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心情复杂,刚才看到的记忆,过了这么久,还是如此鲜明,但让她很难去评价。
留下这份东西的人是在想什么?让所有修习他邪术的人都要记得这份仇,还是……出于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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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微妙的念头?
“算了,别想了,先去前面看看吧。”
卫清漪揉了揉额头,把东西都塞回了储物袋里,站起身来。
在覆盖了一切的雾瘴里找地方很困难,但是过了这么多天,她大概用途中留下的记号,拼凑出了一条通向某个方向的路。
无论那个方向是什么,她都准备继续走下去看看。
尸骨、枯木、破损的灵器、法宝……
始终是这些重复的东西。
好像没有尽头。
身后仿佛仍有追随的阴影,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被时不时冒出头的无相鬼盯着,但那种如芒在背的贪婪视线依然让人有点发毛。
但是卫清漪还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前面一定有路,一定有能确信的东西,至少她需要一个念头来坚持下去,不至于迷失。
终于,在很多次反复的探索之后,她走到了穷途末路。
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穷途末路。
在一直困住她的这片地方的边缘,卫清漪很难想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竟然生出一丝茫然。
……怎么会是这样?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迷雾豁然开朗,好像怨念形成的雾瘴被什么力量从中截断,再也不能阻碍视线。
她已经走了足够远。
但卫清漪终于看到,眼前没有寻常意义上能离开的方向。
她的眼前是一道连接着虚空的断崖。
在正常可以行走的区域外,直接就是虚空,再往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天边一如既往不变的,凝固的夕霞。
这里竟然像洞窟里一样,见不到任何出口。
*
巢穴内,某片与外隔绝的安静空间里,突兀地冒出一道嘶哑的响声,如同生锈的铁器刮过石壁。
源头是扭曲的怪物,它蠕动着,在毫无光线的深暗中起伏,好像在声嘶力竭地发出充满咒骂意味的声音。
裴映雪静静地倾听着这些令人厌烦的噪音,没有太多表情。
他垂眸无声,唯有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弯沉静的弧影。
直到声音停止,他才轻笑一声,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所以,你特意到此处来,就是想告诉我,她准备逃跑?”
人形怪物不住点头。
“我知道了。”
然而他没有表现出怪物会期待看到的反应,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他平静得完全不可测。
“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这里不是你该进来的地方。”
怪物似乎还有不甘,软化的身躯向前微倾。
就在这时,裴映雪指尖一动,怪物立刻匍匐于地,粗陋的四肢如同遇热的蜡像般开始融化,黏稠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渗入地面。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回到其他污秽当中吗?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腕间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震颤,怪物的形体随之越来越瘫软。
那滩浓稠的液体却剧烈地翻涌起泡,拼命凝聚成形,最后几乎如同沸腾的滚水般咕嘟作响,仿佛在用最后的气力表达自己的诚意。
在它即将彻底消融前,裴映雪终于止住,淡淡道:“看在陪她练习的份上,你还可以多存留一段时间,前提是,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无相鬼不敢再作半分挣扎,拖着半融的躯体,迅速滑入了洞窟深处的黑暗。
裴映雪没有在意,他的眼眸漆黑,什么影子也没有倒映。
这片洞窟里,的确像她说的一样,非常寂静。
手腕上的铃铛还在不住晃动。
一声又一声,叮铃铃的繁杂声音。
和她为他戴上的时候,铃音如细碎落雨,声声清越,所带来的那种安宁而平和的感觉完全不同。
在寂静中,这声音反而令人心生躁动。
他叹了口气,手腕轻转,不知何时漫延上的阴影束缚住铃铛,让它们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别响了,安静一些。”
16. 第 16 章
“这又是哪啊?”
卫清漪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好烦。
就算她再怎么情绪稳定,一直被困在原地打转,也足够心情烦躁了。
在发现根本找不到出路的沮丧过后,她大脑放空地往回走,不小心弄丢了路标,眼下彻底迷路了,根本不知道现在在哪个方位。
眼前的迷雾越来越重,越来越浓郁,令人心生不安,想要后退,可后方依然没有明确的视野,就像坠入了深海中,四面八方都是茫茫一片。
就在卫清漪快要沮丧地停下来时,她忽然看见了什么,眼前霎时一亮。
迷雾中出现了一角不同的颜色。
她走过去,发现那是竟然是个破损的建筑。
好像曾经是座大殿。
看得出来,它原先应该很是奢华,连斗拱上都布满了华美的绘画,当时的色彩想必光艳照人,但现在颜色已经大半脱落,小半褪去了鲜亮,变得黯淡而破败。
大殿的建筑都坍塌了大半,但里面还有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虽然蒙着灰尘,依然由某种特殊的规律摆放着。
明明先前还伸手不见五指,但到了这里,雾瘴却突然消去了。周围也并没有任何尸骨,只有残阳血色的光辉无声地流转着,映照在仿佛亘古不变的废墟上。
此情此景,不免让人疑惑。
不过反正,这里到处都是让她疑惑的事情。
就比如,黑化人格说,裴映雪养过很多花,但她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任何花。而且她已经探索了很多很远,卫清漪很确定,这片地方长不出什么真正的生物,连根草都活不下去。
如果他这样都能养得活花,那得是多努力啊。
卫清漪小心地迈步上了殿前的台阶,走到已经快塌下来的门边,才看清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一些雕刻着猛兽形象的石头,她知道这种东西叫镇石,通常是作为法阵的阵眼,用以压制邪祟。
她试探着靠近,伸手碰了一下。
让她惊讶的是,里面好像还残存着灵性,光华涌出,和她身体里的灵力呼应,令她的灵力不自觉朝镇石涌去。
手心骤然一痛。
短暂但极其尖锐,让卫清漪手一颤,立刻抽了回来。
她摊开手一看,才发现是裴映雪之前给她的那个印记又出现了。
他确实说过,用灵力触动会让它显现,但也会痛,只是没有最开始那么痛,她刚刚没控制好灵力的外涌,估计是不小心触发了。
卫清漪把印记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趁裴映雪不在,小声嘀咕:“明明还是很痛啊……”
忽然有股危机感从背后袭来,她条件反射般地往旁边躲去。
一支飞剑的虚影几乎是擦着她的脸而过,剑锋锐利,直接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这又是什么?难道是激活了法阵?可是法阵是镇压邪魔妖鬼用的,不会伤及修士和凡人,为什么能对她起效?
没等她细想,又是一剑从截然相反的另一侧飞来。
卫清漪连躲带闪,好不容易才避过去,结果飞剑还增多了,这次是两支飞剑从不同的方位同时朝她刺过来。
救命。
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法阵应该是真的被她不小心激活了,更要命的是,它看样子还是个剑阵。
见到无法杀死她,飞剑很快越来越多,转眼之间,从未知处又冒出四支飞剑从不同方向袭来。
卫清漪竭力冷静下来,一瞬间注意到前方只有两支,大概判断得出它们的轨迹。
她可以冲出去。
虽然应该不能完全躲过,不可避免会受伤,但只要避开要害,她就能回到巢穴里去找伤药。
关键时刻容不得犹豫,她长剑一挡,向外冲过去。
如同预估的一样,她躲过了一支,但另一支没能躲过。
剑逼近了,离她的腹部只差一寸,卫清漪已经做好了疼痛的心理准备。
电光火石间,飞剑居然停住了。
它被覆盖在表面的一层黏稠的阴影吞噬进去,变得无比缓慢,就像子弹射进水里,无法再前进。
与此同时,卫清漪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臂揽住了。
那力道带着她离开了剑阵中。
熟悉的气息和感觉告诉她,来的是裴映雪。
他就像从幽暗中忽然浮现出来的影子,稳稳接住了她。
就在他身形完全显现的这一瞬间,迟来的铃铛声才忽然响起,清凌凌地荡开,好像之前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力量截断,吞没在了无声的阴影中。
卫清漪在天旋地转的眩晕里,还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
他刚刚一定早就察觉到她了。
只是偏偏,要到千钧一发的最后时刻才出现。
脚踩稳在实地上,卫清漪稍微缓过神来,可还没等她松口气,裴映雪的手就已经抬起,指尖落在她的脖颈上。
奇怪的是,她总觉得他对这个地方貌似有着格外的偏爱,就像野兽会优先咬断猎物的颈动脉一样。
他的手指冰凉,她一动也不敢动。
但过了片刻,他就松开了手。
“你的脉搏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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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快。”
卫清漪:“……因为我太紧张了。”
被剑阵吓的,还有被他吓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映雪最近对她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他之前不说关怀备至,但基本上可以说是在照顾她,避免她遇到危险,也不会突然惊吓她,但现在,他时不时就要吓到她一下。
当然,非要说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严重,毕竟他还是没有真正让她遇到危险,这种程度的惊吓,更类似于看悬疑片的时候偶然的几个惊悚镜头。
可这种行为想想还是很恶劣啊。
就像并不饥饿的蛇困住了雀鸟,时不时用尖牙去试探地戳刺它,感受那颗心脏濒死时剧烈的搏动,却只是为了戏弄而已。
裴映雪道:“你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这样么?”
