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1章 调任汉东 2015年九月初,汉东省委大院3号楼。 "老师!"祁同伟从警车上下来之后小跑着来到了高育良身边。 高育良放下手中浇花的水壶,一边擦手一边招呼祁同伟往房子里走。 "同伟啊,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我听说丁副省长要调走了?"祁同伟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天他在省政府办公厅的朋友传出来一个消息,说常务副省长丁重阳要调离汉东省了。 "嗯?同伟,消息挺灵通的嘛!"高育良看了一眼祁同伟。 "老师,那消息是真的了!刘省长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丁副省长为什么离开啊,他......."祁同伟满是疑惑不解道。 "同伟啊,你的政治嗅觉还是不够敏感啊,来,坐下说!"高育良招呼祁同伟坐下,“你也知道,沙瑞金书记刚刚调来,刘省长还得两年才能退休,而....” “而赵立春老书记推荐我当省委书记没有成功,大概率我也当不成省长了,最好的结果是干完这一届去政协,而丁副省长直接接任刘省长的位置还差了点,若是不走,他就得等我走了才能接我副书记的位置,这就浪费了四五年,老丁拖不起了!”高育良拿下眼镜擦了擦,满是遗憾的说道。 "老师,您别灰心,等两年之后,这个省长的位置您未必不能争一争!" “好了,该争的我会争的,你来是不是想知道谁会接任老丁的位置?”高育良回复了一下神情。 祁同伟点点头,“老师,您也知道,这常务可管着我们公安厅的经费,这丁省长一走.....” “我已经收到消息了,来接老丁位置的人你也认识,是从魔都调来的!”高育良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魔都....”祁同伟想了想,能接常务位置的起码也得是个常委,忽然,祁同伟眼神一亮看向高育良,"难道是宁学长?" ...... 另一边,魔都市市政府家属院,常委副市长宁方远正在跟人通电话。 “老领导,这怎么突然调我去汉东了?今天组织部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宁方远笑呵呵的说道。 “方远啊,跟我还开玩笑,行了,既然你打电话过来了,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汉东让上面不满了,从10年以后,上面对经济的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汉东却还停留在以前的状态里,尤其是前省委书记赵立春调入京城之后,还向上面推荐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直接接任省委书记,这让上面更加不满了!” “这次领导先后调了田国富、沙瑞金入汉东,就是为了解决赵立春留下的顽疾,田国富都调入汉东都十个月了,沙瑞金也调任一个月了,现在一点成绩都没有,反而是京州市跑了一个副市长,所以上面打算再调一个人去汉东,为的就是保持汉东稳定发展的同时给沙瑞金敲敲钟!” “会上的时候我提了你,再加上振东同志也支持你,还有你过往的履历,也就同意了,准备好吧,一个星期之内去上任。” “明白,领导!”宁方远放下电话之后,靠在椅子上慢慢出神。 宁方远是个穿越者,穿越到了十五岁的原身身上,是汉江省宁州市双峰县人,父亲宁重是双峰县教育局的小科员,母亲林茹是双峰县一中的教师。 穿越三年之后,宁方远参加高考,成功的考入了隔壁汉东省的汉东政法大学的政法系,来到学校之后,宁方远发现学院里的副院长叫高育良,还有个老师叫梁璐,正在跟外国语学院的魏教授交往,此时的宁方远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穿越到了人民的名义里了。 由于梁璐还在和魏教授打的火热,宁方远也不用担心像祁同伟一样被梁璐盯上,在宁方远大二那年,新生祁同伟来报到了,宁方远也是在学生会的一次招新会上听到的祁同伟的名字。在宁方远大四那年,祁同伟从宁方远的手上接过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毕业之后,宁方远拒绝了高育良的保研建议,而是分配回了家乡汉江省宁州市双峰县的县委办,当一个小科员,但就是这样,还是让宁方远的父亲宁重激动的请了同事吃了好几天的饭。 刚毕业的一年里,宁方远也没有领导赏识,只是在县委办里当个小透明,但比祁同伟幸运的是,双峰县给转正之后的宁方远落实了副科级待遇。清闲的宁方远为了解决财务问题,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照着记忆抄出了《明朝那些事儿》,并成功的在宁州市出版,已经实行的版税制度让宁方远收到了一波波的小钱钱。 在半年后的一天,宁方远的《明朝那些事儿》引起了宁州市委书记裴一泓的注意,并将宁方远调入了市委办,随后宁方远开始担任裴一泓的秘书。 两年后,裴一泓调任常务副省长,宁方远也跟着调入了省政府。 又过了四年后,裴一泓调任专职副书记,而宁方远也被下放到清远市宁水县任县长,这年宁方远才31岁。在宁水县工作的七年间,宁方远成功的将一个贫穷落后的县发展成了全国百强县,而宁方远也获得了“全国优秀县委书记”。 离开宁水县后,宁方远先任清远市常务副市长,市长,书记。在宁方远45岁那年,老领导裴一泓调任中央,宁方远也被老领导推荐到魔都市任常委副市长,而到此时,宁方远已经当了三年的常委副市长了。 回过神来,宁方远理了理思绪,汉东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剧情开始的时候了,他也很好奇此时汉东政法大学的那些故人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尤其是高育良和祁同伟,至于后面的陈海,侯亮平和钟小艾,宁方远毕业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入学,宁方远和他们并没有交集。 “唉,我这一生,真是如履薄冰啊!”回想起自己在仕途上一路走来的历程,宁方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第2章 赴任 五天后,宁方远和中组部李副部长一行抵达汉东省委大院时,天空飘着细密的春雨。宁方远透过车窗,望着窗外的汉东省行政中心大楼,大理石台阶上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群。 "宁省长,看来汉东的同志们很热情啊。"李副部长整理着文件笑道。 宁方远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扫过站在刘长生后面的高育良,这位昔日的老师鬓角已染上霜白,但依然保持着挺拔的政法官姿态。 车门打开的瞬间,刘长生和高育良率先迎上前来:"李部长远道而来辛苦了!方远同志,欢迎来到汉东工作!" "刘省长、高书记。"宁方远上前分别跟两人握手。 片刻之后,众人在李部长的带领下进入会议室,省委组织部部长吴春林主持了简短的见面会。 "...宁方远同志政治立场坚定,经济工作成绩突出..."李部长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经......研究决定,任命宁方远同志为汉东省委委员、常委,常务副省长.....” “下面有请宁方远同志上台发表就职讲话”李部长讲完话之后,吴春林继续主持会议。 宁方远缓缓站起身,朝着台上而去,“敬的李部长,沙瑞金书记,刘省长,各位领导、同志们: 今天,在组织的信任和重托下,我回到汉东,担任常务副省长一职......!谢谢大家!” 宁方远说完之后,鞠躬致谢,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 会后,刘省长、高育良和宁方远三人送李部长下楼离开,李部长走了之后,刘省长与宁方远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倒是高育良,在刘省长离开之后还呆在原地。 “高老师,自从我汉大毕业之后,咱们可有二十多年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宁方远率先开口向高育良问好。 “老喽,比不得方远你啊,方远你这是自己过来赴任的?爱人没跟过来?”高育良面带微笑看了一眼宁方远。 “没呢,高老师,她和孩子还在魔都呢,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再接她过来!”宁方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也面带微笑的回道。 “那这样,晚上来家里吃饭,正好也见见你吴老师,你自己一个人,也省得去食堂了!” “好吧!”宁方远略微一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毕竟师生关系摆在这里,而且高育良还勉强算是自己的上级,搞僵了总不好,再说了他跟汉大帮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拒绝了一顿饭便能让别人打消疑虑的。 “行,方远你先去安排” "老师再见!" 两人说完之后,宁方远便朝着省政府大楼里走去。 而此时,在省政府和省委楼上的一双双眼睛,将宁方远和高育良二人谈话看的一清二楚。 省政府大楼的走廊宽敞明亮,大理石地面映着天花板的灯光,显得庄重而肃穆。王副秘书长走在宁方远斜前方半步的位置,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 “宁省长,您的办公室在五楼东侧,采光很好,视野开阔,能看到省委大院的全貌。”王副秘书长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前任丁省长的办公室已经重新装修过了,按照您的喜好,换了一套更简约的办公家具。” 宁方远点点头,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的办公室。不少工作人员悄悄探头张望,又迅速缩回去,显然,这位新来的常务副省长已经成了整个省政府大楼关注的焦点。 “王秘书长,辛苦你了。”宁方远温和地说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副秘书长连忙摆手,脸上笑容更盛,“宁省长,您看司机和秘书的人选,您有什么要求?办公厅这边已经准备了几份档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抽空看看。” 宁方远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司机的话,最好是稳重一点的,开车技术过硬,话不多。至于秘书……”他略作沉吟,“找个年轻一点的吧,思路活络,能跟得上节奏的。” “明白!”王副秘书长立刻点头,“办公厅的小张和小李都不错,一个在综合处干了五年,笔杆子硬;另一个是去年刚调进来的,但办事很利索,待会儿我把他们的资料送来给您过目。” 宁方远“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宽敞的办公室映入眼帘。深褐色的办公桌后是一排落地窗,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让整个空间显得明亮而通透。办公桌左侧是一组沙发,用于接待访客;右侧则是文件柜和书架,上面已经整齐地摆放了一些政策文件和理论书籍。 王副秘书长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夹,双手递给宁方远:“宁省长,这是省政府近期的重点工作简报,还有您未来一周的行程安排草案,请您过目。” 宁方远接过文件,随手翻了翻,目光在几项重点议题上停留片刻,随后合上文件夹,笑道:“效率很高啊,王秘书长。” “应该的,应该的。”王副秘书长搓了搓手,又补充道,“对了,省委大院四号楼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按照副省级标准配置,家具家电都是新的,您随时可以入住。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您尽管吩咐。” “好,辛苦你们了。”宁方远点点头,“我今晚先去看看,没问题的话,今天就搬过去。” “那您看……需不需要安排人帮您收拾行李?”王副秘书长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我的东西不多,自己来就行。”宁方远摆摆手,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王副秘书长立刻会意,点头道:“好的,那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待王副秘书长离开后,宁方远走到窗前,俯瞰着整个省委大院。远处的四号楼掩映在绿树之中,那是他即将入住的地方,也是汉东权力核心圈的象征之一。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渐渐深邃。 “汉东的水,到底有多深呢……” 第3章 拜访高育良 夜幕低垂,省委大院的林荫道上路灯次第亮起,将斑驳的树影投映在柏油路面上。宁方远提着两袋水果,缓步走向三号楼。夜风微凉,带着初春特有的湿润气息,他不由紧了紧风衣的领口。 三号楼门前,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门廊上,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谈笑声。宁方远抬手按响门铃,片刻后,吴老师系着围裙开了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方远来了!快进来!"吴老师热情地招呼道,"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师母,一点心意。"宁方远笑着递过水果,"这么多年没见,总不能空着手来蹭饭。" 吴老师接过水果,朝屋里喊道:"老高,同伟,方远到了!" 客厅里,高育良正和祁同伟坐在沙发上喝茶,闻言同时起身。高育良穿着一件深灰色羊绒衫,显得儒雅随和;祁同伟则是一身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老师。"宁方远向前两步,微微欠身。 "方远啊,"高育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欣慰,"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在首都开会,现在回汉东工作,咱们师生总算能常见面了。" 祁同伟立正敬礼:"宁省长好!" "同伟,私下就别这么正式了。"宁方远笑着摆手,"咱们师兄弟,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学长就行。" 祁同伟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却闪烁了一下:"规矩不能乱...学长。" 餐厅里,吴老师端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四人的酒杯轻轻相碰。高育良抿了一口茅台,状似随意地问道:"方远,这次回汉东,感觉和省里班子磨合得怎么样?" "刚来第一天,还在熟悉情况。"宁方远夹了一筷子青菜,"沙书记去基层调研了,还没见着面。刘省长倒是很关照,下午专门抽时间和我谈了谈今年的经济工作重点。" "刘省长是个务实的人。"高育良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汉东的情况有些特殊。赵立春同志虽然上调中央,但他在汉东工作多年,很多干部都是他培养起来的。现在新书记上任,难免会有...磨合的过程。" 餐桌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吴老师适时地给众人添汤:"尝尝这个菌菇汤,今早特意让食堂留的野生松茸。" 祁同伟放下筷子,笑着接话:"学长刚回来可能不清楚,最近省厅在查丁义珍的案子,牵扯出不少问题。有些同志工作方式比较...激进。" 宁方远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办案讲究证据确凿,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不过经济发展也不能耽误,听说光明峰项目停滞好几个月了?" 高育良和祁同伟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到这个,"高育良推了推眼镜,"达康同志抓经济确实有一手,但有时候太急功近利。像丁义珍这样的干部,就是在他眼皮底下出问题的。" "老师说得对。"祁同伟立即附和,"现在省里有些人,为了政绩什么都敢做。学长您分管财政,可得把好关。" 宁方远终于抬起头,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忽然笑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爱看账本。哪笔钱该花,哪笔钱有问题,总得弄个明白。"他举杯抿了口酒,"至于其他的...组织上安排我管经济,我就先把经济工作抓好。" 饭后,吴老师收拾碗筷,三个男人移步书房。高育良取出珍藏的大红袍,茶香很快弥漫在房间里。 "方远,"高育良亲自斟茶,"你在魔都主管国资改革,成绩有目共睹。汉东的国企改制一直推不动,你有什么高见?" 宁方远摩挲着茶杯:"国企问题积弊已久,关键是找准突破口。我初步看了看汉东油汽集团的报表,光是三公经费就比同类企业高40%。" 祁同伟手指一颤,茶水溅出几滴。高育良面色不变:"这家企业一直是赵老书记亲自抓的。" "所以更需要规范。"宁方远微笑,"我打算下周带队去调研,老师有没有兴趣一起?"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高育良忽然笑起来:"你呀,还是和上学时一样,看着温和,做事却雷厉风行。"他转头对祁同伟说,"同伟,你学长这是要给汉东吹新风啊。" 祁同伟挤出一丝笑容:"学长一向有魄力。不过...有些事是不是缓一缓比较好?毕竟您刚来..." "正因为刚来,才要尽快摸清情况。"宁方远放下茶杯,语气依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师常教导我们,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我既然来了汉东,总得做点实事。" 高育良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起身从书柜取出一本《万历十五年》,轻轻放在宁方远面前:"最近重读这本书,感触颇深。有时候改革太急,反而适得其反。" 宁方远接过书,指尖抚过烫金的书名:"我记得老师当年讲课说过,张居正的教训不是改革错了,而是没团结该团结的人。"他直视高育良,"我这次回来,最庆幸的就是还能和老师、同伟一起共事。" 夜渐深,告辞时高育良亲自送到门口。握别时,宁方远感觉到老师的手掌格外用力:"方远,汉东的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一定。"宁方远颔首,转身走入夜色。 回四号楼的路上,他摸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陈秘书,明天一早把汉东油汽集团最近五年的审计报告送我办公室...对,要原始数据。" 月光下,四号楼的轮廓渐渐清晰。 第4章 高祁的讨论 宁方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高育良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祁同伟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老师……”祁同伟低声道,“咱们进去说吧。” 高育良点点头,转身回到书房,顺手将门关上。祁同伟给他倒了杯热茶,自己则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老师,学长他……是不是太激进了?”祁同伟终于忍不住开口,“汉东油气集团是赵立春书记当年亲自扶持的企业,他这一上来就要查账,不怕得罪人吗?”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万历十五年》上,宁方远临走前将它放回了原位,但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同伟啊……”高育良终于开口,语气深沉,“你对你这学长,还是不够了解。” 祁同伟一愣:“他……不就是汉东政法毕业,后来在汉江省和魔都任职吗?” 高育良摇摇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履历,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 “宁方远当年毕业时,我建议他留校读研,他拒绝了,执意回老家当个小科员。当时我还觉得他眼界不够,可后来呢?他写的那本《明朝那些事儿》引起了宁州市委书记裴一泓的注意,成了裴一泓的秘书。” “裴一泓?”祁同伟瞳孔一缩,“就是后来调任中央的那位……” “对,现在的局委,发改委主任。”高育良缓缓道,“裴一泓在地方时,宁方远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后来裴一泓调任中央,宁方远也被下放到基层锻炼,从县长一路干到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再后来,裴一泓把他推荐到魔都,看似平调,实则是让他进入更大的舞台。魔都是什么地方?经济重镇,改革前沿,他在那里干了三年常委副市长,国资改革、金融创新,样样都抓出了成绩。现在调他来汉东,你以为只是巧合?” 祁同伟的呼吸微微急促:“您的意思是……上面有意让他……” 高育良轻轻点头:“汉东现在的情况,上面不满意。沙瑞金来了一个月,动静不大,反而丁义珍跑了,李达康和我在常委会上针锋相对。这时候调宁方远来,摆明了是要稳住经济,同时……制衡某些人。” 祁同伟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可赵立春书记毕竟还在上面,学长这么直接查汉东油气,会不会……” “你以为宁方远怕赵立春?”高育良笑了,“同伟,你还是没明白。宁方远背后站着的不只是裴一泓,而是整个‘魔都派系’。” “而且……”高育良顿了顿,声音低沉,“你以为赵立春现在的位置很稳?他调去京城后,实权已经大不如前,否则这次汉东省委书记的位置,怎么会轮到沙瑞金?” 祁同伟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宁方远的判断太简单了。 “老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高育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的上限已经定了,就算再进一步,也不过是去政协或者人大,到头了。可宁方远不一样,他才四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常务副省长,未来省长、省委书记,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但祁同伟已经懂了。 “比沙瑞金的上限还高?” 高育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沙瑞金是空降干部,根基尚浅。宁方远不一样,他在汉东有母校背景,在上面有裴一泓支持,在经济领域有魔都派系的资源。这样的人,你觉得他的路会止步于汉东吗?” 祁同伟的手微微发抖,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老师,那……我们是不是应该……” “同伟。”高育良打断他,眼神锐利,“你现在最该做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干好你公安厅长该干的事情。” “宁方远这次回来,查汉东油气只是开始。他既然敢动这块蛋糕,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如果聪明,就别挡他的路,甚至……可以适当靠过去。” 祁同伟脸色一变:“可赵家那边……” “赵瑞龙是个纨绔,赵立春的影响力也在衰退。”高育良冷冷道,“同伟,你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明白吗?政治场上,跟对人比站对队更重要。” 祁同伟沉默了。 他知道高育良说的是对的,可一想到自己这些年靠着赵家的关系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如果现在转向宁方远…… “当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高育良语气缓和下来,“宁方远的态度还不明朗,我们也不必急着表态。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别和他为敌。” 离开三号楼时,祁同伟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夜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警服外套。 抬头望向四号楼,二楼书房的灯依然亮着。 祁同伟眯起眼睛,隐约能看到窗边站着一个身影,似乎也在望着这个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与此同时,四号楼内。 宁方远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杯红酒,目光深邃。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 【已调查汉东油气集团近五年审计报告,发现三处异常资金流向,涉及境外账户。】 宁方远嘴角微扬,轻轻抿了一口酒。 “汉东的棋局,该换一种下法了。” 第5章 隐患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省政府大楼的落地窗洒进办公室,宁方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刚送到的文件。秘书陈明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杯刚泡好的龙井放在他手边。 “宁省长,公安厅祁厅长到了。” 宁方远抬起头,合上文件:“请他进来。” 祁同伟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橄榄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走进办公室时,目光在陈明伟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快步上前,微微欠身:“宁省长。” “同伟来了,坐。”宁方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又对陈明伟道,“小陈,泡杯茶。” 陈明伟点头应下,转身去准备茶水。祁同伟连忙摆手:“不用麻烦陈秘书了,我汇报完就走。” 宁方远笑了笑:“不急,慢慢说。” 祁同伟眼角余光瞥见陈明伟熟练地取出茶叶罐,那是特供的明前龙井,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他心里暗暗咋舌,另外,这位陈秘书的背景他可是清楚的,汉东前政协主席的孙子,在省委办公厅历练多年,如今竟然甘愿给宁方远当贴身秘书。这样的安排,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祁同伟端正坐姿,翻开笔记本:“我先向您汇报一下近期全省治安工作情况。今年以来,我们持续推进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打掉了盘踞在吕州、林城等地的三个涉黑团伙,刑事警情同比下降12.3%……” 宁方远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几笔。当祁同伟提到禁毒工作时,他突然插话:“汉东这边的毒品情况怎么样?” 祁同伟一怔,随即答道:“边境管控压力确实很大,特别是近期新型合成毒品走私有所抬头。不过我们已经加强了与邻省的联合查缉,上个月在高速收费站截获了一车伪装成茶叶的冰毒,足足两百公斤。” “嗯,不能松懈。”宁方远目光深邃,“对了,丁义珍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提到这个名字,祁同伟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直了些:“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发布了红色通缉令,但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我们怀疑他可能逃往了非洲或者南美,这些地方与我国没有引渡条约……” 宁方远轻轻叩击桌面:“丁义珍出逃前接触过哪些人,这条线查清楚了吗?” “正在查,不过有些证据链还不完整,需要时间。”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陈明伟适时地送上茶水,祁同伟连忙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宁方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突然话锋一转:“据我所知,光明峰项目现在卡在大风厂搬迁问题上,具体情况你了解多少?” 祁同伟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这上面,迟疑道:“这个…主要是股权纠纷,工人们认为山水集团侵占了他们的股份,一直在上访。李达康书记亲自督办过几次,但问题还没解决。” “大风厂厂区内,是不是有个汽油库?”宁方远直视祁同伟的眼睛。 “汽油库?”祁同伟明显愣了一下,“这个…我不太清楚。” 宁方远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据我了解,那是个20吨的储油罐,就在厂区中央,距离省委大院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变了。作为公安厅长,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那个油库发生爆炸,别说大风厂,半个京州市中心都要遭殃。现在大风厂的工人情绪激烈,万一有人想不开…… “宁省长,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祁同伟立刻站起身,“我马上安排消防和治安支队去处理。” “坐下说。”宁方远摆摆手,“处理要快,但更要稳妥。现在工人们情绪激动,如果强行处置,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祁同伟重新坐下,脑子飞速运转:“您的意思是…?” “找专业危化品运输公司,以消防安全检查的名义进去。”宁方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油罐清空后,立即拆除相关设施。记住,整个过程不能激怒工人,更不能让媒体知道。” “我明白了。”祁同伟郑重点头,“今天下午就办。” 汇报结束后,祁同伟起身告辞。宁方远忽然叫住他:“同伟,你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能力是有的。汉东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好好干。” 这句看似平常的勉励,却让祁同伟心头一震。他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 “谢谢学长…不,谢谢宁省长栽培。”祁同伟站得笔直,“我一定把工作做好。” 走出办公室,祁同伟在走廊里长舒一口气。他摸出手机,犹豫了几秒,最终拨通了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赵局长,我是祁同伟。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们消防总队配合……”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陈明伟正在整理茶具。宁方远突然问道:“小陈,你觉得祁厅长这人怎么样?” 陈明伟手上的动作一顿,谨慎地回答:“祁厅长业务能力很强,在公安系统威望很高。” 宁方远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向窗外,正好能看到远处光明峰项目工地的塔吊。那里的大风厂,此刻还沉浸在晨光中,工人们大概正在准备今天的又一次维权集会,浑然不知一场危机正在被悄然化解。 “对了,下午的行程是什么?” “三点钟,国资委张主任来汇报省属企业改革方案;四点半,财政局的王局长来汇报财政情况。”陈明伟迅速翻看日程本。 宁方远点点头。 当天下午,一支由消防、公安组成的联合工作组悄然进入大风厂。带队的消防总队赵局长手持最新签发的《消防安全隐患整改通知书》,以例行检查为由,对厂区油库进行了“专业评估”。 “老周啊,不是我们为难你。”赵局长拍着大风厂后勤科长的肩膀,“这油罐离居民区太近,市里新下的规定,这类设施一律要外迁。今天就是来做个检测,很快的。” 工人们起初有些骚动,但看到来人都穿着制服,又只是拿着仪器在油罐周围测量,便渐渐散去了。没人注意到,几台危化品运输车已经从后门开了进来。 第6章 116事件 夜色渐深,省委大楼的灯光在初春的寒意中显得格外清冷。宁方远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几份关于国企改革的文件,手边的茶杯已经凉透。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衬得夜晚愈发寂静。 突然,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宁方远眉头微皱,放下钢笔接起电话:"我是宁方远。" 电话那头传来省政府值班室主任急促的声音:"宁省长,刚刚接到京州市公安局报告,光明峰项目大风厂发生群体性事件!拆迁队和工人正在对峙,现场情况紧张!" 宁方远眼神一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李达康书记知道了吗?" "李书记已经赶往现场,祁厅长也带着防暴警察出动了。"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宁方远沉思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宁省长!"祁同伟的声音夹杂着风声,"我正在赶往大风厂,现场情况有些混乱,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调了三个中队的防暴警察......" "同伟,"宁方远打断他,声音沉稳有力,"记住一点:绝对不能发生流血事件。工人要维权可以,要谈判也可以,但绝不能出现伤亡,明白吗?"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一秒:"可要是李达康书记要求......" "李达康要拆迁是他的事,"宁方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但现场治安是你的责任。汽油库已经处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住局面,不要让事态升级。" "我明白了。"祁同伟的声音变得坚定,"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宁方远走到窗前,望着京州市区的方向。远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染成暗红色,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 秘书陈明伟轻轻敲门进来:"宁省长,需要准备车吗?" "不用。"宁方远摇摇头,"李达康在现场就够了。"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另一份文件,神色如常地继续批阅。但手中的钢笔却在纸上停留了许久,墨迹晕开一小片。 此刻的大风厂门口,闪烁的警灯将夜色撕成碎片。祁同伟放下手机,对身旁的警员沉声道:"传我命令:所有警员退后二十米,没有我的指令不准使用警械。" 而在警戒线另一端,李达康的专车正呼啸而来。这场博弈的棋局,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展开。 大风厂外,警灯闪烁,将黑夜映照成一片红蓝交织的战场。李达康的专车一个急刹停在警戒线外,车门猛地推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聚集处。 祁同伟和赵东来立即迎上前去,汇报道:"李书记,局面暂时控制住了,工人现在聚集在厂门口,举着火把阻止拆迁队进入。" 李达康眉头紧锁,目光越过警察的防线,看向远处摇曳的火光。他沉声问道:"现在还能不能拆?" 赵东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支支吾吾道:"李书记,这个……工人情绪很激动,强行拆除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冲突……" 李达康锐利的目光转向祁同伟:"祁厅长,你怎么看?" 祁同伟神色平静,语气却异常坚定:"李书记,拆迁是京州市的行政事务,我们省公安厅只负责维持现场秩序,防范流血事件。具体要不要拆,还得您拿主意。" 这番话让李达康瞳孔微缩,他深深地看了祁同伟一眼。 就在气氛凝固的瞬间,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打破了僵局。众人回头,只见一辆老旧的桑塔纳停在路边,白发苍苍的陈岩石颤巍巍地走下车。 "住手!都给我住手!"陈岩石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强拆民厂吗?" 李达康脸色一变,快步迎上去:"陈老,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您先到安全地方……" "危险?"陈岩石冷哼一声,"我看最危险的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工人们的股权被侵吞,你们不管不问,现在还要强拆他们的饭碗?" 说着,他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我这就给高育良打电话!不,我直接找沙瑞金!我倒要问问,汉东省还有没有王法了!" 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工人们看到陈岩石出现,情绪更加激动,有人高喊:"陈老来了!我们有救了!" 祁同伟见状,立即对身旁的警员低声道:"再调两组人过来,把警戒线外扩十米,绝对不能让工人和拆迁队接触。" 赵东来凑近李达康,小声道:"李书记,要不今晚先暂缓?陈老这一闹,万一惊动了省里……" 李达康望着群情激愤的工人,又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陈岩石,脸色阴晴不定。 陈岩石的电话拨通后,他对着手机大声说道:"高育良,我是陈岩石!大风厂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这个省委副书记管不管?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能管,就给沙瑞金打电话,让他管!" 这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李达康听得真切,心头猛地一沉——"给沙瑞金书记打电话"?陈岩石竟然能直呼省委书记的名字,这绝不是一般老干部能有的关系! 李达康眼神闪烁,迅速在脑海中梳理着政治脉络:陈岩石是退休的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在政法系统确实有些影响力,但能直接联系上刚调任不久的沙瑞金?除非……他们之间有更深的渊源。 想到这里,李达康果断转身,对赵东来厉声道:"让拆迁队全部撤下来!今晚不拆了!" 赵东来一愣:"李书记,这……" "执行命令!"李达康压低声音,目光阴沉,"没看见陈老都把沙书记搬出来了吗?" 第7章 116事件(续)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大风厂门口的硝烟味仍未散去。李达康在指挥车里揉了揉太阳穴,一夜未眠让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让他瞬间清醒。 "沙书记,我是李达康。"他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 "达康同志,网上流传的视频我都看到了。"沙瑞金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工人举着火把,老人孩子都在现场,这像什么话?" "沙书记,我检讨,这件事是我们京州市方面做的不够好....."李达康急忙解释。 "好了,达康同志,先把电话给陈老同志。"沙瑞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语气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 李达康连忙双手捧着手机,恭敬地递给陈岩石:"陈老,沙书记想跟您通话。" 陈岩石接过手机,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金子啊!" 电话那头,沙瑞金正在酒店的会客厅里查看文件,这声突如其来的"小金子"让他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白秘书看见书记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陈...陈叔叔好。"沙瑞金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发紧,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带,仿佛这样能找回一些省委书记的威严。 陈岩石完全没察觉异样,继续热情地说:"小金子,你可得给老百姓做主啊!大风厂这事..." 沙瑞金额头上隐约可见青筋跳动,却不得不保持温和的语气:"陈叔叔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 窗外的阳光照在沙瑞金脸上,映出他略显僵硬的笑容。他想起上次被陈岩石这么称呼还是二十年前,那时自己不过是个处级干部。现在身居省委书记之位,这个称呼简直就像一套不合身的旧衣服,勒得他浑身不自在。要是京城的那位养父称呼自己小金子,沙瑞金也就认了,陈岩石算什么....。 "这大风厂啊..."陈岩石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 沙瑞金赶紧打断:"陈叔叔,现在先让达康同志处理现场好吗?您把电话给达康同志吧。" 当李达康重新接过电话时,沙瑞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达康同志,这件事一定要妥善处理。"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匆匆挂断,留下一串忙音。 李达康看着手中已经黑屏的手机,若有所思。 晨光微熹,大风厂门口的紧张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李达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转身对赵东来吩咐道:"派两个人送陈老回去休息,老人家熬了一夜,身体吃不消。" 赵东来点点头,正要转身去安排,李达康又补充道:"对了,跟陈老说,政府一定会介入调查大风厂股权问题,让工人们选出代表,后天上午九点到市政府会议室协商。" 看着赵东来搀扶着陈岩石离开的背影,李达康长舒一口气。他掏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给沙瑞金发了一条短信:"沙书记,现场已妥善处理,工人代表后天到市政府协商。" 与此同时,祁同伟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整了整警服领口,对身旁的副手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走向自己的专车。 "回公安厅。"祁同伟对司机说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两个小时后,休息完毕的祁同伟来到了省委。他轻车熟路地走进高育良的办公室,看见高育良正在批阅文件。 "老师。"祁同伟恭敬地唤了一声。 高育良头也不抬,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说了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祁同伟立即挺直腰板:"高书记。" 高育良这才放下钢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大风厂那边处理得怎么样?" "按照宁省长的指示,没有发生冲突。"祁同伟斟酌着词句,"李达康答应工人代表后天到市政府协商。" 高育良轻笑一声:"他倒是会做人。沙书记什么态度?" "这个..."祁同伟压低声音,"沙书记来了电话,陈岩石叫沙书记''小金子''。" 高育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省政府大楼:"有意思。看来我们这位新书记,在汉东也不是无根浮萍啊。" 祁同伟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高育良头也不回地说道。 "老师,我是担心...宁省长那边..." 高育良转过身,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同伟啊,政治就像下棋,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宁方远要查汉东油气,就让他查。记住,现在的汉东,已经不是赵立春时代的汉东了。" 祁同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同伟啊,你那些首尾处理得怎么样了?特别是跟赵家有关的。"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方远已经盯上汉东油气了,沙瑞金还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祁同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老师,切割是没问题,但赵家那边......"他声音越来越低,"以赵瑞龙在汉东的耳目,恐怕我今天刚开始处理,晚上他就能收到风声。" 书房里的座钟发出沉闷的嘀嗒声,高育良忽然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就先处理山水集团那些烂摊子。" "可赵公子那边......" "他要是问起来,"高育良突然提高声调,又立即恢复平静,"就说是我让你配合宁省长的工作。起风了,该收的衣服得赶紧收啊。" 第8章 山水庄园 祁同伟的专车缓缓驶入山水庄园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泛起一片金色的波光。高小琴早已站在主楼门前等候,一袭淡青色旗袍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厅长,您来了。"高小琴快步迎上前,敏锐地注意到祁同伟眉宇间的疲惫,"先进去休息吧,我让人准备了您最爱喝的武夷山大红袍。" 祁同伟微微颔首,跟着高小琴走进那间熟悉的茶室。檀香袅袅中,高小琴熟练地为他点上一支古巴雪茄,淡蓝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 "市委刚来通知,"高小琴递过茶杯,声音轻柔,"要我后天去参加大风厂的调解会。厅长,您看这事..." 祁同伟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该掏钱就掏钱,实在不行就把大风厂那块地让出去。" 高小琴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颤:"可是赵公子那边..." "让他自己去找李达康!"祁同伟突然提高声调,"你就跟赵瑞龙说,这事你搞不定了,我也搞不定。他要是不同意这个方案,让他自己去跟李达康掰手腕。" 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对了,我在山水集团的股份还有多少?" 高小琴轻轻放下茶壶,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您持有的那部分33%的股份..." "全部处理掉。"祁同伟打断她,"要么卖掉,要么转给赵瑞龙。我现在正在上副省的关键时期,不能出任何差错。还有那些学外语的业务,都停了,否则出了事,我保不了你们!"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高小琴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祁同伟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那...学外语的那些业务全停了?" "全停。"祁同伟斩钉截铁地说,"立刻,马上。" "可是陈院长那里..." "陈清泉要是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祁同伟猛地拍了下茶几,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宁方远盯着汉东油气,沙瑞金虎视眈眈,大风厂的事情还没搞干净呢,他还想着学外语?" 高小琴连忙拿起毛巾擦拭茶几:"我明白了,今晚就安排下去。"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湖面,语气缓和了些:"小琴,现在的局势不一样了。赵立春调走,新书记上任,宁方远空降...我们必须及时调整。" "那...赵公子那边真的不用提前打招呼吗?"高小琴还是不放心。 祁同伟冷笑一声:"你以为赵瑞龙不知道现在的形势?他比谁都精。你信不信,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找退路了。" 就在这时,高小琴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是赵公子..." 祁同伟摆摆手示意她接听。高小琴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赵瑞龙标志性的大嗓门:"小琴啊,听说大风厂那边闹得挺凶?" "是的,赵公子。"高小琴看了祁同伟一眼,"市委刚通知我后天去参加调解..." "去什么去!"赵瑞龙粗暴地打断她,"让老祁接电话!" 祁同伟接过手机:"瑞龙啊..." "老祁,你什么意思?"赵瑞龙的声音透着不满,"大风厂那块地可是我费了多大劲才拿下来的,你现在说让就让?" "瑞龙,"祁同伟压低声音,"现在情况特殊。宁方远盯上了汉东油气,沙瑞金又..." "少跟我扯这些!"赵瑞龙冷哼一声,"我告诉你,那块地谁也别想动!李达康算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我爸..." 祁同伟突然打断他,语气:"瑞龙,你要这么说就自己去搞定李达康!"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赵瑞龙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明显弱了几分:"...你真搞不定?" "搞不定。"祁同伟趁热打铁,"而且,宁方远已经开始查汉东油气的账了。"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赵瑞龙不情不愿地说:"...不是,他宁方远是谁啊,干嘛盯着我们不放啊,还有李达康,也是养不熟。.....大风厂就先按你们说的办吧!" 挂断电话后,祁同伟长舒一口气,把手机还给高小琴:"准备一下,明天就开始清理。特别是那些账本..." "我明白。"高小琴点点头,"财务室那边我会亲自盯着。" 祁同伟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记住,从现在开始,山水集团要做得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沾过那些事一样。" 高小琴送他到门口,夜风吹起她的发丝:"祁厅长...您说,这次风波能过去吗?" 祁同伟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省委大楼,轻声道:"暴风雨要来了,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专车缓缓驶离山水庄园时,祁同伟透过车窗,看见高小琴依然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 宁方远的专车缓缓驶入省委大院时,四号楼的灯光已经亮起。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开门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 "回来啦?"妻子王悦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正好赶上吃饭。" 宁方远放下公文包,看着餐桌上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不是说让你别等我吃饭吗?" "我第一天到汉东,我怎么能不等?"王悦利落地盛好米饭,"尝尝这个清蒸鲈鱼,我特意让食堂留的新鲜货。" 宁方远夹了一筷子鱼肉,鲜嫩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这才注意到王悦眼角的细纹似乎比在魔都时明显了些。 "工作还顺利吗?"王悦给他添了碗汤,状似随意地问道。 "还行。"宁方远喝了口汤,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你抽空去拜访一下吴老师。" 王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高育良的爱人?" "嗯。"宁方远夹了块青菜,"她喜欢养花,你带点魔都带来的蝴蝶兰去。" 王悦了然地点头,两人默契地没再谈工作。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给这顿简单的晚餐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第9章 常委会上的交锋 清晨七点三十分,宁方远的专车准时驶入省委大院。他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西装领带,刚走进一号楼大厅,就看见沙瑞金正在电梯口与田国富交谈。 "宁省长来了。"沙瑞金微笑着伸出手,"听说你这两天在熟悉汉东情况,有什么感受?" 宁方远快步上前握住沙瑞金的手:"沙书记好。汉东的经济发展基础很好,特别是京州市的产业布局很有特色。" 田国富插话道:"宁省长之前在魔都抓国资改革很有成效,这次来汉东正好可以帮我们把把脉。" "田书记过奖了。"宁方远谦虚地说,"我刚来汉东,还要多向各位老同志学习。" 三人寒暄着走进电梯。沙瑞金问道:"宁省长在魔都时,对干部考核有什么特别的做法?" "我们实行的是''三考一评''。"宁方远目光平静,"考德、考能、考绩,再加上群众评议。不过各地情况不同,还需要因地制宜。" 电梯到达九楼时,田国富意味深长地说:"这套办法很科学,值得学习。" 常委会会议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深红色的会议桌上。宁方远在刘省长右侧落座,发现斜对面的高育良正在仔细擦拭眼镜。 "同志们,现在开会。"沙瑞金环视会场,"首先传达中央关于干部队伍建设的最新指示精神。" 当沙瑞金念到"要严把干部选拔任用关"时,李达康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重重划了一道线。 "结合汉东实际,我提议暂时冻结干部晋升名单。"沙瑞金合上文件,"特别是厅级以上干部的提拔,必须从严把关。"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田国富第一个打破沉默:"我完全赞成沙书记的意见。有些干部提拔过快,群众反映强烈。比如省公安厅的祁同伟同志,据我所知,这位同志的风评很不好,现在又要提副省,我认为这个是不是有待商榷?" 高育良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田书记这话有失偏颇。干部任用虽然讲究德才兼备,但不能以风评作为考核标准吧。祁同伟同志在公安战线工作二十余年,打黑除恶成绩有目共睹。去年破获的''5·12''特大贩毒案,受到公安部通报表扬。这样的干部不提拔,提拔什么样的干部?" 李达康放下钢笔,语气尖锐:"高书记,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干部提拔既要看能力,更要看品德。我收到不少举报,反映祁同伟同志与山水集团的高小琴来往密切,经常出入高档会所。" "达康同志!"高育良猛地提高了下声音,"你这是道听途说!有确凿证据吗?没有证据就随意指责一个厅级干部,这是要负责任的!" 田国富冷笑一声:"育良同志这么激动干什么?达康同志只是转述群众反映。既然问心无愧,组织调查清楚不就好了?" "调查?"高育良转向沙瑞金,"沙书记,我认为这种无端指控会严重挫伤干部积极性。祁同伟同志为汉东治安做出这么大贡献,现在却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举报接受调查,这让其他干部怎么看?" 会议室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沙瑞金轻轻敲了敲茶杯:"同志们冷静。宁省长,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宁方远身上。他缓缓放下茶杯:"我刚到汉东,对具体情况不了解。不过..."他看了眼刘省长,"既然有争议,不妨先冻结干部晋升,进行全面考察。是金子总会发光。" 刘省长微微颔首:"我赞同方远同志的意见。干部提拔要慎重,既然有不同意见,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高育良立即反驳:"刘省长,这种处理方式对祁同伟同志不公平。他的提拔程序完全合规,常委会之前已经通过了组织部的考察。现在突然叫停,外界会怎么解读?" 李达康针锋相对:"高书记,程序合规不等于就一定要提拔。中央三令五申要防止干部''带病提拔'',我们谨慎一些有什么错?" "好了。"沙瑞金抬手示意,"既然意见分歧较大,那就举手表决吧。同意冻结干部晋升名单的请举手。" 沙瑞金率先举起右手,田国富、李达康立刻响应。吴春林犹豫片刻也举起手。当刘省长缓缓抬手时,高育良的脸色变得难看。 宁方远最后一个举手,与高育良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他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好,决议通过。"沙瑞金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接下来讨论光明峰项目..." 会议进行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宁方远收拾文件时,听见高育良对沙瑞金说:"书记,关于干部冻结的具体细则..." "下午让组织部拿个方案。"沙瑞金转向宁方远,"宁省长有空也参与一下?" "好的。"宁方远点头,余光瞥见高育良离去的背影略显僵硬。 走廊上,李达康快步追上宁方远:"宁省长,有空去京州调研指导工作啊。特别是光明峰项目,需要您这样的经济专家把把关。" "一定。"宁方远微笑回应,"我对京州的新区建设很感兴趣。" 回到办公室,宁方远站在窗前,望着省委大院里的车来车往。今天的常委会,让他对汉东的政治格局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高育良对祁同伟的力保,李达康的咄咄逼人,沙瑞金的平衡之术...这一切都预示着,汉东的政治博弈才刚刚开始。 "宁省长,这是下午组织部会议的背景材料。"陈明伟轻声提醒道。 宁方远收回思绪,接过文件。他注意到材料里特意标注了祁同伟的任职履历,以及...与山水集团的往来记录。 下午三点整,组织部小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位领导。宁方远走进来时,看见沙瑞金正在翻阅组织部准备的方案,高育良则坐在一旁,脸色平静地喝着茶。 "方远同志来了。"沙瑞金抬头招呼道,"坐我这边。" 宁方远微笑着点头致意,在沙瑞金右手边的位置坐下。他注意到刘省长正慢悠悠地翻看文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吴春林则紧张地整理着面前的材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开始吧。"沙瑞金放下手中的钢笔,"春林同志,你先介绍一下方案的主要内容。" 吴春林清了清嗓子:"根据上午常委会的决议,我们拟定了《汉东省干部晋升冻结期间考核办法》。主要包含三个方面:一是对拟提拔干部进行''德能勤绩廉''全面复查;二是增加群众评议环节;三是..." "等一下。"高育良突然打断,"这个复查范围怎么界定?是所有拟提拔干部,还是特指某些干部?"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吴春林则看向沙瑞金。 "当然是所有拟提拔干部。"沙瑞金平静地说,"一视同仁嘛。" 高育良冷笑一声:"那为什么方案里特别强调要核查干部亲属的经商办企业情况?这..." "育良同志多虑了。"沙瑞金打断他,"这是中央的最新要求,不是我们汉东独创的。宁省长,你们魔都是不是也有类似规定?" 突然被点名的宁方远放下茶杯:"确实有。去年我们就要求处级以上干部如实申报配偶子女从业情况。" "但这样搞扩大化,会不会影响干部队伍稳定?" "稳定不等于不改革。"沙瑞金语气坚定,"育良同志,我们要对干部负责,更要对党和人民负责。"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刘省长突然开口:"我看这个方案大体可行。不过具体操作上要把握好度,既不能不查,也不能查过头。" 宁方远适时补充:"我建议可以分批次进行,先从争议较大的岗位开始。" 沙瑞金点点头:"方远同志这个建议很好。春林同志,就按这个思路修改一下方案。" 高育良见事情已经定下,转而问道:"复查需要多长时间?总不能无限期冻结吧?" "暂定三个月。"吴春林赶紧回答,"特殊情况可以适当延长。" "三个月?"高育良面带微笑平静的说道,"这恐怕会影响很多工作的正常开展!" 沙瑞金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干部确实优秀,三个月后自然能够证明自己。"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宁方远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在技术性问题上发表意见;刘省长更是全程神游天外,时不时打个哈欠。 "那就这么定了。"沙瑞金最后总结道,"春林同志抓紧修改方案,下次上常委会通过后立即执行。" 走出会议室,宁方远在走廊上遇到了正要离开的刘省长。 "方远啊,"刘省长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汉东这潭水很深,你要慢慢趟。" 宁方远恭敬地点头:"谢谢刘省长指点。" 回到办公室,宁方远站在窗前沉思。今天的会议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沙瑞金要借干部冻结的机会整顿汉东官场,而高育良则要力保自己的政治班底。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10章 京城密谈 京城,反贪总局局长办公室内,秦思远正在翻阅一份标着"绝密"的文件。窗外,京城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给玻璃蒙上一层水雾。 "报告!"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秦思远头也不抬地说道。 侯亮平推门而入,笔挺的检察制服衬得他格外精神。他注意到局长办公桌上摆着几份汉东省的案卷,最上面赫然是丁义珍的通缉令。 "坐。"秦思远终于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喝茶自己倒。" 侯亮平没有急着倒茶,而是挺直腰板问道:"局长,您找我有任务?" 秦思远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亮平啊,你在总局工作几年了?" "五年零三个月。"侯亮平回答得一丝不苟。 "想不想换个环境?"秦思远突然问道,"比如...汉东?" 侯亮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局长是指...借调?" "不,是正式调动。"秦思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丁义珍跑了之后,汉东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总局决定加强力量,想让你去担任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常务副局长,副厅级。" 侯亮平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他强压住激动,问道:"那局长是谁?还是..." "还是你的老同学陈海。"秦思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怎么,不满意?" "不不不!"侯亮平连忙摆手,"我就是...有点意外。陈海的能力我很清楚,我们配合绝对没问题。" 秦思远站起身,走到窗前:"汉东的情况很复杂,丁义珍案牵涉甚广..."他突然转身,"这事你得先跟小艾商量商量。" 侯亮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局长,这是我工作上的事..." "家庭稳定才能安心工作嘛。"秦思远摆摆手,"就这么定了,回去跟小艾商量好,明天给我答复。" 走出总局大楼,侯亮平站在雨中发了会儿呆。秦思远最后那句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这不明摆着说他是个靠老婆的赘婿吗? 钟小艾正在客厅看文件,见侯亮平浑身湿漉漉地回来,皱了皱眉:"怎么不打伞?" 侯亮平没回答,径直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出什么事了?"钟小艾放下文件,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异常。 "秦局想调我去汉东。"侯亮平闷声道,"反贪局常务副。" 钟小艾挑了挑眉:"好事啊,你不是一直想办大案吗?汉东现在..." "他让我回来征求你的意见。"侯亮平打断她,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客厅一时陷入沉默。钟小艾起身接过丈夫手中的酒杯,又给他倒了半杯:"你先冷静。秦局这是关心你,毕竟我们刚买了这套房子,孩子也才上小学..." "我不需要这种关心!"侯亮平猛地提高声调,"全总局都知道我是钟正国的女婿,现在连调动都要先请示你,我在同事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钟小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侯亮平,你什么意思?我爸什么时候干涉过你的工作?" "是没干涉,可所有人都觉得我靠的是你们钟家!"侯亮平一拳砸在沙发上,"五年了,我破的案子比谁都多,可每次晋升..." "那是因为你太冲动!"钟小艾打断他,"上次查财政部那个案子,要不是我爸..." "够了!"侯亮平猛地站起来,"我去汉东。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早餐时,钟小艾突然开口:"我同意你去汉东。" 侯亮平诧异地抬头,发现妻子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不过有个条件。"钟小艾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你要查查赵立春。" 侯亮平手中的筷子顿住了:"赵立春?他现在可是副国级..." "所以才要查。"钟小艾压低声音,"我爸在部里这么多年,也该动一动了。如果能挖出赵立春的问题..." 侯亮平恍然大悟:"你是想..." "我什么都没想。"钟小艾打断他,"只是提醒你,汉东的水很深,但机会也多。你不是很想证明自己吗?" 侯亮平陷入沉思。他当然明白妻子的意思——办几个大案,既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又能为岳父的政治前途添砖加瓦。可赵立春这样的级别... "丁义珍就是个突破口。"钟小艾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他跑得蹊跷,背后肯定有人。你去了之后,先从这个案子入手。" 侯亮平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陈海在汉东..." "你这个老同学可不简单。"钟小艾意味深长地说,"他父亲陈岩石是沙瑞金的恩人,现在沙瑞金空降汉东,陈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侯亮平若有所思:"所以秦局安排我给陈海当副手..." "这是步好棋。"钟小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有陈家这层关系,你办案会方便很多。不过..."她顿了顿,"别太依赖这层关系,最终还是要靠实打实的成绩说话。" 侯亮平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竟有些陌生。她分析起政治局势来,比很多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还要老练。 当天下午,侯亮平正式向秦思远递交了调动申请。 "小艾同意了?"秦思远似笑非笑地问。 侯亮平强忍着不快:"同意了。" "好。"秦思远收起申请,"下周一报到。记住,汉东不是京城,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 走出办公室,侯亮平遇到了老同学方志明。 "听说你要去汉东?"方志明把他拉到一边,"小心点,那边的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 侯亮平不以为然:"再复杂能有多复杂?我侯亮平..." "别大意。"方志明压低声音,"我听说最近汉东空降了个常务副省长,背景很深。" 侯亮平心头一动:"叫什么名字?" "宁方远,以前在魔都的,据说是发改委裴主任的嫡系。"方志明看了看四周,"这人去了之后,汉东的格局可能会有大变动。你去了之后,先观察清楚形势再行动。" 回到家,侯亮平开始整理行李。 钟小艾走进卧室,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我爸让我转交给你的,到了汉东再看。" 侯亮平接过信封,感觉里面像是一张名片。 "记住,"钟小艾突然严肃起来,"在汉东,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们钟家。做事之前,多想想后果。" 侯亮平点点头,心里却已经飞到了汉东。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大案要案,有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更有摆脱"钟家女婿"这个标签的可能。 窗外,京城的秋雨还在下着。侯亮平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风暴。 第11章 侯亮平来汉东 第二天,京城来的飞机降落在了汉东国际机场,侯亮平走到出口之后就看到两个身影站在接机口。他一眼就认出了陈海,几年没见,这位老同学发福了不少,旁边站着一位干练的女检察官。 "猴子!"陈海一见到他就张开双臂,"你小子终于舍得离开京城了!" 侯亮平笑着和他拥抱:"还不是被你们汉东的案子给勾来的。"他转向陆亦可,伸出手:"陆处长,久仰大名。" 陆亦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侯局长好,欢迎来汉东。"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疏离。 "丁义珍的案子材料带了吗?"侯亮平突然问道,眼睛紧盯着陈海。 陆亦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先别急,去我那儿给你接风洗尘,慢慢说。" "老陈,丁义珍人呢?"侯亮平不依不饶,"我大老远来,你们该不会连个人都没抓到吧?" 陆亦可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侯局长,我们已经在全力追逃了。如果您有什么高见,欢迎指教。" 陈海赶紧打圆场:"走走走,先上车。猴子,你这急性子一点没变啊。" 去往市区的路上,侯亮平坐在副驾驶,不停地询问丁义珍案的细节。后座的陆亦可全程冷着脸,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 "目前省公安厅和京州市局都在追逃,"陈海一边开车一边解释,"但丁义珍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到了国外就没了踪影..." "那就是没进展咯?"侯亮平打断他,"两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摸着?" 陆亦可突然插话:"侯局长,如果您觉得我们工作不力,可以向总局申请换人。" 车内气氛顿时凝固。陈海干笑两声:"亦可,猴子就是这脾气,对案子特别较真,你别跟他计较。" 侯亮平从后视镜里瞥了陆亦可一眼,没再说话。 陈海的家位于检察院家属院,三室一厅的格局收拾得很温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家常菜,还有一瓶茅台。 "随便准备的,别嫌弃。"陈海给侯亮平倒上酒。 "可以啊,陈海,"侯亮平环顾四周,"小日子过得不错。" 陆亦可放下包:"陈海,我先回局里整理材料了。" "别啊,"陈海连忙挽留,"一起吃个饭,正好讨论案子。" 陆亦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三杯酒下肚,侯亮平又提起丁义珍案:"老陈,你们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陈海摇摇头:"目前只知道他可能离开了美国,但具体..." "那就是你们工作不到位。"侯亮平直言不讳,"要是在总局,这种案子早就..." "侯局长,"陆亦可放下筷子,声音冷得像冰,"汉东的情况和京城不一样。丁义珍背后牵扯多少人,您可能还不了解。" 侯亮平挑了挑眉:"哦?那请陆处长指教?" "亦可,"陈海赶紧打断,"猴子刚来,确实需要了解情况。"他转向侯亮平,"最近省里新来了个常务副省长,叫宁方远,你知道吗?" 侯亮平眼睛一亮:"发改委裴一泓的老部下?" "你也知道他?"陈海有些惊讶。 "在京城听说过。"侯亮平抿了口酒,"这人什么来头?" 陈海压低声音:""听说是我们汉大的学长,比我们高四届,政法系的。当年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分配去了汉江省,后来跟着裴主任,一路做到魔都常委副市长。一来就盯上了汉东油气集团,把......。" 陆亦可突然插话:"陈海,这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侯亮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陆处长很谨慎啊。" "在汉东工作,谨慎是必须的。"陆亦可直视着他,"侯局长初来乍到,最好也多观察,少下结论。" 陈海见气氛又紧张起来,连忙举杯:"来来来,喝酒。猴子,明天带你去局里熟悉情况。" 晚饭后,陆亦可告辞离开。侯亮平站在阳台上,望着汉东的夜景。 "这陆亦可什么来路?"他突然问。 陈海递给他一杯茶:"能力强,脾气倔,最讨厌空降干部指手画脚。另外,她小姨父是高老师。" 侯亮平笑了:"嚯,高老师!那我算是撞枪口上了。" "你啊,"陈海摇头,"一来就要丁义珍,换谁都不高兴。这案子复杂着呢,牵扯到赵..." "赵立春?"侯亮平眼睛一亮。 陈海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是赵瑞龙,赵老书记的公子!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侯亮平突然问:"那个宁方远,你接触过吗?" "开过一次会,深不可测。"陈海压低声音,"听说他一来就处理了大风厂的汽油库,避免了一场大祸。" 侯亮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汉东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对了,"陈海突然想起什么,"你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就在检察院家属院,跟我一栋楼。" "行啊,"侯亮平拍拍老同学的肩膀,"以后办案方便。" 夜深了,汉东的灯火依旧明亮。侯亮平站在窗前,想起临行前钟小艾的叮嘱。丁义珍、赵立春、宁方远...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预示着一段不平凡的汉东之行即将开始。 第12章 棋局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办公室,宁方远正在批阅文件,秘书陈明伟轻轻敲门走了进来。 "宁省长,刚收到一个消息。"陈明伟将一份简报放在桌上,"反贪总局空降了一位副局长到汉东省检察院,叫侯亮平,担任反贪局常务副局长。" 宁方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简报放到一旁:"知道了。" 待陈明伟退出办公室后,宁方远拿起座机,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 "高书记,我是宁方远。有些政法工作想跟您沟通一下,不知您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声音温和:"方远同志啊,正好我上午没安排,你过来吧。" 挂断电话,宁方远整理了一下文件,对刚进来的陈明伟交代:"我去高书记那里一趟,把上午的会见推迟到下午。" 省委副书记办公室里,高育良正在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见宁方远进来,他放下喷壶,热情地招呼道:"方远来了,坐。尝尝这茶,刚到的明前龙井。" 宁方远在沙发上坐下,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好茶。" "听说你找我有事?"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 "是这样的,高书记。"宁方远放下茶杯,"按照分工,政府这边的政法工作由我分管。我看了近五年的治安报告,发现汉东的治安状况与经济地位不太匹配,尤其是京海市和东山市,涉黑案件频发。" 高育良微微皱眉:"具体有什么想法?" "我想让公安厅开展一场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宁方远直视高育良,"重点整治京海和东山两地的黑恶势力,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高育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似乎在权衡利弊。半晌,他点点头:"可以。这是好事,我支持。" "谢谢高书记。"宁方远露出微笑,"那具体执行..." "我会通知祁同伟的。"高育良接过话头,"他是公安厅长,行动由他负责。" 宁方远起身告辞时,高育良突然问道:"方远啊,知道昨天新来了个反贪局副局长吗?" "知道,听说叫侯亮平。"宁方远神色不变,"刚从总局调来的。" 高育良意味深长地说:"侯亮平也算是你的学弟了,你毕业点的时候他刚刚入学。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汉东情况复杂,希望他能把握好分寸。" 宁方远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廊上,他碰巧遇见了正要进门的祁同伟。两人目光相接,祁同伟立刻敬了个礼:"宁省长好!" 宁方远微微颔首:"祁厅长,正好高书记找你,快进去吧。" 高育良办公室里,祁同伟站在办公桌前,一脸困惑:"老师,宁方远怎么突然要搞扫黑除恶?这不应该是政法委的工作吗?" 高育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一是政府那边的政法工作确实是他分管,二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同伟一眼,"这是给你的机会。" "机会?"祁同伟不解。 "你当公安厅长这几年,汉东治安好转了吗?"高育良反问道,"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我怎么在常委会上替你说话?" 祁同伟的脸色变了变:"可是京海和东山的情况特殊..." "特殊在哪?"高育良突然提高声调,"就因为赵瑞龙在那边的生意?" 祁同伟低下头,不敢接话。 高育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同伟啊,现在的形势不一样了。沙瑞金盯着,宁方远查着,侯亮平你也知道1,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学会审时度势。" "那...行动要搞到什么程度?"祁同伟小心翼翼地问。 "该抓的抓,该查的查。"高育良沉声道,"但要有分寸。赵家那边...提前打个招呼,让他们收敛点。" 祁同伟点点头:"我明白了。" "记住,"高育良最后叮嘱,"这次行动是你的机会。办好了,下次常委会上我才有底气为你争取副省。" 祁同伟回到公安厅后,立即让秘书通知召开紧急党委会。十分钟后,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十几位处级以上干部正襟危坐。 "同志们,"祁同伟敲了敲桌面,声音沉稳有力,"省委省政府决定开展一次扫黑除恶专项行动,重点整治京海和东山两地的治安乱象。"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分管刑侦的刘副厅长皱眉道:"祁厅,京海那边情况复杂,强盛集团在当地根深蒂固..." "正因为复杂,才需要我们重拳出击!"祁同伟打断他,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次行动由我亲自挂帅,成立两个专项组。老刘,你带一队去京海;老张,你负责东山。" 两位副厅长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明白。" "行动要快、准、狠。"祁同伟翻开面前的文件夹,"这是初步摸排的线索,强盛集团涉嫌多起暴力拆迁、非法拘禁案件;东山塔寨村则有制毒贩毒的重大嫌疑。"他合上文件,声音陡然提高,"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实质性成果!" 会议结束后,祁同伟独自回到办公室,反锁了房门。他掏出加密手机,拨通了赵瑞龙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赵瑞龙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哟,祁大厅长,怎么有空找我?" "瑞龙,"祁同伟压低声音,"省里决定开展扫黑行动,重点就是京海和东山。"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重重放下的声音:"什么意思?你提前不知道?" "是宁方远突然提出的。"祁同伟走到窗边,拉上百叶窗,"现在两个专项组已经成立,明天就出发。" 赵瑞龙冷笑一声:"行啊老祁,翅膀硬了?强盛集团每年孝敬你多少,现在说查就查?" "瑞龙!"祁同伟沉声说道,"这次不一样。宁方远盯着,我已经尽力周旋了,但行动必须开展。"他顿了顿,"让你的人收敛点,该断的线索断干净。强盛集团和东山那边...保不住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赵瑞龙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祁同伟,你最好记住是谁把你捧到这个位置的。我父亲虽然去了北京,但在汉东..." "我当然明白!"祁同伟打断他,"正因为要保全大局,才不得不弃车保帅。这次行动是我的投名状,只要拿下副省,以后..." "少跟我画大饼!"赵瑞龙厉声道,"高育良什么意思?" "高书记也同意这个方案。"祁同伟擦了擦汗,"他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终,赵瑞龙咬牙切齿地说:"行,我认栽。但祁同伟你给我记住,这事没完!" 挂断电话,祁同伟瘫坐在真皮座椅上,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颤抖着手点燃一支烟,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高育良的话——"这是你的机会"。 想到这里,祁同伟拿起座机:"刘处,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京海强盛集团的证据材料,我们再梳理一遍。"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公安厅大楼上,将整个建筑染成血色。一场看似平常的扫黑行动,正在汉东省掀起一场不为人知的政治风暴。 第13章 侯亮平报道 清晨的阳光透过省检察院大楼的玻璃幕墙洒进走廊,侯亮平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检察长办公室。 "老季!"侯亮平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熟络地喊道。 正在批阅文件的季昌明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亮平!你小子总算到了。"他连忙起身,绕过办公桌握住侯亮平的手,"昨天陈海那小子接你去了吧?" "去了,还拉着我喝到半夜。"侯亮平笑着摇头,"非说要给我接风洗尘。" 季昌明给他倒了杯茶,压低声音道:"听说你是主动请缨来汉东的?为了丁义珍的案子?" 侯亮平接过茶杯,神色变得严肃:"案子拖了这么久,我坐不住了。再说..."他抿了口茶,"祁学长现在是公安厅长,我想着熟人好办事。" 季昌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希望见到祁同伟后你还能这么想。"他放下茶杯,"走吧,我带你去反贪局转转,吕梁他们都在等着呢。" 反贪局会议室里,十几位检察官已经到齐。陈海正在和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看到侯亮平和季昌明进来,立即迎了上来。 "猴子,休息得怎么样?"陈海亲热地揽住侯亮平的肩膀,转向众人,"各位,这位就是新来的侯亮平副局长,我在政法大学时的室友,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和掌声。侯亮平注意到那位中年男子——想必就是吕梁——只是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脸色依旧严肃。 "这位是我们吕梁副局长,"陈海介绍道,"在反贪局工作十二年了,是我们的办案能手。" 吕梁站起身,礼节性地伸出手:"久仰侯局长大名。" 侯亮平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僵硬:"吕局客气了,以后还请多指教。" 简单的见面会后,侯亮平跟着陈海来到副局长办公室。关上门,陈海立刻松了口气:"可算把你盼来了。丁义珍的案子..." "先不说这个,"侯亮平打断他,"我发小蔡成功找过我,说他的大风厂被山水集团坑了。京州城市银行突然断贷,导致股权被判给了山水集团。这事你知道内情吗?" 陈海的表情变得复杂:"这事...很敏感。今天李达康正在市委主持调解会,要不我找人打听打听?" "那太好了。"侯亮平凑近了些,"蔡成功说山水集团背后有赵家的影子。" 陈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话可不能乱说。赵立春虽然调走了,但在汉东的影响力还在。"他看了看手表,"我这就给市委办的小刘打个电话。" 下午三点,陈海匆匆来到侯亮平临时办公室:"打听清楚了。" 侯亮平立刻放下文件:"怎么样?" "山水集团给了两个方案。"陈海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一是放弃股权,但大风厂要返还三千六百万贷款加利息;二是股权和地皮归山水集团,他们出四千五百万工人安置费。" 侯亮平皱眉:"工人什么反应?" "全都不干。"陈海摇摇头,"说三千六百万是蔡成功个人借的,跟工人无关;四千五百万又嫌太少,说那块地至少值四个亿。" "所以谈崩了?" "嗯。"陈海点点头,"李达康气得拍了桌子。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山水集团的女老板高小琴,跟祁学长关系很不一般。" 侯亮平眼睛一亮:"祁学长?这可有意思了。"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老陈,帮我个忙,查查京州城市银行的贷款审批记录。" 陈海面露难色:"这...没有立案,不好直接查啊。" "就当帮我私人忙。"侯亮平停下脚步,直视陈海的眼睛,"蔡成功是我发小,我不能看着他被人坑。" 陈海犹豫再三,终于叹了口气:"行吧,我找熟人问问。但这事千万别声张,尤其是..."他指了指上面,"别让季检知道。"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敲响。吕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局,季度报告需要您签字。" 陈海打开门,吕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打扰二位叙旧了?" "没有没有,"陈海接过文件,"我和侯局正在讨论工作安排。" 吕梁意味深长地说:"侯局刚来就投入工作,真是敬业。"他转向侯亮平,"对了,明天上午九点有个案情分析会,还请侯局准时参加。" 等吕梁离开后,侯亮平眯起眼睛:"这位吕副局长,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啊。" 陈海苦笑:"本来常务副的位置应该是他的...算了,晚上我请你吃饭,详细说说汉东的情况。" "对了,"陈海突然想起什么,"周末祁学长说要给你接风,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侯亮平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正想会会这位祁学长呢。" 侯亮平挑了挑眉:"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宁方远也是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的?还是高老师的学生?这次聚会他会来吗?" "噗——"陈海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赶紧拿纸巾擦了擦嘴,"猴子你想什么呢!宁方远现在可是常务副省长,咱们省里的四号人物。刘省长马上就要退休了,现在省政府基本上都是宁方远在做主,他怎么可能来参加咱们这种小聚会?" 侯亮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级别差太多了。"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高老师合适?" 陈海放下水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周末怎么样?正好聚会前先去拜访高老师。我跟你一起去。" "行啊,"侯亮平眼睛一亮,"要不要叫上陆亦可?咱们三个一起去,你不是说高老师是她的小姨夫吗。" 陈海笑着摇头:"你这猴子,还是这么会来事。亦可那边我去说,她最近在跟一个案子,不知道有没有空。" 侯亮平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省政府大楼:"说起来,高老师现在应该很忙吧?一边要应付沙书记,一边还要照看祁学长..." "嘘——"陈海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高老师现在是省委副书记,身份不一样了。" 侯亮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再怎么变,不还是咱们的老师吗?"他转身拍了拍陈海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周末咱们三个一起去拜访高老师。正好我也想知道,他对丁义珍的案子有什么看法。" 陈海无奈地摇摇头:"你啊,还是这么直来直去。在高老师面前可别这么莽撞。" 第14章 周末的会面 周六上午九点,侯亮平、陈海和陆亦可三人的车缓缓驶入省委大院。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陆亦可从副驾驶转过头来:"待会儿见到高老师注意点分寸,他现在毕竟是省委副书记。" "知道知道。"侯亮平摆摆手,眼睛却盯着前方3号楼门前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那不是省政府的车吗?" 陈海放慢车速:"车牌号0004...是宁省长的车。"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陆亦可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来都来了。"侯亮平推开车门,"正好见识见识这位传奇学长。" 此时,3号楼的书房里,高育良和宁方远正相对而坐。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映出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 "公安厅的扫黑行动进展不错。"高育良推了推眼镜,"京海那边已经打掉了强盛集团,东山也端掉了一个制毒窝点。" 宁方远轻轻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茶叶:"但这只是治标。汉东要真正发展,必须完成经济转型。"他放下茶杯,目光坚定,"我准备下周召开经济工作会议,推动全省向绿色经济和高精尖产业转型。不能再靠房地产拉动GDP了。" 高育良若有所思:"转型是好事,但阻力不小啊。赵..." "老师,"宁方远突然改了称呼,"哪次改革没有阻力,再说了,要是什么阻力也没有,上面调我来干什么。" 高育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啊,还是和当年一样敢想敢干。" 正说着,门铃响了。吴老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老高,来客人了!" 片刻后,当侯亮平三人走进客厅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高育良和宁方远并肩站在书房门口,一个儒雅沉稳,一个气度不凡;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气,吴老师和王悦的说笑声隐约可闻。 "高老师!"陈海率先上前,恭敬地问好。 高育良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陈海来了。哟,这不是亮平吗?多少年没见了?" 侯亮平上前一步:"高老师好,毕业后再没见过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的宁方远。 "这位是宁方远省长,"高育良介绍道,"也是你们政法系的学长,比你们高四届。" 宁方远主动伸出手:"陈海,侯亮平吧,早就听老师说他有几位得意门生,应该有你们俩吧。" 侯亮平连忙握住:"宁省长好。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您。" 陆亦可站在最后,轻声问好后就说道:"小姨夫,我去厨房帮小姨。"说完便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倍感压力的场合。 众人落座后,高育良看着自己的三个学生,感慨道:"时光飞逝啊。方远毕业那年,你们三个才刚入学。" "是啊,"宁方远接过话头,"转眼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侯亮平忍不住问道:"宁省长,听说您一来就推动了扫黑除恶行动?" "猴子!"陈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宁方远却不以为忤,反而笑了:"侯局长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直率。不错,是我提议的。怎么,有看法?" "没有没有,"侯亮平连忙摆手,"只是觉得行动很及时。我在京城就听说汉东的治安..." "猴子!"陈海再次打断他,额头已经冒汗。 高育良和宁方远相视一笑。高育良打圆场道:"亮平啊,你还是这么心直口快。不过方远不是外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就在这时,吴老师的声音从餐厅传来:"开饭了!有什么话边吃边聊!" 餐桌上,吴老师和王悦精心准备了八菜一汤。陆亦可帮忙摆着碗筷,动作利落。 "亦可啊,"高育良招呼道,"别忙了,快坐下吃饭。" 王悦给众人盛汤,笑着说道:"听说你们都是政法系的?那可真是缘分。" "可不是嘛,"吴老师接过话头,"老高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教出你们这些学生。方远是常务副省长,同伟是公安厅长,现在亮平和陈海又都在反贪局工作。" 席间,话题从学校往事转到当前工作。宁方远说起经济改革计划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汉东必须摆脱对房地产的依赖。我准备重点发展新能源、生物医药和高端制造。" 饭后,宁方远因公务先行告辞。王悦送丈夫到门口,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回到厨房帮吴老师收拾。 客厅里只剩下高育良和他的三个学生。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高老师,"侯亮平迫不及待地问,"您对丁义珍案怎么看?" 高育良的笑容淡了些:"亮平啊,你还是这么直接。"他沉吟片刻,"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面广。你要查,就要做好充分准备。" 陈海赶紧岔开话题:"高老师,祁学长说下周要给我们接风,您有空参加吗?" "行了,我就不去了,你们这帮年轻人自己聚聚吧。"高育良站起身,走到窗前,"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希望你们记住,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要以人民利益为重。" 三人走出省委大院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林荫道。侯亮平双手插兜,突然开口道:"宁省长来汉东才多久,公安厅这动作可真不小啊。" 陈海拉开车门,语气平和:"祁学长在工作上确实很有成绩,这些年破了不少大案。" "是么?"侯亮平嗤笑一声,钻进后座,"要我说,咱们这位学长啊,他最拿手的还是那''惊天一跪'',靠女人起家的本事..." "猴子!"陈海猛地踩下刹车,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这种话不能乱说。" 副驾驶的陆亦可透过后视镜瞥了侯亮平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不也是靠着钟家? 侯亮平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在对上陆亦可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后,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陈海轻咳一声,重新发动车子:"去...去喝点东西?我知道新开了家茶馆..." "算了。"侯亮平硬邦邦地回道,"回宿舍。" 车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映照出侯亮平阴晴不定的脸色。他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第15章 突破口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宿舍,侯亮平早已穿戴整齐。他盯着墙上的汉东省地图,目光在京州市和临省交界处来回游移。手机屏幕亮起,是陈海发来的消息:"九点,检察院门口见。" 八点五十分,侯亮平站在省检察院门前,看着陈海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窗降下,陈海的表情有些凝重:"上车吧,蔡成功约在了郊区的茶楼。" 车子驶离市区,侯亮平忍不住问道:"怎么选这么偏的地方?" 陈海紧握方向盘:"蔡成功现在躲债主呢,不敢在市区露面。" 茶楼隐藏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二楼包厢里,蔡成功正坐立不安地搓着手。见到二人进来,他立刻堆起笑容:"猴子!陈局长!可把你们盼来了!" 侯亮平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少来这套。说说吧,大风厂到底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蔡成功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山水集团如何勾结银行坑害他。他肥胖的手指不断敲击桌面,唾沫星子飞溅:"京州城市银行明明答应续贷,临到关头突然变卦!这不是下套是什么?" 陈海冷静地记录着关键信息:"蔡总,你说银行违约,有书面证据吗?" "这...这个..."蔡成功的眼珠转了转,"当时都是口头约定..." 侯亮平冷笑一声:"蔡包子,你跟我还耍滑头?"他猛地拍桌,"不说实话是吧?那我们走。"说着就要起身。 "别别别!"蔡成功慌忙拉住侯亮平的衣袖,"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音,"我...我给欧阳菁送过两张卡,每张五十万..." 陈海的笔尖突然停住了。侯亮平则眼睛一亮:"欧阳菁?城市银行那个副行长?" 蔡成功点点头。 侯亮平与陈海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海合上笔记本:"蔡总,今天就到这里。想起什么新线索随时联系我们。" 走出茶楼,侯亮平迫不及待地开口:"欧阳菁!这可是条大鱼!" 陈海却一把将他拉进车里,关上门才低声道:"你知道欧阳菁是谁吗?她是李达康的妻子!" "李达康?"侯亮平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地拍了下大腿,"赵立春的前秘书?!" 陈海脸色发白:"猴子,这事太大了。李达康现在是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没有立案就调查他的家属,这是严重违纪!" 侯亮平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怕什么?我们这是正常初查。再说..."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钟家也不是吃素的。" "你!"陈海气得直摇头,"你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老陈,"侯亮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想想丁义珍是怎么跑的?背后没人可能吗?要是能从李达康这里打开突破口,说不定能牵出赵..." 陈海猛地捂住他的嘴:"你疯了?!这种话能乱说吗?!" 侯亮平挣开他的手,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查不查?一句话。"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陈海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最终,他长叹一口气:"怎么查?" 侯亮平露出胜利的笑容:"先从银行流水查起。欧阳菁既然收了卡,肯定要消费或者转账的。" "我需要向季检汇报。"陈海犹豫道。 "汇报什么?"侯亮平反问,"说我们私下接触了涉案人,还准备调查省委常委的家属?" 陈海痛苦地闭上眼睛:"猴子,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放心,"侯亮平拍拍他的肩,"出了事我担着。钟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车子重新发动,缓缓驶回市区。侯亮平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调查方案。他没有注意到,陈海握着方向盘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城市银行总部大楼里,欧阳菁正在审阅一份贷款文件。她优雅地抿了口咖啡,完全不知道一场风暴正在向她袭来。 回到反贪局办公室,陈海关上门,拉上百叶窗,将一份银行流水记录摊在桌上。侯亮平凑近细看,眉头渐渐拧紧。 "我托人查了,一分没动。"陈海指着流水单上的数字,"这两张卡从开户到现在,余额始终是五十万整。" 侯亮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欧阳菁倒是谨慎。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陈海叹了口气,将资料收进抽屉:"猴子,就算我们知道她收了卡,现在也动不了她。按程序,对省委常委家属的调查必须经过常委会批准。" "那就从别的方向查。"侯亮平突然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蔡成功能送卡,别人也能送。欧阳菁在京州城市银行当副行长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收过这一次。" 陈海的脸色变了变:"你是说...扩大调查范围?" "没错!"侯亮平猛地转身,"查查她经手的所有贷款项目,特别是那些条件宽松得反常的。山水集团的贷款就很可疑!"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陈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水已经凉了。 "猴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陈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欧阳菁是李达康的妻子,而李达康现在是京州市委书记,在省里也很有分量。" 侯亮平冷笑一声:"所以呢?就因为她是市委书记夫人,我们就该装瞎?"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这事得讲究方法。如果打草惊蛇..." "老陈!"侯亮平一把按住陈海的肩膀,"你忘了我们当初在政法大学发的誓了?''忠于法律,匡扶正义'',这话还是你带头喊的!" 陈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他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好吧...但我们必须谨慎。先从外围查起,不要直接碰欧阳菁。" 侯亮平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放心,我有分寸。先从山水集团的贷款查起,顺便..."他压低声音,"查查那个高小琴。我总觉得这女人不简单。" 陈海点点头,起身走向文件柜:"我这就去调阅相关资料。不过..."他回头警告地看了侯亮平一眼,"这事暂时别让吕梁知道。" "明白。"侯亮平比了个OK的手势,"对了,陆亦可能帮忙吗?" "亦可?"陈海犹豫了一下,"她最近在跟一个国企贪腐案,恐怕抽不开身。再说..."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她对你印象可不怎么好。" 侯亮平撇撇嘴:"随她去吧。咱们先查咱们的。" 第16章 权力的暗流 祁同伟站在省委大楼走廊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屏幕。他刚刚接到京州城市银行内部人员的密报,省反贪局正在秘密调阅山水集团近五年的贷款资料,甚至开始调查欧阳菁经手的其他项目。 "陈海这小子..."祁同伟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本想坐山观虎斗,看李达康如何应对这场风波,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向高育良汇报。毕竟,这场火若是烧大了,难保不会殃及池鱼。 与此同时,高育良办公室里,宁方远正将一份文件推到对方面前。 "高书记,这是金融改革方案的初稿,请您过目。"宁方远的声音沉稳有力,"特别是关于规范城商行信贷审批的条款,需要政法委配合。" 高育良接过文件,眼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重点内容:"方远啊,你这步子迈得可不小。汉东这些银行背后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谈话。 "进来。"高育良抬头道。 秘书推门而入:"高书记,祁厅长有急事汇报。" 高育良和宁方远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正好公安厅的工作也要沟通。" 祁同伟进门时,看到宁方远也在场,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宁省长好。" "祁厅长。"宁方远点头致意。 "同伟,什么事这么急?"高育良示意他坐下。 祁同伟没有立即落座,而是站得笔直:"高书记,宁省长,公安厅收到消息,有人在调查李达康书记的妻子欧阳菁。" "什么?"高育良手中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宁方远眉头瞬间拧紧:"谁在调查?" "省反贪局。"祁同伟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他们调阅了京州城市银行近五年的贷款记录,重点查了山水集团和欧阳菁副行长经手的项目。"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高育良和宁方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显然都不知情。 "胡闹!"宁方远突然拍案而起,实木办公桌发出沉闷的响声,"未经批准就调查省委常委家属,还有没有规矩了?!" 祁同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他原以为宁方远会借机打压李达康,没想到反应如此激烈。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方远同志说得对。这事不仅违反程序,更破坏了班子团结。"他转向祁同伟,"确定是反贪局在查?" "千真万确。"祁同伟点头,"他们甚至派人去了银行实地调查,不过没有拿正规的手续。" 宁方远手指敲了敲身前的办公桌,西装下摆随着敲动不断摆动:"季昌明知不知道这事?反贪局这么大胆子,背后是谁在指使?" 高育良沉思片刻,拿起座机:"我这就给季昌明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高育良的语气罕见地严厉:"季检察长,反贪局在调查欧阳菁同志,这事你知情吗?" 电话那头,季昌明显然被问住了,停顿了几秒才回答:"高书记,我...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不清楚?"高育良声音陡然提高,"你是检察长,反贪局擅自调查省委常委家属,你跟我说不清楚?!" "季昌明同志,"高育良继续道,"这件事性质非常严重。未经批准调查领导家属,放在哪个省都是犯众怒的事情!沙书记知道后会怎么想?其他常委们会怎么想?" 电话里传来季昌明急促的解释声,但高育良直接打断:"我不管是谁的主意,立刻停止调查!所有相关资料封存,相关人员立刻暂停工作!这事我会亲自向沙瑞金书记汇报,必须严肃处理!" 挂断电话后,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宁方远转过身来,看着高育良:"查出来是谁主导的了吗?" 高育良摇摇头:"季昌明说他会调查,不过我估计是侯亮平,那泼猴,就会惹事。" 宁方远眉头一挑,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咱们这位侯局长可真是惹祸了。未经请示就擅自调查一个省委常委的家属,这事要是在京城,就算他岳父钟正国出面也护不住他。"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年轻人不懂规矩,做事太冲动。" "不过..."宁方远突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钟家这次怕是要大出血了。这事要是闹大了,他们得拿出多少政治资源来摆平?" 高育良若有所思地看了宁方远一眼:"方远,你的意思是..." 宁方远整理了下西装袖口,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钟正国在部里经营这么多年,没想到女婿一来汉东就捅这么大娄子。" 祁同伟站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宁省长,要不要我派人盯着点反贪局那边?" "不必了。"宁方远摆摆手,"高书记已经给季昌明打过招呼,相信他会处理好。"他拿起公文包,朝高育良点点头,"高书记,我先告辞了。金融改革的事,咱们改天再详谈。" 高育良起身相送:"好,这事我会放在心上。" 走到门口时,宁方远突然回头:"对了高书记,沙书记回来前,这事要不要先跟李达康通个气?" 高育良沉吟片刻:"还是等沙书记回来再说吧。毕竟涉及他家属,我们私下接触不合适。" 宁方远会意地笑了笑:"还是您考虑周到。那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目送宁方远离去后,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转向祁同伟:"同伟,这事你怎么看?" 祁同伟谨慎地回答:"老师,我觉得宁省长似乎...对钟家有些看法?" 高育良意味深长地说:"钟家前几年,仗着钟老爷子在世,可是闹出了不少事情,亮平他一个钟家的..."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算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去忙你的吧。" 祁同伟识趣地告退。走出省委大楼时,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肩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眯起眼睛,心中暗想:这场风波,或许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第17章 暴怒的季昌明 季昌明放下电话时,手还在微微发抖。窗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衬得那张向来和善的脸格外阴沉。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再有一年他就能平安退休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他还能不能安稳退休啊! "简直是胡闹!"季昌明猛地拍了下办公桌,震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冰:"让陈海、侯亮平、吕梁立刻来我办公室!马上!" 十分钟后,陈海第一个推门而入,看到季昌明铁青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侯亮平紧随其后,脸上还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吕梁走在最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把门关上。"季昌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海轻轻带上门,三人站成一排,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嗒、嗒"的声响。 "谁让你们调查欧阳菁的?"季昌明突然发问,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陈海喉结滚动了一下:"季检,我们收到举报,欧阳菁涉嫌收受..." "证据呢?"季昌明猛地打断他,"拿出来给我看看!" 侯亮平上前一步:"老季,我们有确凿证据显示欧阳菁收受了蔡成功的两张银行卡,每张五十万..." "我问你了吗?"季昌明锐利的目光转向侯亮平,"侯亮平同志,你才来汉东几天啊?谁给你的权力擅自调查省委常委家属?程序呢?规矩呢?" 侯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他印象中的季昌明总是和颜悦色的,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季检,"陈海试图缓和气氛,"我们正准备向您汇报..." "准备?"季昌明冷笑一声,"等你们查完了再汇报是吧?我问你,为什么不提前请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侯亮平忍不住又开口:"老季,欧阳菁确实..." "闭嘴!"季昌明猛地站起身,桌上的文件被带得散落一地,"侯亮平!这里是汉东省检察院,不是你们家后院!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吕梁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季昌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三个,都参与调查了?" "没有。"陈海老实回答,"吕梁同志不知情。" "好。"季昌明点点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加令人不安,"经研究决定:陈海、侯亮平即刻停职检查,反贪局工作暂由吕梁同志负责。" 侯亮平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季昌明!你知不知道我是..." 陈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猴子!别说了!" "让他说!"季昌明冷冷地看着侯亮平,"怎么?想拿钟家压我?侯亮平我告诉你,就是你岳父钟正国亲自来了,这事也没得商量!" 侯亮平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陈海死死拽着他,低声劝道:"先出去,出去再说..." 季昌明转向吕梁:"吕梁同志,从现在起,反贪局所有案件必须经我亲自审批。特别是涉及领导干部及其家属的,一律不准擅自调查!明白吗?" 吕梁挺直腰板:"明白,季检。"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季昌明疲惫地摆摆手,"陈海,把工作交接一下。侯亮平...回去写检查。" 走廊上,侯亮平一把甩开陈海的手:"老陈你拦我干什么?他季昌明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陈海赶紧把他拉进空会议室,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在检察院大吵大闹?这事本来就是我们理亏!" "理亏?"侯亮平冷笑,"查贪官还查出错来了?欧阳菁明明..." "你还没明白吗?"陈海急得直跺脚,"这不是对错的问题!是程序问题!调查省委常委家属必须经过省委批准,这是铁律!你现在等于是把整个省委班子都得罪了!