他好像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有兴趣。
最开始,他只是观察她身上原有的东西,她的习惯,生活方式,或者看似无趣的修炼。
现在,他似乎开始索求更多的反应,就比如,她受到惊吓的反应。
卫清漪觉得这样的趋势大为不妙。
她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别让他继续在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她忙不迭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因为,你刚才突然抱了我,所以才会这样的,不是因为危险。”
裴映雪微微一怔。
他沉默片刻,提出了一针见血的问题:“但你在床上也抱过我,那时候,你的变化并没有这么强烈。”
怎么这话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干过,被他说得好像做了什么一样。
卫清漪硬着头皮道:“那是我睡着了,醒着的时候不一样。”
可能是她瞎编的次数太多,裴映雪越来越不容易被糊弄了。
她眼看他要怀疑,果断提议:“你要不要试试?”
话说出口,卫清漪感觉自己的节操也一去不复返。
继亲吻之后,她又开始新一轮的坑蒙拐骗,而且还一次比一次熟练了。
裴映雪俯下身,手臂擦过她的腰侧,交叠在她的后腰上,缓缓收紧。
“是这样做吗?”
因为迁就她的身高,他的下颔几乎要贴上她的肩颈,气息拂过耳畔,潮湿中透着微凉。
他冰冷而柔滑的衣料如暗潮般逐渐淹没她,从身体到呼吸,像蛇一样不易察觉地缠绕束紧。
那条本来用来标记他的细银链,也因此滑落下来,贴在她腰后,铃铛随动作而颤动,发出零星悦耳的碎响。
17. 第 17 章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卫清漪紧张得连脚步都不敢挪动一下,僵硬地任他抱住。
上次他们的身体贴得这么近,还是初次和他一起睡在石台上,她做了个被缠住的梦,然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
但那次的经过她完全没有印象,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造成的,只记得他的腰身比她想象的窄,以及腰封上的银饰凉幽幽的,稍微有点硌人。
对了,还有,每次靠近的时候,他身上总是有很好闻的味道,有些冷,但非常清冽。
她的心跳确实很快,越来越快。
但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拥抱本身,更多是因为心惊胆战,再加上满脑子充斥着乱糟糟的想法。
他现在也试过了……体验怎么样?
过了半晌,她发现他松开了手。
“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卫清漪小心道,“我现在就很紧张。”
如她期待的那样,裴映雪肯定了这个结论:“你的心跳很快,身体在发热,比平时要热很多。”
发热算什么,以刚才那一番经历,她没被吓出冷汗就不错了。
卫清漪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就听到他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为什么我抱你,会让你这么紧张?你怕我么?”
她在放松和绷紧之间反复横跳,最后的感想是,累了毁灭吧。
由于彻底摆烂,她放弃了绞尽脑汁斟酌言辞,直接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是,是因为你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太亲密了,亲密会让我觉得紧张。”
“原来是这样啊……”
裴映雪如同有所悟,轻轻道:“世人眼中的亲密关系,就是如此存在的。”
听起来推理过程肯定是错误,结果好像也不能算很对。
但是卫清漪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反正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走向就已经相当混乱了。
她心虚地揭过去:“算、算是吧。”
老实说,她觉得裴映雪对人间正常规则的理解有逐渐被她带歪的嫌疑,如果他现在真要去人群中生活,没准会被当成什么脑回路抽象的怪人。
但是目前的情况下,只能说就错就错,就这么凑合一下吧,反正除了她以外这里也没活人,他再怎么错误认识也无所谓了。
这么久以来,卫清漪已经摸索出了跟他相处的一套方法。
那就是尽可能把他当成常人来对待,不要表现出防备、警惕,尤其是,绝不要恐惧。
只要做到这些,他几乎可以说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严格来说,比其他素不相识的人可能还更来得友善,毕竟陌生人不见得会帮她这么多忙。
虽然她总觉得这样有点像埋起头的鸵鸟,差不多就是,只要忽视所有异常,那见到的就是正常了。
不过,跟上次从无相鬼手里救了她的时候不同,这回裴映雪在出现之后,似乎还没有准备带她回到巢穴中。
他只是牵着她离开了那片危险的剑阵,依然在她身侧,直到走近废墟和大殿的边缘,停在台阶上。背后是残破的殿宇,眼前是凝固不变的残阳。
如血的夕照下,四野都是凋敝的颜色,寂静如死,连一丝拂面而过的风也没有,周围的景物好像都是画上去的。
卫清漪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下意识望向他,试图观察。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睫毛纤长漂亮,垂下来的时候,落了一层浅淡的影。
在这一刻,她无端感觉到,裴映雪其实很孤单。
或许正是因为太孤单,所以才需要一个人来和他作伴。
这应该才是裴映雪没有杀她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因为相信了她那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拙劣的借口。
她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有一瞬间的踌躇。
但是她终究不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不管是这片与外隔绝的死寂之地,还是这个陌生的世界,卫清漪都有要离开的理由,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裴映雪,”她停顿了一会,酝酿着开口,“你一直都呆在这片地方,从来没有出去过吗?”
他眸光微转,清清浅浅地落向她:“出去哪里?”
“人间。”她毫不犹豫地说。
裴映雪语气平淡:“从我留在这里的那时候开始,没有过。”
“那你想不想……”
话音还未尽,裴映雪忽然轻声道:“今天已经在外面呆得很久,该回去休息了。”
他的态度还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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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但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卫清漪也就不再继续强行追问了,顺势点了点头。
很明显,这个答案应该是不想。
而且再说下去,没准她又会不小心触及到什么不该提起的话题,最好还是不要了。
他的情绪太淡了,也隐藏得很深,所以往往更显得难捉摸。
她日常行走在危险边缘,已经深刻意识到,小小的试探尚可以存在,但不能去触碰太过于敏感的禁忌问题。
裴映雪转过身,向巢穴的方向去。
卫清漪两步跑上前,跟着他的脚步,用手指勾了一下他腕间垂落的银链。
铃铛立刻发出了一阵轻响,仿佛屋檐下的风铃被卷起的微风吹得不断碰撞,声音如梦幻一样动听,泠泠不绝。
顺着银链,她重新牵住了裴映雪的手。
“如果,刚刚我说到了你不喜欢的话题……”她小声说,“就当我没提过吧。”
裴映雪回过头,视线掠过那些被她晃起的银铃,最终停留在她脸上。
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好。”
在夕阳的余晖间,他的脸依然那么柔和又漂亮,只是眼瞳深黑,仿佛诱人沉沦其中的漩涡。
卫清漪望着他,一时间心跳急促,但不是因为什么所谓小鹿乱撞的悸动,而是因为她有个危险的念头,基于另一个更加危险的猜测。
她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裴映雪不会马上伤害她。
就算是黑人格,也同样如此。
这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充满魅力,刚认识不久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放弃任何可能的戒备。
而是因为,她觉得裴映雪养她的这个过程,有点像猫对待刚抓住的小鼠。
作为捕食者的猫有时会流露出一些恶劣的天性,例如故意反复松开小鼠,等它以为有机会逃走的时候,再重新把它抓回来,按在爪子下。
所以,裴映雪应该早就知道她一次次尝试离开的意图。
但他什么也不会说。
卫清漪觉得,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来打破这种循环,否则就只是一直在周而复始罢了。
她恐怕要稍微冒一次险了。
18. 第 18 章
又一夜入睡之前,卫清漪不用提醒,就习惯成自然地给他解下了发带。
但这回她已经坐在石台边缘,懒得再穿上鞋子,就直接赤脚踩着地面去把发带放上柜子。
出于刚开始的心理阴影,她之前不喜欢直接踩上去,连睡石台都要隔着两床褥子。
但最近她进出巢穴太多次,为了用印记开辟通道,经常要去摸石壁,还得忍受融化的软体从手里流下去,所以居然莫名开始习惯了这种冰冷又滑溜溜的触感。
最开始是觉得挺恶心的,现在好像就……还行吧。
她走回来,发现裴映雪目光落在她没穿鞋的部位。
卫清漪茫然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吗?”