你现在是反贪局的副局长,私自调查汉东省委常委的家属不说,还以你岳父的名义强压季检,这是要干什么,季检一旦汇报上去,沙书记、刘省长、高书记、宁省长都得告你岳父一状。" 侯亮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陈海叹了口气:"先按季检说的做。我找我父亲打听打听,看上面到底什么态度。" 与此同时,季昌明办公室里,吕梁正在汇报工作。说到一半,他突然问道:"季检,侯亮平毕竟是钟家的女婿,我们这样处理..." 季昌明冷笑一声:"钟家?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电话吗?高育良!代表的是省委!在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他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小吕啊,记住一点:在地方上做事,能力重要,但规矩更重要。侯亮平就是太不懂这个道理了。" 夜幕降临,检察院大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暴风雨的中心,正在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京城来客——侯亮平,步步逼近。 陈海站在检察院后院的角落里,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就压低声音道:"爸,出事了..." 电话那头,陈岩石听完儿子的叙述,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爆发:"糊涂啊!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陈海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爸,我..." "你什么你!"陈岩石的声音又急又怒,"你是反贪局局长,责任你最大!侯亮平有钟家保着,最多挨个处分。你呢?最好的结果也是调职,搞不好要降级处分!" 夜风吹过,陈海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爸,那现在..." "赶紧回家!"陈岩石打断他,"别在外面晃悠。沙瑞金估计明天就会从吕州回来了,我去找他求情。记住,从现在开始,管住你的嘴!" 挂断电话,陈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远处,反贪局的灯光依然明亮,但那里已经不再是他能掌控的战场了。 第18章 博弈 夜幕降临,吕州市委招待所的套房里,沙瑞金正伏案查看文件。窗外的月牙湖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美食城的霓虹灯在水面上投下绚丽的倒影。 "书记,高育良书记的电话。"白秘书轻轻敲门,将手机递了过来。 沙瑞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喂,育良同志啊。" "沙书记,打扰您调研了。"高育良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有个紧急情况需要向您汇报。" 沙瑞金示意正在汇报工作的易学习稍等,走到窗前:"你说。" "公安厅发现有人在秘密调查京州城市银行的贷款记录,深入追查后发现是省反贪局的人在行动,目标直指李达康同志的夫人欧阳菁。"高育良的措辞严谨而克制,"今天公安厅的祁厅长到我这里来汇报的时候,正好宁方远省长也在我这里,宁方远同志得知后也非常气愤,认为这种未经请示就调查省委常委家属的行为严重违反了组织程序。" 沙瑞金的眉毛微微挑起:"反贪局?谁牵的头?" "初步了解是反贪局的陈海和侯亮平。"高育良停顿了一下,"我已经让季昌明检察长暂停了他们的工作,等您回来处理。" "你做得对。"沙瑞金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威严,"这种行为确实要严肃处理。我明天就结束调研回去,召开常委会研究此事。" 挂断电话,沙瑞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转身时,发现田国富和易学习都望着他。 "什么事这么急?"田国富推了推眼镜。 沙瑞金坐回沙发,神色凝重:"反贪局未经批准擅自调查李达康的夫人,性质很恶劣啊。" "侯亮平?"田国富敏锐地问,"钟家的女婿?" 沙瑞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明天我们就回省城。易学习同志,月牙湖美食城的环保整改你要盯紧了,这可是关系到群众切身利益的大事。" 易学习连忙点头:"书记放心,我一定落实好。" 待易学习离开后,田国富给沙瑞金倒了杯茶:"这事有意思了。侯亮平初来乍到就敢碰李达康,背后会不会..." "国富啊,"沙瑞金打断他,意味深长地说,"汉东这盘棋,越来越精彩了。" 田国富会意地笑了笑:"是啊,钟家和赵家的博弈,现在又加上了我们。" 沙瑞金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月牙湖:"明天回去后,先开个书记办公会。这事要把握好分寸,既要给李达康同志一个交待,又不能打击办案人员的积极性嘛。" "那侯亮平..." "年轻人嘛,犯点错误很正常。"沙瑞金轻描淡写地说,"关键是要让他明白,在汉东,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 田国富若有所思:"李达康那边..." "达康同志是个明白人。"沙瑞金转过身,"这次的事情,他会记在心里的。" 与此同时,在汉东省委大院里,高育良放下电话,对坐在对面的吴老师说道:"沙瑞金明天就回来。这事,有意思了。" 吴老师递上一杯参茶:"宁方远今天的态度,你怎么看?" 高育良接过茶杯,轻轻摇晃:"他比我们想象的更精明。表面上是在维护班子团结,实际上..." "实际上什么?" "有两方面,一是侯亮平确实坏了规矩,钟家这两年确实有些无法无天了,二是宁方远要的是汉东平稳的经济转型,现在宁方远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掌控局面,现在动李达康不合适。"高育良抿了口茶,"等着看吧,好戏才刚开始。" 而在京州市市政府家属院里,李达康正站在阳台上抽烟。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匿名短信:"反贪局查欧阳,已被叫停。" 李达康的手指微微颤抖,烟灰掉在了名贵的地毯上。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老赵,是我。明天的常委会,有件事需要你支持..." 夜色渐深,汉东省的权力版图正在悄然重组。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等待。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这场博弈将进入新的阶段。 第二天一早,沙瑞金的专车驶离吕州市委招待所。易学习站在门口相送,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对秘书说:"通知环保局,今天下午突击检查月牙湖美食城。" 车上,田国富翻看着刚送到的材料:"书记,这是反贪局调查欧阳菁的初步报告。" 沙瑞金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两张银行卡?有意思。"他合上文件,"国富,你怎么看?" "这算实名举报,证据还没落实,程序违法,责任可不小。"田国富一针见血,"关键是怎么平衡。" 沙瑞金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是啊,这个度,可得把握好。" 当车队驶入省城高速路口时,沙瑞金的手机响了。是陈岩石的电话。 "小金子,有个情况想跟你说一下,陈海他......."陈岩石的声音透着几分急切。 沙瑞金微笑着打断他:"陈老啊,我都知道了,您先别着急。等我回办公室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 挂断电话,沙瑞金对田国富说:"看,各方势力都动起来了。" 田国富点点头:"陈老这是要给儿子求情啊。" "人之常情。"沙瑞金闭目养神,"不过在这盘棋里,每个人都是棋子,包括你我在内。" 车队驶入省委大院时,早有工作人员在等候。沙瑞金刚下车,办公厅的王副秘书长就迎上来:"书记,刘省长和高书记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好,我马上过去。"沙瑞金整了整衣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通知季昌明,带着反贪局的相关人员,下午三点到省委来汇报。" 权力的游戏,即将进入新一轮的较量。而在风暴中心的侯亮平,此刻正站在省检察院的窗前,望着驶入省委大院的车队,想着昨天晚上的电话,握紧了拳头... 第19章 背锅 深夜十一点,侯亮平蜷缩在宿舍的沙发上,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钟小艾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小艾,我..."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钟小艾冰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一盆冰水浇在侯亮平头上,"我刚刚接到秦思远的电话!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侯亮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只是办案..." "放屁!"钟小艾突然拔高了声调,刺得侯亮平耳膜生疼,"谁让你擅自去查李达康老婆的?你知不知道李达康是什么人?那是汉东的实权派!是省委常委!" 窗外的雨点开始敲打玻璃,侯亮平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我有证据..." "证据呢,就一个实名举报能顶个屁用!"钟小艾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在地方上混,最重要的是规矩!你一个空降的副局长,连招呼都不打就查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夫人?你脑子进水了吗?" 侯亮平握紧手机,指节泛白:"陈海也同意了..." "陈海?陈海他爸是陈岩石!是沙瑞金的恩人!"钟小艾冷笑一声,"你呢?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们钟家,你连反贪局的门都进不去!"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侯亮平的心窝。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踱步声,钟小艾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听着,我现在就给爸爸打电话。你明天老老实实写检查,一个字都不许反驳!" "小艾,我..." "闭嘴!"钟小艾厉声打断,"侯亮平,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要是因为你连累到爸爸,我跟你没完!"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侯亮平瘫坐在沙发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 与此同时,京城某部委大院的小楼里,钟小艾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是我。"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手指仍不自觉地绞着睡衣的衣角,"亮平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正国低沉的声音传来:"慢慢说。" 钟小艾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特意强调了侯亮平掌握的确凿证据。说完后,电话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唉..."良久,钟正国长叹一声,"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给他。一个县城出来的穷小子,除了会办案什么都不懂。是你非要..." "爸!"钟小艾声音发颤,"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您得帮帮他!" "帮?怎么帮?"钟正国的声音陡然严厉,"他这是坏了官场大忌!放在古代,这叫以下犯上!他这样的人,以后谁还敢用他!" 钟小艾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 "行了。"钟正国打断女儿,"明天我会给沙瑞金打电话。但你要明白,这事的主要责任必须由那个反贪局长来扛。亮平...最多记个过。" 钟小艾刚要说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她握着手机,慢慢滑坐在地毯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就像她此刻纷乱的心情。 第二天清晨,一夜未眠的侯亮平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办公室。刚推开门,就看到陈海坐在他的椅子上,脸色灰败。 "陈海?你怎么..." "我爸刚来过电话,沙书记今天要亲自处理这件事!" 侯亮平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沙书记?他...他不是在吕州调研吗?" "早上赶回来的。"陈海的声音沙哑,"猴子,这次我真的完蛋了。我爸说...说主要责任都在我这个局长身上。" 侯亮平松开手,踉跄着退后两步。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这不是简单的办案违规,而是触动了汉东官场最敏感的神经。 "对了,"陈海突然想起什么,"你岳父那边..." 侯亮平木然地点头:"小艾说会联系。" 陈海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窗外,省委的车队正缓缓驶入大院。一场决定他们命运的权力博弈,即将开始。 ...... 沙瑞金刚在办公室落座,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嘴角微微上扬,是钟正国的电话,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快。 "钟部长,好久不见啊。"沙瑞金接起电话,声音热情而克制。 "沙书记,打扰你工作了。"钟正国的声音通过专线传来,带着几分官场特有的圆滑,"听说汉东最近发展势头很好啊,部里几个项目正在考虑向汉东倾斜..." 沙瑞金轻轻转动手中的钢笔,耐心地听着对方兜圈子。两人寒暄了约莫五分钟,钟正国终于切入正题:"小女女婿的事,给沙书记添麻烦了。" "年轻人嘛,难免犯错。"沙瑞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不过钟部长,这事性质确实比较严重..." "我明白。"钟正国立刻接过话头,"汉东的几位老部下都跟我通过气,他们一定会全力配合沙书记的工作。另外,关于新能源产业扶持名单..." 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钟正国开出的价码比他预想的还要高——不仅承诺了政治支持,还有实实在在的项目资源。这笔交易,值了。 "钟部长放心,"沙瑞金终于松口,"组织上会本着爱护干部的原则妥善处理。不过..."他故意顿了顿,"程序上还是要走一走的。" 挂断电话后,沙瑞金立即让秘书通知刘省长和高育良到小会议室开会。五分钟后,三人围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前。 "关于反贪局违规调查的事,"沙瑞金开门见山,"我考虑了一下,提出个处理意见:陈海降级调离反贪局,侯亮平记大过处分。至于欧阳菁的问题,交由纪委按规定程序调查。两位觉得如何?"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沙书记的提议很妥当。不过...侯亮平的处分是不是轻了些?" "育良同志说得对。"刘省长慢悠悠地接话,"按理说这种严重违规,至少应该免职。" 沙瑞金早有准备:"考虑到侯亮平是初犯,而且确实掌握了部分证据,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记大过比较合适。"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再说,反贪工作还需要有冲劲的干部嘛。" "那就这么定了。"沙瑞金见二人不说话,便合上笔记本,"下午三点开常委会,把这事过了。"他转向高育良,"长生同志,麻烦你负责跟达康同志通个气,让他不要有思想包袱。纪委的调查,该配合配合,毕竟有人举报了,查一查没有问题也还欧阳菁同志一个清白嘛。" 而此时的反贪局办公室里,侯亮平正盯着墙上的时钟,看着分针一格一格走向那个决定他命运的时刻。窗外,省委大院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权力场中永不落幕的博弈。 第20章 常委会 下午三点整,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沙瑞金端坐在首位,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季昌明坐在列席席位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同志们,现在开会。"沙瑞金环视会场,"首先请季昌明同志汇报反贪局违规调查事件的相关情况。" 季昌明站起身,声音有些发紧:"各位领导,经查证,省反贪局局长陈海、副局长侯亮平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对京州城市银行展开调查,并涉及省委常委家属..." 随着季昌明的汇报,会议室里的气氛逐渐凝重。李达康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的钢笔,高育良则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宁方远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几位常委之间游移。 "鉴于以上情况,我建议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季昌明结束汇报时,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沙瑞金点点头:"下面我宣布一下书记办公会研究的处理意见:陈海同志降为正处级,调任省检察院监察室主任;侯亮平同志记大过处分一次。" 话音刚落,李达康手中的钢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沙书记,这个处罚是不是太轻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达康身上。只见他面色阴沉,声音却异常平静:"未经批准调查省委常委家属,这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行为。如果这样都能轻轻放过,以后还怎么约束其他干部?" 沙瑞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场反应。几个本土派常委微微点头,显然赞同李达康的看法。高育良和宁方远则保持沉默,等待沙瑞金的回应。 "达康同志说得有道理。"沙瑞金缓缓开口,"不过考虑到侯亮平是初到汉东,对地方工作程序不够熟悉,而且确实掌握了一些线索..."他停顿了一下,"这样吧,陈海改任档案室主任,侯亮平维持记大过处分。大家觉得如何?" 李达康深深看了沙瑞金一眼,突然话锋一转:"我服从组织决定。关于我爱人的问题,我建议纪委介入调查。有问题的,该处理处理;没问题的,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这番表态让会场出现轻微骚动。几个常委交换着眼色,显然没想到李达康会主动要求调查自己妻子。 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达康同志这个态度很好。国富同志,纪委这边安排一下?" 田国富点点头:"我亲自带队,一定客观公正地查清事实。" "好。"沙瑞金合上笔记本,"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其他议题吗?" 会议结束后,常委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宁方远故意放慢脚步,与李达康并肩而行:"达康书记,这事..." "宁省长放心。"李达康打断他,声音洪亮,"我李达康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 另一边,高育良追上沙瑞金:"沙书记,关于陈海的安排..." "育良同志啊,"沙瑞金转身看向高育良,"年轻人需要历练。档案室清闲,正好让他沉淀沉淀。" 而在会议室外走廊的角落里,季昌明正拉着田国富小声交谈:"田书记,欧阳菁的案子..." "老季啊,"田国富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 ...... 反贪局内,季昌明推开反贪局局长办公室的门时,陈海正在椅子上愣神。看到检察长亲自到来,陈海立即站起身。 "坐吧。"季昌明叹了口气,示意陈海不必拘礼。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记住这里的每一处细节。"常委会的决定下来了。" 陈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你降为正处级,调任档案室主任。"季昌明的声音干涩而生硬,"侯亮平记大过处分,留任副局长。"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陈海脸上投下道道阴影。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最终挤出一个苦笑:"我服从组织决定。" "吕梁接任局长。"季昌明补充道,目光避开陈海的眼睛,"交接工作今天完成。" 陈海点点头,开始默默地收拾办公桌上的物品。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拖延时间。季昌明站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 "老季,"陈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欧阳菁的案子..." "已经移交给纪委了。"季昌明打断他,"田国富亲自负责。" 陈海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陈海啊,"季昌明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档案室虽然清闲,但..." "我明白。"陈海抬起头,强扯出一个笑容,"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季昌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时,与匆匆赶来的侯亮平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侯亮平推门而入,脸色铁青:"老陈,我对不起你..." 陈海摆摆手,苦笑道:"别这么说。我爸刚来电话,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压低声音,"倒是你,以后做事得多长个心眼。" 侯亮平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钟小艾今早的电话——"爸爸已经跟沙瑞金谈好了,你以后给我安分点!"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省委大院的梧桐树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这场看似已经落幕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在权力的棋盘上,每个人都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而侯亮平和陈海,不过是其中两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而在省委招待所里,沙瑞金正与田国富密谈。 "钟家承诺的三个新能源项目已经落实了。"田国富递过一份文件,"不过李达康今天的态度..." "他在演戏。"沙瑞金轻笑一声,"不过演得很好。他知道,有钟家力保,侯亮平的处罚不会太过,他要的也不是这些...。" 田国富若有所思:"那欧阳菁的案子..." "该怎么查怎么查。"沙瑞金合上文件,"但记住,点到为止。" 夜色渐深,汉东省的权力版图在这场风波后悄然重组。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每个人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而这,就是官场永恒的法则。 第21章 事件结尾 三天后,省纪委关于欧阳菁受贿一案的调查结果如期公布。纪委对外发了公示: "经查,关于欧阳菁同志收受大风厂老板蔡成功银行卡的举报不属实。两张涉案银行卡自开户以来从未有过交易记录。但在贷款审批工作中,欧阳菁同志确实存在审核不严、程序不规范等问题。经研究决定,免去其京州城市银行副行长职务,调任京州市工会副主席。 这份通报迅速在汉东官场传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各方势力博弈后的结果——既给了举报者一个交代,又保全了李达康的面子,还顺带给了钟家一个台阶下。 ...... 省检察院档案室里,陈海正将一摞摞卷宗归档。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办公室,与他原来的局长办公室天差地别。窗台上的绿植已经有些蔫了,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陈海头也不抬地说道。 陆亦可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盒:"陈局...陈主任,我给你带了点饺子。" 陈海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谢谢,放那儿吧。" 陆亦可将保温盒放在桌上,环顾四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地方也太小了。档案室本来就有管理员,非要你来干什么?明摆着是..." "亦可,"陈海打断她,"别说了。" 陆亦可咬了咬嘴唇,还是没忍住:"明明是侯亮平牵的头,凭什么你受罚最重?他倒好,记个过就完事了,照样当他的副局长!" 陈海的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摩挲,想说侯亮平背后有钟家撑腰,想说沙瑞金需要他继续在反贪局冲锋陷阵,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组织决定,我服从。" "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陆亦可气得直跺脚,"侯亮平这些天来看过你一次吗?电话打过一个吗?" 陈海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局里最近在忙什么?" 陆亦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压低声音:"在查山水集团。侯亮平说这是沙书记的意思。" "山水集团?"陈海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是已经..." "不止。"陆亦可凑近了些,"侯亮平还盯上了市高院的陈清泉,说他对大风厂和山水集团股权纠纷的判决明显有问题,要立案调查。" 陈海的脸色变了:"他疯了?陈清泉可是高书记的前秘书!"他放下手中的档案,严肃地看着陆亦可,"而且单凭一个判决有问题就调查法官,证据根本不足。最多算是工作失误。" "我也是这么说的。"陆亦可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但侯亮平坚持要查。"她的声音更低了,"陈清泉还是我小姨夫的秘书。这让我查他,我这夹在中间..." 陈海长叹一口气,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提醒他们隔墙有耳。 "我给你出个主意。"陈海坐回位置上,声音压得极低,"宁省长正在查汉东油气集团,这事在上层不是秘密。你可以主动申请加入那个调查组。" 陆亦可眼睛一亮:"你是说..." "一来,汉东油气确实问题很大,查起来名正言顺。"陈海解释道,"二来,高书记那边也好交代,不是你不查,是另有任务。" 陆亦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侯亮平能同意吗?" "你就说是我建议的。"陈海苦笑一声,"虽然我现在是个闲职,但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陈主任..."陆亦可的眼圈有些发红,"你都被他连累成这样了,还..." "好了。"陈海摆摆手,故作轻松地打开保温盒,"饺子要凉了,一起吃吧。" 陆亦可从陈海那里离开之后,直接回了家,见到陆亦可回来,陆亦可母亲吴法官见他神情不佳,“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听说宁省长在调查汉东油气集团,我想让我小姨夫给我推荐到专案组里。”斜躺在沙发上,陆亦可有些无精打采。 “好啊,这事我同意,一会我就去给你小姨打电话!”吴法官听见这话,顿时有些惊喜道。 “您怎么了?以前你不是不让我跟小姨夫联系那么多吗?”陆亦可听见吴法官的话,顿时直起了身子。 “你懂什么?我是怕了你们那个侯局长,你看看陈海被坑的,要是在出了事,是不是该轮到你们这些下属背锅了!” “唉.....您说的对!”陆亦可想反驳却又无从开口。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 傍晚,省委大楼里,宁方远正在审阅汉东省的经济报告。秘书轻轻敲门:"宁省长,祁厅长来了。" 宁方远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祁同伟走进办公室,神色有些紧张:"宁省长,听说调查组要扩充人手?" "嗯。"宁方远合上文件,"怎么,祁厅长有推荐?" "我们公安厅经侦总队的林队长,业务能力很强..."祁同伟试探着说。 宁方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啊,正好缺个懂侦查的。" 待祁同伟离开后,宁方远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田书记,关于汉东油气集团的调查,我建议增加检察院的同志...对,陆亦可就不错..."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汉东的夜幕再次降临。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每颗棋子都在等待落下的时机。而风暴的中心,正悄然从欧阳菁、山水集团,转向那个更庞大的目标——汉东油气集团。 第22章 宁方远调研 宁方远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省委大楼前驶离的车队。沙瑞金和田国富去了林城调研。他轻轻摇头,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出一段无声的节奏,心里想着:沙瑞金调研也就调研了,随身带个纪委书记要干什么,而且田国富已经来了汉东将近一年了,一个贪污腐化的官员也没有查办,整天跟在沙瑞金屁股后边转悠。 理了理思绪,宁方远突然开口,"小陈,把最近三年汉东省的经济报告,特别是关于产业结构调整的部分,全部整理出来给我。" 陈明伟迅速记下,"好的,宁省长。需要通知相关部门准备汇报材料吗?" "不必。"宁方远摆摆手,"我打算亲自下去看看。" 汉东油气集团调查组的事情已经在汉东官场引起不小震动,但宁方远心里清楚,查处问题只是手段,发展才是目的,调查汉东油气集团的事情只是国有企业改革的引子。作为分管经济的常务副省长,他必须为汉东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转型之路。 三天后,省政府小会议室里,宁方远与省发改委、工信厅的几位专家围坐一圈。 "各位,汉东经济转型势在必行。"宁方远开门见山,"资源总有枯竭的一天,我们不能指望着一直靠着房价拉动经济增长,也不能等到那一天才想办法。这次调研,我要看三类企业:传统制造、高精尖和互联网。" 发改委副主任赵明推了推眼镜,"宁省长,传统制造业主要集中在北部老工业区,高精尖企业多在省会周边的科技园区,互联网企业则集中在几个新规划的数字经济小镇。" "很好。"宁方远点点头,"就按这个思路安排路线。记住,我要看真实情况,不要事先安排好的''样板戏''。" 工信厅的技术专家张工犹豫了一下,"宁省长,老工业区有些企业环境比较...艰苦,要不我们重点看几家改造得比较好的?" 宁方远笑了,"张工,改造得好的要看,正在改造的更要看。经济转型不是请客吃饭,我们要了解真实困难在哪里。" 会议结束后,陈秘书递上一份初步行程安排,"宁省长,按照您的要求,第一站定在汉东重型机械厂,这是老工业区最具代表性的企业。" 调研前一天晚上,宁方远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他仔细审阅着每一家企业的背景资料,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窗外,汉东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他脑海中逐渐清晰的经济版图。 清晨七点,宁方远已经穿戴整齐。他特意选择了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看上去更像一位学者而非高官。 "小陈,随行人员精简了吗?"宁方远一边走向专车一边问。 "按您要求,只带了必要的工作人员和两位专家,共三辆车。"周秘书回答,"媒体方面也只通知了省报的经济记者。" 宁方远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原则:多看、多听、少表态。" 车队驶出省政府大院,向城北的老工业区进发。路上,宁方远望着窗外逐渐变化的城市景观——从繁华的商务区到略显陈旧的工业带,汉东经济的层次就这样直观地展现在眼前。 汉东重型机械厂的大门已经有些年头,斑驳的厂牌见证着这家企业的历史。让宁方远意外的是,厂门口并没有迎接的队伍,只有一位穿着工装的中年人在等候。 "那是刘厂长,"随行的工信厅干部介绍道,"这家厂的老厂长,在工人中威信很高。" 宁方远下车主动伸出手,"刘厂长,打扰了。" 刘厂长粗糙的大手与宁方远相握,"宁省长,欢迎来我们厂指导工作。按您的要求,没搞什么欢迎仪式,工人们都在岗位上。" "很好,我就是想看看平时的工作状态。"宁方远微笑说。 走进厂区,机器的轰鸣声扑面而来。宁方远注意到,虽然设备明显陈旧,但保养得很好,工人们操作熟练。 "我们厂主要生产矿山机械,"刘厂长边走边介绍,"最辉煌时年产五千台套,现在...只剩八百左右了。" "工人数量呢?"宁方远问。 "从三千减到八百。"刘厂长的声音低沉下来,"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工人,每裁一个,我这心里..." 宁方远拍拍他的肩膀,"转型不容易。你们有什么应对措施?" 刘厂长眼睛一亮,"我们搞了技术培训,让部分工人转岗到新设立的自动化车间。虽然投入大,但至少保住了两百个岗位。" 在自动化车间,宁方远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整洁的环境,现代化的设备,几个年轻工人正在操作电脑控制台。 "这是我们与省理工大学合作开发的智能生产线,"刘厂长自豪地介绍,"虽然只占全厂产出的20%,但利润占了50%。" 宁方远仔细询问了技术细节和投入产出比,不时点头。他注意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正在指导年轻人操作。 "老同志适应新技术有困难吗?"宁方远走过去问道。 老工人憨厚地笑了,"开始是摸不着头脑,但厂里请大学生来教,慢慢就会了。我这把年纪还能学新东西,挺有成就感的。" 宁方远转身对随行人员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汉东工人的素质。只要有合适的引导,传统产业工人完全能够适应技术升级。" 下午的行程转向完全不同的景象——汉东高新科技园。现代化的建筑群,绿树成荫的环境,与上午的老工业区形成鲜明对比。 "宁省长,欢迎莅临指导!"科技园管委会主任热情洋溢地迎上来。 宁方远摆摆手,"直接去看企业吧,我想了解真实运营情况。" 他们首先参观了一家专注于工业自动化的小型科技企业。年轻的CEO只有三十出头,却已经带领团队开发出多项专利技术。 "我们的控制系统已经应用在省内外十几家工厂,"年轻CEO充满激情地介绍,"能帮助传统企业提高30%以上的生产效率。" 宁方远饶有兴趣地试用了一下他们的演示设备,"技术很实用,市场推广有困难吗?" "最大的问题是传统企业对新技术的接受度,"CEO坦言,"很多厂长更愿意维持现状,不愿冒险投入。" 接下来参观的几家高精尖企业各具特色,有的专注于新材料研发,有的在精密仪器领域取得突破。宁方远特别关注这些企业的产学研结合模式,详细询问了与高校的合作机制。 "汉东有很好的科研基础,"他对随行人员说,"关键是如何把技术转化为生产力。这方面需要政府搭建更好的平台。" 天色渐晚,但宁方远坚持按计划前往最后一站——位于城郊的互联网小镇。这个新兴的数字经济聚集区充满了年轻活力,咖啡厅里随处可见抱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的创业者。 在一家专注于工业互联网的初创企业里,宁方远见到了几位刚从大城市回流的汉东籍年轻人。 "为什么选择回来创业?"宁方远好奇地问。 "家乡成本低,政策好,"年轻的创始人回答,"而且汉东有扎实的工业基础,正是我们做工业互联网需要的土壤。" 宁方远对他们的商业模式很感兴趣,"你们如何盈利?" "我们为中小企业提供数字化解决方案,按效果收费,"创始人解释道,"比如帮一家服装厂优化供应链,节省的成本我们分成。" 回程的车上,宁方远一直沉默不语,脑海中回放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当车驶过汉江大桥时,他突然开口: "小陈,通知相关部门,明天上午开个碰头会。汉东的经济转型,我已经有了一些思路。" 夜幕下的汉东灯火璀璨,传统与现代在这片土地上交织。 第23章 会议 清晨七点三十分,省政府一号会议室内,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宁方远的秘书陈明伟仔细检查着每个座位前的材料是否齐全,不时抬头看向门口。 "陈处长,茶水都准备好了。"一位工作人员轻声汇报。 陈明伟点点头:"好,宁省长马上就到,大家各就各位吧。" 话音刚落,宁方远便大步走进会议室。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西装,内搭浅灰色衬衫,整个人显得精神而干练。但陈明伟注意到,宁方远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显然昨晚又工作到很晚。 "都到齐了吗?"宁方远在主席位置坐下,问道。 "财政局的王局长、发改委的赵主任、工信厅的钱厅长都已经到了,科技厅的李厅长路上堵车,说会晚到十分钟。"陈明伟迅速汇报。 宁方远微微颔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不等了,我们准时开始。" 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各部门负责人纷纷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宁方远环视一圈,目光如炬。 "各位,今天这个会,是要解决汉东经济发展的根本性问题。"宁方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过去十年,我们太依赖房地产了。去年房地产对GDP的贡献率达到了43%,这正常吗?健康吗?" 发改委赵主任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财政局的王局长则低头看着手中的数据,眉头紧锁。 宁方远点击遥控器,投影幕布上显示出几组对比数据:"看看我们的邻居汉江省,房地产占比只有28%,但高新技术产业占比是我们的两倍。再看看我们汉东,传统制造业持续萎缩,新兴产业发育不良。这种经济结构,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科技厅的李厅长此时悄悄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宁方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昨天调研了一天,感触很深。汉东不是没有好企业,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我们的政策导向、营商环境还需要大幅改进。" 他示意工作人员分发一份新文件:"这是我拟定的《汉东省经济转型三年行动计划》草案,核心是三个''一批'':培育一批独角兽企业、扶持一批技术创业者、改造一批传统产业。" 工信厅钱厅长仔细翻阅着文件,忍不住插话:"宁省长,这个目标很鼓舞人心,但实际操作中可能会遇到不少阻力。比如传统产业改造,涉及到大量职工安置问题..."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未雨绸缪。"宁方远接过话茬,"钱厅长提到职工安置,这确实是个关键问题。我昨天去了汉东重型机械厂,他们通过技术培训和转岗,成功保留了200多个岗位。这种经验值得推广。" 财政局的王局长清了清嗓子:"宁省长,我担心的是财政收入问题。房地产相关税收占了我们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如果突然刹车..." "不是突然刹车,而是逐步转型。"宁方远早有准备,"王局长的担忧我很理解,所以方案中设计了过渡期和补偿机制。另外,新兴产业成长起来后,税收贡献不会比房地产差,而且更可持续。" 会议进行了近两个小时,宁方远耐心听取了各部门的意见和建议,对方案进行了多处微调。最终,他总结道:"好,就这么定了。发改委牵头,一周内完善方案细节,我要看到可操作、可量化的具体措施。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后,陈明伟上前低声汇报:"宁省长,纪委第三监察室的彭主任已经到了,在小会议室等您。" 宁方远点点头:"让他再等十分钟。明伟,给我泡杯浓茶。" 十分钟后,宁方远走进小会议室。纪委第三监察室主任彭东来立刻站起身。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精瘦,眼神锐利,一看就是长期在一线办案的干部。 "坐吧,彭主任。"宁方远在主位坐下,"调查有进展了?" 彭东来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加密文件:"宁省长,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已经掌握了汉东油气集团与惠龙集团之间几笔异常资金往来的确凿证据。" 宁方远接过文件,仔细翻阅。文件显示,过去三年间,汉东油气集团通过虚增工程款、虚假贸易等方式,向惠龙集团转移资金累计达3.7亿元,涉嫌严重侵吞国有资产。 "证据链完整吗?"宁方远头也不抬地问道。 "非常完整。"彭东来语气坚定,"我们调取了银行流水、合同文本、财务凭证,还秘密约谈了几位知情人士。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汉东油气集团董事长刘新建涉嫌滥用职权,为特定关系人谋取利益。" 宁方远合上文件,沉思片刻:"刘新建的背景你们了解吗?" "了解过。"彭东来压低声音,"他是前任省委赵书记提拔起来的干部,在汉东油气集团经营多年,关系网很深。" 宁方远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有力:"这样,你们继续秘密调查,不要打草惊蛇。我会向省委汇报,建议先把刘新建调离现职,然后再正式立案调查。" 彭东来略显犹豫:"宁省长,如果调离的话,会不会给他时间销毁证据..." "调离不等于放任。"宁方远目光如炬,"可以以干部交流的名义,安排他去省委党校学习。期间限制其行动自由,但不引起外界过多猜测。明白我的意思吗?" 彭东来恍然大悟:"明白了,宁省长考虑得很周全。" "还有,"宁方远补充道,"惠龙集团那边也要盯紧,特别是其实际控制人赵瑞龙的动向。这个人不简单,背后可能牵扯更复杂的利益网络。" 彭东来点点头,将这一指示记在笔记本上。 谈话结束后,宁方远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省政府大院里的梧桐树。秋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陈明伟轻轻推门进来:"宁省长,已经中午了,您要不要先用午餐?" 宁方远没有回头,"明伟,你觉得汉东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陈明伟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这个...我觉得最缺的是发展新动能?" 宁方远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是勇气啊。改革的勇气,打破利益固化的勇气,直面问题的勇气。" 他走回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加密文件:"有时候,反腐和经济转型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不把蛀虫挖出来,再好的经济政策也会被扭曲、被截留。" 陈明伟默默点头,不敢多言。作为秘书,他深知这个话题的敏感性。 宁方远摇了摇头:"对了,明天还有什么行程?" "上午十点有个招商引资座谈会,下午三点要听取环保工作汇报。"陈明伟迅速回答,又提醒道:"宁省长,您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今天中午无论如何要休息一下。" 宁方远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吃饭吧,我把这份文件再看一遍就去。" 陈明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带上门离开了。他知道,当宁方远决定做什么事时,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办公室里,宁方远再次翻开那份调查文件,目光落在刘新建的照片上。照片中的男人五十岁左右,方脸浓眉,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宁方远又想起上午经济转型会议上各厅局长的反应。财政局的担忧、工信厅的顾虑、科技厅的迟疑...所有这些,都反映出改革面临的阻力有多大。而汉东油气集团的调查,很可能会触动一张更为庞大的利益网络。 "必须稳扎稳打..."宁方远轻声自语。他深知,在汉东这样的政治生态中,贸然出击很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既要坚持原则,又要讲究策略,这是他在官场多年总结出的生存智慧。 窗外,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落,正好落在窗台上。宁方远伸手拾起,叶片已经泛黄,但脉络依然清晰。 第24章 汇报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办公室,宁方远站在窗前,手中握着那份加密调查报告。 "明伟,汇报材料都准备好了吗?"宁方远头也不回地问道。 陈明伟快步上前:"都准备好了,宁省长。按照您的要求,准备了完整版和简版两份。完整版有全部证据链,简版只列了关键问题和建议。" "好。"宁方远整了整领带,"我们提前十分钟过去。" 九点整,宁方远准时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外间。沙瑞金的秘书白秘书正在整理文件,见到宁方远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宁省长,您来了。"白秘书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沙书记正在等您!。" 宁方远点头致意:"有劳白秘书了。" 白秘书轻叩两下内间门扉,随后推门,侧身让开通道:"宁省长,请进。" 宁方远整了整衣领,迈步向里间走去。白秘书在他身后轻轻带上门,动作熟练而安静。 推门而入,沙瑞金正伏案批阅文件,抬头看见宁方远,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方远同志来了,坐。林城调研收获很大啊,你们政府这边经济转型的思路是对的。" 宁方远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沙瑞金。这位省委书记今天穿着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虽有疲惫的纹路,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沙书记,关于汉东油气集团的审计调查,有了重要进展。"宁方远开门见山,将简版报告递过去,"我们发现了一些严重问题。" 沙瑞金接过报告,眼镜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有多严重?" "非常严重。"宁方远声音平稳,"初步查实,汉东油气集团与惠龙集团之间存在多笔异常资金往来,总额达3.7亿元,涉嫌侵吞国有资产。所有证据都指向刘新建。" 沙瑞金翻阅报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常态。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证据确凿?" "铁证如山。"宁方远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U盘,"这里有银行流水、合同文本和证人证言的电子版。彭东来同志带领的调查组已经秘密工作了一个多月,确保万无一失。" 沙瑞金将U盘放在一旁,目光深沉:"刘新建是正厅级国企一把手,动他影响不小啊。" "正因如此,我才建议稳妥处理。"宁方远早有准备,"可以先以干部交流的名义,安排他去省委党校学习,期间限制其行动自由。等调离现职后再正式立案调查,把对汉东油气集团正常经营的影响降到最低。" 沙瑞金想了想,说道:"行,我建议开个小会,叫上刘省长和育良同志一起商量。" 宁方远立即领会了沙瑞金的意图,"沙书记考虑得很周全。" 沙瑞金拿起电话:"小陈,通知刘省长和高育良副书记,十点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说有重要事情商议。" 挂断电话,沙瑞金的表情松弛了些:"方远同志,趁他们来之前,我们再梳理一下细节。" 十点二十五分,刘省长和高育良先后到达。 "老刘,育良同志,辛苦你们跑一趟。"沙瑞金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方远同志有个重要情况要通报。" 宁方远向两人点头致意,然后专业而克制地汇报了审计中发现的问题。 "...基于以上情况,我建议先调离后调查,最大限度减少对汉东油气集团正常经营的影响,也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市场波动。"宁方远结束汇报,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个人。 会议室一时陷入沉默。刘省长率先开口:"这个...问题确实严重啊。不过方远同志的建议很稳妥,我赞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高育良。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用绒布擦拭着镜片,动作优雅而从容。 "育良同志,你怎么看?"沙瑞金和颜悦色地问道。 高育良重新戴上眼镜,微微一笑:"我完全赞同方远同志的意见。国有资产的流失必须严肃查处,但方式方法要讲究。刘新建同志毕竟担任重要领导职务多年,我们应该给他一个说明情况的机会。" 宁方远注意到高育良用了"说明情况"而非"接受调查"的措辞。 "好,那就这么定了。"沙瑞金一锤定音,"由组织部下发通知,安排刘新建同志到省委党校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高级干部研修班。期间由方远同志负责,纪委和审计部门继续深入调查,掌握更多证据后再决定下一步。" 会议结束后,三人先后离开。 高育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脸上的儒雅微笑瞬间消失。他走到窗前,望着省委大院里的梧桐树,沉思片刻,然后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 "同伟啊,是我。"高育良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刘新建要去党校学习了,时间可能比较长...对,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就好,最近注意点。"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显然震惊不已:"高老师,这么突然?是不是宁省长..." "不要多问。"高育良打断他,"记住,最近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高育良坐回椅子上,打开抽屉取出一盒香烟,这是他极少示人的习惯。点燃香烟,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省政府大楼里,宁方远正在听取陈明伟的汇报。 "宁省长,组织部已经起草好了调训通知,明天一早就发到汉东油气集团。"陈明伟说道。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阳光。汉东的天空,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祁同伟放下电话后,脸色阴晴不定。他迅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瑞龙啊,出事了。刘新建要被调去党校,实际上就是双规的前奏...对,宁省长查的...好,我马上安排。" 第25章 弃车保帅 京州国际机场的贵宾通道,赵瑞龙快步走出,墨镜下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身着定制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但此刻这位赵家公子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风度。 "赵总,车已经准备好了。"一名黑衣保镖接过行李,低声汇报。 赵瑞龙冷哼一声,径直走向那辆京A88888牌照的黑色奔驰。车门刚关上,他就掏出手机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老祁,我到了。山水庄园见。" 四十分钟后,奔驰车驶入京州郊外一处隐秘的园林式建筑群。假山叠水间,"山水庄园"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瑞龙刚下车,祁同伟已经迎了上来。这位公安厅长今天穿着便装,但眉宇间的凌厉气质丝毫未减。 "赵公子,路上还顺利吧?"祁同伟握手时微微用力,传递着某种默契。 赵瑞龙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顺利个屁!我爹刚告诉我,宁方远那王八蛋已经把刘新建弄去党校了!这他妈是要往死里整啊!" 祁同伟使了个眼色,示意周围有服务生:"进去说,小琴已经准备好了茶室。" 两人穿过曲径通幽的庭院,来到一处临水的独立包厢。高小琴早已在此等候,见两人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赵总,祁厅长,请坐。"高小琴亲自为两人斟茶,"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能静心降火。" 赵瑞龙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放下:"静个屁的心!宁方远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们赵家的蛋糕?汉东油气一年十几个亿的利润,他说查就查?" 祁同伟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等赵瑞龙发泄完才开口:"赵公子,冷静点。宁方远这次出手,未必是冲着赵家来的。" "不是冲着赵家?那为什么偏偏查汉东油气?全省那么多国企,哪个屁股干净?"赵瑞龙拍着桌子,震得茶具叮当作响。 高小琴适时地添茶,柔声劝道:"赵总消消气,祁厅长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祁同伟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我仔细研究过宁方远这几个月的动向。他一直在推经济转型,要减少汉东对房地产和资源型产业的依赖。汉东油气作为省里最大的国企,自然首当其冲。" "那他为什么不查林城的煤矿?不查京州的城建集团?"赵瑞龙不服气地反问。 "因为时机未到。"祁同伟沉声说道,"宁方远是个聪明人,高书记说他这是杀鸡给猴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表明他的态度。" 高小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祁厅长的意思是...宁方远故意放出风声,就是想看谁会跳出来?" "不错。"祁同伟点点头,"如果他一动手我们就大张旗鼓地保刘新建,不正说明汉东油气有问题吗?那下一步就可能直接查惠龙集团了。" 赵瑞龙闻言,脸色变了变。他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老祁,照你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汉东油气被端掉?那可是十几亿的买卖!" 祁同伟沉默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弃车保帅。" "什么?"赵瑞龙猛地站起身,烟灰掉落在名贵的地毯上。 高小琴连忙打圆场:"赵总别急,先听祁厅长把话说完。" 祁同伟不慌不忙地点了跟雪茄:"瑞龙,宁方远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为了汉东油气跟他撕破脸到底值不值?" 赵瑞龙勉强坐下,不在乎的摆手,但语气显然有些不足:"他不就是发改委裴主任的老部下?" "不止。"祁同伟冷笑一声,"他还是魔都一系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 高小琴倒吸一口凉气。 包厢里一时陷入沉默。窗外,一只白鹭掠过湖面,激起圈圈涟漪。 赵瑞龙猛抽了几口烟,突然问道:"刘新建知道多少?" "太多了。"祁同伟直言不讳,"从油气购销差价到土地置换,从虚假贸易到资金腾挪,他经手的事随便哪一件都够判十年。" 高小琴轻声道:"刘总一向谨慎,应该..." "谨慎个屁!"赵瑞龙打断她,"他那个小舅子在澳门赌钱输了三千多万,还是我帮着平的账!这种人能靠得住?" 祁同伟与高小琴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劝道:"赵公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宁方远既然敢动刘新建,肯定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与其硬保一个保不住的人,不如及时止损。" "你的意思是...放弃刘新建?"赵瑞龙眯起眼睛。 "不仅如此,"祁同伟声音更低了,"还要确保他闭嘴。" 高小琴闻言,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在桌面上。她迅速恢复镇定,拿起毛巾擦拭,但指节已经有些发白。 赵瑞龙盯着窗外的湖水,脸色阴晴不定。香烟在他指间慢慢燃尽,烫到手指才猛然惊醒。 "妈的!"他摔掉烟头,又点燃一支,"老祁,你说得对。为了个刘新建得罪宁方远,不值当。" 祁同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赵公子英明。" "但汉东油气的损失怎么算?"赵瑞龙不甘心地问。 高小琴适时插话:"赵总,其实...我们山水集团最近在谈的那个天然气项目,如果能拿下,利润空间不比汉东油气小。" 赵瑞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说西气东输的那个支线项目?" "正是。"高小琴微笑点头,"省里已经原则上同意了,只差最后审批。如果赵总能帮忙在部里疏通一下..." 祁同伟补充道:"这个项目由省发改委新成立的能源处直接负责,正好避开了汉东油气那条线。" 赵瑞龙沉思片刻,突然笑了:"好啊,你们俩早就盘算好了是吧?"他指了指两人,语气缓和下来,"行,就这么办。汉东油气我不要了,但这个天然气项目必须拿下!" "赵总放心,"高小琴给他添上热茶,"相关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过目。" 祁同伟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刘新建那边..." "我会让人通知他闭嘴。"赵瑞龙冷冷地说,"他在里面扛着,外面的人会照顾好他的家人。要是乱说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高小琴起身走到一旁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个信封:"赵总,这是刘总儿子在美国的地址和账户信息。上个月刚汇过去两百万美元,足够他完成学业了。" 赵瑞龙接过信封,看都没看就塞进内袋:"小琴办事就是周到。" 祁同伟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厅里还有个会。赵公子,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赵瑞龙摆摆手:"去吧。对了,宁方远那边你也盯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明白。"祁同伟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等祁同伟走远,赵瑞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盯着高小琴,突然问道:"你觉得老祁可靠吗?" 高小琴微微一怔:"祁厅长一向...很谨慎。" "谨慎?"赵瑞龙冷笑一声,"他刚才劝我放弃汉东油气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舍不得的样子。" 高小琴谨慎地回答:"祁厅长也是为赵总考虑..." 第26章 陈清泉被查 汉东省政府大楼,宁方远正在批阅《汉东省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规划》,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不时停顿下来思考片刻。窗外下着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形成一种有节奏的白噪音。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宁方远头也不抬地说道。 秘书陈明伟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新泡的龙井茶。他将茶杯轻轻放在宁方远左手边不易碰到的位置,然后退后一步,欲言又止。 宁方远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有事?" 陈明伟压低声音:"宁省长,刚刚收到消息,京州市局在一家酒店逮捕了市高院院长陈清泉。" 宁方远的钢笔在文件上顿了一下,留下一小团墨迹:"什么罪名?" "嫖娼。"陈明伟的嘴角微微抽动,"听说当时陈院长正和一个金发外国女子在床上....,被抓了个现行。" 宁方远放下钢笔,靠向椅背,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祁同伟不是把山水庄园的外国姑娘都解散了吗?这位陈院长倒是另辟蹊径啊。" 陈明伟补充道:"事情发生后,省检察院和省纪委迅速介入。陈清泉以前是高育良书记的秘书,据说高书记得知消息后,只说了四个字''依法严办''。" "依法严办?"宁方远轻笑一声,"育良同志倒是撇得干净。"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明伟啊,这事你得引以为戒。" 陈明伟立刻正色道:"宁省长您放心,我绝不会..." "开个玩笑而已。"宁方远摆摆手,"去忙你的吧。" 等陈明伟退出办公室,宁方远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模糊的省委大楼轮廓,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击着。 陈清泉落马,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作为市高院院长,正厅级干部,又是高育良的前秘书,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京州市局抓了他,不可能没有通报李达康,说明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而李达康作为京州市委书记,不可能不知情。 "李达康还是倒向沙瑞金了..."宁方远轻声自语。 侯亮平介入并不意外,作为反贪局副局长,还被记了个大过,着急立功是正常的。但联想到侯亮平与钟家的关系,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宁方远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下几个关键词:陈清泉—高育良—祁同伟—赵瑞龙。这些都是汉东政法系统的关键人物,彼此之间盘根错节。陈清泉的落马,很可能是撕开这张网的一个突破口。 他继续写道:李达康—沙瑞金。这两个名字之间画了个大大的箭头。如果李达康真的站队沙瑞金,汉东的政治平衡将被彻底打破。 想到这里,宁方远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明伟,帮我约一下发改委赵主任,下午三点我要听经济转型进展汇报。" 放下电话,宁方远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汉东省地图上。中央派沙瑞金来汉东,本意是稳定局面、反腐倡廉,重点是打击赵立春留下的"赵家帮"。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形成新的"沙家帮",同样违背了中央的意图。 作为常务副省长,他必须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保持政治上的清醒。经济转型不能停,反腐工作要支持,但也要防止一家独大。 下午的经济工作汇报会上,宁方远显得心不在焉,不时低头看手机。会议结束后,他叫住了发改委赵主任。 "赵主任,汉东油气集团的改制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赵主任推了推眼镜:"已经完成了初稿,正在内部讨论。不过..." "不过什么?" "刘新建去党校学习后,集团内部有些人心不稳。这个时候推进改制,会不会..." 宁方远打断他:"正因如此,才要加快步伐。你明天把方案初稿送过来,我亲自看。" 回到办公室,宁方远发现陈明伟正在整理文件,神情有些异样。 "怎么了?"宁方远问道。 陈明伟犹豫了一下:"宁省长,刚听说陈清泉的案子有了新进展。调查人员在他办公室发现了一个保险箱,里面有不少现金和几本护照。" 宁方远眉毛一挑:"护照?谁的?" "有他本人的,还有...他家属的。奇怪的是,这些护照用的都是化名。" 宁方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是准备随时跑路啊。看来陈院长早就料到有今天。" 他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阴沉。陈清泉的问题显然不止生活作风这么简单。持有化名护照,巨额现金,这些都已经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高育良那句"依法严办",现在想来更像是一种切割。 "明伟,帮我联系一下彭东来,问问汉东油气集团的调查进展。就说我明天上午要听汇报。" 夜深了,宁方远还在办公室翻阅文件。陈清泉事件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正在扩散。他必须预判接下来的局势变化,提前布局。 首先,高育良虽然表面与陈清泉切割,但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嫡系被连根拔起。祁同伟作为公安厅长,一定会有所动作。 其次,沙瑞金借李达康之手打击高育良,下一步很可能继续深挖陈清泉背后的关系网,剑指祁同伟、赵瑞龙。 最后,侯亮平作为反贪局局长,在这个敏感时期调取大风厂案卷,动机值得玩味,极大可能是想通过山水集团将赵瑞龙牵扯出来。 宁方远合上文件,揉了揉太阳穴。汉东的政治博弈已经进入新阶段,各方势力开始重新站队。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更加谨慎,既要推进经济改革,又要保持政治上的独立性。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今晚我不回去了,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先睡吧。" 第27章 陈岩石 汉东省政府大院,宁方远办公室,彭东来刚刚汇报,刘新建在双规期间承认收受惠龙集团贿赂,但坚决否认与赵瑞龙合谋侵吞国有资产,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这个刘新建,倒是条硬汉子。"宁方远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出沉闷的节奏。 陈明伟端着一杯新泡的茶走进来,轻声道:"宁省长,纪委那边还是没进展?" 宁方远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他的表情显得更加平静:"咱们这位纪委书记手下那些人,查查生活作风问题还行,碰到这种硬骨头就束手无策了。" 陈明伟识趣地没有接话。作为秘书,他清楚宁方远对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不满由来已久——这位空降的纪委书记到任一年,除了查办几个处级干部外,在重大案件上几乎毫无建树。 "明伟,你说一个人贪了几百上千万,却死活不肯承认侵吞国有资产,为什么?"宁方远突然问道。 陈明伟思索片刻:"要么是有人威胁,要么是...有更大的保护伞?" 宁方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刘新建宁肯自己多背几条罪,也要保住赵瑞龙,说明赵家在他心里的分量比法律还重。"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田国富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当什么纪委书记。" "备车吧,今天早点回去。"宁方远揉了揉太阳穴,"对了,明天上午的行程是什么?" "上午九点,听取工信厅关于传统产业技术改造的汇报;十一点,会见江东省来的考察团。"陈明伟迅速回答,"下午三点,汉东油气集团新任董事长来向您述职。" 宁方远点点头:"把工信厅的汇报提前到八点半,留出时间我要仔细看材料。" 下班时分,省委大院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宁方远的专车缓缓驶出政府大楼,沿着林荫道向家属区行驶。转过一个弯,他忽然看见前方有三个人影正在散步——沙瑞金走在中间,左右各有一位老人,正是退休的省检察院前常务副检察长陈岩石和他的妻子王馥真。 "停车。"宁方远吩咐司机。 他整了整衣领下车,向前走去:"沙书记,这么巧。" 沙瑞金转过身,脸上立刻浮现出热情的笑容:"方远同志,下班了?" "是啊,今天事情少,早点回去陪陪家人。"宁方远微笑着向陈岩石夫妇点头致意,"陈老,王阿姨,身体还好吧?" 陈岩石穿着一件过时的中山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年过七旬却腰板挺直:"宁省长啊,好得很!我们这些老骨头,天天散步锻炼,比你们这些忙工作的年轻人强多喽!" 王馥真拉了拉丈夫的袖子,温和地笑道:"宁省长别听他瞎说,你们为汉东发展日夜操劳,我们这些老同志都看在眼里。" 宁方远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陈老为汉东检察事业奉献一生,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不打扰你们散步了,我先走一步。" 重新上车后,宁方远的表情立刻冷淡下来。陈岩石这种"退而不休"的老干部,他向来敬而远之。这位老检察长表面上正气凛然,实际上处处以"反腐老英雄"自居,动不动就对现任领导指手画脚。 "宁省长,直接回家吗?"司机问道。 "嗯。"宁方远应了一声,目光却透过后窗,看着远处沙瑞金和陈岩石夫妇的身影渐渐变小。沙瑞金为何突然对陈岩石如此热情?这里面必有文章。 与此同时,林荫道上,沙瑞金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小金子,宁省长这个人怎么样?"陈岩石突然问道,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沙瑞金轻描淡写地回答:"方远同志工作能力很强,抓经济很有一套。" "我听说他和祁同伟走得挺近的?"陈岩石不依不饶。 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陈叔叔,这话可不能乱说。方远同志是中央派来的干部,一直很讲政治规矩。" 王馥真察觉到气氛微妙,连忙打圆场:"老陈,你就别打听这些了。小金子今天特意抽空陪我们散步,你净说些有的没的。" 陈岩石却不以为然:"我这是关心汉东的政治生态嘛!赵立春在汉东经营这么多年,谁知道还有多少余毒没肃清?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赵立春在任时,夏天办公室空调温度开得特别低,严重违反中央勤俭朴素的规定!" 沙瑞金嘴角微微抽搐,强忍着没翻白眼。他今天特意邀请陈岩石,本想从这个老检察长的嘴里挖出些赵立春违纪违法的实质性线索,没想到对方絮絮叨叨说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叔叔,您说的这些我们都记下了。"沙瑞金保持着耐心,"对了,您老说赵立春书记贪腐,您当年经手过的大案要案中有涉及赵立春亲属的?比如他儿子赵瑞龙?" 陈岩石皱眉思索片刻:"赵瑞龙啊...这小子精得很,从不在汉东本地犯事。倒是有几次,他名下的惠龙集团参与省里项目招标,过程有些不规范,但都够不上违法。" 沙瑞金暗自失望,正想转移话题,陈岩石却突然话锋一转: "小金子,陈海的事情...您看能不能关照一下?他在档案室也待了一个月了,处分期是不是该结束了?" 沙瑞金心中冷笑,终于露出真实目的了。他故作惊讶:"陈叔叔,陈海私自调查李达康同志家属,这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行为。两个月不到就调岗,让达康同志怎么看?让其他省委常委怎么看?" "可那是侯亮平牵的头!"陈岩石急了,"凭什么我儿子背最重的处分?" "组织上自有考量。"沙瑞金语气转冷,"陈海作为反贪局副局长,更应该懂得纪律的严肃性。陈叔叔,您是老党员了,应该理解支持组织的决定。" 王馥真连忙拉住丈夫:"老陈,别说了。小金子说得对,小海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陈岩石脸色涨红,还想争辩,却被妻子死死拽住。沙瑞金趁机看了看手表:"哎呀,都这个点了。陈叔叔,王阿姨,我还有个会议要准备,今天就到这里吧。" 目送沙瑞金离去的背影,陈岩石愤愤地跺了跺脚:"什么态度!当年要不是我们,他能上大学,现在能当上省委书记?" "你少说两句吧!"王馥真压低声音,"现在是什么时候?汉东官场正在大洗牌。小海能保住公职就不错了,你还想怎样?" 另一边,沙瑞金回到办公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秘书小心翼翼地问:"书记,晚上还去参加企业家座谈会吗?" "去,怎么不去。"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对了,田国富那边有消息吗?刘新建开口没有?" "还没有。田书记说刘新建很顽固,只承认个人问题,其他一概不认。" 沙瑞金冷哼一声:"废物。"他整了整领带,"备车吧,不能迟到。" 夜幕降临,宁方远在家中书房继续工作。桌上摊开着汉东油气集团的财务报表,他正用红笔圈出几处可疑的资金往来。 妻子轻轻推门进来,放下一杯热牛奶:"别太累了,明天还要上班。" 宁方远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马上就好。"他喝了口牛奶,突然问道,"你觉得陈岩石这个人怎么样?" 妻子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陈老在汉东口碑很好啊,人称''反腐老英雄''。" "是吗?"宁方远不置可否,"今天我看到沙书记陪他散步,聊得挺热络。" 妻子敏锐地察觉到丈夫话中有话:"你是担心..." "我什么都不担心。"宁方远打断她,"只是觉得,有些人口碑和实绩并不相符。陈岩石在任时没办过什么大案,退休后倒成了''反腐斗士'',不是很奇怪吗?" 他重新戴上眼镜,继续研究文件,但思绪却飘到了别处。沙瑞金接近陈岩石,无非是想挖赵立春的黑材料。但以陈岩石的为人,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反倒是陈海,或许知道些内情... 第28章 大风厂再出事 清晨七点四十分,宁方远的专车缓缓驶入省政府大院。初秋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西装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金色。 车刚停稳,秘书陈明伟就快步迎了上来,脸色异常凝重:"宁省长,出事了!" 宁方远合上文件夹,目光一沉:"什么事?" "大风厂的工人,至少三四百号人,举着横幅围在省委省政府大门口,说要讨个公道!"陈明伟压低声音,"现场已经有些混乱了,信访办的人根本拦不住。" 宁方远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半小时前开始的。公安厅已经调了警力过去,但工人们情绪激动,推搡中已经有几名警察受了轻伤。" 宁方远加快脚步向办公楼走去:"李达康知道了吗?" "知道了,沙书记已经召集紧急常委会,八点半在一号会议室。"陈明伟紧跟在后面,"我刚要给您打电话,就看到您的车进来了。" 走进办公室,宁方远放下公文包,迅速理清思路。大风厂的问题由来已久,股权纠纷、贷款纠纷、拆迁纠纷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上次李达康提出的调解方案——要么山水集团保留股权赔钱,要么返还股权但大风厂还款。 "把大风厂的全部资料调出来。"宁方远吩咐道,同时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电话铃声却先一步响起。陈明伟接听后,神色更加紧张:"宁省长,沙书记办公室,催您马上去开会。" 一号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宁方远推门而入时,其他常委已经到齐。沙瑞金坐在首位,面色阴沉;李达康则绷着脸,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高育良看似平静,但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方远同志来了,我们开始吧。"沙瑞金声音低沉,"达康同志,你先说说情况。" 李达康清了清嗓子:"首先我要做检讨。作为京州市委书记,我没有处理好大风厂的问题,导致工人集体上访,影响了省委省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 宁方远注意到,李达康虽然口称检讨,但语气中并无多少歉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具体情况是,"李达康继续道,"上次调解失败后,大风厂完全停工,工人断了生活来源。蔡成功被羁押,群龙无首,就有人煽动工人闹事。" 高育良突然插话:"达康同志,你提出的调解方案,工人为什么不接受?" 李达康脸色变了变:"育良同志,调解方案是综合考虑各方利益的结果。山水集团持有大风厂股权是经过法院判决的,具有法律效力。工人要求无偿返还股权,这不符合法律规定。一旦无偿返还股权,其他的工厂有样学样....." "好了,"沙瑞金打断两人的交锋,"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大家有什么建议?" 会议室陷入沉默。常委们或低头看文件,或盯着茶杯,无人发言。宁方远心中冷笑,谁都知道这是烫手山芋。 见无人应答,沙瑞金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宁方远身上:"方远同志,你是常务副省长,分管经济工作。这件事,省政府出面解决如何?京州市委全力配合。" 宁方远余光瞥见李达康明显松了口气,而高育良则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服从组织安排。"宁方远平静地说,然后转向刘省长,"刘省长,您的意见是?" 刘省长面无表情:"我没有意见。" 宁方远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不显:"那好,我提个初步方案。第一,立即调集警力维持秩序,但必须文明执法,绝不能激化矛盾;第二,请京州市局把蔡成功提出来,他是大风厂法人,解铃还须系铃人;第三,工人代表和山水集团的人全部转移到大风厂去谈,在省委门口闹像什么话?" 沙瑞金点头:"就按方远同志说的办。达康同志,京州方面全力配合。" 散会后,宁方远快步走回办公室,陈明伟小跑着才能跟上。 "通知几件事,"宁方远边走边吩咐,"第一,联系公安厅祁同伟,让他亲自带队到现场,但必须约束警力,绝对不能发生冲突;第二,让京州市局把蔡成功带到大风厂;第三,备车,我马上去现场。" 陈明伟迅速记下:"宁省长,要不要先派个人去摸底?现场情况可能比较复杂..." "不必了。"宁方远冷笑一声,"再复杂还能比常委会上的局面复杂?" 二十分钟后,宁方远的专车驶进省委大门。远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横幅上"还我股权""我们要吃饭"等标语触目惊心。警察手拉手组成人墙,防止人群冲击机关大门。 祁同伟已经等在路边,见宁方远下车,立刻迎上来敬礼:"宁省长,按您指示,我们已经控制了局面。工人情绪还算稳定,没有过激行为。" 宁方远扫了一眼祁同伟身后的特警队伍,眉头微皱:"把特警撤了,留些普通民警维持秩序就行。工人是来讨说法的,不是来闹事的。" 祁同伟面露难色:"这...万一出事..." "出不了事。"宁方远打断他,"去把工人代表找来,我跟他们谈谈。" 很快,三位工人代表被带了过来。为首的是郑西坡,大风厂的工会主席。 "郑师傅,"宁方远和颜悦色地说,"我是省政府的宁方远。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但在这里闹解决不了问题。我建议咱们去大风厂,把山水集团的人也找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谈,如何?" 郑西坡将信将疑:"宁省长,我们不是不信您。可上次李书记也是这么说的,结果..." "这次不一样。"宁方远语气坚定,"我向你们保证,如果今天谈不出结果,我明天还去,直到问题解决为止。" 宁方远安排大巴车运送工人,自己则带着郑西坡等几位代表同乘一车,路上详细了解情况。 "宁省长,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郑西坡情绪激动,"可山水集团太欺负人了!当年他们勾结银行,断了大风厂的贷款,逼得蔡总走投无路才签的股权转让协议。现在倒好,想要回股权就得先还钱,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宁方远耐心倾听,不时点头。 车队到达大风厂时,京州市局的警车已经停在厂门口,两名警察押着蔡成功站在一旁。这位曾经的老板如今胡子拉碴,眼圈发黑,完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宁省长!"蔡成功见到宁方远,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我是冤枉的啊!欧阳菁那事真不是我举报的!" 宁方远摆摆手:"今天不谈这个。你是大风厂法人,工人闹事你有责任协助解决。" 第29章 调节 宁方远站在大风厂破旧的办公楼前,看着几辆黑色轿车陆续驶入厂区。第一辆车门打开,高小琴款款走出,一袭米色风衣衬得她身姿婀娜,精致的妆容看不出丝毫慌乱。紧接着第二辆车里,陈岩石下了车,郑西坡赶紧迎了上去。 "宁省长。"高小琴主动上前握手,"给您添麻烦了。" 宁方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身后西装革履的律师团队。这时陈岩石已经走到跟前,中气十足地说:"方远同志,我听说工人们有困难,特意来看看!" "陈老有心了。"宁方远不动声色地回应,眼角余光瞥见郑西坡等工人代表正对着高小琴怒目而视。他转头对陈明伟吩咐:"把大家都请到会议室吧,包括陈老。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 高小琴闻言脸色微变,而陈岩石则挺直腰板,一副主持公道的模样。宁方远走在最后,看着这群各怀心思的人走进会议室,心中冷笑——好戏这才要开场。 "开始吧。"宁方远敲了敲桌子,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交头接耳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他翻开笔记本:"今天只解决三个问题:股权归属、工人安置以及大风厂工人要求的新厂用地。" 蔡成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西装皱巴巴地裹着他发福的身躯:"宁省长,我要举报山水集团设局......" "坐着说。"宁方远抬手示意,"按时间线陈述事实,不要带情绪。" 蔡成功咽了口唾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2013年大风厂资金链断裂,我通过京州城市银行欧阳菁行长介绍,向山水集团借款五千万,用全体职工持股做抵押..." 李达康听见欧阳菁的名字眉头一皱,但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宁方远快速浏览着蔡成功分发的材料。当看到借款合同上"逾期不还自动转让股权"的条款时,他眉头微蹙。这份合同明显存在法律漏洞,职工持股会未经全体成员同意不得抵押,而山水集团作为专业金融机构不可能不知情。 "...后来我才知道,城市银行和山水集团是一伙的!他们故意拖延放款时间,等大风厂违约..."蔡成功声音越来越高。 高小琴突然轻笑一声:"蔡总,白纸黑字的合同,法院都判了,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她转向宁方远,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宁省长,我们可是按正规程序通过司法拍卖取得股权的。" 宁方远没有接话,继续翻看京州市中院的判决书。 "郑师傅,工人方面有什么说法?"宁方远突然点名。 郑西坡局促地站起来:"宁省长,我们持股会从没同意过抵押...现在厂子没了,一千多工人等着安置费吃饭..." "各位,事情总要解决。"宁方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李达康书记上次提出的两个方案,工人们不同意。那么现在,我想听听工人同志们的具体诉求。" 郑西坡猛地站起来:"宁省长,我们要求无偿返还股权!那些股权是我们工人用血汗钱买的,蔡成功凭什么拿去抵押?他根本没经过我们同意!" "郑主席,说话要讲证据。"高小琴不急不缓地开口,手指轻敲桌面上的判决书,"法院已经认定股权转让合法有效。你们现在闹,是藐视法律!" "放屁!"一个年轻工人拍桌而起,"你们山水集团和法院穿一条裤子,当我们不知道?"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宁方远重重咳嗽一声,等安静下来才转向蔡成功:"蔡总,工人说你未经授权抵押股权,这事你怎么说?" 蔡成功被两名民警押着,脸色灰败:"我...我当时是法人代表,有权处置..." "你有个屁权!"郑西坡怒喝,"股权是我们的,你只有管理权!" 宁方远抬手制止争吵:"先不说授权问题。山水集团要求返还三千六百万借款,工人同志说没见过这笔钱。蔡成功,钱去哪了?" 蔡成功额头渗出冷汗:"一部分...一部分用于大风厂生产了,买了新设备..." "有账目吗?" "有...有的。"蔡成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财务都有记录!" 宁方远立刻指示陈明伟:"带人去把大风厂的财务账本全部调出来,重点查那三千六百万的流向。"然后他环视众人,"如果查实部分资金确实用于生产,那么这部分还款就应按股权比例分摊到每个股东身上。没意见吧?" 他转向工人,"当然,如果工人们坚持不还,那就只能接受另一个方案——山水集团再付四千五百万安置费,但股权不返还。" 陈岩石突然插话:"方远同志,我有个问题。大风厂这块地,原来是工业用地吧?怎么变成商业用地了?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会议室瞬间安静。宁方远眯起眼睛——陈岩石这个问题直指要害。土地性质变更往往是权钱交易的高发环节。 "地皮变更问题,省纪委会介入调查。"宁方远斩钉截铁地说,目光扫过高小琴瞬间变色的脸,"当然,如果查实没有问题,对山水集团也是种澄清。" 高小琴强作镇定:"我们欢迎监督。" 宁方远点点头,看向郑西坡:"郑师傅,你们的意思呢?" 工人们交头接耳一番,郑西坡最终点头:"我们接受另一个方案!" 宁方远点点头,继续说道,"好,下一个议题:工人要求在原厂区隔壁批三十亩工业用地重建新厂。" 陈岩石立刻站起来:"我代表工人们请求政府特批用地!光明区工业园还有闲置地块..." "不可能。"宁方远斩钉截铁,"工业用地必须走招拍挂程序,这是底线。" 陈岩石老脸涨红:"当年汉东棉纺厂改制时就特批过!"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宁方远寸步不让,"现在实行的是最严格的土地管理制度,谁也没有特权。" 会议室鸦雀无声。陈岩石的手在桌子上拍得咚咚响:"工人为汉东奉献一辈子,现在连个厂房都没有..." "郑师傅,"宁方远突然转向工人代表,"你们能筹集多少资金?" 郑西坡被突然点名,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搓着粗糙的双手支吾道:"宁省长,工人们...工人们哪还有钱啊?这些年工资都发不全,好多人家连孩子学费..." 陈岩石立刻接过话头:"宁省长,大风厂的工人们为汉东经济发展奉献了青春,现在厂子没了,政府理应划拨土地!"老人情绪激动,白发随着说话一颤一颤,"当年汉东锅炉厂改制时,市里就直接划了三十亩地!" 宁方远眼神骤然转冷,手指在会议桌上敲了两下:"陈老,2004年国土资源部就明令禁止工业用地无偿划拨。您说的案例是典型的违规操作。"他转向郑西坡,语气不容置疑:"市场经济没有空手套白狼的事。要么工人集资购地,要么招商引资合作建厂。" 会议室空气瞬间凝固。高小琴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端起茶杯掩饰表情。 陈岩石突然拍案而起:"好!就算要买地,大风厂那块地现在值十个亿,你们只给工人四千五百万安置费,这公平吗?!" "陈老!"宁方远声音陡然提高,"那块地工业用地性质是丁义珍违规变更的,省政府后续会调查审批流程是否合法。" 李达康闻言脸色骤变。丁义珍是他提拔的副市长,现在被当众点名违规,等于打他的脸。 陈岩石却不依不饶:"那也不行!批块地怎么了,现在光大风厂那块地皮就——" "够了!"宁方远猛地合上文件,金属夹在桌面撞出清脆声响。他直视陈岩石浑浊的眼睛:"您口口声声为工人争利,却教他们践踏法律底线。真要追责,当年是谁批准大风厂员工持股的?退休干部干涉政务,这就是您理解的党性?"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下。陈岩石张着嘴僵在原地。 会议室内,白炽灯在众人头顶投下苍白的光。宁方远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墙壁间回荡: "既然工人同志们接受了第二个方案,那么我现在宣布最终决定——山水集团需在十五个工作日内,将四千五百万安置费全额打入省政府指定的监管账户。" 高小琴纤细的手指突然收紧,捏皱了面前的文件纸边。她红唇微启想要说话,却被宁方远抬手制止。 "高总,这是底线。"宁方远目光如炬,"资金必须进入监管账户,由省政府统一发放。这是对双方负责。" 高小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很快又换上职业微笑:"宁省长,数额这么大,我需要询问一下资金的情况..." "可以。"宁方远看了眼手表,"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后,高小琴回到会议室,她深吸一口气:"宁省长,我们同意这个方案。但资金需要分两笔打入,第一笔三千万十五天内到位,剩余一千五百万下个月付清。" "不行。"宁方远斩钉截铁,"四千五百万,十五天内一次性付清。这是最后条件。" 高小琴沉默良久,终于挤出一个字:"好。" "明伟,"宁方远转头吩咐秘书,"立即起草协议,把资金到账时间和监管账户条款写清楚。"然后又对在场的省政府工作人员道,"安排专人对接,钱一到账,三个工作日内发放到每位工人手中。" 工人们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几个老师傅甚至抹起了眼泪,紧紧握住宁方远的手:"宁省长,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言重了。"宁方远温和地说,"这是政府该做的。"他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 第30章 处理汇报 暮色四合,宁方远的专车驶入省委大院。车窗外的梧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整天的谈判让他精疲力尽,但更重要的任务还在等着,向省委汇报大风厂的处理结果。 "宁省长,直接去沙书记办公室吗?"陈明伟轻声问道。 "嗯。"宁方远看了眼手表,"刘省长通知了吗?" "通知了,刘省长说他在办公室等您一起去。" 车子在省委一号楼前停下。宁方远整了整领带,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就在此时,刘省长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和善笑容。 "方远同志,辛苦了啊。"刘省长热情地迎上来,拍了拍宁方远的肩膀,"听说你把大风厂的事情处理得很圆满?" 宁方远微微欠身:"刘省长过奖了,只是暂时平息了事态。" 两人并肩走向沙瑞金的办公室。刘省长虽然年近退休,步伐却稳健有力,丝毫不显老态。这位在汉东官场沉浮数十年的老省长,曾经与赵立春明争暗斗多年而屹立不倒,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沙瑞金的秘书白秘书早已在门口等候:"两位领导,沙书记正在等您们。"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沙瑞金正伏案批阅文件。见两人进来,他立刻起身相迎,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 "老刘,方远同志,坐。"沙瑞金亲自给两人倒了茶,"大风厂的情况怎么样?" 宁方远双手接过茶杯,简明扼要地汇报了处理过程和最终方案。 "...山水集团承诺十五天内将四千五百万全额打入监管账户。我安排了财政厅专人负责,确保资金到位后三个工作日内发放到每位工人手中。" 沙瑞金点点头,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高小琴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一开始想分期支付,我坚持一次性付清。"宁方远如实回答,"另外,工人提出了新厂用地需求,我明确告诉他们必须走正规招拍挂程序。" 刘省长突然轻笑一声:"就没人跳出来唱反调?" 宁方远知道事情估计已经传开了,便坦然道:"陈老当时在场,他主张特批用地,被我驳回了。"顿了顿,他转向沙瑞金,"沙书记,关于这件事,我要向您检讨。当时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可能重了些。" 沙瑞金摆摆手,脸上浮现出宽容的微笑:"方远同志言重了。陈岩石同志退休多年,还经常干预政务,确实不合适。你坚持原则是对的。" 但宁方远敏锐地注意到,沙瑞金说这话时,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扶手,指节微微发白。 "方远同志处理得很妥当。"刘省长适时插话,笑眯眯地打着圆场,"特别是土地问题要查清楚的表态,很有政治智慧啊。" 沙瑞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如常:"是啊,大风厂土地性质变更确实可疑。方远同志,这事你打算怎么查?" "先让国土厅调取原始档案,查清变更审批流程。"宁方远谨慎回答,"如果发现违规线索,再请纪委介入。" "好,就按你说的办。"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李达康什么态度?" "达康同志全程配合,没有异议。"宁方远滴水不漏地回答。他清楚沙瑞金是在试探李达康的反应,毕竟丁义珍是李达康提拔的干部。 汇报结束后,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刘省长说起自己退休后打算回老家种花养鸟,神态轻松得仿佛真的只是个即将卸任的闲散老人。 离开省委大楼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宁方远婉拒了刘省长同车而行的提议,独自站在台阶上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政治就像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每一步都要计算十步之后的变化。 "宁省长,回家吗?"陈明伟轻声问道。 "嗯。"宁方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上午的行程调整一下,我要去趟国土厅。" 车子驶入家属区,宁方远远远就看见自家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妻子王悦知道他今天加班,一定准备了热饭热菜等着他。 推开门,一股饭菜香气扑面而来。王悦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回来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暂时解决了。"宁方远脱下西装外套,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就是有点费神。" 王悦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先喝点水,饭菜马上好。"她敏锐地注意到丈夫眉间的倦意,"陈岩石又去添乱了?" 宁方远苦笑一声:"你怎么知道?" "猜的。"王悦转身回厨房,"那老头最近到处刷存在感,这几天我经常在沙书记和高书记那看到他,哪边有人他就去哪边。" 晚餐很简单但很用心——清蒸鲈鱼、蒜蓉菜心和一碗紫菜蛋花汤,都是宁方远爱吃的。吃饭时,王悦刻意避开了工作话题,转而说起女儿在学校获得演讲比赛冠军的好消息。 "小雨让我录了视频,你要不要看看?"王悦拿出手机,眼中满是骄傲。 宁方远看着视频中女儿自信演讲的样子,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像你,口才好。" "得了吧,你当年在中央党校的演讲比赛可是第一名。"王悦笑着收起手机,"对了,妈打电话来说想来看看,我安排了下周末,没问题吧?" "你决定就好。"宁方远点点头。岳母是退休的大学教授,思想开明,从不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这点让他很是感激。 吃完饭,王悦去厨房收拾,宁方远则进了书房。 正思索间,王悦端着果盘进来:"别忙了,吃点水果。" 宁方远合上电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今天辛苦你了。" 夜深了,宁方远站在卧室窗前,望着外面静谧的夜色。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陈岩石倚老卖老的姿态、沙瑞金微妙的态度变化...每一个细节都值得玩味。 特别是陈岩石的异常活跃,背后是否有沙瑞金的默许?这位退休老检察长突然频繁出现在各种场合,是真的"为民请命",还是被人当枪使? 宁方远轻轻拉上窗帘。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知道,汉东的政治博弈正在进入一个新阶段。 床头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而孤独。宁方远看了看熟睡中的妻子,轻轻叹了口气。在汉东这片暗流汹涌的政治水域中,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因为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第31章 学习活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宁方远端起秘书陈明伟刚泡好的龙井,茶香氤氲中,他翻开了今天的第一份文件——省政法委发来的《关于在全省政法系统深入开展依法治国精神学习活动的通知》。 文件措辞严谨,要求各级政法单位组织全员学习中央最新指示精神,每人撰写不少于5000字的学习心得,还要分阶段组织研讨交流、知识测试,最后进行评比表彰。落款处盖着省政法委鲜红的大印,签发人是高育良。 宁方远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这份看似常规的学习通知,实则暗藏玄机。他拿起钢笔,在文件右上角签下"请省府办公厅按程序转相关部门落实",然后轻轻合上文件夹。 "明伟,"宁方远唤来秘书,"这份文件是谁送来的?" "省政法委办公室的朱主任亲自送来的。"陈明伟回答,"他说高书记特别强调,这是当前政法系统的头等大事,请省府务必重视。" 宁方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高育良这一手玩得漂亮——以学习之名,行整顿之实。陈清泉被查,等于当众打了这位政法系统掌门人的脸。如今这份学习通知,就是给那些不懂"规矩"的人一个教训。 "对了,"宁方远状似随意地问道,"反贪局和京州市局那边收到文件了吗?" "应该收到了。"陈明伟压低声音,"听说反贪局今早一上班就开了动员会,侯副局长脸色很难看。" 宁方远轻笑一声,可以想象高育良的这一纸通知,足够让整个反贪局熬上大半个月的夜。 "你去忙吧。"宁方远摆摆手,"对了,让研究室准备一份关于依法治国精神的解读材料,要深入浅出那种。" 陈明伟会意地点头离开。宁方远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省委大院里的梧桐树。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高育良这一招,表面冠冕堂皇,实则绵里藏针。学习活动搞得好不好,全凭他一句话。那些没按"规矩"办事的部门,这次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与此同时,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五千字?!还要分三个阶段交?!"林华华把文件摔在桌上,圆脸涨得通红,"我们手上三个案子正在关键阶段,哪有时间写这些官样文章!" 周正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小声点,隔墙有耳。这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 "就因为查了陈清泉?"林华华不服气地嘟囔,"证据确凿的嫖娼案,我们还查不得了?" 吕梁敲了敲桌子:"都少说两句。文件是省政法委下的,必须执行。"他环视一圈,"从今天起,所有人晚上加班两小时,集中学习。手头的案子不能停,学习任务也必须完成。"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哀叹。陆亦可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文件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突然开口:"吕局,宁省长知道这事吗?" 吕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文件是发给全省政法系统的,宁省长当然会看到。" 言下之意,即便是宁省长,也不会公然反对这种表面正当的学习活动。 散会后,陆亦可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给陈海发了条信息:"学习文件收到了吗?"很快收到回复:"收到了。档案室也要写,真是笑话。" 陆亦可忍不住苦笑。连被贬到档案室的陈海都逃不过,高育良这次是铁了心要让整个政法系统都记住教训。 同样的一幕也在京州市局上演。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几个骨干侦查员围着文件直摇头。 "这节骨眼上搞学习?"京州市刑侦支队王队长挠着板寸头,"连环盗窃案刚有线索,哪有时间写心得?" 李政委叹了口气:"执行吧。听说这是高书记亲自抓的工作。" 众人相视无言。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谁看不出这是上头在"敲打"他们?上次直接带走陈清泉,没给省政法委半点面子,现在报应来了。 中午,宁方远在机关食堂的小包间里独自用餐。他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观察来来往往的干部们。 高育良这一手,确实高明。既维护了政法委的权威,又给了不守"规矩"的下属一个教训,还让人挑不出毛病——学习依法治国精神,谁敢说不重要? 下午三点,宁方远按计划前往国土厅调研。车上,陈明伟汇报了最新情况:"宁省长,听说反贪局已经安排专人负责学习活动了,办案人手少了近三分之一。" 宁方远点点头,并不意外。这就是高育良想要的效果——让你们知道,在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上,不按规矩办事的代价。 "国土厅那边准备好了吗?"宁方远转移了话题。 "准备好了。他们调出了大风厂地块的全部档案,包括历次性质变更的审批材料。" 宁方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重点。 国土厅的汇报持续了两个小时。当看到那份由丁义珍签批的土地性质变更文件时,宁方远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点了点:"这个变更,走完所有法定程序了吗?" 国土厅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程序...程序是完整的,但..." "但什么?" "但审批速度异乎寻常的快。通常这种变更至少需要三个月,这个只用了两周。" 宁方远合上文件,没有继续追问。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在场的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回程路上,暮色已经降临。宁方远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思绪万千。高育良的学习活动,国土厅的土地档案,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实则都指向同一个问题——汉东的权力运行,到底有多少是真正依法依规的? 夜色渐深,宁方远的专车驶入家属区。远远地,他看见家中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一天的勾心斗角后,那是他唯一可以卸下防备的地方。 第32章 反贪局的波澜 省检察院反贪局的灯光在深夜里格外刺眼。林华华把一摞案卷重重摔在桌上,震得电脑显示器晃了晃。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抓了抓已经乱成鸟窝的短发,黑眼圈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侯亮平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招惹谁不好非要去惹高书记!" 周正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面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 "听见就听见!"林华华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两条长腿烦躁地晃动着,"老娘谈恋爱的时间都被这些破报告占用了!上周我妈安排的相亲又黄了,这都第三个了!" 周正偷偷瞄了眼林华华因为愤怒而泛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其实...其实我..." "其实什么其实!"林华华根本没注意到周正的异样,跳下桌子开始来回踱步,"陈清泉那点破事查了快一个月,证据链早齐了。现在天天让我们补学习报告,写心得体会,这不是折腾人吗?" 周正讪讪地收回目光,继续埋头整理文件:"高书记毕竟是省委副书记,还是兼任政法委书记,侯局这次确实..." "确实个屁!"林华华抓起一叠文件扇风,"他就是想踩着高书记往上爬!听说他媳妇钟小艾最近在最高检很受重视?呵,夫唱妇随是吧?"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陆亦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黑色风衣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哟,二位还活着呢?"陆亦可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从抽屉里摸出袋速溶咖啡,"最新消息,保管你们听了想骂娘。" 林华华立刻凑过去:"什么什么?侯亮平被调走了?" "想得美。"陆亦可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我刚从省纪委回来,听说宁省长跟高书记打了招呼,汉东油气集团专案组的人明天起不用再写学习报告了,全力查案。" "什么?!"林华华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凭什么啊!我们在这补三个月的政治学习笔记,他们就能专心查案?这不公平!" 周正弱弱地插话:"因为...因为宁省长分管经济?" "屁!"林华华一个抱枕砸过去,"就是因为宁省长够硬气!高书记都不敢不给他面子。你看看咱们侯局,除了会喊口号还会什么?" 陆亦可喝了口咖啡,意味深长地说:"华华啊,这就是站队的重要性。在汉东,宁省长自成一系,上面有人撑腰,又管着全省经济,高食书记也得掂量掂量。咱们反贪局?呵,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小卒子。" 林华华突然坐直身体,眼睛发亮:"亦可姐,你说我现在申请调去专案组还来得及吗?" "做梦呢。"陆亦可弹了下她的脑门,"专案组名单是宁省长亲自定的,连侯亮平都插不进手。" "啊——"林华华又瘫了回去,"有宁省长罩着真幸福啊。不用写心得,不用搞学习,专心查案就行...哎,你说宁省长缺不缺干女儿?" 周正和陆亦可同时笑出声。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侯亮平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空气瞬间凝固。林华华的笑容僵在脸上,周正慌忙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发出一声闷响。只有陆亦可神色如常,慢悠悠地又喝了口咖啡。 "侯...侯局。"周正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去倒水,"您...您怎么来了?" 侯亮平扫视一圈,目光在林华华身上停留了几秒:"听说你们工作热情很高,我来看看。" 林华华撇撇嘴,低头假装整理文件,小声嘀咕:"来看我们死没死透吧..." 侯亮平装作没听见,接过周正递来的水杯:"陈清泉案的进展怎么样了?" "侯局,"陆亦可放下咖啡杯,语气平静,"按照您的要求,我们这个月主要是在补政治学习笔记和写心得体会。查案?哪来的时间?" 侯亮平脸色更难看了:"亦可同志,政治学习很重要,但案子也不能落下。陈清泉涉及多项职务犯罪,必须尽快结案。" 林华华终于忍不住了:"侯局,我们组就三个人,每天光学习报告就要写八千字,还要应付各种检查。您说要查案,倒是给我们人手啊!" "人手紧张是全局的问题。"侯亮平皱眉,"克服一下困难。这个案子很重要,关系到..." "关系到您的政绩是吧?"陆亦可突然打断他,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侯亮平脸色一变。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周正紧张地搓着手,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 侯亮平放下水杯,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大家辛苦。但这个案子确实很关键,陈清泉是高育良的前秘书,他的问题很可能牵出更大的鱼。" "比如赵瑞龙?"陆亦可挑眉。 侯亮平没有正面回答:"总之,下周我要看到实质性进展。"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等确定侯亮平走远了,林华华才长舒一口气:"我的妈呀,吓死我了。亦可姐,你也太敢说了吧?" 陆亦可耸耸肩:"反正我已经在侯亮平的黑名单上了,不差这一句。" 周正忧心忡忡地问:"那现在怎么办?真要查案?学习报告还差二十多份呢..." "查个鬼。"林华华翻了个白眼,"他又不给资源,光会下命令。真当咱们是超人啊?" 陆亦可突然压低声音:"我给你们出个主意。能找个出差的活就赶紧找一个,离开京州避避风头。" "出差?"周正眼睛一亮,"你是说..." "汉东油气集团专案组不是在各地调取证据吗?"陆亦可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他们缺懂财务的人手..." 林华华立刻会意:"周正!你不是考过注册会计师吗?" 周正推了推眼镜,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侯局知道了肯定..." "笨啊!"林华华拍了他一下,"你就说去协助调查,又没说跳槽。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总比在这儿被当骡子使强吧?" 陆亦可点点头:"华华说得对。现在这局势,大佬们斗法,咱们小兵最容易当炮灰。侯亮平急着立功,高书记明显想保一手陈清泉,宁省长又在查汉东油气集团,听说沙书记也盯上了吕州月牙湖上的美食城...这潭水太深了。" 周正若有所思:"那...那我明天去申请?" "别明天,就现在。"陆亦可看了眼手表,"专案组负责人彭东来今晚通宵,你现在去找他,就说我推荐的。" 林华华推着周正往外走:"快去快去!记得请我们吃饭!" 等周正离开后,林华华瘫在椅子上:"唉,我也想跑路..." 陆亦可笑了笑:"你啊,再忍忍。侯亮平不敢把你怎么样,你爸毕竟是省高院的老庭长。" "得了吧。"林华华撇撇嘴,"我爸早退休了,人走茶凉。哪像宁省长,实权在握,连高育良都得给面子。" 陆亦可没有接话,走到窗前望着夜色。汉东的政治格局正在悄然变化,宁方远的崛起,沙瑞金的布局,高育良的反击...而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能做的不过是尽量避开风暴中心而已。 "亦可姐,你说宁省长为什么突然对汉东油气集团这么上心啊?"林华华突然问道。 陆亦可转过身,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经济改革,也许......。" 林华华若有所思:"我听说刘新建被双规后一直不开口,会不会..." "嘘——"陆亦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第33章 彭东来 清晨,宁方远正在审阅一份关于汉东省工业产值的报告。钢笔在纸上划出有力的线条,不时停顿下来在旁边批注几句。窗外树梢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却丝毫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宁方远头也不抬地说道。 秘书陈明伟推门而入:"宁省长,纪委的彭主任到了。" 宁方远这才放下钢笔,抬头看了眼挂钟——八点十五分,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彭东来一向守时,今天来得格外早,看来对这次汇报很重视。 "让他进来吧。" 彭东来大步走进办公室,深蓝色西装熨得一丝不苟,短发根根直立,显得精神抖擞。 "宁省长,打扰您了。"彭东来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对汉东油气集团下一步的调查计划。" 宁方远示意他坐下,翻开文件快速浏览。计划很详尽,列出了七个调查小组的分工,覆盖汉东油气总部及其在省内各地的分公司,重点是财务、采购和工程项目三个领域。 "人员安排得不错。"宁方远合上文件,"特别是把审计署的专家编入财务组,这个想法很好。" 彭东来身体微微前倾:"我们准备后天就分赴各地。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分公司在偏远地区,调查可能会遇到地方保护。" "这点不必担心。"宁方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盖有省委公章的文件,"我已经请省委要求各地党政机关全力配合调查。遇到阻力的,直接给我打电话。" 彭东来眼睛一亮,双手接过文件:"有宁省长支持,我们就放心了。" "东来啊,"宁方远突然换了更随和的语气,"调查中除了违纪线索,要特别注意收集各分公司的真实经营数据。产值、利润、员工人数、技术装备水平...这些对省里的经济转型很重要。" 彭东来略显诧异:"您是说...要把经济调查和纪检调查结合起来?" "不错。"宁方远点点头,"汉东油气集团的问题不仅仅是几个高管贪腐那么简单。它的经营模式、产业结构、技术路线,都代表着汉东传统经济的缩影。我们要查清问题,更要找到转型的突破口。" 彭东来若有所思地记下要点。作为纪检干部,他以往只关注案件本身,很少思考背后的经济意义。宁方远的思路让他耳目一新。 "对了,"宁方远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在纪委工作多少年了?" "整整十年了,宁省长。从科员做到监察室主任。" "没想过换个岗位?比如到地方上做些行政工作?" 彭东来心头一震,手中的笔差点掉落。他抬头对上宁方远平静的目光,立刻明白了话中的深意——这是要提携他的信号。 "我...我服从组织安排。"彭东来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不过如果能到基层锻炼,为地方发展多做些实事,当然是我的荣幸。" 宁方远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两人心照不宣。在汉东官场,这种含蓄的暗示比任何明确的承诺都更有分量。 "好好干。"宁方远最后说道,"汉东油气集团的案子,省委省政府都很重视。" 彭东来站起身,挺直腰板:"请宁省长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离开省长办公室,彭东来感觉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走廊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更明亮了。十年纪检生涯,他见过太多官员起起落落,深知宁方远这样的靠山有多珍贵。更重要的是,宁方远代表的不仅是权力,更是一种务实进取的执政理念。 彭东来摸了摸公文包里那份沉甸甸的授权文件,心中已开始盘算调查的每一个细节。这次机会,他必须牢牢抓住。 办公室里,宁方远目送彭东来离开,嘴角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他需要更多像彭东来这样的干部,专业过硬、作风扎实,又不拘泥于条条框框。汉东的经济转型和政风整顿,离不开一支可靠的执行团队。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陈明伟的声音传来:"宁省长,财政厅送来了上半年的预算执行情况报告,发改委和国资委的文件也到了,您现在要看吗?" "送进来吧。" 很快,三摞厚厚的文件摆上了宁方远的办公桌。他首先翻开财政厅的报告,仔细核对着各项数据。当看到"科技创新专项资金"使用率只有43%时,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明伟,"他按下通话键,"联系财政厅王厅长,问他科技创新资金为什么执行率这么低。如果下午三点前不给合理解释,就请他亲自来我办公室说明情况。" 接着是发改委的《汉东省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规划》。宁方远越看脸色越沉,最后直接拿起红笔在几处关键数据上画了大大的问号。 "这种拍脑袋的数字也敢往上报?"他罕见地发了火,"钢铁去产能完成85%?他们当我是三岁小孩?明伟,通知发改委赵主任,明天上午八点,带着原始数据来见我!" 只有国资委的文件稍微让人欣慰。关于省属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试点方案做得比较扎实,列出了明确的时间表和路线图。宁方远在上面批注:"可先选3-5家企业试点。" 批阅文件的间隙,宁方远的思绪不时回到与彭东来的谈话。提拔彭东来到地方任职,不仅是对其能力的认可,更是布局未来的关键一步。汉东油气集团的问题查清后,必然面临大规模重组,需要一个既懂纪检又懂经济的人去坐镇。而重组后的汉东油气,将成为全省经济转型的重要抓手。 中午简单吃过工作餐,宁方远小憩了二十分钟,便又投入工作。下午的第一个行程是会见江东省来的考察团,双方要洽谈跨省工业园区合作事宜。 会见持续了两个小时,宁方远与江东省副省长就产业协同发展达成了多项共识。送走客人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全省防汛工作视频会议。 直到晚上七点半,宁方远才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标着"密"的文件袋。拆开后,是彭东来派人送来的汉东油气集团初步调查报告,只有短短三页,但信息量很大。 报告显示,汉东油气集团至少有五个工程项目存在围标串标问题;三家子公司通过虚假贸易套取资金;最引人注目的是,集团近三年向境外支付的"技术咨询费"高达2.3亿元,但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服务成果。 宁方远拿起红色电话,拨通了彭东来的号码:"东来,境外支付这条线索很重要,重点查一下收款方背景。另外,技术咨询的具体内容也要核实。" 挂断电话,宁方远走到窗前。夜幕下的城市灯火璀璨,汉东油气集团总部大楼的LED标志在远处格外醒目。这家拥有六万员工、年产值近千亿的省属巨头,就像一艘年久失修的大船,外表光鲜,内里却已千疮百孔。 改革这样的企业,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 他回到桌前,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清查资产、剥离非主业、引入战投、员工持股。这是汉东油气集团重组的初步思路,也是汉东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的试验田。 时钟指向九点,宁方远终于收拾文件准备回家。临走前,他特意将彭东来的调查报告锁进了保险柜。这份文件不仅关系到一个国企的命运,更承载着汉东经济转型的希望。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宁方远想起明天上午与发改委的约谈。那些虚报的数据、浮夸的汇报,正是汉东官场长期存在的顽疾。而改变这种风气,或许比查处几个贪官更难,但也更重要。 专车驶出政府大院,融入城市的车流中。宁方远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第34章 通话老领导 夜色已深,宁方远的专车缓缓驶入省委大院。车窗外的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一整天的会议和文件批阅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但更让他疲惫的是那些永远绕不开的人事纠葛。 "宁省长,到了。"司机轻声提醒。 宁方远睁开微闭的双眼,点了点头:"辛苦了,明天七点半来接我。" 推开家门,妻子王悦已经睡了,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宁方远轻手轻脚地放下公文包,松了松领带,正准备去洗漱,书房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谁会来电话?宁方远皱了皱眉,快步走进书房,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 "喂,我是宁方远。" "方远啊,还没休息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几分长辈式的亲切。 宁方远立刻挺直了腰板:"裴主任!您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指示?" "什么指示不指示的,"裴一泓笑呵呵地说,"就是想问问你在汉东的情况。最近在忙些什么?" 宁方远知道老领导不会无缘无故深夜来电,这看似随意的寒暄背后必有深意。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近期推动的经济改革措施,特别是汉东油气集团的调查和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的规划。 "...我们打算以汉东油气为试点,清查资产后引入战略投资者,推动混合所有制改革。同时,对省内高耗能、高污染企业进行梯度转移或技术改造。" "思路不错。"裴一泓的语气变得严肃,"方远啊,你在汉东的表现,上面是看在眼里的。特别是坚持经济转型这条主线,很得认可。" 宁方远敏锐地捕捉到"上面"这个词的分量。在体制内,这个词通常指的是最高决策层。 "谢谢老领导关心。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最近上面很关注汉东啊。"裴一泓突然话锋一转,"已经对赵立春同志开始秘密调查了。" 宁方远的手指猛地收紧,话筒几乎要被他捏出响声。按照常规程序,这类调查通常是在地方掌握确凿证据后,上面才会介入。现在上面直接出手,说明事态已经超出常规范围。 "这...这么快?"宁方远尽量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不快不行啊。"裴一泓意味深长地说,"有些情况,比你了解的要严重得多。"他顿了顿,"沙瑞金和田国富的工作,上面很不满意。一个只知道拉帮结派,没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一个不查贪腐,整天跟着别人到处跑调研。" 宁方远屏住呼吸。这两位都是中央空降的干部,如今却被高层点名批评,这意味着汉东的政治格局可能面临重大调整。 "老领导,我..."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裴一泓打断他,"经济转型是中央定的大方向,谁也挑不出毛病。至于其他方面...保持距离,明白吗?" "明白。"宁方远郑重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对了,汉东油气的数据要搞扎实。最近可能会有专项巡视组下去,你要做好准备。" 这句话让宁方远心头一震。专项巡视组,这是中央直接介入的明确信号。他立刻联想到彭东来正在进行的调查,必须加快进度了。 "请老领导放心,我一定把工作做扎实。" 又寒暄了几句,裴一泓挂断了电话。宁方远缓缓放下话筒,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拂发烫的脸颊。 汉东的夜空繁星点点,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中央对赵立春的调查,对沙瑞金和田国富的不满,专项巡视组的即将到来...所有这些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 宁方远拿起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列出几个关键点: 加快汉东油气调查,重点查境外支付; 经济转型方案要尽快成型,做出实绩; 与沙、田保持正常工作关系,但不过从甚密; 准备迎接中央巡视组。 写完后,他将纸条点燃,看着它在烟灰缸中化为灰烬。这种敏感信息,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洗漱完毕,宁方远轻手轻脚地躺上床。妻子王悦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靠向他。宁方远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暖与安宁。在汉东这个政治旋涡中,家是他唯一可以卸下防备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宁方远比往常醒得更早。他悄悄起床,没有惊动妻子,独自来到书房,开始重新规划近期的工作重点。 七点整,陈明伟准时打来电话:"宁省长,车已经备好了。今天上午八点半与发改委的约谈,需要准备什么特别材料吗?" "把去年以来的所有工业产值原始数据都带上,特别是钢铁、水泥、煤炭这些传统行业的数据。"宁方远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严肃,"另外,联系一下彭东来,让他上午十一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早餐时,王悦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不同:"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有些工作要调整。"宁方远轻描淡写地说,随即转移话题,"小雨下周回来吗?" "说是下周五到。"王悦知道丈夫不愿多谈工作,便顺着他的话说。 上午的会议比预想的更激烈。发改委赵主任面对宁方远的质询,支支吾吾拿不出原始数据,最后不得不承认上报的"钢铁去产能完成85%"是估算值,没有详细统计支撑。 "赵主任,"宁方远的声音冷得像冰,"中央三令五申要求统计数据真实准确,你们这是在顶风作案!" "宁省长,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赵主任擦着额头的汗,"有些地方报上来的数据根本没法看,我们只能...适当调整..." "从今天起,所有数据必须实事求是。"宁方远拍板决定,"成立一个核查小组,我亲自当组长,下到各地去核验。谁再弄虚作假,就地免职!" 会议结束后,宁方远立即召集财政厅、国资委等部门负责人,部署经济数据核查工作。他特意强调,这次核查是为了给中央提供决策参考,必须确保每一个数字的真实性。 十一点整,彭东来准时到达。与昨天的意气风发相比,今天的他显得有些疲惫,眼睛布满血丝,显然熬了通宵。 "宁省长,您找我?" 宁方远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调查组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就绪,明天一早就出发。"彭东来从公文包取出一份名单,"这是各小组的成员名单和调查路线,请您过目。" 宁方远快速浏览了一遍。他点点头:"很好。不过计划要调整一下,重点查境外支付和技术咨询费,两周内我要看到初步结果。" 彭东来面露难色:"两周?时间有点紧..." "中央可能会有专项巡视组下来。"宁方远压低声音,"我们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不能被动。" 彭东来瞳孔微缩,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我明白了。我亲自带队去查境外资金这条线。" "注意方式方法。"宁方远叮嘱道,"遇到阻力不要硬碰,及时汇报。" 送走彭东来,宁方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汉东就像一艘行驶在迷雾中的大船,而他必须在这迷雾散去前,为它找到正确的航向。老领导的电话既是提醒,也是警示,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唯有实干和实绩才是最可靠的护身符。 第35章 难堪 省检察院反贪局的走廊上,侯亮平快步走着,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他刚刚结束与林华华的又一次不愉快谈话,太阳穴突突直跳。 "侯局,学习报告真的还没写完。"林华华摊着手,一脸无辜,"您也知道,这些政治学习材料马虎不得,万一检查出问题..." 侯亮平猛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力道大得让门框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案卷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两个月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反贪局副局长,带着中央空降的光环,在汉东官场左右逢源。可现在呢?陆亦可调去了宁方远的专案组,周正也跟着跑了;林华华整天阳奉阴违;局长吕梁更是老狐狸一只,见风使舵,从不明着支持他。至于其他处室的干部,见他就像见了瘟神似的绕着走。 侯亮平扯松领带,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陈清泉的案子像块烫手山芋,高育良那边催着结案,可手底下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想到上午向吕梁要人的对话,他胸口又是一阵发闷。 "吕局,陈清泉案不能再拖了,您看能不能从侦查处调两个人给我?" 吕梁瞅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亮平同志啊,现在各处人手都紧张。要不你再等等?等专案组那边结束了,陆亦可他们不就回来了嘛。" 等?侯亮平心里冷笑。等陆亦可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谁不知道宁方远的专案组是个无底洞,汉东油气集团那么大的摊子,查个一年半载都不稀奇。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侯亮平盯着那些打转的落叶,突然想起一个人——陈海。 虽然极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眼下能帮他的或许只有这位老同学了。陈海在汉东检察院经营多年,即便现在被贬到档案室,人脉关系总还在。只要他肯开口,调几个老部下临时帮忙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侯亮平整了整领带,拿起公文包向外走去。经过大办公室时,他听见林华华正在打电话: "...知道了亦可姐,我们这边快结束了...对..." 侯亮平脚步一顿,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陆亦可居然已经把手伸得这么长了?连林华华都成了她的眼线?他强忍着怒气,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加快脚步离开了办公楼。 推开档案室的门,昏暗的灯光下,陈海正站在梯子上整理卷宗。听到门响,他头也不回地说:"要查案卷先登记。" "陈海,是我。"侯亮平挤出一个笑容。 梯子上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陈海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又白了不少,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侯局长,稀客啊。"陈海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何贵干?" 侯亮平被这声"侯局长"刺得心里一痛。以前陈海都叫他"亮平"或者"猴子"的。 "路过,来看看你。"侯亮平环顾四周,找了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海指了指周围密密麻麻的档案架,说道"挺好,清静,比反贪局单纯多了。" 侯亮平假装没听出话里的讽刺:"陈海,欧阳菁那事...我真没想到会连累你..."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陈海打断他,从保温瓶里倒了杯水自己喝起来,丝毫没有给侯亮平倒一杯的意思,"直接说事吧。你这种大忙人,不会专程来关心我这个闲人的。" 侯亮平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嗓子发干。陈海的直白让他措手不及,准备好的客套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是这样..."他斟酌着词句,"陈清泉的案子你也知道,现在人手紧张,我想..." "想借几个人?"陈海冷笑一声,"侯局长,你看看我这档案室,除了我还有谁?" 侯亮平强忍着不快:"我是说...你在检察院这么多年,总有些老部下。能不能帮忙打个招呼,临时借调几个..." "人走茶凉啊,侯局长。"陈海摇摇头,"我现在就是个管档案的,谁还听我的?"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再说了,自从我替你背了欧阳菁那口锅,原来的老部下都躲着我走,生怕被牵连。" 侯亮平的脸"腾"地烧了起来。陈海这话等于直接扇他耳光,偏偏他还无法反驳。自从陈海被贬,他确实只来看过一次,连电话都没打几个。 "老陈,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侯亮平放低姿态,"但这个案子真的很重要,关系到..." "关系到你的前程是吧?"陈海再次打断他,"侯亮平,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跟我来这套虚的?"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档案室的老旧空调发出嗡嗡的噪音。侯亮平感到一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从未见过陈海这样尖锐的一面,这个曾经最包容他的老同学,如今眼中只剩下冷漠和失望。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去吃饭了。"陈海看了看手表,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下午还有一批案卷要归档。" 侯亮平站起身,最后的尊严让他挺直了腰板:"打扰了。" 走出档案室,侯亮平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摸出手机,几乎是用砸的力度按下了妻子的号码。 "小艾,是我。"电话一接通,他就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汉东这帮人简直欺人太甚!" 钟小艾在最高检的工作显然很忙,背景音里还能听见打印机的声音:"怎么了?慢慢说。" "陈海那王八蛋,我低声下气去求他帮忙,他连杯水都不给我倒!"侯亮平边走边骂,完全不顾路过干警异样的目光,"还有陆亦可,带着我的人投奔宁方远去了!林华华整天跟我对着干!他们这是合伙给我难堪!" "亮平,冷静点。"钟小艾的声音严肃起来,"你现在在哪?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侯亮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快步走向停车场,钻进车里锁上门。 "他们就是看我现在处境困难,一个个落井下石!"他压低声音,但怒气丝毫不减,"分明是看不起我们钟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清泉的案子很棘手?" "高育良一边给我扯后腿,一边催我结案,可我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吕梁装聋作哑,宁方远把能干的人都抽走查汉东油气了!"侯亮平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们这是联手整我!" 钟小艾叹了口气:"我晚上给季昌明打个电话吧!他总要给我个面子。" 侯亮平眼睛一亮:"对!让老季给吕梁施压!看他还敢不敢装傻!" "你别抱太大希望。"钟小艾语气谨慎,"汉东现在的局面很复杂,高育良不是省油的灯。老季最多帮你协调点人手..." "有人手就行!"侯亮平迫不及待地打断她,"陈清泉的案子证据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就是缺人整理材料。" 挂断电话,侯亮平长舒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局面扭转的希望。他整了整领带,对着后视镜练习了一个自信的微笑,然后发动车子。 驶出检察院大门时,他恰好看见陈海骑着自行车出来,应该是去吃午饭。侯亮平故意按了下喇叭,陈海却连头都没回,径直骑走了。 "装什么清高!"侯亮平咬牙切齿地咒骂,"等老子办完陈清泉的案子,看你们谁还敢小瞧我!" 回到办公室,侯亮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整理陈清泉案的卷宗。虽然人手不足,但该做的工作还得做。他翻开一本案卷,里面是高小琴与陈清泉在山水庄园的合影,照片上两人举杯相庆的样子格外刺眼。 "高小琴..."侯亮平喃喃自语。如果能从陈清泉身上打开突破口,顺藤摸瓜查到高小琴,再牵出祁同伟...那将是多大的政绩啊!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下午三点,林华华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不情愿的表情:"侯局,吕局长找您。" 吕梁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侯亮平进去时,吕梁正在泡茶,热气腾腾的茶杯旁摆着一份文件。 "亮平啊,坐。"吕梁笑容可掬,"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侯亮平心头一喜——难道是钟小艾的电话这么快就见效了? "最高检要举办一期业务培训班,为期两周。"吕梁推过来一份通知,"我打算派你去。陈清泉的案子可以先放一放嘛,学习更重要。" 侯亮平如遭雷击。这哪是什么好消息?分明是要把他调虎离山! "吕局,陈清泉案正在关键阶段..." "诶,办案不急于一时。"吕梁摆摆手,"培训机会难得,最高检的领导亲自授课,对年轻人成长很有帮助。" 年轻人?侯亮平心里冷笑。他四十出头的人了,在吕梁嘴里倒成了"年轻人"。 "谢谢吕局关心。"侯亮平强压怒火,"不过我手头工作实在走不开,能不能派别人去?" 吕梁的笑容淡了几分:"亮平同志,这是组织决定。" 走出吕梁办公室,侯亮平的手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要把他支开!至于幕后黑手是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高育良! 回到自己办公室,侯亮平立刻给钟小艾发了条短信:"情况有变,吕梁要派我去北京培训,明显是想把我调离陈清泉案。尽快联系老季!" 发完短信,他瘫在椅子上,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汉东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曾经以为靠着钟家的背景可以在这里如鱼得水,现在才发现,强龙难压地头蛇。 第36章 找关系 最高检办公大楼的走廊上,钟小艾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刚刚结束一场会议,就收到了侯亮平的短信。看完内容,她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 窗外,长安街的车流如织,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办公桌的相框上——那是她和侯亮平在汉东学习时的合影。照片里的侯亮平意气风发,哪像现在这样处处碰壁。 钟小艾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拨通了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的私人号码。 "老季,是我,小艾。"她的声音甜而不腻,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季昌明爽朗的笑声:"小艾啊,难得你还惦记着我这老头子。有什么事直说吧,跟我还绕弯子?" 钟小艾轻咬下唇,决定开门见山:"是关于亮平的事。听说汉东要派他去北京培训?" "哦,这事啊。"季昌明的语气突然谨慎起来,"是正常的业务培训嘛,上面组织的,机会难得。" "老季,"钟小艾的声音沉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亮平正在办陈清泉的案子,这个时候调他去培训,不太合适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季昌明再开口时,声音压低了许多:"小艾,这个决定不是我一个人做的。高育良书记亲自过问,说侯亮平同志需要''充电学习''..." 钟小艾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高育良!这个老狐狸果然出手了。 "老季,您是汉东检察系统的老领导了,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钟小艾试探着问。 "唉..."季昌明长叹一声,"小艾啊,汉东的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高育良管政法多年,树大根深。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沙瑞金书记发话。"季昌明顿了顿,"或者宁方远省长出面。不过宁省长很少插手检察院的事。" 钟小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迅速调整策略:"那这样,培训的事暂且不提。你能不能给亮平调几个人手?陈清泉案确实需要支援。" "这个好说。"季昌明明显松了口气,"侦查处刚调来几个年轻人,业务能力不错,我明天就安排给亮平。" "谢谢!"钟小艾甜甜地说,"改天回汉东,我一定登门拜访。" 挂断电话,钟小艾盯着窗外的车流出神。钟家虽然势大,但也不可能为了侯亮平一个案子就动用全部资源。高育良不是小角色,背后还有赵家的影子。与其硬碰硬,不如暂时退一步...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侯亮平的号码。 汉东省反贪局副局长办公室里,侯亮平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桌上的案卷摊开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几乎是扑过去接听的。 "小艾,怎么样?"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季昌明答应给你调几个人手,明天就到岗。"钟小艾的声音平静而克制,"但培训的事...暂时没办法。" 侯亮平的脸瞬间涨红:"什么叫没办法?我是反贪局副局长,凭什么他们说调就调?" "亮平,冷静点。"钟小艾的语气严肃起来,"这是高育良下的命令。除非我父亲直接找沙瑞金,否则..." "那就找啊!"侯亮平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们钟家难道还怕他高育良不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钟小艾的声音冷得像冰:"侯亮平,注意你的态度。钟家不会为了你一个案子就动用全部政治资源。高育良背后是谁,你心里清楚。" 侯亮平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赵家!高育良与赵立春的关系,在汉东官场人尽皆知。虽然赵立春已经倒台,但余威犹在。 "那...那我怎么办?"侯亮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哀求,"陈清泉案是我翻身的机会..." "先去培训。"钟小艾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会安排人打招呼,让你提前结业。两周时间,耽误不了什么。" 挂断电话,侯亮平呆立了几秒,突然举起手机狠狠砸向墙壁。"啪"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华华推门探头:"侯局,出什么事了?" "滚出去!"侯亮平怒吼。 林华华撇撇嘴,砰地关上门,嘴里嘟囔着:"神经病..." 侯亮平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被各方势力扯来扯去。钟家、高育良、沙瑞金、宁方远...每个人都把他当成棋子,没人在乎他的前程。 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压顶,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省政府大楼里,宁方远正在听取彭东来的汇报。 "宁省长,刚收到消息,侯亮平要被调去北京培训两周。"彭东来低声道,"陈清泉案恐怕要搁置了。" 宁方远手中的钢笔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在文件上批注:"高育良的手笔?" "是的。季昌明本来不同意,但高育良直接下了命令。" 宁方远轻笑一声:"有意思。"他放下钢笔,抬头看向彭东来,"趁这个机会,加快汉东油气的调查进度。" "明白。"彭东来会意地点头,"第七调查组已经进驻惠龙集团,正在查他们与汉东油气的资金往来。" 彭东来离开后,宁方远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检察院大楼的轮廓。侯亮平的遭遇早在他预料之中——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干部,在真正的权力博弈中不堪一击。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陈明伟的声音传来:"宁省长,国土厅送来了大风厂土地变更的原始档案。" "送进来。"宁方远精神一振。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大风厂土地违规变更的背后,很可能藏着一条大鱼,土地性质变更,李达康不可能不知情,但宁方远估计更多的可能是让丁义珍干的,李达康在幕后操纵。 夜深了,汉东的雨终于落下,洗刷着这座权力与欲望交织的城市。在省委家属院的某栋别墅里,高育良正悠闲地品着红酒,对面坐着祁同伟。 "老师,侯亮平这事...钟家会不会反弹?"祁同伟有些担忧地问。 高育良晃了晃酒杯,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钟家聪明得很,不会为了个女婿大动干戈。两周时间,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陈清泉那边..." "让他管住嘴。"高育良眼神一冷,"只要他不乱说话,侯亮平回来也翻不了天。" 祁同伟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宁省长那边..." "方远是聪明人。"高育良放下酒杯,"他不站沙瑞金,也不站我们。只要不碰他的经济改革,暂时井水不犯河水。"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像一首无声的安魂曲。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被算计。而此时的侯亮平,正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启程去北京。墙上,他精心布置的陈清泉案线索图被雨水打湿,墨迹晕染开来,就像他逐渐模糊的政治前途。 第37章 陈清泉案件结案 京城西郊的培训中心宾馆内,侯亮平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今天是反贪业务培训的第四天,上午有一场模拟法庭演练,他作为小组代表要发言。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林华华"三个字。 "喂?"侯亮平按下接听键,语气里带着不耐烦。自从他被迫来培训,对反贪局的任何人都没好脸色。 "侯局,出大事了!"林华华的声音透着古怪,像是憋着笑,"陈清泉案结案了,人已经放了!" 侯亮平的手一抖,领带扯得脖子生疼:"什么?谁批的?" "省政法委下的通知。"林华华语速飞快,"高育良书记向省委汇报后,决定以嫖娼问题处理,陈清泉调省作协当主席。吕局长让我通知您一声。" "放屁!"侯亮平怒吼一声,吓得隔壁房间的学员敲墙抗议。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怒火:"陈清泉涉嫌受贿、滥用职权,证据确凿!凭什么..." "侯局,我就一传话的。"林华华打断他,"文件都签完了,陈清泉一小时前就大摇大摆走出检察院了。对了,高书记还夸我们办案效率高呢!" 电话挂断,侯亮平站在原地,手中的领带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镜子里的他脸色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突然,他抡起拳头狠狠砸向镜面,玻璃"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鲜血顺着指关节滴落在洗手台上。 "高育良!你......"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房门被刷开,钟小艾拎着早餐走进来,看到满手是血的丈夫和破碎的镜子,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冷静地放下袋子,从公文包里取出消毒湿巾和创可贴。 "坐下。"她命令道。 侯亮平像个木偶般被按在床边,任由妻子处理伤口。钟小艾的动作干净利落,就像她处理工作一样高效。 "我早说过,"钟小艾边包扎边道,"你回京城培训就该有心理准备。高育良是省委三号人物,政法委书记,你手上又没有陈清泉的铁证..." "我怎么没证据?"侯亮平猛地抬头,"他收受山水集团贿赂,违规干预司法..." "那些证据够定罪吗?"钟小艾冷冷反问,"你连陈清泉和山水集团资金往来的直接证据都没有,就凭几张合影和几份存疑的判决书?侯亮平,你是检察官,不是街头混混!" 侯亮平被噎得说不出话。确实,他掌握的多是间接证据,最有力的不过是陈清泉与高小琴在山水庄园的几张合影,以及几起可能存在干预的司法案件。但要证明权钱交易,还差关键一环。 "我还不是想立功..."侯亮平嘟囔着,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钟小艾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亮平,在汉东这种地方,没有十足把握不要轻易出手。高育良在政法系统经营多年,你动他前秘书,等于打他的脸。" "那就这么算了?"侯亮平不甘心地问。 "暂时。"钟小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不是永远。陈清泉这种人不长记性,迟早还会犯事。下次,你要确保证据确凿,让他和高育良都无话可说。" 侯亮平沉默良久,突然问道:"沙瑞金就这么看着高育良为所欲为?" 钟小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以为沙书记很高兴?高育良这是先斩后奏,结案了才向省委汇报。沙瑞金虽然同意了,但心里肯定不痛快。" 与此同时,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正在翻阅陈清泉案的结案报告。他的表情平静,但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停留的时间过长,泄露了内心的不悦。 "沙书记,这个处理结果..."站在一旁的田国富试探性地问。 "依法依规处理嘛。"沙瑞金合上文件,声音听不出喜怒,"高育良同志是政法委书记,既然他认为这样处理合适,我们尊重专业意见。" 田国富会意地点头,知道这事已经定了调子。但他也注意到,沙瑞金把文件放进抽屉时,动作比平时重了几分。 "对了,"沙瑞金突然问,"宁方远同志最近在忙什么?" "宁省长在抓经济转型,昨天还去了京州开发区调研。" 沙瑞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田国富敏锐地察觉到,书记对宁方远的关注似乎多了几分。 另一边,省政府大楼里,宁方远正在听取国资委的汇报,对陈清泉案结案的消息似乎毫不在意。 "汉东油气集团的资产清查进度如何?"他打断汇报,突然问道。 "已经完成了70%,预计下周..." "加快速度。"宁方远淡淡道,"特别是境外资产部分,要查细查实。" 汇报结束后,宁方远站在窗前远眺。陈清泉案的草草收场在他意料之中,高育良不会放任自己的前秘书被深挖。 傍晚,钟家打了招呼,侯亮平提前参加了培训班的结业考试。他心不在焉地答着题,满脑子都是陈清泉得意洋洋走出检察院的画面。 夜深了,侯亮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隔壁房间传来学员们的谈笑声,他们还在讨论今天的考试题目。这些人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考试从来不在课堂上。 第二天清晨,侯亮平早早来到培训中心图书馆,调出了所有关于司法腐败的案例分析。他要重新学习,重新准备。下一次出手,必须一击必中。 而在汉东省作协的办公室里,新任主席陈清泉正悠闲地泡着茶,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窗外阳光明媚,仿佛昨日的阴霾从未存在过。 第38章 借力打力 清晨的汉东机场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侯亮平拖着登机箱快步走出到达大厅。他比原计划提前三天结束了北京培训,连家都没回就直接从机场赶往省检察院。 "侯局?您怎么..."检察院值班的年轻干警看到突然出现的侯亮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侯亮平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反贪局办公室。走廊上的同事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人想打招呼,却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缩了回去。 推开办公室门,桌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侯亮平把箱子往墙角一踢,拿起内线电话:"林华华,立刻来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睡眼惺忪的林华华推门而入,头发乱蓬蓬的,显然是被临时叫醒。看到侯亮平,她瞬间清醒:"侯...侯局,您不是周五才回来吗?" "陈清泉案的材料呢?"侯亮平单刀直入。 "都...都归档了。"林华华结结巴巴地说,"吕局长亲自盯的,说案子已经结了..." 侯亮平冷笑一声:"结案?我看是被人强行按下的吧!"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丁义珍追逃小组现在谁负责?" "还是张组长,不过最近没什么进展..." "通知他,我亲自加入追逃组。"侯亮平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丁义珍出逃前负责大风厂地块审批,我要调阅相关材料。" 林华华瞪大眼睛:"可是...那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侯亮平逼近一步,"丁义珍是红通人员,调查他经手的项目天经地义。怎么,有人打招呼不让查?" "没...没有。"林华华慌忙摇头,"我这就去安排。" 等林华华离开,侯亮平打开电脑,调出大风厂的资料。屏幕上,丁义珍审批签字的那一页格外刺眼。这个已经逃往海外的副市长,或许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只要能证明大风厂土地变更存在权钱交易,就能顺藤摸瓜牵出山水集团,再扯出赵瑞龙...到时候,看高育良还怎么捂盖子! 省政府大楼里,宁方远正在听取陈明伟的晨间汇报。 "...侯亮平提前回来了,今早直接去了检察院。"陈明伟压低声音,"听说他加入了丁义珍追逃组,要调阅大风厂土地变更材料。" 宁方远手中的钢笔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在文件上签字:"动作倒挺快。" "我们要不要加快调查进度?"陈明伟问道,"国土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原始档案..." "不急。"宁方远放下钢笔,靠向椅背,"通知我们的人,暂停所有关于大风厂的调查。" 陈明伟一愣:"暂停?可是..." "侯亮平想查,就让他查个够。"宁方远嘴角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丁义珍是李达康提拔的干部,大风厂地块变更又涉及山水集团。这么热闹的戏,我们何必亲自下场?" 陈明伟恍然大悟:"您是说...让侯亮平去..." "去碰碰李达康,顺便试试赵家的水深。"宁方远站起身,走到窗前,"你私下给彭东来传个话,汉东油气集团的调查要加快,特别是与惠龙集团的资金往来。" 同一时间,京州市委大楼里,李达康正在主持晨会。秘书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达康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点头,但手中的钢笔却在记事本上戳出了一个小洞。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他突然宣布,"光明区旧城改造的方案再完善一下,明天继续讨论。" 回到办公室,李达康立刻反锁上门,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没有出声。 "老领导,是我。"李达康声音压得极低,"起风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多大的风?" "省检察院的人要查丁义珍批过的大风厂地块,我怕牵扯到瑞龙。"李达康擦了擦额头的汗,"反贪局侯亮平亲自插手。" "侯亮平?钟家的女婿?"对方冷笑一声,"小角色。关键是谁在他后面。" "暂时看不清楚。不过..."李达康犹豫了一下,"宁方远突然撤回了省政府的调查组。" "宁方远?"对方的声音突然警惕起来,"他可不是好对付的。你按兵不动,我来安排。" 挂断电话,李达康长舒一口气,望向窗外。二十年前,正是电话那头的人——前省委书记赵立春,将他从金山县修路的事故中保了下来,这份恩情他不敢忘。 下午三点,省检察院的档案室里,侯亮平正与追逃组的张组长一起查阅丁义珍的审批记录。 "奇怪..."张组长翻着一本厚厚的登记册,"大风厂地块变更的原始申请材料不见了。" 侯亮平皱眉:"什么意思?" "按规定,这种重要审批应该有完整的申请文件、可行性报告和领导班子讨论记录。"张组长解释道,"但现在只剩下一纸批文和丁义珍的签字。" 侯亮平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原始材料,就无从查证审批是否合规,更别说证明其中存在权钱交易了。 "谁最后借阅过这批档案?" 张组长查了查记录:"两个月前...国土厅的人。说是例行检查。" 国土厅?侯亮平心头一跳。那不是宁方远分管的部门吗?难道... 正思索间,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光明区档案局或许有你想要的。——一个朋友" 侯亮平盯着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心中警铃大作。是谁在暗中指点他?又是谁在阻挠调查?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 夜幕降临,汉东的霓虹灯次第亮起。侯亮平独自一人走在回宾馆的路上,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发现。大风厂的材料缺失绝非偶然,国土厅的调阅记录更是可疑。但那条神秘短信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光明区档案局。 他突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华华的电话:"明天一早,带两个人去光明区档案局,查一查..." 话未说完,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在他身边急刹。车窗降下,露出祁同伟似笑非笑的脸:"猴子,这么晚还在忙?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侯亮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必了,我散步回去。" "散步好啊,锻炼身体。"祁同伟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汉东的夜路不好走,你还是小心为妙。" 看着远去的车尾灯,侯亮平握紧了手机。祁同伟的突然出现绝非巧合,这是警告,还是试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回到宾馆,侯亮平辗转难眠。凌 第二天一早,林华华带着两名干警前往光明区档案局,却被告知相关档案正在数字化整理,暂时无法调阅。与此同时,侯亮平接到吕梁的电话,要求他立即回检察院汇报丁义珍追逃进展。 一切都在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但侯亮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宁方远已经拿到了彭东来送来的最新报告,汉东油气集团与惠龙集团的三笔异常资金往来,收款方都是赵瑞龙控制的一家离岸公司。 "证据确凿?"宁方远问道。 彭东来点点头:"银行流水、合同文本、证人证言,全部齐备。" 宁方远将报告锁进保险柜:"先不要打草惊蛇。等侯亮平那边...再添把火。" 第39章 转向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房间,侯亮平猛地睁开眼睛。手机正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上显示"钟小艾"三个字。他一把抓过手机,喉咙发紧。 "喂?" "亮平,停止调查大风厂地块。"钟小艾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转向山水集团。" 侯亮平从床上弹起来:"什么?为什么?我已经——" "赵立春昨晚给我父亲打了电话。"钟小艾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你继续查大风厂,赵家的势力会临死反扑。这不是威胁,是警告。" 侯亮平的手指不自觉地掐紧了手机。赵立春,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在汉东经营多年,余威犹在。更重要的是,赵家在上面的关系网依然在,即便是钟家也不愿轻易撕破脸。 "那我该怎么做?"他最终妥协了。 "山水集团有你想要的东西。"钟小艾的语气缓和了些,"贿赂丁义珍的证据,足够你立个功。惠龙集团会有一个总经理''配合''调查,但记住——点到为止。" 挂断电话,侯亮平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山水集团那栋标志性的玻璃大厦。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一场交易。赵家让步山水集团,换取某些人的安全;钟家给他一个台阶下,避免两败俱伤。 两小时后,省检察院反贪局会议室里,侯亮平正在做行动部署。 "根据可靠线索,山水集团涉嫌向丁义珍行贿获取大风厂地块。"他指着投影屏幕上的关系图,"今天上午,我们要对山水集团总部进行突击检查,重点搜查财务部和总经理办公室。" 林华华举起手:"侯局,需要通知公安配合吗?" "不用。"侯亮平冷笑一声,"祁同伟的人,信不过。" 会议室里的干警们交换着眼色。谁都知道祁同伟与山水集团关系匪浅,侯亮平这话等于直接打脸省公安厅长。 九点三十分,三辆检察院的公务车停在山水集团大厦前。侯亮平带队直冲前台,出示搜查令:"反贪局办案,请配合。" 前台小姐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按着内线电话。侯亮平没给她通风报信的机会,一挥手,干警们兵分两路,一路控制监控室,一路直奔财务部。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侯亮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如果找不到确凿证据,他将面临高育良和祁同伟的双重反扑。 财务部的大门被强行打开时,高小琴正站在碎纸机旁,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看到侯亮平,她精致的脸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 "侯局长,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高小琴将文件放在桌上,手指微微发抖。 侯亮平没理她,径直走向财务主管的电脑:"查封所有电子账目,纸质材料全部带走。" "你们这是违法的!"高小琴尖声叫道,"我要找律师!" "请便。"侯亮平从她刚才放下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眼前一亮——这是一份"咨询服务费"支付记录,收款方赫然是丁义珍侄子开的一家皮包公司。 与此同时,干警们在财务总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了一个U盘,里面存着多笔可疑转账记录,时间点都与大风厂地块审批关键节点吻合。 "高小琴,你涉嫌行贿公职人员,请跟我们走一趟。"侯亮平亮出手铐。 高小琴的脸色瞬间惨白,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死死抓住桌沿:"我要打电话。" "可以。"侯亮平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但就在这里打。" 高小琴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挂断后,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我跟你们走。但我的律师马上就到。" 押送高小琴回检察院的路上,侯亮平接到了惠龙集团总经理钱磊主动投案的消息。这未免也太"及时"了——正如钟小艾所说,有人会"配合"调查。 审讯室里,钱磊痛快地承认了通过山水集团向丁义珍行贿的事实,甚至提供了银行流水和秘密录音作为证据。但这些证据都经过精心"修剪",只涉及丁义珍和山水集团,丝毫未提赵瑞龙。 "就这些?"侯亮平盯着钱磊,"没有其他人了?" 钱磊摊开手:"侯局长,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至于老板上面还有谁..."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懂的。" 侯亮平一拳砸在桌上。他知道自己被耍了——这些证据足够给丁义珍案画上句号,也够他立个功抵消处分,但离撼动赵家和高育良还差得远。 与此同时,省政府办公室里,宁方远正在听取陈明伟的汇报。 "侯亮平逮捕了高小琴。"陈明伟低声道,"惠龙集团的钱磊主动投案,提供了丁义珍受贿的证据。" 宁方远轻轻敲击着桌面:"李达康什么反应?" "很奇怪,他没有任何动作。"陈明伟皱眉,"按说大风厂地块是他主政京州时批的,现在出了问题,他应该..." "应该着急?"宁方远冷笑一声,"恰恰相反。这说明他早有准备,或者说...有人给他吃了定心丸。" 宁方远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李达康和赵立春的关系,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当年金山县集资修路闹出人命,是赵立春力保李达康;后来因为美食城项目两人"决裂",现在看来更像是演给外界看的一出戏。 傍晚时分,侯亮平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桌上摆着一份结案报告初稿——高小琴和钱磊的证词、银行流水、录音证据,一切都完美得不像真的。就像一出精心排练过的戏剧,每个角色都知道自己的台词和位置。 他拿起笔,却迟迟无法签下名字。这份报告一旦提交,丁义珍案就将画上句号,而背后的赵家、高育良、祁同伟都将安然无恙。 "侯局..."林华华推门进来,"吕局长问报告什么时候能交。" 侯亮平放下笔:"告诉他,明天上午。" 等林华华离开,他拨通了钟小艾的电话:"证据太干净了,明显是准备好的。我们被当枪使了。" "见好就收吧。"钟小艾叹了口气,"赵家已经让步了,再追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你的处分会被撤销,这就够了。" 挂断电话,侯亮平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汉东灯火璀璨,每一盏灯背后可能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在这座权力的迷宫里,他始终是个外人,再努力也触碰不到核心。 第40章 师徒密谈 省委大院,高育良家的书房里,一盏台灯在深色实木书桌上投下昏黄的光圈。祁同伟不安地摩挲着茶杯,上好的龙井已经凉了,他却一口未动。 "老师,我不明白,"祁同伟眉头紧锁,"赵家这次怎么舍得把山水集团和惠龙集团的一部分都让出去?这可是好几百亿,钟家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高育良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拉紧了厚重的窗帘,确保没有任何缝隙。这个动作让祁同伟心头一紧——多少年了,他从未见老师如此谨慎。 "同伟,"高育良坐回真皮座椅,声音压得极低,"丁义珍变更大风厂土地性质的事,你知道多少?" 祁同伟眼神闪烁:"知道一些...但这种事在各地都很常见,一个丁义珍不至于让赵家割肉吧?" "糊涂!"高育良突然拍案,茶杯震得叮当作响。他随即意识到失态,定了定神,才继续道:"你以为丁义珍一个人能完成土地性质变更?没有李达康点头,他敢动大风厂那块肥肉?" 祁同伟愣住了。书房里的欧式座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时间仿佛被拉长。 "可是..."祁同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当年吕州美食城项目,李达康不是驳了赵瑞龙的面子吗?赵立春还把他贬到林城..." 高育良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在台灯照射下显得格外阴郁:"同伟,你还记得金山县集资修路死了多少人吗?" 祁同伟一怔:"五个...还是六个?" "五个农民,一个孕妇。"高育良的声音冷得像冰,"当时闹得多大?中央都派了调查组。易学习到现在还在正处级打转,王大陆更惨,直接被开除党籍。只有李达康..."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仅全身而退,平调到其他县城,几年后还升了副市长。" 祁同伟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赵立春保的他?后来他俩....." "不仅仅是保。"高育良从书柜暗格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看看这个。当年省委常委会记录,赵立春为了保李达康,不惜和梁群峰翻脸。" 祁同伟接过文件,手微微发抖。在台灯下,他清楚地看到赵立春当时的发言记录——"李达康同志出发点是好的""不能因为个别失误就否定一个敢闯敢干的干部"...... "这样的恩情,"高育良收回文件,用打火机点燃,看着火苗吞噬纸页,"是一个美食城项目能比的?" 火光照亮了高育良镜片后的眼睛,祁同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警惕和......恐惧。 "老师,您是说...美食城那次是演戏?"祁同伟声音发干。 "我们都被骗了。"高育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赵立春需要一个不在他影子里的嫡系。李达康就是那颗暗棋。"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祁同伟突然想起什么,急切道:"那现在赵家牺牲山水集团..." "是在保李达康。"高育良冷冷地打断他,"大风厂土地变更,丁义珍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决策者很可能是李达康。如果继续查下去......" 祁同伟额头上渗出冷汗:"会牵出李达康,进而牵出赵立春。" "不错。"高育良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同伟,我们的处境很危险。赵家为了保住李达康,随时可能牺牲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办?"祁同伟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高育良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变得锐利:"第一,查清楚赵家手里有我们什么把柄;第二,准备后路,不能把命交在别人手上。" 祁同伟会意,压低声音:"山水庄园的账目我已经处理了,境外账户也......" "不够。"高育良打断他,"赵立春虽然退居二线,但在中央的关系网还在。我们必须找到他的软肋。"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随即是闷雷的轰鸣。暴雨将至。 "老师,我有个想法。"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赵瑞龙那边......" 高育良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走到书房的油画前,轻轻移开画框,露出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后,他取出一份档案袋。 "这是这些年来,赵家要我办的所有事。"高育良拍了拍档案袋,"复印件。原件应该在赵立春手里。" 祁同伟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未想过老师会留这么一手。 "同伟,"高育良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像当年在政法大学讲课一样,"在汉东这片土地上,要想活下去,光靠站队是不够的。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只有这个——"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这个。"又拍了拍档案袋。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点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书房里的两个身影在台灯照射下,投出扭曲变形的影子,映在挂满法学典籍的书架上。 高育良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缓缓拉上了最后一层纱帘。 祁同伟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老师,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育良闻言,脸上紧绷的线条突然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已经凉了,却浑不在意。 "眼前就摆着一条路,"高育良轻轻放下茶杯,瓷杯底与红木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一条好路。" 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该扫尾的扫尾,该处理的处理。"高育良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动不如一静。但记住——"他忽然加重语气,"宁方远安排的工作,一定要全力配合。" 窗外的雨声渐密,书房里的光线更显昏暗。 "同伟啊,"高育良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像是回到了当年在汉东大学授课时的模样,"事情结束后,不管沙瑞金和李达康如何,我最好的结局是去政协安稳落地,连正部级待遇都未必能有。"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运气不好的话......秦城。" 祁同伟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但你不一样。"高育良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这几年你虽然跟山水集团走的近,帮他们办了不少事,但好在没沾人命。把那些查明的黑恶势力都扫了,跟赵家做好切割,给宁方远交个投名状......"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安稳落地,应该问题不大。" 祁同伟看向恩师,发现高育良正望着窗外雨幕,侧脸在台灯照射下显得格外苍老。 第41章 吕州美食城 吕州市环保局的档案室里,易学习正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翻阅着一摞泛黄的文件。作为省委新成立的环保督察组组长,他这次是秘密行动,连吕州市委书记都没通知。 "易组长,您看这个。"年轻组员小张递过一份检测报告,"美食城周边水体污染超标47倍,这是三年前的数据了。" 易学习推了推老花镜,眉头拧成了疙瘩。报告上鲜红的公章显示,这份文件当年是上报过吕州市委的,但后续整改措施一栏却空空如也。 "再找找审批文件。"易学习压低声音,"特别是当年环评是怎么通过的。" 窗外,吕州的夜色深沉。易学习知道,这次调查非同小可——是沙瑞金书记亲自点的将。表面上是查环保问题,实则剑指当年批准这个项目的决策者:时任吕州市委书记高育良。 三天后,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里,常委们陆续入座。宁方远注意到今天的议题多了一项"环保督察问题整改",而材料袋里多了一份吕州美食城的污染报告。 "同志们,现在开会。"沙瑞金环视会场,目光在高育良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首先请国富同志通报一下近期环保督察情况。" 田国富清了清嗓子,翻开文件夹:"根据省环保厅最新监测,吕州美食城周边污染问题依然严重,特别是水体富营养化指标超标38倍..." 宁方远低头翻阅材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份报告和三天前易学习找到的数据如出一辙,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余光瞥向高育良,发现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眼镜,看似平静,但指节已经微微发白。 "...更严重的是,"田国富突然提高声调,"我们发现当年环评存在重大瑕疵,这样的项目是如何通过审批的?背后是否存在钱权交易?必须严肃追查!" 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不是在谈环保问题,而是直接质疑高育良的廉洁问题了。 "国富同志,"高育良戴上眼镜,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美食城是十年前的项目,当时的环保标准和现在能一样吗?" "高书记,"田国富早有准备,"即使是十年前的标准,超标38倍也不可能达标。更何况..."他抽出一份文件,"当年环保局的初审意见是明确反对的,为什么最后又通过了?" 宁方远在心里叹了口气。田国富这是有备而来,连十年前的初审文件都挖出来了。他悄悄观察沙瑞金的表情,发现对方正专注地记着笔记,仿佛这场交锋与他无关。 "项目是经过市委集体决策的。"高育良面不改色,"当时考虑的是吕州经济发展和就业需求。国富同志如果怀疑有问题,大可以查嘛。" "我正有此意。"田国富立即接话,"建议省纪委成立专门调查组,彻查美食城项目审批全过程。" 李达康突然插话:"我支持国富同志的意见。环保问题关系民生,不能因为年代久远就不了了之。"他转向沙瑞金,"沙书记,吕州是我的联系点,如果需要,我可以亲自督导整改。" 宁方远差点笑出声。李达康这手落井下石玩得漂亮,既撇清了自己,又给了高育良一刀。要知道,当年正是李达康从林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接替高育良担任吕州市委书记后,美食城才全面竣工的。 高育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达康同志这么积极,不如先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在吕州主政期间,美食城的污染问题不但没解决,反而扩大了?" "好了。"沙瑞金适时打断,"讨论问题要对事不对人。"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宁方远注意到沙瑞金的目光扫过自己,显然希望他这个常务副省长说点什么。但他只是低头在笔记本上画着无意义的圆圈——开什么玩笑,这种浑水他才不蹚。 "方远同志,"沙瑞金直接点名了,"你怎么看?" 宁方远抬起头,面带微笑:"我赞同沙书记的意见,环保问题确实该重视。不过具体到美食城这个个案..."他故意顿了顿,"是不是应该先明确责任主体?是当年的审批责任大,还是后续监管不力的责任大?"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既给了高育良一刀,也没放过李达康。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微妙了。 "我认为,"宁方远继续道,"当务之急是整改现有污染问题。至于历史责任,可以一边整改一边调查。" 这个和稀泥的表态显然不是沙瑞金想要的。他微微皱眉,转向其他常委:"其他同志的意见呢?" 省政府这边的常委们要么附和宁方远,要么干脆装傻充愣。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沙瑞金要动高育良,没人愿意当马前卒。 "我谈几点意见。"沙瑞金终于亲自下场,合上笔记本,"第一,吕州美食城污染问题必须立即整改,限期三个月;第二,由省纪委牵头,彻查项目审批全过程,该追责的追责;第三..." 他环视会场,目光最后落在高育良身上:"对于审批过程中可能存在的违纪问题,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高育良面色不变,但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了一个洞。宁方远看在眼里,知道这事还没完。 散会后,常委们三三两两离开。宁方远故意放慢脚步,听见身后高育良对李达康说:"达康同志,好手段啊。" 李达康笑而不语,快步走开了。 回到办公室,宁方远立刻让陈明伟调来了美食城的所有资料。翻阅中,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当年反对项目最激烈的吕州市环保局局长,半年后就被调到了省气象局闲职。而接任者,正是高育良的得意门生。 宁方远走到窗前。汉东的夜幕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沙瑞金显然不满足于只打高育良,他的终极目标是赵立春。而美食城,不过是撕开防线的一个口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省委大院里的梧桐树。那些盘根错节的枝干,在闪电的照耀下,像极了汉东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第42章 赵瑞龙来汉东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祁同伟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赵瑞龙的备用电话。 "祁厅长,我在你小区门口。"电话那头,赵瑞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十分钟后见。" 没等祁同伟回应,电话已经挂断。祁同伟坐在床边,睡意全无。窗外,初秋的晨雾笼罩着省厅家属院,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表——距离常委会结束还不到二十小时,赵瑞龙就已经杀到汉东,消息灵通得可怕。 简单洗漱后,祁同伟在书房见到了赵瑞龙。这位赵家公子一身休闲打扮,却掩不住眼里的血丝和脸上的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眠赶过来的。 "赵公子,这么早..."祁同伟故作惊讶地倒了杯茶。 "少来这套!"赵瑞龙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沙瑞金要查美食城,你们就眼睁睁看着?" 祁同伟不慌不忙地擦着溅出的茶水:"赵公子,这事我真无能为力。常委会上沙瑞金、田国富、李达康三打一,高老师都快招架不住了..." "放屁!"赵瑞龙猛地站起身,"一个破美食城,能有多大事?高育良是省委副书记,连这点事都压不下来?" 祁同伟心中冷笑,表面却一脸为难:"赵公子,您是知道的,这次是沙瑞金亲自下的命令。高老师再大,能大得过省委书记?" 赵瑞龙眯起眼睛,突然换了语气:"祁厅长,别忘了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公安厅长的。"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祁同伟心里。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脸上依然保持着恭敬的神色:"赵老书记的恩情,我永远记得。但这次真的..." "行了!"赵瑞龙不耐烦地挥手,"帮我约高育良,今天中午,老地方。" 祁同伟叹了口气:"赵公子,现在找高老师根本没用,而且现在是查美食城的关键时候..." "你什么意思?"赵瑞龙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连约个饭都不敢了?" "不是不敢,是没用。"祁同伟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赵瑞龙的眼睛,"美食城的事,是沙瑞金铁了心要查。高老师说了,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瑞龙死死盯着祁同伟,突然冷笑一声:"好,很好。祁同伟,你长本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在手里把玩着,"不知道这里面那些录音,沙瑞金会不会感兴趣?" 祁同伟后背一凉,但面上不显:"赵公子说笑了。我祁同伟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赵瑞龙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山水庄园那笔两千万的资金流向,要不要我提醒你?" 祁同伟瞳孔微缩——那笔钱是他通过山水集团洗白后转到境外账户的,赵瑞龙果然留了一手。 "赵公子,"祁同伟突然笑了,"您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不过您要是真想见高老师,我可以帮您传个话。只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现在纪委盯得紧,万一被人拍到您和高老师私下会面,对赵老书记恐怕也不好吧?" 赵瑞龙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祁同伟会反将一军。他直起身,将U盘塞回口袋:"行,祁厅长,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把门摔得震天响。 祁同伟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楼下的汽车引擎声远去,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高育良的加密号码:"老师,赵瑞龙刚才来找我了..." 半小时后,高育良家的书房里,祁同伟详细汇报了与赵瑞龙的交锋。高育良听完,摘下眼镜慢慢擦拭着,镜片在晨光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U盘的事,你有把握吗?"高育良突然问道。 祁同伟点点头:"应该是三年前那笔钱。不过资金是通过十七个空壳公司转的,查不到我头上。" "不要掉以轻心。"高育良重新戴上眼镜,"赵瑞龙手里肯定不止这点东西。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二十年,不知道留了多少后手。" 窗外,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纱帘照进书房,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祁同伟看着那些光斑,突然说道:"老师,我怀疑我的副省,就是被赵家压下来的。" 高育良目光一闪:"哦?为什么这么说?" "八年前我就是公安厅正厅级的常务副厅长了,当上公安厅长也四年了。"祁同伟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那时候赵立春可还是省委书记,而且公安厅长上副省是潜规则了...结果一直到赵立春离任之前.....。" 高育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赵立春需要的是听话的棋子,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他走到窗前,背对着祁同伟,"同伟啊,我们都被利用了。" 祁同伟握紧了拳头。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为赵家做的事——违规审批、压案不查、甚至帮赵瑞龙处理竞争对手...每一件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而回报呢?一个正厅就到头了。 "老师,我们接下来..." "按原计划。"高育良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脸隐藏在阴影中,"第一,尽快处理掉所有可能成为把柄的东西;第二,全力配合宁方远的工作;第三..."他顿了顿,"准备一份关于赵瑞龙的详细材料,越详细越好。" 祁同伟心头一震:"您是要..." "未雨绸缪。"高育良走回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是一份境外银行的对账单,开户名是赵瑞龙,余额高达八位数。祁同伟翻了几页,发现资金大多来自汉东油气集团的"咨询服务费"。 "这是..." "宁方远的人给我的。"高育良轻声道,"他这是在给我们递橄榄枝。" 祁同伟恍然大悟。原来高育良早已暗中与宁方远达成某种默契。难怪老师让他全力配合汉东油气的调查... "同伟,"高育良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路还长。我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政协养老了。但你不一样..."他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记住,关键时刻,该断则断。" 离开高育良家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祁同伟坐进车里,久久没有发动。他想起赵瑞龙临走时那句"走着瞧",心中一阵发冷。 第43章 查封美食城 清晨七点,五辆贴着"环保执法"标志的公务车悄然驶入吕州月牙湖畔。易学习坐在头车的副驾驶位置,手里攥着一沓封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易组长,前面就是美食城了。"司机小声提醒。 易学习抬眼望去。晨雾中的美食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霓虹招牌已经熄灭,但昨夜的喧嚣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这里曾是吕州最繁华的餐饮娱乐中心,如今却成了环保督察的头号目标。 "按计划行动。"易学习推门下车,清晨的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一组封正门,二组封后厨,三组负责查账。" 二十余名执法人员迅速分散开来。易学习亲自带人走向正门,铁链锁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示意随行的开锁专家上前,自己则环顾四周——已经有早起的小贩和晨练的市民驻足观望,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咔嚓"一声,锁开了。易学习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隔夜的油烟味和酒精气息。大厅里杯盘狼藉,显然昨晚的营业刚刚结束不久。 "贴封条,所有出入口。"易学习下令,"厨房设备全部拍照取证。" 正当执法人员忙碌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睡眼惺忪的店员。 "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男子红着眼睛吼道,"我是这儿的经理!" 易学习亮出执法证:"省环保督察组。月牙湖美食城涉嫌严重污染环境,现依法予以查封。" "查封?"经理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知道这店是谁的吗?赵..." "我不管是谁的。"易学习强硬地打断他,"今天就是天王老子的店也得封!" 话音刚落,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穿着厨师服的员工,有周边商铺的老板,还有闻讯赶来的市民。不知谁喊了一句"他们要拆美食城",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不能拆!我们靠这吃饭呢!" "我全家的积蓄都投在这铺子里!" "环保环保,就知道环保,老百姓还活不活了!" 易学习看着群情激愤的人群,额头渗出冷汗。情况比他预想的棘手——美食城周边有几十家小商铺,上百人靠此谋生。如果强行推进,很可能引发群体事件。 "大家静一静!"易学习突然跳到一张桌子上,高声喊道,"我们不是来拆店的,是环保整改!" 人群的喧嚣稍微平息了些。易学习趁机继续解释:"只是暂时停业整顿,达标后可以继续营业。政府还会提供环保改造补贴..." 这个临时的政策补充显然起了作用。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整改还行...""有补贴就好..." 趁此机会,易学习迅速指挥人员贴完封条,并让当地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登记受影响商户信息。离开时,他回头看了眼被贴上封条的美食城大门,心中五味杂陈——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当天下午,省纪委调查组的同志抵达吕州市档案馆。带队的王处长是田国富的亲信,此行目的明确——查清当年美食城项目的审批过程,特别是高育良的决策依据。 "王处,这是您要的档案。"档案馆负责人推来一车文件,"2012年市委常委会记录、环保局初审意见、规划局批复...全在这儿了。" 王处长戴上白手套,仔细翻阅起来。随着阅读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所有文件都合规合矩,环保局确实提出过反对意见,但市委常委会集体决议最终通过了项目,理由是"促进就业和经济发展"。高育良作为市委书记,只是履行了正常程序,没有任何明显违规之处。 "奇怪..."王处长喃喃自语,"怎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年轻组员小刘凑过来:"王处,要不要查查当时反对项目的环保局长后来怎么样了?" 王处长眼睛一亮:"对!查人事档案!" 然而人事档案显示,那位环保局长是正常退休,退休前还提了一级待遇。这完全不符合"打击报复"的猜想。 调查组无功而返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高育良耳中。他正在办公室练书法,听到秘书汇报,笔下"宁静致远"的"远"字写得格外苍劲有力。 "让他们查。"高育良搁下毛笔,轻笑一声,"十年前的批文,符合当时的政策和标准,就算当时有一点出格怎么了?现在拿环保说事?哼,沙瑞金自己当市长时批的化工厂,污染比美食城严重十倍!"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高书记,要不要发个声明什么的?" "不必。"高育良摆摆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花样来。" 与此同时,省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正在听取田国富的汇报。窗外华灯初上,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而扭曲。 "...情况就是这样。"田国富合上文件夹,"美食城审批程序上找不到破绽。高育良太狡猾了,所有决策都是集体研究,责任分摊得干干净净。" 沙瑞金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易学习那边呢?" "查封很顺利,但..."田国富犹豫了一下,"群众反应比较大。他临时改口说是整改不是拆除,算是平息了事态。" "嗯,处理得不错。"沙瑞金点点头,"环保问题要继续加压,不能给高育良喘息的机会。" 田国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沙书记,我有个想法...既然美食城这条路走不通,不如从李达康身上找突破口?他和赵立春的关系..." 沙瑞金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田国富被这目光刺得有些慌乱,"李达康当年是赵立春一手提拔的,肯定知道不少内情。如果能让他..." "够了!"沙瑞金厉声打断,"达康同志是省委常委,不是调查对象!" 田国富噤若寒蝉。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过了许久,沙瑞金才缓和语气:"国富同志,你的积极性是好的。但李达康现在是我们的人,动他对大局不利。" "是,是我考虑不周。"田国富连忙认错,"那接下来..." "继续查美食城。"沙瑞金坐回椅子上,"程序上没问题,就从实际效果入手。污染数据、群众投诉、健康损害...把这些做实做细。" 田国富点头记下,正准备离开,沙瑞金又叫住他:"对了,宁方远那边有什么动静?" "宁省长?"田国富一愣,"他...好像对这事不太关心,最近主要在抓经济工作。" 沙瑞金若有所思地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等田国富离开后,沙瑞金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汉东省志》,翻到"历任领导"一页。赵立春的照片下面,标注着其在任期间的"政绩"——其中就包括月牙湖美食城所在的商业区开发。 "老狐狸..."沙瑞金轻声自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是一个高育良,更是一张经营了二十年的关系网。而要撕破这张网,或许真需要非常手段... 此时,宁方远正在家中书房审阅文件。陈明伟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份加密简报:"宁省长,刚收到的。易学习查封了美食城,但调查组在吕州碰了钉子。" 宁方远扫了一眼简报,嘴角微扬:"意料之中。高育良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抓住把柄,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沙书记好像很着急..."陈明伟欲言又止。 "他当然着急。"宁方远合上文件,"上面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顿了顿,又问,"祁同伟那边有什么动静?" "祁厅长这几天很安静,安静的...有些反常!。"陈明伟疑惑说道。 宁方远眼中精光一闪:"看来高育良是准备断尾求生了。有意思..." 第44章 闲谈 突然,密集的雨滴从天空落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省政府大楼的玻璃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宁方远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目光穿透雨幕,望向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 陈明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宁省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说。"宁方远转过身,脸上带着罕见的松弛表情。 "赵立春老书记...明明知道上面在查他,为什么不肯放弃一些利益换取平稳落地呢?"陈明伟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以他的政治智慧,应该懂得舍车保帅的道理..." 宁方远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和几分冷峻。他放下茶杯,示意陈明伟坐下。 "明伟啊,你觉得赵立春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平稳落地''?"宁方远在"平稳落地"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陈明伟一怔,没想到领导会反问自己。他思索片刻:"至少...李达康、高育良得调离实权岗位,祁同伟不能再提拔,赵瑞龙的生意..." "太浅。"宁方远打断他,"我告诉你,真要平稳落地,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全部得准备退休或者退到清水衙门,赵瑞龙的惠龙集团要查封充公,赵家在汉东二十年经营的关系网要连根拔起。"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陈明伟倒吸一口凉气。 "而且,"宁方远继续道,"就算赵立春忍痛割肉,真能''平稳''吗?"他冷笑一声,"如果李达康去了政协,高育良退了休,祁同伟靠边站,赵瑞龙没了生意...那时候,赵小惠怎么办?赵家其他子弟怎么办?那些年被他们得罪的人,会放过这个机会?"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一道闪电照亮了宁方远半边脸庞,在办公室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陈明伟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赵立春必须保住李达康..." "不错。"宁方远点点头,"只要李达康还是省委常委,就能为赵家姐弟挡下九成明枪暗箭。这是赵立春的底线。" 雨声渐急,宁方远走到书柜前,取下一本《汉东省志》,随手翻到"历任领导"一页。赵立春的照片下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其在任期间的"政绩"。 "再说,"宁方远合上书本,声音低沉,"就算赵立春想放下,高育良、祁同伟、李达康他们就甘心吗?"他突然转向陈明伟,"就像你,如果我明天免了你秘书二处处长的职位,让你去工会或者其他部门当个主任科员,你愿意吗?" 陈明伟脸色一变,下意识摇头。 "看,连你都不愿意。"宁方远轻笑,"更何况那些已经尝过权力滋味的人?高育良舍得放下省委副书记的权柄?祁同伟甘心止步于正厅?李达康愿意提前养老?"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明伟感到一阵窒息,他从未听领导如此直白地剖析官场本质。 "明伟,仕途就是个金字塔。"宁方远走到汉东省地图前,手指从底层慢慢攀爬到顶端,"越往上位置越少,竞争越残酷。这不是过家家,这是..."他转过身,眼神如刀,"你死我活的斗争。"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整个办公室。陈明伟在那光亮中,看清了宁方远眼中罕见的锋芒。 "赵立春不是不想退,是不能退。"宁方远坐回椅子上,声音恢复了平静,"他一退,整个赵系就会土崩瓦解。那些依附于他的、受他恩惠的、与他有利益勾连的,全都会..."他做了个崩塌的手势。 雨声渐小,但天色更暗了。宁方远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些许寒意。 "宁省长,那我们现在..."陈明伟欲言又止。 "我们?"宁方远笑了笑,"我们按自己的路走。汉东油气集团的案子要办好,经济转型要推进,至于他们怎么斗..."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只要不碍着我们的事,随他们去。" 陈明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场混战中,宁方远始终保持着超然的姿态——不依附沙瑞金,不掺和赵系内斗,只专注于自己的执政目标。这种定力,或许才是真正的政治智慧。 "对了,"宁方远突然问道,"彭东来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您的要求,把汉东油气与惠龙集团的资金往来证据整理好了。"陈明伟压低声音,"随时可以..." 宁方远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先压着。等到关键时刻再拿出来。" 陈明伟会意地点头。他这才明白,宁方远手中握着的不仅是汉东油气的调查结果,更是一张可以左右战局的关键牌。 "明伟啊,"宁方远突然语重心长地说,"记住一点:在仕途上,有时候不作为就是最大的作为。现在这个局面,谁沉得住气,谁就能笑到最后。"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将办公室染成金色。宁方远站在光晕中,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陈明伟悄悄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他长舒一口气,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今天的这番谈话,让他对汉东的政局有了全新的认识。 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陈明伟拿出笔记本,记下了宁方远今天说的几个关键点。写完后,他盯着"仕途就是个金字塔"那句话出神。是啊,在这个体系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从科员到省长,每个人都在拼命往上爬,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被踩在脚下。 天色渐暗,陈明伟打开台灯,继续处理文件。灯光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虽然渺小,却坚定地向着更高的位置延伸。在这个权力的金字塔上,没有人愿意做基座的那块石头。 第45章 突发事件 次日,凌晨四点十七分,京州市光明区老棉纺厂宿舍区还沉浸在睡梦中。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夜空,随即腾起的火球将方圆百米照得亮如白昼。老旧的居民楼像积木般摇晃,玻璃窗被冲击波震得粉碎。 "轰——" 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整片城中村瞬间陷入火海。 京州市应急指挥中心的值班电话瞬间被打爆。十五分钟后,第一批消防车呼啸着冲进狭窄的巷道,却被私搭乱建的棚户和乱停乱放的车辆挡住了去路。 "操!进不去!"消防队长跳下车,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一拳砸在车门上,"快联系区政府,让城管来开路!" 而此时,省委大院一号楼里,沙瑞金已经被紧急电话惊醒。 "什么?天然气爆炸?伤亡如何?"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快速穿衣,"立即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我马上到现场!" 同样被惊醒的还有宁方远。他接完省政府值班室的电话后,站在窗前愣了两秒——光明峰项目,天然气管道,五个亿的维修资金...一系列关键词在他脑海中闪电般串联起来。他猛地抓起外套冲出门去,同时对匆忙赶来的陈明伟吼道:"马上调出四年前中福集团那笔管道维修款的去向!" 当省委主要领导的车队陆续抵达爆炸现场时,火势已经蔓延到整个城中村。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哭喊声、求救声、建筑物倒塌声混杂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 "沙书记!"李达康小跑着迎上来,脸上满是烟灰,"现在初步判断是地下天然气主管道老化破裂引发的爆炸,已经确认五人死亡,三十多人受伤..." 沙瑞金面色铁青:"现在不是汇报的时候!救人第一!调集全市所有消防力量,必要时向周边地市求援!" 宁方远站在不远处,听着消防总指挥的简报:"...这片区的管道已经服役超过三十年,早就该更换了。四年前就报过重大安全隐患..." "四年前?"宁方远和刘省长几乎同时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宁方远低声道:"刘省长,您也记得那笔钱?" 刘省长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脸上罕见地没了笑容。 高育良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什么钱?" "2011年光明峰项目立项时,"宁方远盯着远处救火的人群,声音压得极低,"中福集团拨了五个亿专款用于维修这片区的管道..." 高育良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平静:"钱没到位?" 刘省长轻咳一声:"先救人吧,这事回头再说。" 随着天色渐亮,火势终于得到控制。一片废墟中,消防员和医护人员穿梭其间,抬出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沙瑞金站在警戒线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各位领导,"消防总队专家走过来汇报,"经初步勘查,爆炸直接原因是地下主燃气管道老化破裂。这片区的管道早就超过使用年限,按记录应该在三年前就完成更换..." 李达康打断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安置受灾群众,事故原因可以慢慢查。" "慢慢查?"沙瑞金突然提高声调,"五条人命!还有上百人无家可归!达康同志,这就是你们京州市的民生工程?"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宁方远注意到李达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这位以强硬著称的京州市委书记竟然没反驳,只是低声道:"是我的责任,请省委处分。" "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高育良适时插话,"沙书记,我建议立即召开省委常委会,统一部署救灾和善后工作。"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好。一小时后,省委一号会议室。" 回程的车里,宁方远终于收到了陈明伟发来的资料。他快速浏览着手机上的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四年前中福集团确实向光明区财政转了5.2亿元管道维修专款,但这笔钱在到账一周后就被转到了一个名为"光明新城基础建设基金"的账户上。 "去查这个基金的审批人。"宁方远给陈明伟回了条信息,然后闭上眼睛。他知道,这场爆炸掀开的可能不只是地下的管道,还有汉东深不可测的政治黑洞。 省委常委会的气氛比想象中更加凝重。沙瑞金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首位,而是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当最后一位常委匆匆入座后,他才转过身来,眼中布满血丝。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议题:京州天然气爆炸事故。"沙瑞金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先请消防总队的同志介绍一下现场情况。" 消防总队长通过视频连线汇报了事故原因和伤亡情况。当投影仪放出那片废墟的画面时,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叹息。 "根据我们的勘查,"总队长放大了几张管道残骸的照片,"爆炸点附近的管道壁厚不足原设计的一半,腐蚀严重。这种状态至少已经持续了三年以上..." 沙瑞金突然打断:"三年前就应该更换的管道,为什么没换?京州市政府谁分管这块工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李达康。京州市长连忙站起来:"报告沙书记,是副市长丁义珍分管,但他已经..." "丁义珍出逃了,所以责任就不用追了?"沙瑞金冷笑一声,"达康同志,你是市委书记,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达康面色灰白,正要开口,宁方远突然清了清嗓子:"沙书记,我有个情况要补充。" 沙瑞金转向宁方远,微微点头。 宁方远打开面前的文件夹:"2011年光明峰项目立项时,省政府收到过京州市关于老城区管道老化的报告。当时拿地的中福集团专门拨了5.2亿元用于管道维修,这笔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是打到了光明区财政的专户上。"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高育良的眼镜反射着冷光,刘省长低头摆弄着茶杯,李达康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远同志,"沙瑞金缓缓问道,"这笔钱,用在哪里了?" "根据初步核查,"宁方远的声音平静而清晰,"这笔钱在到账一周后,被转入了一个叫''光明新城基础建设基金''的账户,没有专项审计。至于管道维修..."他合上文件夹,"一分钱都没花。" "砰!"沙瑞金一拳砸在桌上:"李达康!这就是你们京州市的财政管理?五个亿的专项资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李达康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沙书记,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需要回去调查..." "不清楚?"田国富忍不住插话,"五个亿啊!不是五百块!你一句不清楚就完了?" 高育良突然开口:"沙书记,我建议成立省市联合调查组,彻查这笔资金去向。"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好。就按育良同志的意见办。"他环视会场,"另外,立即启动对全省老旧管网的排查整治,绝不能再发生类似事故!" 会议结束后,常委们沉默地离开会议室。宁方远走在最后,看见李达康独自站在走廊尽头,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异常阴沉。 走出省委大楼时,天已经黑了。宁方远望着远处京州方向的夜空,那里已经看不到火光,但无形的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这场爆炸不仅夺走了五条无辜的生命,还可能炸开汉东政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第46章 达康甩锅 夜幕下的京州市委大楼灯火通明。李达康的专车急刹在大楼门前,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电梯,连秘书小金都差点跟不上。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他不停地用手指敲击着扶手,那节奏快得像是要敲出一首进行曲。 会议室里,光明区区长孙连城和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已经等候多时。见李达康进来,两人立刻站起身。 "李书记。"两人异口同声。 李达康没理会他们的问候,直接走到会议桌前,将公文包重重摔在桌上:"怎么回事?五个亿的管道维修款,弄哪去了?" 孙连城喉结滚动了一下:"李书记,这笔钱...这笔钱到账的时候,区长还是丁义珍..." "又是丁义珍!"李达康一拳砸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跳了起来,"这个王八蛋阴魂不散了是吧?跑到国外还要给我惹麻烦!" 赵东来悄悄瞥了孙连城一眼,两人都不敢接话。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李达康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过了片刻,李达康强压怒火,声音低沉得可怕:"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东来,你马上联系消防支队,对剩余两个城中村的管道进行全面排查,有安全隐患的立即停气,政府先行垫资抢修。" 赵东来迅速记下:"是,我这就安排。" "孙连城,"李达康转向孙连城,"你负责成立专项调查组,我任组长,你和东来任副组长,彻查这五个亿的去向。要快,但也要细,每一分钱都要有交代!" 孙连城点头如捣蒜:"明白。我马上调集审计、财政的精干力量..." "不要用区里的人!"李达康突然打断,"从市审计局直接调人,要生面孔。另外,所有调查材料只报我一人,严禁外泄!" 这个异常的指示让孙连城和赵东来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但两人都识趣地没有多问。 "还有,"李达康补充道,"对外统一口径:事故原因是管道自然老化,资金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明白吗?" "明白!"两人齐声回答。 "去吧,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初步排查报告。"李达康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把两人打发走了。 会议室门关上后,李达康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他扯松领带,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金,"他叫住正要退出去的秘书,"丁义珍之前提过这笔钱的事吗?" 小金推了推眼镜,仔细回想:"没有明确汇报过。中福集团拿下城中村地块后,大部分对接工作都是直接和光明区委联系的,市委这边介入不多..." 李达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是说,丁义珍刻意绕过市委?" "这个...我不敢妄下结论。"小金谨慎地回答,"不过当时有些文件...没有走正常流程。" 李达康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摆摆手示意小金出去,然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五条人命。五个亿的资金。丁义珍,中福集团。这些词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最让他恼火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他李达康治下的京州,而他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赵立春"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许久,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现在不是求助的时候,必须先掌握足够的信息和筹码。 站起身,李达康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远处爆炸现场的零星灯光,救援工作仍在继续。他的政治生涯何尝不是站在这样的悬崖边上?一步踏错,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沙李配"...想到这个曾经近在咫尺的美梦,李达康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出了这样的事故,上面怎么可能还会考虑让他当省长?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就不错了。 更糟糕的是,宁方远在常委会上当众揭出五个亿资金问题时的眼神——那分明是已经嗅到血腥味的猎人的眼神。作为常务副省长,宁方远分管经济和财政,对这笔钱的去向不可能一无所知。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发难,显然是早有准备。 正思索间,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小金探头进来:"李书记,孙区长来电话,说在光明区财政局的账目里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 李达康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接进来。" 电话中,孙连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李书记,我们发现那五个亿在2019年12月3日转入了一个叫''光明新城基础建设基金''的账户,这个基金的审批人是丁义珍,但..." "但什么?"李达康追问。 "但资金转出记录显示,三天后就有两亿转到了一个离岸账户,户名是...是赵瑞龙控制的一家空壳公司。" 李达康握电话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证据确凿?" "千真万确。银行流水、转账凭证都在,丁义珍亲笔签的字。" "好,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李达康强作镇定地挂断电话,然后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好一个丁义珍!竟然在他眼皮底下玩这种把戏!五亿的专项资金,两亿直接进了赵瑞龙的腰包,剩下的三亿恐怕也... 想到这里,李达康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作为市委书记,他真的能完全撇清关系吗?丁义珍是他提拔的干部,赵瑞龙是他老领导赵立春的儿子,光明峰项目是他主推的政绩工程... 他重新拿起那部加密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是我。"电话接通后,李达康压低声音,"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知道。瑞龙太不懂事了。" "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李达康强压怒火,"五个亿的专项资金,两亿直接转到了他境外账户。现在宁方远已经盯上这事了,沙瑞金也..." "慌什么。"对方打断他,"钱是丁义珍转的,人已经跑到国外了。死无对证。" 李达康冷笑一声:"您觉得宁方远会这么容易罢休?他手里肯定还有牌!" "那就让他出牌。"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达康,别忘了你是谁的人。二十年前金山县的事,我能保你一次,就能保你第二次。"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李达康头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做好你该做的。"电话那头继续说道,"其他的,我来安排。" 通话结束,李达康呆立在窗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二十年前金山县集资修路逼死人的事,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大的污点,也是被赵立春牢牢攥住的把柄。这些年他拼命工作,就是想用政绩洗刷那段历史,没想到最终还是绕不过去。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李达康整了整领带,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表情。无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他都必须以京州市委书记的身份,继续站在公众面前。 "小金,"他按下通话键,"通知宣传部,八点召开新闻发布会,我要亲自向市民说明情况并道歉。" 挂断后,他又拨通了孙连城的电话:"连城,调查组的工作要加快。" 走出市委大楼时,晨光已经洒满了台阶。李达康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这场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在这场政治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第47章 中福集团涉案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孙连城和赵东来准时出现在李达康办公室门口。小金秘书刚要通报,李达康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来:"进来。" 两人推门而入,看见李达康正伏案批阅文件,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线,看不清眼神。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孙连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坐。"李达康头也不抬地说,手上的钢笔继续在文件上划动。 孙连城和赵东来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孙连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材料,整齐地放在茶几上,纸张边缘对准茶几的纹路,分毫不差。 李达康终于放下钢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吧,查到什么了?" "李书记,"孙连城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我们连夜调取了光明区财政局和银行的全部流水记录。确认五亿资金中,两亿确实转入了赵瑞龙控制的离岸账户,时间是2011年12月6日。" 赵东来补充道:"剩下三亿在同一天分三笔转出,经过三次中转后,最终流向开曼群岛的一个匿名账户。我们联系了国际刑警协助调查,但短期内很难查清实际控制人。" 李达康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丁义珍的签字确认了吗?"他突然问道。 "确认了。"孙连城点头,"我们比对了丁义珍在其他文件上的签名笔迹,完全一致。而且转账需要财政局长的密钥和密码,这些都有记录。" 李达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转身面对两人:"还有别的发现吗?" 孙连城犹豫了一下,翻开另一份文件:"我们在查阅管道改造相关资料时,发现京州中福集团曾派出一个五人工作组,负责监督老旧管道改造工程。工作组在2011年12月至2012年3月期间,每月都提交了工程进度报告,声称已完成80%的管道更换。" "但实际上呢?"李达康的眼睛微微眯起。 "实际上,"赵东来接话,"根据我们走访调查,那段时间根本没有施工队进场。爆炸发生后,我们找到了当时应该被更换的旧管道残骸,上面还贴着2005年的质检标签。" 李达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台,节奏缓慢而有力。孙连城注意到书记的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放松,但转瞬即逝。 "京州中福..."李达康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某种滋味,"他们派出的工作组,负责人是谁?" "叫刘杰,中福集团工程管理部副主任。"孙连城迅速回答,"我们查了他的背景,发现他是中福集团董事长林满江的人。" 李达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走回办公桌前,拿起红色保密电话:"给我接市纪委张树立书记。" 电话接通后,李达康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树立同志,关于光明区爆炸事故的调查有了新进展。证据显示京州中福集团可能涉嫌参与资金挪用和工程造假。你立即联系中福集团纪委,成立联合调查组,彻查此事!" 挂断电话,李达康又看向赵东来:"东来,你派几个得力人手协助张书记。要政治可靠、业务过硬的同志。" "明白。"赵东来点头,"我让经侦支队的王队长带队过去。" 李达康满意地颔首,又转向孙连城:"你们继续追查那三亿资金的下落。国际刑警那边保持联系,必要时可以请示动用省公安厅的关系。" 两人起身告辞时,李达康突然叫住孙连城:"连城,这次调查你做得很好。记住,所有材料直接向我汇报,不要经过其他环节。" 等办公室门关上,李达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踱步到窗前,俯瞰着京州市中心的车水马龙。阳光照在他脸上,那些常年紧绷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 "中福集团..."他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这家副部级国企的介入,简直是天赐良机。作为与地方政府平级的央企,中福集团有着独立的决策体系和人事任免权。如果能将部分责任定在他们身上... 李达康的思绪飞快转动。 他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现在还不到向沙瑞金汇报的时候,必须等调查有了更明确的结果。 桌上的另一部电话突然响起,是小金秘书:"李书记,省委办公厅来电话,询问爆炸事故的善后进展。宁省长要求明天上午召开专题会议。" 李达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回复他们,我正在一线指挥救援和调查,明天会准时参会。" 挂断电话,李达康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宁方远这是迫不及待要发难了。明天的会议上,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替罪羊",否则自己将陷入被动。 他重新拿起红色电话,拨通了张树立的号码:"树立同志,调查组组建得怎么样了?...好,很好。记住,重点查中福集团那个工作组的背景,特别是刘杰与丁义珍的关系...对,越快越好。" 放下电话,李达康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份泛黄的档案。封面上赫然写着"金山县道路集资案(1993)"。他轻轻抚过那个日期,眼神复杂。 二十年前,他还是金山县县长,为了修路强行摊派集资,导致一名农民自杀。是赵立春力保他过关,才有了今天的李达康。这份恩情,成了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加密短信映入眼帘:"调查方向很好,但别过火。瑞龙的事到此为止。——老领导" 李达康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明白"。他走回窗前,发现天色已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远处爆炸现场的方向,仍有几盏应急灯在闪烁,像是不肯熄灭的警醒。 明天将是关键的一天。他必须在中福集团和赵瑞龙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给上面交代,又不至于彻底得罪赵立春。这个钢丝走得惊险,但并非没有可能。 李达康整理了一下领带,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表情。政治就是一场永不停息的博弈,而他李达康,从来都是个中高手。 他按下通话键:"小金,通知司机备车,我要去爆炸现场看看。" 走出办公室时,李达康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步伐坚定有力。无论内心如何计算,表面功夫必须做足。亲临一线指挥的形象,对明天的会议至关重要。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明天的发言提纲:首先表达对遇难者的哀悼,其次强调市委市政府的高效应对,最后抛出中福集团涉嫌造假的重磅消息...至于赵瑞龙那两亿,可以轻描淡写地归为丁义珍的个人行为。 电梯门打开,李达康大步走向等候的专车。夜幕降临,京州的灯火依旧璀璨,仿佛那场夺走五条人命的爆炸从未发生。但李达康知道,这场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成为最后的赢家。 