她想了想,觉得他不会是觉得这么上床会脏吧。
但是这些构成巢穴的东西很奇怪,不管是平静状态,还是触手状态,都只是有湿腻感,实际上并不会在她身上留下脏污,甚至可能比普通的地面还更干净。
按理说,裴映雪肯定比她更知道这一点,所以应该不会觉得脏啊。
他神色莫名,却很快露出她熟悉的浅淡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
卫清漪哦了一声,也没细想,重新回到床上。
裴映雪睡在她身边,却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动静,除了他动作时的银铃声。
她如果闭上眼睛,就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
所以她有时候觉得裴映雪像幽魂,有时候又觉得他像活死人。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是有不太明显的呼吸和心跳的,只是很缓慢,而且不是必须,就像他用剑捅穿了心脏也不会致死一样。
卫清漪乱七八糟地想着,慢慢睡着了。
泛着柔晕的光线下,裴映雪无声无息地睁开眼,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他脸上惯性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神色转为平静的漠然。
实际上,他也并没有笑的习惯,在她面前常常微笑,只不过是为了显得更容易亲近一些。
就像有的妖鬼邪祟会用美好的皮囊来骗取人的感情,恻隐、怜惜或者爱慕。
面对她睡着的脸,裴映雪垂下眼,轻轻发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你呢?”
他其实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就像她说是布置房间的时候,也在研究着把她传送过来的那个祭台,尝试重新唤醒它。
只是阵法已经失效了,不能再激活。
而这片地方,是和外界隔绝的,她今日一定发现了。
他的指尖缓缓触上近在咫尺的肌肤,摸到了她的脉搏,平稳而活跃,充满生气。
她是他拥有过的最珍贵的花。
他还不想这么早结束这一切,但如果非要结束,不如他自己结束。
念头浮起的同时,颈间和腕骨处黑色的枷锁立刻出现,沉重地抑制着他接下来的动作,但他视若无睹,苍白的手指慢慢下压。
手下的脖颈柔软脆弱,只要再陷入一些,她就会开始感到窒息了。
“……唔。”
这时候,卫清漪忽然翻了个身,凑过来抱住了他。
她的面颊在他衣料上蹭了蹭,无意识地贴紧了,很快又陷入安静。
裴映雪一怔。
她睡得很深,应当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然而,就算在毫无意识的时候,她也有着某种化解危险的本能。
他凝滞半晌,终于松开手,重新带着笑意摸了摸她的脸,语气如同叹息。
“这样的话,我可能会舍不得放你走的。”
*
珠光柔静地映亮石台,无论在什么时刻,这片巢穴都像深夜间一样安宁。
卫清漪再次在被触手缠住的窒息感中醒来时,已经不像上回那么惊讶了。
她甚至有种“早知道肯定还会出问题”的熟悉感。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回生二回熟?
睁开眼,果不其然,暗红的眸子幽深地凝视着她。
而且她稍微一动,就发现这回被缠得比上回还严实,而她睡梦中的窒息感,来自于一根滑溜溜的触手绕在了她的脖子上,压迫着她的呼吸。
黑人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挣扎的动作:“你觉得,什么样的死法会比较有趣?如果你的提议还不错,我可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束。”
卫清漪干巴巴笑了一声:“我觉得这个问题还不着急……我们要不先聊点别的?”
“比如说?”
她小心道:“呃,比如说,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触手?”
虽然黑人格很危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她上次已经试探出,两个人格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共通,而且黑人格即使在不出现的时候,应该也有一点相关的记忆。
那天之后,她一直还没有问过裴映雪,他身上冒出触手的事情。
因为她看得出来,正常情况下,也就是白人格存在的时候,他对所谓污秽是很反感的。
可是他分明这样厌恶,却又偏偏和这些被他称为“污秽”的触手共存,这应该是种极度微妙又脆弱的平衡关系。
“你叫它们触手么?”
黑人格微微挑眉,脸上的神色仿佛充满兴趣,却又略显阴冷。
“这个称呼,倒是也很有意思……不过,上次我就在想,他居然没有告诉过你?”
他俯下身,似乎在观察着她的反应,眼眸中的暗色幽深,意兴盎然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还有他,和所有的触手都是共感的。”
就算在戒备中,卫清漪还是愣了一下:“等、等等,共感的意思是……”
“就是你所想的意思。”
他对看到的反应显然很满意,略带恶意地笑了起来,暗红色的眸子里含着兴味,冰冷的指尖抬起她的脸,让她看到周围的石壁和地面都开始蠕动。
从这些部分里中伸出纤细的触手,就像第一天想要吞噬她的那些。
哪怕根本没有接触到,它们竟然都完全接收到了他的指令,如臂使指,仿佛被乐音控制的蛇群。
显然,他正在控制着这些东西。
他的声音低柔而充满诱惑:“你还不知道吧?你每次踩在上面,或者触碰它,抚摸它,让它融化,让它从你手上滴落下去的时候……”
“他都可以接收到,全部的感受。”
“……”她沉默了。
如果对方说出这件事是想要惊吓她,打破心理防线的话,那确实做得挺成功的。
这听起来也太恐怖了。
她一直以为,裴映雪和她一样厌恶无处不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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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手,毕竟他把那些都称之为污秽,还给了她能消融它们的印记。
可是原来,他和触手居然本来就是共感的?
更深地去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整座巢穴,所有那些石壁、地面、洞窟,幽暗的狭道,全都可以视作他感官的一部分?
那么,当她在巢穴里的时候,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完全可以被他感知到,毫无隐秘,所以他才会随时知道她离开了,去向是哪里,轻而易举地找到她。
冷静,冷静,不然要细思极恐了。
何况,他说的也并不一定就可以相信。
身体上的束缚感依然很强。
很明显,就算她努力在转移注意,黑人格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就打算放开她。
此时此刻,束缚得最紧的那根触手,就压在她的颈动脉上。
她不用看也能知道,灵剑肯定早就被夺走了,而且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她本来就打不过他,反抗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所以卫清漪这次没躲,也没有试图召剑。
她主动抓住了他的触手。
这些触手不止看起来比地面上那些更粗壮,摸起来也是这样,而且更像灵动的活物。
它表面的颜色分明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感觉,却如同有生命,甚至好像有脉搏。
卫清漪几乎能感觉到,其下的脉络因为她的触碰而反应强烈地搏动着。
某些时候,比如,在她摸到顶端的时候,还会激起它异常兴奋的震颤。
而触手虽然看起来黏糊糊的,摸起来也确实些粘滑,但滑过之后,不会真的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任何水渍,只有那种真实的触感残留着。
和直接碰到身体的感觉很不一样,但又存在某种相似之处。
这种有些过界的举动让黑人格近乎微不可察地一怔。
他的脸色阴晴难测,最终低低地哼了一声:“你真是……”
真是什么?