第48章 省委开会 次日,清晨八点四十五分,省委一号会议室外已经站满了人。宁方远从电梯出来,秘书陈明伟提着公文包紧随其后。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初秋的阳光,将大理石地面照得发亮。 "宁省长早。"李达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方远注意到李达康虽然西装笔挺,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显然一夜未眠。 "李书记,听说您在现场待到凌晨?"宁方远接过秘书递来的茶杯,热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 李达康接过秘书递来的黑咖啡,喉结滚动:"死了五个,还有十几个重伤,是我这个京州市委书记做的不到位啊......" 会议室门被推开,省高育良带着秘书准时出现,高育良今天穿着藏青色夹克,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沉难测。 八点十五分,沙瑞金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会议室。所有常委齐刷刷起立。这位省委书记今天罕见地穿着深色西装,系着暗红色领带,眉宇间的川字纹比往日更深。 "都坐吧。"沙瑞金在主位落座,环视众人时目光如炬,"光明区的燃气爆炸事故,中央领导已经三次来电询问。现在请达康同志汇报调查情况。" 李达康打开笔记本开口说道:"好的,沙书记,经彻夜调查,爆炸直接原因是燃气管道年久失修。但根子出在2011年那五亿专项改造资金上。"他示意秘书分发文件,"时任副市长丁义珍与京州中福集团勾结,通过围标串标将工程交给空壳公司。" 高育良突然插话,金丝眼镜闪过冷光:"达康同志,指控副部级央企要有铁证。"作为分管政法的副书记,他的质疑显得格外有力。 "银行流水和签字文件都在这里。"李达康抽出关键证据,"五亿资金消失,工程没有动工,而中福派驻的监督组每月都在提交虚假工程进度报告。" 田国富扶了扶眼镜:"按规定,央企纪检应当由国资委党委垂直管理..." "特殊时期要特事特办。"沙瑞金一锤定音,"我提议京州市纪委和中福集团纪委联合办案,国富同志负责协调。" 宁方远注意到李达康嘴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他适时开口:"我补充一点建议。这次事故暴露的是系统性风险,建议对全省房地产项目开展专项审计。"作为常务副省长,这个提议直指要害。 会议室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刘省长低头摆弄钢笔,始终不发一言。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擦拭:"方远同志的建议值得重视,但全面审计可能引发市场恐慌。是否可以先搞试点?" "再不彻查,下次爆炸可能就不止五条人命了。"宁方远直视高育良,"到时候在座诸位,恐怕都得去中央做检讨。"这句话像柄利剑,刺破了会议室凝重的空气。 沙瑞金的手指在实木桌面上轻叩:"方远同志说得在理。审计要搞,但要有重点、分步骤。"作为一把手,他善于平衡各方意见。 李达康立即接话:"我完全拥护沙书记意见。建议重点审计中福集团参与的项目,他们的问题最典型。"这个提议明显在引导调查方向。 田国富翻开纪委专用笔记本:"我们可以抽调精干力量组成审计专班。" 高育良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既然瑞金书记拍板了,我保留个人意见,但坚决执行常委会决定。" 刘省长这时才开口:"我附议。"简短的三个字后再度沉默。 沙瑞金环视众人:"那就这么定了。达康同志牵头联合调查组,方远同志负责审计专班,国富同志统筹纪委力量。"他顿了顿,"散会后我要立即向中央汇报,希望同志们勠力同心,给人民群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散会时,宁方远故意放慢脚步。他看见李达康快步追上沙瑞金,两人在走廊转角低声交谈;高育良则被几个常委围住,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回到办公室,宁方远对秘书吩咐:"请审计厅张厅长下午三点来见我。"站在窗前俯瞰大院时,他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下午三点整,省审计厅厅长张克明准时出现在宁方远办公室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藏青色西装的领口,轻轻叩响了副省长办公室的实木门。 "请进。"宁方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张克明推门而入,看见宁方远正站在窗前,逆光中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窗外是京州市中心林立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宁省长。"张克明微微欠身,将审计厅的汇报材料放在会客区的茶几上。 宁方远转过身来,示意他坐下:"老张,坐。小陈,给张厅长泡茶。" 秘书陈明伟立即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龙井,青瓷茶杯里茶叶舒展,清香四溢。 宁方远在张克明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今天常委会决定对全省房地产项目开展专项审计,你们审计厅要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班。" 张克明立即掏出笔记本记录:"明白。我们计划从三个业务处各抽调两名骨干,再请财政厅派专人配合。" "不够。"宁方远轻轻摇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击,"我要最精锐的审计力量,特别是熟悉房地产资金流向的专家。" 张克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放下钢笔:"那...我把正在中央党校进修的李明调回来?他是我们厅的审计专家,参与过三次全国性专项审计。" 宁方远这才微微颔首:"重点查两个方向。"他竖起两根手指,"一是商品房预售资金监管账户,看有多少钱被违规挪用;二是开发贷款资金流向,追踪每一笔钱是否真正用在项目上。" 张克明快速记录着,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突然抬头:"宁省长,这是要摸清整个行业的资金底数啊。" "不错。"宁方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国家正在推动经济转型,房地产这个曾经的''支柱产业''要逐步退出舞台中央。我们这次审计的数据,很可能会直接呈报给中央领导做决策参考。" 张克明的手突然一抖,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他当然明白"中央领导"四个字的分量,更清楚这样的机会对仕途意味着什么。 "您放心!"张克明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我一定亲自带队,确保每个数据都经得起历史检验。" 宁方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张,这次审计可能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你怕不怕得罪人?" 张克明挺直腰板:"宁省长,我干审计二十三年,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只要数据真实,天塌下来有事实顶着。" "好!"宁方远难得地露出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起身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从住建部要来的最新监管要求,你拿去做参考。" 张克明双手接过,只见文件右上角印着"机密"二字,不由得心头一热。 "三天内我要看到初步方案。"宁方远最后交代,"记住,这次审计不是走过场,而是要为国家的经济转型提供决策依据。做好了,是你张克明的政绩;做砸了..."他没有说完,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张克明郑重地点头,将文件小心地装进公文包。离开时,他的背影比来时挺得更直,脚步也更为坚定。走廊里,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审计厅的人事安排——这次机会,必须万无一失。 第49章 暗流 傍晚六点三十分,京州市委大楼已经人去楼空。李达康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这部从未登记在册的手机里,只存着一个号码。 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三秒,最终按下拨号键。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老年男声:"达康啊,我正等着你电话呢。" "老领导,"李达康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盯着办公室门口,"调查组已经掌握了资金流向。五亿中的两亿,是通过外包合同的名义转到了惠龙集团的离岸账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赵立春的声音变得严肃:"具体怎么查到的?" "银行流水和合同签字都齐全。"李达康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陆续亮起的路灯,"丁义珍那个蠢货,居然用自己表弟的名义开户。现在调查组已经盯上了中福集团,但惠龙这条线瞒不了多久。" 赵立春轻轻咳嗽了一声:"瑞龙跟我汇报过,惠龙确实接了个外包合同,挣了点合理差价。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老领导,"李达康打断道,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急切,"五条人命,十几个重伤。这不是普通事故,是重大责任事故!沙瑞金已经向中央汇报了。"他顿了顿,"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瑞龙把那两亿吐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放下的声响。赵立春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达康,你这是要瑞龙背这个锅?" "不是背锅,是止损。"李达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如果查实惠龙集团侵吞专项改造资金,那就是刑事案件了。现在退钱,还能说是业务往来中的失误。"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暮色沉沉的天空。李达康看着那闪烁的航灯,忽然觉得自己的仕途也如同这架飞机,随时可能坠毁。 "这样吧,"赵立春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惠龙集团愿意全额返还那两亿资金。另外,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再捐赠两亿用于光明区的救灾和伤员救治。" 李达康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谢谢老领导理解。我会安排调查组把重点放在中福集团身上,尽量不让惠龙牵扯进来。" "不过达康,"赵立春话锋一转,"这么一来,你和我的关系可就藏不住了。沙瑞金那边..." "这正是我担心的。"李达康苦笑,"沙书记要是知道我还跟您保持联系,他不会再信任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赵立春爽朗的笑声:"你啊,还是太实在。这样,我亲自给沙瑞金打个电话,就说瑞龙这小子不懂事,参与了那个外包项目。至于退钱和捐款的解决方案,都是我提出的,跟你没关系。" 李达康握紧手机,指节发白:"老领导,这..." "就这么定了。"赵立春不容置疑地说,"你在京州这些年不容易,我不能看着你栽在这件事上。记住,明天你要主动跟沙瑞金提出惠龙集团的问题,表现得大公无私一些。" 挂断电话后,李达康站在窗前久久不动。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玻璃窗上倒映出他疲惫的面容。二十年前,正是赵立春将他从金山县集资案的泥潭中拉出来;二十年后,他依然无法摆脱这张关系网。 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是内线。李达康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起来:"喂?" "李书记,我是张树立。"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刚刚得到消息,中福集团那个刘杰,突然向纪委自首了!" 李达康瞳孔微缩:"他交代了什么?" "承认收受丁义珍贿赂,在工程验收上放水。但咬定资金挪用的事他不知情,都是丁义珍和中福高层直接操作的。" "好,我知道了。"李达康放下电话,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刘杰的自首来得正是时候,这下调查的重点可以完全锁定在中福集团身上了。 他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时,秘书小金敲门进来:"李书记,光明区孙区长来电话,说遇难者家属聚集在区政府门口,要求见您。" 李达康看了看手表:"备车,我现在过去。" 去往光明区的路上,李达康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思绪万千。 车停在光明区政府门前时,李达康看到几十个披麻戴孝的群众围在台阶上。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在踏出车外的瞬间,脸上的疲惫和忧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痛而坚定的表情。 "乡亲们,我是李达康。"他走向人群,声音洪亮而诚恳,"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查清事故真相,严惩责任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扑通跪在他面前:"李书记,我儿子才二十八岁啊..." 李达康连忙扶起老人,眼眶瞬间红了。这一刻,他的悲痛是真实的。无论政治算计多么复杂,眼前这些失去亲人的百姓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回到车上,李达康给妻子欧阳菁发了条短信:"今晚不回家了,在办公室睡。"他需要独自思考明天的对策,更需要时间平复见到遇难者家属后的心情。 深夜的市委大楼里,只有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李达康站在全市沙盘前,目光落在光明区的位置上。那里现在是一片焦土,而他的仕途,也可能随时化为灰烬。 第50章 妥协 清晨六点四十分,京州市纪委大楼还笼罩在薄雾中。李达康的专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地下车库,他特意比上班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张树立早已等在专用电梯口,这位市纪委书记眼窝深陷,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李书记,刘杰在二号谈话室。"他压低声音,"中福集团的法务凌晨三点就来了,一直在外面等着。" 李达康脚步不停:"怎么突然自首的?" "说是良心发现。"张树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但我查了,他儿子前天刚刚办完赴美留学手续。" 谈话室的单向玻璃后面,刘杰正佝偻着身子坐在审讯椅上。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层干部,此刻像只被雨淋透的麻雀,浑身都在发抖。 "他交代了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李达康的目光透过玻璃,锐利如刀。 "承认收受丁义珍三百万元,在工程验收上放水。但咬死资金挪用的事不知情,说是中福高层直接操作的。"张树立递过笔录。 李达康快速翻阅着笔录,突然停顿在一页:"这笔通过香港中转的资金,他解释清楚了吗?" "说是正常的跨境结算,但我们查到这个账户的最终收款方是..."张树立凑近低声说,"赵公子控股的一家离岸公司。" 李达康合上笔录:"老张,调查重点放在中福集团内部管理漏洞上。惠龙集团那边,赵立春老书记已经和沙瑞金书记通过气了,会有妥善处理。" 张树立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林满江呢?要不要深挖?" "视情况而定。"李达康望向窗外,晨光正刺破雾霭,"如果有人愿意承担责任,就不要扩大化。如果没人担责..."他没有说完,但张树立已经心领神会。 七点三十分,李达康的车驶入省委大院。 沙瑞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李达康在门外整理了一下领带,深吸一口气才敲门。 "进来。"沙瑞金的声音带着疲惫。他正在批阅文件,眼镜滑到了鼻梁中段。 "沙书记,我来汇报爆炸案调查进展。"李达康注意到沙瑞金手边的茶杯已经见底,自然地拿起热水壶续上水。 沙瑞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吧。中央刚才又来电话了,要求三天内必须有个初步结论。" "现有证据表明,中福集团是主要责任方。"李达康将连夜整理的报告放在桌上,"他们的工作组长刘杰已经自首,承认在工程监管中严重失职。资金挪用虽然主要是丁义珍操作,但中福方面也存在监管不力。" 沙瑞金快速翻阅着报告,突然抬头:"惠龙集团那个外包合同,查清楚了吗?" 李达康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动声色:"初步调查显示是正常的业务合作。不过赵立春老书记特意来电,说惠龙集团愿意出于社会责任,全额返还两亿合同款,并追加两亿捐赠用于事故救助。" 沙瑞金的笔在纸上停顿了一下:"老领导倒是很及时啊。"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李达康后背发凉。 "关于中福集团的林满江..."李达康谨慎地选择措辞,"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知情,但作为一把手,难辞其咎。" 沙瑞金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将省委大院照得一片金光灿烂。 "达康同志,"沙瑞金背对着他,"你觉得这次事故,到底该追究到哪个层级?" 李达康感到喉咙发干:"我认为...既要给群众一个交代,也要考虑企业发展和社会稳定。"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如炬:"听说林满江下个月要进京任职?" 这句话像记重锤砸在李达康心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立春昨晚在电话里那么笃定,原来林满江早已找好了退路。 "这样吧,"沙瑞金坐回办公桌后,"既然中福集团有人自首,就先把这个案子坐实。惠龙集团那边,既然愿意退钱捐款,就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李达康暗暗松了口气,但沙瑞金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绷紧了神经:"不过,我要派省纪委的工作组进驻中福集团,对他们的所有汉东省内的在建项目进行审计。这个工作,由田国富同志直接负责。" 离开省委大楼时,李达康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坐进车里,他立即给赵立春发了条加密短信:"沙同意重点查中福,但派省纪委进驻审计。" 五分钟後,手机震动,只有简短的回复:"已知。林的事到此为止。" 李达康删掉短信,望向车窗外。街道两旁的白杨树在晨风中摇曳,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金山县,赵立春也是这样保下他的。官场这个巨大的漩涡,一旦卷入,就再也无法挣脱。 "去光明区事故现场。"他对司机说。此刻,他需要去看看那些真实的伤痛,来提醒自己这一切不仅仅是一场政治博弈。 车经过市委大楼时,他看见张树立正在门口送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那是中福集团的法务团队。双方握手道别的姿态十分客气,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刀光剑影。 在这场较量中,没有人是干净的。李达康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棋局已经开始,他必须继续走下去,直到最后一子落地。 另一边,宁方远正在批阅文件时,色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按下接听键。 "宁省长,我是调查组的小陈。"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刚开完案情分析会,有几个情况需要向您汇报。" "你说。"宁方远放下钢笔,将话筒换到左手。 "李达康书记刚才亲自来会场,强调要''把握办案方向''。"小陈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现在所有的外围线索都指向中福集团的张副总,就是那个明年就要退休的老同志..." 宁方远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全省地图:"证据链完整吗?" "表面上很完整。银行流水、签字文件、会议记录一应俱全,连张副总自己都承认''监管不力''。"小陈顿了顿,"但是核心的资金流向被切断了,惠龙集团那边的调查被叫停,林满江和赵瑞龙的问讯计划也被取消了。" 电话里传来喝水的声音,似乎说话人很紧张:"更奇怪的是,田国富书记刚才特意交代,要我们''把握好办案尺度,不要影响经济发展大局''。" "我知道了。"宁方远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还有其他异常吗?" "有!原本要跟进国际刑警那条线的同志被抽调去查违章建筑了,说是要''拓宽办案思路''。"小陈的声音带着困惑,"宁省长,这明明是一起资金挪用案,现在查违建是不是..." "做好分内工作就行。"宁方远打断道,"注意保密纪律。" 挂断电话后,宁方远缓步走到窗前。暮色中的省委大院华灯初上,几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大门。他望着沙瑞金办公室所在的方向,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沙书记啊..."他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着,"上面派你来汉东是要拔除痼疾,你倒和赵立春做起交易来了。" 第51章 师徒密谋 傍晚时分,省委三号别墅的书房里弥漫着普洱茶的醇香。高育良惬意地靠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窗外,几株晚桂开得正盛,甜香透过窗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老师今天心情很好啊。"祁同伟笑着将一套紫砂茶具摆在案几上,熟练地烫杯沏茶。他注意到书桌上摊开着《万历十五年》,这是高育良只有在心情极佳时才会翻阅的书。 高育良接过茶杯,在鼻尖轻轻一晃:"同伟啊,你说这官场之道,最精妙之处在哪里?" 祁同伟略一思索:"学生愚见,在于平衡。" "错!"高育良突然提高声调,眼中精光一闪,"在于借力打力。"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远处二号别墅的灯光,"沙瑞金现在就在玩借力打力的把戏,可惜...火候差了点。" 祁同伟连忙给老师续茶:"听说今天常委会上,沙书记支持了宁方远的全省审计提案?" "何止支持。"高育良冷笑一声,"他还主动提出要加强审计力度,看起来是要动真格的了,可你知不知道,就在两个小时前,沙瑞金叫停了惠龙集团的调查。" 祁同伟恍然大悟:"您是说...沙书记和赵老达成了交易?" "不是交易是什么?"高育良突然提高声调,"上面派沙瑞金来汉东,明摆着是要查赵立春的问题。他可倒好,先收了李达康搞什么''沙家帮'',现在又和调查对象做起了交易!" 祁同伟谨慎地压低声音:"那赵老会拿出什么筹码?" "这就不好说了。"高育良眯起眼睛,"可能是某个更重要人物的把柄,也可能是政治上的交换条件。但无论如何..."他突然冷笑一声,"沙瑞金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同伟啊,你说如果中央知道封疆大吏和调查对象私下交易,会作何感想?" 祁同伟眼睛一亮:"老师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斟茶,"只是觉得沙书记在汉东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了。" 这时祁同伟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老师,赵老不会把咱们...?" "放心。"高育良摆摆手,"赵瑞龙那点事,还犯不着用一个省委副书记的前程来换。况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们手里也有赵老需要的东西。" 书房里的座钟敲响七下。高育良忽然话锋一转:"让你搭上宁方远,进展如何?" 祁同伟面露难色:"公安厅的业务和宁省长分管的工作确实没什么交集。上次想借着汇报社会治安状况去拜访,被他秘书以日程已满推掉了。" "愚蠢!"高育良突然将茶杯重重一放,"没有交集就不会创造交集?宁方远现在搞全省房地产审计,你们公安经侦总队是干什么吃的?" 祁同伟恍然大悟:"您是说..." "经侦支队手里有多少非法集资、合同诈骗的案子?这些不都和房地产有关?"高育良恨铁不成钢地点着茶几,"你随便整理几个典型案例,就说请宁省长指示工作,他能不见你?" "学生愚钝!"祁同伟连忙点头,"我明天就让经侦总队整理材料。" 高育良脸色稍霁:"记住,宁方远不是李达康那种锐意进取型的,也不是沙瑞金那种深藏不露型的。他是稳中求进的人,最看重的是数据和证据,是那种谋而后定的人。" "同伟啊,自从你这位学长要来汉东任职,我就看了他的履历,知道了一些履历表上没有的东西,宁方远这人属于那种喜欢一击定胜负的人,当他决定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后面所有可能面临的情况!" 他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让政法委调研处整理的近三年房地产领域违法犯罪分析报告,你拿去当见面礼。" 祁同伟双手接过,只见报告扉页上盖着"机密"字样,不由得心头一热:"谢谢老师!" "记住,"高育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宁方远现在搞审计,最缺的就是公安系统的配合。你主动递出橄榄枝,他求之不得。" 祁同伟谨慎地问道:"那我们要达到什么目的?" "第一步,建立联系。第二步,获取审计进展。第三步..."高育良微微一笑,"适当时候,给他提供些''特别''的帮助。" 看着学生疑惑的表情,高育良耐心解释:"审计一定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到时候如果有人狗急跳墙,你们公安厅就要保护好审计组的安全,这不就是现成的功劳?" 祁同伟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 "还有,"高育良忽然压低声音,"审计过程中如果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他在"特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祁同伟心领神会:"您是指...惠龙集团?" 高育良笑而不答,转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汉东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送走祁同伟后,高育良独自在书房又坐了很久。他翻开那本《万历十五年》,书页间夹着一张三年前在京州饭店的照片,照片上赵瑞龙正举杯向他和祁同伟敬酒。 "赵公子啊赵公子,"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这次你可是给你父亲出了个大难题。" 书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高育良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即接起来:"立春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赵立春爽朗的笑声:"育良啊,没打扰你休息吧?瑞金同志还是很讲政治顾大局的嘛,今天我们还说起你在政法战线上的贡献..." 高育良听着,嘴角渐渐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挂断电话后,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欲让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第52章 迷途知返 深夜十一点,省委一号别墅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沙瑞金独自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办公桌。白天赵立春来电时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不安。 他拿起加密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六声才被接起,传来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爸,我..."沙瑞金罕见地有些语塞,"就是觉得最近工作不太对劲。"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养父兼岳父的姜云天沉默片刻:"说说具体情况。" 沙瑞金整理了下思绪,从到任后重用李达康组建所谓"沙家帮",到今天与赵立春的秘密交易,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糊涂!"姜云天突然提高声调,即便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种雷霆之怒,"上面派你去汉东是干什么的?是让你去搞团团伙伙的吗?" 沙瑞金下意识坐直身子:"我是想先稳住局面..." "稳住局面?"姜云天冷笑一声,"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二十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都快把根扎到中南海了!上面为什么要动他?就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汉东帮!" 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沙瑞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以为可以先争取李达康这样的改革派..." "李达康?"姜云天的语气更加严厉,"他那个秘书帮的问题你以为上面不知道?之所以还用他,是因为他确实能干事!但绝不是让你拿来当招牌搞什么''沙家帮''!" 沙瑞金握电话的手开始发抖。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去北京开会时,一位领导特意问他"在汉东有没有遇到工作阻力",当时还以为只是寻常关心... 姜云天的语气稍缓:"你要是再醒悟不过来,再往前一步,下一次就是组织找你谈话了!" 沙瑞金猛地站起来:"这么严重?" 姜云天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赵立春今天为什么找你?他就是吃准了你急于求成的心态!用个赵瑞龙换你沙瑞金的前程,这买卖太划算了!把你沙瑞金弄走,汉东有高育良和李达康在,他赵立春就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所有的首尾。" 书房墙上的钟敲响十二下。沙瑞金觉得浑身发冷,他终于明白白天那种不安从何而来,赵立春太过配合了,配合得不像个经营二十年的地头蛇。 "那现在..."沙瑞金的声音有些干涩。 "立刻纠偏!"姜云天斩钉截铁,"第一,解散所谓的''沙家帮'';第二,立即启动对赵立春势力的调查;第三,主动向中央汇报思想动态。" 挂断电话后,沙瑞金在黑暗中坐了整整十分钟。然后他突然抓起内部电话:"国富同志,立即到我这里来一趟!" 二十分钟后,田国富匆匆赶到,身上还穿着睡衣:"沙书记,出什么事了?" 沙瑞金打开所有灯,刺眼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老田,我们走错路了。" 田国富一愣:"您的意思是..." "上面派我们来汉东是干什么的?"沙瑞金猛地拍桌子,"是来反腐的!是来拔烂树的!可我们来了几个月,干了什么?拉帮结派,搞政治平衡!" 田国富脸色也变了:"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还要听什么风声?"沙瑞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摔在桌上,"这是中央纪委上周下发的最新通报,强调要''破除圈子文化''!这指向还不够明显吗?" 他踱到窗前,看着远处黑黢黢的省委大院:"上面为什么又派宁方远来?就是因为看我们迟迟没有动作!人家是来稳定经济的,更是来给我们提醒的!" 田国富颓然坐在沙发上:"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但看您重用李达康,还以为这是上面的意思..." "现在不说这些。"沙瑞金转身盯着他,"纪委现在掌握多少线索?准备动什么人?" 田国富面露难色:"目前...厅级以下的倒是有些线索,但厅级和省部级这个层面..." "也就是说,几个月时间,连个像样的老虎都没找出来?"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吓人,"赵立春那条线呢?丁义珍逃跑前销毁的那些材料呢?" "都在查,但是..."田国富欲言又止,"很多线索查到关键地方就断了,明显有人在做手脚。" 沙瑞金突然想起什么:"公安厅那个祁同伟,是不是经常往高育良那里跑?" 田国富点头:"几乎每周都去,说是汇报工作,但每次都要待到深夜。" "立即调整调查方向。"沙瑞金果断下令,"第一,重点查赵立春时期重大项目的利益输送;第二,盯紧祁同伟,我怀疑他才是关键突破口;第三,明天我就去北京做检讨!" 田国富震惊地抬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样会不会太急了?" "再考虑就该考虑去哪养老了!"沙瑞金拿起外套,"你现在就回纪委,把最可靠的同志组织起来。在我从北京回来之前,必须拿出初步成果!" 送走田国富后,沙瑞金独自站在院子里。秋夜的凉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他终于明白,汉东这潭水远比想象中更深,而自己差点就成了溺水者。 第二天清晨五点,沙瑞金的专车悄悄驶出省委大院。与此同时,省纪委大楼里,田国富正在主持召开秘密会议,与会者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核心骨干。 "同志们,"田国富神色严峻,"从现在开始,启动''清风行动''。我要你们抛开所有顾虑,一查到底!" 第53章 纪委行动 清晨六点半,高育良准时走进省委三号办公室。秘书已经将当天的文件整齐摆放在办公桌上,最上面是一份省纪委连夜报送的《关于启动"清风行动"的备案报告》。 高育良拿起报告快速浏览,眉头渐渐皱起。报告虽然只是程序性备案,但字里行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让公安厅祁厅长过来一趟。" 半小时后,祁同伟身着警服匆匆赶到。清晨的省委大楼还很安静,走廊里只有工作人员轻轻的脚步声。 "老师,您找我?"祁同伟注意到高育良手中的文件,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高育良将报告推过去:"看看这个。田国富昨天半夜签发的,今天一早就送到了我这里。" 祁同伟快速翻阅文件,脸色越来越白:"他们动作这么快?连办案点都准备好了?" "更麻烦的是这个。"高育良点着报告最后一页,"你看参与人员名单——都是从外省借调的骨干,我们的人一个都没用。" 祁同伟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动真格啊!沙书记不是昨天才进京吗?" "所以我才急着找你。"高育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沙瑞金这次进京,肯定是被人点醒了。现在就要立威,要给上面表态,汉东的政法系统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突然停下脚步:"立即做三件事:第一,把所有和赵家有关的往来痕迹清理干净;第二,让那几个问题明显的主动去纪委''说明情况'';第三,你下午就去见宁方远。" 祁同伟有些犹豫:"现在就去接触宁省长,会不会太明显?" "就是要明显!"高育良提高声调,"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在积极配合审计工作。记住,下周就是干部调整的关键时期,你这个副省长还想不想上了?" 祁同伟顿时来了精神:"学生明白!我这就让经侦总队整理材料。" 他走到窗前,望着陆续驶入省委大院的车辆:"田国富这次来势汹汹,我们必须有所表示。政法系统里那几个赵家的人,该舍就舍吧。" 祁同伟小心地问道:"那陈清泉那边..." "让他自己去纪委说明情况。"高育良冷冷地说,"记住,我们要送的是已经捂不住的,不是把好好的筹码送出去。"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高书记,纪委田书记电话,说十分钟后过来商讨''清风行动''的具体事宜。" 高育良和祁同伟对视一眼! "你先走。"高育良迅速恢复镇定,"记住,下午去见宁方远时要表现得自然些。现在,我们要开始唱戏了。" 祁同伟匆匆离开后,高育良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当田国富带着纪委副书记走进来时,他正在悠闲地品茶。 "国富同志来得正好,"高育良笑着起身相迎,"我刚看完''清风行动''的方案,有些想法想和你探讨呢..." 窗外的朝阳渐渐升高,省委大楼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下午两点五十分,祁同伟提前来到宁方远办公室外间。他特意换了一身常服,显得不那么正式。秘书陈明伟客气地请他稍等:"宁省长正在接一个重要电话。" 透过虚掩的门缝,祁同伟听到宁方远的声音:"...审计要深入,不管涉及谁都要一查到底...好,就这样。" 三点整,祁同伟被请进办公室。宁方远正在批阅文件,头也不抬地说:"坐吧。同伟有什么事?" 祁同伟端正坐下:"宁省长,我是来汇报经侦总队配合审计厅工作的安排。我们抽调了二十名精干队员组成专班,随时可以配合审计组调查。" 宁方远终于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公安厅最近不是任务很重吗?听说纪委搞了个''清风行动'',估计也需要大量人手。" "再重的任务也要服务大局。"祁同伟说得滴水不漏,"房地产领域的经济犯罪确实高发,我们经侦总队理当配合审计工作。" 他递上准备好的材料:"这是近期我们掌握的几个典型案例,可能对审计工作有参考价值。" 宁方远接过材料,随手翻了几页,突然问:"这些案子为什么没有继续深挖?" 祁同伟面不改色:"有的涉及跨省办案,需要协调;有的证据链还不完整。如果审计厅能从资金流向角度提供线索,我们很愿意配合深入调查。" 办公室里静了片刻,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好。"宁方远终于点头,"我会让审计厅和你们对接。有什么发现及时汇报。" 祁同伟心中暗喜,但面上依旧严肃:"请宁省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离开省政府大楼时,祁同伟回头望了眼宁方远办公室的窗户。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自己已经拿到了入场券。 另一边,沙瑞金的轿车驶入西山一处幽静的院落,沙瑞金的心情比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还要沉重。姜老爷子正在书房练字,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笔锋却未停。 沙瑞金垂手立在书案前,将自己到汉东后的种种举措、思想上的偏差以及与赵立春那次危险的交易,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做了检讨。他没有为自己寻找任何借口,语气沉痛而诚恳。 姜老爷子静静地听完,蘸了蘸墨,缓缓写下“知止而后有定”六个大字。 “知道错在哪,就不算晚。”老人放下笔,目光如炬,“上面的领导,我替你初步沟通过了。你回去后,要抓住两个重点,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才能将功补过。” 沙瑞金立刻挺直了腰背,凝神静听。 “第一,反腐的拳头不能软。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二十年,盘根错节,脓疮不挤干净,迟早要出大问题。这是你去的首要任务,必须彻底查清,给中央、给汉东百姓一个交代。” “第二,”姜老爷子语气加重,“回去后,要全力支持、配合宁方远同志的工作。你恐怕还不知道,方远同志通过发改委的裴一泓同志,向上面递交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报告。” “报告指出,不止汉东,包括魔都在内,诸多头部房地产企业的负债率已经高到惊人的程度,潜在风险极大。这份报告已经摆在了海子里几位领导的案头,引起了高度重视。治理房企乱象、化解金融风险,已经是刻不容缓的国家级任务。你在这件事上,必须和方远同志同心同德,确保汉东的试点改革成功。” 姜老爷子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瑞金啊,把这两件大事办妥了,办漂亮了,证明了你的能力和担当,我这张老脸才好再替你说话。将来事情了结,争取一个平调,到别的省继续为党工作,而不是就这么退二线。路,还没到走绝的时候,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握了。”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所有的迷茫和惶恐在这一刻被扫清,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爸,我明白了。请您和中央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4章 纪委行动续 傍晚六点,沙瑞金的专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省委大院。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让司机开到了省纪委所在的配楼。田国富早已等在专用电梯口,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纪委的保密会议室。 "情况怎么样?"沙瑞金脱下外套,第一句话就直指核心。 田国富打开一份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厚沓资料:"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这两天共约谈二十七人,双规五人,但..." "但是什么?"沙瑞金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但是过于顺利了。"田国富调出几份谈话记录,"特别是政法系统,配合得令人意外。高育良甚至还主动提供了一些线索。" 沙瑞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看来有人想断尾求生了。" "正是。"田国富点头,"祁同伟今天上午还主动来纪委,汇报了公安厅内部整顿情况,交出了三个有问题干部的材料。表演痕迹很重,但态度很明确。"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沙瑞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老爷子说得对,汉东这潭水太深了。我们之前太着急,差点成了别人的刀。" 他转身时,眼神已经变得锐利:"既然有人想送顺水人情,我们就先收下。把那些没有深挖价值的案子尽快结案,给上面看看我们的态度。" 田国富立即领会:"已经整理了第一批,涉及十二个厅局级干部,证据链都完整,随时可以移送司法。" "好。"沙瑞金点头,"不过这些都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骨头,是赵家。" 他走到全省地图前,目光在吕州和京州之间移动:"你说突破口在哪里?" 田国富调出两份档案:"一个是吕州月牙湖美食城。当年赵瑞龙以极低价格拿到湖滨地块,违规改建高档会所,项目是高育良批的,后面有赵立春的影子。" "另一个是汉东油气集团。"田国富拿出一张组织结构图,"这家省属国企三年前改制时存在重大国有资产流失问题。宁省长在审计时已经发现异常,董事长刘新建目前被双规,但他只承认个人贪污,坚决否认与赵瑞龙勾结侵吞国有资产。"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深邃:"刘新建...我记得他是赵立春的前任秘书?" "正是。"田国富补充道,"宁省长那边的审计发现,惠龙集团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股权操作,实际控制了汉东油气30%的股份,但赵瑞龙从未实际出资。" 沙瑞金沉思片刻,突然问:"侯亮平是不是在省纪委帮忙?就是那个之前因为违规调查欧阳菁被记过的反贪局副局长?" 田国富有些意外:"是的。之前因为钟正国同志的关系,暂时抽调他在纪委工作。您是想..." "就让侯亮平去审刘新建。"沙瑞金做出决定,"钟老虽然已经故去,但还留了不少人脉,还有钟正国想借赵家来作为更进一步的政绩,就需要侯亮平有成绩,会给他撑腰的。告诉他,我要看到赵瑞龙那条线的突破。" 田国富犹豫了一下:"可是侯亮平上次的处分..." "上次的处分不是通过查抄山水集团功过相抵了嘛,而且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侯亮平在钟家的地位下降不少,这个是时候才更需要立功。"沙瑞金意味深长地说,"而且钟家与赵家素来不睦,这是最好的人选。"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我还要给审计厅加把火。宁方远那边的房地产审计,必须和你们的调查形成合力。" 沙瑞金直接拨通了省审计厅厅长张克明的专线。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张克明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沙书记,我是张克明,请您指示。” “克明同志,”沙瑞金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不带丝毫寒暄,“‘清风行动’已经全面展开,纪委这边取得了初步进展。你们审计厅的工作,尤其是对全省房地产项目和国企改制的专项审计,必须同步跟上,而且要更快、更深!” 他略微停顿,让对方消化这层意思,然后加重语气命令道:“我要求,审计力度立即再加一倍!增派精干力量,扩大审计范围。特别是涉及国企改制、产权交易、重大投资决策的项目,要一竿子插到底,把账目查清、把流向查明、把问题查透!不要怕触及深层矛盾,要敢于发现疑点,一追到底。审计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阻力,可以直接向国富同志或者向我本人汇报。” 电话那头的张克明显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回答得毫不犹豫:“是,沙书记!我们坚决执行您的指示,立即重新部署,确保审计工作与纪委的调查形成合力,绝不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线索!” “好。”沙瑞金言简意赅,“我要看到实质性的进展报告。” 挂断电话,沙瑞金对田国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老爷子提醒得对,我们现在是在跟时间赛跑。既要查清赵家的问题,又要配合接下来的房企改革。这两件事,一件都不能耽误,而且要互为助力。" 田国富郑重地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不过..."他略显担忧,"动用侯亮平,会不会太明显?" "就是要明显。"沙瑞金冷笑,"有些人不是想断尾求生吗?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断得了这根尾巴,而且要让他们明白,想要跟赵家切割,必须拿出能让我们完成任务的东西来。" 晚上八点,侯亮平被紧急召到纪委。听完任务后,只问了一个问题:"尺度有多大?" 田国富亲自交代:"依法办案,一查到底。这就是尺度。" 侯亮平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明白。" 与此同时,在省委三号别墅里,高育良也接到了祁同伟的电话:"老师,侯亮平被调去审刘新建了。要不要..." "不要有任何动作。"高育良打断他,"你现在只管跟着宁方远干好活,一切的一切都不要掺和。" 他放下电话,走到书桌前,摊开宣纸写下四个大字:明哲保身。 夜色渐深,汉东省纪委大楼的灯光亮如白昼。一场影响深远的反腐风暴,正从这个夜晚真正拉开序幕。 第55章 沙宁谈话 沙瑞金的黑色奥迪A6缓缓驶入省委大院一号楼前,车轮碾过深秋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推门下车,步伐比平日略显急促,带着一丝从京城带回的凝重气息。白秘书早已等候在玻璃门内,见状立刻迎了上来。 “书记。” “嗯。”沙瑞金微微颔首,一边走向专用电梯一边吩咐,“通知一下宁方远省长,请他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他特意强调了“现在”两个字。 “好的,我马上联系宁省长办公室。”白秘书应道,同时快步跟上,为沙瑞金按下了电梯上行按钮。 走进位于三楼的办公室,沙瑞金脱下外套,白秘书熟练地接过去挂好。办公室宽敞肃静,红木办公桌上文件堆放整齐。沙瑞金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楼下那片修剪整齐的冬青绿篱和连接各办公楼的小径。 这时,内部专线电话响了。白秘书接起听了一句,便用手捂住话筒低声汇报:“书记,宁省长办公室电话接通了,陈秘书接的,说宁省长刚从发改委那边谈完事回来,正在办公室。” 沙瑞金转过身,伸出手。白秘书立刻将话筒递到他手中。 “我是沙瑞金。”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电话传来了宁方远温和而不失沉稳的声音:“沙书记,您找我?” “方远同志,现在方便吗?有些关于经济工作的情况,想当面和你沟通一下,请你过来一趟。”沙瑞金的语气是商量的,但透着不容耽搁的意味。 “好的沙书记,我刚刚回来。正好有些审计方面的初步情况也想向您汇报。我这就过去。” “好,我等你。” 没有多余的寒暄,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沙瑞金放下话筒,对白秘书说:“宁省长一会儿就到,准备一下。”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沙瑞金再次踱步到窗前,正好看到宁方远带着他的秘书陈明伟从省政府办公楼那边走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沿着铺着方砖的小径走来。宁方远穿着深色的夹克,身形挺拔,一边走似乎一边还在对身后的陈明伟交代着什么。 沙瑞金收回目光,坐回宽大的办公椅后,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仿佛专心阅读起来。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轻微的交谈声,随后是敲门声。 “请进。” 白秘书推开门侧身道:“书记,宁省长到了。” 宁方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沙书记。” “方远同志,快请进。”沙瑞金从文件上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并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显得很是热情。 白秘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外间的等候室里,他客气地对宁方远的秘书陈明伟示意:“陈秘书,坐这儿等吧,宁省长和沙书记估计要谈一会儿。”陈明伟礼貌地点头致谢。 等候室里,白秘书泡了两杯茶。陈明伟谨慎地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白秘书打量这个比自己年轻五六岁的同行,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这次随沙瑞金进京,他亲眼看到发改委领导对宁方远那份报告的重视程度,更听到了些风声——两年后刘省长退休,这个今年才四十八岁的常务副省长很可能再进一步。 里间办公室内,沙瑞金亲自给宁方远泡茶:"方远啊,这次进京述职,领导特别提到了你的那份报告。"他将青瓷茶杯推过去,"房地产企业的负债率问题,确实触目惊心啊。" 宁方远双手接过茶杯:"沙书记,这只是初步调查。根据审计厅的最新数据,汉东省房企平均负债率已经达到83%,个别企业甚至超过90%。这还不包括表外融资和隐形债务。" 沙瑞金神色凝重:"风险这么大,为什么之前没有暴露?" "两个原因。"宁方远伸出两根手指,"一是靠滚动开发和新项目输血,二是地方银行违规续贷。但现在销售放缓,资金链就要出问题了。"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平板电脑,调出一组数据:"最危险的是吕州。月牙湖周边七个项目,预售资金被挪用超过二十亿,而工程完成度还不到一半。" 沙瑞金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你的建议是?" "立即启动三项整治。"宁方远显然有备而来,"第一,全面收紧预售资金监管;第二,对房企土地储备进行清查;第三,严查银行信贷资金违规流入房地产。" "会不会太猛了?"沙瑞金沉吟道,"很多地方财政还靠土地出让金呢。" "长痛不如短痛。"宁方远态度坚决,"现在动手,还能软着陆。再拖下去,就是系统性风险。"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沙瑞金起身踱步到全省地图前:"方远啊,不瞒你说,这次进京挨了批评。老爷子说得对,我们之前太注重政治平衡,忽略了主责主业。" 他转身时,目光变得坚定:"你的方案,省委全力支持。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找我。" 宁方远微微颔首:"有沙书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他话锋一转,"如果能借纪委''清风行动''的东风,对政府系统的土地审批、规划变更等重点环节也进行一次摸排,或许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沙瑞金立即领会:"好主意!我让国富同志配合你,纪检和审计双管齐下。"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些。宁方远看似随意地提起:"最近看到公安厅的扫黑除恶简报,成效很显著啊。祁同伟厅长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办法的。" 沙瑞金挑眉,等待下文。 "政法系统虽然出了一些败类,"宁方远斟酌着用词,"但主要领导干部整体还是好的。有错误改正了,还是要给机会嘛。" 沙瑞金会意地笑了:"同伟同志确实有能力。年轻人嘛,难免有些缺点,关键要看大节。" 将宁方远送到门口时,沙瑞金忽然压低声音:"方远啊,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汉东这盘棋,还要你我同心协力。" 宁方远微笑点头:"一切听沙书记指挥。" 送走宁方远,沙瑞金站在窗前沉思。白秘书轻轻进来收拾茶具:"书记,宁省长似乎对祁厅长很欣赏?" 沙瑞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欣赏的不是祁同伟,而是公安厅长的位置。不过..."他转身吩咐,"给田国富打个电话,对祁同伟的调查可以暂缓,但高育良那边的线索要继续深挖。" 夜幕降临,沙瑞金独自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他想起老爷子的话——"用人之道,在于平衡"。 电话响起,是田国富:"沙书记,侯亮平那边有突破了。刘新建松口了,承认与赵瑞龙之间有利益往来,但说是奉了更高层的指示..." 沙瑞金眼中精光一闪:"继续审!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挂断电话,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风暴已起,唯有乘风破浪。" 第56章 托孤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李达康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送达的机密简报。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条纹,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简报上的内容让他心惊,省纪委在短短两天内,对二十七名厅局级干部采取强制措施,其中近半是赵立春时代的骨干。更让他不安的是,高育良和祁同伟非但没有抵抗,反而主动配合,交出了几个关键人物。 "断尾求生..."李达康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窗台。他太了解高育良了,这个一向以"汉东帮"领袖自居的人,突然如此干脆地切割,只能说明一件事——风暴真的要来了。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那部从未登记过的手机。手指在按键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传来赵立春略显疲惫的声音:"达康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 "老领导,"李达康的声音压得很低,"省纪委的动静不太对。田国富像是换了个人,办案力度前所未有。高育良和祁同伟也在主动切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良久,赵立春才缓缓开口:"瑞金同志从北京回来了。" 短短一句话,李达康瞬间明白了所有。沙瑞金进京述职,必定是受到了上面的点拨,甚至是警告。现在的雷霆手段,就是在戴罪立功。 "那我们现在..."李达康的声音有些干涩。 "达康,"赵立春打断他,语气突然变得格外凝重,"你跟了我二十年,我最信任的就是你。现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李达康下意识站直身子:"您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以保住你自己为第一要务。"赵立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瑞龙和小惠...我就托付给你了。等尘埃落定,想办法送他们出国。" 李达康感到胸口发闷。这是托孤之言,说明赵立春已经预见到了最坏的结果。"老领导,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赵立春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苍凉,"我在这个仕途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太清楚游戏的规则了。上面既然动了真格,就不会半途而废。"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达康,你要记住——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在京州这些年政绩突出,只要划清界限,没人能动你。" 挂断电话后,李达康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窗外华灯初上,京州的夜景璀璨夺目,这是他奋斗了二十年的地方,如今却可能要亲手埋葬曾经的恩师。 最终,他拿起内部电话:"让小金进来。" 秘书小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书记,您找我?" "把光明区爆炸案的所有材料再整理一遍。"李达康面无表情,"特别是涉及中福集团的部分,要确保证据链完整。" 小金有些意外:"那惠龙集团那边..." "按程序办。"李达康打断他,"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待秘书离开,李达康独自站在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出一个残酷但必要的选择。这个平衡,走得如履薄冰。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一处四合院里,赵立春也刚刚结束另一通电话。他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紫砂壶已经凉透。 "侯亮平..."他喃喃自语,"钟家的女婿在主办..." 他按下呼叫铃,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出现:"首长。" "去查查这个人。"赵立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知道他的一切——软肋、嗜好、人际关系。" "是。"中年人躬身退下。 赵立春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挥毫写下四个大字:殊死一搏。 写罢,他凝视着淋漓的墨迹,忽然冷笑一声:"沙瑞金啊沙瑞金,你以为有尚方宝剑就能稳操胜券?汉东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一个海外号码:"所有资产转移加速。" 夜色渐深,两代政治人物在不同的空间里,进行着各自的谋划。而在这场博弈的中心,侯亮平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审讯记录递给田国富,语气带着疲惫与一丝挫败:“田书记,刘新建是开口了,吐了不少东西,但…都很狡猾。” 田国富快速翻阅着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侯亮平继续汇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承认了在汉东油气集团改制和后续的几个重大项目上,确实‘优先考虑’并最终促成了与惠龙集团的合作。他承认这些合作条款异常优惠,让惠龙集团几乎是以空手套白狼的方式赚取了巨额利润,数额惊人,说是盆满钵满都算轻的。” “但是,”侯亮平话锋一转,语气沉重,“他把这一切都包装成了‘正常的商业决策’和‘支持本省优秀民营企业’。他说当时看好惠龙集团的发展潜力,所以给予了政策允许范围内的最大支持。所有流程,从表面上看,都走了该走的程序,有会议纪要,有他的签字,甚至还有专家论证报告——虽然我们现在怀疑那些报告的真实性。” “关于赵瑞龙?”田国富抬起头,目光锐利。 “提到了,”侯亮平点头,“刘新建承认与赵瑞龙‘相识’,并承认赵瑞龙为了‘感谢他对本省企业的支持’,曾以‘朋友身份’赠送过他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和‘节日礼品’。他坚决否认存在任何权钱交易。他说:‘赵公子家境殷实,为人热情大方,对朋友好一点很正常,这怎么能算行贿呢?’” 侯亮平叹了口气:“田书记,按他现在交代的这些东西,就算最后能坐实赵瑞龙行贿,金额如果只是他轻描淡写的‘礼品’,那也确实判不了几年,与其庞大的获利完全不成比例。至于赵立春老书记…” 侯亮平摇了摇头:“刘新建的原话是‘老书记德高望重,经常教导我们要秉公办事,为汉东发展鞠躬尽瘁,我对他只有无限的敬仰,绝不敢有任何玷污他清誉的行为’。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商业判断失误’和‘未能严格把关’上,最多再加个‘收受少量礼品’的违纪问题。真正能指向赵立春同志直接下达指令或参与分赃的,一个字都没有,全是暗示和‘心领神会’。” 田国富合上笔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这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比狐狸还狡猾,做事极少留下直接致命的把柄。 沉默在走廊里蔓延,只剩下头顶日光灯轻微的嗡鸣声。 片刻后,田国富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坚定和锐利,甚至更甚:“继续挖!不要被他带偏节奏!他越是这样撇清,越是说明心里有鬼!” 他盯着侯亮平,一字一句地说道:“证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暗示?心领神会?那就把他每一次‘心领神会’的时间、地点、背景、受益人全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查那些项目的每一个环节,查资金流向的每一个账户,查惠龙集团每一个股东的底细!刘新建这里撬不开,就从别的地方打开缺口!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明白吗?” “明白!”侯亮平挺直腰板,田国富的决绝也重新点燃了他的斗志。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最艰苦的相持阶段。 第57章 困兽犹斗 京城,西山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内,秋意已深。几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精修剪的草坪上,书房窗内,赵立春正凝神听着下属汇报。他手中把玩着一对包浆温润的文玩核桃,指尖的动作平稳依旧,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首长,这是关于侯亮平同志的全部材料。"身着深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恭敬地递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我们调动了多方资源,查阅了他在最高检反贪总局和汉东省检察院期间经办的所有案件卷宗。" 赵立春接过档案袋,却不急于打开:"说说看,这个钟家的女婿,有什么特别之处?" 中年人深吸一口气,显然做足了功课:"侯亮平办案能力强,突破过不少大案要案,这是事实。但与此相应的是,他在办案过程中存在大量程序违规问题。几乎每起重要案件,都有突破办案规程的情况。" "具体点。"赵立春终于打开档案袋,取出里面厚厚的文件。 "比如2012年查办京城某国企高管案时,他在没有完备手续的情况下,私自调取嫌疑人及其家属的银行流水;2014年在京城查办交通系统窝案时,连续审讯超过法律规定时限,并且..." 赵立春抬手打断:"最近的呢?我记得他前不久刚犯过事。" "是的首长。"中年人翻到档案后面,"就是调查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爱人欧阳菁一案。当时侯亮平在没有取得任何合法手续的情况下,擅自对欧阳菁进行侦查和布控,严重违反办案程序。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但..." "但是钟家出手了,是吗?"赵立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中年人点头:"李达康当时非常愤怒,要求严惩。但最后在各方博弈下,只是给了个记过处分。据我们了解,是钟部长亲自出面周旋,最后由反贪局局长陈海承担了主要责任。" 赵立春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好一个秉公执法的钟家,护起短来也是不遗余力啊。"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百年银杏树。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斑驳光影,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绪。良久,他转身问道:"这些材料,可信度有多高?" "百分之百可信。"中年人自信地回答,"所有违规情况都有书面证据或证人证言支撑。我们的人已经接触过当时案件的经办人员和涉案人员,取得了第一手材料。" 赵立春满意地点头:"很好。把这些材料复制五份。一份给省纪委的田国富,一份给省政法委的高育良,一份给京州市委的李达康,一份寄给中纪委的王副书记..."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最后一份,匿名寄给汉东省检察院的反贪局。" 中年人略显迟疑:"首长,直接动钟家的人,会不会引发不必要的反弹?" "怕什么?"赵立春冷笑一声,"钟家要是再插手,就是公然干预司法。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钟正国怎么向上面解释纵容女婿屡屡违法办案的事。" 他走回书桌前,手指重重敲在侯亮平的材料上:"如果钟家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做选择——要么保侯亮平,要么保赵瑞龙。用我一个儿子的平安,换他们一个女婿的前程,这笔买卖,他们不亏。" 中年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侯亮平就是突破口,也是谈判的筹码。" "没错。"赵立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记住,材料要分批次、分渠道送。"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中年人躬身准备退出。 "等等。"赵立春叫住他,"做事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把柄。还有,密切关注各方的反应,特别是钟家那边的动静。" "是。"中年人恭敬地退出书房。 书房里重归寂静。赵立春独自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文玩核桃在掌心缓慢转动,发出规律的轻响。这一步棋走得险,但他已别无选择。沙瑞金从北京回来后攻势凌厉,高育良断尾求生,他必须争取时间和空间。 良久,他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女儿赵小惠的号码。 "小惠,"他的声音难得地柔和,"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干练的女声:"爸,欧洲和北美的账户已经安排妥当,第一批资金昨晚已经转出。不过瑞龙那边不太配合,非说局势还不到这一步..." "糊涂!"赵立春厉声打断,"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你告诉他,要是再不知轻重,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强压怒火,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小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多担待点。抓紧时间,能转多少转多少。必要时,可以舍弃部分资产,保人最重要。" 赵小惠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哽咽:"爸,真的到这一步了吗?也许还有转机..."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赵立春打断她,语气坚定,"记住,任何时候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们出去了,我才能安心应对这边的局面。"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小惠,你弟弟不懂事,你要多看着点。等出去了,你们姐弟要互相扶持...爸爸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俩。" 挂断电话,赵立春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研墨挥毫。狼毫笔在宣纸上纵横驰骋,写下四个遒劲大字:破釜沉舟。 写罢,他凝视着淋漓的墨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侯亮平..."他轻声自语,"要怪就怪你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与此同时,在汉东省纪委,田国富正在听取侯亮平关于刘新建案件的汇报,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第58章 侯亮平被举报 清晨七点,省纪委大楼内还是一片寂静。田国富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匿名举报材料。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给玻璃蒙上一层水雾,也让室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举报材料的标题十分醒目——《关于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侯亮平同志多项违纪问题的反映》。田国富一页页翻看,眉头越皱越紧。材料详细列举了侯亮平在多年办案过程中的程序违规问题,时间、地点、案件名称一应俱全,甚至附上了部分案件卷宗的复印件。从笔迹和措辞来看,制作这份材料的人显然深谙纪检工作的流程和重点,每一个指控都直指办案程序的软肋。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请进。" 门被推开,李达康夹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表情:"国富同志,这么早打扰了。有件急事,我觉得必须亲自来一趟。" 田国富有些意外,连忙起身相迎:"达康书记,你怎么来了?" 李达康将档案袋放在桌上,神情严肃:"今天一早,办公室收到这个。是直接塞在我办公室门缝里的,看来有人很着急让我看到。"他指了指档案袋,"事关反贪局副局长侯亮平同志,我觉得应该亲自送来给你们纪委。" 田国富看了一眼档案袋,心里咯噔一下:"您也收到了?内容是不是关于侯亮平办案程序的问题?" 李达康略显惊讶:"怎么,你们也..."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田国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对李达康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王书记,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中纪委王副书记严肃的声音:"国富同志,一大早打扰了。我们这边收到一份关于你们省反贪局副局长侯亮平的举报材料,情况相当严重啊。材料很详细,列举了他在多个案件中存在程序违规的问题,有些情况如果属实,性质是很恶劣的。" 田国富额角渗出细汗,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王书记,我们省纪委今天也刚刚收到类似材料,正在研究。京州市李达康书记这会儿正在我办公室,他也收到了同样内容的举报材料。" "哦?"王副书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看来是同一批人寄的,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啊。你们要高度重视,立即组织核查。中纪委这边也会密切关注,你们要尽快拿出初步意见向中纪委汇报。" "请王书记放心,我们一定认真核查。"田国富谨慎地回答,"不过目前侯亮平同志正在负责刘新建案的审讯工作,这个时候..." 王副书记打断他:"工作要讲方式方法,既要认真核查反映的问题,也要注意不影响重点工作。这样吧,你们先做初步核实,三天内给中纪委一个初步报告。" 挂断电话,田国富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他强自镇定地对李达康说:"中纪委王副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他们也收到了举报材料,要求我们立即核查,三天内给出初步报告。" 李达康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材料内容我大致看了,列举的问题确实存在,但都是程序性的。侯亮平这个人我了解,办案能力强,但有时候确实不太注意程序。上次调查欧阳菁的事情,就是例子。" 话未说完,电话再次响起。田国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省委副书记高育良办公室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按下免提键。 "国富同志啊,没打扰你工作吧?" "育良书记您好,我正在和达康书记谈事情。"田国富谨慎地回答。 "达康同志也在啊,那正好。"高育良的语气略显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今天一早,办公室收到一份关于侯亮平同志的举报材料,我觉得应该向你通报一下。材料反映的问题很具体,有些涉及多年前的案子,看来是下了功夫整理的。" "育良书记,实不相瞒,我们省纪委和中纪委也都收到了类似材料。"田国富如实相告,"王副书记刚才还专门来电要求核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高育良若有所思的声音:"哦?连中纪委都惊动了?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啊。既然如此,那就请省纪委依法依规核查吧。不过侯亮平同志毕竟是业务骨干,目前还在负责重要案件的侦查工作,调查时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影响办案进度。我的意见是,既要对反映的问题认真核实,也要保护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请育良书记放心,我们会慎重处理的。"田国富挂断电话,长长吐出一口气,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李达康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国富同志,这件事情不简单。侯亮平正在审刘新建,突然冒出这么多举报,时机太巧了。你们纪委要慎重啊。" 送走李达康后,田国富立即赶往沙瑞金办公室。 沙瑞金正在批阅文件,见田国富匆匆进来,立即放下笔:"国富同志,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田国富将举报材料放在桌上,语气沉重:"沙书记,出事了。侯亮平被举报了。省纪委、中纪委、李达康和高育良都收到了举报材料,内容完全一致,都是反映侯亮平多年来办案程序违规的问题。" 沙瑞金快速翻阅材料,脸色逐渐阴沉:"好一招围魏救赵啊。材料准备得这么充分,明显是早有预谋。" "您是说..."田国富若有所悟。 "这明显是赵立春的手笔。"沙瑞金冷笑一声,将材料扔在桌上,"侯亮平正在深挖刘新建的案子,眼看就要触及核心,突然冒出这么多举报,太巧了。这是要给侯亮平制造麻烦,延缓调查进度,甚至逼他退出调查。"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赵立春这是要逼钟家做选择——要么保侯亮平,要么保赵瑞龙。如果钟家选择保侯亮平,就要在赵瑞龙的事情上让步;如果钟家不插手,那就能借机除掉侯亮平这个调查主力。" 田国富担忧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中纪委要求三天内给出初步核查报告。" "暂时按兵不动。"沙瑞金果断决定,"这些举报反映的都是程序问题,而且大多是多年前的旧事。我会亲自给钟正国部长打电话沟通,说明情况。你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查清赵瑞龙的犯罪证据,特别是获取足以限制他出境的铁证。" 他转身盯着田国富,目光如炬:"赵立春越是狗急跳墙,说明我们越是打中了要害。侯亮平这边,我会处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确保赵瑞龙不能像丁义珍那样溜出国门。我已经得到消息,赵家正在加速转移资产,随时可能外逃。" 田国富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已经安排人手24小时监控赵瑞龙及其关联人员的出入境动态。同时也在加紧收集他的犯罪证据,特别是通过惠龙集团进行利益输送的证据。" 第59章 夜话 夜幕低垂,秋雨初歇。省委三号别墅的书房里,灯光柔和。高育良披着一件羊绒开衫,坐在红木茶海前,慢条斯理地冲泡着一壶陈年普洱。茶香袅袅中,祁同伟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老师。”祁同伟恭敬地叫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匆忙之色。 高育良头也不抬,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尝尝这泡茶,老朋友刚从云南带来的,说是十年陈料。” 祁同伟依言坐下,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接过高育良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老师,侯亮平被举报的事,您听说了吧?” 高育良微微颔首,又给祁同伟斟了一杯茶:“听说了。今天一天,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祁同伟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这明显是赵老书记的手笔。我们要不要...再加把火?”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这边还能找到一些侯亮平违规办案的材料,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育良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顿,他抬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学生。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同伟啊,”高育良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还在埋怨侯亮平和钟小艾当年笑话你给梁璐下跪的事?” 祁同伟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老师,您想多了。我祁同伟再小气,也不至于为十几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要冲淡什么:“要说真正让我意难平的,反倒是陈岩石老检察长。当年我在汉东学习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是应该分配到检察院的,那他就是我的直接领导,明明知道我和陈阳的感情,却从来不肯为我说一句话。哪怕他稍微表示一点支持,我和陈阳也不至于...” 高育良轻轻叹了口气,给两人的杯子续上茶:“陈老检察长有他的原则和难处。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他将话题转回侯亮平身上:“侯亮平这件事,是赵老书记和钟家之间的博弈,甚至可以说是赵老书记和沙瑞金之间的较量。我们何必插手?” 祁同伟有些不解:“可是老师,赵老毕竟对我们有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高育良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同伟啊,你要记住,从我们决定断尾求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赵家的人了。现在的你,是我高育良的人,而我们都归属于宁方远这一系。”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庭院:“你看看省政府那边,有一个有动作的吗?刘省长马上就要退休了,明哲保身,不管闲事。另一个常委副省长,早就向宁方远靠拢了。为什么?因为他们看得清形势!” 高育良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祁同伟:“你升副省长的事情,我已经和宁方远通过气了。他原则上支持,而且听说他已经和沙瑞金那边说过了,那边也已经默许。这是你仕途的关键一步,多少人一辈子都迈不过这个坎。” 他走回茶海前,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但你要是这个时候私自插手侯亮平的事,你信不信,下次常委会上,你的副省长提名铁定没影!宁方远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祁同伟闻言,脸色微变:“宁省长会这么在意侯亮平?” “他不是在意侯亮平,而是在意规矩!”高育良重重放下茶杯,“你现在是他这一系的人,却私自行动,打乱他的布局,这是官场大忌!更何况,侯亮平是钟家的女婿,这层关系你考虑过吗?”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祁同伟低头沉思,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高育良的语气缓和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同伟,你要明白,现在的汉东已经不是赵立春时代的汉东了。沙瑞金是上面派来整顿局面的,大势所趋,不可阻挡。我们能够在这场变革中保全自己,甚至更进一步,已经是万幸。” 他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记住,政治最重要的是站对位置,跟对人。现在的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赵老书记那边,能帮的我们暗中帮一把,但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祁同伟长舒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老师,我明白了。谢谢您的点拨。” 高育良满意地点点头:“明白就好。回去后,把你手上关于侯亮平的那些材料全部销毁,一点痕迹都不要留。现在的重点是配合好宁方远的房地产审计工作,顺便将那些审计过程中露头的黑恶势力打扫干净,这才是你的政绩所在。” 送走祁同伟后,高育良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寥寥星辰。他知道,今晚的这番话,不仅是在点拨祁同伟,也是在提醒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唯有明哲保身,方能全身而退。 而驶离省委大院的车上,祁同伟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把之前准备的关于侯亮平的材料全部销毁...对,现在就去办。” 挂断电话,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政治这场游戏,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 第60章 侯亮平停职 晚上八点,省纪委大楼依然灯火通明。田国富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陆续离开的工作人员,心中权衡良久,最终还是拿起内部电话:"让侯亮平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侯亮平快步走进办公室,脸上还带着连夜审讯的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田书记,您找我?刘新建那边刚有点突破,我正准备..." "亮平同志,先坐。"田国富打断他,神色凝重地指了指沙发。 侯亮平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出什么事了?" 田国富沉吟片刻,将桌上的举报材料推到他面前:"今天陆续收到一些关于你的举报材料,主要是反映你在办案过程中存在程序违规的问题。" 侯亮平愣了一下,随即快速翻阅材料。随着一页页看下去,他的脸色从疑惑变为震惊,最后涨得通红。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将材料重重摔在桌上:"胡说八道!这完全是诬告!" "亮平同志,冷静点。"田国富皱眉道。 "冷静?我怎么冷静?"侯亮平情绪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踱步,"这些所谓的程序问题,哪个不是为了突破案件?哪个不是为了尽快取证?现在倒好,成了我的罪状了!" 他转身指着材料,声音提高八度:"这个案子,当时要不是我及时冻结账户,嫌疑人早就把资金转移海外了!还有这个,如果按部就班走程序,关键证据早就被销毁了!现在倒好,居然用这个来举报我?" 田国富沉声道:"亮平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程序正义同样重要,这是纪律要求。" "纪律要求?"侯亮平冷笑一声,"那些贪官污吏讲纪律了吗?他们侵吞国有资产、损害群众利益的时候,怎么没人跟他们讲程序?" 他越说越激动,完全顾不上这是在纪委书记的办公室:"田书记,我侯亮平行得正坐得直,办案这么多年,从来没拿过一分不干净的钱!现在倒好,居然有人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搞我?" 田国富的脸色沉了下来:"侯亮平!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省纪委办公室,不是菜市场!" 侯亮平这才稍稍冷静,但胸口的起伏仍然明显,眼中满是愤懑和不甘。 田国富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为了避嫌,也为了不留下口实,组织上决定让你暂时休息几天。刘新建的案子,先交给其他同志负责。" "什么?"侯亮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让我休息?刘新建马上就要开口了!这个时候换人,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这是沙瑞金书记的意思。"田国富加重语气,"他已经和你岳父钟正国部长通过气了,会妥善处理这件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服从组织安排,暂时休息几天。" 听到"岳父"两个字,侯亮平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咬了咬牙,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重重带上。田国富望着还在震动的门板,无奈地摇了摇头。 楼下,侯亮平快步走出纪委大楼,一头钻进自己的车里。车门刚关上,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拳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谁?到底是谁?"他对着空气怒吼,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回荡,"有本事正面来啊!背后捅刀子算什么本事!" 发动机轰鸣响起,汽车猛地窜出省委大院,汇入夜晚的车流。侯亮平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烦躁地扯开领带,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都看不起我是吧?都觉得我是靠钟家是吧?"他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我侯亮平办的每一个案子,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靠什么背景关系!"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定,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多年来压抑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赘婿?去他妈的赘婿!没有钟家,我侯亮平照样是侯亮平!" 汽车在街道上疾驰,喇叭声刺耳地响起,引来路人的侧目。侯亮平完全不顾这些,只是疯狂地踩着油门,仿佛要通过速度来宣泄内心的愤懑。 不知开了多久,他终于将车停在江边的一处僻静处。夜幕下的江水漆黑如墨,偶尔有船只驶过,发出低沉的汽笛声。 侯亮平瘫在驾驶座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良久,他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小艾..."他的声音沙哑,"我被举报了。"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爸刚才来电话了,说沙瑞金书记已经跟他通过气。让你先休息几天,不要着急。" 侯亮平激动地说:"我能不着急吗?刘新建的案子正在关键时候,这个时候让我休息,分明是要..." "亮平!"钟小艾打断他,"听爸的安排,好吗?这个时候更要冷静。" 侯亮平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钟小艾在北京的家中长长叹了口气。她刚刚与父亲通完电话,清楚地感受到父亲语气中的犹豫和权衡。作为钟家的女儿,她太明白这个家族的处事方式了——在利益面前,感情往往要让位。 父亲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婿而赌上自己的政治前途。尤其是在赵立春虎视眈眈、其他派系伺机而动的敏感时期,钟家更不可能轻易出手。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北京的万家灯火,心中五味杂陈。一边是深爱的丈夫,一边是养育自己的家族,这种撕裂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而江边的侯亮平,此刻也正望着漆黑的江面出神。他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在别人眼中,他永远都是"钟家的女婿"。这个光环,既是一种庇护,也是一道枷锁。 夜风吹过江面,带来丝丝凉意。侯亮平深吸一口气,终于启动汽车,缓缓驶离江边。但他的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证明自己,挣脱束缚的种子。 第61章 黯然离场 三天时间,在汉东省的政治生态中,足以让很多事情尘埃落定。 在赵立春及其派系的精心运作下,关于侯亮平违规办案的调查以惊人的速度推进。一份份证人证言、案件卷宗、程序文件被精心整理出来,勾勒出一个屡屡突破纪律红线、罔顾办案程序的检察官形象。尽管这些"违规"大多发生在新证据稍纵即逝、案情重大紧急的特殊时刻,但在精心剪辑和呈现下,都变成了侯亮平独断专行、漠视法纪的罪证。 钟家的沉默,让这场针对侯亮平的围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第四天早晨,省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凝重。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平静地听取田国富关于侯亮平问题调查情况的汇报。 "综上所述,"田国富合上报告,"侯亮平同志在多个案件中存在程序违规问题,情况基本属实。虽然其出发点是为了推进案件侦查,但确实违反了相关工作纪律。" 高育良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率先发言:"亮平同志的业务能力是突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法治建设不断完善的今天,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同样重要。我认为,对这种情况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李达康沉吟片刻,接口道:"我同意育良书记的意见。侯亮平违规调查欧阳菁的事情才过去不久,现在又发现这么多问题,说明这不是偶然现象,而是习惯性违规。必须给予相应处分。" 其他常委纷纷表态,大多支持严肃处理。宁方远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沙瑞金点名询问,才缓缓开口:"侯亮平同志为汉东的反腐工作做出了贡献,这一点应该肯定。但在纪律面前人人平等,我同意给予适当处理。" 沙瑞金环视全场,最后做出决定:"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处理,那就按程序办。不过,在处理方式上,还是要考虑干部的一贯表现和贡献。我建议,给予党纪处分,同时调整工作岗位。" 他转向田国富:"国富同志,你看哪个单位比较合适?" 田国富早有准备:"省作家协会目前缺一位副主席,副厅级,主要负责联络工作,与侯亮平同志的文字能力和沟通能力比较匹配。" 会议室里出现短暂的寂静。宁方远听闻这个位置,差点忍不住变化表情,毕竟侯亮平晚生了几年,也不在汉江省,要不然他还能和田封义一起做个伴! "那就这样吧。"沙瑞金一锤定音,"国富同志负责谈话,组织部办理相关手续。" 散会后,沙瑞金独自在会议室坐了一会儿。他明白,这个结果给了赵立春一个交代,也保全了侯亮平的基本体面,向钟家释放了善意——我没有把你的女婿一棍子打死。 当天下午,侯亮平被叫到田国富办公室。当他听到处理决定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作协副主席?"侯亮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书记,这...这是要让我去养老吗?" 田国富叹了口气:"亮平,这是省委的决定。作协副主席是副厅级,你的级别又没有降级,这说明组织上还是肯定你的贡献的。" 侯亮平激动地站起来:"我要的是肯定吗?我要的是公正!那些举报明显是打击报复,为什么..." "侯亮平!"田国富打断他,"这是常委会集体决定。你是老党员,应该明白服从组织安排的道理。" 侯亮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好,我服从安排。" 他走出省纪委大楼时,脚步有些踉跄。秋日的阳光明媚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多年的奋斗,无数个加班的夜晚,那些与腐败分子斗智斗勇的时刻,最终换来的是一纸调令,让他去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发挥余热"。 消息很快传遍了汉东政法系统。 省检察院档案室里,陈海正在整理卷宗。当一个同事悄悄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两声。 "作协副主席?挺好,适合他。"陈海语气平淡,但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同事好奇地问:"陈主任,您不是和侯局...侯副主席关系很好吗?" 陈海冷笑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上次他违规调查欧阳菁,是我替他背的锅,被调到这个档案室当主任。那时候他怎么说的?说一定会帮我恢复职位。结果呢?调令一下来,就连个电话都没有了。" 他拿起一份档案,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这就叫天道好轮回。他侯亮平不是一直觉得自己了不起吗?不是总觉得别人都在靠关系,就他一个人在凭本事吗?现在怎么样?还不是..." 陈海没有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档案室里的几个同事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话。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钟家,钟小艾得知消息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下午。当她走出来时,眼睛红肿,但表情平静。她给侯亮平发了一条短信:"换个环境也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侯亮平看着短信,苦笑一声,没有回复。他知道,钟家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在政治利益面前,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一天后,侯亮平独自一人到省作协报到。作协办公楼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街上,与省检察院庄严肃穆的氛围截然不同。工作人员对他的到来显得既好奇又拘谨,大家都听说过这位"反腐干将"的故事。 作协主席是个和蔼的老作家,他热情地带着侯亮平熟悉环境,最后把他带到一个朝南的办公室:"侯主席,这就是你的办公室。窗外有棵老槐树,秋天的时候特别漂亮。" 侯亮平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心中五味杂陈。就在这里,他的反腐生涯戛然而止,等待他的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而在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新一轮的斗争正在继续。刘新建的案子换了主审人,进展明显放缓;赵瑞龙的活动更加隐蔽;高育良和祁同伟则继续向宁方远靠拢... 汉东的政治舞台,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运转。 第62章 惊天亏空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宁方远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正凝神审阅着最后一份审计报告摘要,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省审计厅厅长张克明夹着厚厚的文件夹走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小心地将文件夹放在宁方远面前,声音有些干涩:“宁省长,审计初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宁方远抬起头,注意到张克明眼里的血丝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坐下说。具体什么情况?” 张克明深吸一口气,打开文件夹:“经过我们对全省327家房地产开发企业的全面审计,发现普遍存在‘高杠杆、高负债、高周转’的经营模式。具体来说,就是通过缴纳少量保证金拿地,然后立即将土地抵押给银行贷款,再用贷款支付土地出让金;项目刚启动就办理预售许可证,收取购房款后不是用于项目建设,而是继续拿地...” 他翻到数据汇总页,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初步测算,全省房地产企业总负债规模已达全省GDP的15%,潜在资金缺口超过一千二百亿元。这还只是直接负债,如果算上相关的建筑企业垫资、民间融资等间接债务,规模可能还要扩大30%以上。” 宁方远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尽管有着前世的记忆,知道房地产泡沫的可怕,但这个数字仍然让他心惊肉跳。他清楚地记得,前世恒大暴雷是在五年后,负债规模达到2.5万亿,但那是全国性巨头。汉东省并非房地产大省,没有超大型房企,居然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窟窿! “数据核实过了吗?”宁方远的声音有些沙哑。 “反复核对了三遍。”张克明郑重地说,“我们抽调了全省最优秀的审计人员,还请了北京高校的专家协助建模分析。这些债务中有近一半是银行信贷,三分之一是预售房款。如果泡沫破裂,不仅金融机构要遭受重创,更将引发大量的社会问题。” 宁方远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窗外的城市天际线,那些高耸的写字楼和住宅楼,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巨大的债务符号。 他突然停下脚步,抓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接沙书记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宁方远语气凝重:“沙书记,我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即向三人小组汇报。是关于房地产审计的最终结果。”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显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常:“很严重?” “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宁方远一字一顿地说,“关系到全省经济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 “好。”沙瑞金立即回应,“我马上通知刘省长和育良同志。半小时后,小会议室见。” 半小时后,当宁方远带着材料走进省委小会议室时,沙瑞金、刘省长和高育良已经就座。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严肃,白秘书正在为众人沏茶。 “方远同志来了。”沙瑞金指了指空着的座位,“坐下说。什么情况这么紧急?” 宁方远却没有立即坐下,他等白秘书退出会议室并关好门后,才将审计报告复印件分发给三人。 “三位领导,”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经过一个多月的全面审计,我们发现全省房地产企业存在巨大的资金窟窿,初步测算超过一千二百亿元。” “多少?”刘省长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茶水溅在了会议桌上。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方远同志,这个数字是否准确?一千二百亿相当于我省全年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了!” “只多不少。”宁方远肯定地说,“而且这还只是直接债务。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环视三人,“这一千二百亿的亏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但钱到哪里去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宁方远继续道:“银行放出的贷款、老百姓支付的购房款,都是真金白银出去了。那些小公司可以说钱花在了项目建设上,但那些大型房企,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金流向哪里去了?根据我们的追踪,至少有五百亿资金在进入企业账户后不知所踪。” 沙瑞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有大规模的资金挪用和转移行为。”宁方远直视沙瑞金,“可能涉及洗钱、贪腐甚至境外资产转移。这不是简单的经营亏损,而是有预谋的资产掠夺!” 刘省长猛地站起身:“必须立即向中央报告!汉东一个省就如此,那些房地产大省的情况恐怕要严重数倍!这是系统性风险!” 高育良相对冷静,但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我同意立即上报。但在上报之前,我们要有更具体的方案和建议。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只抛问题不给解决方案。”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瑞金身上。 沙瑞金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突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方远同志,你准备一份详细报告。我今天就直接进京,当面向海子里的领导汇报。” 他环视三人,语气凝重:“这件事既是一场危机,也是一次机遇。如果我们能妥善处理,不仅能为国家防范系统性风险做出贡献,也能为汉东争取更多的政策支持。” 宁方远补充道:“沙书记,我建议汇报时重点强调资金异常流向的问题。这已经不单纯是经济问题,可能涉及重大违法犯罪。需要更高层面的协调机制来应对。” 沙瑞金点头同意:“好。你们继续深入核查,特别是那五百亿资金的去向。我这边一旦有消息,立即通知你们。” 会议结束后,宁方远站在会议室窗前,望着楼下陆续驶离的车辆。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沙瑞金此次进京,不仅关乎汉东省的未来,也将决定他自己的政治命运。 在驶往机场的车上,沙瑞金闭目沉思。他清楚,这次汇报将是一次赌博——赢了,他可能挽回之前的失误,甚至更进一步;输了,就可能提前结束政治生涯。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冒这个险。 而在省委大楼里,宁方远回到办公室,立即拨通了张克明的电话:“审计组全部人员取消休假,我要你们一星期内,把五百亿资金去向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窗外的城市依然繁华喧嚣,但少数知情者已经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一场影响深远的经济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第63章 未雨绸缪 宁方远放下电话,听筒中传来的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心中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汹涌。一千二百亿的资金窟窿,五百亿的神秘消失...这些数字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交织成一幅危险的图景。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触碰一个巨大的利益网络。如此惊人的资金规模背后,必然牵扯着无数人的既得利益。审计组的同志们就像是在黑暗中举着火把前行,随时可能遭遇意想不到的危险。前世记忆中那些因为触动利益而"被自杀"、"被意外"的案件,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再次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迅速拨通了祁同伟的专线。 "祁厅长,我是宁方远。请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紧急事务。"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的宁省长,我十分钟内到。"电话那头的祁同伟显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常,没有任何多余的问话。 宁方远放下电话,重新坐回办公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九分三十秒后,办公室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 祁同伟一身警服笔挺地出现在门口,额角还带着细微的汗珠,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宁省长,我到了。" 宁方远没有寒暄,直入主题:"同伟同志,从现在开始,请你从特警大队抽调一队最精干的力量,专门负责审计厅调查组的安全保卫工作。我要确保每一位审计人员24小时的人身安全,不能出任何差错。" 祁同伟略显惊讶,但立即挺直腰板回应:"是!我马上安排。特警大队一中队是我们全省的尖刀力量,我亲自挑选人员组成特别安保小组。" 宁方远满意地点头,继续下达指令:"另外,省厅特警支队全员进入一级待命状态,取消所有休假和外出,确保随时能够出动。所有武器装备都要检查到位,车辆、通讯设备都要保持最佳状态。" 祁同伟终于忍不住问道:"宁省长,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需要这么高级别的安保...是不是审计工作发现了什么重大情况?" 宁方远抬起手打断他,神色严肃:"具体情况暂时不便透露。你只需要知道,这是经过省委三位书记同意的安排。执行命令吧,不要多问。" 祁同伟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特警大队一中队一小时内到位,省厅特警支队今晚八点前全部归队待命。我会亲自督导这项工作。" 宁方远走到祁同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稍缓:"同伟啊,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确保审计工作的绝对安全,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 祁同伟立正敬礼:"请宁省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祁同伟快步离去的背影,宁方远稍稍松了口气。有了公安系统的强力保护,审计组的安全应该有了基本保障。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沙瑞金的专车正驶入北京城区。下午四点的北京,秋阳正好,长安街上车水马龙,但沙瑞金的心情却格外沉重。他看了一眼手表——离约定的七点汇报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去姜老家。"他对司机吩咐道。 车辆很快驶入西山一处宁静的院落。门口的警卫显然认识这辆车,稍作检查便放行了。沙瑞金的岳父姜云天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看到女婿突然来访,有些意外。 "瑞金?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姜老放下剪刀,示意沙瑞金进屋说话。 书房里,檀香袅袅。沙瑞金将汉东省房地产审计的初步结果详细汇报了一遍。当听到一千二百亿的资金窟窿和五百亿资金神秘消失时,姜老放下手中的茶杯,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情况确实严重。"姜老沉吟道,"你做得对,必须立即向中央汇报。但这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好。"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百年银杏树:"这么大的事情,汇报得好,是你沙瑞金的责任感和担当;汇报得不好,就可能被人说是小题大做,甚至影响地方稳定。" 沙瑞金恭敬地请教:"爸,您觉得我应该如何汇报?" 姜老转过身,目光如炬:"第一,要突出数据的准确性和严肃性,这是经过严格审计的结果;第二,要强调这可能不是汉东一个省的问题,而是系统性风险;第三,要指出资金异常流向可能涉及违法犯罪,需要更高层面的协调机制。" 他走到沙瑞金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最最重要的是,不要提出具体解决方案,而是请求中央指示。这样既表现了你的责任感,又显示了你的政治觉悟。记住,你的位置是执行者,不是决策者。" 沙瑞金豁然开朗:"我明白了。谢谢爸的指点。" 姜老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记住,这是危机,也是机遇。处理好了,你之前的那些失误就都不算什么了。中央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够发现问题、敢于担当的干部。" 离开姜老家,沙瑞金直接前往海子。在等待接见的休息室里,他反复推敲着汇报的措辞和分寸。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将整个中海染成一片金黄。 七点整,秘书准时前来引导:"沙书记,领导请您进去。"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着,大步走进会议室... 当晚九点,宁方远接到沙瑞金从北京打来的加密电话。电话那头的沙瑞金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方远啊,汇报很成功。中央高度重视,已经成立特别工作组,明天就会派人赴汉东。你们要继续深入核查,特别是那五百亿资金的去向..." 挂断电话,宁方远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他知道,一场影响深远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64章 资金去向 翌日上午,宁方远办公室内的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感应到了房间内压抑的氛围。宁方远站在全省地图前,目光在各大城市间游移,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一千二百亿的数字。 敲门声响起,张克明厅长再次出现在门口。与昨日相比,他今天的脸色更加疲惫,眼下的黑眼圈明显加深,但眼神中却带着调查取得突破的锐利光芒。 “宁省长,有重要进展。”张克明的声音沙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宁方远立即开口:“说。” 张克明打开手中的加密平板电脑,调出一组复杂的资金流向图:“经过连夜追踪,我们已经查明有大约七十亿资金通过各种渠道转移到了境外。这些资金主要流向了几个方向:购买海外豪宅、奢侈品消费、以及支付一些离岸公司的高额‘咨询费’。” 他放大其中一条资金链:“比如这笔,三年前从腾飞集团转出两亿三千万,经过三次中转,最终在澳大利亚购买了一处海滨别墅,产权登记在一个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空壳公司名下。” 宁方远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这帮蛀虫!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在国外花天酒地!那些买不起房、租不起房的普通百姓,要是知道自己的血汗钱被这样挥霍...” 他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剩下的四百多亿呢?有什么线索?” 张克明的表情变得凝重:“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剩下的资金流向更加隐蔽和复杂。我们追踪到这些资金大多通过多批次、多渠道的方式,流入了港岛的十几个账户。”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这些账户都属于注册在港岛的空壳公司,注册资本极低,几乎没有实际业务。资金进入这些账户后,会在极短时间内通过复杂的金融操作转入其他账户,最终消失不见。” 宁方远眉头紧锁:“这些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能查到吗?” “很难。”张克明摇头,“港岛的金融保密制度相当严格,除非通过正式的国际司法协助渠道,否则很难获取详细信息。而且这些公司大多通过代理机构注册,真正的控制人隐藏在多层架构之后。” 他指着资金流向图上的一个关键节点:“这些资金在消失前,都会经过一个特殊的‘清洗’过程。我们怀疑有一个专业的洗钱网络在运作,能够快速将巨额资金‘洗白’并转移到其他地方。” 宁方远沉思片刻,突然问道:“这些公司接收资金的账户是同一个吗?” “不是同一个账户,但模式高度相似。”张克明立即回答,“都是在新账户开启后短时间内接收大额资金,然后迅速转移并销户。每个账户的使用周期不超过一周,操作手法专业老到,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洗钱团伙。” 宁方远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前世记忆中,那些通过离岸金融中心洗钱的手段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他清楚地知道,这四百三十亿资金很可能已经通过各种复杂的金融工具,被转移到了世界各地的隐秘账户中。 “继续查。”宁方远转身,语气坚定,“重点做三件事:第一,梳理这些资金流转的时间规律;第二,分析这些空壳公司的注册代理机构,找到共同点;第三,排查省内与港岛有密切资金往来的金融机构。” 张克明立即记录:“明白。我们已经请求央行反洗钱中心协助,同时通过外交渠道与港岛金融管理局联系,希望能够获得更多信息。” 宁方远补充道:“还要注意保密。这么大的资金量,背后肯定有专业的金融和法律团队在运作。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很可能会切断所有线索。” “已经采取了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张克明郑重地说,“审计组所有成员都已经签署保密协议,相关资料全部加密存储,传输使用专用通道。” 就在这时,宁方远的保密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张克明做了个手势,接起电话:“我是宁方远。” 电话那头传来沙瑞金的声音:“方远啊,特别工作组明天就到。中央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已经协调了央行、公安部、外汇管理局等多个部门联合行动。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宁方远简要汇报了资金追踪的情况:“...目前已经锁定七十亿境外资金流向,剩下的四百三十亿可能通过专业洗钱网络转移。我们正在全力追查。” 沙瑞金沉默片刻,语气严肃:“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特别工作组由央行副行长带队,会有金融侦查方面的专家。你们要做好配合工作,同时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宁方远对张克明说:“特别工作组明天就到。在这之前,我们要把现有线索再梳理一遍,确保汇报时能够提供尽可能详细的信息。” 张克明点头:“我这就回去组织人员加班。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宁省长,这么大范围的资金转移,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操作的。我担心继续查下去,可能会触及...” 宁方远抬手打断他:“不管触及谁,都要一查到底。这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更是关系到国家金融安全的大事。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张克明深受触动,郑重地点头:“明白!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离开宁方远办公室,张克明快步走向电梯。走廊里静悄悄的,但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作为一名老审计,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此大规模的资金转移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甚至可能牵扯到更高层级的人物。 而在办公室内,宁方远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下起的小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脑海中浮现出前世那些震惊全国的金融大案。 第65章 特别会议 清晨的汉东机场被一层薄雾笼罩,三辆黑色奥迪轿车缓缓驶入贵宾通道。宁方远、刘省长和高育良相继下车,站在停机坪旁等候。气氛凝重,三人很少交谈,只是偶尔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飞机应该快到了。"刘省长看了看手表,打破沉默。这位即将退休的老省长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深色西装,神情格外严肃。 高育良推了推金丝眼镜:"听说工作组的组长是央行副行长周明远,在金融监管领域很有经验。" 宁方远点头:"周行长我接触过几次,做事雷厉风行,专业能力很强。这次中央派他来,说明对这件事高度重视。" 正说话间,一架波音737客机穿透云层,缓缓降落在跑道上。飞机停稳后,舷梯车迅速就位。舱门打开,沙瑞金率先走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正是央行副行长周明远。他身后跟着七八名工作人员,个个手提公文包,神情凝重。 沙瑞金与周明远低声交谈着。看到迎接的三人,他们快步走来。 "周行长,欢迎来到汉东。"刘省长率先上前握手。 周明远的握手有力而短暂:"情况紧急,咱们就直接去省委开会吧。" 车队很快驶回省委大院。会议室内,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投影设备和相关资料。众人落座后,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宁方远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显示出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和数据分析:"经过连日审计,我们已经基本摸清了全省房地产企业的资金情况。总负债规模约一千二百亿元,其中银行信贷占45%,预售资金占35%,其他融资占20%。" 他切换幻灯片:"我们发现至少有五百亿资金去向不明。其中七十亿已经确认转移境外,用于购买豪宅、奢侈品等消费;剩下的四百三十亿通过复杂的金融操作,经港岛多个空壳公司账户转移后消失。" 周明远眉头紧锁:"资金转移的时间跨度是多久?" "主要集中在最近三年。"宁方远回答,"尤其是去年下半年以来,转移速度明显加快。我们怀疑可能与某些政策预期有关。" 工作组的一名金融专家提问:"这些资金的转移是否都通过正规金融机构?" "大部分是通过正规银行系统,但在关键节点都采用了多种掩饰手段。"宁方远示意张克明补充细节。 张克明接话道:"比如大额资金拆分成多笔小额,通过多个账户层层转账;或者利用贸易背景虚构交易,骗取外汇额度;还有一些是通过地下钱庄渠道转移。"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周明远缓缓开口:"这个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这已经不单纯是经济问题,而是重大的金融犯罪案件。" 沙瑞金接过话头:"关于案件调查,我建议在小范围内通报省委常委,但必须严格保密。一千二百亿的亏空对汉东省来说虽然不算特别巨大,但关系到十万多个家庭的切身利益。如果消息泄露,造成的社会动荡将是不可估量的。" 刘省长点头赞同:"更重要的是如何让这个巨大的窟窿安稳落地,我们需要研究一套完整的应对方案。" 高育良补充道:"我建议通报范围扩大到田国富同志。这么大的案件,不可能没有官员涉案,需要纪委的全力配合。" "我同意。"沙瑞金立即表态,"国富同志必须参与进来。另外,我建议再加上宣传部长程林同志。后续的舆论引导和舆情管控至关重要,需要宣传部门提前做好准备。" 周明远表示认可:"这个安排很妥当。我们工作组也会全力配合,特别是在金融侦查和专业指导方面。" 宁方远提出具体建议:"我认为应该成立一个联合工作组,由周行长和沙书记共同牵头,包括审计、纪委、公安、宣传等相关部门。同时设立资金追缴、案件侦查、舆论监督三个专项小组。" "很好。"周明远点头,"就按这个思路来。今天下午我们就拿出具体方案,明天开始全面行动。"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散会后,宁方远特意留在最后,与周明远又单独交流了几句。 "周行长,资金追缴方面,可能需要央行和外汇局的大力支持。"宁方远低声说,"特别是境外的那部分资金..." 周明远会意地点头:"我已经向领导请示过了,必要时可以通过国际司法协助渠道追缴。不过这个过程会很漫长,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走出会议室,宁方远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雾气,深吸一口气。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回到办公室,宁方远立即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窗外,省委大院内的银杏树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个多事之秋的不平静。 “请祁同伟厅长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宁方远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到一刻钟,祁同伟的身影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依然穿着笔挺的警服,但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 “宁省长,您找我?”祁同伟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 宁方远从文件中抬起头,示意他坐下:“两件事。第一,特警支队可以解除一级待命状态,恢复正常勤务,但审计组的安保力量不能撤,还要加强。” 祁同伟立即拿出笔记本记录:“明白。我会安排特警大队轮流值班,确保24小时不间断安保。” “第二,”宁方远的声音变得严肃,“立即对省内多家大型房企的高层人员采取限制出境措施。名单稍后张厅长会提供给你。记住,要做得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是!我亲自督办,通过边控系统操作,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下完命令,宁方远的神情缓和下来。他起身走到会客区,示意祁同伟过来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同伟啊,”宁方远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你在公安厅长的位置上也干了快四年了吧?” 祁同伟双手接过茶杯,谨慎地回答:“到下个月就满四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宁方远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你是汉东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从基层干起,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能力是公认的。” 祁同伟微微欠身:“都是组织培养和领导信任。” 宁方远摆摆手:“不必谦虚。公安厅长干满四年还不解决副省级,下面市局和分局的同志都该有意见了。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公安系统的士气和发展空间。” 祁同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但面上依然保持平静:“我个人服从组织安排。” “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宁方远意味深长地说,“你不兼任副省长,像京州市局的赵东来同志就不能兼任京州市副市长,整个公安系统的干部晋升都会受到影响。这对工作不利啊。”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下次常委会,我会正式提出这个问题。相信沙书记和其他同志也会支持。毕竟,公安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应该给予相应的政治待遇。” 祁同伟立即站起来,神情激动但语气克制:“感谢宁省长的信任和栽培!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宁方远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配合好审计和纪检工作,确保房地产案件的顺利查办。这是对你能力的最好考验。” “请宁省长放心!”祁同伟挺直腰板,“公安厅一定全力配合,确保完成任务!” 送走祁同伟,宁方远独自站在窗前。他知道,适当的激励和明确的预期,往往比单纯的命令更有效。而祁同伟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第66章 布置 另一边,跟周组长商讨完的沙瑞金站在省委一号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陆续亮起的路灯。夜幕降临,省委大院渐渐安静下来,但他的内心却波澜起伏。周明远带领的工作组已经入住省委招待所,一场影响深远的金融调查即将展开。 "请田国富同志和程林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沙瑞金对秘书吩咐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坚定。 不一会儿,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和省委宣传部部长程林相继到来。两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被叫来,必定有重要事务,神情都格外严肃。 "坐吧。"沙瑞金示意二人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主位,"有个重要情况要向二位通报。"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介绍情况:"经过审计厅连日来的紧张工作,我们已经基本摸清了全省房地产企业的资金情况。总负债规模约一千二百亿元,其中至少有五百亿资金去向不明。" 程林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二百亿?" "更重要的是,"沙瑞金语气沉重,"其中七十亿已经确认转移境外,用于购买豪宅、奢侈品等消费;剩下的四百三十亿通过复杂的金融操作,经港岛多个空壳公司账户转移后消失。" 田国富眉头紧锁:"这意味着很可能存在重大的职务犯罪和利益输送问题。" "中央已经派出特别工作组,由央行周明远副行长带队,明天开始正式开展工作。"沙瑞金看着二人,"现在需要你们两位密切配合。" 程林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沙书记,需要宣传部门怎么做?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舆论管控是关键。"沙瑞金直视程林,"这件事情敏感度极高,关系到十万多个家庭的切身利益。一旦泄露,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社会动荡。你们宣传部要制定详细的舆情应对方案,确保消息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程林迅速记录:"我立即成立专项工作组,24小时监控舆情,同时准备好多种应对预案。是否需要安排几次正面宣传,转移公众注意力?比如重点报道我省在保障房建设、房地产市场调控方面的成效?" "可以。"沙瑞金点头,"要把握好度,不要显得太过刻意。重点宣传省委省政府稳定房地产市场、保障群众利益的政策措施。要让群众相信,省委省政府有能力、有决心解决好这个问题。" 程林会意地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我会亲自盯守这件事,确保万无一失。" 待程林离开后,沙瑞金转向田国富,语气更加凝重:"国富同志,你的任务更重。这次审计发现的问题,很可能涉及重大职务犯罪。纪委要立即介入,成立专案组,配合审计和工作组开展工作。" 田国富面色凝重:"涉及面有多广?需要调动多少力量?" "目前还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小。"沙瑞金走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份名单,"这是初步排查出的重点企业和相关人员名单。你们要从资金流向入手,查清其中是否存在权钱交易、利益输送等问题。特别是那些资金异常流出的环节,要重点排查。" 田国富接过名单,仔细浏览后突然问道:"沙书记,那赵家那边的调查要不要暂缓?毕竟两边同时开展,我们的力量可能会分散。而且两个调查都很敏感,同时进行会不会..." "不行!"沙瑞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赵家的调查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大力度。我记得惠龙集团也有不少房地产项目,你要借着这次机会,重点查查他们在房地产领域的操作手法。" 他走到田国富面前,压低声音:"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借着房地产审计的东风,可以顺理成章地调查惠龙集团的资金往来,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田国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样就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查房地产问题,实际上深入调查赵家的违法犯罪事实。而且因为有中央工作组在,某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阻挠调查。" "没错。"沙瑞金满意地点头,"要特别注意方式方法。所有调查都要在法律框架内进行,证据要扎实,程序要合规。这次中央工作组在场,更不能出任何纰漏。你要挑选最可靠、最专业的办案人员,确保调查工作万无一失。" 田国富郑重地承诺:"请沙书记放心,纪委一定依法依规开展工作。我已经抽调了最可靠的办案人员,所有调查都会严格保密。我们会以房地产资金审计为切入点,逐步深入调查惠龙集团的问题。" 沙瑞金沉思片刻,又补充道:"要注意与公安部门的配合。祁同伟那边已经部署了对相关人员的边控措施,你们要加强协调,避免各自为战。特别是对可能外逃的人员,要提前做好布控。" "明白。"田国富起身,"我这就去安排。今晚就召开纪委常委会,部署相关工作。我会亲自带队,确保调查工作顺利进行。" "国富同志,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不仅关系到汉东省的经济安全,更关系到党和政府的形象。我们要对得起人民的信任,对得起肩上的责任。" "请沙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负重托!"田国富郑重地回答。 送走田国富,沙瑞金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长长舒了一口气。双线作战虽然风险很大,但也是难得的机会。一方面要配合中央工作组查清房地产领域的重大问题,另一方面要继续推进对赵家的调查,这两件事既相互独立,又有着内在联系。 他走到全省地图前,目光在京州和吕州之间移动。 第67章 进部 三天后的上午,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格外凝重。深红色的环形会议桌前,十一位常委正襟危坐,面前的茶杯冒着袅袅热气。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整,沙瑞金环视全场,宣布会议开始。 "同志们,"沙瑞金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今天常委会的一项重要议程,是研究部分干部的调整问题。之前我提议冻结了汉东部分干部的升迁问题,让组织部对要升迁的同志进行了重新考察!由于近期纪委查处了一批违纪违法干部,加上工作需要,一些岗位急需配备得力干部,所以这次会议就是解决部分干部的任用问题。下面请春林同志先介绍情况。" 组织部长吴春林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推了推眼镜:"根据省委组织部考察和书记碰头会研究,本次共涉及十八名厅局级干部的调整。其中,吕州市纪委书记等五个岗位因原任干部被查处急需补缺;另有十三个岗位属于正常干部交流轮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根据纪委的建议,有九名原拟提拔使用的干部,因涉嫌违纪或正在接受调查,暂不予考虑。名单已经发给大家。" 会议室里响起翻动纸张的声音。李达康突然开口:"春林部长,这九人中好像有三位是赵立春同志曾经推荐过的干部?" 吴春林略显尴尬:"这个...主要是根据纪委提供的线索和组织考察情况综合决定的。" 沙瑞金适时接话:"干部任用要坚持五湖四海、任人唯贤。不管是谁推荐的干部,只要有问题,都要一视同仁。春林同志,继续吧。" 吴春林松了口气,开始逐一介绍拟任人选。当介绍到吕州市纪委书记人选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吕州市纪委书记拟由易学习同志担任。易学习同志现任吕州市监察局副局长,政治坚定,原则性强,在正处级岗位工作多年,经验丰富。" 高育良微微皱眉:"易学习同志是不是资历稍浅?直接从正处级提拔到正厅级,还是纪委书记这么重要的岗位,是否再斟酌一下?" 宁方远扫视了一圈后,接话:"育良书记的担心有道理。但我认为,在特殊时期就要大胆使用特殊人才。易学习同志虽然级别不高,但在正处级的岗位上辗转工作了二十多年,当过县委书记,查处过多起大案要案,政治素质和业务能力都很突出。吕州现在的局面,正需要这样敢于碰硬的干部。" 田国富点头表示赞同:"纪委这边也认为易学习同志是合适人选。" 沙瑞金一锤定音:"既然纪委和组织部门都认为合适,那就通过吧。特殊时期,就要大胆使用优秀干部。" 会议继续进行。当介绍到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拟任副省长时,会场气氛明显变得微妙起来。 吴春林照本宣科地介绍:"祁同伟同志现任省公安厅厅长,拟任副省长,分管公安、司法等工作。该同志政治坚定,业务能力突出,在公安战线工作多年,成绩显著..." 他话音落地,见众人无人说话,宁方远第一个表态:"我完全同意。祁同伟同志在公安厅长岗位上表现突出,特别是在维护社会稳定、打击犯罪等方面做出重要贡献。提拔使用这样的干部,有利于加强省政府领导班子建设,也有利于推动公安事业发展。" 高育良紧接着发言:"同伟同志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些年汉东社会治安持续好转,与他领导的公安队伍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我赞成这个安排。" 田国富和李达康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田国富谨慎地开口:"祁同伟同志的能力确实突出,但是不是再历练一段时间?" 李达康补充道:"我同意国富同志的意见。副省长的岗位责任重大,需要统筹协调各方面工作。祁同伟同志一直在政法系统工作,是否需要先到地方或者其他综合部门锻炼一下?" 沙瑞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同志们的担心都有道理。但是,我们要打破论资排辈的观念,大胆使用优秀年轻干部。祁同伟同志在公安厅长岗位上的成绩有目共睹,最近在配合审计和纪检工作方面也表现出很强的大局意识。" 他转向刘省长:"刘省长,你的意见呢?" 刘省长微微颔首:"我赞成瑞金同志的意见。公安工作越来越重要,让公安厅长进班子,有利于加强政府对公安工作的领导。同伟同志这些年确实表现不错。" 沙瑞金环视全场:"那就这样吧。同意祁同伟同志任副省长的请举手。" 宁方远、高育良、沙瑞金、刘省长先后举手。李达康和田国富对视一眼,也缓缓举起了手。其他常委见状,纷纷举手同意。 "全票通过。"沙瑞金宣布结果,"请组织部按程序办理相关手续。" 会议继续进行,其他干部的任免都比较顺利。当所有议程结束后,沙瑞金做了总结发言:"同志们,今天的干部调整,充分体现了省委的用人导向——既要大胆使用优秀年轻干部,又要坚决把住政治关、廉洁关。希望大家支持新任职同志的工作,共同推动汉东各项事业发展。" 散会后,常委们陆续离开会议室。宁方远特意放缓脚步,与高育良并肩而行,高育良还说起了当年在汉大的事情。 田国富和李达康从后面跟了上来。田国富听到他们的对话,低声对李达康说:"看来,祁同伟这是找到新靠山了。" 李达康冷哼一声:"政治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宁省长和高书记同时为他说话,这出戏唱得可真够默契的。" 田国富若有所思:"不过话说回来,祁同伟确实有能力。公安系统这些年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 "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李达康不以为然,"关键是要用在正道上。走吧,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呢。" 宁方远走出省委大楼,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同伟啊,会议开得怎么样?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而此时,正在外地参加会议的祁同伟,刚刚结束一场分组讨论。听到手机震动,他走到会议室外的走廊接听。当听到自己升任副省长的消息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谢谢宁省长栽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祁同伟激动地说,"等我明天回来,立即向您汇报工作!" 挂断电话,祁同伟站在走廊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景色,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高育良发了条短信:"感谢老师多年培养,学生定当继续努力。" 很快,高育良回复了四个字:"戒骄戒躁。" 祁同伟看着短信,微微一笑。他知道,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自己刚刚迈上了新的台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68章 切割与自省 两天后的午后,赵瑞龙正在自家豪华别墅的室内游泳池边晒太阳,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碧波荡漾的室内泳池上。赵瑞龙正悠闲地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戴着墨镜,享受着难得的清闲。两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在一旁为他按摩捶腿,另一个女孩正将切好的水果递到他嘴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心腹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他犹豫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不敢上前打扰。 赵瑞龙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女孩们退下:"什么事?说吧。" 心腹快步上前,压低声音:"赵总,刚得到消息,省审计厅和纪委的人今天上午去了惠龙集团总部,调取了不少财务资料。" 赵瑞龙猛地坐起身来,墨镜滑到鼻梁上:"审计厅和纪委?他们查什么?" "具体还不清楚。"心腹小心翼翼地说,"带队的是审计厅的张克明厅长亲自带队,阵仗很大。财务总监老王打电话来说,他们重点查看了最近三年的资金往来和土地交易记录。" 赵瑞龙一把扯下墨镜,脸色阴沉下来:"马上让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例行检查还是针对性的?找审计厅和纪委的关系,务必问清楚!" "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心腹连忙说,"但是这次的口风特别紧,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人都表示不知情,或者说这是上面的统一部署。" 赵瑞龙烦躁地站起身,在泳池边来回踱步:"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查账...你让老王配合调查,但核心账本不能给他们看。特别是那些..."他使了个眼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心腹会意地点头:"明白。我已经嘱咐过了,敏感资料都已经处理好了。" 就在这时,心腹的手机响起。他接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赵总,刚得到消息,不止我们惠龙被查。龙腾集团、鑫苑地产、还有华建集团也都被审计厅和纪委的人上门了。" "什么?"赵瑞龙猛地转身,墨镜"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还有其他几家也在被查?都是什么规模的?" "都是省内排名前二十的房企。"心腹咽了口唾沫,"听说是由省审计厅牵头,纪委和公安配合的大动作。" 赵瑞龙烦躁地挥挥手让心腹退下,抓起手机就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祁同伟似乎很忙碌的声音。 "瑞龙啊,什么事?我正在开会。"祁同伟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促。 赵瑞龙直接问道:"同伟,听说最近省里在查房地产公司?连我们惠龙都被查了,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祁同伟恍然的声音:"哦,你说这个啊。这是省里的统一部署,宁省长在审计时发现很多房地产公司买了地不开发,就等着地皮升值炒地皮,严重影响了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所以要求对全省房企进行一次清查。" 祁同伟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继续解释:"对没有违规批地的公司,后面会责令限期开发;对涉及违规批地的,纪委才会介入。你们惠龙要是规范经营,就不用担心。" 这套说辞是祁同伟昨天从外地回来后,专门向宁方远汇报时商量好的。宁方远同意用这个理由来暂时稳住赵瑞龙,避免打草惊蛇。 "宁方远?又是他!"赵瑞龙的声音顿时提高八度,"他一个常务副省长,怎么这么爱管闲事?房地产招他惹他了?他怎么这么牛逼?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祁同伟在电话那头暗自皱眉,但语气依然平静:"瑞龙,这是省委省政府的决策,不是宁省长个人的意思。现在全国都在规范房地产市场,汉东也不能例外啊。" "放屁!"赵瑞龙骂骂咧咧,"分明就是宁方远那家伙在搞事!他妈的,一个外来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要不是我爸..." 祁同伟赶紧打断他:"瑞龙,我这边还要开会,先不说了。你放心,只要惠龙规范经营,就不会有问题。" 不等赵瑞龙再说什么,祁同伟就挂断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与赵瑞龙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是让他感到身心俱疲。 沉思片刻,祁同伟按下内部电话:"让王主任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办公室主任王志匆匆赶来:"厅长,您找我?" 祁同伟面色严肃:"你立即去查一下,厅里和下属单位有没有通过特殊关系进来的祁家村的人。特别是那些不符合招录条件的,列个名单给我。" 王志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即答应:"好的,我马上去办。" 一小时后,名单送到了祁同伟桌上。看着上面二十多个名字,祁同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没想到,自己当初碍于情面安排进来的人居然有这么多。 "立即办理辞退手续。"祁同伟沉声说,"按规定给予补偿,但必须辞退。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要求的,公安系统不是养老院,不适合的人就要清退。" 王志犹豫了一下:"厅长,这些人都是您老家来的,突然全部辞退,会不会..." "执行命令!"祁同伟打断他,"正是因为是我老家的人,才更要严格要求。去吧,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处理结果。" 看着王志离开的背影,祁同伟不禁想起昨天向宁方远汇报工作时的一幕。 当时宁方远看似随意地问起:"同伟啊,听说公安系统里有些特殊关系进来的人?这种事情要特别注意啊。你现在是副省长了,更要严格要求自己和身边人。" 祁同伟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现在仔细想想,宁方远的话确实有道理。以他公安厅长甚至副省长的位置,想要安排几个人,随便找几个企业轻而易举,何必非得往公安系统里塞人?这不仅影响公安队伍的形象,更容易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真是糊涂啊。"祁同伟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注重乡土情谊和面子工程,忽略了很多潜在的风险。 这时,手机响起,是赵瑞龙发来的短信:"同伟,晚上一起吃饭?叫上几个朋友。" 祁同伟看着短信,沉吟片刻,回复道:"今晚要加班,改天吧。" 他放下手机,眼神变得坚定。既然已经选择了新的道路,就要彻底与过去切割。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更是为了能够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站稳脚跟。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泛起绚丽的晚霞。祁同伟站在窗前,望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必将带来一些非议和指责,但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报告厅长,辞退手续已经全部办妥。"王志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来。 "好。"祁同伟淡淡地回应,"把相关材料归档备查。" 挂断电话,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新的征程已经开始,他必须轻装上阵。 第69章 来电 夜幕低垂,宁方远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但他的心情却并不轻松。桌上的加密红色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看来电显示,是北京裴一泓办公室的专线。宁方远立即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裴主任,您好。"宁方远语气恭敬中带着亲切。 "方远啊,没打扰你休息吧?"裴一泓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没有没有,正在看一些材料。"宁方远连忙说,"裴主任这么晚来电话,是有什么指示吗?" 裴一泓轻笑一声:"指示谈不上。主要是看到你们汉东最近的工作简报,特别是房地产审计方面的进展,很为你高兴啊。这份报告我已经转呈给相关领导了,大家都认为很有价值。" 宁方远谦虚地说:"这都是省委集体领导的成果,我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特别是沙瑞金书记给予了很大支持,审计厅的同志们也很辛苦。" "不必过谦。"裴一泓正色道,"一千二百亿的资金窟窿,五百亿的资金异常流动,这些问题的发现和披露,需要很大的政治勇气和责任担当。不是每个干部都敢碰这种烫手山芋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发现的这些问题,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我已经让相关部门的同志做了初步研判,认为这很可能是一种全国性的现象。你们汉东率先揭开这个盖子,功不可没啊。" 宁方远心中一动,谨慎地问道:"裴主任,这方面的阻力确实不小。有些利益集团已经开始了反扑,我们最近就收到了不少举报信,明显是冲着审计组来的。" "不要怕阻力!"裴一泓打断他,语气坚定,"越是遇到阻力,越说明你们抓到了要害。这件事情关系到国家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必须一查到底。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发改委这边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支持。" "谢谢裴主任的支持!"宁方远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们一定不负重托,把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最近审计组又发现了一些新线索,资金流向可能涉及更多领域..." "嗯。"裴一泓认真听着,不时发出肯定的应答,"这些情况都很重要。方远啊,有件事可以提前给你透个风。刘长生同志退休之后,那个位置不出意外就是你的了。中央几个领导都认可你的能力和担当,特别是这次房地产审计工作,给你加了不少分。" 宁方远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激动:"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汉东的情况比较复杂,我..." "不用担心。"裴一泓了然地说,"你的顾虑我知道。不过我要提醒你,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汉东现在的局面很复杂,各方势力都在博弈。有件事你要特别注意。" "您请说。"宁方远立即打起精神。 "上一次赵立春摆了钟家一道,让侯亮平这个钟家的女婿栽了个大跟头,钟家丢了不少面子。"裴一泓压低声音,"这次钟家可是憋着一股劲,不断在攻击赵家,给上面提供了不少赵家的黑材料。据说有些材料相当致命。" 宁方远若有所思:"难怪最近赵家的几个案子进展特别快...不过这样做会不会引发新的矛盾?"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裴一泓加重语气,"钟家自己也不怎么干净。这种争斗,你最好不要牵扯太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选边站队,明白吗?你的优势就在于相对超脱的立场。" "明白。"宁方远郑重回答,"我会把握好分寸的。现在的重点是查清房地产资金问题,其他的我都会谨慎处理。" 裴一泓满意地说:"这样就好。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稳住汉东的经济大局,查清房地产领域的突出问题。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汉东的班子肯定要调整。"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沙瑞金和田国富作为中央空降的干部,任务完成之后肯定要换地方。沙瑞金这次表现不错,虽然前期有些偏差,但及时纠正了,应该会有个好去处。田国富在纪委工作上也很有成效。" "至于高育良..."裴一泓似乎在斟酌用词,"要看他跟赵家牵扯的深不深。如果问题不大,也许还能平稳过渡;如果牵扯太深,那就难说了。不过无论如何,他想更进一步,已经没有可能了,能平安退二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宁方远心中凛然。裴一泓这番话,几乎指明了汉东未来政治格局的走向。 "谢谢裴主任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宁方远诚恳地说,"最近我们在资金流向方面又有一些新发现,可能涉及一些金融机构..." "这些情况都很重要。"裴一泓认真地说,"你们要继续深入核查,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可以直接联系我。金融稳定是大事,不能出任何纰漏。" "明白。请裴主任放心。" 裴一泓最后叮嘱道:"方远啊,记住一句话:''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很重要,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缓。你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每一步都要走稳。" "谢谢裴主任教诲,我一定牢记在心。" 挂断电话,宁方远独自在书房里沉思良久。裴一泓的这番话信息量很大,给他指明了未来的方向,更提醒了潜在的风险。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汉东这片土地,正在经历一场深刻变革。 "不选边站队..."宁方远轻声重复着裴一泓的告诫,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在汉东这样复杂的政治生态中,想要完全独善其身又何其困难。 但他知道,只要把握住大势,守住底线,就能在这场变革中站稳脚跟。而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刚来时那个需要处处谨慎的"外来户"了。 第70章 交易与筹码 省委书记办公室内,沙瑞金正在批阅文件,白秘书轻轻敲门进来:"书记,陈岩石老检察长来了,说有事想向您汇报。" 沙瑞金略显惊讶,随即点头:"请陈老进来。" 陈岩石虽然年事已高,但步伐依然稳健,精神矍铄,仿佛没有受到之前事件的影响。他穿着一身老旧但整洁的中山装,手中拿着一个鼓鼓的文件袋。 "陈叔叔,请坐。"沙瑞金亲自为陈岩石倒了杯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陈岩石没有立即坐下,而是郑重地说:"瑞金书记,我今天来,是有些重要情况要向您反映。这些情况在我退休前就掌握了,但当时时机不成熟,一直没有拿出来。" 沙瑞金神色严肃起来:"陈叔叔请讲。" 陈岩石打开文件袋,取出一叠材料:"这是我退休前调查掌握的情况,关于惠龙集团和吕州的华建集团。这两家企业通过特殊关系,以极低价格获取大量土地,然后用地皮作抵押获取银行贷款,却迟迟不开发,坐等地皮升值。" 他翻到其中一页:"更严重的是,这些企业买地的地方存在严重的数据造假问题。通过虚报经济数据、夸大项目效益等方式,帮助当地主管领导制造政绩,从而获得升迁。" 沙瑞金仔细翻阅材料,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情况确实很严重。陈叔叔,您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追查?" 陈岩石叹了口气:"当时阻力太大。这些企业背后有很强的保护伞,我的调查多次受到干扰。而且当时我也快到退休年龄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重要情况。华建集团表面上是个独立企业,但实际上赵家老二赵小惠暗中持股超过40%,通过多个代持人控制着这家公司。" 沙瑞金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赵小惠...这个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陈岩石肯定地说,"我通过一些老关系核实过。赵家很聪明,从不直接持股,都是通过中间人代持,但实际控制人就是赵小惠。"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沙瑞金沉吟片刻,开口道:"陈叔叔,感谢您提供这些重要情况。我们会认真核查的。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岩石,"您今天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反映情况吧?" 陈岩石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瑞金书记明察秋毫。我确实还有个不情之请。"他深吸一口气,"我儿子陈海,现在在省检察院档案室当主任。上次因为侯亮平的事情受到牵连,被调离了反贪局..." 沙瑞金立即明白了陈岩石的来意。 "陈海还年轻,有能力也有干劲,整天在档案室整理材料,太浪费人才了。"陈岩石语气诚恳,"我希望组织上能给他一个机会,调到另一个部门继续发挥作用。" 沙瑞金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陈海同志的情况我了解。上次的事情确实有些委屈他了。这样吧,让他到省纪委第二监察室担任主任,还是正处级,就负责核查您提供的这些线索。如果确实查出问题,立了功,我再给他解决副厅级待遇。" 陈岩石眼中闪过惊喜,但很快恢复平静:"谢谢瑞金书记!陈海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 "不过,"沙瑞金语气严肃,"这些线索要严格保密,调查工作也要在控制范围内进行。有什么进展直接向田国富同志汇报,不要扩大知情范围。" "明白,明白。"陈岩石连连点头,"那这些材料就交给您了。里面有些证据可能需要进一步核实,但大方向应该没有问题。" 送走陈岩石后,沙瑞金独自在办公室里踱步。这位老检察长提供的线索确实很有价值,但这也意味着汉东的局面将更加复杂,现在看来,他的这位陈叔叔也不像自己标榜的那样清廉无私嘛,这政治手段很老练啊! 他按下内部电话:"请国富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田国富匆匆赶来:"书记,您找我?" 沙瑞金将陈岩石提供的材料递给他:"刚才陈老检察长来了,提供了这些材料。你看看吧。" 田国富快速浏览材料,脸色越来越惊讶:"这些情况要是属实,问题就严重了。特别是赵小惠暗中控制华建集团这件事..." "我已经同意让陈海到你们纪委二室当主任,专门负责核查这些线索。"沙瑞金说,"还是正处级,等查出结果再考虑晋升问题。" 田国富略显犹豫:"陈海能力不错,但上次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要让他戴罪立功。"沙瑞金意味深长地说,"而且由他来做这件事,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制衡。毕竟他和赵家、钟家都没有太深的关系。" 田国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不过..."他压低声音,"陈老这个时候拿出这些材料,时机很微妙啊。" 沙瑞金点头:"是啊。老同志虽然退休了,但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出手。"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国富啊,汉东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陈海这边,你要亲自盯着点,既要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又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明白。"田国富郑重地说,"我会把握好度的。二室现在正好缺个主任,安排陈海过去也顺理成章。" "好。"沙瑞金转身,"那就这样定了。你尽快办理相关手续,让陈海尽快到位开展工作。这些线索很重要,要抓紧时间核查。" 田国富离开后,沙瑞金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长长舒了一口气。汉东的政治博弈就像一盘复杂的棋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行动。 第71章 父子的对话 陈岩石推开家门,看到儿子陈海正瘫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茶几上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档案室的工作显然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反贪局副局长变得颓废不堪。 "又在家喝酒?"陈岩石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不满,"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陈海懒洋洋地坐起身,打了个酒嗝:"爸,您回来了...在档案室不喝酒还能干什么?整天对着那些发霉的卷宗,我都快发霉了。" 陈岩石脱下外套,在儿子对面坐下,神色严肃:"我给你找了个新去处。今天我去见了沙瑞金书记。" 陈海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一亮:"沙书记?他怎么说?" "我给他提供了一些重要线索,关于惠龙集团和华建集团的。"陈岩石缓缓说道,"作为交换,他同意把你调到省纪委第二监察室担任主任,还是正处级,就负责核查这些线索。如果查出问题,立了功,再给你解决副厅级待遇。" "真的?"陈海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该死的档案室了!谢谢爸!" "坐下!"陈岩石厉声喝道,"看你这点出息!一个正处级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别忘了你曾经是反贪局副局长,副厅级干部!" 陈海讪讪地坐下,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爸,您是不知道,在档案室这几个月我都快憋疯了。每天就是整理、归档、查阅,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所以就更要珍惜这次机会!"陈岩石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段时间算是看明白了,上面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赵家,这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案子查扎实,办成铁案,这样才能重回副厅级,甚至更进一步。" 陈海郑重地点头:"爸,您放心,这次我一定把握好机会。您提供的那些线索,我一定会认真核查。" 陈岩石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到了纪委站稳脚跟后,找机会跟祁同伟联系联系。" 陈海愣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祁同伟?爸,您不是一直看不上他吗?说他是个''凤凰男'',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还说他给梁璐下跪是丢了男人的尊严..." 陈岩石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咳咳...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你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祁同伟现在找到了个大靠山——宁方远。" 他压低声音:"我这段时间联系了几个老战友,他们在北京还有些影响力。据他们透露,刘省长退休之后,宁方远有90%的机率接任。而且这还不是终点..." 陈海好奇地问:"还有什么内幕?" "宁方远接下来会在汉东工作好几年,只要能顺利将汉东经济转型,那魔都一把手的位置就十拿九稳了。"陈岩石神秘地说,"他本来就是魔都派系重点培养的后备种子之一,这次房地产的事情又给他加了不少分。听说上面很欣赏他敢于碰硬茬子的精神。" 陈海若有所思:"所以祁同伟这是押对宝了?" "没错。"陈岩石点头,"祁同伟这个人虽然出身一般,但他有个好老师啊!高育良政治嗅觉很灵敏。他早就看出宁方远不简单,所以很早就让祁同伟向宁方远靠拢了。现在宁方远把祁同伟提拔为副省长,说明很看重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纪委工作,难免会跟公安系统打交道。跟祁同伟搞好关系,对你今后的发展有好处。政治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陈海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必要时候,我可以跟姐姐联系一下。她在北京工作,应该能接触到一些高层信息。" 陈岩石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陈阳... 是啊,她在发改委工作,确实能接触到一些信息。但是..."他叹了口气,"她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陈海的表情冷了下来:"爸,您现在想起姐姐了?当初要不是您逼她嫁给那个副部长的儿子,她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她明明有自己喜欢的人,您却..." "够了!"陈岩石猛地打断儿子,"那时候我还不是为你好!那个副部长答应只要你姐嫁过去,以后在仕途上就能帮你!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档子事..." 陈海冷笑一声:"是啊,后来那个副部长因为违纪被查了,您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可是姐姐的幸福呢?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北京,连家都不愿意回,您觉得她过得开心吗?" 陈岩石颓然坐下,脸上露出悔恨的神情:"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做得不对。但是政治联姻在那个年代很常见,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前途着想..." "为了我们?"陈海语气激动,"您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姐姐当时哭得那么伤心,您却一点都听不进去。现在需要人家帮忙了,才想起还有个女儿在北京?" 父子俩陷入尴尬的沉默。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无聊的节目,与屋内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良久,陈岩石才缓缓开口:"你说得对,我确实对不起你姐姐。但是陈海,你要明白,在官场上,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我现在最后悔的,不是当年的选择,而是没有给你姐姐足够的理解和尊重。" 他站起身,走向书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机会我给你争取来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陈海独自坐在客厅里,望着父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官场确实充满无奈和抉择。但他也明白,有些底线,永远不能突破。 窗外,夜色渐深。陈海拿起手机,翻到姐姐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有些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第72章 调令下达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省检察院档案室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九点整,档案室的其他同事陆续到来。林华华抱着一摞新移交的案卷走进来,看到陈海已经到来,忍不住打趣道:"陈主任,您又来这么早?让我们这些年轻人情何以堪啊!" 陈海头也不抬,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些1950年代的案卷需要重新分类,工作量不小。"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门被推开,省检察院政治部的李主任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档案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好奇地望向来人。 "陈海同志在吗?"李主任环顾四周,语气正式。 陈海站起身,有些疑惑:"李主任,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李主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郑重地宣读:"经省委组织部研究决定,调省检察院档案室主任陈海同志,任省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请于今日办理工作交接,到省纪委报到。" 档案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陈海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虽然父亲昨天已经透露了这个消息,但没想到调令来得这么快。 林华华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跳起来:"太好了!陈主任!您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时,陆亦可和周正也闻讯赶来。陆亦可一进门就大声说:"陈海!听说你要调走了?还是去纪委二室当主任?太好了!" 周正更是直接上前给了陈海一个拥抱:"陈局,恭喜啊!终于熬出头了!" 档案室里的其他同事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示祝贺: "陈主任,您早就该离开这里了!" "是啊,让您这样的业务骨干在档案室待着,简直是浪费人才!" "纪委二室可是重要部门,陈主任这是要高升啊!" 李主任笑着对陈海说:"陈海同志,请尽快办理工作交接。组织部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好的,谢谢李主任。"陈海强压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平静。 送走李主任后,档案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林华华兴奋地说:"陈主任,您这是因祸得福啊!纪委二室可是实权部门,比在检察院档案室强多了!" 陆亦可点头附和:"是啊,陈海,上次侯亮平出事,你被牵连调来档案室,我们都替你不值。现在好了,终于扬眉吐气了!" "陈海,到了纪委好好干!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看看,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陈海看着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心中百感交集。 "谢谢大家这些年的照顾和支持。"陈海真诚地说,"特别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们没有看不起我,还经常鼓励我,这份情谊我铭记在心。" 林华华眼圈有些发红:"陈主任,您别这么说。当年在反贪局,您可是手把手教我们办案的。要不是您,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 陆亦可也感慨道:"是啊,记得我刚到反贪局时,什么都不会,是你耐心指导我查账、审讯、取证。那些日子虽然辛苦,但收获很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在反贪局并肩作战的日子。档案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与往日的沉闷形成鲜明对比。 陈海看了看时间,对大家说:"好了,我还要办理交接手续。等我到纪委安顿下来,办完手上的案子,一定请大家吃饭,好好聚一聚。" "那就说定了!"林华华兴奋地说,"我们要去最高档的饭店,好好宰陈主任一顿!" "没问题!"陈海爽快地答应,"地方你们挑,我买单!" 在大家的帮助下,陈海很快办理完了工作交接。这几个月在档案室的工作,虽然枯燥,但也让他静下心来,读了很多以前没时间看的案卷,对很多问题有了新的认识。 "也许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陈海自言自语道。 临走时,陈海站在档案室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工作了几个月的的地方。整齐的档案架、厚重的卷宗、熟悉的工作台...这里记录着他的失意与沉淀,也见证着他的坚持与等待。 走廊尽头,阳光正好。省纪委大楼就在检察院对面,但对陈海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工作单位的变更,更是一次人生的转折。他知道,父亲为他争取来的这个机会,他必须牢牢把握住。 而检察院大楼门口,林华华望着陈海远去的背影,对陆亦可说:"陈主任这一去,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 陆亦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纪委二室...那可是专门查办大案要案的地方。看来,汉东又要不太平了。" 省纪委的门卫显然已经接到通知,仔细查验了陈海的工作证后,礼貌地指引他前往三楼办公室。纪委大楼内部的氛围明显更加肃穆,走廊上来往的工作人员个个神情严肃,脚步匆忙。 "陈海同志是吗?请跟我来,田书记正在等您。"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迎上来,带着陈海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敲门进入后,陈海看到田国富正站在窗前打电话,神情凝重。见到陈海进来,田国富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陈海同志,欢迎来到纪委工作。"田国富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情况紧急,我就不说客套话了。你父亲提供的那些线索非常重要,但时间不等人,必须立即开展工作。" 陈海立即挺直腰板:"请田书记指示,我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投入工作。" 田国富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档案袋:"这是相关材料的复印件。你现在的任务是组建一个精干的工作组,在一周内对这些线索进行初步核实。记住,要绝对保密,调查范围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明白。"陈海郑重地接过材料,"我会立即着手组建团队,制定详细的调查方案。" 田国富走到陈海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陈海啊,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有什么情况随时直接向我汇报。" "请田书记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不辜负组织的信任。"陈海坚定地回答。 "好。"田国富点点头,"你的办公室在二楼206,已经安排好了。工作人员会带你过去。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纪委二室的主任了。去吧,时间不等人。" 陈海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上,他握紧手中的档案袋,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新的征程已经开始,这一次,他不能再有任何失误。 第73章 失意者的愤怒 侯亮平坐在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宽敞却冷清的办公室里,手中的例行通报文件被他捏得皱皱巴巴。文件第二页的一条不起眼的人事任免通知,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经省委研究决定,陈海同志任省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正处级)"。 "陈海...纪委二室主任..."侯亮平喃喃自语,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这种心情很复杂,就像常说的那样——不怕兄弟过得苦,就怕兄弟开路虎。特别是这个兄弟不久前还和自己一样,在冷板凳上苦苦煎熬。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意。曾几何时,他是汉东省反贪局的副局长,手握重权,办过无数大案要案;而如今,却只能在这个清水衙门里,整天与文人墨客打交道,处理着无关痛痒的文艺工作。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了!"侯亮平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绝的神色。他抓起桌上的保密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钟小艾略显疲惫的声音:"亮平,什么事?我正在开会。" 侯亮平强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小艾,陈海调任纪委二室主任了。我想请家里帮帮忙,能不能把我也调到一个实权岗位上?作协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钟小艾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亮平,现在家里的事情很多,爸爸和叔叔们都在忙着应对赵家的反扑。这个时候恐怕不方便为你的事情出面。" 侯亮平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不方便?那我怎么办?就在这个鬼地方待一辈子?小艾,我可是为了钟家才落得这副田地的!要不是当初你们让我去查李达康,我会被调到这个鬼地方来吗?" "亮平,你冷静点。"钟小艾试图安抚他,"家里的情况你现在可能不太了解。赵家虽然势弱,但虎死威犹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已经和他们来回争斗了好几轮,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那我呢?我就活该被牺牲吗?"侯亮平的声音提高八度,"当初是你们说没问题,说会保住我!结果呢?我现在就像个弃子,被扔在这个角落里自生自灭!"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多日的怨气终于爆发:"你知道作协那些人背后都怎么叫我吗?我侯亮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发泄。等侯亮平喊完了,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亮平,你说完了吗?" 侯亮平喘着粗气:"说完了!你们钟家要是还念一点旧情,就赶紧把我弄出去!" 钟小艾冷笑一声:"侯亮平,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钟家亏欠你很多?那我要提醒你几件事。第一,你当初违规调查李达康,是你自己为了立功冒进,不是家里让你去的;第二,出事之后,家里动用了多少资源保你,否则你以为只是一个记过处分就能了事?第三..."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你这段时间在作协都做了些什么,家里一清二楚。包括你和省作协那几个女工作人员的事情,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家里看在你是为钟家冲锋陷阵的份上,没有计较而已。" 侯亮平顿时如坠冰窟,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小艾,你...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钟小艾打断他,"家里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没空管你的那些风流韵事。你好自为之吧,等风头过去了,家里自然会为你安排。" "可是..."侯亮平还想说什么。 "就这样吧,我还有个会。"钟小艾冷冷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侯亮平握着传来忙音的话筒,呆呆地站在原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微微发抖。钟小艾最后那几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原来钟家什么都知道,只是暂时没有追究而已。这种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比明刀明枪的对抗更让人恐惧。 "完了..."侯亮平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起自己在作协的这些日子,确实和几个女工作人员走得比较近,但没想到钟家居然连这些细节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敲门声。作协办公室主任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侯主席,今晚有个青年作家座谈会,您看..." "滚出去!"侯亮平猛地将手中的报纸摔在地上,"全都给我滚出去!" 办公室主任吓得连忙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侯亮平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钟家人眼中,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有用的时候给你甜头,没用的时候就晾在一边,甚至还要捏住你的把柄,防止你反咬一口。 窗外,一群鸽子飞过,留下清脆的鸽哨声。侯亮平却只觉得那声音刺耳得很。他拿起手机,想给什么人打电话,却发现不知道该打给谁。曾经的战友、同事,现在要么避之不及,要么自身难保。 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就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可能被剥夺。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否则,等待他的可能就不只是冷板凳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推开办公室门。外面的工作人员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侯亮平强挤出一丝笑容:"刚才不好意思,工作上遇到点烦心事。晚上的座谈会照常举行,我会参加。" 说完,他大步走向走廊尽头,背影依然挺拔,但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 在权力的游戏中,一步走错,可能就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偿还。而侯亮平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下一个机会的到来。 第74章 看守所 就在陈海开始调查惠龙集团和华建集团的同时,省公安厅的黑色奥迪轿车缓缓驶入汉东省第一看守所的大门。祁同伟坐在后座,面色凝重。他刚刚结束一个重要的会议,就接到了高小琴要求和他见面的消息。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高小琴和山水集团的一众高管因为非法经营和行贿罪被起诉,但这些罪名都不算特别严重,按照他的预估,最多两三年就能出来。而且有他这个公安厅长——现在已经是副省长——的关照,在监狱里弄个单间、享受特殊待遇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高小琴这个时候急着要见他,肯定有什么特殊情况。 "省长,到了。"司机轻声提醒道。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西装,迈步下车。看守所所长早已等候多时,赶紧迎上来:"祁省长,您来了。高小琴已经在会见室等候了。" "有什么特殊情况吗?"祁同伟一边走一边问。 所长压低声音:"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高小琴最近情绪似乎不太稳定,经常要求见律师,今天突然提出要见您。" 会见室里,高小琴穿着一身囚服,素面朝天,但依然难掩她的美貌。看到祁同伟进来,她立即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坐吧。"祁同伟在她对面坐下,示意看守人员先出去,"听说你要见我?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高小琴看了看身后已经关上的门,轻轻摇头:"没有人为难我。有祁厅长的庇护,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吃的用的都不缺,也没人敢欺负我。" 祁同伟皱眉:"那为什么急着要见我?你应该知道,现在很多人盯着,我不方便经常来看你。" 高小琴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谢谢祁厅长还来看我。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您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祁同伟叹了口气:"小琴啊,现在风声紧,我也不能给你办保外就医。相信你也通过律师了解到你的案件详情了,你需要在这里待几年,但最多不会超过三年,我已经交待过了,会给你最好的待遇。除了不能出去,其他方面都会尽量照顾。" "我明白。"高小琴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我不是为了这个找您。我是...我是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祁同伟神色一凛:"什么麻烦?" 高小琴从囚服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祁同伟:"有人给我递话,让我将在国外设置的五个亿的基金交出来,否则就要把高书记和小凤的事情捅出去。" 祁同伟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海外账户信息和一行字:"五个亿买一个秘密,很划算。" "这是谁递的话?"祁同伟脸色阴沉下来。 高小琴又拿出一张照片,手微微发抖:"和纸条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个..." 祁同伟接过照片,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高育良和高小凤正在一处豪华别墅的阳台上相拥而立,举止亲密。虽然拍摄角度有些远,但两人的面容清晰可辨。 "这照片是哪来的?"祁同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知道。"高小琴摇头,"是和其他物品一起送进来的。送东西的人只说了一句''想想你的妹妹''。" 祁同伟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会见室里踱步:"赵家!这一定是赵家的手笔!他们现在狗急跳墙,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高小琴担忧地说:"我也觉得是赵家。他们现在处境不妙,想要用这笔钱做最后一搏。可是那五个亿的基金是山水集团最后的家底,是我给小凤设立的,是小凤以后生活的本钱,要是交出去..." "绝对不能交!"祁同伟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敲诈!一旦开了这个头,后面就会有无数个五个亿!而且这次是五个亿,下次....." 他走到高小琴面前,郑重地说:"小琴,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我会和高书记商量,一定会保住你和小凤。" 高小琴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谢谢祁厅长...可是我担心小凤,她现在还在国外,万一赵家的人对她下手..." "我会安排人保护小凤。"祁同伟承诺道,"你在这里安心待着,什么都不要答应。我会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 高小琴擦干眼泪,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递话的人还说...如果我不配合,就要把材料直接寄给中纪委。他说他手里还有更多证据..." 祁同伟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是在威胁我们啊。好,很好!看来赵家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了。" 他看了看时间:"小琴,我得走了。记住,无论谁再来递话,都不要答应。一切等我消息。" 高小琴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祁厅长。请您一定要保护好小凤,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 "放心吧。"祁同伟点点头,"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们姐妹。" 走出会见室,祁同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守所所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加强看守所的安保,特别是高小琴那边。"祁同伟吩咐道,"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她的律师,也要严格监控。" "是,祁省长。"所长连忙答应。 坐进车里,祁同伟立即拿出加密手机,拨通了高育良的号码:"老师,有紧急情况,需要马上见您。"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说:"来我家吧,小心点。"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祁同伟的心却沉甸甸的。赵家这一手确实狠毒,直接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高育良和高小凤的关系一旦曝光,不仅高育良的政治生命将彻底终结,就连他祁同伟也要受到牵连。 "赵瑞龙..."祁同伟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既然你要玩这么大,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汽车驶出看守所大门,融入车流之中。而一场更加激烈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75章 书房夜话 夜幕下的省委三号别墅显得格外宁静,只有书房窗户透出的灯光显示主人尚未休息。祁同伟的专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院子,他快步下车,神情凝重地走进别墅。 高育良正在书房里练字,见祁同伟匆匆进来,便放下毛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什么事这么着急?" 祁同伟没有坐下,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那张照片和高小琴收到的纸条,放在书桌上:"老师,出大事了。今天高小琴找我,有人用这个威胁她。" 高育良戴上老花镜,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当看清照片内容时,他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照片上,他和高小凤在吕州月牙湖畔的别墅阳台上相拥而立,那是他们最初开始的地方。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高育良的声音有些发颤。 祁同伟又将纸条推过去:"有人给高小琴递话,要她交出在国外设置的五个亿基金,否则就要把这件事捅出去。我觉得这一定是赵家狗急跳墙,想要鱼死网破!" 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赵立春!好个赵立春!我为他鞍前马后这么多年,他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坐下,仔细端详着照片和纸条。良久,他缓缓摇头:"不对...这不像是赵家的手笔。" 祁同伟不解地问:"老师,为什么这么说?现在赵家处境不妙,用这种手段勒索钱财也很正常啊。" 高育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同伟啊,你还是太年轻。钱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算什么?就是一串数字而已。如果赵家真有这些证据,他们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要挟我,而不是为了区区五个亿。" 他指着照片说:"你看这拍摄角度和清晰度,明显是近距离偷拍的。这应该是在吕州时期的山水庄园,那时候赵家还需要倚重我,不会用这种手段。" 祁同伟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 "这很可能是山水集团内部的人干的。"高育良分析道,"可能是某个被辞退的高管,或者是当时对分红不满的股东。他们手握这些证据,现在趁乱想要捞一笔。" 他沉思片刻,继续说道:"而且赵家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来搞这些事情。我更倾向于是内部人或者是一些小角色在趁火打劫。" 祁同伟皱眉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我派人去查?" "查!一定要查!"高育良斩钉截铁地说,"但不是明查,要暗查。你动用公安系统的关系,悄悄调查山水集团那些离职高管和股东最近的动向。特别注意那些可能接触过这些隐私信息的人。"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良久不语。祁同伟安静地等待着,知道老师正在做重要的决定。 终于,高育良转过身,神情复杂地说:"同伟啊,查到线索之后...去向宁方远汇报吧。" 祁同伟震惊地看着他:"老师!这...这怎么行?这件事要是让宁省长知道..." "我知道后果。"高育良苦笑一声,"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再影响你的前途。你现在是副省长,前途无量,不能因为我的事情受到牵连。" 他走到祁同伟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宁方远这个人,虽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但做事有分寸,讲原则。你主动向他汇报,反而能赢得他的信任。至于我..."他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祁同伟激动地说:"老师!我不能这么做!您对我的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就算拼着这个副省长不当,我也要保住您!" 高育良欣慰地笑了笑,拍拍祁同伟的肩膀:"有你这句话,老师就很欣慰了。但是同伟,你要明白,政治不是讲感情的地方。该割舍的时候就要割舍,这才是成熟的政治家。"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显得有些疲惫:"我老了,也累了。这些年在汉东的是非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 祁同伟的眼眶湿润了:"老师..." "去吧。"高育良挥挥手,"按我说的做。这是我作为老师,给你的最后一个建议。" 祁同伟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老师,无论发生什么,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离开书房时,祁同伟的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高育良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这是在用自己的政治生命,为他这个学生铺路。 坐进车里,祁同伟没有立即离开。他望着书房窗户透出的灯光,久久不语。司机小声问道:"省长,我们现在去哪?"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回办公室。另外,通知经侦总队的王队长,我要见他。" 汽车缓缓驶出省委大院。祁同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独自面对接下来的风雨。而高育良用这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夜色中,省委三号别墅的书房灯光一直亮到深夜。高育良独自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照片,久久不语。最后,他拿起打火机,将照片点燃,看着它在烟灰缸中化为灰烬。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回到省公安厅办公室,不到十分钟,一个身材精干、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办公室。经侦总队队长王绍虽然比祁同伟年长几岁,但在他面前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祁厅长,您找我?"王绍立正敬礼,动作干净利落。 "绍哥,坐。"祁同伟难得地用私下称呼,示意王绍在会客区坐下,"有件要紧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王绍立即挺直腰板:"您吩咐。" 祁同伟压低声音:"我要你秘密调查山水集团之前的股东和高管,特别是那些被辞退或者与集团有过节的人。要绝对保密,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王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明白。需要重点调查哪些方面?" "重点查他们最近的资金往来、通讯记录和行踪。"祁同伟神色凝重,"特别是与境外有联系的,或者最近突然有大额资金进出的。" 王绍会意地点头:"我亲自带几个可靠的弟兄去查。要不要动用技术手段?" 祁同伟沉吟片刻:"可以,但要把握好分寸。所有监控都要按程序报批,不要留下把柄。" "明白。"王绍郑重承诺,"我会做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牵连到您。" 祁同伟拍拍王绍的肩膀:"绍哥,这件事关系重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记得当年在缉毒队的时候吗?那次要不是你..." 王绍打断他:"祁厅,过去的事不提了。您对我的提携之恩,我王绍永远记在心里。这件事我一定办好,您就放心吧。" 看着王绍离开的背影,祁同伟稍稍松了口气。有王绍这样的老部下在,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培养了一批像王绍这样既忠诚又能干的心腹。 窗外,夜色渐深。祁同伟知道,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76章 名存实亡的婚姻 王绍离开之后,祁同伟站在省公安厅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这一天的跌宕起伏让他感到身心俱疲。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办公桌前,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将它们锁进保险柜。随后,他关掉了台灯,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拿起外套和公文包,祁同伟走出办公室,对还在加班的秘书点点头:"小张,今天就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祁省长,您慢走。"秘书连忙起身相送。 祁同伟摆摆手,独自走向电梯间。 来到地下停车场,司机老王早已等候多时。看到祁同伟出来,他立即下车打开车门:"祁省长,回家吗?" 祁同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回家吧。" 车辆缓缓驶出省公安厅大院,融入晚高峰的车流中。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将一天的疲惫和烦恼都暂时抛在脑后。 "省长,到了。"不知过了多久,老王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祁同伟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公安厅家属院大门。 "明天早上七点来接我。"祁同伟吩咐道。 "明白。"老王恭敬地回答。 祁同伟推开家门,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梁璐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我回来了。"祁同伟淡淡地说了一句,脱下外套准备往书房走。 "哟,还知道回来啊?"梁璐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以为祁大省长早就忘了这个家在哪呢。" 祁同伟脚步一顿,强压心中的不快:"我今天很累,不想吵架。" "累?"梁璐猛地站起身,声音提高八度,"你能有多累?不就是陪领导吃吃饭、开开会吗?真正累的是我这个在家独守空房的人!" 祁同伟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梁璐,我警告你,我的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轻松。你要是觉得在家无聊,可以去找你那些闺蜜打麻将,别整天找我麻烦。" "找我麻烦?"梁璐冷笑一声,"祁同伟,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当了副省长,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别忘了你是怎么有今天的!"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祁同伟。他大步走到梁璐面前,眼中闪着寒光:"我怎么有今天的?是靠我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是靠破获一个个大案要案积累的!你们梁家给过我什么?除了羞辱和打压!" 梁璐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镇定:"没有我们梁家,你能有今天的地位?没有我爸的关系,你能那么快当上公安厅长?祁同伟,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忘恩负义?"祁同伟怒极反笑,"梁璐,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们梁家给过我什么真正的帮助?你爸退休前的那点人脉,早就没什么影响力了。你那两个哥哥虽然到了副部级,但都没进常委,而且这几年就要退休了。现在的我,还需要看你们梁家的脸色吗?" 梁璐气得脸色发白:"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要不是我爸,你能从那个穷山沟里调出来?能有机会展现你的能力?" "那是我用尊严换来的!"祁同伟猛地提高声音,"记得吗?在那个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给你下跪求婚!那一刻,我的尊严就被你们梁家踩在脚下了!" 这句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彼此心里。 梁璐的眼泪流了下来:"祁同伟,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恨我,恨我们梁家,对不对?" 祁同伟转过身,不去看她的眼泪:"我不想讨论这个。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感情了,何必还要互相折磨?" "互相折磨?"梁璐擦干眼泪,声音变得尖锐,"是你一直在折磨我!结婚这么多年,你给过我什么?除了冷漠就是敷衍!我知道你外面有人,那个高小琴,还有..." "够了!"祁同伟厉声打断她,"我的事情不需要你过问。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这样不好吗?" 梁璐歇斯底里地喊道:"不好!我偏要管!只要我还是你法律上的妻子,我就要管!你别以为当了副省长就可以为所欲为!" 祁同伟冷冷地看着她:"梁璐,我劝你清醒一点。现在的局面,对我们都好。你继续做你的省长夫人,享受该有的待遇和尊重。我们维持表面上的婚姻关系,但互不干涉。这样难道不好吗?" "表面上的婚姻?"梁璐凄然一笑,"祁同伟,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摆设?一个工具?" 祁同伟叹了口气:"随你怎么想。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些年来,该给你的面子我都给了,该尽的义务我也都尽了。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拿起刚脱下的外套,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梁璐急忙问道。 "去公安厅宿舍。"祁同伟头也不回地说,"这里的气氛让我窒息。" 梁璐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不行!我不准你走!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我就去省委闹!" 祁同伟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冰冷:"梁璐,我劝你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去闹,丢人的不只是我,还有你们梁家。别忘了,你两个哥哥还在位上,真要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梁璐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愣在原地。祁同伟趁机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祁同伟!你给我回来!"梁璐冲着门口大喊,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关门声。 她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多年的婚姻就像一场噩梦,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她明知祁同伟不爱她,却还是用权力和地位强迫他娶了自己。而现在,当祁同伟终于爬到了足够高的位置,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楼下,祁同伟坐进车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每次回家都像上战场,那种压抑的气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在公安厅宿舍安排个房间,我今晚过去住。" 挂断电话,他望着自家窗户透出的灯光,心中百感交集。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但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在政治上,他还需要维持表面上的家庭和睦形象。 "再忍耐一段时间吧。"他自言自语道,"等一切都稳定下来..." 汽车缓缓驶出小区,融入了夜色之中。而那个所谓的家,只剩下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和一段早已死亡的婚姻。 第77章 侯亮平的赌注 深夜的省作协宿舍楼一片寂静,只有侯亮平房间的窗户还透出昏暗的灯光。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钟小艾的那些话和警告。最终,他烦躁地坐起身,点燃一支烟,在黑暗中默默吸着。 烟雾缭绕中,侯亮平的思绪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自己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继续待在作协这个清水衙门,等赵家倒台后,钟家很可能会将他彻底雪藏。到那时,他这个"钟家女婿"的身份不仅不再是护身符,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输!"侯亮平掐灭烟头,眼中闪过决绝的神色。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寂的城市,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私下调查赵家的犯罪证据。 如果能够拿到赵瑞龙贪污国有资产以及赵家贪污受贿的确凿证据,他就有筹码与钟家谈判,甚至直接向中央举报。到时候,别说调回实权部门,就是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个想法很快遇到了现实困难。惠龙集团已经被省纪委盯上,调查组层层把守,他根本插不进手。而且作为被处分干部,他也没有权限接触相关案卷。 侯亮平在房间里踱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个想法时,突然灵光一现——山水集团! 虽然山水集团被赵家抛弃,高层基本都进了看守所,但财务、行政等部门的中层管理人员大多还在外面。这些人手中很可能掌握着关键证据,只是暂时没有被调查组注意到。 更重要的是,山水集团与惠龙集团业务往来密切,很可能也涉及国有资产流失问题。如果能从山水集团打开突破口,说不定能牵扯出更多内幕。 侯亮平的思维越来越活跃。他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山水集团为了拿地,曾经向不少官员行贿;集团账目存在严重问题,可能涉及洗钱;甚至还有传言说,某些领导通过山水集团转移资产... "如果这些传闻属实..."侯亮平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不只是赵家的问题了,很可能还会牵扯出祁同伟和高育良!" 这个想法让他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如果真能查到这些证据,他就是立了大功;紧张的是,调查过程中的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的侯亮平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在作协的这些日子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官场上,不进则退。如果不想办法自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赌一把!"侯亮平下定决心,"与其在作协混吃等死,不如冒险一搏!" 他开始仔细规划调查方案。首先要想办法接触山水集团的中层管理人员,特别是财务和项目部门的人。这些人现在应该都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最容易突破。 其次要确保调查的隐蔽性。不能用自己的名义,要想办法找个合适的掩护身份。也许可以借助以前在反贪局时的一些线人关系。 最后还要考虑证据的保管和使用。一旦拿到关键证据,要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和渠道提交,确保能够发挥最大效用。 侯亮平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列出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他记忆中可能与山水集团有关联的人员,以及可能提供帮助的老关系。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侯亮平却毫无睡意。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久违的激情和斗志,仿佛又回到了在反贪局办案的那些日子。 "赵瑞龙、高育良、祁同伟..."侯亮平轻声念着这些名字,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你们等着瞧吧,我侯亮平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侯亮平终于做好了决定。他将会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回到权力的舞台中央。这场赌注很大,但他愿意冒险一试。 另一边,省纪委大楼内,陈海拿着厚厚一叠卷宗,快步走向田国富的办公室。 "田书记,有重要发现。"陈海一进门就直入主题,"我们在梳理惠龙集团的拿地和贷款案卷时发现,几乎所有重大交易都与山水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田国富放下手中的文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海将卷宗摊开在办公桌上:"表面上看是惠龙集团在拿地和贷款,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些项目的商务接待、资金周转甚至部分账目处理,都是在山水集团进行的。汉东有不少官员都在山水集团被接待过,这其中可能涉及利益输送。" 他翻到一页标注重点的卷宗:"虽然山水集团因为行贿和非法经营已经被查抄,相关账目也被一个惠龙集团的副总顶罪了,但像山水集团这种企业,一般都会有另一本私账。这本账很可能记录了真实的资金往来和利益输送情况。" 田国富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的判断很有道理。但是山水集团已经被查抄过一次,就算有私账,恐怕也早就被转移或销毁了。" "不一定。"陈海坚持道,"根据我们接触的几个山水集团前员工的说法,这家公司的财务管理非常混乱,很多账目都是多头管理。而且当时查抄的主要是总部,一些分公司和关联企业的账目可能还没有被彻底清查。" 他继续分析:"特别是山水集团在吕州和京州的分公司,当时只是简单查了一下。但这些地方才是接待官员的主要场所,很可能保留着关键证据。" 田国富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思考。窗外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 "这样,"田国富终于做出决定,"我让监察三室配合你们,成立一个秘密调查组。但是要绝对保密,只能在暗中进行调查。特别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打草惊蛇。" 陈海立即表态:"明白!我们会以审计山水集团关联企业为掩护,暗中查找那本私账。一旦发现线索,立即向您汇报。" 田国富郑重地叮嘱:"记住,这件事关系重大。山水集团背后可能牵扯很多人,调查过程中一定要谨慎。有什么情况随时直接向我汇报,不要通过其他渠道。" "是!我这就去安排。监察三室那边..." "我会亲自跟三室主任交代。"田国富打断他,"你们明天开始就可以开展工作。记住,安全第一,证据第二。宁可慢一点,也不能暴露调查意图。" 陈海点点头,收拾好卷宗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田国富又叫住他:"陈海,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把握住。但也要记住,办案要依法依规,不能急于求成。" "请田书记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陈海郑重承诺,然后快步离开办公室。 看着陈海远去的背影,田国富若有所思地拿起红色保密电话。 第78章 默契 田国富站在省纪委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手中的加密电话刚刚接通与沙瑞金的通话。 "瑞金书记,我是国富。有个新发现需要当面向您汇报,涉及到山水集团的一些线索..."田国富的语气谨慎而严肃。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似乎正在批阅文件,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过后,他简洁地回应:"现在过来吧。" "好的,我这就过去。"田国富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快步走向沙瑞金的办公室。作为省纪委书记,他深知即将汇报的事情可能引发的政治地震。 "瑞金书记,有个新情况需要向您汇报。"田国富一进门就直入主题,"陈海在调查中发现,惠龙集团的很多违法行为都与山水集团密切相关。虽然山水集团已经被查过一轮,但他们很可能还有一本私账没有被发现。" 沙瑞金神色凝重地示意他继续。 "如果真能找到这本私账,"田国富压低声音,"恐怕会牵连出不少人。特别是祁同伟和高育良同志,他们以前和山水庄园的关系相当密切。但现在祁同伟已经是宁省长那边的人,贸然调查的话..." 沙瑞金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办公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沙瑞金终于开口,"但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反腐没有禁区,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宁省长那边,我会亲自沟通。" 田国富略显担忧:"但是祁同伟刚刚提拔为副省长,这个时候调查他,会不会影响政府班子的稳定?" 沙瑞金转身,目光坚定:"正是因为刚刚提拔,才更要查清楚。如果确实有问题,那就是我们用人失察;如果没问题,也能还他一个清白。这件事你尽管去查,宁省长那边我来处理。" "明白。"田国富郑重地点头,"我会组织精干力量,秘密进行调查。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您汇报。" 送走田国富后,沙瑞金沉思片刻,拿起红色保密电话:"请宁省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宁方远匆匆赶来:"瑞金书记,您找我?" "方远啊,坐。"沙瑞金示意他坐下,"先说说房地产项目的后续处理情况吧。那些资金窟窿怎么填补?" 宁方远立即汇报:"已经对37家房企的128名高管采取限制出境措施。后续我们准备引入国有资本和优质民营企业进行重组,同时协调银行提供过渡性贷款,确保在建项目不停工。总之要避免引发大规模的群众性事件。" 沙瑞金满意地点头:"处理得很妥当。不过今天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国富同志刚才汇报,在调查中发现山水集团可能还有一本私账没有被查获。如果找到这本账,可能会牵扯出一些人,其中包括祁同伟同志。" 宁方远闻言,神色平静地沉吟片刻:"瑞金书记,我认为应该查,而且要一查到底。相信高育良副书记和祁副省长都是老同志了,应该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恍然大悟。宁方远特意提到"高育良副书记",却只称"祁副省长",这其中的差别意味深长。看来宁方远已经做好了取舍的准备——高育良可以动,但祁同伟还要再看情况。 "方远同志的意思是..."沙瑞金试探着问。 宁方远微微一笑:"反腐没有禁区,这是中央的一贯要求。我们作为领导干部,更应该以身作则,配合组织调查。我相信高副书记和祁副省长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话锋一转:"当然,调查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影响正常工作。特别是公安系统现在任务很重,维稳压力很大,需要保持队伍稳定。" 沙瑞金完全明白了。宁方远这是在划界线——政法系统的高育良可以动,但公安系统的祁同伟还要慎重。毕竟祁同伟现在是他的人,而且公安系统确实需要稳定。 "好,我明白了。"沙瑞金会意地点头,"调查会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特别是公安系统这边,会特别注意方式方法。" 宁方远起身告辞:"有瑞金书记把握大局,我就放心了。省政府这边一定会积极配合纪委的工作。" 送走宁方远后,沙瑞金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心中感慨万千。政治就是这么微妙,一句话、一个称呼,往往就包含着丰富的信息。宁方远用这种方式,既表明了对反腐工作的支持,又保住了自己的得力干将。 而更让沙瑞金在意的是,宁方远对高育良的态度。那句"相信高副书记已经做好准备了",几乎等于默认了高育良有问题。这说明在高层博弈中,高育良已经被视为可以舍弃的棋子。 "育良同志啊..."沙瑞金轻声叹息,"看来你的政治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他走到全省地图前,目光落在吕州的位置。那里是山水庄园最初的所在地,也是高育良政治生涯的起点。如今,很可能成为他的终点。 宁方远走出省委大楼,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刚才沙瑞金办公室里的对话,特别是关于山水集团调查的那部分。 但更让他深思的,是今天早上祁同伟向他汇报的那个消息——高育良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和吴老师离婚,并与高小凤正式结婚。这个消息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刻的政治智慧。 坐进车里,宁方远没有立即让司机开车。他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高育良啊高育良,你这是用自己的政治生命,保下了祁同伟的前途啊。"宁方远喃喃自语。他明白,高育良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与其负隅顽抗,不如主动让步,至少还能保住一些体面和尊严。 更重要的是,高育良这样做,实际上也是在向宁方远示好——我保住了你的得力干将,希望你能在可能的范围内给予关照。这种政治上的默契,往往比直白的交易更加有效。 宁方远轻轻叹了口气。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哪怕像高育良这样的人物,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也不得不选择这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退场。 "去省政府。"他对司机吩咐道。车缓缓启动,宁方远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高育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他也要做出相应的回应——在可能的范围内,给这位老同志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第79章 意外的相遇 陈海带领的省纪委二室调查组已经在山水集团各分公司的账目海洋中奋战了整整一周。调查组分成三个小组,分别负责吕州、京州和林城三个主要地区的分公司审计工作。 "头儿,吕州分公司的账目查完了。"年轻调查员小李揉着通红的眼睛汇报,"除了几笔违规接待费用,基本都是正常业务往来。最大的问题就是宴请了当地规划局的几个科长,涉及金额不到五万元。" 陈海皱眉看着报表:"就这些?有没有更深入的发现?" "确实就这些。"小李无奈地说,"接待的都是科级干部,最高也就是个副处长。而且都是正常的商务接待规格,很难认定是行贿。" 这时,负责京州分公司的调查组也回来了。组长王磊一脸疲惫地汇报:"京州这边情况差不多。主要是招待了一些区里的局长、科长,最大的单笔消费是一万八千元的餐饮费,招待的是开发区管委会的处长。" 陈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林城组呢?" "林城组刚来电话,说发现了几笔大额消费,但接待的都是企业老板,没有政府官员。"旁边的副组长回答道。 调查陷入了僵局。一连几天,各小组汇报的都是类似的情况——一些无关痛痒的违规接待,涉及的都是低级别官员,与预期的"大鱼"相去甚远。 "这不合理。"陈海在办公室里踱步,"山水集团能在汉东做得这么大,不可能只靠招待几个科长、处长。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发现的线索。" 他召集全体调查组成员开会:"重新梳理所有分公司的资金流向,不要只看接待费用,重点查大额资金往来和异常转账。" 又经过两天的深入排查,技术组终于发现了一个关键规律——各分公司的资金最终都会流向几个特定账户,而这些账户的掌控人都是山水集团总部的财务经理刘庆柱。 "头儿,你看这里。"小李指着资金流向图,"吕州分公司每季度都会向一个指定账户转账,备注是''总部管理费'',但金额远远超出正常管理费的标准。" 王磊也发现了类似情况:"京州分公司也是,每月都有大额资金流向刘庆柱控制的账户,备注是''项目协调费''。" 陈海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对了!各分公司用小额资金招待基层官员,真正的大额资金都通过刘庆柱这个渠道运作。立即排查刘庆柱的最新住址和行踪!" 不到一个小时,技术组就锁定了刘庆柱的当前位置,京州市某高档小区。陈海立即带领六名调查组成员驱车前往。 "头儿,这个刘庆柱可不简单。"车上,小李看着资料说,"山水集团财务部经理,年薪百万,但在公司里异常低调,几乎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 另一名调查员补充道:"山水集团出事之后,其他高管都被请去''喝茶''了,唯独这个刘庆柱安然无恙,继续住在高档小区里。" 陈海神色凝重:"这说明他要么极其谨慎,要么有强大的保护伞。大家一会儿行动时要特别注意,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车队很快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位于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区,安保相当严格。陈海让大部分队员在车上待命,只带了两名队员进入小区。 就在他们接近刘庆柱所在的单元楼时,陈海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两名队员躲到树后。 "头儿,怎么了?"队员小声问道。 陈海指着单元楼门口的一个身影:"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两名队员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子正在按门铃。虽然装扮隐蔽,但那身形和举止... "那是...侯亮平?"一名队员惊讶地说,之前侯亮平在纪委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他还能记得。 