卫清漪猜不透他想说什么,不过她也没有准备猜,她更多是在小心地试探。
他好像很敏感,应该说,这些触手传递给他的感受显得很敏锐。
更何况,他对情绪的隐藏,也无法做到像正常的时候那样不露痕迹,某些短暂的片刻,她甚至能隐隐察觉到,那暗潮下的汹涌。
暗红色的眸子森冷地望着她,眸中的神色阴沉沉的。
好像在考虑是用触手勒紧她,还是索性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但他两者都没有做,而是抬起手,伸向她的后颈。
卫清漪发现不管是哪个人格,对这个地方都很在意的样子,但她不想要这样,她不想总是被掌控着要害。
她从黏糊糊的触手上松开了手指,牵住了他右腕上的银链。
叮铃,叮铃。
拽住链子的同时,铃铛一声声地响。
那条银链其实很细,经不起太大力气的拉扯,哪怕再稍微用力一点,它可能就要断了。
可是他居然在这时停住了,视线随着她抬起的手而落在银链上,眼神变得更冷,也更复杂,仿佛才真正注意到这点微不足道却又存在感明显的束缚。
“他竟然会让你系上这种东西……”
黑人格的语气有一瞬微妙的不悦和厌恶:“真是软弱,像给家里养的狗栓绳一样。”
19. 第 19 章
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吧,不就是一条链子而已……
卫清漪在心里小声腹诽。
现在她不是正被他的触手缠到动弹不得,就差五花大绑了,她这个资深捆绑受害者还没说什么呢。
当然,该怂的时候就得怂,她确实也怂怂地没说什么。
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一种她还不了解的平衡,黑人格虽然显得很危险,却没有直接破坏那条细弱得不堪一击的银链。
他只是漫不经心道:“我好像没有允许你乱动。”
话音刚落,两条细细的触手就沿着她的手臂爬了上来,寒意和刺激让卫清漪手一抖,但她还本能地攥着链子,没有马上放开。
然而,触手很快攀上她的手掌,顺着掌纹、关节,黏湿的感觉一直爬到了她的指缝间,牢牢地吸附着,甚至还带着一种古怪的蠕动,仿佛要从每个可能存在的缝隙里渗入进去。
……这个感觉也太诡异了!!
她几乎是触电一样抽回手,因为过于奇怪的触觉,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这样就受不了了?”
黑人格恢复了那种冷冷的嘲弄感,“你好像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能做到什么啊。”
他忽然用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颔,指尖淡淡地、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她的脸颊。
“它们可以顺着任何地方进去,渗进你的身体里,吞噬你的血肉和灵力,占据你的整个躯体,把你彻底变成一具只留有皮囊的空壳……”
“啊,对了,到时候,你就会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点点地吃掉,但又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它们吞吃,因为你太弱了,根本抗衡不了这样的力量。”
他的语调有种特别的轻柔,然而话语中所描述的场景却让人抑制不住地背后发凉,毛骨悚然。
但卫清漪这回没有马上回应。
她念头飞转,让自己先想清楚,对方跟她说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她的处境一望而知地不太妙,因为现在面对的这个对象显然相当高危。从她身体被束缚的隐隐作痛,和喉咙上残留的压迫感,都可以感觉得出来。
但她还有种很微妙的感受。
那就是他的所有举动,不管是含着嘲讽和恫吓的话语,还是包含巨大威胁性,但目前还没有直接杀死她的行为,都有着隐晦的意味。
好像已经不是想杀她,而是想看见她恐惧。
最好是恐惧到失态,失去自控,瑟瑟发抖,露出绝望和无助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表现得害怕,对他来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难不成会让他觉得有趣?
也许是她的表情没有达到他想看到的效果,卫清漪身体一轻,突然被席卷的触手托起。
她现在几乎是悬空的,失去可靠的依托让人心生不安。
然而这些触手又非常柔韧,她已经尝试过了,很难挣脱它们。
就像蛇在观察着猎物,他在寻找她的弱点。
她并未表现出多少恐惧,而是缄默不言,这种缄默显然不是他在前面那一番恐吓时,预备从她身上获得的反应。
他的视线缓缓向下,落在她微微抿起的唇上。
他停了片刻,眼神有些微妙。
像是在思索一件事是否值得做。
在黑人格最终低下头接近她的时候,卫清漪下意识躲了一下。
其实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好躲的,因为不管哪个人格,反正都是裴映雪,他们之前都亲过那么多次了,倒不是很在乎这一两次的区别。
只是她在思考的时候,本能觉得眼前的黑人格有些陌生,所以才略微躲开了。
但这一下仿佛激怒了他。
他眼底的暗红如同血色,忽而波澜起落不定。
“他碰你的时候,你不是挺愿意的,怎么,换成我就不行了。”
黑人格的语气忽然变得刻意温柔下来,如同蛊惑的乐音:“我们本质上就是同一的,我只不过是他恶念的展现罢了,我想对你做什么,他也一样想。”
但不止是他在寻找着她的弱点,卫清漪同样在观察他,试图找到一个能突破的地方。
在这一刻,他的情绪外露得太厉害了,让她发觉了一个薄弱处。
他想要和白人格做比较,他有强烈的胜负欲,有可能这才是他会对她感兴趣的原因,那只要她在这方面有价值,他就暂时还不会杀她。
卫清漪生出一丝大胆的念头,也许会有点剑走偏锋,但考虑到之前的猜测,依然值得她试探一次。
“对啊,”她这次很勇地回答,“他就是可以,但是你不行。”
这句话好像真的成功惹怒了他。
身上缠绕着游动的触手猛地一紧,把她推向白衣胜雪的恶鬼。
他扳过她的肩头,再一次偏向了她锁骨的肌肤,在之前留下过又愈合的伤口上,更强烈的刺痛浮现。
她都被咬了两次了,怎么每回都选同一个位置!
“……唔!”
卫清漪一个激灵,刚准备推开他,手却被随之缠上来的触手困住,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又是熟悉的压迫感。
他每次表现出恶意的时候,都会习惯性扼住她的脖子。
其实在这里,她就是个孱弱的普通人,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要害,不少都能马上致命,可他并没有选择其他地方。
她想,这或许说明,他喜欢让猎物窒息。
这是个很恶劣的习惯,因为脖颈是特别的,就算被掌控,也不立刻致死,会留下一小段挣扎求饶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希望致命,还是只想看她求饶呢?
显然她没有时间想清楚这个问题。
压迫的力道在收紧。
他高高在上地垂眸望向她,瞳中的暗红像潮水一样起伏着,语气如冰寒凉:“你不应该挑衅我,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卫清漪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但她能说出这些话,就是因为好歹还有个最后的手段。
看起来她需要用上,因为他似乎已经要让她感到窒息了。
在还没有完全被困住之前,她忍住呼吸不顺畅的滞涩感,轻声地颂念完了咒言。
顷刻间,漆黑的锁链浮现。
就像他用触手困住她一样,锁链对他有着更严苛的约束。
黑人格的动作为之一滞,眼底逐渐浮现出惊讶。
“他竟然连这个都教你……”
以上次的经验来看,锁链一出现,他很快就要消失了。
所以卫清漪很不怕死地再补充了一句:“这都要拜你所赐。”
这句话肯定是火上浇油了,好在离他消失已经只有短短的片刻,不然她也不敢继续这么在死亡边缘横跳。
她本以为这会更激怒黑化人格,没想到,他看着她的神色,却忽然莫名地低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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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
笑得她一头雾水。
然后他毫不顾及锁链带来的窒息,低下头,俯向她锁骨上的伤口。
用柔软的唇,在她被咬过的位置,又落下一个略带刺痛的吻。
和上一个比起来,不那么刺痛,更像一个吻。
“好了,至少现在,我又做了一件他当时没有做到的事情。”
他抬眸,和她短暂地对上视线,眸子里暗红正在渐渐消退,有一丝奇异的光彩。
“我们扯平了。”
……
躁动的触手随着暗潮褪去而平息下来。
那些怪异的黑色肢体不甘又无法抗拒地退行回到他的身体里,裴映雪闭上了眼,像上次失控后一样,陷入了暂时的沉睡。
他纤长的睫安静垂覆着,漆黑的发丝散开在脸颊边,衣衫和肤色都洁白如雪,看起来柔软而无害,像个真正的睡美人。
卫清漪盯着他发了一会呆,睡意已经完全消失。
但这回她没有再等他醒来,而是从石台上撑起身体,望向幽暗的最深处。
即使已经呆了这么久,巢穴里还是有一些她没有去过的区域,到这时候,她终于决定,去看一看那个他或许不想让她看到的地方。
不完全是因为打破平衡,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确实很想知道黑人格说的花到底是什么。
他说出的大部分话,虽然言辞上比较锐利,但应该还是可信的,因为有可证明的迹象。
比如,裴映雪和那些触手是共感的。
这么说的话,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刚离开祭台的那天,她没穿鞋子,是直接赤脚踩在地面上的,还被触手缠得差点走不动。
所以,原来他全都能感觉到啊?
那她岂不是踩在……
卫清漪又要脚趾扣地了。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鬼地方也是呆得越来越变态了。
如果触手是和他共感的话,那她十分怀疑,她经常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恶意的视线,很可能也是源自于他。
那些视线让她不得不更靠近他,以寻求可能的安全感,然而,造成威胁的源头本来就是他自己。
不能细想,简直让人后背发凉。
在幽暗中,夜明珠的光辉显得越来越羸弱和熹微。
卫清漪鼓起勇气,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这个巢穴外围的区域她已经大概摸索过,但有一部分,是她始终没有去触及的,因为她不想知道更多的隐秘。
但现在,她可能得准备承担这个风险了。
无论那里有没有出口,她都需要改变现状,也许这会有冒犯禁忌的可能,可是……从目前的猜测来看,她暂时还有一些能支持冒险的把握。
从外围往里走,浓重的黑暗越来越沉,几乎凝成实质,连光线都像要被吞噬,弱得令人不安。
迷宫般漫长的路途仿佛通不到尽头,卫清漪不得不融开石壁,才能到达中心区域。
一小片复杂的,幽微的空间。
她正要进去,却忽然发现脚下有某些和地面质地不同的成分。
她蹲下身,仔细察看。
那是灰烬,下面隐约有什么东西,伸手拨开灰烬,能看到那个东西的样子。
是一朵花,凝固在盛开的模样,但一半被烧枯了,泛着焦黑色,另一半仍是明艳鲜红的,摸起来还很柔嫩,如同刚从枝头掉落。
20. 第 20 章
卫清漪把它拿起来,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花。
花瓣层层叠叠,看起来很华丽,流转着隐隐的珠光。
她摸了摸旁边的灰烬,下面也还有几片花瓣残留,但或多或少都已经烧焦,被弃置在这里。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句话——“他现在不养花,开始养人了”。
这就是裴映雪养的花?
那是谁把它烧成这样的?那个充满破坏欲和恶意的黑人格吗?
她把残余的花瓣收了起来,走到最里面。
那里有一个像井口的形状,如果出现在其他地方,无疑很正常,但在这里很不正常。
而且,除了遍布灰烬的区域以外,整个空间里就只有这一小片,看起来留着与人相关的痕迹。
好像过去的很多岁月里,有谁曾经在这里长久停留,悄然无声地凝望着里面的景象。
卫清漪顺着那些痕迹坐在边缘,向着井中望去,一瞬间怔住了。
这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井”。
应该说,她知道这是什么,原身的记忆告诉她,面前这个似井的结构,是仙门中所构筑的大型传送阵的一种方式。
但这种传送阵很稀少,即使是原身这样出身大宗门的天才弟子也没有见过几次,因为建立极其困难,非圣境的大能,其他人都无法打通。不过一旦连通之后,便可以来去自由,连结界的封锁也能穿过。
譬如此时,在井底的下方,一幕幕景色历历在目,相隔着水面般的波纹,她甚至可以看得清楚,这个法阵所能通往的每个终点。
人间。
那是人间的景象。
她一直没有找到的出口,原来不在外部,而在幽暗的最深处。
*
卫清漪在黑漆漆的空间中坐了很久,直到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进来了啊。”
回过头,一袭皎然的白衣浮现在深邃无尽的黑暗间。
人格切换之后,裴映雪终于醒来了。
她站起来,想要转过身面对他,但因为在他来之前,夜明珠已经被她扔在了灰烬边上,周围变得很黑,她起来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一下。
眼前忽然亮起几小簇苍白的幽火。
是裴映雪点亮的魂火,许多天以来,一向都是这样,在发现她看不见的时刻,他总是会习惯性地为她照明。
他柔声说:“小心,那里很不平整。”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卫清漪进入这片私密的地方,碰到了他遗留的东西,甚至明显在井边坐了很久,但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绪。
其实也正常,他在白人格存在的时候,一向没有太多感情波动的外露。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不像是因为她来了这里而生气的样子。
卫清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无端有些纠结。
她确实认同,她对裴映雪有着某种程度上的依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其中也包括,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向她表示善意的人,而且总体上对她还是比较好的。
至少就白人格而言是这样,至于黑人格,那实在过于复杂了点。
所以不管怎么说,如果他对她有某些感情的,或者其他方面的需求的话,卫清漪其实很愿意给予她的反馈。
但是她不能确定,裴映雪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这样。
他对她的期望是什么?
或者说,他会希望她一直扮演只能被人照料的花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无法做到了。
卫清漪低下头,轻声说:“是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
她看着井中的水波,没有看他。
裴映雪一顿,以平淡的叙述语气道:“你要离开。”
他依然在原地,好像没有要来阻拦她的意思,但卫清漪知道他并非常人,如果他想,有一万种不用动手的办法拦住她。
她在魂火的光芒下,试探性地退了两步,踩在了井口的边缘。
就像他说的一样,这里确实不太平整,退后的时候,尤其有种随时踩不到实地的心悸感。
但好消息是,她还没有感知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湿软的地面似乎在蠕动,可是没有触手缠上来,周围的阴影也隐隐躁动着,却仿佛处于某种力量的压制下,与她还相隔了一层无形的、脆弱的边界。
这暂且是个好兆头,裴映雪没有要杀她。
那么只需要说服他放她离开。
她对此有一定的把握,所以才会冒险尝试。
但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很重要,恰恰是因为,她相信她现在还不怎么重要。
最大的风险只是在于,想离开这件事可能会冒犯到裴映雪,但如果他对她不那么在意,那他就应该不会太生气,她有为自己解释的机会。
她轻轻舒了口气,反问道:“你期待我留下吗?”
裴映雪默然了片刻,那双澄净的黑眸里有一丝浅淡的困惑,仿佛被风吹皱的春水,因她而扰乱了宁静。
“什么算是期待?”