陈海仔细观察,确认那就是侯亮平。只见侯亮平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很警惕,然后再次按响门铃。 "确认一下,这是刘庆柱的家吗?"陈海低声问。 队员核对了一下门牌号:"没错,就是3单元1201室,刘庆柱的住所。" 陈海当机立断:"撤退,全部人先回车上。" 回到车上,陈海立即拨通了田国富的电话:"田书记,有特殊情况。我们找到了山水集团财务经理刘庆柱的住处,但在那里看到了侯亮平。" 电话那头的田国富显然很惊讶:"侯亮平?他去那里干什么?" "不清楚,但看起来他也在找刘庆柱。"陈海汇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田国富沉吟片刻:"你们先旁观,不要打草惊蛇。盯住刘庆柱,暂时不要接触,等我的命令。" "明白。"陈海挂断电话,向队员们传达了田国富的指示。 两名年轻队员忍不住嘟囔:"这不是让侯亮平抢我们的功劳嘛...我们辛辛苦苦查了这么多天,他倒好,直接来摘桃子。" 陈海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怎么?你们也想去档案馆体验生活?我上次从副厅级的反贪局长调到档案馆当主任,你们也想试试?" 两名队员顿时噤声,连连摇头。 陈海正色道:"记住,我们办案是为了查明真相,不是为了抢功。侯亮平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可疑。田书记让我们静观其变,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吩咐队员:"分组监视,一组盯住小区出口,一组在对面楼设观察点。记住,没有命令绝对不能行动。" 队员们立即分头行动。陈海坐在车里,望着远处刘庆柱所在的单元楼,心中充满疑惑。侯亮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在为钟家办事,还是另有所图? 而此刻的单元楼内,侯亮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他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刘庆柱开门,希望能够从这个关键人物身上找到突破口,为自己争取一个翻身的机会。 夜色渐深,一场暗中的较量正在悄然展开。 第80章 将计就计 另一边,汉东省委大楼,田国富匆匆走进沙瑞金的办公室,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沙瑞金正在批阅文件,看到他进来,立即放下手中的笔。 "瑞金书记,有紧急情况。"田国富开门见山,"陈海他们在监视刘庆柱时,发现侯亮平也出现在那里,看样子他也在找刘庆柱。" 沙瑞金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侯亮平?他不是在作协吗?怎么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 "不清楚。"田国富摇头,"但据观察,侯亮平看起来很急切,似乎在单独行动。我们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沙瑞金沉思片刻,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似乎是他在北京的关系网中的重要人物。田国富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沙瑞金与对方的交谈。 "老领导,请问京城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特别是钟家和赵家之间..."沙瑞金的声音很恭敬。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沙瑞金的脸色逐渐明朗。几分钟后,他放下电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国富啊,"沙瑞金缓缓开口,"刚得到消息,京城的钟家和赵立春之间的争斗暂时告一段落了。双方都损失不小,再斗下去谁都受不了,所以达成了一个暂时的平衡。" 田国富惊讶地问:"那侯亮平这是..." "很可能是自作主张。"沙瑞金判断道,"钟家现在需要休养生息,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侯亮平可能是着急了,毕竟陈海已经从检察院档案馆主任的位置上调到了纪委监察室,侯亮平想通过私下调查立功,好重回实权岗位,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田国富皱眉:"沙书记,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阻止他?" 沙瑞金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为什么要阻止?既然侯亮平想要立功,就让他立嘛。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景色:"这样,你让陈海他们调整一下行动计划。侯亮平白天去找刘庆柱,那就让陈海他们晚上去接触。记住,不要跟侯亮平发生接触,还要想办法让刘庆柱交出证据,但这些证据要''意外''地落到侯亮平手中。" 田国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让侯亮平拿到证据,他就会有所行动。到时候..." "到时候钟家那边肯定有反应,就算钟家不动,我们将侯亮平拿到证据的消息透露给赵立春,赵立春那边也肯定会有所反应。"沙瑞金接话道,"等赵立春动得多了,我们自然能找到足够多的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就叫引蛇出洞。" 田国富佩服地说:"瑞金书记高明!这样既能让侯亮平为我们打头阵,又能让赵立春露出更多破绽。" 沙瑞金神色严肃起来:"不过要注意几个关键点。第一,要确保陈海他们的行动绝对保密,不能打草惊蛇;第二,交给侯亮平的证据要经过筛选,既要足够重要,又不能太过核心;第三,要密切监控侯亮平拿到证据后的动向。" "明白。"田国富郑重地点头,"我会亲自部署,确保万无一失。" 沙瑞金补充道:"还有,要保护好刘庆柱这个关键证人。他既然能掌握那么多证据,说明在山水集团内部地位特殊。必要时可以给他提供保护,换取他的合作。" 田国富立即领会:"好的。我会让陈海见机行事,必要时可以承诺对刘庆柱从轻处理,换取他的配合。" "去吧。"沙瑞金拍拍田国富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要把握好分寸,既要让侯亮平觉得是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又要确保整个过程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田国富离开后,沙瑞金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心中盘算着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侯亮平的意外出现,反而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机会。让侯亮平去打头阵,既能降低赵立春的戒心,又能为后续行动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侯亮平啊侯亮平,"沙瑞金轻声自语,"既然你这么想立功,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握得住啊。" 与此同时,田国富已经回到纪委办公室,立即召集陈海等人开会部署。 "计划有变。"田国富对调查组成员说,"从现在开始,你们改为夜间行动,白天只进行远距离监视。特别是要留意侯亮平的动向,但不要干扰他的行动。" 陈海有些不解:"田书记,这是为什么?万一侯亮平先拿到证据..." "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田国富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让别人替我们打头阵,反而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你们只需要确保整个过程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就行。" 调查组成员面面相觑,但都明智地没有多问。在纪委工作多年,他们深知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陈海,"田国富特别交代,"你负责与刘庆柱接触。要想办法让他交出证据,但这些证据要''意外''地落到侯亮平手中。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把握分寸。" 陈海郑重地点头:"明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夜色渐深,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正在悄然展开。而此时的侯亮平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仍然在焦急地寻找着刘庆柱,希望能够从这个关键人物身上找到翻身的机会。 第81章 夜访与抉择 第二天白天,陈海和他的调查组在监测点密切监视着刘庆柱家的一举一动。果然,上午十点左右,侯亮平再次出现在小区里。他依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警惕地观察四周后,按响了刘庆柱家的门铃。 "头儿,侯亮平又来了。"小李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次他按了很长时间门铃,但里面好像还是没人回应。" 陈海冷静地记录着情况:"继续观察。" 侯亮平在门口等了约十分钟,期间多次尝试拨打电话,但显然都没有接通。最后,他只能无奈地离开,临走时还不甘心地回头望了几眼。 "看来刘庆柱是铁了心不开门啊。"一名调查员说道。 陈海若有所思:"不一定。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刘庆柱有顾虑也是正常的,也许他是在观望,或者是在等什么人,毕竟侯亮平总不可能亮个作协的证件让刘庆柱交出证据。让大家继续监视,不要放松警惕。" 一整天的监视都没有发现异常。刘庆柱家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无人居住。但技术组的监测设备显示,屋内确实有人活动。 傍晚时分,侯亮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小区附近,但这次他没有直接上门,而是在对面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似乎在等待什么。 "头儿,侯亮平还没死心,在对面咖啡馆蹲守呢。"小李汇报。 陈海看了看时间:"让他等着吧。通知各组准备,等天完全黑下来,侯亮平一离开,我们就行动。" 晚上九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侯亮平在咖啡馆坐了两个多小时,见刘庆柱家始终没有动静,终于失望地离开。 确认侯亮平走远后,陈海下达指令:"行动!" 六名调查组成员分成两组,一组在楼下布控,一组随陈海上楼。来到刘庆柱家门口,陈海正准备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刘庆柱和妻子正拖着两个大行李箱,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架势。双方撞个正着,都愣住了。 刘庆柱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陈海亮出证件:"省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陈海。刘经理,这是准备去哪啊?" 刘庆柱强作镇定:"原来是纪委的领导...我们...我们就是准备出去旅游几天。请进请进。" 进入屋内,陈海注意到客厅里堆放着好几个已经打包好的箱子,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护照。 "旅游需要带这么多行李吗?"陈海意味深长地问,"连护照都准备好了,是要出国旅游?" 刘庆柱的妻子紧张地搓着手:"就是...就是想去国外看看..." 陈海示意队员开始检查物品,自己则在沙发上坐下:"刘经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山水集团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现在给你个机会,主动交代问题,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刘庆柱低着头:"陈主任,我就是个普通财务人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陈海冷笑一声,"各分公司的资金最后都汇总到你这里,你会不知道?那些''管理费''、''协调费''都去了哪里,你会不清楚?" 一名调查员从卧室里找出一个笔记本电脑:"头儿,电脑硬盘被拆走了。" 另一名调查员报告:"发现多部一次性手机,但SIM卡都不见了。" 陈海盯着刘庆柱:"看来刘经理是早有准备啊。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现在给你机会是看你态度,要是等我们自己查出来..." 刘庆柱额头冒汗,但依然嘴硬:"陈主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海看了看时间,突然站起身:"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们也不勉强。不过提醒你一句,明天晚上我们还会再来。这段时间请你不要离开京州,纪委的人会24小时''保护''你们的。" 他特意加重了"保护"两个字,刘庆柱夫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送走陈海等人,刘庆柱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冷汗。妻子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老刘,怎么办啊?白天就有人敲门,晚上又来了一帮纪委的人。要是让赵瑞龙知道我们被纪委盯上,他一定会..." "别说了!"刘庆柱打断她,声音颤抖,"让我想想..." 妻子哭着说:"要不还是把账本交出去吧?反正那些钱也不是我们的,何苦为他们背这个黑锅?赵瑞龙那种人,真要出事,第一个抛弃的就是我们!" 刘庆柱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你不懂...那些账本牵扯的人太多了。交出去,我们死得更快。" "那怎么办?"妻子绝望地问,"走又走不了,留在这里又是等死..." 刘庆柱安慰地拍拍妻子的手:"别急,让我好好想想。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妻子看着窗外:"刚才那个陈主任说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还走得了吗?" 刘庆柱走到窗前,小心地拉开窗帘一角。楼下,几辆不起眼的轿车停在暗处,车里隐约有人影晃动。 "走?往哪走?"刘庆柱苦笑着放下窗帘,"外面都是纪委的人,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妻子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刘庆柱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交出手中的证据,可能会遭到赵家的报复,可能不明不白的死在看守所里;但不交出去,纪委这边也不会放过他。无论选择哪条路,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夜色渐深,刘庆柱家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 凌晨五点,天色依旧漆黑,只有远处天际线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刘庆柱掐灭了烟灰缸里最后一根烟蒂,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窗外,楼下那几辆不起眼的轿车仍静静地守在原地,如同蛰伏的猎豹。 卧室门轻轻打开,妻子走了出来,脸上写满疲惫与恐惧,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看着丈夫通红的眼睛和满地的烟头,声音沙哑地问:“老刘……我们……” 刘庆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想了一夜,既然横竖都是死路,躲是躲不掉了。赵家心狠手辣,绝不会保我们;纪委那边证据确凿,也不会放过我们。”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藏在客厅电视墙暗格后的保险箱,“那咱们就用手里这最要命的东西,去跟他们谈,闯一条生路出来!” 他转过头,紧紧握住妻子冰凉的手:“今晚等那个陈海再来,我们就拿这个真账本跟他谈条件。至少要争取个宽大处理,最好……能把咱们全家送出去!” 妻子看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狠厉与决断,颤抖着点了点头,眼下这确实是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 第82章 关键证据 白天,上午十点整,熟悉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刘庆柱的妻子透过猫眼向外望去,随即紧张地回头对丈夫小声说:"又是昨天白天那个人..." 刘庆柱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出声。夫妻二人屏住呼吸,听着门外侯亮平坚持不懈的敲门声和隐约的呼唤:"刘经理,开开门,我是来帮你的..."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侯亮平才无奈地离开。透过窗帘缝隙,刘庆柱看到侯亮平走向小区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蹲守。 "他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妻子忧心忡忡地说,"这么执着,会不会真是来帮我们的?" 刘庆柱冷笑一声:"帮我们?他是想拿我们当垫脚石!这种人我见多了,为了自己的前途,什么都能出卖,第一天他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连个证件都拿不出来,把账本交给他,谁能保证他下一步不会将我们灭口。" 妻子叹了口气:"那晚上纪委的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等他们来了再说。"刘庆柱神色凝重,"我已经想好了谈判的条件。只要他们能满足,我就把东西交出去。" 与此同时,咖啡厅里的侯亮平也越来越烦躁。他搅动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眉头紧锁。连续三天的蹲守毫无结果,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刘庆柱已经不在家里?或者已经被其他人控制? "不行,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侯亮平暗自决定,"明天要是再没动静,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然而,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刘庆柱家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侯亮平只能失望地离开,准备第二天再想办法。 就在侯亮平离开后不久,陈海带领的调查组再次来到刘庆柱家门口。这次没等他们敲门,门就主动打开了。 刘庆柱站在门口,神情平静:"陈主任,请进吧。我们谈谈条件。" 陈海示意队员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走进屋内:"刘经理想谈什么条件?" 刘庆柱直截了当地说:"我把东西交给你们,但你们要保证送我们一家出国。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和足够的生活费。" 陈海摇了摇头:"刘经理,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首先,出国并不安全。赵家的势力在国外也有延伸,我们无法提供有效保护。其次,你这是在与国家讲条件,性质就变了。" 刘庆柱的妻子急切地说:"可是留在国内,赵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如果你们配合调查,我们可以提供证人保护。"陈海郑重地说,"但出国是不可能的。我建议你们换个条件。" 刘庆柱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那就算我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但我需要书面保证,我和我的家人能获得保护。" "这个可以。"陈海立即答应,"只要你提供的证据有价值,我可以向田书记申请,给你争取最大程度的宽大处理。" 刘庆柱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好,我相信你。希望陈主任言而有信。" 他走向客厅的电视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按下几个按钮,墙面悄然滑开,露出一个嵌入式保险箱。经过复杂的操作,保险箱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普通的U盘。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刘庆柱将U盘递给陈海,"里面记载着山水集团与汉东地方行政部门、政法系统、公安等部门人员的资金往来。时间跨度超过五年,金额...相当惊人。" 陈海接过U盘,手感冰凉,却仿佛有千钧重。他谨慎地问:"这里面都涉及哪些人?" 刘庆柱苦笑一声:"太多了。从科级到处级,甚至更高...具体名单里面都有详细记录。我只能说,山水集团能做得这么大,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海沉思片刻,问道:"为什么选择现在交出来?" "因为我想通了。"刘庆柱叹了口气,"继续藏着掖着,最后死的肯定是我。交给纪委,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也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天担心被人灭口,担心账本被发现...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陈海郑重地将U盘收好:"刘经理,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会遵守承诺,为你争取宽大处理。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他走到窗前,用对讲机下达指令:"各组注意,立即启动证人保护程序。确保刘经理一家的绝对安全。" 窗外,几辆车的灯光亮起,更多的调查组成员开始布控。刘庆柱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您,陈主任。"刘庆柱的妻子哽咽着说,"我们...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陈海点点头,握紧手中的U盘。他知道,这个小小的存储设备里,很可能藏着颠覆汉东政坛的秘密。而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艰巨和复杂。 离开刘庆柱家时,陈海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普通的高档住宅。谁又能想到,就在这里,藏着足以震动整个汉东省的关键证据? 夜色中,陈海握紧U盘,快步走向等待的车辆。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陈海驱车返回省纪委大楼,径直来到田国富的办公室,将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郑重地交到田国富手中。 田国富将U盘插入加密电脑,快速浏览着里面的内容。随着页面滚动,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份账目之详细、涉及人员之广,远超他的预期。 "这么多..."田国富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经过短暂思考,他做出了决定。只见他熟练地操作着,将U盘中的资料复制了一份到加密硬盘,随后在原文件中删去了几个重要的正厅级官员和公安系统内几位厅级干部的记录。 "田书记,这是..."陈海有些不解。 田国富没有抬头,继续操作着:"有些大鱼现在还不能动,否则会打草惊蛇。这份修改后的U盘,你带回去交给刘庆柱。" 他取下U盘,递给陈海:"告诉刘庆柱,明天要想办法让侯亮平''意外''发现这个U盘。可以暗示他藏匿位置,但一定要做得自然,不能让侯亮平起疑。" 陈海立即领会了领导的意图:"明白。我会安排好的,让侯亮平以为自己找到了关键证据。" "记住,"田国富特别叮嘱,"整个过程要严密监控,既要让侯亮平拿到U盘,又要确保他不会察觉这是我们的安排。" 陈海点头:"放心田书记,我会把握好分寸。刘庆柱那边也会配合,他现在别无选择。" 带着修改后的U盘,陈海再次驱车前往刘庆柱的住处。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正在悄然展开。 第83章 暗度陈仓 陈海离开省纪委后,立即驱车返回刘庆祝家。手中的U盘仿佛有千斤重,里面存储的证据足以震动整个汉东政坛。 回到刘庆柱家门口,陈海独自敲门进入。刘庆柱夫妇见他去而复返,都显得很紧张。 "陈主任,还有什么事情吗?"刘庆柱不安地问。 陈海从口袋中取出那个U盘,放在茶几上:"刘经理,我需要你帮个忙。" 刘庆柱困惑地看着U盘:"您这是......" "明天白天,那个经常来敲门的人还会来。"陈海缓缓说道,"你需要找个机会,让他''意外''发现这个U盘。记住,不能明着交给他,要让他觉得自己是偶然找到的,或者是你被逼无奈,硬甩出去的。" 刘庆柱更加困惑了:"为什么?这不是很重要的证据吗?为什么要交给那个人?" "这你就不用多问了。"陈海神色严肃,"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记住,要做得自然,不能让他起疑。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刘庆柱的妻子担心地说:"可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不会出差错的。"陈海肯定地说,"我们会全程监控。你只需要演好你的角色就行。这件事办好了,对你争取宽大处理很有帮助。" 刘庆柱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好,我明白了。我会按您说的做。" 陈海满意地点点头,再次交代了一些细节后离开。 第二天上午十点,侯亮平果然准时出现在刘庆柱家门口。连续几天的蹲守毫无结果,让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今天他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还是没动静,就只好想其他办法了。 "刘经理,开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侯亮平用力敲着门,"我是来帮你的!只有我能救你!" 这次,门内终于有了回应。刘庆柱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侯亮平心中一喜,连忙说:"我是侯亮平,前反贪局副局长。我知道你手里有重要证据,我可以帮你把这些证据交给能主持公道的人!"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刘庆柱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侯亮平急切地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处境。赵家已经保不住你了,纪委的人也在盯着你。只有我能帮你!" 又一阵沉默后,刘庆柱说:"你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证据。" 侯亮平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到门内脚步声远去,显然刘庆柱已经离开门口。他沮丧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门口的报箱似乎没有关紧,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出于好奇,他打开报箱,发现里面除了报纸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 侯亮平心中一动,迅速将U盘收入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而在外面盯着的陈海见侯亮平离开,立马让人跟了上去。 回到省作协宿舍,侯亮平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插入U盘。当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惊呆了——这里面竟然完整记录了山水集团与汉东各级官员的资金往来,金额之大、涉及人员之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应该是赵立春派系在汉东的绝大部分人马了,虽然没有涉及到省部级,但也足够他用了。 "太好了!"侯亮平兴奋地自言自语,"有了这个,我就能翻身了!" 与此同时,在对面楼房的监控点,陈海和他的团队正通过望远镜观察着侯亮平的一举一动。 "头儿,侯亮平已经回到宿舍,正在查看U盘内容。"小李汇报。 陈海点点头:"继续监视。田书记那边还有什么指示?" "田书记让我们继续盯着,不要被发现。等侯亮平有进一步动作再说。" 陈海通过望远镜,看到侯亮平在宿舍里兴奋地踱步,不时查看电脑屏幕,显然对U盘里的内容非常满意。 "看来鱼儿上钩了。"陈海轻声说,"接下来,就看他会怎么使用这些证据了。" 一名年轻队员忍不住问:"头儿,我们辛辛苦苦找到的证据,就这么白白送给侯亮平了?" 陈海笑了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侯亮平拿到这些证据后,一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线索。" 另一名队员担心地说:"可是万一侯亮平把这些证据泄露出去,或者用来做交易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密切监控。"陈海神色严肃,"一旦发现他有不当行为,立即向田书记汇报。但现在,我们要给他足够的''自由'',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翻身的机会。" 夜幕降临,侯亮平宿舍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他显然在仔细研究U盘里的内容,不时做着笔记,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而对面的监控点里,陈海和他的团队也在紧张工作着,记录着侯亮平的每一个动作,分析着他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动。 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正在悄然展开,而侯亮平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仍然沉浸在获得关键证据的兴奋中,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证据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第84章 棋局之外 侯亮平在省作协宿舍里反复查看U盘中的内容,越看越是兴奋。这个U盘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赵瑞龙通过山水集团进行利益输送的整个过程,还涉及大量汉东官员的受贿证据。 "太好了!有了这些,我看谁还敢小瞧我侯亮平!"他激动地自言自语,随即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钟小艾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钟小艾略显疲惫的声音:"亮平,这么晚有什么事?" "小艾!我拿到了!我拿到赵家的犯罪证据了!"侯亮平难掩兴奋之情,"是赵瑞龙和汉东众多官员行贿受贿的完整记录!这次我们一定能扳倒赵立春!" 钟小艾闻言先是一惊,睡意全无:"你说什么?你从哪里弄到的证据?" 侯亮平得意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蹲守山水集团的一个财务经理,今天终于在他家门口找到了这个U盘。里面全是账目往来记录,铁证如山!" 钟小艾立即警觉起来:"等等...你说你是在他家门口''找到''的?具体怎么回事?" 侯亮平将如何蹲守刘庆柱、如何在报箱中发现U盘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随着他的叙述,钟小艾的眉头越皱越紧。 "亮平,"钟小艾语气严肃,"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你蹲守了这么多天都没结果,今天突然就''意外''找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 侯亮平不以为然:"这说明老天都在帮我们!赵家气数已尽了!就该让我侯亮平得到这个大功劳!" 钟小艾强压心中的不安,尽量平静地说:"亮平,这件事很复杂。你先把证据备份一份,但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等我消息,好吗?" 侯亮平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好,我听你的。不过要快点,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啊!" 挂断电话后,钟小艾立即拨通了父亲钟正国的专线。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显然钟正国已经休息了。 "小艾,这么晚有什么事?"钟正国的声音带着睡意。 钟小艾将侯亮平获得证据的经过详细汇报了一遍,最后担忧地说:"爸,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亮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拿到这么重要的证据?这背后一定有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钟正国才缓缓开口:"小艾,你说得对。这确实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这是有人想让我们和赵立春再斗起来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人想做这个渔翁。" 钟小艾一惊:"您是说...这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很明显。"钟正国冷静地分析,"第一,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可能轻易被''意外''发现?第二,偏偏是侯亮平拿到这些证据,而不是纪委的人;第三,太巧了,正好在我们和赵家暂时休战的时候。" 钟小艾恍然大悟:"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证据交给沙瑞金?让他去处理?" 钟正国叹息一声:"傻孩子,你还看不出来吗?这说不定就是沙瑞金的手笔。否则侯亮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拿到证据?沙瑞金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他继续分析:"如果我们拿着这些证据去找赵立春麻烦,就会打破现在的平衡,重新引发钟赵两家的争斗。如果我们不行动,恐怕有人会''不小心''让赵立春知道我们手上有这些证据。到时候,赵立春一定会认为我们要对他下手,反而会先发制人。" 钟小艾感到一阵寒意:"那...那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 "这就是高明之处啊。"钟正国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沙瑞金这一手玩得漂亮。不管我们怎么做,都会陷入被动。" "那该怎么办?"钟小艾焦急地问。 钟正国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会处理的。你让亮平先把证据保管好,但千万不要有任何动作。特别是不能去找赵家的麻烦,明白吗?" "可是亮平那边..."钟小艾担心地说,"他好不容易拿到证据,一心想靠这个翻身呢。" "你要稳住他。"钟正国严肃地说,"告诉他,如果轻举妄动,不仅扳不倒赵家,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钟小艾郑重地答应:"我明白了。我会看好亮平的。" 挂断电话后,钟小艾独自在房间里踱步,心中波澜起伏。她没想到,汉东的政局已经复杂到这个程度。就连侯亮平看似幸运的发现,背后都可能隐藏着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与此同时,在北京的钟正国也没有入睡。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沙瑞金的这一手确实高明,但并非无解。关键在于要看清局势,不做第一个出手的人。钟家现在最需要的是耐心,等待最适合的时机。 "沙瑞金啊沙瑞金,"钟正国轻声自语,"你想做渔翁,但别忘了,渔翁也可能被鱼拖下水啊。" 他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约一下赵立春,就说...我有些关于他儿子的事情想跟他聊聊。" 夜色深沉,一场更高层面的博弈正在悄然展开。而此时的侯亮平还沉浸在获得证据的兴奋中,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多方势力博弈中的一颗棋子。 第85章 茶楼密谈 京城,一处隐秘的高档茶楼包厢内。赵立春和钟正国相对而坐,面前的紫砂壶冒着袅袅热气。两位老人虽然都是京城政坛的重量级人物,但此时的会面却透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氛。 "立春兄,今天请你来,是有件关于令郎的事情要告知。"钟正国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凝重。 赵立春微微皱眉:"请讲。" 钟正国斟酌着措辞:"我女婿侯亮平,最近意外获得了一些证据...是关于瑞龙通过山水集团进行利益输送的完整记录。" "什么?"赵立春猛地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侯亮平?他怎么会..." 钟正国抬手打断他:"立春兄稍安勿躁。据我所知,这些证据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交给侯亮平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两家再起冲突。" 赵立春先是震怒,但很快冷静下来,多年的政治经验让他立即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你的意思是..." "沙瑞金。"钟正国轻轻吐出这个名字,"据我分析,这很可能是他的手笔。否则以侯亮平现在的处境,怎么可能轻易获得如此重要的证据?" 赵立春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有道理。沙瑞金这是想借刀杀人啊。让我们两家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正是如此。"钟正国颔首,"所以我今天特意约你见面,就是要说明白这件事。我们钟家不会被人当枪使,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赵家发难。" 赵立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这些证据..." "我已经嘱咐侯亮平妥善保管,但绝不会轻举妄动。"钟正国保证道,"不过立春兄也要早做打算。既然沙瑞金已经出手,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赵立春冷笑一声:"多谢提醒。沙瑞金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玩玩。看看最后是谁玩死谁!" 两位老人又密谈了近一个小时,详细讨论了当前的局势和可能的应对策略。虽然钟赵两家曾经是政敌,但在共同的外来威胁面前,暂时达成了默契。 与此同时,在汉东省作协宿舍里,侯亮平正在反复研究U盘中的证据。他越看越是兴奋,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证据重返权力中心。 就在这时,钟小艾的电话打了过来。 "亮平,证据都备份好了吗?"钟小艾的语气很严肃。 "都备份了,存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侯亮平得意地说,"小艾,这次我们真的能扳倒赵家了!这些证据太有力了!" 钟小艾却没有分享他的兴奋:"亮平,你听我说。这些证据现在就是个炸药桶,你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要交给任何人,也不要轻举妄动。" 侯亮平不以为然:"小艾,你太谨慎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我们应该趁热打铁,立即采取行动!" "你还不明白吗?"钟小艾急了,"这些证据来得太蹊跷了!很可能是有人故意设的局!你要是轻举妄动,就会被人当枪使!" 侯亮平嗤之以鼻:"什么局不局的?证据就是证据!只要是真的,谁设的局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们能借此翻身!" "亮平!"钟小艾提高声音,"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政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证据现在就是烫手山芋,谁碰谁倒霉!" 侯亮平语气冷了下来:"小艾,我知道你和你父亲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们钟家。但现在我拿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你们还是这种态度?是不是怕我立功之后,就不再需要依靠你们钟家了?" 钟小艾被他的话气得发抖:"侯亮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一意孤行,会毁了自己的!" "为我好?"侯亮平冷笑,"为我好就是让我在作协混吃等死?为我好就是让我放弃这个翻身的机会?对不起,这次我要自己做主!"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钟小艾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又气又急,立即给父亲打电话:"爸,亮平不听劝,非要采取行动。怎么办?" 钟正国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他执意如此,那就让他去吧。有些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明白的。" "可是..."钟小艾还想说什么。 "小艾,"钟正国打断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亮平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挂断电话后,钟小艾独自坐在房间里,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侯亮平这次恐怕真的要惹上大麻烦了。而那些看似珍贵的证据,很可能成为埋葬他政治生命的坟墓。 与此同时,侯亮平正在兴奋地制定行动计划。他决定先联系几个老部下,组建一个秘密调查组,深入核查这些证据的真实性。一旦确认无误,就直接向中纪委举报。 "赵瑞龙、高育良、祁同伟..."侯亮平看着证据中涉及的名字,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你们等着瞧吧!我侯亮平又回来了!" 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这场博弈的玩家,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夜色渐深,一场影响汉东政局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侯亮平,这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实际上只是一颗即将被牺牲的棋子。 而此时,宁方远办公室的加密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裴一泓的专线。他立即接起电话,语气恭敬:"裴主任,您好。" "方远啊,"裴一泓的声音从容不迫,"刚得到消息,赵立春和钟正国私下见面了,在一处茶楼密谈了一个多小时。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局势有什么变化?" 宁方远沉吟片刻,脑中快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随即豁然开朗:"裴主任,我认为这可能与沙瑞金书记的一个部署有关。据我了解,他很可能将通过正规渠道获得的赵家相关证据,交给了钟家的女婿侯亮平。" 电话那头的裴一泓轻轻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和惋惜:"瑞金同志啊...又做了一件聪明却不明智的事情。他手握确凿证据,若是堂堂正正地按程序上报,便是实实在在的政绩。有上面盯着,赵立春就算反扑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裴一泓顿了顿,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在这盘棋里,有时候失去的越多,得到的就会越多,只要是为了大局,上面看在眼里,日后能给予的补偿和信任反而会更多、更重。他这一步,看似巧妙,实则短视,又把水搅浑了。" 宁方远握着话筒,深以为然:"您说的是。正道直行,才是立身之本。" 第86章 致命举报 在省作协的宿舍里,侯亮平如同困兽般焦躁地踱步。他手中的U盘里存储着足以震动汉东政坛的证据,但当他开始尝试核实这些材料时,却发现自己处处碰壁。 由于已经不是纪委或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侯亮平失去了调查取证的合法身份。他尝试联系以前的老关系,但大多数人一听是要调查山水集团和赵家的事情,都找各种借口推脱。有几个胆子大的虽然愿意提供帮助,但也只能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这帮势利眼!"侯亮平愤怒地摔打着手中的材料,"当初我当反贪局长的时候,一个个巴结还来不及,现在都躲着我!" 他尝试通过公开渠道查询一些企业的工商信息和房产登记,但都被以"涉及隐私"为由拒绝。甚至连最基本的银行流水查询,都因为缺乏合法手续而无法进行。 "怎么办?"侯亮平陷入困境,"光有这些账目记录还不够,需要更多的佐证材料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与此同时,在对面楼房的监控点,陈海和他的团队正密切观察着侯亮平的一举一动。 "头儿,侯亮平这几天到处碰壁,好像进展很不顺利。"小李通过望远镜观察着,"今天他又联系了好几个人,但都被拒绝了。" 陈海点点头:"意料之中。他现在没有调查权限,谁也不敢帮他做这种事。向田书记汇报一下吧。" 田国富接到汇报后,立即去找沙瑞金商量。 "瑞金书记,侯亮平那边遇到困难了。"田国富汇报说,"他没有调查权限,很多证据无法核实。照这样下去,恐怕会耽误大事。" 沙瑞金沉思片刻,做出决定:"让我们的人给他提供必要的便利。但要做得隐蔽,不能让他察觉是我们在帮忙。" "明白。"田国富会意地点头,"我会安排几个可靠的线人,以''老朋友''的身份给他提供帮助。同时让相关部门对他的查询要求适当放宽限制。" 就这样,在沙瑞金的暗中安排下,侯亮平的调查突然顺利起来。几个"恰好"掌握内情的"老关系"主动联系他,提供了关键佐证;一些原本难以查询的信息,也突然变得容易获取了。 侯亮平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立功心切的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夜以继日地整理材料,补充证据,准备进行一次惊天动地的举报。 五天后的一个清晨,侯亮平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他将所有材料整理成一份详细的举报信,通过加密渠道直接发送给中纪委的举报平台,并实名举报汉东省众多官员与山水集团之间的行贿受贿问题。 举报信详细列出了赵瑞龙通过山水集团向数十名官员行贿的证据,涉及金额高达数亿元。侯亮平在信中强烈要求中纪委立即介入调查,彻查这一重大腐败案件。 发送完举报信后,侯亮平长舒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返权力中心的场景。他甚至开始盘算着调查组成立后,自己该如何参与其中,重新展现办案能力。 然而,侯亮平不知道的是,他的举报信刚一发出,就立即触发了多重警报。由于涉及金额巨大、人员众多,中纪委高度重视,立即启动了应急程序。 而此时,钟小艾的航班刚刚降落在汉东机场。她这次特意请假来汉东,就是要当面劝阻侯亮平,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飞机刚一落地,钟小艾打开手机,就接到了数个未接来电提醒。还没等她查看,一个来自中纪委同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艾,你在哪?出大事了!"同事的声音急切而紧张,"你老公侯亮平向中纪委实名举报了汉东一大帮官员,涉及赵家和山水集团的事情!现在整个中纪委都炸锅了!" 钟小艾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什么?他...他真的举报了?" "千真万确!"同事说,"举报材料非常详细,涉及几十个官员。现在领导正在开会研究如何处理。小艾,这事闹大了!赵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钟小艾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扶住旁边的栏杆才没有摔倒。她怎么也没想到,侯亮平竟然真的如此冲动,完全不听劝告。 "这个笨蛋!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钟小艾咬牙切齿地骂道,"他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挂断电话后,钟小艾立即拨打侯亮平的号码,但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显然,侯亮平发送举报信后,就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可能是为了防止有人干扰调查。 "完了...全完了..."钟小艾无力地靠在墙上,心中充满绝望。她知道,侯亮平这一举动不仅彻底得罪了赵家,也可能破坏了高层的某种平衡。更重要的是,他很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拖着沉重的步伐,钟小艾走出机场。汉东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而她深知,这场风暴的第一个牺牲品,很可能就是她那自作聪明的丈夫。 钟小艾一路疾驰,径直闯入省作协那间冷清的副主席办公室。侯亮平正对着电脑屏幕,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自以为是的得意。 “侯亮平!”钟小艾反手摔上门,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侯亮平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那点光亮迅速被怨愤取代:“我听你的?听你的就像现在这样,在这个鬼地方混吃等死,被所有人笑话吗?”他猛地站起来,手指重重戳在桌面上,“我好不容易拿到证据,做了点实事,你们钟家是什么反应?拦着!压着!就怕我侯亮平立了功,不再需要仰仗你们钟家的鼻息了是吧?!” “你混蛋!”钟小艾气得脸色发白,“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那证据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你想过吗?那是别人做的局!就等着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往里面跳!” “局?又是局!”侯亮平嗤笑一声,语气充满讥讽,“在你们钟家人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是棋子!我靠自己能力拿到证据,在你眼里就只能是别人施舍的陷阱?钟小艾,你们家是不是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过?” “正因为看得起你,才不想你被人当枪使,毁了自己!”钟小艾试图压下怒火,声音却依旧尖锐,“你现在立刻跟我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撤回…” “够了!”侯亮平厉声打断她,指着门口,“我的事不用你管!功是我立的,祸我自己担!用不着你们钟家再来假惺惺!出去!” 钟小艾看着眼前这个被愤怒和虚荣冲昏头脑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冰凉和无力。她深吸一口气,所有话都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失望至极的眼神。 “侯亮平,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离开,重重摔上的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留下侯亮平一人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交织着不甘与固执。 第87章 各方反应 高育良在家中书房接到密电,得知侯亮平已向中纪委实名举报的消息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立即拨通了祁同伟的加密电话。 "同伟,出大事了。"高育良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急切,"侯亮平向中纪委实名举报了山水集团和赵家的事情,涉及面很广。你马上去找宁省长,听听他的指示。" 祁同伟震惊地差点握不住电话:"什么?侯亮平他...他怎么敢?"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高育良打断他,"立即去找宁省长,看他有什么安排。记住,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明白,我这就去。"祁同伟强压心中的震惊,立即动身前往宁方远的办公室。 来到宁方远办公室,祁同伟发现这位一向沉稳的省长今天神色格外严肃。 "同伟同志,坐。"宁方远示意他坐下,直接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单放在桌上,"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这是公安系统涉及山水集团人员的初步名单。你看看,想保谁?" 祁同伟接过名单,手心不禁冒出冷汗。名单上罗列了公安系统十几个人员的名字,从普通干警到处级干部都有,每个名字后面都简要标注了涉嫌问题和证据情况。 "宁省长,这..."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干涩。 宁方远平静地看着他:"时间紧迫,中纪委的调查组很快就会到。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哪些人值得保,哪些人必须舍弃。" 祁同伟快速浏览名单,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些人大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骨干,很多还跟他有过命的交情。但要全部保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最终,他艰难地选择了三个处级干部和一个副厅级干部:"宁省长,这四个人...能不能尽量保一下?他们都是业务骨干,而且问题相对较轻。" 宁方远看了看那四个名字,点了点头:"可以。但其他人,你就不要再过问了。特别是那几个问题严重的,必须严肃处理。" 祁同伟松了口气,但心中依然沉重:"谢谢宁省长。" 宁方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同伟啊,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以后这种事情少干,用人要擦亮眼睛。公安系统是刀把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祁同伟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以后一定严格管理,绝不再犯。" 离开宁方远办公室时,祁同伟的心情复杂。虽然保住了几个心腹,但想到其他将要被舍弃的部下,他还是感到一阵愧疚和不忍。 与此同时,田国富也匆匆来到沙瑞金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瑞金书记,侯亮平已经举报了。这次动静很大,中纪委已经成立调查组,很快就会到汉东。"田国富语气急切,"根据我们监控的情况,钟家这次要背黑锅了。侯亮平完全是自作主张,但外人看来就是钟家在背后指使。" 沙瑞金沉思片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也好。钟赵两家斗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他指示田国富:"等中纪委调查组来了之后,你把我们掌握的证据全部交给他们。就说省纪委一直在秘密调查此事,包括侯亮平不知道的那几个厅级干部的问题,也都一并上报。" 田国富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太急了?赵家那边恐怕会狗急跳墙。" "就是要让他们跳。"沙瑞金冷静地说,"只有他们动了,我们才能找到更多破绽。这次证据确凿,这些人应该跑不掉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省委大院:"赵立春现在一定很着急。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应对这个局面。是弃车保帅,还是鱼死网破?" 田国富佩服地说:"瑞金书记高明。这样一来,我们既完成了反腐任务,又避免了直接与赵家冲突,还能看看钟家的反应。" 沙瑞金点点头:"去吧,做好准备。中纪委调查组一到,就立即配合他们工作。记住,一切按程序办,不要给人留下话柄。" "明白。"田国富郑重地答应,随即离开办公室。 沙瑞金独自站在窗前,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棋局。侯亮平的意外举报打乱了一些部署,但也创造了新的机会。现在关键是把握好分寸,既要把该查的人查清楚,又要控制好范围,避免引发更大的动荡。 而此时,在北京的赵立春也已经得知了消息。他愤怒地摔碎了手中的茶杯,立即召集心腹商讨对策。 "好个钟正国!好个侯亮平!"赵立春咬牙切齿,"表面上说不会动手,背地里却来这一招!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心腹谨慎地建议:"赵老,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该舍弃的要果断舍弃,保住核心力量才是关键。" 赵立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弃车保帅...现在是不得不为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钟家也别想好过!既然他们先撕破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暴怒中的赵立春摔碎了第二个茶杯,胸膛剧烈起伏,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对钟家进行最凶狠的反击。就在这时,他的私人加密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钟正国。 赵立春强压怒火,接起电话,语气冰冷如铁:“你养的好女婿!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动手’?” 电话那头的钟正国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明显的无奈与诚恳:“立春兄,息怒。我钟正国以人格担保,侯亮平此举,我钟家上下事前毫不知情。此子狂妄自大,擅作主张,已完全脱离掌控。”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关键的承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为表歉意并弥补裂痕,令郎瑞龙出国避难的一切手续与通路,我钟家负责安排打通,确保他平安离境。”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赵立春大半的怒火。保住儿子是他当前最重要的底线。他沉默片刻,语气稍缓,但杀意未减:“…好,我信你这一次。瑞龙的事,就劳你费心。但是侯亮平——”他声音陡然转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我必须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这点,没得商量!” 钟正国在电话那端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这已是赵立春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为了更大的局面,他只能弃卒保帅:“…可以。他的事,我钟家不再过问。” 放下电话,钟正国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股难以遏制的气恼涌上心头。他千算万算,甚至特意让女儿钟小艾亲自飞赴汉东坐镇劝阻,就是怕侯亮平一时冲动。他原以为侯亮平最多只敢举报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官员,作为调离作协、重回实权部门的筹码,没想到这个女婿如此不堪大用,竟丝毫不讲规矩,把事情做绝,把天捅了个窟窿! “蠢材!彻头彻尾的蠢材!”钟正国低声骂了一句,心中充满了对局势失控的懊恼和对侯亮平鲁莽行为的愤怒。 第88章 双规和安抚 侯亮平实名举报的第三天,一支精干的中纪委调查组便抵达汉东省会机场。此次行动效率之高、规格之高,远超寻常,显然中央对此案高度重视。这不仅因为涉案官员众多、金额巨大,更因为直接牵扯到赵立春的公子赵瑞龙,而且中纪委已对赵立春本人秘密调查多时,此次举报恰好提供了一个公开介入的契机。 调查组落地后,未作任何休整,第一时间依照程序,将实名举报人侯亮平请至汉东省纪委指定地点配合调查。侯亮平原本期待着被奉为“功臣”的场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严格而程序化的问询,这让他心中开始泛起一丝不安。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亲自出面迎接调查组一行。在纪委的保密会议室内,田国富神情严肃地将一个厚重的加密档案箱交给调查组负责人。 “这是我省纪委前期秘密调查掌握的部分证据材料,”田国富语气沉稳,“我们原本计划在证据链更完善、能够触及更深层次问题后再行上报,没想到举报人侯亮平同志不知通过何种渠道获取了部分信息,率先进行了实名举报。” 他略微停顿,补充道:“当然,侯亮平同志的行为客观上推动了案件的突破。我们坚决拥护中央的决定,并将全力配合调查组的各项工作。” 调查组负责人接过档案箱,郑重表示:“感谢汉东省委和省纪委的前期工作。中央领导对此案高度重视,要求我们彻底清查,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还请田书记继续协助我们。” 中纪委调查组雷厉风行,在核实田国富提供的证据确凿后,迅速报请批准,旋即对名单上的数十名官员采取了“双规”措施。汉东政坛一夜之间风声鹤唳,一场席卷全省的廉政风暴骤然降临。 双规点内,审讯工作连夜展开。经验丰富的调查人员分工协作,试图从这些涉案官员口中打开突破口,希望能顺藤摸瓜,最终牵扯出背后的赵立春。然而,进展却比预想中更为艰难。 至于赵瑞龙,此次被卷入风暴中心已是板上钉钉。大量证据直接指向他通过山水集团和惠龙集团向官员行贿,从而非法获取了大量土地和项目,牟取暴利。调查组已将其列为重点目标,布控严防其外逃。 然而,当调查试图进一步指向赵立春时,却遇到了无形的壁垒。赵立春处理得极其老练和狡猾,所有线索追踪到最后,都只能明确显示赵瑞龙向汉东官员行贿,并通过这些官员的职权拿到了诸多非法项目。而这些收了钱的官员,事后也确实有不少人因为“工作业绩突出”等各种各样的理由获得了升迁。 但关键在于,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赵立春直接下达过指令或出面干预过具体项目。从法律和程序上看,完全可以解释为赵瑞龙借其父影响力私下操作,而赵立春本人可能知情但也可能不知情,更无法证明那些官员的升迁与赵瑞龙的贿赂有直接的、经赵立春授意的权钱交易。 “滴水不漏啊。”调查组的一位资深成员在案情分析会上感叹,“所有利益输送都通过子女、白手套、甚至多重转手的商业行为进行切割。明知是他,但证据链就是无法直接咬合。” 调查组负责人面色凝重:“这说明对手具有极高的反调查能力。但我们不能气馁,继续深挖,重点审查那些升迁官员的审批环节,寻找任何可能的违规操作,同时加大对赵瑞龙的审讯力度,争取其主动交代!” 与此同时,被控制在特定地点的侯亮平,也逐渐从最初的兴奋中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复杂的巨大漩涡,而自己递交举报信的行为,或许并非智慧的壮举,而更像是一颗鲁莽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已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风暴已然降临,但最终能刮倒多少大树,却仍是未知之数。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祁同伟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祁同伟面色冷峻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面沙发上则拘谨地坐着几名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部。这几人都是公安系统内不同部门的负责人,此刻却个个脸色苍白,眼神中难以掩饰惶恐与不安。 窗外,警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偶尔传来,每一次都让在座的人神经紧绷。他们都知道,那很可能又是中纪委调查组带着人前往指定地点接受调查。 “厅长…不,祁省长,”刑侦总队副总队长李刚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他是祁同伟在缉毒支队时的老部下,“老孙…老孙昨天下午被带走了,就在他家小区门口。还有治安支队的王副支队长,今天一早也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 他的话仿佛打开了闸门,另一人立刻接上,语气急切:“是啊,祁省长,现在厅里人心惶惶。听说…听说名单上还有不少人,这…这下一步会不会…”他的话没说完,但恐惧已写在脸上。 祁同伟抬起手,制止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们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们几个,我豁出这张老脸,已经求宁省长出面,暂时保下来了。”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脸上瞬间恢复了血色。 “但是!”祁同伟语气陡然转厉,“只限于你们在座的几个!至于其他人,我无能为力,也不会再去管!为什么保你们?不是因为你们跟我祁同伟关系近,而是因为你们收的钱是最少的,手上沾的脏事也不多,还没到罪无可赦的地步!还有挽回的余地!” 祁同伟没有明说的是,这几个人所处的位置都极为关键,或是掌握核心侦查力量,或是负责重要区域的治安维稳,在接下来的权力洗牌中对他和宁方远都还有大用。 他敲了敲桌子,给出明确的指示:“都给我听好了!等中纪委的调查组一走,立刻!马上!把你们之前收的那些不该拿的钱,一分不少地打到省纪委的廉政账户里去!票据都给我保留好!” 看着几人连连点头,祁同伟又加重语气警告道:“别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别忘了,宁省长既然这次能拉你们一把,将来也一样能随时把你们再按下去!以后都把尾巴夹紧了,干干净净做事,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谢谢祁省长!谢谢宁省长!”几人感激涕零,纷纷表态一定痛改前非。 “好了,都回去正常工作,稳住各自部门的人心,别自乱阵脚。”祁同伟挥挥手,让其他人先行离开,唯独留下了经侦总队的总队长王绍。 办公室门关上后,只剩下两人。祁同伟脸上的威严神色稍敛,露出一丝疲惫和更深层的忧虑。他递给王绍一支烟,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 “绍哥,没外人了。”他用了私下的称呼,“上次让你秘密查山水集团那些股东和高管的动向,特别是可能私下留了一手的人,查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异常没有?” 王绍神色凝重地汇报道:“祁厅,我亲自带人筛了好几遍。山水集团那几个明面上的大股东,要么早就套现离场人在国外,要么就跟现在这批人一起折进去了。剩下的,除了赵瑞龙本人,就只有一个之前因为内部争斗被赵瑞龙联手高小琴踢出局的老股东——杜伯仲。” “杜伯仲?”祁同伟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祁同伟看着窗外,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杜伯仲…一个被抛弃的合伙人,一个怀恨在心的人…这会不会是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线索? 第89章 祁同伟的野望 祁同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对王绍说:“绍哥,杜伯仲这条线,你要亲自去盯,派最可靠的人。这个人被赵瑞龙和高小琴踢出局,怀恨在心,手里很可能握着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要秘密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王绍郑重地点头:“明白,我亲自带队。只要这个杜伯仲真有什么料,我一定给他挖出来。” 祁同伟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绍哥,你的问题我都清楚。无非是以前跟着我去过山水庄园几次,收了些烟酒土特产,加起来也就几万块钱的事。这种程度的问题,在这次大风浪里根本不算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王绍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等这次调查结束,风头过去了,我会向宁省长推荐,让你担任公安厅副厅长。你这些年在一线摸爬滚打,能力和资历都足够了。” 王绍闻言,激动地就要站起来道谢:“祁厅,我...” 祁同伟抬手打断他,语气变得深沉:“绍哥,咱们之间不说这些虚的。还记得当年在缉毒队,那次围剿毒贩,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刀,我祁同伟早就没命了。这份过命的交情,我永远记在心里。” 王绍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似乎也回忆起了那段刀口舔血的岁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不能忘。”祁同伟郑重地说,“你我从农村走出来,一无背景二无靠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互相扶持。现在省里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省委大院:“宁省长接任省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赏识我,也认可你的能力。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祁同伟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至于高书记...高老师那边...”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年纪大了,这一两年可能就要退了。政法系统这摊子,总要有人来接。” 王绍敏锐地听出了祁同伟的言外之意,谨慎地问:“祁厅的意思是...” 祁同伟转过身,目光炯炯:“我的意思是,等高老师退了,我们要管好公安厅这摊子,要坚定不移地跟着宁省长走。至于其他位置...”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王绍已经心领神会。祁同伟瞄准的是高育良退下来后的省政法委书记位置。至于省委副书记那个更高的位置,祁同伟有自知之明,那不是他现在能够得着的。 “绍哥,”祁同伟语重心长地说,“咱们都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宁省长看重我们,我们就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回报。公安系统这块,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 王绍郑重地点头:“祁厅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经侦总队这边绝对不出问题,杜伯仲的调查我也会抓紧。” 祁同伟满意地笑了笑:“好。等这次风波过去,我会安排你和宁省长见个面。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要多走动走动。” 王绍心中激动,但表面上仍保持冷静:“谢谢祁厅栽培。我一定不会让您和宁省长失望。” “去吧。”祁同伟拍拍他的肩膀,“做事谨慎点,现在是非常时期。” 王绍敬了个礼,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出省公安厅大楼时,他的脚步格外轻快。祁同伟的这番话,不仅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更为他描绘了一个光明的前景。 而办公室里的祁同伟,则独自站在窗前,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政法委书记...”祁同伟轻声自语,眼中闪着渴望的光芒。这个位置不仅意味着更高的权力,更意味着他真正进入了省级领导核心圈。 但他也清楚,想要坐上这个位置并不容易。除了宁方远的支持,他还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政绩。 如果能在这场风暴中站稳脚跟,甚至有所作为,那么他接任政法委书记的阻力就会小很多。反之,如果公安系统出了大问题,不仅他的晋升无望,甚至连现在的位置都可能不保。 “杜伯仲...”祁同伟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希望你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祁同伟知道,这场影响汉东政坛的风暴还远未结束。而他,已经做好了在这场风暴中搏击的准备。 另一边,赵瑞龙独自一人瘫在吕州月牙湖别墅的真皮沙发上,手中昂贵的洋酒已经下去了大半瓶。房间里烟雾缭绕,电视里嘈杂的综艺节目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前天二姐赵小惠那通加密电话里的急切叮嘱。 “小龙,你听好了!”赵小惠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万一…万一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被抓住了,什么都别扛!就承认行贿,商业上的事,最多算不正当竞争,千万不能把爸牵扯进去!一个字都不能提!” 赵瑞龙猛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二姐的声音却越发清晰:“爸已经和钟家谈妥了,这是底线!只要爸没事,咱们家就倒不了!等这阵风头过去,钟家会安排我们出去…你必须先进去待一阵子,但姐跟你保证,有钟家在上面斡旋,咱们又不在仕途,就算判了,也就是走个过场,很快就能保外就医…然后姐带你出去,离开这是非之地。” 想到这里,赵瑞龙发出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呜咽。他这辈子仗着父亲的权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想过会落到这步田地,需要仰仗仇家的“恩赐”才能苟全性命?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向昂贵的羊毛地毯,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洇开。 “行贿…呵…行贿…”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和屈从的扭曲表情。他知道,这是父亲和姐姐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第90章 尘埃暂落 经过持续一周高强度、高密度的调查与审讯,汉东省纪委会议室内气氛凝重。中纪委调查组负责人、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以及陈海等核心办案人员正在召开案情总结会。 “基本可以定论了。”中纪委调查组的李组长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 不甘心的说道,“被双规的二十七名官员,对其收受赵瑞龙通过山水集团、惠龙集团给予的贿赂事实供认不讳。动机也高度一致:就是希望通过满足赵瑞龙的要求,间接讨好其父赵立春同志,为自己未来的仕途铺路。”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但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赵立春同志本人知晓或指示了这些权钱交易。所有官员都承认,这是他们‘揣摩上意’、‘主动进献’的行为。” 田国富接口道:“情况确实如此。‘讨好领导’这种行为,在现行的法律和纪律框架内,很难单独构成犯罪。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困境,几乎所有领导干部的家属和身边人,都可能在不同程度上被他人以各种方式‘讨好’。如果这本身就要论罪,那恐怕…”他的话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这将是一个无限扩大、几乎无法操作的标准。 李组长点了点头,神色严肃:“上级经过慎重研究,也认同这个判断。基于目前确凿的证据,决定:以行贿罪对赵瑞龙进行立案侦查,并依法罚没其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资产。至于更深层次的问题,”他看了一眼田国富和陈海,“继续秘密调查,但不宜再采取大规模公开行动。” 命令下达后,抓捕行动立即展开。陈海亲自带队,前往赵瑞龙位于吕州的别墅。 车队抵达时,别墅外围早已有侦查人员布控,确保万无一失。陈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制服,带着两名队员走上前去敲门。 门很快打开了,出乎陈海意料的是,开门的正是赵瑞龙本人。他穿着休闲服,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嚣张跋扈,反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赵瑞龙,”陈海亮出逮捕令,“你涉嫌严重行贿犯罪,这是逮捕令,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赵瑞龙目光扫过逮捕令,甚至没有仔细看内容,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等我拿件外套。”他的配合程度让在场的办案人员都感到有些意外。 没有反抗,没有辩解,没有试图联系律师,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赵瑞龙穿上外套,很自然地伸出双手。一名队员上前给他戴上手铐,整个过程顺畅得令人难以置信。 陈海看着赵瑞龙如此配合的姿态,心中顿时了然——赵瑞龙肯定早已得到了其父赵立春的知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也明白了家族的安排。他现在的配合,不过是在严格执行既定的剧本。 既然如此,陈海也决定严格按照程序办事,不必额外施加压力。他公事公办地宣布:“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我们将通知你的家属。” 赵瑞龙点了点头,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谢谢,规矩我懂。” 在将赵瑞龙押上车的路上,陈海走在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赵总,配合调查对你有好处。” 赵瑞龙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同样低声回道:“陈主任,各为其主,各安天命吧。希望你们也能…守规矩。” 这句话更是印证了陈海的猜测。赵瑞龙不仅知道自己为何被捕,更似乎在暗示背后有着更高层次的默契与平衡。 押送车辆驶向指定的办案地点。一路上,赵瑞龙始终保持着沉默,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出行。 而在北京,赵立春站在书房窗前,接到了心腹关于儿子已被“顺利”逮捕的消息。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钢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瑞龙啊…暂时委屈你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只要我还在,赵家就倒不了。钟家…沙瑞金、侯亮平…咱们慢慢玩。” 与此同时,在汉东省委大楼,沙瑞金也接到了田国富的汇报。他站在全省地图前,目光深邃。 “果然还是到此为止了啊。”沙瑞金似乎并不意外,“赵立春这棵大树,根基太深,一时半会儿还扳不倒。不过…” 他转过身,对田国富说:“能砍掉这一批贪污受贿的官员,就相当于砍掉了他最重要的枝干,还拿掉了赵瑞龙和他的白手套山水集团,罚没其非法所得,已经是一次重大胜利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撕开了一个口子。” 田国富点头:“是的,书记。很多线索我们先埋下了,只是暂时不动。经此一役,赵立春的势力大损,威望扫地,以后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嗯。”沙瑞金走到办公桌前,“按照程序,公开层面,就以赵瑞龙行贿案结案。该罚的罚,该没收的没收。给社会一个交代。其他的,从长计议。” 这场席卷汉东的风暴,在公开层面上,似乎就以赵瑞龙的被捕和一批官员的落马而暂告一段落。普通民众为又一个大老虎落马而拍手称快,只有极少数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才知道,这看似尘埃落定的结局,背后是多少力量的博弈与妥协,又埋下了多少未来较量的伏笔。 侯亮平得知赵瑞龙被捕的消息后,在作协宿舍里兴奋地挥拳庆祝,以为自己立下了不世之功。唯有钟小艾在电话里听着丈夫兴奋的声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与无奈。 风暴眼暂时平息,但每个人都知道,汉东政坛的博弈,从未真正停止。 第91章 侯亮平的幻想与现实 侯亮平在省纪委指定的地点配合调查数日后,终于被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亲自送了出来。田国富面带微笑,与他亲切握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亮平同志,这次辛苦了。你的举报材料很有价值,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线索。配合调查期间表现也很好,组织上都看在眼里。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后续有需要我们再联系你。” 这几句官方式的肯定,在侯亮平听来却如同天籁之音。田国富亲自相送,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他顿时心花怒放,连日来的忐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亢奋和期待。 “谢谢田书记!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随时等待组织召唤!”侯亮平挺直腰板,语气激动。 坐在返回省作协的车上,侯亮平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中纪委的通报表扬、恢复原职甚至晋升的任命书、钟家人对他刮目相看的表情、那些曾经嘲笑他的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更为国家立下了大功。 “哼,钟小艾还拦着我,妇人之见!等嘉奖下来,看她还有什么话说!”他志得意满地想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丝毫没有察觉田国富笑容背后的复杂含义,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了一枚被利用后即将抛弃的棋子。 与此同时,深知大祸将至的钟小艾,在汉东多方奔走试图挽回无果后,已心力交瘁。她清楚地看到赵立春的报复即将如雷霆般降临,而侯亮平却仍沉浸在虚妄的幻想里,对此毫无察觉。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笼罩了她,她知道自己再也阻止不了什么了。 黯然神伤之下,钟小艾独自登上了返回北京的航班。飞机舷窗外,汉东的土地逐渐远去,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回到京城家中,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去求父亲钟正国。 “爸!”一进书房,钟小艾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求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最后再拉亮平一把吧!他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了!如果他真的进去了,孩子怎么办啊…” 钟正国正站在书案前练字,头都没抬,手中的狼毫笔稳健地运走着,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小艾,我告诉过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闯下这天大的祸时,可曾想过你,想过孩子?” 他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重重搁在笔山上,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赵家的反击马上就要来,我们必须切割。这不仅是为了钟家,更是为了你和你孩子的将来!” 他走到女儿面前,下达了最终指令:“你听着,如果侯亮平这次被送进去,你就立刻和他办离婚手续,孩子改姓钟。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爸!你不能这么…”钟小艾惊恐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必须这么做!”钟正国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钟家不能被他拖垮!你和你孩子的前途也不能被他毁掉!这是政治,不是儿戏!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他看着女儿惨白的脸色,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不容置疑:“小艾,你是我钟正国的女儿,要懂得权衡利弊,顾全大局。回去吧,做好准备。” 钟小艾如遭雷击,呆立原地。她看着父亲冰冷而决绝的脸,终于明白一切已无法改变。家族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的情感,在巨大的政治风暴面前,侯亮平注定要被牺牲,而她,连悲伤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书房。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关上,仿佛也隔绝了她最后一线希望。 赵立春的报复来得迅速而精准。尽管他本人远在北京,但其在汉东经营数十年所编织的巨大关系网络开始悄然运转。一连串加密电话从京城那座静谧的四合院打出,直达汉东省数位核心领导的私人线路。 第一个接到电话的是即将退休的刘省长。听着听筒里赵立春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刘省长只是略微沉吟便满口答应:“赵书记你放心,一件小事而已,常委会上我会支持的。侯亮平同志确实需要换个环境锻炼锻炼嘛。” 紧接着,高育良也在自家书房接到了电话。他听着赵立春的指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但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立春书记,我明白。年轻人犯了错误,确实应该给个改正的机会。少年宫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赞成这个安排。” 李达康接到电话时正在批阅文件。他听着赵立春的话,只是简练地回了:“老领导,我明白。”便挂断了电话。对他而言,侯亮平的命运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赵立春,不能陪着赵立春沉船。 组织部长吴春林接到电话后,更是立即表态:“老书记您指示得对!侯亮平这种不讲政治规矩的干部,确实不适合在重要岗位。少年宫主任虽然是平调,但更能发挥他的特长嘛!常委会上我一定支持!” 这一圈电话打下来,赵立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这些在汉东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或许彼此政见不合,或许暗中有各种矛盾,但在对待侯亮平的问题上,却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性。 对他们而言,这确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侯亮平虽然是钟家的女婿,但如今明显已是钟家的一枚弃子。为了一个弃子去得罪仍有余威、且明显动了真怒的赵立春,无疑是一笔极不划算的政治买卖。 更重要的是,赵立春在汉东经营这么多年,与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有联系。或是提携之恩,或是利益交织,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陪他一起沉船。顺势而为,送个顺水人情,成了最明智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的省委常委会上,关于侯亮平同志的职务调整议案被正式提出。组织部长吴春林拿着准备好的材料,照本宣科地宣读: “侯亮平同志在省作协工作期间,表现出一定的组织协调能力。考虑到省少年宫目前急需加强领导班子建设,建议由侯亮平同志担任少年宫主任(副厅级),充分发挥其特长...” 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平调”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流放。少年宫主任虽然也是副厅级,但谁都知道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闲职,省作协主席已经是二线中的二线了,而少年宫主任则是大谷底了。 刘省长率先表态:“我看这个安排很妥当嘛。少年宫是教育培养下一代的重要阵地,需要侯亮平这样有活力的同志去加强管理。”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亮平同志还年轻,去少年宫沉淀一下也好。我同意这个安排。” 李达康言简意赅:“同意。” 其他常委也纷纷表态支持,仿佛这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事任命,宁方远对此也没有意见,毕竟侯亮平对他来说真是微不足道! 沙瑞金和田国富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他们当然明白这是赵立春的报复,但也乐见其成。侯亮平这枚棋子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现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自然不会为了保他而在这个时候与赵立春正面冲突。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吧。”沙瑞金一锤定音,“春林同志,会后你找侯亮平同志谈个话,做好思想工作。” “好的。”吴春林点头应下。 会议结束后,常委们鱼贯走出会议室,没有人再多看那份任命文件一眼。对这些人而言,侯亮平的命运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就像随手拂去身上的一粒尘埃。 而在省作协宿舍里,侯亮平还对此一无所知。他仍然沉浸在即将受到嘉奖、重返权力中心的幻想中,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到反贪局后要如何重整旗鼓,如何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他不知道的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而他的人生轨迹,即将发生又一次重大的、且是向下急转的改变。 第92章 从云端坠落 省委常委会结束后的当天下午,侯亮平正在省作协那间冷清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青年作家的小说稿,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省委组织部的号码。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瞬间涌遍全身。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喂,您好。” “侯亮平同志吗?我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李处长。请你下午三点钟到组织部来一趟,吴部长要见你。”电话那头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到!”侯亮平连声应道,挂断电话后,兴奋地一拳砸在桌上,“来了!终于来了!” 他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昂首阔步地走出办公室。走廊里遇到作协的几位同事,他难得地主动打起招呼,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老王啊,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组织部吴部长找我谈话!”他特意加重了“吴部长”三个字,看着对方惊讶的表情,心中更是畅快。 “哎呀,侯主席这是要高升了啊!”“恭喜恭喜!”“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啊!”... 在一片恭维声中,侯亮平志得意满地走出作协大楼,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回到了权力中心。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是回反贪局好,还是去其他实权部门更好。 来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人员直接将他引到了吴春林部长的办公室。侯亮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轻轻敲门。 “请进。”吴春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侯亮平推门而入,只见吴春林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头都没抬。 “吴部长,您找我?”侯亮平恭敬地站在桌前。 吴春林这才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亮平同志来了,坐吧。” 侯亮平小心翼翼地坐下,腰板挺得笔直,等待着好消息的宣布。 吴春林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语气平淡地说:“亮平同志啊,经过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你的工作进行了调整。任命你为省少年宫主任,副厅级,属于平级调动。”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少年宫主任?吴部长,您是不是搞错了?我...” “没有搞错。”吴春林打断他,语气依然平静,“这是常委会的正式决定。少年宫是教育培养下一代的重要阵地,需要你这样有经验的同志去加强管理。希望你能够正确理解组织的安排,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侯亮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少年宫主任?那根本就是个被边缘化的闲职!这分明是在羞辱他! 但他看着吴春林那双深邃而冷静的眼睛,强压下了几乎要爆发的怒火。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发作,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我...我明白了。”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色铁青,“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工作。” 吴春林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就这样吧,明天就去少年宫报到。相关手续组织部会帮你办理。” 侯亮平机械地站起身,机械地握手,机械地走出办公室。直到走出组织部大楼,来到阳光下,他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少年宫主任?!”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他们怎么敢!我立了这么大的功!他们竟然这样对我!” 侯亮平只觉得天旋地转,从云端坠落的巨大落差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掏出手机,第一时间拨通了钟小艾的号码——现在只有钟家能帮他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冰冷的提示音传来。 侯亮平不甘心,又连续拨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转而拨打钟家其他人的号码,不是无人接听就是被直接挂断。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侯亮平站在省委大院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抛弃了——不仅被汉东官场抛弃,甚至可能也被钟家抛弃了。 “不...不可能...”侯亮平喃喃自语,脸色苍白,“我为钟家立了功,他们不能这样对我...”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曾经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直到此刻,侯亮平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政治陷阱中。 而省委组织部大楼里,吴春林正站在窗前,看着侯亮平失魂落魄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年轻人啊,还是太天真了。”他轻声自语,转身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批阅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对汉东政坛的这些大佬而言,侯亮平只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用完了,自然就该丢弃了。而他的命运,在很多人眼中,早已注定。 第93章 侯亮平的爆发 陈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省纪委大楼。刚刚与田国富的谈话让他心情舒畅了许多。田书记明确表示,鉴于他在此次山水集团案件调查中的突出表现,省委决定恢复他的副厅级级别和待遇,虽然职位暂时仍是第二监察室主任,但只要再立新功,重返副厅级实权岗位指日可待。 尽管田国富也坦诚地告诉他,由于侯亮平之前的莽撞,导致他耽误了近一年的时间,且在仕途发展上限可能会受到一定影响,基本没有到正部的可能了,因为到了他晋升正部的时候,肯定会有人拿之前私自调查欧阳菁,不守政治规则的事情攻击他。但对陈海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本来就不是好高骛远的人,能回到熟悉的纪检战线,继续从事热爱的工作,已经心满意足,毕竟他爹陈岩石也没混个副部级的退休待遇。至于正部级那样的高位,他从未奢望过——那是属于赵立春、沙瑞金那些人的舞台。 阳光洒在脸上,陈海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盘算着晚上回家要好好庆祝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映入眼帘。侯亮平正呆呆地站在省委大院外的人行道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陈海自然听说了常委会的决定,也知道侯亮平被调任少年宫主任的消息。 陈海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看到侯亮平那副模样,又觉得此时上前恐怕只会让双方难堪。他轻轻摇了摇头,决定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向停车场。 然而,这个无意的动作却彻底激怒了侯亮平。从吴春林办公室积攒至今的屈辱、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陈海!”侯亮平突然大吼一声,几个箭步冲上前拦住陈海的去路,“看见我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可以看我的笑话了?” 陈海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皱眉道:“亮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看你的笑话了?” “别装了!”侯亮平双目赤红,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现在满意了吧?我去了少年宫,而你调入了纪委,还当了第二监察室主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是不是在背后看了我很久的笑话?” 陈海试图保持冷静:“亮平,你冷静点。工作调动是组织的决定,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侯亮平冷笑一声,语气充满讥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陈海最擅长的就是装好人、扮清高!当年在反贪局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想要位置,却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现在看我落难了,你心里乐开花了吧?” 陈海的脸色沉了下来:“侯亮平,请你注意言辞!我陈海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落井下石的事!” “光明磊落?”侯亮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举报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立了这么大的功,却被发配到少年宫?而你,不过是跟在我后面捡现成的,却能恢复级别?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吗?”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但都识趣地绕道而行。省委大院外的这场争执,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掺和的。 陈海强压怒火,尽量平静地说:“亮平,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政治上的事情...” “别跟我提政治!”侯亮平激动地打断他,“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傻子耍!利用完就扔!钟家是这样,沙瑞金是这样,你陈海也是这样!” 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我侯亮平为反腐事业奋斗了十几年,破了多少大案要案?就因为一次失误,你们就把我一棍子打死!现在立了功不但没有嘉奖,反而被发配到少年宫!这公平吗?” 陈海看着几近崩溃的侯亮平,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侯亮平有才华也有能力,但性格上的缺陷和政治上的幼稚最终毁了他。 “亮平,”陈海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去少年宫未必是坏事。远离是非,沉淀一下,也许不是坏事。” “沉淀?”侯亮平凄然一笑,“陈海啊陈海,你还是这么会说话。但我告诉你,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看到,我侯亮平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和决绝。 陈海站在原地,望着侯亮平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侯亮平恐怕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了。政治就是这么残酷,一旦被贴上“弃子”的标签,就很难再被重新接纳。 摇了摇头,陈海继续走向停车场。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把握住眼前的机会,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反腐事业贡献力量。至于侯亮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夕阳西下,将省委大院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中。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结束了,但汉东政坛的博弈还远未结束。 侯亮平铁青着脸回到省作协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胸腔里的怒火和屈辱几乎要炸开。他猛地拉开抽屉,开始胡乱地将私人物品塞进一个纸箱里,动作粗暴,仿佛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愤懑。 几个平时闲得发慌的同事听见动静,笑呵呵地围拢过来,脸上堆着惯常的、略带谄媚的笑容。 “哟,侯主席,这是要高升了啊?动作这么快!”办公室主任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恭维。 “就是就是,侯主席这一看就是要去重要部门了,以后可别忘了咱们作协的老同事啊!”另一个副主席也凑趣道,丝毫没察觉侯亮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到时候可得请客!必须去最好的酒店!” “组织部吴部长亲自谈话,这肯定是要重用啊!” 这些七嘴八舌的恭维,像一根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侯亮平勉强维持的镇定。他猛地将手中的一本书狠狠砸在纸箱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 “高升?!重用?!都他妈给我闭嘴!”侯亮平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指着众人的鼻子咆哮起来,“你们是不是都在心里笑话我?!啊?!告诉你们!老子被发配到少年宫了!去看孩子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都来看笑话啊!” 整个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洋溢着笑容的脸庞瞬间僵住,随即被巨大的惊讶和微妙的表情所取代。少年宫?那个省直机关里著名的“养老院”前哨站?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就被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所打破。众人的目光不再是羡慕和恭维,而是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讶、怜悯,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少…少年宫?” “怎么会…不是说是吴部长…” “啧,这还不如待在咱们这儿呢…” “怪不得火气这么大…” 这些议论声虽然压低,却清晰地钻入侯亮平的耳朵,像一个个耳光扇在他脸上。他这才猛然惊醒,在这帮“与世无争”的文化人这里,也根本没有什么体面可言,一旦失势,曾经的笑容会立刻变成毫不留情的打量和议论。 侯亮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难堪和孤立,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目光,抱起那个还没装满的纸箱,撞开围观的人群,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省作协的大门,将身后的窃窃私语和复杂目光狠狠甩在门内。 第94章 宁方远的猜测 汉东省政府大楼,常务副省长办公室内,宁方远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广场。午后的阳光透过防弹玻璃,在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秘书陈明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宁省长,这是下午常委会的材料。" 宁方远微微颔首,目光依然投向窗外。突然,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明伟,你看下面。" 陈明伟顺着领导的目光望去,只见省政府大院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争吵。仔细一看,竟然是汉东省检察院的侯亮平和陈海。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他像是点评,又像是感叹。 侍立在一旁的秘书陈明伟谨慎地接话:“从巅峰坠入谷底,心理落差太大,难免失态。” 宁方远收敛笑容,若有所思地问:"明伟,你觉得赵立春这么恨侯亮平,会把他调到少年宫就结束吗?" 陈明伟思考片刻,神色变得严肃:"按理说不会。侯亮平这次的举报,让赵书记在汉东的厅级以下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要是换作我,恨不得..." 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宁方远点点头:"也有可能赵立春最恨的不是侯亮平,而是沙瑞金。毕竟没有沙瑞金的支持,侯亮平也不敢这么干。" 就在这时,宁方远突然灵光一闪,脸色骤变。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赵立春要是两人都恨,而要搞死侯亮平,搞走沙瑞金,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侯亮平到任少年宫后,制造一场重大事故。比如一场大火,伤亡一些孩子... 这个想法让宁方远不寒而栗。他太了解赵立春的为人了,这种毒计完全符合对方的行事风格。而且这样一来,上面本就对沙瑞金有些不满,必定会借机发难。而侯亮平作为主管领导,更是难逃其咎,汉东因这件事受连累的各级官员都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宁方远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面色平静地对陈明伟说:"明伟,你马上联系祁厅长,让他尽快来我这里一趟。" 陈明伟虽然觉得领导突然要见祁同伟有些突兀,但还是立即领命:"好的,我这就去联系。" 一小时后,祁同伟匆匆赶到宁方远办公室。 "宁省长,您找我?"祁同伟恭敬地问。 宁方远示意他坐下,又对陈明伟说:"明伟,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祁省长有要事商谈。" 陈明伟会意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祁同伟有些紧张地问:"宁省长,出什么事了?" 宁方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已经散去的人群:"刚才侯亮平和陈海在楼下闹了一出好戏。" 祁同伟笑道:"听说侯亮平被调到少年宫了。这个结局,真是让人唏嘘。" "你觉得这就是结局吗?"宁方远转过身,目光如炬。 祁同伟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宁方远压低声音:"以你对赵立春的了解,他会这么轻易放过侯亮平吗?更何况还有一个沙瑞金。" 祁同伟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您说得对。赵立春睚眦必报,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我担心的是,"宁方远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有人会在少年宫制造事端。比如一场火灾,伤亡几个孩子..." 祁同伟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这...这太疯狂了!" "但很符合某些人的做事风格,不是吗?"宁方远冷静地说,“这件事一旦发生,作为主管单位负责人的侯亮平,首当其冲,必定完蛋!谁也保不住他,汉东所有因此事受牵连、被抹黑的官员都会恨不得生啖其肉!而作为省委班长的沙瑞金,守土失责,监管不力,导致如此恶劣的民生安全事故发生…上面本来对他前期拉帮结伙、后期又动作迟缓就有些许不满,这起事件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时候,侯亮平身败名裂,沙瑞金仕途终结…赵立春一口气除掉两个心头大患,还能借此沉重打击支持沙瑞金的势力…”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确实...这一石二鸟之计太毒了。可是,我们该怎么阻止?" 宁方远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你是公安厅长,有责任确保公共场所的安全。我建议你以公安厅的名义,立即对全省青少年活动场所开展消防安全大检查,特别是少年宫等重点单位。" 祁同伟立即领会:"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带队,重点检查汉东省少年宫的安全设施和应急预案。" "要做得自然,不要打草惊蛇。"宁方远叮嘱道,"就当是正常的安全生产检查。"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祁同伟点头,"不过,如果真有人要动手,恐怕不会只用明面上的手段。" 