卫清漪抬起眼,终于直视着他的眸子:“那我换一个问法,你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你只是想让我亲你,那我们可以亲很多次,如果你希望我陪你,我也已经陪你很久了。”
“但是我还不能确定,在我们认识的这么多天以来,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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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希冀。”
“这些会不会太复杂了?其实我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一个问题。”
“对于你来说,我和你养的那些花有什么不同呢,裴映雪。”
她应该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问裴映雪这些问题,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与此同时,在脚下的井中,水波般的光泽正在慢慢满溢上来,粼粼波光如梦境荡漾,那是法阵被唤醒的征兆,它正在一重重开启。
卫清漪的手心其实在冒着冷汗。
这个传送阵在刚刚就已经被她打开了,但她之所以没有直接离开,是因为见过裴映雪的能力。
如果他想,就算在传送的一瞬间,他也可以杀了她。
所以她在赌,赌他不会这么做。
她身上有裴映雪的印记,如果直接背着他逃跑,不是没有被找到的可能,万一出现这种情况的话,问题的性质就会变得更严重,很难再转圜了。
所以她需要用别的东西来打动他,至少拖延一些时间,让他当下能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她并不是真的迫切想知道他的回答。
而是因为,主动抛出某个他暂时无法回答的问题,是拖延的手段之一。
从她穿过来开始,她几乎没有违逆过裴映雪的心意,也还没有真正意义上背弃过他。
现在,她即将做一次最大的冒险,寄希望于他不会真的动手。
卫清漪轻轻呼出一口气,赌博般的强烈刺激感已经让她心率飙升,胸腔中仿佛有鼓在震动。
直到她听到裴映雪的声音。
他一直没有看向那个正在逐渐激活的法阵,自始至终都只是望着她,眉眼清寂,语调不像平时那样柔和平静,但也并不锋利。
“你来这里……”他缓慢地说,“是因为希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她有一瞬间猛然放下心的虚脱感。
他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而不是追究她的背弃。
那么赌局就已经有一半的胜利。
“不,不是。”
她立刻说,“我不需要马上知道,你还可以有很多时间来思考答案,等你想好的时候,再来告诉我。”
但是无论如何,她要先离开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井口的光忽然大亮,出口被彻底打开,属于另一侧世界的光芒在幽暗空间中亮起,比魂火、比其他一切光源都还要更明亮,仿佛永夜刹那变成了白昼。
卫清漪退后一步,这次是真的没有踩到实地,她迈入了传送阵中,脚下豁然失重。
穿过井中,有一种从高处坠落的感受。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
她从万鬼巢穴,重新坠回到人间。
21. 第 21 章
千鉴城下,望月津。
这片地方曾经是个古渡口,后来形成了小镇,常常有商贩聚集,铺着粗糙石板的街道上不断穿行着来往的买卖人。
在此间行走,空气里若有若无地浸润了一丝江水的湿气,低下头,可以看见主街道的石路已经被人来人往的脚步磨得光润,两边散布着许多黑瓦木制的小楼。
卫清漪从一堆船工货郎里穿过,找了个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坐下。
她当时从井里跳下来,经过一阵穿梭的眩晕,眼前景色再恢复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片草地上。
草地在河流边,经过的一艘船见到她凭空出现,船主大为震惊,连忙上来搭讪,发现她是个修仙者,就邀请她为自己的船护航几天,于是卫清漪坐上船,到这个渡口离开。
之所以她停在了望月津,是因为对地名有印象,记得主角团好像来了这。
虽然现在距离她穿进书里,应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她穿之前看的最后一章更新里,主角团才正好查到这个地方,准备动身前来。加上上一个副本收尾的时间,她过来应该还是有机会赶上的,至少也能问到他们的去向。
渡口不远处人流密集,她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就顺着走到了这家小食摊。
天知道她都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因为不在饭点,摊位上客人不多,摊主主动向她搭讪起来。
“这位贵客是修士?”
摊主看到她身上的灵剑,挠了挠头:“无意冒犯,就是我有些好奇,修士不是一般都追求辟谷的吗?”
卫清漪倒不觉得冒犯,反而感觉这种好奇心很有意思:“辟谷是不一定要吃东西,也不是说不能吃东西,喜欢吃当然可以了。”
谁知摊主听完,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态度对她道:“哎,其实我也这么想,虽然表面上说辟谷,但我好几次碰到过附近的修士,总有些忍不住馋,偷偷来我们这对付一口的。不过回头都要散半天味,不敢让他们的师门知道。”
这位摊主也真是会见人说话,跟谁都能附和两句。
但是不得不说,他家的小馄饨真的很香。
能喝出来是骨头熬的汤底,加了小虾米,味道鲜甜,上面撒着碧绿的葱花和煎得金黄的蛋丝。
穿进来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又尝到正常的食物,卫清漪简直太感动了。
她吃完碗里的馄饨,正在考虑是再来一碗还是吃点别的。
但这时候渡口行人涌动,似乎又有船停靠,甚至能看见许多佩戴灵器的修士出现在路上。
她看了一眼,顺口问摊主:“最近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多人来?”
“仙门里的事情,若是贵客都不知,我们这些普通人哪能知道。”
摊主先是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然后想起什么似地,忽然紧张起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镇子里前两天听说有起失踪案,弄得附近人心惶惶的,镇长报到了上辖的千鉴城,那边说已经派人来调查,难道是这个缘故?”
卫清漪听到话里的关键词,马上放下了勺子:“失踪案?能麻烦具体和我说说吗?”
主角团是追踪邪教徒而来,邪教徒向来为非作歹,失踪案没准和他们有关系,那她正好可以顺着找下去。
“大概就是……”摊主刚开口说话,忽然被一道惊讶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道声音来自摊主身后,侧面对着卫清漪。
“敢问道友,可是清虚天小寒峰的弟子,被百仙谱冠以雅号‘惊鸿照影’的卫清漪?”
此言一出,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让自己看起来更正经一点:“……算、算是吧。”
说真的,她有种走在路上被人报出了网名的尴尬。
对方口中所谓的“惊鸿照影”,可以算是一个尊称,其一是因为她的剑名惊鸿,其二是因为原身有一定名气,在盘点修仙界年轻人才的时候经常被提及,所以被好事者冠以称号。
但作为一个穿书的现代人,卫清漪觉得这么被人称呼,多少有那么点别扭。
好在那个修士对她的心路历程毫无所觉,只顾着惊奇道:“卫道友,真的是你?”
他边说边看了看桌面上的馄饨碗,一脸真诚的疑惑:“那道友这是在……”
卫清漪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起。
这本玄幻小说的设定是仙凡有别,已经辟谷的修士为了保持自己的道心和形象,一般是不太吃凡间食物的,至少会像摊主说的那样,偷偷摸摸吃。
比如原身自己就属于正统修仙者,具体来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
但是此时此刻,她面前正赤裸裸摆着一碗吃得干干净净的小馄饨。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呃……”她干巴巴道,“那什么,他家小馄饨真挺好吃的。”
她默默把后半句的推荐你试试咽了回去。
结果这个修士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情商,立刻给她找出了原因:“卫道友作为清心出尘的仙家弟子,还有意游历凡间,亲身体验尘世种种,这的确也是一种绝妙的修行方法啊,可惜我辈意志不坚,就难以效仿了。”
“……”卫清漪心想,就当是这样吧。
修士略过尴尬的话题,继续介绍自己:“我叫田泉,我们是无妄仙宫下属的一派,被派来查镇上失踪案的,敢问卫道友为何在此,难不成是刚好云游到了这里?”
“是啊,对了,你们是来调查失踪案的?”她闻言眼前一亮。
“我刚刚正好也听摊主说了,如果要查案,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调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都可以叫上我。”
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来枕头,应该感谢原身声名在外,在这种小地方也能被人认出来。
田泉听了先是惊喜,而后又犹豫了一下:“卫道友能参与,于我们自然是大有助益,只是此事不由我一个人决定,我先向掌令问问吧。”
像他们这样被宗门出来执行任务的小队,通常都有个领头人,手握宗门的令牌和传讯符,负责传递消息,因此领头人也常常被称为掌令。
卫清漪告别热情的馄饨摊主,随田泉一起见了掌令。
不出所料,看在原身的名气和实力上,掌令还算痛快地答应了她同行。
双方一汇合,她也从对面那里听说了更多情况。
摊主说的失踪案,貌似已经发生了不止一起,但因为镇子上本身人口流动就大,所以刚开始没能引起重视,直到接二连三出事,才被上报给了千鉴城那边。
但说是失踪,其实更多是怕传闻闹大的官方说辞,实际上,这么久都没出现,人能活下来的概率应该已经不大了。
无论如何,他们这队人都首先去看了最近那起事件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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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是一户住得相对偏僻的镇民家,据说本来是一家三口,青年夫妻和他们的女儿,现在都不知所踪,可惜地方不在主街上,所以没人注意到动静,好几天后才被发现。
镇上的巡检也跟在这队修士身后,看样子已经为此熬了好几夜,愁眉苦脸地解释道:“屋子周围的区域都早已被检查过,却没有见到打斗的痕迹,也没见血,完全找不到线索。”
现场确实很干净,就是普通的居住状态,好像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不要说他,卫清漪也没发现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疑点。
她看向为首的掌令,见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几件衣物。
仙门中是有追踪方法的,如果是修为较高的修士,有能力掩盖自己的踪迹,比如卫清漪就可以。
但失踪的是几个凡人,就算掳走他们的是修士,也很难完全抹除掉凡人留下的痕迹。
掌令掏出一个罗盘,把几件衣物放在上面,过了一会,罗盘涌出一丝浅淡的光泽,指向某个方向。
“东南位,离这里有段距离。”掌令分析着结果,皱起眉道,“只能追踪到这个,然后就断了。”
沿着当前唯一的线索,他们赶到罗盘所指的区域。
出人意料,那是片荒芜的野草地,在比人头还高的芦苇丛里面。
镇上巡检见状道:“这好像是镇子里的坟地,但很久没人来了,过去只有些没有家人的死了,才会被草草埋在这里,如果是有家人的,可能会埋到另一边的山上,有子孙去吊唁。”
卫清漪在旁边查看了一圈,抬起头看向掌令:“好像有土被翻动过的迹象,是不是新埋了人?”
掌令正在闭目感受气息,闻言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也点头道:“看起来像是。”
巡检随身携带着一套简单的工具,见掌令发话,马上利落地开始挖土。
泥土下,竟然真的挖出了两具尸体。
一个青年男子,还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女童。
青年男子的脸和身体是朝向孩子的方向的,但两具身体的指甲缝隙里都是泥土,脸色青紫,神色痛苦而狰狞。
巡检扒拉开覆面的碎土,见到这种情况,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安道:“看症状……这恐怕像是被活埋憋死的。”
他虽然没有修为,但当了这么久巡检,见过的案子不少,有些阅历。
一旁的田泉忽然瞄到了什么,向芦苇丛中走了几步,诧异道:“这里有血迹!”
几人都上前细看,果然如他所说。
前面有血迹。
很明显的血迹,流了很多,还有断裂的指甲。
血迹隐没到前方的芦苇丛中,有造成芦苇倒伏的拖曳痕迹。
也许是长期无人,这里的芦苇长得极度茂盛,许多地方比人还高,漫漫的芦花被风一吹,纷纷扬起,像雾霭般挡住了视野,让人看不清楚。
此时,他们都进入了遮蔽视线的芦苇丛里。
风声潇潇,氛围冷寂,周围隐隐有细碎的声响。
似乎只是芦苇被风吹的动静,却又夹杂着令人不安的讯号,好像有人躲在暗处,阴测测地窥探着他们的举动一样。
就在这气场逐渐沉凝的时刻,芦苇丛忽然晃了一下。
掌令立刻脸色一变,身体绷紧了。
他充满警惕,冷厉地高声喝问:“是谁在那!出来!”
22. 第 22 章
掌令立刻按在了腰间的灵器上,蓄势待发。
“都是道友,别紧张,别紧张!”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即芦苇丛中冒出了个脑袋,头上还顶着两片叶子,但笑容灿烂可爱。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明媚的红衣,面容带着稚气,眼睛和脸都是圆圆的,生得很讨喜,看起来就有十足的亲和力。
她背着一把弓,腰间挂着羽箭,从身后的芦苇丛里又拉出来两个人:“哎呀好啦,既然都被发现,干脆就别躲了。”
掌令没有放下警惕,冷静道:“几位是从何而来,既然称道友,属于哪个宗门?”
当头的姑娘摆了摆手:“这个就很难解释了,我们三个也是偶然碰见的……不过,我是玄同道的人,这名字你们应该听说过?”
世间仙门众多,但按照实力,在所有宗门中有公认的上三宗,指的就是玄同道、清虚天和无妄仙宫,加上卫清漪在内,三方可以说是直接凑齐了。
掌令闻言,态度缓和了一些:“道友可有身份证物?”
就算是上三宗的弟子出来游历,也不是个个都有名到能让人一眼认出来,何况对面都是穿的常服,看不出身份。
“喏,”小姑娘坦荡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是我的弟子令,可以证明了吧?”
掌令看清上面的字,和黑金交织的金乌纹样,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玄同道的道友,我们来自无妄仙宫,是来查案的,所以紧张了些,方才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小姑娘道:“不用客气,我叫乔慕青,叫我小乔或者慕青都行。”
掌令又转向后面钻出来的两人道:“敢问这两位,是否也是玄同道弟子?”
在宣称来自玄同道的乔慕青身后,还有两个男子,一个长相颇为英俊,脸色严肃,大概二十岁出头,另一个样貌清秀,身形偏瘦弱,年龄看着不比她大多少。
这两个人现在都盯着卫清漪看。
前面的英俊男子迟疑道:“……卫道友?”
卫清漪先前还没看情人,现在面对这个情况,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男主严肃沉稳,女主活泼小太阳,这不就是原著里的主角cp吗!
但是她怎么记得,原著里一起闯荡游历的就是男女主两个人,那旁边这个多出来的男配角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对方还像认识她似的,一直在看着她。
卫清漪压下心头的疑虑,先对男主打了个招呼:“王道友,是我,好久不见了。”
男主名为王铭,属于男频文里常见的那一类朴实无华的主角名。
王铭打量着她,半晌迟疑道:“卫道友,别来无恙?”
掌令面露惊讶:“两位认识?”
乔慕青连忙道:“既然都认识,那我们别傻站在荒地里了,先回镇上再说清楚。”
望月津的镇中心有家较大的客栈,矗立在主街上,在这座小镇上算是相当显眼,来来往往的人都一眼可以望到。
客栈的包厢里,两边分别坐下。
“刚刚也说了,我叫乔慕青,是玄同道的弟子,这个是王铭,是无门无派的散修,那是辛白,他是凡人,不过暂时跟我们一起游历。”
打头的乔慕青不用询问,就主动把自己一行人介绍了个遍,然后道:“之前在其他地方,我们碰到了真言教徒作恶,杀了他们几个人,又继续追查,发现他们正在往这边来,所以才赶了过来。”
辛白人如其名,一看就属于白面书生的类型,说话文雅而腼腆。
他接着乔慕青的话头,不好意思地补充:“其实差点被害的就是我,我是在路上被真言教徒掳走,所幸有王铭哥和慕青姐搭救,后来就一直结伴同行了,我们都是跟着真言教徒的踪迹来的,刚刚撞见各位纯属偶然。”
王铭抱臂坐在一边,没有阻止乔慕青介绍他,但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原著里他也常常是这样,因为王铭的父母都是凡人,后来家人被邪修杀害后,他再没有拜入过宗门,一直以散修的身份追杀邪教,和各大宗门的修士都不太对付。
掌令皱眉道:“诸位的意思是,这两起失踪案和真言教徒有关?”
王铭和乔慕青对视一眼:“据我们先前所见,这伙人应该是有目的而来,之前他们经过的地方,也有类似的失踪案。”
掌令思索了片刻,似乎并不如何相信他们的说法:“真言教虽然可恨,但据我所知,他们只在一些边缘地带流窜,不敢招惹仙门的驻地,我从未在无妄仙宫的辖区里遇到过这些教徒,何况,他们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来送死?”