宁方远沉思片刻:"你说得对。这样,你暗中安排可靠的人,对少年宫进行24小时监控。特别是侯亮平到任后,要密切关注任何可疑人员。" "好!我这就去安排。"祁同伟站起身,又忍不住问,"宁省长,您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这毕竟是赵立春和沙瑞金之间的..." 宁方远望着窗外,语气深沉:"同伟啊,官场斗争再激烈,也不能拿无辜孩子的生命当筹码。这是底线。" 祁同伟肃然起敬:"我明白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那些孩子。" 送走祁同伟后,宁方远独自站在窗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95章 烈火考验 侯亮平到任省少年宫主任已经一周。这一周里,宁方远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每隔一天就要召见祁同伟,详细询问少年宫及其周边的安保布控情况,特别是是否有可疑人员或异常动向。 祁同伟虽然一一汇报,但内心深处不免觉得宁方远是否有些过度紧张、杞人忧天了。赵立春就算再恨侯亮平,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少年宫这种地方制造事端?这风险未免太大了。 然而,宁方远心中的不安却与日俱增。他太了解赵立春这类人的行事风格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越是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越有可能发生。 这天上午,祁同伟照例来到宁方远办公室准备汇报。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私人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这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号码,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不会响起。 “抱歉,宁省长,我接个电话。”祁同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 宁方远摆摆手:“接吧。”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急切的声音,是祁同伟派去秘密监视少年宫的公安便衣:“祁厅!有情况!五分钟前,发现三个可疑人员从少年宫侧门潜入,行为鬼祟!我们刚想靠近查看,少年宫内部就开始冒烟了!已经通知了消防,但是...但是今天有实验小学在这里举办文艺汇演,里面至少有二百多名师生!”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住话筒,急促地向宁方远汇报:“宁省长,出事了!有人潜入少年宫纵火,里面有很多孩子!” 宁方远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但语气依然冷静:“电话给我。” 他接过电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指令:“我是宁方远。听着,我现在命令:第一,全力配合消防部门救人,一切以救人为第一要务;第二,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控制那几个可疑人员,但如果情况危急,人可以抓不到,孩子必须救出来;第三,注意保护现场证据。事情结束后,我亲自为你们请功!” 挂断电话,宁方远立即对秘书陈明伟吩咐:“备车!去少年宫!通知应急办启动重大突发事件应急预案,医疗、消防、公安全力配合!” 他抓起外套,对还在震惊中的祁同伟说:“同伟,跟我一起去现场。看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车队一路鸣笛,以最快速度赶往少年宫。途中,宁方远不断接打电话,协调各方力量: “消防支队吗?我是宁方远,少年宫火情我已知晓,我要求你们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人员安全,特别是孩子们的安全!” “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立即调派周边所有警力支援少年宫,疏导交通,确保救援通道畅通!” “卫生局,安排所有就近医院做好接收伤员的准备,要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品!” 祁同伟在一旁听着宁方远一条条清晰冷静的指令,心中既佩服又后怕。若非宁方远提前部署,今天的后果不堪设想。 到达少年宫时,现场已经一片混乱。浓烟从大楼的几个窗口冒出,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声、孩子们的哭喊声、老师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揪心。 宁方远下车后立即走向现场指挥部,祁同伟紧随其后。消防指挥官见到省长亲临,立即上前汇报: “宁省长,火势主要集中在一楼和二楼,三楼以上主要是浓烟。大部分师生已经疏散出来,但据老师清点,还有十几个孩子被困在二楼的舞蹈教室里!” 宁方远面色凝重:“救援方案?” “我们已经组织突击队准备内攻,但火势较大,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几个便衣警察押着三个被制伏的男子走过来:“祁厅,人抓到了!就是他们纵的火!还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纵火工具和易燃物!” 祁同伟厉声问:“为什么要纵火?” 其中一个男子低着头不说话,另一个则狡辩道:“我们...我们只是想来偷点东西,不小心引起了火灾...” 宁方远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祁同伟说:“先带下去,严格看管。等救援结束后再详细审讯。” 他转身对消防指挥官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把那些孩子安全救出来!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是!”消防指挥官敬了个礼,转身奔向火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场所有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宁方远站在指挥部前,面色冷峻地盯着火场,不时查看手表。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二十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好消息:“报告!被困的十五名孩子全部找到!正在转移出来!有两名孩子吸入浓烟,需要立即送医,其他孩子状态良好!”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宁方远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缓和:“好!立即送医!医疗组跟上!” 当消防员抱着孩子们冲出火场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家长们哭喊着迎上去,寻找自己的孩子。 宁方远对祁同伟说:“走,我们去医院看看孩子们。” 车上,祁同伟心有余悸地说:“宁省长,今天要不是您提前部署,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我当初还觉得您多虑了。” 宁方远望着窗外,语气深沉:“同伟啊,在官场上,有时候多虑一点不是坏事。官场险恶,这不是过家家,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那几个纵火犯,要深挖到底。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对孩子们下手!” 祁同伟郑重地点头:“明白!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车队驶向医院,而一场更深层次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宁方远一行抵达医院时,急诊区域依然笼罩在紧张而悲伤的气氛中。家长们聚在走廊里,脸上写满了焦虑与后怕,低声啜泣和相互安慰的声音不绝于耳。 宁方远面色凝重,首先径直走向重症监护区。在得到医生允许后,他透过玻璃窗仔细查看了仍在观察中的几名孩子。主治医师在一旁低声汇报:“宁省长,万幸,孩子们都及时脱离了火场,主要是吸入性烟尘损伤和过度惊吓,经过抢救,目前生命体征都已平稳,脱离了危险期,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和治疗。” 听到孩子们已无生命危险,宁方远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他郑重地对院长和主治团队说道:“辛苦了!我代表省委省政府感谢你们。请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最好的专家,确保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最完善的治疗,必须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回到父母身边!所有医疗费用,由省里专项拨付,不需要家属承担一分一毫。” 随后,他走向聚集在走廊的家长中间。面对一双双盈满泪水、充满担忧与愤怒的眼睛,宁方远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家长,同志们,我是常务副省长宁方远。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非常痛心,也非常愧疚!我向你们保证,省委省政府一定会彻底追查此次事件,严惩责任人,给所有孩子和家庭一个交代!当前最紧要的,是让孩子们早日康复。请你们相信医院,相信政府,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他的话语沉稳而恳切,没有回避责任,反而主动承担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家长们激动的情绪。几位家长哽咽着上前,握住宁方远的手,反复说着“谢谢省长关心”、“一定要抓住坏人”。 宁方远耐心地一一回应,并再次叮嘱身后的卫生厅领导和院方:“孩子的健康是第一位的,有任何需求,直接上报,特事特办!” 第96章 沙瑞金的后怕与惊醒 从医院出来后,宁方远在车上沉默了片刻,随即对陪同的祁同伟吩咐道:“同伟,你去亲自督办那几个纵火犯的审讯工作。虽然我知道,这些人很可能只是外围棋子,甚至可能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的说辞,大概率查不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但该走的程序一定要走,该做的姿态一定要做。我们必须给受伤孩子的家长、给社会舆论一个明确的交代。” 祁同伟郑重点头:“明白,宁省长。我立刻就去办,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的嘴撬开!”他心里清楚,这件事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司法意义。 车子驶入省委大院,宁方远下车后,独自走向一号楼。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沙瑞金的专线。 “瑞金书记,我是方远。有紧急情况需要当面向您汇报。”宁方远的语气保持着惯常的沉稳。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似乎正在处理文件,纸张翻动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方远啊,听说少年宫着火了?这个侯亮平是怎么办事的!才去几天就捅出这么大篓子!你过来吧,我正好也要问问情况。” “好的,我五分钟就到。”宁方远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走向沙瑞金的办公室。 沙瑞金的秘书白恩培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宁方远,立即引他进入办公室。 沙瑞金正坐在办公桌后,脸色不悦:“方远,你来得正好。少年宫怎么回事?侯亮平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才上任就发生这么严重的火灾事故!幸好没有孩子死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宁方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白秘书。沙瑞金会意,挥挥手:“小白,你先出去一下,把门带上。” 待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室内只剩下两人时,宁方远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瑞金书记,火灾不是意外,是人为纵火。祁同伟的人在现场抓住了三名纵火嫌疑人。” 沙瑞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人为纵火?什么人这么大胆?” 宁方远向前一步,压低声音:“瑞金书记,我怀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一些线索,这很可能是赵立春指使的。” “赵立春?”沙瑞金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他为什么要对少年宫下手?就为了报复侯亮平?” “不止是为了侯亮平。”宁方远目光深邃,“您想,如果今天不是我们提前有所防备,火灾造成重大儿童伤亡事故,作为少年宫主任的侯亮平固然难辞其咎,但您作为省委书记,守土有责,监管不力,导致发生如此恶劣的安全事故,上面会怎么看?”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更何况,您前一阶段在汉东的所作所为,上面本就有些不同看法。如果再加上这么一桩重大事故,您的处境会非常被动。而赵立春,则可以借此一举除掉两个心头大患。” 沙瑞金听着宁方远的分析,后背不禁冒出冷汗。他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语,脸色变幻不定。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方远啊,你说得对。前一阶段的顺利让我有些冲昏头脑了,低估了赵立春的狠辣和老谋深算。今天若不是你提前部署,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语气沉重:“我这个年纪,如果因为这样的重大事故被问责调离,恐怕就再也没有起复的可能了。政治生命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 宁方远点头:“所以我认为,这次事件绝不能简单地当作一起普通的安全事故或者侯亮平失职来处理。背后的政治阴谋必须查清楚,至少要让上面知道真相。” 沙瑞金停下脚步,郑重地说:“方远,后续的安抚工作和事故调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妥善处理,特别是对那些受伤的孩子和家属,要体现省委省政府的关心和负责态度。至于背后的阴谋...我会通过适当渠道向上面反映。” “明白。”宁方远应道,“那我先去处理了。” 离开沙瑞金的办公室,宁方远轻轻带上门。他知道,沙瑞金需要时间独自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和背后的凶险。 果然,门一关上,沙瑞金就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他的脸上交织着后怕、愤怒和惊惧。 “赵立春!好个赵立春!”沙瑞金咬牙切齿地低吼,“竟然用如此毒辣的手段!” 他走到窗前,望着楼下陆续离开的宁方远的车队,心中波澜起伏。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多么低估了这场斗争的残酷性。赵立春这种老派人物,一旦被逼到绝境,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如果不是宁方远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并提前部署,今天的他可能已经面临政治生命的终结。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沙瑞金就不寒而栗。 “看来...是时候调整策略了。”沙瑞金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对待某些人,不能再讲究什么规矩和底线了。” 他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接中纪委王副书记...” 窗外,天色渐暗,一场更加激烈和残酷的政治博弈,正在悄然拉开序幕。而经历了这次惊险的沙瑞金,已经做好了全面反击的准备。 第97章 无声的结局 火灾发生后的第二天,一份关于事故的初步调查报告就摆在了省委主要领导的案头。祁同伟亲自向宁方远和沙瑞金汇报了审讯结果,表情带着几分无奈与挫败。 “宁省长、沙书记,那三个纵火犯的口供高度一致,都声称是因为个人生活不幸,对社会产生怨恨,才选择在少年宫纵火报复社会。”祁同伟汇报道,“我们动用了所有技术手段进行测谎和背景调查,但他们的社会关系简单,没有发现与其他势力有直接联系的证据。” 他补充道:“从现场提取的物证也只能证明是他们实施了纵火,无法指向其他幕后主使。这几个人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心理防线极强,审讯专家也未能突破。” 宁方远听完汇报,与沙瑞金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赵立春出手,怎么可能留下明显的把柄? “既然调查结果如此,就按程序办公吧。”沙瑞金最终拍板,“对外通报时,强调这是个别极端分子的报复社会行为,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要求司法机关依法从严从重惩处,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他特别指示:“同时要宣传消防部门救援及时,省委省政府组织有力,将伤亡降到了最低。重点突出我们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和对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高度重视。” “明白。”祁同伟领命而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沙瑞金和宁方远两人。沙瑞金叹了口气:“方远,侯亮平不能再留在少年宫了。这次侥幸避免了悲剧,下次呢?赵立春既然动了杀心,就不会轻易罢休。” 宁方远点头赞同:“确实。少年宫主任这个位置太敏感,容易被人做文章。应该给他换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就去京州市政协吧。”沙瑞金做出决定,“给他安排个闲职,级别不变,但不能再有任何实权。这也算是借这次的过错给他一个教训。” 在接下来的省委常委会上,当沙瑞金提出将侯亮平调任京州市政协闲职时,出乎意料地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组织部长吴春林第一个表态支持:“侯亮平同志在少年宫主任岗位上确实表现不佳,发生如此严重的安全事故,调整工作是必要的。市政协是个很好的安排,既能发挥他的经验,又不会担太大的责任。”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同意。侯亮平同志确实需要在一个相对清闲的环境中沉淀一下。市政协很适合他。” 就连一向与侯亮平不和李达康,虽然内心极不情愿接收这个“麻烦”,但看到大势所趋,也不敢公然反对,只能言简意赅地表示:“京州市委会安排好侯亮平同志的工作。” 其他常委更是纷纷附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火灾背后绝不简单,侯亮平已经成为某个巨大漩涡的中心。将他调离少年宫,既是保护他,也是保护整个汉东官场不再被卷入更深的纷争。 消息传到侯亮平耳中时,他正在少年宫的临时办公室里整理火灾善后材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他没有暴怒,没有抱怨,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组织部的通知,然后平静地说:“服从组织安排。”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熟悉他性格的人感到不安。但只有侯亮平自己知道,在经历了大起大落、生死考验后,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和地位。 他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可以被随时牺牲的棋子。之前的种种不甘和愤怒,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和幼稚。 第二天,侯亮平默默地收拾好个人物品,没有与任何人告别,独自一人前往京州市政协报到。市政协给他安排了一个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的闲职,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但几乎没有什么具体工作。 侯亮平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每天准时上下班,坐在办公室里看书看报,偶尔参加一些无关紧要的会议,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意见。仿佛变了一个人。 只有偶尔夜深人静时,他眼中才会闪过一丝不甘的光芒。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隐忍。 而省委大院里的那些大人物们,也很快将注意力转向了更重要的事情。侯亮平这个名字,逐渐淡出了他们的视野,成为了汉东政坛一个渐渐被遗忘的注脚。 只有宁方远偶尔还会问起他的情况。得知侯亮安于现状后,宁方远也只是轻轻点头,不再多问。 一场险些酿成巨大悲剧的风波,就这样悄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汉东政坛的暗流,仍在汹涌流动。 另一边,陈海家中难得热闹。陆亦可、林华华、周正等几个老反贪局的同事聚在一起,既是看望经历风波后终于恢复级别的陈海,也是借此机会小聚。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最近汉东官场的风云变幻上。 “听说了吗?侯亮平又调动了,这次是去京州市政协。”林华华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要我说啊,这还算高升了呢!少年宫主任哪比得上市政协?好歹算是正经衙门。” 陆亦可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高升?那是他没得选了!你们想想,少年宫那是什么地方?说是副厅级单位,实际上就是个带孩子的。市政协再清闲,好歹也是四套班子之一。不过话说回来,侯亮平这人真是到哪里都惹祸!” 她越说越激动:“上次在反贪局,要不是他擅自调查欧阳菁,连累陈海背锅被降级调到档案室,咱们反贪局何至于...” 她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正在这时,陈岩石端着刚泡好的茶从厨房走出来,恰好听到了最后的对话。他将茶壶放在茶几上,缓缓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年轻人。 “你们啊,看问题还是太表面。”陈岩石悠悠开口,打破了沉默,“以为这次调动是侯亮平又惹了祸,或者是什么‘高升’?” 众人闻言都看向老检察长,等待他的下文。 第98章 陈岩石的分析 陈岩石不紧不慢地斟茶,继续说道:“你们想想,少年宫火灾才发生几天?省委就急急忙忙把侯亮平调走,而且还是平级调动到市政协这种相对安全的地方。这正常吗?” 周正若有所思:“确实有点奇怪。按理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就算不处分,至少也要观察一段时间再调整。”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陈岩石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如果侯亮平继续留在少年宫,万一再发生类似事件,甚至造成重大伤亡事故,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林华天真的说:“那侯亮平肯定完蛋了啊!第一责任人嘛!” “不止侯亮平完蛋。”陈岩石摇头,“整个汉东官场都要跟着倒霉!特别是沙瑞金书记,作为省委一把手,守土失责,监管不力,导致发生如此恶劣的安全事故,上面会怎么看待?别忘了,沙书记才来汉东不久,根基尚未稳固。” 陆亦可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这次调动其实是在保护侯亮平?或者说...是在保护整个汉东官场?” “保护?”陈岩石轻笑一声,“说是自保更准确。你们再往深处想想,少年宫纵火案,真的就像通报说的那样,只是几个对社会不满的极端分子所为吗?” 众人陷入沉思。陈海第一个反应过来:“爸,您的意思是...这背后有蹊跷?” 陈岩石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你们都是办过案的人,想想看:为什么偏偏是侯亮平到任后不久就发生火灾?为什么偏偏选择在有大量孩子在场的时机?为什么那几个纵火犯的口供如此一致,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 一连串的问题让在座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这些疑点确实令人费解。 “我猜...”周正犹豫着说,“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侯亮平?毕竟他举报了那么多人...” 林华华接着说:“或者是想制造混乱?给省委省政府难堪?” 陈海思考得更深:“也许...是针对沙书记?想借机制造事故,打击他的威信?” 陈岩石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终于揭晓答案:“你们猜得都接近,但还不够全面。根据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这背后很可能有赵立春的手笔。” “赵立春?”众人都吃了一惊。 “没错。”陈岩石压低声音,“想想看,如果少年宫真的发生重大伤亡事故,第一个倒霉的是侯亮平,他作为直接责任人,绝对完蛋。但更重要的是,沙瑞金书记作为省委一把手,也难辞其咎。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如果因为这样的重大事故被问责调离,政治生命基本上就结束了。”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个惊人的推测:“而这一切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当然是赵立春。既能除掉举报自己儿子的侯亮平,又能赶走正在调查自己的沙瑞金,一石二鸟。” 客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的推测震惊了。他们虽然都是经验丰富的纪检干部,但如此赤裸裸的政治阴谋,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以,”陈海总结道,“省委急急忙忙把侯亮平调走,其实是看清了这个阴谋,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没错。”陈岩石点头,“将侯亮平调到市政协,既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也是对整个汉东官场的保护。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下次还会这么幸运。” 陆亦可感慨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确实看得太简单了。政治这东西,真是太复杂了。” 林华华仍然有些不解:“可是,赵立春真的敢这么做吗?这可是拿孩子们的生命当赌注啊!” 陈岩石叹了口气:“在有些人眼里,政治斗争是没有底线的。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你们以后在工作中也要记住这一点,凡事要多想几步,看清背后的利害关系。” 众人纷纷点头,对老检察长的洞察力和智慧佩服不已。一场看似简单的人事调动,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层的政治博弈和凶险的阴谋。 陈海看着父亲,心中涌起一股敬意。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一点没错。若非父亲点拨,他们这些人恐怕还停留在表面,看不清局势的复杂和凶险。 窗外,夕阳西下,将客厅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感受到了一丝政治斗争的残酷和寒意。 陈岩石抿了口茶,目光扫过在场若有所思的几人,缓缓说道:“相比之下,宁方远这一手,才是真正的高明。他肯定在侯亮平踏进少年宫大门的第一时间,就把赵立春后续的杀招给琢磨透了。所以他不动声色地让祁同伟布下人手,时刻盯着。你们想想,哪有那么巧的事?火灾刚起,烟雾才冒,公安和消防就跟天兵天将似的瞬间到位,救援如此高效迅速?这分明是早就接到了死命令,处于随时待命、箭在弦上的状态!” 几人闻言,脸上先后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随即又生出新的疑惑:“陈老,既然宁方远省长早就看穿了赵家的算计,那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阻止,干脆别让侯亮平去少年宫不就一了百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陈岩石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摇了摇头:“你们啊,还是把政治想得太简单了。当初把侯亮平摁在少年宫那个位置上,是赵立春明晃晃的报复,也是常委会上所有人都不想得罪赵立春而默许的结果。在那个当口,谁跳出来反对,谁就是直接打赵立春的脸,就会立刻成为赵家下一个全力攻击的靶子。” 他顿了顿,反问道:“再说了,你们刚才不也说了,侯亮平能从少年宫调来政协,算是‘高升’了、脱离苦海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只有在赵立春的报复‘得逞’之后,宁方远才能顺势而为,在赵家下一步真正的杀招启动时,果断出手拦截,并以此为理由,合情合理地将侯亮平再次调离。如果他一开始就强行阻止,岂不是给了赵立春一个更好的发难借口——‘宁方远公然包庇举报我儿子的仇人’?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后果更不堪设想。”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陈岩石压低了声音,“宁方远即便心知肚明,也绝不能在毫无实证的情况下,公开指认一位像赵立春这样级别的老干部有如此歹毒的阴谋。那样做,只会让上面觉得他心思深沉、惯于猜忌,甚至是在搞毫无根据的政治诬陷,会严重损害他的政治形象和上面对他的信任度。他只能等,等对方先动,然后在对方动手的过程中抓现行、破局。” “而如今这个结果,”陈岩石总结道,语气中带着赞赏,“火灾被及时扑灭,孩子无一死亡,恶性事件被化解于无形。沙书记避免了执政污点,汉东省委班子逃过一劫,一大批干部的政治生命得以保全。你们说,经历了这一遭,这些人心底里,最感激的人是谁?这份于无声处听惊雷、挽狂澜于既倒的功劳和人情,可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宁方远的头上。这才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啊。” 众人听完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再无人说话,只是默默品着杯中已然微凉的茶水,心中对那位看似温和、实则手段老辣的宁省长,生出了更深的敬畏。 第99章 钟家的抉择 京城,钟家宅邸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钟小艾站在父亲钟正国的书桌前,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恳求。她刚刚得知了侯亮平在汉东的最新遭遇——由于少年宫大火,从少年宫主任被调往京州市政协闲职,除了表示彻底被打入冷宫,还预示着赵立春已经在出手要置侯亮平于死地了。 “爸!您就再帮亮平这一次吧!”钟小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现在去了市政协,已经是被彻底边缘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您就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再拉他一把吗?起码让他安安全全的落地,让赵家不要再对他出手了!” 钟正国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小艾,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侯亮平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他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我已经和赵立春达成了协议。钟家不会再插手侯亮平的事情,这是底线。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让整个家族的利益受损。” 钟小艾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您怎么能这样?亮平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婿,是孩子的父亲啊!” “正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我才更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钟正国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小艾,你清醒一点!侯亮平已经完了!他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和他划清界限,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未来!”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更加刺痛人心:“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侯亮平配不上你。要不是当年...唉,可惜你没有早生几年,要不然就能在汉东大学遇到宁方远了。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钟正国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不禁带上几分赞赏:“说起宁方远,这次处理少年宫火灾的事情,真是漂亮极了。既化解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巨大悲剧,又保全了各方面的体面,得到了汉东上下的人情,还让赵立春吃了个哑巴亏。上面几位领导听说后,都对他的处理方式赞不绝口。” 他越说越起劲:“宁方远今年才46岁,能力、背景、政治智慧样样不缺。裴一泓力挺他,魔都那边也对他青睐有加。可以预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啊...相比之下,侯亮平简直就是...” “爸!”钟小艾忍不住打断父亲,脸上带着羞愤,“我们现在是在说亮平的事情,您怎么越扯越远了!” 钟正国被打断,脸色一沉,重新回到正题:“好,那就说回侯亮平。小艾,我明确告诉你,准备好和他离婚吧。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离婚?”钟小艾如遭雷击,连连后退,“不!我绝不会和亮平离婚的!我们是夫妻,应该共患难...” “共患难?”钟正国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吗?你知不知道,现在钟家这一派系的许多人,包括你二叔在内,都对侯亮平有很大的意见!他的鲁莽行为差点给我们整个派系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材料摔在桌上:“看看这些!都是我们这边的人递上来的意见!大家都要求与侯亮平彻底切割!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这是整个家族的决定!” 钟小艾颤抖着拿起材料,快速浏览着。上面罗列了侯亮平的一系列“罪状”,从擅自举报到引发汉东政局动荡,几乎每一条都在指责他是家族的“灾星”。最让她心寒的是,她二叔的签名赫然在列,态度坚决地要求与侯亮平划清界限。 “看到了吗?”钟正国的声音冰冷,“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整个家族的共识。侯亮平已经成为了我们钟家的负资产,必须切割干净。” 钟小艾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感情是多么微不足道。侯亮平已经成为了一枚被彻底抛弃的棋子,而她,连保护自己丈夫的能力都没有。 “小艾,”钟正国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爸爸也是为了你好。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还来得及,早点和他划清界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 钟小艾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声音沙哑:“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 钟正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你就准备和他一起承担后果吧。到时候,别说爸爸没有提醒过你。” 说完,他转身走向窗前,不再看女儿一眼。决绝的背影表明,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钟小艾独自坐在书房里,感受着刺骨的寒意。她知道,自己面临着一个残酷的选择:要么放弃丈夫,保全自己和孩子在家族中的地位;要么坚持婚姻,但可能失去一切。 窗外,夜色渐深。而在遥远的汉东,侯亮平还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仍然在市政协那间冷清的办公室里,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转机。 钟小艾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轻轻关上房门,仿佛要将外界的纷扰与压力都隔绝在外。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儿童房,轻轻推开门。 两个孩子已经熟睡,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仿佛正在做着美好的梦。哥哥的手还搭在妹妹的身上,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钟小艾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她蹲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孩子们柔软的头发,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痛楚。这就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两个无辜的孩子,他们的未来正悬于一线之间。 “妈妈...”小女儿在睡梦中呓语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这一声无意识的呼唤,却像一记重锤击打在钟小艾的心上。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即将做出的决定,将直接影响这两个小生命的一生。 第100章 钟小艾侯亮平离婚 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局势:钟家已经明确表示不待见侯亮平,父亲甚至下了最后通牒;赵立春对侯亮平的恨意已经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而汉东官场那些人,因为少年宫火灾事件,也将侯亮平视为灾星和罪人。 如果她选择坚持婚姻,不离不弃,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侯亮平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而她和孩子们,也将失去钟家这个最大的依靠。 钟小艾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没有家族背景的人艰难奋斗的画面:祁同伟,那个曾经才华横溢的学长,为了前途不得不向权力低头,娶了比自己大九岁且不能生育的梁璐,付出了尊严的代价;宁方远,虽然最终获得了成功,但其中经历的艰辛和风险,又有几人能知? 更多的人则是庸庸碌碌一生,在基层挣扎,永远触碰不到真正的权力核心。 “我的孩子...不能这样...”钟小艾喃喃自语,声音颤抖,“他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不应该从起跑线上就落后于人。”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钟家的背景,一路顺风顺水,从未为前途担忧过。而那些没有背景的同学,即使能力再强,也要付出数倍的努力,才能获得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机会。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钟小艾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亮平,对不起...”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道,仿佛在向远在汉东的丈夫道歉,“我不能让孩子们为你陪葬。他们还小,他们的未来不应该被你的错误决定所葬送。” 这一刻,作为母亲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钟小艾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在丈夫和孩子之间,她选择了孩子。 她轻轻吻了吻两个孩子的额头,为他们掖好被角,然后悄然退出儿童房。 回到客厅,钟小艾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我决定了。我会和侯亮平离婚。” 电话那头的钟正国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回应:“小艾,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为了孩子,这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钟小艾加重语气,“我有一个条件——孩子们必须留在钟家,跟我姓钟。” 钟正国沉默片刻,然后说:“可以。我会让人处理好一切。” 挂断电话,钟小艾瘫坐在沙发上,感到一阵虚脱。她知道,自己刚刚亲手终结了十年的婚姻,背叛了曾经深爱过的人。 但看着儿童房的方向,她的心中又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作为母亲,她做出了保护孩子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如此痛苦和残酷。 第二天,钟小艾开始联系律师,着手办理离婚手续。她要求律师起草一份极其苛刻的离婚协议,几乎剥夺了侯亮平所有的权利,包括对孩子的探视权。 律师有些犹豫:“钟女士,这样的协议恐怕...” “就按我说的做。”钟小艾冷冷地打断,“所有的责任由我承担。” 她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但她必须彻底切断侯亮平与钟家的联系,确保孩子们能够完全融入钟家,享受钟家的一切资源和庇护。 律师处理好所有文件的第二天,钟小艾搭乘最早的航班飞抵汉东。她没有通知侯亮平,也没有联系任何旧识,而是独自一人打车直接来到了京州市政协那栋老旧的职工宿舍楼。 站在侯亮平宿舍门前,钟小艾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用钥匙打开了门——这把钥匙还是她请人从政协后勤处直接拿的,都没有通过侯亮平。 宿舍狭小而简陋,与他们在北京的家天差地别。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沙发上随意堆放着换洗衣物,茶几上还有几个空啤酒罐。钟小艾默默地开始收拾,将散落的物品归位,擦去桌上的灰尘,仿佛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侯亮平推门而入,当看到站在屋内的钟小艾时,他明显愣住了,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小艾!你怎么来了?”他快步上前,语气中充满期待,“是不是家里改变主意了?是不是要帮我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钟小艾异常平静的表情:“我就知道!钟家不会不管我的!是不是爸想到了什么办法?我就说嘛,我再怎么也是钟家的女婿,他们怎么可能...” “亮平,”钟小艾轻声打断他,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侯亮平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疑惑地接过文件,当看到封面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时,他的手指开始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小艾,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钟小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签字吧,亮平。这对我们都好。” 侯亮平猛地将协议书摔在桌上,情绪瞬间爆发:“对你都好?啊?钟小艾!我为你,为钟家做了多少?现在我就这么点利用价值了,你们就要一脚把我踢开?你们还是人吗!” 他越说越激动,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手指几乎戳到钟小艾的脸上:“我为钟家冲锋陷阵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离婚?我举报赵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离婚?现在看我失势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你们钟家就是这样对待女婿的?” 钟小艾静静地站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侯亮平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怨气。她的沉默反而更加激怒了侯亮平。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侯亮平怒吼道,“是不是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逼你的?啊?他就这么看不起我侯亮平?觉得我配不上他们钟家?” 就在这时,钟小艾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她看了一眼,是孩子们的照片。这张照片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 等侯亮平骂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时,钟小艾才缓缓开口,声音依然平静:“骂完了吗?现在可以冷静下来听我说了吗?” 侯亮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钟小艾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亮平,你摸着良心说,如果我们不离婚,孩子们会怎么样?他们会失去钟家这个背景,变成一个‘问题干部’的孩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背景的人会面临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还记得我们当年是怎么嘲笑祁同伟的吗?笑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笑他娶了梁璐那个老女人。但现在呢?如果我们的孩子失去钟家的庇护,他们未来的处境可能连祁同伟都不如!” 侯亮平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他当然记得那些往事,当时他们还年轻,站在权力的高处,肆意嘲笑着那些艰难攀爬的人。 钟小艾继续道:“祁同伟至少还有宁方远赏识,还有一搏的机会。而我们的孩子呢?如果他们失去钟家这个背景,可能连搏的机会都没有!你愿意看到孩子们将来像那些底层公务员一样,庸庸碌碌一辈子吗?” 侯亮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圈子的残酷,没有背景的人想要出头有多难。 “我可以不要前途,可以不要一切,”钟小艾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我不能不要孩子们的前途。作为母亲,我必须为他们考虑。” 她拿起那份离婚协议,递到侯亮平面前:“签字吧。孩子们会跟我,姓钟。这是保住他们未来的唯一办法。” 侯亮平颤抖着接过协议书,目光落在子女抚养权那一栏上:“连探视权都不给我?钟小艾,你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这是为了孩子们好。”钟小艾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彻底切割,对他们最安全。” 侯亮平呆呆地看着协议书,许久许久。最终,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叹息,拿起笔,在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这一刻,侯亮平知道,他不仅失去了政治生命,也永远地失去了家庭。 钟小艾收起签好的协议,轻声说了句“保重”,便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那一刻,侯亮平瘫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而走出宿舍楼的钟小艾,也泪流满面,但她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母亲必须做出的选择。 在这个残酷的权力游戏中,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而输得最惨的,往往是那些看不清自己位置的棋子。 第101章 赵立春的耐心 侯亮平与钟小艾离婚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特定的圈层中迅速荡开涟漪。尽管没有特意宣扬,但在钟家有意无意的透露下,不到一周时间,所有关注侯亮平命运的人都知晓了这一决定性的变化。 在京城的赵立春,在钟小艾返回北京的第二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听着心腹的汇报,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钟正国这个老狐狸,倒是果断。”赵立春把玩着手中的玉器,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舍得放弃这颗棋子,保全更大的利益,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他对宁方远破坏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少年宫计划仍有一丝不满,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年轻常务副省长的欣赏和警惕:“这个宁方远,不简单啊。汉东上上下下,连沙瑞金都没有看穿我接下来的计划,反倒被他看透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不过,既然钟家已经明确抛弃了侯亮平,赵立春决定暂时放缓对侯亮平的穷追猛打。一方面是要给钟家留一丝颜面;另一方面,他有了更长远的计划。 “现在的侯亮平,失去了钟家这座靠山,又离了婚,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赵立春对心腹分析道,“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也需要钱财来维持体面的生活。而这些,我都可以''提供''给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等他放松警惕,接受了这些''馈赠'',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送进去了。我要的不是他悄无声息地消失,而是要他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看到得罪赵家的下场!” 赵立春甚至已经为侯亮平规划好了“后续”,心里想着:“就算我最后进了秦城监狱,收拾一个钟家的弃子还是绰绰有余的。监狱里,自然会有人替我''好好照顾''他。” 转眼间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赵瑞龙,赵立春的表情柔和了些许:“瑞龙现在在汉东的拘留所里,除了不能出去,其他的都是最好的待遇。毕竟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没人敢真的亏待他。” 但他清楚,以中纪委目前掌握的证据,赵瑞龙免不了要被判几年徒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自己被正式调查之前,想办法为儿子铺好后路。 “一方面要争取尽快将瑞龙保外就医,另一方面也要为他准备一份''保险''。”赵立春对心腹交代,“那些最关键的证据和证人,必须处理好。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他相信,只要操作得当,即使赵瑞龙被判刑,也能通过各种方式大幅减刑,甚至提前释放。而对于儿子未来的出路,赵立春并不担心。 “出国的安排,钟家不敢违约。”赵立春自信地说,“毕竟我还活着,还在这个位置上。他们要是敢耍花样,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 此时,一位心腹谨慎地提醒:“赵老,现在宁方远在汉东风头正劲,沙瑞金也因为少年宫事件对您更加警惕。我们是不是应该暂时低调一些?” 赵立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猎手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耐心。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海子的方向,语气深邃:“政治就像下棋,有时候需要以退为进。侯亮平已经是一颗死棋,不必急着吃掉。重要的是布局,为下一盘棋做好准备。” 而在汉东,这个消息也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却无孔不入地传遍了关注侯亮平的圈子。祁同伟是在一次公安厅内部会议间隙,从几个低声交谈的下属口中偶然听到的——侯亮平离婚了。 他当时正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上依旧维持着听取汇报的专注神情,但心底却猛地泛起一股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寒凉。会议一结束,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独自站在窗前沉默了许久。 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感攫住了他。侯亮平,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仗着钟家女婿身份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的反贪局长,最终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像一件旧衣服般被丢弃。这让他不禁联想到自己,若非自己手上还握着公安厅的实权,若非及时审时度势投向了宁方远这棵新树,自己的结局,恐怕比侯亮平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糟——毕竟,他可没有一个“钟家”作为最初的护身符。权力场上的情谊如此薄凉,今日座上宾,明日便可成阶下囚,一切都取决于你还有多少价值。 与此同时,陈海也从纪委同事的闲聊中听到了这则消息。他愣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只低声感叹了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唏嘘。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那个曾经的老同学、老同事的确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同情。想象着侯亮平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处境,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然而,这一丝同情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泛起些许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 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被推出来,替侯亮平违规调查欧阳菁的事情扛下了所有责任,从反贪局实权副局长被一竿子打发到档案室坐冷板凳的那段灰暗日子。那时,侯亮平可曾为他说过一句话?钟家可曾对他有过半分补偿? 想到这里,陈海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同情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侯亮平今日的遭遇,在他看来,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因果循环。他对侯亮平提不起恨,但也绝无好感,更谈不上原谅。对他和钟家,他早已不抱任何期待。 两人各自消化着这个消息,反应虽有不同,却都进一步认清了他们所身处环境的现实与冷酷。这件事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权力博弈中个体的渺小与无奈,也让他们更加警惕地审视着自己的前路。 而侯亮平对这一切还浑然不知。他仍然每天按时到市政协上班,沉浸在离婚的痛苦和前途无望的迷茫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多方势力博弈棋盘上的一颗弃子,更不知道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暗中为他编织着新的罗网。 权力的游戏从未停止,只是换了种方式进行。而对侯亮平来说,真正的噩梦,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02章 投名状 祁同伟正在办公室沉思侯亮平婚姻变故带来的警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绍推门而入,脸上带着调查取得进展的兴奋与凝重。 “祁厅,您上次让我秘密调查的事情有重大发现。”王绍压低声音,确保办公室外无人偷听,“经过多方侦查,已经确定那些威胁照片的来源是山水集团的前股东杜伯仲。此人现在人在港岛,行动相当隐蔽。” 祁同伟立即打起精神:“继续说。” “我们还发现,”王绍的声音更低了,“杜伯仲在港岛被一帮专业保镖保护着,看起来像是专门‘平事’的掮客团伙。这些人很专业,反侦察能力极强,我们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再深入调查恐怕会打草惊蛇。” 祁同伟点点头,面色凝重:“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你做得很好。记住,调查过程和结果都要绝对保密。” 王绍离开后,祁同伟陷入沉思。杜伯仲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直接关系到高育良的政治生命和安全。他本能地拿起电话,想要立即向高育良汇报,但手指在拨号键上停顿了片刻,又缓缓放下。 他想起了高育良之前的嘱咐——“查到线索后,去向宁方远汇报”。当时他觉得有些不解,但现在看来,老师似乎早有深意。 当晚,祁同伟驱车来到省委大院4号院,宁方远的住所。进来后,他被引到书房等候。 宁方远很快出现,穿着家常便服,神情轻松自在:“同伟来了,坐。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祁同伟恭敬地汇报:“宁省长,之前山水集团的前老总高小琴找我,说有人给他寄育良书记和她妹妹高小凤的照片威胁她交出海外的五亿资金......,这次来汇报是关于这件事情的调查有了进展。”他将关于之前杜伯仲威胁高小琴的事情以及王绍的调查结果详细汇报了一遍,包括杜伯仲在港岛的情况以及被专业保镖保护的事实。 汇报过程中,祁同伟仔细观察着宁方远的反应。让他惊讶的是,宁方远听到这些重磅消息时,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 事实上,熟知剧情的宁方远对此确实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杜伯仲这个关键人物的存在,也知道他会成为扳倒高育良的重要一环。但祁同伟却误以为宁方远早已掌握了这些情报,心中对这位年轻省长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层——这位领导的耳目之灵通、手段之高超,远超出他的想象。 “情况我知道了。”宁方远平静地说,“不过同伟啊,这是高育良书记的事情,你应该直接向他汇报才对。” 祁同伟连忙解释:“宁省长,实不相瞒,就是高老师特意嘱咐我,查到线索后首先要向您汇报的。” 宁方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瞬间明白了高育良的深意——这不仅是汇报工作,更是在让祁同伟递交“投名状”,表明他已经完全倒向宁方远阵营,连如此敏感的信息都毫不隐瞒。 “高育良这个老师,当得真是不白当啊。”宁方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处处为学生着想。” 他沉吟片刻,对祁同伟说:“这样吧,你还是去给高副书记汇报一下。毕竟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至于他怎么处理,就看他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了。” 祁同伟有些困惑,但还是点头应允:“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我这就去高老师那里一趟。” 送走祁同伟后,宁方远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思绪万千。 他几乎可以预见高育良会做出什么选择。以他对高育良的了解,这位老派文人出身的政客,骨子里有一股执拗的“风骨”——宁愿硬扛到底,也不愿低头认输。在原剧情中,高育良就是宁愿入狱也不愿承认失败,这种近乎偏执的坚持,既令人唏嘘,又让人难以理解。 “高育良啊高育良,明明有改正的机会,却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宁方远轻声自语,“这股文人式的固执,最终会毁了你啊。” 但他也知道,这是高育良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是侯亮平、高育良,还是他自己。 而此时,祁同伟正在前往高育良住处的路上。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递交的不仅是一份情报,更是一份象征忠诚的“投名状”。 祁同伟来到省委大院三号楼,吴老师热情地将他迎进门,寒暄几句后,他便与高育良一前一后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茶香袅袅,高育良示意祁同伟坐下,神情平静无波。祁同伟将王绍的调查结果详细汇报了一遍,包括杜伯仲目前人在港岛、被专业保镖保护,以及线索到此中断的情况。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补充道:“老师,我将情况向宁省长汇报时,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仿佛早就知晓了一般。”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帘低垂,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后生可畏啊。”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没有对宁方远的未卜先知多做评论,而是直接切入核心,下达指令:“同伟,你派两个绝对可靠的心腹,想办法秘密接触杜伯仲。告诉他,那五个亿,我们可以给他三个亿,条件是他必须把所有的底片和备份彻底销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补充道:“就算他一时舍不得毁掉所有底片,也必须让他在接下来至少大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保持绝对沉默,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你明确警告他——” 高育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果他不同意,我高育良就算拼尽所有,也会对他以及所有与他相关的人进行最彻底的报复。让他掂量掂量,一个副部级大圆满的干部,全力报复起来,他和他那点势力能否承受得起。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 祁同伟心中虽仍有诸多疑惑,以及高育良为何如此急切地需要这大半年的缓冲时间,但看着老师明显不愿多谈、已然做出决断的神情,他只能将所有疑问压回心底,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老师。我立刻去安排,一定会做得干净利落。” 说完,他起身告辞。高育良没有挽留,只是在他转身时,淡淡地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祁同伟离开三号楼,夜风吹在他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 第103章 安排人去港岛 祁同伟回到省公安厅时,夜色已深。大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走廊里静悄悄的,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他立即用加密线路拨通了王绍的电话:“绍哥,不管你现在在哪,立即来厅里一趟,有紧急任务。” 不到二十分钟,王绍便匆匆赶到,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祁厅,什么任务这么急?” 祁同伟示意他坐下,神色凝重:“明天一早,你带一个精干小组,以追捕丁义珍的名义,秘密前往港岛。这是明面上的任务,必须做得像模像样,出入境记录、协查通报都要齐全。”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真正的任务,是找到杜伯仲,跟他谈判。”祁同伟将高育良的条件详细转达给王绍,“三个亿,换他手中的所有底片和他的沉默。如果他不同意...”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按高书记的原话警告他——一个副部级大圆满干部的全力报复,他承受不起。” 王绍神情严肃地点头:“明白。我会挑选最可靠的弟兄,绝对保密。但祁厅,三个亿的资金...” “资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高书记会通过特殊渠道安排。”祁同伟打断他,“你只需要负责接触和谈判,确保消息不会泄露。记住,这件事的优先级高于一切,包括追捕丁义珍。”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绍立正敬礼,随即匆匆离去安排相关事宜。 送走王绍后,祁同伟独自坐在指挥室里,突然一个激灵——刚才提到丁义珍,让他想起了这个潜逃海外已久的关键人物。 “丁义珍...”祁同伟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个前京州市副市长,知道他太多秘密了。特别是早期山水集团的一些事情,都是通过他居中联系的。如果丁义珍落网或者开口,后果不堪设想。 在指挥室里踱步良久,祁同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拿起另一部从未登记过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境外号码。 电话响了五声后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老板?”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我不想再见到丁义珍了。做得干净点,像意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简单地回答:“明白了。” 挂断电话,祁同伟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当公安厅长这么多年,深谙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黑恶势力是剿灭不完的,最好的办法是扶持一方比较听话、懂分寸的势力,以此来制衡其他势力。 在这个过程中,他自然收获了几个能办“脏事”的死忠。这些人要么受过他的大恩,要么与他有着共同的利益,甚至共同的秘密。连高启强那样的人都能找到一个老默,更何况他祁同伟呢? 安排好这一切后,祁同伟感到一阵疲惫。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但一想到那个所谓的“家”,想到梁璐那张冷漠的脸,他的脚步又变得沉重起来。 他也想离婚,想像侯亮平那样彻底摆脱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少要等到赵立春被正式双规,沙瑞金和田国富离开汉东,宁方远真正上位...”祁同伟喃喃自语,盘算着时间点,“而且得等年底公安部给我授副总警监衔之后的一段时间。否则在这个关键时期离婚,对我的政治形象将是重大打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权力的游戏中,个人的情感和幸福往往是最微不足道的筹码。为了更大的目标,他只能继续忍耐。 走出公安厅大楼,夜风吹拂着他的脸庞。祁同伟抬头望向星空,心中百感交集。从一个小小的缉毒警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与此同时,在王绍的办公室里,一场紧张的准备工作正在展开。他挑选了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开始制定前往港岛的详细计划。而数千公里外,某个神秘人物也开始行动,一场针对丁义珍的“意外”正在酝酿。 夜色笼罩下的汉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和生存而奔波,编织着一张复杂而危险的权力之网。 走出省公安厅大楼,祁同伟站在台阶上犹豫了片刻。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面庞,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原本打算回家的念头被另一种冲动取代——他想去看看高小琴。 “去第二看守所。”坐进车里,他对司机吩咐道。 在逮捕赵瑞龙之后,祁同伟就预感到这位公子哥会被关押在条件最好的第一看守所。为了避嫌,也为了保护高小琴,他特意安排将高小琴转移到了相对偏僻的第二看守所。这里的管理人员都是他的心腹,能够确保高小琴的安全和相对舒适的环境。 车子驶过寂静的街道,祁同伟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从一个小小的缉毒警察到今天的副省长、公安厅长,他爬得越高,却感到越孤独。身边都是利益相关的人,真正能说几句心里话的,恐怕也只有高小琴了。 到达第二看守所,所长早已接到通知,亲自在门口等候。 “祁省长,这么晚还来视察工作?”所长恭敬地问道。 “来看看高小琴。”祁同伟直截了当,“安排个安静的地方。” “已经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在专门的会见室里,祁同伟等待着。不一会儿,高小琴在女警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穿着统一的囚服,素面朝天,却依然难掩天生丽质。看到祁同伟,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平静。 “你怎么来了?”高小琴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祁同伟示意看守人员离开,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才开口:“来看看你。另外,有些情况要告诉你。” 高小琴静静地坐在对面,等待着他的下文。 第104章 沙瑞金的谋算 “那些照片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祁同伟说道,“是杜伯仲干的。他人在港岛,想要用那些照片勒索五个亿。” 高小琴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然后呢?” “高老师已经安排了应对方案。”祁同伟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会处理好的。杜伯仲不敢乱来。” 高小琴点点头,似乎对高育良的能力很有信心。接下来,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祁同伟原本准备了很多话,但真正面对高小琴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会见室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风情万种的女人,如今却因为卷入权力斗争而身陷囹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最终还是高小琴打破了沉默:“同伟,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祁同伟立即回应。 “帮我照顾小凤。”高小琴的声音带着恳求,“她在国外什么都不懂,我担心她会被人利用。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祁同伟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小凤的生活和安全。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高小琴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谢谢您。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又是一阵沉默。祁同伟看着高小琴,突然说道:“等你出来,我会送你出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高小琴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出国?我能去哪里呢?” “这些我都会安排好。”祁同伟承诺道,“欧洲或者澳洲,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会给你准备足够的资金,确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高小琴低下头,轻声说道:“谢谢。我知道,这已经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的结局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疼。祁同伟知道,高小琴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和价值。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待她的很可能就是被抛弃的命运。而现在,祁同伟给出的承诺,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在里面好好的。”祁同伟最后嘱咐道,“有什么需要就跟所长说,他会照顾你的。我不会让你待太久的。” 高小琴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谢谢你,同伟。” 会见时间到了。祁同伟看着高小琴被带走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即使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依然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走出看守所,祁同伟深吸一口夜晚的清冷空气,试图驱散心中的郁结。他知道,自己对高小琴的感情很复杂,既有真心的怜惜,也有利益的考量。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车上,祁同伟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国际长途:“是我。加强高小凤那边的安保措施,确保万无一失。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挂断电话,他望向窗外。夜色中的汉东市依然灯火辉煌,但这片繁华之下,却隐藏着太多的阴谋与算计。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和利益而挣扎,无论是身居高位的他,还是身陷囹圄的高小琴。 而这场权力的游戏,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夜深人静,省委一号楼的书房里,沙瑞金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机密文件和一沓白纸。这是他近来的习惯——在一天工作结束后,独自复盘思考,梳理汉东复杂政局中的脉络与线索。自从上次因“主次不分”被上面批评后,他更加注重工作的策略性与针对性。 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但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手中的红蓝铅笔在白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出一张复杂的关系网。虽然前一阶段的“清风行动”战果显著,拿下了大批厅局级乃至副省级干部,但沙瑞金很清楚,这些只是外围的虾兵蟹将,真正的巨鳄——赵立春,仍然安稳地盘踞在京城,毫发无伤。 “打蛇打七寸...”沙瑞金喃喃自语,目光锐利,“不触及赵立春的核心圈子,就永远动不了他的根本。” 他的笔尖在几个名字上圈点又划去,最终停留在两个关键人物上——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和省委副书记高育良。这是汉东省委常委中与赵立春关系最深的两人,也是可能掌握着赵立春关键证据的人选。 沙瑞金的目光在两个名字间来回移动,陷入深思。 高育良...这位汉东大学的教授出身,最早是前省委副书记梁群峰提拔的人,后来才转投赵立春麾下。他固然位高权重,在政法系统经营多年,但与赵立春的关系更多是后期形成的利益结合,手中掌握的关于赵立春的核心秘密恐怕有限。 而李达康则完全不同。他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担任过赵的秘书,堪称赵立春在汉东最信任的人之一。虽然表面上因为“月牙湖美食城”项目与赵立春闹翻,但沙瑞金根本不相信这种政治表演。 “一个月牙湖美食城的审批手续,就能让几十年的政治盟友反目成仇?”沙瑞金冷笑一声,在纸上写下“金山县”三个字,又重重地画了个圈。 他清楚地记得田国富汇报过的情况:当年李达康在金山县强行摊派集资修路,导致几名老百姓自杀,是赵立春力排众议将他保下来的。后来李达康的几次起落,也都离不开赵立春在背后的运作。这种过命的交情和多年的提携之恩,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项目的审批就彻底断绝? “如果我是赵立春,”沙瑞金设身处地地想着,“面对李达康这种‘背叛’,绝对不会只是将他平调京州这么简单。看看侯亮平的下场就知道,赵立春对待真正的叛徒是多么狠辣无情。” 他的笔尖重重地点在“李达康”的名字上:“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所谓的决裂根本就是演戏!是赵立春和李达康联手导演的一出苦肉计!” 沙瑞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赵立春预感到风暴将至,故意与李达康制造矛盾,让李达康以“被迫害者”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样一来,既保护了李达康这个重要棋子不被牵连,又为赵立春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万一出事,李达康这个“受害者”反而可能成为他在汉东的救命稻草。 “好一招金蝉脱壳!”沙瑞金不禁感叹赵立春的老谋深算,“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李达康手中一定掌握着赵立春最核心的秘密。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利益输送的证据、那些权力寻租的痕迹...作为赵立春最信任的秘书和嫡系,李达康很可能都留有后手。 沙瑞金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既然如此,那就从李达康开始吧。”沙瑞金做出了决定,“只要撬开李达康的嘴,就不愁拿不到赵立春的罪证。” 他回到办公桌前,开始筹划下一步的行动。直接调查李达康显然不行,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和突破口。既要能够施加足够的压力,又不能打草惊蛇。 沙瑞金的笔在纸上写下了“欧阳菁”三个字。作为李达康的前妻,京城市商业银行的副行长,她很可能知道不少李达康的秘密。而且根据纪委的汇报,欧阳菁在银行业务上似乎并不干净... 一个计划在沙瑞金脑海中逐渐成形。他不需要直接对付李达康,只需要从欧阳菁入手,逐步施加压力,最终迫使李达康不得不做出选择。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但沙瑞金毫无睡意。他感到一种猎手接近猎物时的兴奋与紧张。这场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他,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沙瑞金拨通了田国富的号码:“国富同志,明天一早来我办公室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 挂断电话,沙瑞金最后看了一眼纸上“李达康”的名字,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达康啊李达康,就让我看看,你和赵立春之间,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夜色更深,一场针对李达康的调查即将悄然展开。而这场调查,很可能成为撬动整个汉东政局的关键支点。 第105章 调查欧阳菁 翌日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汉东省委大院内的肃穆之气,田国富便准时出现在了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外。秘书轻声通报后,田国富推门而入。 沙瑞金正站在窗前,俯瞰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笑容,示意田国富在沙发上坐下,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国富同志,这么早叫你来,是有项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沙瑞金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色变得严肃,“上次我们对省内房地产企业进行了一轮清查,成果显著。但在梳理过程中,政府那边发现了一个关联性极强、可能隐藏着更大问题的情况——省内多家银行,尤其是地方商业银行,在房地产项目贷款审批上,存在大量的违规操作和利益输送嫌疑。” 田国富认真地听着,心里快速盘算着沙瑞金这番话的深层含义。 沙瑞金继续说道:“这些违规放贷行为,不仅破坏了金融秩序,更是滋生腐败的温床,为某些不法商人、甚至是我们内部的腐败分子提供了资金便利,严重侵蚀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这个问题,必须深挖彻查!” “瑞金书记的意见我完全赞同。”田国富点头,“金融领域的腐败往往更具隐蔽性和危害性。您看,我们的调查重点应该放在……” “全面铺开,重点突破。”沙瑞金打断他,语气果断,“汉东省内的各大银行,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进行必要的审查。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田国富,“根据目前掌握的一些线索,京州城市银行的问题似乎尤为突出。这家银行与本地房地产企业的资金往来异常密切,违规操作的可能性很大。就从这里开始,作为我们此次银行系统反腐的突破口。” “京州城市银行?”田国富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太敏感了。他立刻想起了李达康的前妻欧阳菁正是该行的副行长,主管信贷业务多年。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沙瑞金,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沙瑞金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嗯,京州城市银行。我的意见是,调查要讲究策略,先从银行管理层,特别是主要领导查起。行长是第一责任人嘛,从他那里打开局面,顺藤摸瓜,才能看清全貌。” 说到这里,沙瑞金微微停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国富同志,这件事的重要性我就不再强调了。我只提一个要求:在调查过程中,不论涉及到什么人,什么背景,什么职位,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我们要对汉东的金融环境负责,更要对党和人民负责。” 田国富心中已然雪亮。沙瑞金这番话,看似在谈银行系统的普遍问题,实则句句指向京州城市银行;看似要查行长,但那句“不论涉及到谁”才是真正的点睛之笔。这是在给他递话,也是在给他布置一项极其敏感又至关重要的任务——剑指欧阳菁,乃至她背后的李达康。 田国富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将,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面色凝重地点头:“瑞金书记,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请您放心,纪委坚决执行省委的指示,立刻组织精干力量,对省内银行系统,特别是京州城市银行的违规放贷问题进行全面调查,一定会严守纪律,排除干扰,一查到底!” 离开沙瑞金的办公室,田国富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让秘书通知纪委第一、第二监察室的主任立刻到小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田国富传达了沙瑞金的指示,部署了对全省多家银行进行合规性审查的任务,要求各组立即行动,收集线索。他讲得宏观而全面,似乎这只是一次常规的、范围较广的金融领域廉政检查。 会议结束后,当其他人都离开时,田国富叫住了正准备起身的第二监察室主任陈海。 “陈海,你留一下。” 陈海有些疑惑地重新坐下。田国富走到门口,确认走廊无人后,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陈海同志,”田国富的声音压低了些,神情比刚才开会时更加严肃,“刚才会上部署的是面上的工作。现在有一项更具体、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陈海立刻挺直了腰板:“田书记您指示。” “京州城市银行,”田国富盯着陈海的眼睛,“瑞金书记特别点了这家银行,问题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我需要你亲自带队,秘密进驻京州城市银行,彻查他们的信贷业务,特别是与山水集团、大路集团等本地大型房地产企业相关的贷款项目。” 听到“京州城市银行”这几个字,陈海的瞳孔微微一缩,过往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田国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曾经因为调查欧阳菁的事情受过处分。但这次不一样。”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瑞金书记明确指示了,在查办过程中,不论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你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吗?” 陈海的心脏猛地一跳。“不论牵扯到谁”——这几乎就是明示了。上次他仅仅是根据举报线索对欧阳菁进行初步核查,就遭到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反弹,最终被调离反贪局核心岗位,贬至档案室坐了冷板凳,级别也降了一级,那段时间几乎是他职业生涯最灰暗的时刻。那种挫败感和无力感,至今记忆犹新。 此刻,同样的任务再次摆在他的面前,甚至目标更加明确,背后的政治意图也更加清晰。这让他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然而,田国富信任的目光和沙瑞金那句强有力的“不论牵扯到谁”的支持,又让他体内那份属于纪检干部的责任感和正义感重新燃烧起来。 短暂的内心挣扎后,陈海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迎向田国富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田书记,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坚决一查到底,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好!”田国富重重地拍了拍陈海的肩膀,“要讲究策略,注意保密,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省委会做你的坚强后盾。” 离开田国富的办公室,陈海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他需要冷静一下,仔细筹划。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兴奋和紧张交织在一起。兴奋的是,他终于有机会再次接触这个曾经让他栽倒的案子,有机会揭开盖子;紧张的是,这次调查的风险比上次更大,目标直指欧阳菁,而欧阳菁的背后,站着的是省委常委,现任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李达康的态度会是什么?他会再次强力干预吗?沙瑞金书记的“坚强后盾”到底能有多坚强?赵立春的残余势力会不会掺和?一个个问号在他脑海中盘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陈海苦笑着自言自语。上次的教训太深刻了,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他的政治生涯已经经不起第二次那样的折腾了,尤其是现在,他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整个调查组负责。 他拿起内部电话,又放下。反复几次后,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拿起电话,开始逐个拨打那几个他最信任的、业务能力过硬且口风极紧的老部下的号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紧急任务。注意保密。” 一场围绕京州城市银行、指向欧阳菁乃至其前夫李达康的秘密调查,在陈海谨慎而坚定的安排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106章 陈岩石指点陈海 夜色渐深,陈海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无法照亮他心中的重重迷雾。白天的任务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调查京州城市银行,目标直指欧阳菁,这背后的深意和可能引发的惊涛骇浪,让他这个经历过挫折的人不得不格外谨慎。 他反复咀嚼着田国富的指示和沙瑞金那句“不论牵扯到谁”的潜台词。政治嗅觉告诉他,这绝非一次简单的金融合规检查,而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政治行动。行动的最终目标是谁?李达康?还是李达康背后更深处的赵立春?沙瑞金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自己会不会再次成为权力博弈中的牺牲品? 思前想后,陈海觉得需要一个足够清醒、足够了解汉东政局、又能完全信任的局外人来帮他分析一下。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陈岩石。虽然父亲因为大风厂事件以及体会到沙瑞金的应付搪塞后心灰意冷,不再直接过问政事,但他几十年的政治经验和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或许能给他一些启示。 想到这里,陈海不再犹豫,起身驱车前往父亲居住的干部疗养院。 疗养院内环境清幽,陈岩石正戴着老花镜,在台灯下翻阅一本关于城市发展规划的书籍。看到儿子这么晚过来,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了然。 “遇到难事了?”陈岩石放下书,直接问道。知子莫若父,陈海脸上的凝重瞒不过他。 陈海叹了口气,在父亲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将白天田国富交给自己的秘密任务,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他没有添加任何自己的猜测,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和指令。 陈岩石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浑浊的老眼在镜片后闪烁着精光。听完儿子的叙述,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似乎在消化和权衡其中的信息。 “小金子这是…要开始动真格的了。”陈岩石缓缓开口,用了对沙瑞金私下里的称呼,语气却带着一丝复杂,“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从银行系统入手,目标看来是盯上李达康了。” “李达康?”陈海虽然也有预感,但还是想听父亲的分析,“为什么这么肯定?欧阳菁的问题未必会直接牵连到他,而且李达康现在似乎是…瑞金书记比较看重的人?” “看重?”陈岩石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许嘲讽,“那是以前需要他这柄‘改革尖刀’来搅动汉东的死水,打破赵立春的旧格局。赵立春虽然人在京城,但影响力还在,小金子要想彻底完成任务,扳倒赵立春,光靠外围清扫是不够的,必须击中要害。”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李达康是什么人?他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最核心的嫡系,当过赵立春的大秘书,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虽然明面上因为月牙湖美食城项目和赵立春闹翻了,但这种政治表演,骗骗外人可以,骗不过我们这些老家伙。我甚至怀疑,他们所谓的‘决裂’,本身就是赵立春预留的后手。” “所以,瑞金书记是想通过查欧阳菁,来撬开李达康的嘴?从而拿到指向赵立春的关键证据?”陈海恍然大悟。 “十有八九是这样。”陈岩石点点头,“欧阳菁是李达康的妻子,查欧阳菁的经济问题,比直接查李达康要容易得多,阻力也会小一些。这是敲山震虎,也是投石问路。小金子这一手,玩得高明啊。” 分析到这里,陈岩石的语气变得肯定:“所以,小海,这次你放心去查。沙瑞金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并且通过田国富把任务交给了你,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会在背后给你足够的支持。这和上次你单打独斗不一样了。你是在执行省委的意志,不用担心再像上次那样被轻易拿下。” 听到父亲这番话,陈海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底气足了很多。但他随即又想起另一件烦心事。 这时,陈岩石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我上次让你想办法和宁方远搭上线,情况怎么样了?祁同伟不是已经明确投向宁方远了吗?他和你…虽然因为小阳的事有些隔阂,但总归是旧识,这点忙都不愿意帮?” 陈海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苦涩的笑容,有些无奈地看着父亲:“爸,您…您就别操心这个了。哪有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且不说当年…是您坚决不同意,拆散了他和我姐陈阳,这中间的心结哪是那么容易解的。就说上次大风厂事件,宁省长当众那么…那么严厉地训斥了您,说您退了还不安心,丢了那么大面子。您现在就让我转头去攀附他?我这…我这张脸往哪搁?我也做不出这种事啊。” 陈岩石被儿子这番话噎了一下,老脸瞬间有些涨红,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你懂什么!政治上的事情,是讲个人面子、个人喜恶的时候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情绪,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小海,你看问题要看长远!赵立春的案子,迟早要了结。了结之后呢?沙瑞金是上面派来搞清算的,任务完成,他大概率是要调走的,可能是高升,也可能是平调。田国富能不能留下来还两说,就算留下,年纪也差不多了。放眼未来的汉东,谁最有可能接替刘长生,坐上那个位置?” 陈海沉默着,他当然知道答案,宁方远是常务副省长,资历、能力、背后的力量都足够,是最热门的接替人选。 陈岩石看着儿子,继续分析道:“祁同伟为什么能这么快上位副省长?不就是因为他眼光毒辣,提前押宝,靠上了宁方远这棵大树吗?我现在让你去和宁方远缓和关系,是为了我自己那点面子吗?我是为了你将来考虑!等沙瑞金走了,新书记上任,你如果还想有发展,甚至更进一步,不和上面搞好关系,能行吗?” “至于宁方远训斥我…”陈岩石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豁达和自嘲,“那算什么?在政坛摸爬滚打几十年,谁还没被上级训斥过?过去了就过去了。如果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一点面子都放不下,那还怎么在体制内生存?宁方远是那种会因为训斥过下属就耿耿于怀、打击报复的人吗?如果他真是那种格局,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你把我这话听进去,别犯糊涂!” 父亲的一番话,像一记记重锤,敲在陈海的心上。他不得不承认,父亲的分析虽然现实甚至有些冷酷,但却直指核心,充满了老辣的政治智慧。他自己何尝不知道宁方远的重要性,只是情感上那道坎,以及上次事件后的尴尬,让他难以主动迈出那一步。 看着儿子陷入沉思,陈岩石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唉,路终究要你自己走。查案的事情,放开手脚,有沙瑞金顶着。至于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离开疗养院,陈海的心情更加复杂。父亲的分析驱散了他对调查任务的疑虑,却给他带来了另一层关于未来仕途和人际关系的沉重思考。夜风吹过,他感到一阵凉意,不仅来自天气,更来自对权力场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深刻体悟。 第107章 处置方案 翌日,省纪委的调查组如同高效的精密仪器,迅速而无声地运转起来。银行违规放贷的调查刚一开始,各种证据便如潮水般涌来。这并非因为纪委人员突然拥有了超能力,而是宁方远此前主导的那场轰轰烈烈的房地产企业清查行动,早已像一把巨大的耙子,将埋藏在汉东金融土壤下的诸多问题翻了出来。当时,无论是宁方远还是沙瑞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各大房企触目惊心的巨额亏空和债务黑洞所吸引,急于向上汇报,这些“细枝末节”的违规放贷问题便被暂时搁置,相关的卷宗和证据则被封存起来。 如今,沙瑞金一声令下,田国富精准地找到了这些尘封的档案。调查组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只是顺着之前清查的线索进行梳理和核实,便在短短两天内掌握了大量确凿的证据。 结果令人震惊,甚至让久经沙场的田国富都感到一丝寒意。违规放贷、收取回扣的行为在汉东省内的银行系统,尤其是地方商业银行中,几乎成为一种半公开的“潜规则”和“福利”。调查显示,从手握审批大权的行长、副行长,到具体经办业务的信贷部主任、客户经理,甚至是一些负责材料初审的普通科员,都或多或少地从这些违规流向房地产企业的贷款中分得了一杯羹。回扣的比例、金额根据职位高低和权限大小形成了一条隐秘的利益链。 欧阳菁的名字自然也出现在这份名单上,而且位置相当靠前。作为京州城市银行主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经她手批准流向诸如山水集团等房企的违规贷款数额巨大,其个人收取的好处费也相当可观。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田国富看着汇总报告,眉头紧锁。问题比想象的更严重,但也更棘手。如果严格按图索骥,将所有涉案人员一律查处,那将是一场席卷整个汉东金融界的大地震。涉及的银行官员太多,一旦全部停职、双规,整个汉东的银行系统可能瞬间陷入瘫痪,信贷业务停滞,必将引发剧烈的市场震荡和社会恐慌。这绝非沙瑞金和他想要的结果。反腐固然重要,但维持稳定、保障经济正常运转更是大局。 他立刻带着厚厚的报告前往沙瑞金的办公室进行汇报。 沙瑞金仔细地翻阅着报告,脸色凝重。良久,他合上卷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情况很严重,性质很恶劣。”沙瑞金沉声道,“但是,国富同志,我们不能搞一刀切。汉东的经济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瑞金书记,您的意见是?”田国富试探地问。 “要区别对待,分级处理。”沙瑞金思路清晰,“对于那些央企、国企背景的银行驻汉东分支机构,我们将其涉案证据整理齐全,形成正式文件,移交给它们的总行党委和纪检部门,由他们自行依规处理。这样既表明了我们的态度,也给了他们面子,避免了直接冲突,维护了金融稳定大局。” 田国富点头:“这是个稳妥的办法。那对于我们汉东省自己的地方银行呢?比如京州城市银行,问题尤其突出。” 沙瑞金沉吟片刻,说道:“这些,由我们省纪委来主导处理。但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抓大放小,重点惩处主要责任人和情节特别严重、数额特别巨大的腐败分子,对于一般性的、情节较轻、退赃积极的,可以给予批评教育、诫勉谈话、岗位调整等处理。总的目标是:清除害群之马,震慑违法犯罪,同时保证银行体系的正常运转,不能出乱子。” “我明白了。”田国富心领神会。 很快,一次临时的省委常委会召开。会议上,沙瑞金面色严肃地通报了省纪委在金融系统调查中发现的问题。 “……情况就是这样,触目惊心啊,同志们!”沙瑞金痛心疾首,“金融是现代经济的血脉,血脉出了问题,整个经济肌体就会生病!对此,我们必须拿出坚决的态度进行处理!” 他随后提出了与田国富商议好的处理方案:“对于驻汉东的央企、国企背景银行,我建议由省委出面,将我们掌握的证据材料移交给其总行,建议他们内部严肃处理,并将处理结果反馈给我省委。这也体现了我们尊重行业管理的原则。” 常委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处理方式合情合理。 “至于我省的地方银行,”沙瑞金继续说道,目光扫过全场,“则由省纪委牵头,依据党纪国法,进行严肃查处。当然,查处也要讲政策、讲方法,要区分情况,既要打击腐败,也要维护稳定,确保我省金融秩序不乱,业务不停。” 当沙瑞金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李达康时,李达康的面色平静如水,甚至率先表态支持:“瑞金书记的意见我完全赞同!金融腐败必须严惩,但稳定大局也必须确保。省纪委的处理方案考虑周全,我支持。” 李达康的痛快支持,让一些不知内情的常委觉得他大义凛然,但田国富等知情人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李达康如此表态,恰恰是因为沙瑞金将处理权留在了汉东省内。由省纪委处理,就意味着事情还在汉东的框架内,还在他李达康影响力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内。如果是由银行系统垂直管理或者更高级别的机构直接插手,那变数就大得多了,尤其是他的前妻欧阳菁,恐怕更难保全。 果然,在接下来的讨论中,李达康虽然口口声声强调“绝不姑息”、“一视同仁”,但话里话外也在暗示“要历史地、辩证地看待问题”、“注意保护干部的工作积极性”、“稳定压倒一切”。 沙瑞金听着李达康的发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欧阳菁和京州城市银行的处置权握在手中,就像是握住了指向李达康的一把利器,何时落下、以何种方式落下,主动权在他沙瑞金手里。这远比直接、粗暴地将所有问题公开曝光有效得多。 会议顺利通过了沙瑞金的提案。散会后,李达康快步离开会场,脸色在无人看见时瞬间阴沉下来。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在省纪委正式采取强制措施之前,进行必要的“切割”和“安排”。 而田国富则和陈海秘密碰头,传达了常委会的精神和沙瑞金的真实意图:对欧阳菁,证据要坐实,压力要给足,但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一场看似波澜不惊的常委会,实则已经悄然布下了针对李达康的天罗地网。汉东省的政治博弈,进入了更加微妙和关键的阶段。沙瑞金手握金融反腐的调查结果,如同握紧了鞭子,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挥向真正的目标。 第108章 旧事重提 调查工作推进得比预想中更为深入和迅速。在陈海的带领下,纪委调查组很快在京州城市银行的信贷档案中发现了大量违规操作的确凿证据——虚假的资产评估报告、明显违背信贷规程的审批流程、以及几家特定房地产企业异常宽松的授信额度。然而,当调查试图追踪那些疑似被收取的回扣和利益输送的资金最终流向时,却遇到了技术壁垒。一些关键账户的开户信息和资金链条涉及跨行、跨省甚至跨境操作,需要公安系统,特别是经侦总队的技术力量和侦查权限的介入才能彻查。 田国富深知此事敏感且时间紧迫,他直接向常务副省长宁方远做了汇报,请求公安厅协调配合。 宁方远在办公室听完田国富的简要陈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国富同志,案子的情况我了解了。金融领域的腐败是毒瘤,必须坚决切除。公安厅这边配合纪委办案是分内之事,也是祁同伟同志的责任。你直接派人去和他对接就好,我会跟他打好招呼,确保经侦力量全力配合,畅通无阻。” 田国富立刻将情况告知了陈海,并将与公安厅协调的任务交给了他。 陈海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工作需要,他必须去见祁同伟;另一方面,父亲之前的叮嘱和过往的那些恩怨,让这次会面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色彩。他带上需要调查的人员名单和相关资料的复印件,驱车前往省公安厅。 省公安厅大楼气氛肃穆。陈海在前台登记后,被引到小会议室等候。秘书告知他,祁厅长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全省治安形势研判会议。 大约等了半小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身警服的祁同伟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干部,他正低声交代着最后几句工作安排。看到陈海,祁同伟脸上露出程式化的笑容,伸手过来:“陈海,久等了。不好意思,会议刚结束。”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陈海能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力度和干燥,一如他此刻展现出的精明与干练。 “祁省长公务繁忙,是我打扰了。”陈海客气地回应。 祁同伟对身后的干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去忙,然后对陈海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办公室吧。” 走进祁同伟宽敞气派的副省长办公室,陈海简要说明了来意,将田国富的请求以及需要经侦总队配合调查的事项做了清晰汇报,并把带来的资料递了过去。 祁同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认真地翻阅着材料,眉头微蹙。他看得很仔细,偶尔就某个细节询问一两句,显得非常专业和内行。 “情况我了解了。”祁同伟合上材料,表情严肃,“这些资金流向的追踪,确实需要经侦的技术手段。田书记和宁省长既然都有指示,公安厅这边绝对全力配合。我马上安排经侦总队的负责人和你对接,抽调最得力的干警组成专班,资源共享,信息互通,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资金的来龙去脉摸清楚,确保不耽误纪委的整体办案进度。” 公事公办的态度,干脆利落的承诺,没有任何推诿或迟疑,展现出一副高效协作的姿态。 正事谈完,办公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祁同伟起身给陈海倒了杯水,语气也随意了些:“老同学,我们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听说你调回监察室主持工作,担子不轻啊。” 陈海接过水杯,笑了笑:“是啊,比在档案室忙多了。比不上你,副省长兼厅长,日理万机。” “都是为党工作,分工不同而已。”祁同伟摆摆手,语气平淡,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身处高位的自信。 两人闲聊了几句,话题不可避免地触及了一些旧人旧事,气氛似乎变得融洽了些许。陈海想起父亲的劝告,心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他故作随意地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深藏已久的方向: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前两天我家里老爷子还念叨起一些以前的事…唉,就比如我姐陈阳…”陈海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祁同伟的反应。 听到“陈阳”这个名字,祁同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凝固了刹那。 陈海继续用一种略带感慨的语气说道:“她那个前公公,就是原来部里那个副部长,进去之后,他们家也就散了。我姐后来也离了婚,一个人住在京城,这么多年了,一直就一个人单着,也没再回来过…想想,也挺不容易的。” 祁同伟沉默着,没有立刻接话。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一个久远而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在脑海——那个曾经充满理想、笑容明媚的大学女孩,那个与他有过美好憧憬却最终败给现实分道扬镳的恋人。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多年前的恩怨纠葛、现实的身份地位、以及此刻微妙的政治关联,所有复杂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无声地弥漫开来。 祁同伟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失神,虽然极其短暂,但陈海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是一种超越了现今权力地位、源自内心深处的情感涟漪。 但很快,祁同伟便恢复了常态,他轻轻“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是这样…京城机会多,她一个人…应该也还好。” 他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随即抬手看了看表,顺势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省里那边还有个关于安全生产的协调会,我得准备过去了。经侦那边我马上安排,让他们负责人直接联系你。”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陈海立刻识趣地站起身:“好的,祁省长,那就不耽误您时间了。配合的事情,多谢了。” “分内之事,不必客气。”祁同伟起身相送,脸上重新挂起了副省长应有的沉稳笑容。 陈海告辞离开,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 祁同伟却没有立刻离开去开会。他独自站在原地,刚才强装的平静迅速褪去,眉头微蹙,眼神再次变得有些飘忽和复杂。陈阳…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门后是他刻意遗忘多年的青春岁月和那段无疾而终的情感。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一腔热血却毫无根基的穷学生,而陈岩石的坚决反对,更是那段往事中一道深刻的伤疤。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陈海的车驶离公安厅大院,目光深沉。陈海今天突然提起陈阳,是真的无意间的感慨,还是…别有深意?是陈岩石让他来的?还是沙瑞金、田国富那边有什么新的动向? 各种猜测在他心中飞快闪过。到了他这个位置,任何一个细微的信号,都可能牵扯到复杂的政治博弈和人事关系,他不得不深思。 “省长,会议时间快到了。”秘书轻轻推门进来提醒道。 祁同伟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和久远的影像强行压下。他是祁同伟,汉东省的副省长、公安厅长,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面对和处理。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知道了。”他转过身,瞬间恢复了那个杀伐决断的公安厅长形象,整理了一下警服,大步向外走去,将那一瞬间的失神和感慨,牢牢地锁在了心底深处。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嘴角,透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无波。 第109章 李达康的应对 京州市委家属院,夜色为这片静谧的住宅区增添了几分肃穆。李达康家的书房里,灯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窗外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屋内,气氛却远比窗外显得凝重。