王铭顿时脸色微沉,冷冷道:“我们只是分享了手头的消息而已,信不信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本身就不喜欢和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打交道,只是乔慕青是上三宗出身,总是习惯性找宗门的修士合作,硬拉着他,所以他才会同来的。
卫清漪眼看他们要谈崩,及时道:“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我也在不久前遭到了真言教的暗算。”
掌令转向她,面露惊讶:“卫道友也遇到了?”
卫清漪点点头:“他们暗中下手,我受了重伤,是找地方养好伤后才经过这里的。”
掌令的神色严肃起来:“连卫道友这样名列仙谱的少年英杰都会遭到暗算,那对方想必不是泛泛之辈,有这样的人存在,对附近的城镇威胁不小,我会向千鉴城那边禀报的。”
有两方证词,他总算重视起来,匆匆起身告辞,带着一伙人离开,大概是要去报告。
包厢里一时只剩下卫清漪和主角团的人。
乔慕青看看身边的王铭,又看看卫清漪,忽然激动地一拍脑袋:“原来你说过的帮了你很多的人,就是这位‘惊鸿照影’啊?但你不是说……”
卫清漪又被念了一遍中二网名,只能憋着羞耻感继续问:“说了什么?”
王铭看向她,欲言又止道:“我们先前追踪一伙真言教徒的时候,听到他们谣传……卫道友已经遇害了。”
卫清漪心想,这也不算谣传。
原身是真死了,她充其量算借尸还魂,虽然这个魂属实不是她自己想还的。
乔慕青还要再问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咕噜噜响。
都是修士,自然不会有这种肚子打鸣的动静,几道目光顿时一同望向那位叫辛白的凡人。
辛白尴尬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饿了,我先去吃饭。”
乔慕青扑哧一笑,主动出言给他解围:“没事,肚子饿了是大事,你快去吧。”
卫清漪下意识道:“我也去吧,你们不去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吗?”
“没、没有。”辛白干巴巴出声,“就是觉得你竟然会吃饭,好神奇。”
她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好神奇的?”
辛白道:“也不是,就是我以为你是那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来着。”
好吧。
原身好像确实是高岭之花来着。
卫清漪默默放下了手,在心里告诉自己,正事要紧,不能当众崩人设。
辛白溜去吃饭,王铭和乔慕青坦然坐在包厢里,他们都是辟谷的修士,对外面大堂飘来的食物气味没什么反应。
卫清漪只好也撑住仪态,假装无动于衷。
……还好没被主角团看到她吃小馄饨,不然原身的人设简直要大崩特崩了。
辛白走了,王铭看着她,有些迟疑地问:“卫道友,你与我分别之后,是否遇上了真言教徒?”
他的目光含着疑虑,似乎很是惊讶,乔慕青也严肃起来,专注地盯着她,等待答案。
他们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原著里,男主此时已经知道白月光失踪的事情,因为被抓到的其中一个真言教徒死前挑衅,宣称她早已被他们血祭杀死了。
所以对主角团来说,她的出现无疑是意外的。
卫清漪打起精神,知道要辩解的地方来了。
她是被真言教徒献祭的,但这件事她实在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她遇见了人家的精神领袖,还跟他同居了一段时间。
那单是她至今活蹦乱跳没出事这一点就已经很可疑了,没准她也要被打成和邪教有染。
可是她确实是失踪了一段时间,如果不说清楚这个,也同样无法说服人。
她采取折中方案,说了一半的真相:“我当时确实被偷袭了,受了重伤,因为伤势的缘故无法离开太远,所以在一座深山里疗养,等到好了才出来,刚好就遇见了你们。”
掐头去尾,真相跟这个说法其实也差不多,而且基本上可以圆回来了。
王铭一时不语,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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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索,乔慕青却很快接受了她的缘由,还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嘛,王铭他说卫道友很厉害的,怎么会随随便便被偷袭得手,肯定是那些真言教徒眼看着伤了你,就夸大事实,说成你已经遇难了。”
因为她的话,王铭虽还略显困惑,但把话咽了回去,没有再说什么。
乔慕青接着道:“既然是这样,那卫道友也是和真言教那群人有仇,不如加入我们,一起追查?反正王铭说你也是在游历,暂时不用回宗门,多个人就多份力嘛。”
卫清漪还想着怎么找理由跟上主角团,结果女主竟然主动提议,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话,我们正好可以同行。”
乔慕青热情又自来熟,马上开始跟她交换情报:“我们查真言教查了这么久,才算是对他们有点了解。虽然还不知道这群人具体是要做什么,但老听他们念叨一些‘圣主’、‘伟业’之类的,反正神神叨叨的,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脑子有病?”
“……”卫清漪无语地重复了一遍,“圣主?”
这称呼比她的那个更中二了。
尤其是,她可以十分肯定,这个传说中的圣主,指的就是她所认识的裴映雪。
乍一听别人的描述……嗯,真挺奇怪的。
王铭以为她是不理解乔慕青的话,于是从旁补充道:“是啊,不过根据我们和真言教打交道的经验,他们虽然常常用仪式向圣主祈求,但已经很久得不到圣主回复了。”
这个说法和卫清漪看到的事实倒是相当符合。
因为她压根就没见过裴映雪回应任何仪式。
当然,回答她还是很快的,毕竟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里经常有十二个都在她身边。
说起来,也不知道她离开后,裴映雪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会和平时一样,在夜晚时分等待着安睡,又或是像她猜测的那样,不再需要睡眠,只是在幽暗中,向通往人间的入口久久凝望,却从不进入其中?
在离开之前,他是她的保护者,她是被照料的对象,看起来,她的离开只是给他减少了麻烦,当然,或许也减少了一些可以寻求的乐趣。
但其实他们的关系……似乎又不至于此。
所以,他会在意她离开这件事吗?还是抛之脑后,继续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卫清漪莫名出了会神,直到乔慕青疑惑地晃了晃她:“你怎么了?”
她匆匆回过神来:“没什么。”
又聊了一会,等到辛白用完晚餐回来,主角团便相互告别,进到了各自在客栈的房间。
卫清漪为了省事,也在主角团旁边定了一间房。
她为船护航的时候,船老板给了一些薪资,再加上储物袋里本来就有点财物,日常使用不成问题。
这座客栈已经算是镇上最好的客栈,虽然谈不上多么奢华,但房间整理得很干净,隐约透出一丝久违的温馨。
从穿书以来,她先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巢穴里呆着,出来之后又在船上漂了好几天,第一次住到这么正常的房间,居然有种犹如隔世的恍惚感觉。
拉开床帐,她回过头,开口要说话。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在找裴映雪,想帮他解开她束上的发带。
卫清漪对着空房间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无奈地搓了搓自己脸,小声嘀咕:“习惯也太可怕了……”
明明不是那么长久的事情,但是一养成习惯,总是本能地去做。
她下意识又想低头看一眼日轮吊坠,然后就记起,她临走之前,把项链放在那些花的灰烬旁边,留给裴映雪了。
人间的日夜是如此明显,不需要额外的标识。
只有处在黑暗中的幽魂才需要。
她心中浮出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怅然,叹了口气,坐上床,把床帐拉上,隔开了外面的空荡。
进入夜晚,万籁渐渐沉寂下去,只有庭院里时现时无的虫鸣声,这是和在巢穴里时不同的,因为那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呼吸。
卫清漪闭上眼,气息渐渐平稳,陷入绵长的睡梦中。
房间里灯烛已经熄灭,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在无光的深黑间,却悄然无声地,亮起了一双充满恶意和阴狠的眼睛。
他冷冷地盯着床上沉睡的人,手指上隐约闪着绿莹莹的光泽,碧色入骨,可见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