大陆集团的老总王大路,这位平日里在商场上挥洒自如、与李达康有着几十年深厚交情的汉子,此刻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眉头紧锁,往日里的从容被焦虑取代。 “达康,这次…这次你一定得想想办法,救救欧阳!”王大路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甚至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李达康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身姿依旧笔挺,但眉宇间也笼罩着一层阴霾。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看着王大路:“大路,你先别急。把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跟我说清楚。欧阳,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收了多少钱?怎么收的?给谁办事了?” 他的问题直接而冷静,完全是处理公事的态度,听不出多少对前妻的个人关切,但这恰恰是李达康的风格——越是紧要关头,越需要绝对的理性和清晰的信息。 王大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叙述条理清晰:“达康,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据我了解,以及银行圈里的一些风声,欧阳这次的事,恐怕是栽在了‘惯例’上。” “惯例?”李达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就是那个…那个银行系统内部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王大路斟酌着用词,“尤其是在房地产信贷这一块。审批贷款,尤其是大额贷款,从经办人员到审批领导,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好处’。这几乎成了行规,所有人都在拿,上至行长,下至信贷科员。如果谁不拿,反而会被视为异类,会被排挤,甚至根本在那个位置上待不下去。” 他观察着李达康的脸色,继续解释道:“欧阳坐在副行长的位置上,主管信贷业务,很多项目,她批还是不批,一句话的事。下面的人收了‘咨询费’、‘手续费’,自然会孝敬上来一份。她…她大概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坚决不拿,就等于断了下面很多人的财路,得罪的是整个利益圈子,工作根本无法开展。所以…所以她只能随波逐流,也拿了一份。” 李达康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愈发深邃。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照你这么说,这并非欧阳菁个人性质极其恶劣的主动索贿,而是系统性的…‘行业弊病’?” “可以这么说!”王大路连忙点头,“至少从动机上看,欧阳未必是贪图那点钱才…才犯错的。更多的是环境使然,是那种‘人人如此,我不如此便无法立足’的无奈。沙瑞金书记和田国富书记这次通报的,不也是要整治整个金融系统的这种违规放贷和利益输送问题吗?这说明问题具有普遍性,并非单独针对某个人。” 李达康微微颔首。王大路的这番解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最初的某些疑虑。如果只是系统性问题下的随波逐流,而非欧阳菁个人极其恶劣的、有针对性的腐败,那么事情的性质和操作的空间,就有所不同了。他最担心的,是欧阳菁背着他,利用他的影响力进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权钱交易,那将把他自己也拖入深渊。 “她收的那些钱呢?数额大不大?她自己花了没有?”李达康追问道,这是关键问题。 王大路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复杂:“据我所知,欧阳其实…其实并不缺钱花。达康,你是了解我的,我王大路能有今天,离不开你和易学习当年在金山县的支持和后来的帮助。我是一直想报答你们的。” 他顿了顿,有些感慨:“早些年,我想给你和易学习一些集团股份,你们两位都坚决不要,说那是犯错误。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后来,就只能逢年过节,或者你和欧阳生日的时候,以朋友的名义送些钱物,聊表心意。这些年来,这笔钱不算少,足够欧阳维持相当优渥的生活了。她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那点‘回扣’去冒险受贿。我猜…她可能根本就没动那些钱,甚至可能都说不清具体收了谁多少。” 这番话,让李达康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了解王大路,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也了解欧阳菁,她固然有些虚荣和物质,但并非毫无底线、利令智昏之人。如果真如王大路所说,那欧阳菁这次落马,确实带着几分“倒霉”和“无奈”的色彩,成了系统性腐败问题的一个典型牺牲品。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王大路紧张地看着李达康,等待着他的决定。 良久,李达康终于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平时的果决:“大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欧阳菁在这件事情上,有她的责任,这一点毋庸置疑。违反了党纪国法,就必须接受调查和处理。” 王大路的心提了起来。 但李达康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问题的性质确有值得斟酌之处。她并非主犯,也并非情节最恶劣者。我会关注这个案子,会在合适的场合,以合适的方式,向有关方面说明情况的复杂性。尽量争取一个…相对公允的处理结果。” 他没有大包大揽,言语谨慎,但态度明确,他不会袖手旁观,会从中斡旋。 王大路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知道,以李达康的身份和性格,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极其难得。有了李达康的关注和“说明”,欧阳菁的处境无疑会好很多。 送走王大路之后,李达康独自回到书房,关上门。他脸上的平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凝重。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欧阳菁出事,于公于私,都让他感到棘手。于私,毕竟夫妻一场,即便感情不再,也有一份道义和责任。于公,欧阳菁是他的妻子,这个身份本身就极其敏感,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他如何处理。沙瑞金和田国富在这个时候掀起金融反腐风暴,并将矛头指向京州城市银行,其深层目的,他心知肚明。 “系统性问题…随波逐流…”李达康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这或许能解释欧阳菁的行为,但又何尝不是为很多人开脱的借口?他自己能在这个泥潭中,独善其身多久?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现在还不是直接出面的时候。他需要等待,需要观察,需要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恰当的方式介入。 夜更深了。李达康书房的灯光久久未熄。一场围绕欧阳菁的风波,已然将这位以强硬和改革著称的市委书记,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中心。 第110章 陈海的汇报 省纪委大楼,即使在夜晚也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陈海整理好手中的材料,深吸一口气,敲开了田国富办公室的门。 田国富正伏案批阅文件,见到陈海进来,示意他坐下:“怎么样,陈海,调查有进展了?” 陈海将一份详细的报告放在田国富面前,神色严谨地开始汇报:“田书记,根据我们这段时间对京州城市银行以及相关人员的调查,目前可以确认几点。” “第一,关于欧阳菁副行长受贿的问题,证据确凿。她利用审批信贷的职权,收受了多家房地产企业给予的回扣和好处费,这一点,无论是银行内部的流水、相关企业人员的证言,还是她自己初步的交代,都能相互印证。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是,经核查,这些受贿款项,绝大部分她都未曾动用,只是存放在几个以他人名义开设的账户中,几乎处于‘沉睡’状态。” 田国富一边听,一边快速翻阅着报告,听到这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没动?这倒是有点意思。数额可不小,她冒着风险收了,却不用?” 陈海点点头:“是的,这一点我们也觉得有些反常。但结合其他调查来看,这可能与她并不极度缺钱有关。” 他顺势引出第二点:“第二,围绕着欧阳菁和李达康书记的家庭财务状况,我们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核查。包括李达康同志本人、其直系亲属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证券、不动产等,目前均未发现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或异常交易流水。可以说,在经济层面,李达康同志的个人廉政记录是清晰的。” 田国富的手指在报告上李达康名字处点了点,没有说话,示意陈海继续。 “第三,”陈海翻到下一份材料,“关于欧阳菁以及他们女儿在海外的生活、留学所产生的巨额费用,我们的追踪调查显示,其资金支持主要来源于大陆集团的王大路。王大路承认,他出于个人情谊,长期为欧阳菁母女提供经济资助。” 田国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地接话:“王大路…这个人我知道。金山县当年的副县长,和李达康、易学习是搭档。后来因为集资修路出了人命,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责任,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再后来,是李达康和易学习拿出自己的积蓄支持他下海经商,才有了今天的大陆集团。说起来,李达康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和共患难之情。他投桃报李,也在情理之中。” 他像是在陈述一段众所周知的历史,目光却锐利地看着陈海:“所以,照目前的情况看,李达康同志本人,在经济问题上,是经得起查的?至少,我们没有找到直接的破绽。” 陈海迎着田国富的目光,虽然感到一丝压力,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田书记,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权限内能够核查的所有财务证据来看,确实如此。李达康同志的个人经济状况没有问题。王大路的资助行为,虽然可能涉及领导干部家属接受利益输送的模糊地带,但一来时间跨度长,二来双方有深厚的历史渊源作为解释,三来李达康同志本人并未直接利用职权为大陆集团谋取不正当利益——至少明面上没有发现,因此很难直接以此定性追究李达康同志的责任。” 田国富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让他感到些许棘手。李达康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找到经济问题,那也就不是李达康了。 陈海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田书记,还有一个方向。我们目前只是核查了经济问题。但李达康同志与赵立春的关系,是否体现在其他方面?比如,在项目审批、政策倾斜、土地划拨等方面,李达康同志是否利用职权照顾了赵立春公子赵瑞龙的惠龙集团,以报答赵立春的提携之恩?这方面的核查,涉及到具体的项目决策流程和内部批示文件,超出了我们目前调查组的权限,需要更高级别的授权才能深入。” 田国富当然明白陈海的意思。动一个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仅凭其妻子的问题和一些模糊的关联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能直接指向其本人的、足够分量的证据。经济问题找不到,那就只能从滥用职权、利益交换等其他方向寻找突破口。 “好了,情况我了解了。”田国富站起身,“你做得很好,调查很扎实。你先回去,继续深入挖掘欧阳菁案的细节,固定所有证据。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是,田书记。”陈海起身告辞。 送走陈海,田国富没有耽搁,拿起内部红色电话,直接要通了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田国富坐在了沙瑞金对面,将陈海汇报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沙瑞金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水。 “……瑞金书记,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李达康在经济上确实很干净,至少表面上滴水不漏。欧阳菁的问题牵扯不到他根本。王大路的资助,有历史原因,也很难做文章。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查他是否在工程项目上为赵家提供了便利。”田国富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请示的意味。 第111章 新的方向 沙瑞金没有立刻表态,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缓缓踱步,陷入了沉思。书房里只剩下他轻微的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李达康是个聪明人,做事极讲规矩,甚至有些爱惜羽毛到了苛刻的地步。想从常规的经济问题和明显的权钱交易上找到他的破绽,很难。” 他转过身,看向田国富,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光芒:“但是,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或者说,弱点——他对GDP增长,对政绩工程,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和追求。” 田国富心神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 沙瑞金走到办公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我记得,京州市光明区,之前不是跑了一个分管城建、招商引资的副市长丁义珍吗?这个人就是在光明峰项目上出的问题。” 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丁义珍虽然跑了,但他留下的摊子,他经手审批的那些项目,难道就都干干净净?光明峰项目这么大的体量,涉及几百亿的资金,丁义珍一个人就能只手遮天?他背后有没有人默许,甚至是推动?” “李达康如此看重光明峰项目,亲自抓,天天催,仅仅是为了京州市的发展,为了政绩吗?”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有没有可能,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他和赵立春之间某种默契的产物?通过这个项目,赵家的利益得到了满足,而他李达康,则收获了看得见的政绩和GDP?” 田国富的眼睛亮了起来:“瑞金书记,您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沙瑞金肯定地点点头,“既然直接查李达康困难,那我们就从侧面入手。以追查丁义珍腐败案遗留问题、整顿光明区投资环境为名,对光明峰项目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审计和审查!重点查土地出让、规划变更、工程招投标、资金运作等所有环节!我倒要看看,在这个李达康心心念念的标志性工程里,到底藏着多少猫腻,又能牵扯出多少人来!”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只要在光明峰项目上打开缺口,就不怕找不到指向李达康,甚至指向赵立春的铁证!这件事,你亲自抓,组织最可靠的力量,秘密进行,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 田国富豁然开朗,立刻领命:“明白了,瑞金书记!我马上着手安排,就以彻查丁义珍案余毒、梳理光明区重点项目风险为切入点,对光明峰项目进行全方位审计调查!” 一个新的、更加隐蔽也更具针对性的调查方向,在沙瑞金的谋算下悄然确立。斗争的焦点,从欧阳菁的个人问题,转向了李达康的政治命门——光明峰项目。一场更深层次的风暴,开始在京州上空悄然凝聚。 回到省纪委大楼,田国富没有丝毫耽搁,立即让秘书通知陈海再次来到他的办公室。 陈海刚回到自己办公室不久,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听到召唤,心知必有要事,立刻快步返回。 “田书记,您找我?”陈海推门而入,看到田国富正站在窗前,神色凝重地思考着什么。 “陈海,你来得正好。”田国富转过身,目光炯炯,“刚才瑞金书记指示,李达康的问题,经济层面暂时难以突破,我们需要转换思路,从他最看重、抓得最紧的政绩工程入手。” 陈海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光明峰项目?” “没错!”田国富走到办公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光明峰项目是京州市近年来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也是李达康一手推动的标志性工程。之前逃跑的副市长丁义珍,就是在主管这个项目时出的问题。现在丁义珍虽然跑了,但项目还在,里面的问题未必就都清楚了。” 他盯着陈海,语气严肃:“瑞金书记判断,李达康如此不遗余力地推动这个项目,恐怕不止是为了GDP和政绩那么简单。这里面很可能涉及与赵立春家族更深层次的利益交换。你的新任务,就是牵头组织一个秘密调查组,以梳理丁义珍案遗留问题、评估政府投资项目风险为公开理由,对光明峰项目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审计和审查!重点是土地出让、规划审批、工程招投标、政策性贷款补贴以及项目资金流向等所有关键环节!” 陈海一听,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这个方向确实比直接查李达康个人要巧妙得多,也更容易找到突破口。他立刻想起一事,说道:“田书记,这个思路太好了!我记得之前我在省反贪局时,调查丁义珍就已经初步接触到了一些光明峰项目的材料,虽然当时主要针对丁义珍个人,但肯定也积累了一些基础资料和线索。如果能得到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协助,调阅他们之前的案卷,并抽调几名熟悉情况的同志加入,我们的调查一定能事半功倍!” 田国富闻言,略作思索,随即果断地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你这个建议很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联系季昌明检察长。” 电话很快接通,田国富按下免提键,让陈海也能听到对话。 “昌明检察长,我是田国富啊。没打扰你休息吧?” 电话那头传来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沉稳的声音:“国记客气了,还没休息,有什么指示请讲。” “指示谈不上,有项工作需要你们检察院,特别是反贪局同志的支持和配合。”田国富语气正式起来,“省纪委目前正在根据省委部署,对全省政府性投资项目的风险隐患进行一轮梳理评估,其中京州市的光明峰项目是重点。考虑到之前反贪局在调查丁义珍案时,对此项目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们希望能从反贪局临时抽调两到三名政治可靠、业务熟练、熟悉情况的同志,协助我们一段时间,主要是提供资料查询和专业建议。你看是否方便?” 田国富的说辞非常讲究,用了“梳理风险”、“评估隐患”等相对中性的词汇,并未透露真实意图,但季昌明作为资深检察长,自然明白其中的分量。省委纪委牵头的工作,需要检察院配合,于公于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季昌明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答道:“国富书记,这是应该的,我们检察院坚决配合省纪委的工作。没问题,我完全同意。您需要谁,直接让陈海同志跟我们反贪局现在的负责人联系挑选就行,我会交代下去,全力配合,资料权限全部开放。” “好!感谢昌明检察长的大力支持!”田国富满意地说道。 “份内之事,国富书记不必客气。” 挂断电话,田国富看向陈海:“好了,昌明检察长这边已经打通。人选和资料调阅,你亲自去省检察院反贪局对接,挑最得力、嘴巴最严的人。记住,这次调查的敏感性极高!” 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对外统一口径,就是常规的项目风险审计,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促进项目健康发展。一切调查必须秘密进行,绝对不能让外界,尤其是京州市委那边察觉到我们真实的调查意图!要像绣花一样,细致、隐蔽、稳妥地推进,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明白吗?” “明白!请田书记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尽快打开局面!”陈海挺直腰板,郑重承诺。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方向明确之后,斗志也更加昂扬。 第112章 重游反贪局 翌日清晨,阳光刚刚洒满汉东省检察院庄严的大门,陈海的车便已稳稳停在了楼前。 他首先来到了检察长季昌明的办公室。轻轻敲门后,里面传来季昌明温和的声音:“请进。” “季检,早上好。”陈海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季昌明抬起头,看到是陈海,脸上立刻露出亲切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文件:“是陈海啊,这么早?快坐快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怎么样,回到监察室工作,还适应吗?担子不轻吧?” 陈海坐下,诚恳地回答:“谢谢季检关心。工作确实比在档案室忙多了,压力也大,但能回到一线为组织做点实事,心里踏实。”他特意补充道:“昨天真是多谢季检您的大力支持,田书记还特意让我再向您表示感谢。” 季昌明摆摆手,笑道:“哎,客气什么。纪委和检察院本来就是一家,协同办案是常态。你们那边任务重,我们提供支持是应该的。怎么样,人手和资料都对接好了吗?” “我正准备去反贪局找吕梁局长呢。”陈海说道,“有季检您的指示,下面肯定会积极配合的。” “嗯,吕梁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季昌明点点头,语气随和但带着一丝提醒,“不过陈海啊,光明峰项目牵扯很广,动静不小,你们调查过程中一定要把握好尺度和方式,既要查清问题,也要注意维护稳定大局。有什么需要协调的,随时可以直接找我。” “我明白,季检,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谨慎行事,依法依规进行调查。”陈海郑重保证。 又寒暄了几句,询问了一下季昌明的身体近况,陈海便起身告辞:“那季检,您先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去反贪局那边。” 离开检察长办公室,陈海径直走向反贪局。走廊里遇到几个熟悉的旧同事,他都微笑着点头致意,但脚步并未停留。 来到反贪局局长办公室门外,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吕梁沉稳的声音。 陈海推门进去,看到吕梁正伏案工作。“吕局,忙着呢?” 吕梁抬起头,看到是陈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相较于季昌明的热情,这笑容里多了几分同事间的熟稔和公事公办的意味:“陈主任?稀客啊。怎么,档案室的茶喝腻了,回老娘家来看看?”吕梁和陈海资历相仿,以前关系不错,开得起玩笑。 陈海也笑了:“老娘家门槛高,不敢常来啊。这不,奉领导指示,来麻烦你了。” “是为了抽调人和调卷宗的事吧?”吕梁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季检早上已经跟我交代过了。没问题,我们全力配合。需要谁,要什么资料,你直接说就行。”他的态度很干脆,显示出良好的职业素养和对上级指示的坚决执行。 “多谢吕局支持。”陈海感激道,“主要是之前调查丁义珍案时,涉及到光明峰项目的那部分卷宗,以及当时参与调查、熟悉情况的几位同志。” “行。”吕梁拿起内线电话,“我让内勤把丁义珍案的卷宗目录和涉案人员清单给你调出来。人手方面…”他沉吟了一下,“陆亦可、林华华、周正这几个怎么样?他们都是老反贪了,业务能力强,当时也都不同程度参与过丁案的前期初查,嘴巴也严实,符合你的要求。” 陈海心中一喜,这正是他想要的最佳人选:“太好了!就他们几个!还是吕局你了解情况。” 吕雷点点头,对着电话吩咐了几句。放下电话后,他看向陈海,语气多了几分郑重:“陈海,老同事了,多嘴问一句,这次…动静不小吧?又是纪委牵头,又是调阅丁案旧卷,目标恐怕不止是评估风险那么简单。” 陈海苦笑一下,压低声音:“吕局,咱们老交情,我也不瞒你。任务很重,压力很大,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方便多说。但请你相信,我们都是在为组织工作,为了把事情搞清楚。” 吕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明白了。你放心,我这边会安排好,人也给你挑最好的。需要什么支持,随时开口。” 很快,反贪局的小会议室里,陆亦可、林华华、周正以及另外两名同样精干沉稳的资深调查员被召集了过来。他们看到陈海,都有些意外和惊喜。 “陈局?您怎么来了?”林华华心直口快地问道。周正和另外两人也纷纷打招呼。 陆亦可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流露出关切。她曾是陈海得力的下属,对这位老领导一直很敬重。 陈海看着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心中感慨,但脸上保持着平静:“同志们,好久不见。今天来,是有一项重要的临时任务需要大家支援。” 他示意大家坐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经省纪委田国富书记与省检察院季昌明检察长协调决定,现从反贪局临时抽调你们几位同志,加入省纪委的一个专案组,参与一项秘密调查工作。抽调期间,你们的工作关系暂时转入纪委这边,一切行动听从专案组指挥,首要任务是保密!” 几人一听,神色都凝重起来。省纪委和检察院联合办案,还是秘密调查,这阵势非同小可。 “陈主任,是什么案子?”周正谨慎地问道。 “具体的任务内容,稍后专案组会详细布置。你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协助我,将反贪局档案室内所有与丁义珍案件相关的卷宗、证据材料、工作笔记,特别是涉及京州市光明峰项目的那一部分,全部、一份不落地整理出来,办理好调阅手续,移交到纪委专案组指定的地点。”陈海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听到“丁义珍”和“光明峰项目”,这几个老反贪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次调查恐怕是丁义珍案的延续和深化,而且矛头可能指向更深、更高的地方。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更加严肃和专注。 “明白!”几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行动要快,但更要细致,不能遗漏任何一份材料!陆亦可,你负责总协调。”陈海点名。 “是!”陆亦可干脆利落地应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陈海的亲自监督和陆亦可的高效组织下,调阅和移交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一箱箱贴着封条的卷宗被小心翼翼地搬上专用的车辆,每一份文件的交接都严格登记在册。 看着这些凝聚着之前调查心血甚至代价的材料被重新启用,陈海心中百感交集。 当最后一份文件移交完毕,车辆缓缓驶离省检察院时,陈海对陆亦可等人说:“给你们半天时间处理手头工作和家里事情,明天一早,到省纪委大楼707会议室报到。新的战斗,开始了。” 众人神色凛然,他们都明白,调阅这些卷宗仅仅是一个开始,一场真正艰巨的战斗正在等待着他们。而这一次,他们的指挥官,是重新归来的陈海。 第113章 祁同伟的心事 自那日与陈海在办公室一番看似无意、却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交谈后,祁同伟的心绪就再难平静。陈阳的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他刻意维持多年的内心冰封。 起初,他高度警惕,怀疑这是否是沙瑞金和田国富布下的又一个陷阱,试图用旧情来扰乱他的心神,甚至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他动用了自己的信息渠道,小心翼翼地探查了陈海近期的动向以及陈岩石那边的风声。反复权衡和观察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似乎更像是一次偶然的提及,是陈海基于家庭琐事发出的感慨,并非精心设计的圈套。陈海本人,似乎也并未意识到这番话在他心中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一旦排除了政治阴谋的可能性,那股被强行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便如同地火般难以遏制地重新燃烧起来。陈阳,那是他祁同伟贫瘠青春里唯一一抹亮色,是他在权力道路上狂奔时偶尔回首会感到刺痛的白月光。如今,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即将与梁璐完成形式上的切割,他的人生似乎终于有了重新选择的资本和空间。而陈阳,也恢复了自由身…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灼烧着他的内心。 他有一肚子的话,翻腾的情绪,积压的回忆,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高育良老师?不行,老师会认为他感情用事,甚至会从政治影响的角度劝阻他。其他的同僚?更不行,那只会成为官场上的笑谈。他祁同伟如今是副省长、公安厅长,不能有任何软肋暴露于人前。 思来想去,在这个深夜里,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个与他有过命交情,绝对忠诚且口风极严的老兄弟——王绍。 夜色深沉,祁同伟独自驾车,没有带司机,如同一个普通的夜归人,驶向了王绍家的方向。车停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区楼下,他拎起早就放在后备箱的一箱好酒,径直上楼。 已是深夜,王绍家早已熄灯。祁同伟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敲响了房门。 屋内一阵窸窣,灯亮了。传来王绍警惕的声音:“谁?” “我,祁同伟。”门外的声音低沉。 王绍的心猛地一紧!祁厅深夜亲自来访,还直接找到家里…难道是港岛那边杜伯仲的事情出了纰漏?还是遇到了其他麻烦?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急忙披上衣服,对同样被惊醒、面露惊惶的妻子低声道:“是祁省长,没事,你去里屋。”然后快步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祁同伟,但并非他想象中那种杀气腾腾或者焦急万分的模样。眼前的祁厅长,穿着便装,眉宇间带着一种罕见的、难以形容的疲惫和…迷茫?他手里还拎着一箱明显价值不菲的酒。 “祁省?您…您这是?”王绍愣住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祁同伟没直接回答,而是侧身进了屋,将酒放在地上,对从卧室门口探头、一脸紧张的王绍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嫂子,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休息了。” “没…没事,祁省长,您快请坐。”王绍妻子连忙说道,但还是有些无措。 祁同伟摆摆手,叹了口气,对王绍说:“没什么急事,公事都挺好。就是…心里憋得慌,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喝两杯。方便吗?” 王绍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就好。他立刻对妻子说:“快去,炒两个下酒菜,我和祁省喝点。” “哎,好,好,我这就去。”王绍妻子这才安心,连忙系上围裙走向厨房。 王绍引着祁同伟在客厅沙发坐下,看着祁同伟拧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小心地问道:“祁省,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还是上面…” 祁同伟摇摇头,自己动手打开酒箱,拿出一瓶酒,又找来两个杯子,咕咚咕咚地倒满:“不是工作上的事。来,先喝一个。” 他举起杯,和王绍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似乎稍稍压下了心头的躁动。 王绍陪着干了一杯,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又给两人满上。他知道,祁同伟如果想说,自然会说。 几杯酒下肚,祁同伟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他目光有些游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而缓慢: “绍哥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快…快二十年了吧,祁厅。当年您还是缉毒队长的时候,我就跟着您了。”王绍回答道。 “二十年…真快啊。”祁同伟感慨了一句,又是一杯酒下肚,“这二十年,我祁同伟从一个农村娃,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代价,别人不知道,你王绍最清楚。” “是,祁省您不容易。”王绍点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有时候啊,站得高了,回头看看,觉得自己他妈的真是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了。”祁同伟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颓唐和自嘲,“身边围着一群人,有几个是真心的?连睡在身边的人,都同床异梦几十年…” 王绍默默地听着,他知道祁同伟指的是和梁璐书记名存实亡的婚姻。 这时,厨房里传来炒菜的香味,王绍妻子手脚麻利地端上来一盘花生米和一盘热腾腾的炒鸡蛋。 “嫂子,辛苦你了。”祁同伟道了声谢。 “祁省长您太客气了,你们慢慢喝,不够我再炒。”王绍妻子很识趣地又退回卧室去了。 祁同伟夹了一筷子菜,嚼了几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转过头,看着王绍,眼神复杂: “老王,我前两天…听到一个消息。陈阳…她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在北京。” 王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陈阳”是谁。那是祁同伟的初恋,老检察长陈岩石的女儿!他瞬间明白了今晚祁同伟如此反常的根源所在。原来是为了旧情。 “这…我还真不知道。”王绍谨慎地回答,小心观察着祁同伟的脸色。 “是啊,离婚了,一个人。”祁同伟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些飘忽,“老王,你说…我要是…要是现在回头去找她,还有可能吗?” 他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带着一种不确定的、甚至有些脆弱的期待,看着他最信任的兄弟。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公安厅长,更像是一个在情感十字路口迷茫徘徊的普通男人。 王绍看着祁同伟眼中那簇罕见地、因一段旧情而重新燃起的火焰,心中百感交集。 第114章 祁同伟的呐喊 几杯烈酒下肚,祁同伟平日里被威严和谨慎层层包裹的内心,仿佛被酒精撕开了一道口子,积压了太久的郁愤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根本不需要王绍的回答,更像是在对着虚空,对着过往的命运,倾泻着积压了二十年的苦水。 他的眼睛开始泛红,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公安厅长,而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无处申告的孩子,声音带着激动和颤抖: “老王…你说,当年…当年要是没有梁璐那个疯女人死缠烂打!要是没有她爹梁群峰…那个老东西!处处给我下绊子,硬把我按在汉东…”他又猛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似乎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灼烧着他的回忆,“我他妈那会儿已经是缉毒英雄了!我立了功!我本来…我本来是可以去北京的!”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愤懑:“我去了北京,就能和陈阳团聚了!我们俩…我们俩就能在一起了!哪会像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用力地挥着手,仿佛要驱散眼前令他痛苦的幻象:“是!我承认!我要是去了北京,可能就没今天这个副省长的位置了,可能就是个部委里的普通干部,甚至可能还在基层摸爬滚打…但是!” 他死死盯着王绍,眼神灼热:“但是那我他妈也是个人!我不用天天戴着面具活着!我不用睡在一个我恨之入骨的女人身边!我可能…我可能早就和陈阳有了自己的孩子,下了班能回家吃口热乎饭,能抱着孩子教他写字…那才是人过的日子!你看看我现在…啊?我有什么?我他妈就是个孤家寡人!住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守着一段恶心透顶的婚姻!我有什么?!” 王绍默默地给他斟满酒,一句话也不敢接。他知道,此时的祁同伟需要的不是劝慰,只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倾听者。 愤怒的矛头很快转向了另一个人。祁同伟猛地一拍桌子,杯盘都震得一跳:“还有陈岩石!那个老顽固!老糊涂!”他咬牙切齿,对这位曾经的准岳父,如今的退休老干部,充满了怨毒,“口口声声原则,声声正气!他当年但凡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就一句!梁群峰也不至于把我往死里整!我和陈阳也不至于就被活生生拆散!”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瞧不起我!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他觉得我配不上他女儿!他宁愿看着他女儿后来嫁给那个什么狗屁副部长家的公子,过得不幸福再离婚,他当年也不肯帮我一把!就是他!毁了陈阳,也毁了我!把我们俩都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王绍听得心惊肉跳,这些隐秘的旧怨和如此直白的斥骂,若是传出去一丝一毫,都足以掀起轩然大波。他只能不停地点头,陪着喝酒,示意自己在听。 骂完了“敌人”,祁同伟的情绪又陷入了另一种悲凉和嘲讽,这一次是针对他曾经紧紧依附的大树。他冷笑着,笑声中充满了苍凉和背叛感: “呵呵…还有赵立春…咱们那位老领导…无情无义啊…老王,真是无情无义…”他摇着头,眼神迷离,“我祁同伟给他办了那么多事,脏的累的,见不得光的…哪一件不是我替他擦屁股?哪一件不是我冲在前面?可结果呢?” 他指着自己,语气激动:“他一调走,去了京城,回头再看看我们这些留在汉东的?啊?成了什么?成了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沙瑞金一来,他管过我们死活吗?他保过我们吗?没有!他只想把自己摘干净!要不是…要不是宁方远副省长拉我一把,给了我一条路,我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监狱里待着呢!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喝酒?” 王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一点他感同身受。赵立春的撤离,确实让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一度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和被动。 祁同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怨恨、不甘、恐惧和失落,借着酒劲,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他时而怒吼,时而哽咽,时而又陷入沉默,只是大口地喝酒。 王绍彻底明白了。自从赵立春离开,沙瑞金和田国富空降汉东,高压反腐一波接着一波,祁同伟看似步步高升,实则一直如履薄冰,神经时刻紧绷着。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周旋于新旧势力之间,必须表现得无比强大和自信。而陈阳的消息,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一直紧绷的神经,让他暂时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心最脆弱、最真实却也最偏激的一面。 于公,祁同伟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他仕途的依靠,他必须陪着,听着。于私,两人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祁同伟如果倒了,他王绍绝无可能独善其身。更何况,这么多年风里雨里过来,也确实有几分真感情在。 于是,王绍不再试图说什么,只是不断地给祁同伟倒酒,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做一个最忠诚的听众和情绪垃圾桶。他知道,今晚过后,太阳照常升起时,祁厅长还是会变回那个冷酷果决的祁厅长,但此刻,就让他尽情地发泄吧。 房间内酒气弥漫,只剩下祁同伟时而激动、时而低沉的倾诉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窗外的夜色,吞噬了所有的秘密,也掩盖了这位权势人物不为人知的脆弱与悲怆。 第115章 夫妻夜谈 祁同伟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憋闷、屈辱、算计和伪装全都就着这辛辣的液体吞咽下去。酒精迅速侵蚀着他的理智和体力,那些激昂的控诉和悲愤的埋怨渐渐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最终,他头一歪,沉重的身体瘫软在沙发上,发出了不均匀的鼾声,彻底醉倒了过去。 王绍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威严不可一世的副省长、公安厅长,此刻却像个无助的醉汉蜷缩在自家狭小的沙发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去挪动祁同伟,怕惊醒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朝卧室方向招了招手。一直提心吊胆关注着外面动静的妻子立刻走了出来。 “睡过去了。”王绍压低声音,指了指沙发上的祁同伟,“去拿床厚被子来,再拿个枕头。” 妻子连忙点头,轻手轻脚地抱来一床干净的被子和一个枕头。夫妻俩默契地配合着,小心翼翼地给祁同伟盖好被子,垫好枕头,尽量让他睡得舒服些。过程中,祁同伟毫无知觉,只是不耐地皱了下眉头,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安顿好祁同伟,王绍和妻子才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的卧室,关紧了房门。 一进卧室,妻子就迫不及待地拉住王绍,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声音压得极低:“老王,这…这到底是怎么了?祁省长他…从来没见他这样过!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啊?”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在她看来,祁同伟这样的大人物如此失态,必定是天塌下来的祸事。 王绍疲惫地坐在床边,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今晚的事必须给妻子一个交代,否则她胡思乱想,反而更容易出事。他沉吟了片刻,决定透露一部分实情,但必须强调严重性。 “唉…”他先叹了口气,“没什么突发的大事,但也不是小事。他是心里憋得太久了,今天绷不住了,来找我发泄发泄。” 他看着妻子惊恐的眼睛,继续低声解释道:“你也知道,自从赵立春书记调走,沙瑞金书记和田国富书记来了以后,汉东就变天了。以前跟着赵书记的人,一个个都被清算,抓的抓,撤的撤。祁省长以前是赵书记提拔的人,手里又管着公安这条线,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他那个位置,看似风光,实则坐在火山口上!”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我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要是倒了,我这个正处级的小干部,算什么?要么被开除公职,算是好的;要是深究下去…进监狱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如同重锤,砸在王绍妻子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都有些发抖:“啊?!这么严重?!那…那咱们家…” 看到妻子吓坏了,王绍又赶紧缓和语气,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这不是说万一嘛。现在情况还没那么糟。祁省长是聪明人,他早就找好了新靠山。” “新靠山?” “对,宁方远副省长。”王绍压低声音,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有某种力量,“宁省长能量大得很,听说连沙瑞金书记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祁省长现在紧跟着宁省长,前段时间能顺利上位副省长,就是宁省长力挺的。有这层关系在,暂时应该出不了大事。” 妻子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悬着:“那…那祁省长今天这是…” “这就是另一回事了。”王绍摇摇头,“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整天在那种高压下周旋,换谁也受不了。祁省长心里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今天不知道是谁,又跟他提起了陈阳…就是他那个初恋,老检察长陈岩石的女儿,听说现在离婚一个人过…这可就戳到他心窝子最疼的地方了。” 王绍妻子也是体制内家属,对于祁同伟和梁璐那段极不匹配的婚姻早有耳闻。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梁璐老师…是比他大不少,而且…而且好像还不能生…” “何止是不能生!”王绍嗤笑一声,带着一丝不屑和同情,“那是她年轻时乱搞落下的病根!却硬逼着祁省长娶了她!祁省长这些年,在外面是风光,可回到家里…哼,抬得起头吗?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羞辱!估计等宁省长正式接过刘省长的班,他就要跟梁璐离婚了,又听说陈阳恢复了单身,心里能没想法吗?能不难受吗?” 妻子听得唏嘘不已,这才彻底明白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醉酒倾诉所为何来。原来是积压多年的仕途危机感与情感上的旧伤新痛交织在一起,终于让这个强势的男人崩溃了。 说完这些,王绍的神色变得极其严肃,他抓住妻子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叮嘱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尤其是祁省长抱怨梁书记、抱怨老领导、还有惦记陈阳这些话,你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漏!跟谁都不能说!亲戚、朋友、邻居,哪怕是你最要好的姐妹,都不能提!听见没有?” 妻子被他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吓到了,连忙点头:“我懂,我懂,这哪能乱说啊!” 王绍加重语气:“这可不是道个歉就能完事的小事!万一传出去,坏了祁省长的名声,影响了他的前途,甚至搅黄了他离婚再娶的计划…那咱们家就真的完了!我肯定第一个倒霉!丢工作是轻的,搞不好真得进去!我要是进了监狱,你和孩子怎么办?咱们儿子女儿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在这个社会上,没了依靠,还不是任人欺负?” 他刻意将后果说得极其严重,就是要让妻子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从而守口如瓶。 妻子果然被彻底震慑住了,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丈夫入狱、家庭破碎、儿女受人白眼的凄惨场景,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抓住王绍的手,连声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乱说!我发誓!我要是说出去一个字,就让我…让我不得好死!我绝不会害了你,害了这个家!” 看到妻子是真的害怕并且做出了保证,王绍这才稍稍放心。他叹了口气,搂住妻子的肩膀:“好了,也别太担心。只要咱们管住嘴,紧紧跟着祁省长,就不会有事。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这一夜,王绍家的小客厅里,一位副省长在酒精的麻醉下暂时逃离了现实的煎熬;而卧室里,一对普通的夫妻,却因为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而在对未来的忧虑和恐惧中,久久难以入眠。窗外的夜色,掩盖了权势背后的不堪,也守护着这短暂而脆弱的宁静。 第116章 上班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祁同伟的脸上。他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天花板,狭小的客厅,身上盖着的陌生被子……几秒钟的恍惚之后,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零碎却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昨夜经历了怎样的失态。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不是因为这简陋的环境,而是因为自己竟然如此失控,在一个下属兼兄弟面前,吐露了那么多深埋心底、绝不该对外人言的隐秘、怨愤甚至脆弱。这对于一向注重形象、善于隐藏真实情绪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就在这时,王绍的妻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祁同伟醒了,连忙恭敬地说:“祁省长,您醒了?喝点水吧。早餐马上就好。” “谢谢嫂子,打扰你们了。”祁同伟迅速收敛起所有情绪,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接过水杯,声音略带沙哑地道谢。 “您太客气了,应该的。”王绍妻子笑了笑,又赶紧回了厨房。 祁同伟坐起身,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王绍也从里屋出来,已经穿戴整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没有丝毫异样:“祁省,醒了?头还疼吗?我让您嫂子煮了醒酒汤。” “没事了。”祁同伟摆摆手,站起身,“给你和嫂子添麻烦了。” “您这说的哪里话!”王绍连忙道,“我这小家,您能来是看得起我。” 早餐很简单,清粥小菜,但很清爽。祁同伟吃得不多,席间气氛稍微有些微妙的沉默。王绍和妻子都刻意回避着任何可能触及昨晚话题的内容,只是殷勤地劝菜。 吃完饭,祁同伟看了看表:“走吧,该去厅里了。” “好,我送您。”王绍立刻起身。 两人下楼,坐进祁同伟那辆黑色的奥迪轿车里。王绍熟练地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子。车辆缓缓驶出小区,汇入清晨的车流。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祁同伟靠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上,目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绍哥,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说了不少胡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绍立刻打断了他,语气诚恳而自然,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祁省,您昨天晚上工作太累,在我家休息得很好。咱们就聊了聊厅里最近的几个案子,别的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祁同伟闻言,侧过头看了王绍一眼。王绍的表情没有任何作伪,完全是一副“此事无须再提,我懂规矩”的坦然。祁同伟心中那最后一丝顾虑和尴尬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满意和放心。这就是王绍聪明和可靠的地方,他知道什么该听,什么该记,什么该永远烂在肚子里。 “嗯。”祁同伟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彼此心照不宣是最好的状态。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然而,内心的波澜一旦被掀起,又岂是那么容易平复的?车窗外的繁华街景,在他眼中渐渐模糊,他的思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远在北京的那个人——陈阳。 昨晚酒精催化下的宣泄,非但没有让那份积压的情感淡化,反而像拨开了经年的迷雾,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陈阳,这个名字代表着他失去的青春、纯粹的情感以及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他现在是副省长了,即将彻底摆脱梁璐的束缚,他拥有了足够的权力和地位,似乎终于有了去追寻那份遗失美好的资格和能力。 ‘下个月初…’祁同伟心中默算着日子,‘要去公安部参加副总警监的授衔仪式…’ 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晋衔仪式是正规公务活动,行程合理,不会引人怀疑。北京,是陈阳生活的地方。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或许…或许可以趁这次去北京的机会,见见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力。他开始下意识地构思各种细节:以什么理由联系她?直接打电话?会不会太唐突?通过陈海?不,那样意图太明显了。见面之后说什么?是简单叙旧,还是…表达些什么? 他想象着见面的场景,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期待,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已经太过陌生。他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仿佛此刻就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但同时,一丝谨慎也浮上心头。现在的身份敏感,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私下会见旧日恋人,尤其是陈岩石的女儿,会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会不会影响他好不容易在宁方远那里建立起来的形象? 利弊得失,风险机遇,在他脑海中飞快地权衡着。 王绍专注地开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瞥一眼陷入沉思的祁同伟。他能感觉到祁厅长的安静不同寻常,那是一种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状态。他猜到了几分,但绝不会开口询问。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距离省公安厅大楼越来越近。 祁同伟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暂时抽离,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窗外熟悉的街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深沉。无论内心如何波澜起伏,当他踏入那栋大楼时,他必须是那个说一不二、掌控一切的祁厅长。 至于北京之行,见与不见,如何见…他还需要时间,更周密地思量。但那颗种子,已然种下,并且开始悄然发芽。他的人生,在权力的巅峰之上,似乎又看到了另一种情感补完的可能,这让他沉寂已久的心,重新泛起了一丝久违的、带着不确定性的悸动。 第117章 陈海的发现 省纪委大楼,陈海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再次敲开了田国富办公室的门。他的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眼神中闪烁着发现新线索的锐利光芒。 “田书记,丁义珍案的卷宗,我们初步梳理完了。”陈海将卷宗放在田国富的办公桌上,开门见山。 田国富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有什么新发现?”他知道,如果只是常规的梳理,陈海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亲自来汇报。 陈海坐下,翻开最上面的一份卷宗,语气沉稳地开始汇报:“确凿的证据显示,丁义珍在主管光明峰项目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了多家参与项目开发的房地产企业的巨额贿赂,为他们在土地出让金减免、规划指标调整、施工许可审批、贷款协调等方面提供便利。这一点,铁证如山,也是他后来仓皇出逃的直接原因。” 田国富点点头,这些情况他大致了解:“嗯,这是丁义珍个人的腐败问题。但这似乎…还不足以直接指向更深层的东西?”他敏锐地察觉到陈海话里有话。 “是的,田书记。”陈海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炯炯有神,“在反复查阅卷宗和核对证据链的过程中,我有一个强烈的疑问,或者说,一个被之前调查忽略了的巨大疑点。” “哦?什么疑点?你说说看。”田国富来了兴趣,也坐直了身体。 “这个疑点就是:丁义珍在光明区,乃至在整个京州的商人圈子里,一直有一个非常响亮的‘招牌’——他到处标榜自己是‘李达康书记的化身’,宣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李达康书记的意志,他所推动的事情,就是李达康书记想要做的事情。”陈海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田国富的反应,继续深入分析:“那么问题就来了:以李达康书记对光明峰项目异乎寻常的重视程度,很多重量级的企业负责人根本就是李达康书记亲自接见和谈判的。在我们对这些企业老板的认知里,他们是可以直接对话李达康书记的。” “在这种情况下,”陈海抛出了核心问题,“这些企业,还有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给一个仅仅是‘化身’、一个执行者的丁义珍,行贿如此巨额的财物吗?当然,我明白‘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打点具体办事人员是潜规则。但按照常理,打点的目的只是为了办事顺利,数额通常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以确保安全和不引人注目。但丁义珍案中涉及的贿金数额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打点’的范畴,这更像是一种…一种投资,或者…封口费?” 田国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陈海的分析,切入了一个非常刁钻却合情合理的角度。 陈海没有停歇,顺着逻辑链条往下推演:“我们再做一个假设:如果某家企业确实遇到了问题,需要丁义珍解决,而丁义珍卡着不办。以李达康书记雷厉风行、极度看重项目进度的作风,这家企业完全可以直接找到李达康书记反映情况。李达康书记一句批示,甚至一个电话,丁义珍敢不办吗?他要是真敢顶着不办,以李达康书记的脾气,随时可以换掉他,让其他人来接管。丁义珍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陈海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这些企业心甘情愿地、并且是巨额地向丁义珍行贿,其动机就非常值得深究了。这背后,是不是存在着一种默契:某些企业,或者说它们背后真正的主人,本来就存着让丁义珍充当‘白手套’和‘防火墙’的心思?通过向丁义珍行贿,将某些见不得光的利益输送合法化,同时,一旦出事,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推到丁义珍这个‘贪腐副市长’身上,从而保护真正受益的人?” 田国富的眼神彻底变了,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陈海的这个推断,大胆却极具颠覆性,直接将调查的视角从丁义珍个人的贪腐,提升到了整个光明峰项目可能存在的系统性、结构性利益输送层面! 陈海趁热打铁,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调查方向:“田书记,如果我们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下一个关键问题就是:这些不惜重金行贿丁义珍、并且可能意图让他背锅的企业,它们的股权结构到底是怎么样的?实际控制人是谁?它们的资金来源是哪里?它们与赵立春家族、与赵瑞龙的惠龙集团或者其他的政治势力,是否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是否本身就是某些势力安排进来进行利益攫取的工具?” 他最后抛出了一个更具政治高度的问题:“现在全省都在搞经济转型,宁方远副省长来了之后更是大力推动高质量发展。而光明峰这样一个超大型的房地产项目,在其立项和推进过程中,是否存在与当前转型方向背道而驰、但却能满足某些特定群体私利的考量?它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用于进行大规模利益输送的项目?” 田国富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海,脸上露出了极为赞赏和兴奋的神情:“陈海!你这个发现非常重要!这个思路完全打开了新的调查方向!” 他用力一拍桌子:“对!不能只盯着丁义珍收了多少钱,更要查清楚是谁、为什么心甘情愿送给他这么多钱!这背后的资金流向和股权关系,才是揭开盖子的关键!” 他迅速做出决断:“你们调查组,立刻沿着这个方向进行秘密调查!重点核查那几家向丁义珍行贿最严重的企业背景、股权结构、实际控制人以及最终受益者!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给我剥开!注意方式方法,绝对保密!” “是!田书记!”陈海立即领命。 田国富沉吟片刻,说道:“这个调查方向,我会尽快向瑞金书记做专题汇报。一旦你们的调查取得实质性进展,发现了确凿线索,需要更高层面的授权或者更广泛的调查手段时,我会立即向瑞金书记申请,给你们全方位的支持!这一次,我们可能要钓一条真正的大鱼!” “明白!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陈海感到浑身充满了斗志。调查终于触及到了最核心、最敏感的地带,虽然前路必然艰险,但方向已然明确。 带着田国富的最新指示,陈海快步离开办公室,他需要立刻召集专案组成员,重新部署调查任务。一场针对光明峰项目深层黑幕的攻坚战,正式打响了。 第118章 布置任务 回到省纪委那间临时会议室,陈海关上门,脸上的凝重和锐利让原本还在低声讨论的陆亦可、林华华、周正等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同志们,刚才我向田书记做了汇报,根据现有卷宗的分析,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的、至关重要的疑点。”陈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们的调查方向需要立即进行调整和深化。”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快速地将人员分成了两组。 “第一组,由陆亦可牵头,林华华、小张配合。”他看向陆亦可,“你们的任务是‘明查’。以省纪委补充丁义珍案件材料、完善案卷,以及丁义珍外逃已久、追逃无果、案件即将进入司法程序准备告一段落为由,重新接触之前与丁义珍有过工作交集的人员。” 他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丁义珍秘书、光明区开发区管委会干部、区规划、土地、建设等部门负责人、涉案企业对接人。 “谈话的重点,”陈海强调,“要巧妙地从‘丁义珍如何为企业提供便利’这个旧视角,转换到‘丁义珍是否曾利用职权,故意给某些企业设置过障碍或提出过非分要求’这个新角度。要问清楚,在这些企业最终获得项目或便利之前,与丁义珍之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具体接触过程?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细节?目的是还原出丁义珍与这些企业之间最真实、最具体的联系链条,而不仅仅是停留在‘行贿-办事’的简单结论上。” 陆亦可眼神锐利,立刻领会了陈海的意图:“明白,陈主任。我们是去‘查漏补缺’,实则是敲山震虎,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人的反应中,找到丁义珍可能被当作‘挡箭牌’或‘白手套’的蛛丝马迹。” “没错!”陈海赞许地点点头,“动作要快,态度要自然,不要引起对方过度的警惕。你们在明处,吸引可能的注意力。” “第二组,”陈海的目光转向周正和另外两名精通经济犯罪调查、心思缜密的队员,“由我亲自负责。你们的任务是‘暗访’,也是此次调查的核心关键!”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们的任务是,抛开丁义珍,直接秘密调查那些在光明峰项目中获取了最大利益、同时向丁义珍行贿数额最大的几家核心开发企业!重点查它们的股权结构、实际控制人、资金来源!” 他在白板上重重写下“股权穿透”、“最终受益人”、“资金流水”等词。 “这件事的敏感性,我不说你们也清楚。”陈海扫视着众人,“这些公司能量巨大,关系网盘根错节,一旦察觉到我们在查它们的根底,必然会动用一切力量阻挠和反扑。所以,调查必须绝对秘密进行!所有操作都要通过加密渠道,查阅工商、银行、证券等信息必须要有合理且不引人怀疑的由头,或者动用非常规渠道。宁愿调查没有进展,也绝不能让目标公司和它们背后的人察觉到我们的真实意图!明白吗?” “明白!”周正等人神色凛然,深知任务艰巨。 “好,立刻行动!”陈海一挥手,两组人马迅速分头准备。 陈海亲自带领的第二组,第一时间通过内部系统,调取了那几家目标公司——主要是“惠龙置业”、“鼎盛集团”、“昌隆投资”等——在工商部门登记备案的公开股权信息。 然而,初步查看的结果就让陈海的心沉了下去。这些公司的股权结构图,初看之下似乎清晰,但稍微一深入,就发现异常复杂。 几乎每一家公司的股东名单里,都充斥着大量的“某某投资合伙企业”、“某某咨询有限公司”、“某某控股集团”,而这些法人股东本身的股权结构同样层层叠叠。很明显,设计这些结构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模糊公司的真实归属。 “查!一层一层往下剥!”陈海下令,“不管有多少层,给我一直查到最终的自然人股东,或者查到无法再查的境外公司为止!” 专案组的人员开始紧张地工作,利用各种数据库和权限,试图绘制出这些公司完整的股权穿透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低声的讨论。 几个小时后,周正拿着一份初步整理的报告,脸色凝重地走到陈海身边:“陈主任,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棘手。” 陈海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果然,那几家核心公司的股权链条,在经过三四层甚至更多层的嵌套之后,最终几乎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注册于开曼群岛、维京群岛等避税天堂的离岸公司! 这些离岸公司的名称通常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字母组合或者一个普通至极的英文名,想要通过公开渠道查询这些离岸公司的实际股东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些离岸天堂的法律严格保护股东隐私,成为了隐藏真实身份、切断调查线索的完美屏障。 “开曼群岛…”陈海放下报告,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真正的大鱼,怎么可能轻易暴露了自己? 这种复杂的股权结构和离岸公司的运用,本身就强烈暗示着这些企业背后存在着不愿见光的实际控制人,并且其能量和手段都非同一般,极其擅长利用规则来隐藏自己。 “陈主任,现在怎么办?这条线…在国内几乎算是断了。”周正的语气有些沮丧。查到离岸公司,对于缺乏国际司法协作渠道的他们来说,往往就意味着调查陷入了死胡同。 陈海沉默了片刻,眼神却愈发坚定:“断了?未必。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如果背后没有鬼,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地把自己藏在万里之外的离岸群岛之后?” 他站起身:“这说明,光明峰项目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商业贿赂问题,而是涉及精心设计的、跨国境的利益输送和隐藏!” “你们继续!”陈海对组员们说,“尽一切可能,在国内范围内,收集这些公司与那些离岸公司之间的资金往来凭证,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要放过。同时,密切关注与这些公司关系密切的银行账户、关联方交易。” 调查遇到了巨大的障碍,但陈海和他的团队并没有气馁。相反,这层神秘的面纱,更加激起了他们揭开真相的决心。 第119章 祁同伟的发现 尽管陈海领导的调查组行动极为隐秘,刻意避开了常规渠道和引人注目的动作,但在这汉东省错综复杂的权力网络中,尤其是在有心人的高度关注下,很难有绝对的秘密。 祁同伟,便是这样一个“有心人”。 自从那晚在王绍家醉酒失态,又因陈海无意间提及陈阳而心绪波动后,祁同伟对陈海及其相关动向的敏感度便提升到了最高等级。这并非出于公务,而是一种混合了旧怨、警惕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理的私人关注。他动用了自己执掌公安系统所拥有的部分资源和技术手段,并非直接介入调查,而是如同蜘蛛感应网上的细微震动般,监控着与陈海、省纪委某些特定调查方向相关的模糊信号。 他注意到,陈海近期频繁出入省检察院调阅旧卷,其抽调的反贪局人员活动轨迹也呈现出围绕“丁义珍”、“光明峰”等关键词的聚集性。同时,通过一些非正式的、极其隐晦的渠道,他捕捉到省纪委的调查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欧阳菁的银行案,其触角正在悄无声息地重新探向丁义珍案的遗留问题,甚至开始触碰那些与光明峰项目密切相关的企业。 这些信息碎片本身并不构成完整的图景,甚至有些捕风捉影。但祁同伟凭借其多年的刑侦经验和政治嗅觉,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得出了一个让他警觉的推论:田国富和沙瑞金,很可能正以某种由头,重新启动了对丁义珍案的深层调查,并且这一次,调查的锋芒似乎指向了支撑丁义珍案的那些企业本身! 他不知道调查的具体进展和真实目的,也无法确定这是否直接针对李达康乃至其背后的赵立春。但他深知,丁义珍案是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里面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牵扯着汉东省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一旦被彻底捅开,谁也不知道会飞出什么,又会蛰到谁。他所处的阵营、他与赵家过去千丝万缕的联系,都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宁方远线上的人。宁副省长是他在沙瑞金时代安身立命、甚至谋求更进一步的最大依仗。任何可能影响汉东政局稳定、可能冲击现有权力结构平衡的重大调查动向,他都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必要向宁方远汇报。这既是表忠心、显价值的机会,也是一种风险预警——万一风暴来临,宁省长也好提前有所准备。 深思熟虑之后,祁同伟拿起桌上的保密电话,没有直接拨打宁方远的号码,而是先打给了宁方远的秘书。 “陈处长,我是祁同伟啊。”祁同伟的语气客气而沉稳。 “祁省长您好,有什么指示?”陈明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谦逊周到。 “指示不敢当。请问宁省长现在方便吗?我有些工作上的情况,想当面向省长汇报一下,不会占用太长时间。”祁同伟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是陈明伟在查看日程安排或请示宁方远本人。很快,声音再次传来:“祁省长,省长现在正在批阅文件,大概二十分钟后有十五分钟的空隙。您看这个时间可以吗?” “可以,完全可以!我马上过去。”祁同伟立刻答应。 “好的,那我跟省长报备一下,您直接过来就好。” 放下电话,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警服和情绪,将那些关于陈阳的纷乱思绪暂时压下,让自己完全进入副省长、公安厅长的角色。他拿起一个普通的公文夹,里面随意放了几份文件作为掩护,然后快步出门,让司机赶往省政府。 到达宁方远办公室外间时,刘秘书已经等在门口,微笑着将他引了进去。 宁方远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阅读一份文件。看到祁同伟进来,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同伟来了,坐。什么事这么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宁省长,打扰您工作了。”祁同伟微微躬身,然后才坐下,姿态放得很低,“确实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向您及时汇报一下。” “哦?你说。”宁方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了靠,做出倾听的姿态。 祁同伟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汇报显得客观、谨慎,避免过多的个人猜测:“省长,近期我们公安厅这边,在日常的舆情监控和社会面管控中,捕捉到一些零星的、未经证实的信号。” 他刻意模糊了信息的具体来源:“似乎省纪委那边,除了正在查办的银行系统案件之外,另有调查组在活动,其调查方向,可能涉及…重新梳理京州市光明区原副市长丁义珍外逃案的某些遗留问题。” 宁方远脸上依旧平静:“丁义珍案?那个案子不是已经查清了吗?人都跑出去这么久了。” “是,表面上看是这样。”祁同伟点点头,“但根据一些非常模糊的迹象显示,这次的重新关注点,可能不仅仅在于丁义珍本人,更在于…在于当年那些与丁义珍过从甚密、参与了光明峰项目开发的企业。似乎有调查人员在对这些企业的背景进行某种程度的…摸底。”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宁方远的表情。宁方远的目光深邃,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点着。 “摸底?”宁方远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气平淡,“纪委的工作嘛,查漏补缺,也很正常。毕竟丁义珍案当年办得仓促,有些问题没深究下去。现在借着整顿金融秩序的东风,附带再了解一下相关企业的情况,也说得通。” 祁同伟听出宁方远似乎想淡化这件事,但他还是坚持补充了一句:“省长,您分析的是。按理说是正常。但我总觉得…在这个时间点,如此隐秘地进行这类调查,其目的可能不止于查漏补缺那么简单。丁义珍和光明峰项目,敏感性太高,牵扯太广。我担心…会不会有人想借题发挥,重新挑起事端,影响当前全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发展大局和经济转型进程?” 宁方远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祁同伟:“同伟啊,你的警惕性是高的,及时汇报也是对的。” 他话锋一转:“但是,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不要妄加揣测。纪委有纪委的职责和办案程序,他们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展工作,我们还是要尊重、要配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祁同伟,声音沉稳有力:“不过,你提醒的也对。维护稳定是大局。这样,你汇报的这个问题,我知道了。你那边,继续留意各方面的动向,有什么新的、确切的情况,随时直接向我报告。记住,是确切的情况。” 他转过身,看着祁同伟:“至于其他的,我心里有数。你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稳定好公安系统,就是最大的贡献。沙瑞金书记和田国富书记那边,自然有我去沟通和把握。” “是!省长,我明白了!”祁同伟立刻站起身,心中松了一口气。宁方远的态度很明确:知道了,会关注,但要求他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插手纪委办案,只需做好情报收集和本职工作。这既是敲打,也是一种无形的承诺——天塌下来,有他宁方远顶着。 “好了,你去忙吧。”宁方远挥了挥手。 “好的,省长,您忙。”祁同伟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离开省政府大楼,坐进车里,祁同伟的心情略微放松,但并未完全安心。宁方远的态度看似淡然,但那句“我心里有数”和“自然有我去沟通”,却透露出深层次的考量和对局面的掌控自信。 第120章 宁方远的思虑 祁同伟离开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宁方远并没有立刻回到办公桌后,而是依旧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同模型般的城市街景。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祁同伟带来的消息,印证了他内心深处某些模糊的预感。沙瑞金和田国富,果然没有满足于仅仅在银行系统和欧阳菁身上做文章,他们的刀,终于还是要砍向汉东省最坚硬、也最敏感的那块骨头——光明峰项目。 而这个项目背后的浑水,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宁方远缓缓踱步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纯净水,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玻璃杯壁的冰凉。 ‘陈海他们查到的,那些藏在开曼群岛背后的公司…’宁方远心中默念,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弧度。祁同伟以为那是需要警惕的未知领域,但他宁方远,却恰好知道那冰山之下的一部分真相。 这并非因为他直接参与了什么,而是得益于他那位远在京城、身居中枢要职的老领导——裴一泓的偶尔提点。在一次私下谈话中,裴一泓曾以提醒的口吻,隐约告诫过他汉东省局面复杂,尤其是京州的一些大项目,水深得很,牵扯到不少京城方面的利益,让他行事要格外注意分寸,既要推动工作,也要懂得平衡和规避风险。 当时裴一泓没有明说,但后来通过其他一些零散的信息渠道,宁方远大致拼凑出:光明峰这个号称汉东省头号政绩工程的项目,其中几个最核心、利润最丰厚的子项目,其最终的实际掌控者,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民营企业家,甚至也不是赵瑞龙那种级别的地方权贵子弟,而是几位来自京城的、真正手眼通天的“三代”。其中似乎就包括了秦家、李家等几个显赫家族的旁支或关联人物。 这些人通常不会亲自露面,而是通过极其复杂的股权设计,利用离岸公司作为屏障,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再由像丁义珍这样的“白手套”在前台具体操作。他们投入的或许不仅仅是资金,更是一种无形的“影响力”,以确保项目能够以超常规的速度和方式推进,并获取超额的利益。 田国富或许真的不知道这背后的惊天背景,他可能只是执着于查清腐败案件,扳倒赵立春的残余势力。但沙瑞金呢?宁方远眼神微眯。沙瑞金是带着特殊使命空降汉东的,在上层拥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和支持力量。他如此执着于深挖光明峰项目,是真的不知深浅,铁面无私到了极点,还是…他本身就得到了某种默许甚至支持,其目标并不仅仅是赵立春,更在于敲打甚至清除这些附着在地方重大项目上吸血的特殊利益群体? 一想到后面这种可能性,就连宁方远都感到一阵心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汉东地方反腐了,而是可能引发更高层面震荡的激烈博弈! 如果沙瑞金真是这个目的,那么陈海现在的调查,就等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捅马蜂窝的那根竹竿。一旦那些离岸公司的面纱被彻底揭开,背后的名字暴露出来,所引起的反弹和风暴,将是难以想象的。到时候,别说一个陈海,恐怕连沙瑞金本人都未必能完全控制住局面。 而他宁方远自己,此刻正处在风暴可能席卷而来的路径上。作为汉东省的常务副省长,主管经济工作,他无法置身事外。支持调查?意味着他将直接站到那些京城力量的对立面,后果难料。阻止调查?且不说是否阻止得了,这又违背了他一贯塑造的公正形象,更可能与沙瑞金、田国富正面冲突,同样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 沉思良久,宁方远意识到,凭借他自己目前的信息和判断,已经无法做出最稳妥的决策。他必须求助,必须听取那位深谙高层政治博弈、视野远比他开阔的老领导的意见。 他放下水杯,走回办公桌,深吸一口气,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他没有直接拨打裴一泓的私人号码,而是先拨通了裴一泓办公室秘书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一个年轻而干练的声音:“您好,这里是裴办。” “你好,我是汉东省的宁方远。请问领导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有些工作上的重要情况,想向领导汇报请教。”宁方远的语气非常客气。 “宁省长您好。”秘书显然知道他的身份,语气恭敬但流程严谨,“领导正在小会议室参加一个临时碰头会,大概还需要半小时左右。您看这样好不好,半小时后,您再打过来,那时领导应该有时间接听您的电话。” “好的,没问题。那我半小时后再打过来。麻烦你了。”宁方远客气地回应。 “您太客气了,宁省长。半小时后您直接拨领导直线即可。” 挂断电话,宁方远缓缓坐回椅子上。这半小时的等待,变得有些漫长。他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权衡着利弊得失。 他再次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汉东省的天空,看似晴朗,实则暗流汹涌。沙瑞金的锐意进取,田国富的紧追不舍,陈海在不知情下的深入虎穴,祁同伟的警觉与投靠,李达康的沉默与观望,赵立春远在京城的残余影响,以及那些隐藏在开曼群岛迷雾之后的庞然大物…所有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宁方远的目光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冷静。当墙上的时钟终于指向半小时之时,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回到桌前,沉稳地拿起话筒,拨通了那个直通高层的保密号码。 等待音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和却自带威严的熟悉声音: “方远啊,什么事?” 第121章 裴一泓的指点 虽然隔着千里之遥,宁方远还是下意识地微微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中带着亲近:“老领导,没打扰您工作吧?先给您问个好。” “嗯,我好着呢。你那边怎么样?汉东的局面还稳得住吧?”裴一泓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切。 “谢谢老领导关心,局面总体还在可控范围内。”宁方远谨慎地回答,随即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他知道裴一泓的时间宝贵,“老领导,今天冒昧打扰,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心里有些吃不准,想请您点拨点拨。” “哦?你说。”裴一泓的语气似乎认真了些。 “是关于京州市的光明峰项目。”宁方远字斟句酌,“沙瑞金同志那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对这个项目进行彻查。目前省纪委的调查已经触及到项目核心的几个开发企业,甚至…甚至摸到了这些企业背后那些复杂的股权安排和离岸结构。”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电话那头的反应,但那边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他继续道:“我担心的是,这个项目的水太深,牵涉面太广。如果查下去,恐怕会…恐怕会触动一些不该触动,或者说不宜在现阶段触动的力量,影响到汉东乃至更大范围的稳定。所以,我想请示您,对于这件事,我们…应该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适度干预,还是…” 宁方远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他在试探最高层的风向,也在为自己下一步的立场寻找依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裴一泓在思考,或者在权衡。几秒钟后,裴一泓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了然于胸的意味: “光明峰项目…沙瑞金想动它,倒也不算太意外。”裴一泓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背后,应该有他岳父姜老爷子的指点。” “姜老?”宁方远心中一动。这位姜老爷子虽然早已退休,但在军界和政界依然拥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嗯。”裴一泓肯定道,“最近一段时间,上面确实有一些声音,觉得秦家、李家那几个小的,手伸得有点太长了,吃相也不太好看。在很多地方,包括汉东那个光明峰项目,搞得有些不像话,风评很不好。上面是有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收敛一点的意思。” 宁方远屏息静听,这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裴一泓继续分析道:“姜老爷子呢,是个明白人,也很爱惜羽毛。他大概也是觉得,沙瑞金之前在汉东的动作虽然猛,但主要集中在赵立春的旧部,算是完成了基本任务。但要想更进一步,或者说,想彻底扭转某些方面对他的某些…嗯…‘拉帮结派’、‘不懂平衡’的看法,可能需要做一件更能体现‘大局观’和‘担当精神’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姜老是想让沙瑞金借着这个机会,主动去碰一碰这个难题,既响应了上面的意图,敲打了那些不安分的,又能为自己挽回一些印象分?”宁方远恍然大悟。 “可以这么理解。”裴一泓的语气听不出褒贬,“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 收益很高的棋。成了,沙瑞金能赢得不少加分;不成,或者搞得不可收拾,那他面临的反弹也会空前巨大。” 说到这里,裴一泓终于对宁方远的请示做出了明确指示:“方远啊,既然沙瑞金想查,而且看样子也得到了某种默许,那你就让他去查嘛。”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宁方远的意料,他原以为老领导会让他设法平衡或制约。 裴一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你不要直接冲在前面,也不要刻意去阻拦。保持你一贯稳健的风格就好。但是——” 他话锋微妙地一转:“如果在调查过程中,沙瑞金那边遇到了某些…嗯…不合理的阻力,或者调查陷入了僵局,你在不违背原则、并且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倒是可以适当地、巧妙地…帮他一把。” 宁方远瞬间领会了这其中的深意:不直接参与,不主动招惹麻烦,但可以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个顺水人情,或者暗中清除一些障碍,以此向沙瑞金、乃至向沙瑞金背后的姜老爷子,示好并展现自己的合作姿态与大局观。同时,这也符合“上面”敲打某些势力的意图。 “老领导,我明白了。”宁方远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清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老领导指点!” “嗯,明白就好。汉东的情况复杂,你要把握好分寸。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沟通。”裴一泓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宁方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高层博弈的图景变得清晰起来,他的定位和策略也随之明确。 他坐回椅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既然这是沙瑞金在岳父指点下想要争取的“功绩”,既然上面确有敲打的意图,那他宁方远自然没有必要去当这个拦路虎,更没必要去替那些嚣张的“三代”们挡枪。 “既然你沙瑞金想干,那就你自己干吧。”宁方远喃喃自语,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嘛,就在旁边看看戏,必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水,或者…轻轻推一把。” 他决定,暂时对陈海那边的调查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既不过问进展,也不施加任何阻力,完全由沙瑞金和田国富去推动。祁同伟那边的预警,他也会按下不表。 但如果,调查真的触及了核心,遇到了某些强大阻力,导致沙瑞金难以为继时,或许就是他宁方远“力所能及”、“巧妙帮助”的时候了。那样换来的人情和政治资本,将远比现在介入要丰厚得多。 想通了这一切,宁方远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他重新拿起一份关于经济转型的文件,专注地批阅起来,仿佛刚才那通可能决定汉东政局走向的电话从未发生过。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汉东省的政治天空,却因为来自更高处的授意和博弈,即将迎来一场指向更为深远的风暴。而宁方远,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最有利、最安全的风暴眼位置。 第122章 沙瑞金的惊愕 省纪委大楼与省委大楼相隔不远,田国富带着整理好的初步报告和那份令人心惊的股权结构图,步履匆匆地再次来到沙瑞金的办公室。 “瑞金书记,关于李达康同志的调查,我们有一些重大发现,需要向您紧急汇报。”田国富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沙瑞金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示意他坐下:“说。” 田国富将材料放在沙瑞金面前,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根据您的指示,我们围绕李达康同志展开调查。在核查丁义珍案遗留问题时,我们发现一个重大疑点:那些向丁义珍行贿数额巨大的企业,其行为逻辑存在反常。顺着这个疑点深入追查,我们秘密调查了这几家核心企业的股权背景……” 他翻开了那份最终指向开曼群岛离岸公司的报告,推到了沙瑞金面前:“……我们发现,这几家公司的股权结构异常复杂,经过多层嵌套后,其最终的实际控制方,均指向注册于开曼群岛、维京群岛等避税天堂的离岸空壳公司。这种设计,显然是为了刻意隐藏真实受益人的身份。” 沙瑞金一开始还听得颇为专注,但当他听到“离岸公司”这几个字,再看到报告上那些熟悉的、带有特定背景色彩的公司名称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瞳孔微微收缩,竟然直接打断了田国富的话: “等等!国富同志!”沙瑞金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你刚才说…你们在秘密调查这几家公司?谁让你们去查它们的?!” 田国富被沙瑞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和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是…是调查过程中自然发现的线索啊。我们怀疑丁义珍可能只是白手套,真正的利益输送给向了这些企业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所以……” “胡闹!”沙瑞金猛地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脸上闪过一丝极少见的慌乱,“我之前的指示很清楚,是查李达康!查他和赵立春的关系!查他在项目审批中有没有滥用职权!谁让你们去碰这些公司背景的?!” 田国富彻底懵了,他完全没料到沙瑞金会是这种反应。在他想来,挖出更深层的腐败线索应该是功劳一件才对。他困惑地辩解道:“瑞金书记,我们是觉得,查清这些企业的老底,才能从根本上弄清楚光明峰项目的利益链条,才能判断李达康是否……” “好了!不要再说了!”沙瑞金粗暴地打断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震动,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田国富不知所措地站着,沙瑞金则眉头紧锁,目光盯着那份报告,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捏着杯壁,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波动。 过了好一会儿,沙瑞金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田国富一眼,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稳,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好了,国富同志,情况我知道了。你们…先暂停对这几家公司背景的深入调查。之前的发现,严格保密,仅限于你我知道。你先回去吧,让我…仔细考虑一下。” 田国富虽然满腹疑窦,但看到沙瑞金如此态度,也不敢再多问,只能点头应道:“…是,瑞金书记。那我先回去了。” 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和不安,田国富退出了办公室。 门刚一关上,沙瑞金之前强装的镇定瞬间消失无踪。他快步走到门口反锁了房门,然后几乎是冲回办公桌,一把抓起了那部红色的最高等级保密电话,手指甚至因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按错了两次号码。 电话终于接通,响了两声后,那边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不怒自威的声音:“喂?” “爸!是我,瑞金!”沙瑞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甚至有一丝慌乱,他只有在面对这位岳父大人时,才会露出如此不淡定的一面。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姜老爷子的声音沉稳依旧。 “爸,情况有点…有点超出预料了。”沙瑞金语速很快,“我之前不是跟您提过,想从李达康身上突破,彻底解决赵立春在汉东的遗留问题吗?我让省纪委的去查了。” “嗯,这事我知道。怎么了?遇到阻力了?” “不是阻力的问题!”沙瑞金深吸一口气,“是…是下面调查的人,在查李达康和光明峰项目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顺着线索…居然…居然摸到秦家、李家那几家的地盘上去了!他们现在已经查到那几家在光明峰项目里用的白手套公司,而且已经发现这些公司最终都指向开曼群岛了!他们还想继续往下深挖!” “什么?!”电话那头,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姜老爷子,闻言也明显愣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沙瑞金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手指敲击椅背的声音,这是老爷子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这沉默让沙瑞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姜老爷子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却变得异常严肃和果断: “瑞金啊…这件事,倒是歪打正着了。” “歪打正着?”沙瑞金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姜老爷子缓缓道,“最近一段时间,秦家、李家那几个小辈,确实越来越不像话。手伸得太长,吃相也太难看,在很多地方搞风搞雨,惹了不少怨言。上面确实有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收敛一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突破口会从你汉东这里冒出来。” 沙瑞金愣住了,他没想到岳父会这么说。 姜老爷子继续道:“既然你手下的人已经查到了这个程度,而且是‘意外’查到的,那这就是天意,也是你的机会!” “机会?”沙瑞金还是有些犹豫,“爸,这马蜂窝可不小,万一捅大了…” “怕什么!”姜老爷子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现在不是你想不想捅的问题,是箭已经射出去了!你现在如果强行叫停调查,上面会怎么看你?会觉得你沙瑞金畏首畏尾,不堪大任!甚至会怀疑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有什么牵扯!到时候,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老爷子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沙瑞金的心上。 “反之,”姜老爷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激励,“如果你借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就把这个调查搞下去!搞扎实!真正揪出几条大鱼,办成一件上面想做但又不好直接出手的事情!瑞金,我告诉你,这分量,可比你单单清除一个赵立春要重得多!” “只要这件事你办得漂亮,办得稳妥,既能达到敲打的目的,又不会引发不可控的震荡…”姜老爷子的声音充满了把握,“我敢说,你汉东任期结束后,最低也是平调到一个好地方当书记!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必没有可能!但如果你现在缩了,那你的前途,恐怕就真的到头了,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退二线养老了。” 沙瑞金握着话筒,手心里已经全是汗。岳父的话,彻底扭转了他的认知。巨大的风险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机遇! 他原本只想着安全地完成使命,平稳过渡。但现在,一条更具诱惑力的道路摆在了他的面前。 “爸,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沙瑞金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去做吧。记住,要稳,要准,要掌握好火候。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姜老爷子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沙瑞金独自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关于离岸公司的报告上,眼神已经截然不同。 之前他觉得这是一份危险的催命符,现在再看,这却像是一份……通往更高位置的投名状和功劳簿。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办公椅,拿起内线电话,沉声道: “小白,请国富同志马上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第123章 沙瑞金的安排 田国富怀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不安,刚刚回到省纪委办公室没多久,桌上的内部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沙瑞金秘书的声音:“田书记,沙书记请您现在再过去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 田国富心中一动,不敢怠慢,立刻再次起身前往省委大楼。他注意到,这一次沙瑞金秘书的语气比之前要郑重许多。 走进沙瑞金的办公室,田国富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与半小时前截然不同。沙瑞金脸上不见了之前的惊愕和隐隐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甚至眼底还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决断光芒。 “国富同志,坐。”沙瑞金指了指沙发,自己也从办公桌后走过来,坐在了田国富对面,态度比之前缓和了不少,“刚才你汇报的情况,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 田国富谨慎地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你们调查组的工作很细致,发现的线索也很有价值。”沙瑞金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转入核心,“你刚才说,查到那些离岸公司之后,在国内的线索就基本断了,调查陷入了僵局?” “是的,瑞金书记。”田国富点头,“境外公司的信息受当地法律保护,没有国际司法协作协议,我们几乎无法获取其实际股东信息。” “嗯,这是个现实困难。”沙瑞金表示理解,但随即提出了新的思路,“但是,国富同志,我们查案的思路可以更灵活一些嘛。既然直接捅破那层离岸的面纱有困难,那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方向,迂回一下呢?” 田国富抬起头,专注地听着。 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你想想,这些公司,无论是哪个人的白手套,它们在汉东、在光明峰项目上,总是要具体运作的吧?它们拿到了那么多优质地块,获取了那么巨大的利润,它们明面上的法人代表、总经理这些前台人物,总不可能完全不跟幕后真正的老板联系吧?他们的指令如何传达?利益如何输送?这些中间环节,难道就做得天衣无缝,一点痕迹都不留?” 田国富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沙瑞金指出的这个方向,确实跳出了股权结构的死胡同,转向了更实际、也可能更容易突破的人际交往和资金流动层面。 沙瑞金继续点拨:“还有,这些公司,尤其是那几个房产企业,在短短几年内迅速膨胀,成为汉东地产界的巨头,它们的发展过程就那么干净?在拿地、融资、拆迁、建设的过程中,有没有使用过非法手段?有没有涉及暴力、欺诈、围标串标?这些违法犯罪行为,可是我们政法系统打击的重点!从这些方面入手,名正言顺,阻力也会小很多。” “瑞金书记,您说得对!”田国富豁然开朗,思路瞬间被打开,“是我们之前钻牛角尖了!从这些公司的实际运营行为、从它们前台人员的具体活动入手,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径!只要找到它们违法犯罪的证据,或者抓住它们与幕后人物联系的蛛丝马迹,就不怕撬不开它们的嘴!” 看到田国富领会了自己的意图,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但田国富随即又面露难色:“不过,瑞金书记,如果要从这些方面深入调查,尤其是涉及可能存在的刑事犯罪线索,仅凭我们纪委一家,力量恐怕有些单薄。很多侦查手段,比如技术侦查、跟踪监视、讯问犯罪嫌疑人等,都需要公安系统的强力配合才行。” 这正是沙瑞金早已考虑到的问题。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他相信,以宁方远的政治嗅觉和其背后的信息渠道,不可能不知道高层有意敲打某些势力的风向。在这种情况下,宁方远即使不公开支持,至少也不会明着阻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一些便利,以顺应大势。 而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是宁方远线上的人。由沙瑞金亲自出面,请宁方远协调祁同伟提供必要的警力支援,既显示了尊重,也给了宁方远一个顺势而为、展现合作姿态的机会。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沙瑞金对田国富说,“公安力量的配合确实关键。这样,你先回去,和调查组的同志按照这个新思路,把下一步的调查方案细化一下,做好前期准备。公安这边协调的事情,我来安排。” 听到沙瑞金亲自出面协调,田国富心中大定,立刻起身:“是!瑞金书记,我们马上着手准备!谢谢书记支持!” 送走田国富,沙瑞金回到办公桌前,并没有立刻打电话。他需要斟酌一下措辞。几分钟后,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宁方远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是宁方远沉稳的声音:“瑞金书记?” “方远省长,没打扰你工作吧?”沙瑞金语气客气。 “没有没有,瑞金书记请讲。” “是这样,有件关于案件调查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方便,想请你过来当面商量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沙瑞金发出了邀请。 宁方远在电话那头微微一顿,随即爽快地答应:“好的,瑞金书记,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沙瑞金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与宁方远的这场会谈,将直接关系到对光明峰项目深层调查能否顺利启动。他必须把握好分寸,既要表明意图,争取支持,又不能显得过于急切,更不能暴露全部底牌。 几分钟后,宁方远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两位汉东省的高层领导,将围绕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展开一场微妙而关键的对话。 第124章 宁方远的应对 宁方远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沙瑞金办公室门口,依旧是那副沉稳从容的姿态。“瑞金书记。”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方远省长来了,快请坐。”沙瑞金热情地起身相迎,两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白秘书奉上热茶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寒暄了几句关于省政府近期几项重点工作推进情况后,沙瑞金话锋一转,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方远省长,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有一件比较敏感的案件调查事宜,需要和你通个气,也希望得到省政府的支持。” 宁方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不动声色地说:“瑞金书记请讲,只要是工作需要,省政府这边一定全力配合。” 沙瑞金便将田国富汇报的情况,择其要点向宁方远叙述了一遍。他重点强调了省纪委在调查李达康与光明峰项目关系过程中,“意外”发现项目核心受益企业的股权结构异常复杂,最终均指向境外离岸公司,怀疑存在重大利益输送问题,但后续调查因涉及境外而陷入僵局。因此,计划调整调查方向,转而从这些企业在境内的具体经营活动、是否存在违法犯罪行为以及其前台人员与幕后控制人的联系渠道入手。 “……目前来看,要想打开突破口,离不开公安系统在刑事侦查方面的专业力量和技术手段的支持。”沙瑞金最后点明了主题,目光坦诚地看着宁方远,“所以,想请方远省长协调一下,看看省公安厅这边,能否抽调一部分可靠的精干力量,配合田国富同志的工作?” 宁方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听一件寻常的工作汇报。直到沙瑞金说完,他才放下茶杯,故作沉思状,手指轻轻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 办公室内安静了片刻。宁方远在快速权衡:沙瑞金果然按照他预想的路径提出了请求。这既是一个顺水推舟示好的机会,也暗含风险。他不能表现得太积极,以免过早卷入过深,但也不能拒绝,否则就违背了裴一泓“适当帮助”的指示,也可能错失与沙瑞金背后力量缓和关系的机会。 几秒钟后,宁方远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基于工作考量而做出的决定神情:“瑞金书记,您说的情况我了解了。光明峰项目是省里的重点项目,如果确实存在重大的腐败和违法犯罪问题,影响的是汉东的发展环境和政治生态,确实应该查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地给出了方案:“这样吧,省公安厅那边,我可以协调祁同伟同志,抽调一部分政治可靠、业务能力强的经侦、刑侦骨干,组成一个专门的工作组,临时配属给省纪委田国富同志指挥,协助进行相关调查。这些人员在配合调查期间,完全听从田国富同志的调遣,所需的侦查手段和资源,只要符合规定,公安厅这边全力保障。” 这个答复,可谓滴水不漏。既答应了提供警力支持,满足了沙瑞金的基本要求,又将行动的主导权和责任明确地留在了省纪委和田国富手中。公安系统只是“配合”和“保障”,宁方远本人和省政府则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沙瑞金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听懂了宁方远的潜台词:暗中帮助可以,但明面上,我宁方远和省政府不会直接站到前台。这完全符合沙瑞金的预期,也符合目前汉东微妙的权力平衡。对他而言,只要能得到实际的侦查力量支持,就已经足够了。 “好!太好了!”沙瑞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方远省长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我代表省委表示感谢!有公安系统同志的专业支持,相信调查工作一定能够尽快取得突破!” “瑞金书记客气了,分内之事。”宁方远谦和地笑了笑,“那我回去后就安排同伟同志落实。” 目的达到,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宁方远便起身告辞。 回到省政府自己的办公室,宁方远脸上的平和渐渐收敛。他沉思片刻,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 “同伟,你现在方便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到十分钟,祁同伟便匆匆赶到。“宁省长,您找我?” “坐。”宁方远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刚才沙瑞金书记找我,谈了关于光明峰项目调查的事情。省纪委那边在调查中遇到一些困难,需要公安系统抽调一部分警力配合。” 祁同伟心中一凛,立刻联想到自己之前向宁方远的汇报,暗道果然如此。 宁方远继续吩咐道:“你回去后,从经侦总队和刑侦总队,挑选一批绝对可靠、业务过硬、嘴巴严实的骨干,组成一个临时工作组。这个工作组,在业务上暂时划归省纪委田国富书记直接指挥,协助他们进行相关调查取证工作。” 祁同伟认真听着,仔细揣摩着宁方远的真实意图。 宁方远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住,是‘配合’和‘协助’。该提供的技术支持要提供,该通报的案件信息可以按规定通报。但是,调查的主导权和方向,由省纪委把握。你们不要过于主动,更不要擅自扩大调查范围,明白我的意思吗?” 祁同伟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让他派人去帮忙,但又要划清界限,不能让自己的人冲在最前面。“明白,宁省长!我会挑选合适的人选,并明确交代工作纪律,坚决做到到位不越位,帮忙不添乱。” “嗯,你办事,我放心。”宁方远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 正事谈完,祁同伟本该告辞,但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起身。他看了看宁方远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道:“宁省长,还有一件…我个人的私事,想…想跟您汇报一下。” 宁方远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是关于我和梁璐…我想…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把手续办了。”他没有明说“离婚”二字,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宁方远对此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祁同伟和梁璐的婚姻名存实亡。他沉默了几秒钟,既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道:“同伟啊,个人问题要处理好,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工作,不能影响稳定。现在汉东的局面,你是知道的。很多事情,宜缓不宜急。等各方面都稳定下来再说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官腔,但祁同伟却听出了其中的默许之意。“等稳定下来再说”,意味着宁方远并不反对他离婚,只是认为现在不是最佳时机,需要等待一个更稳妥的节点。 “是,省长,我明白了。谢谢省长。”祁同伟心中有了底,恭敬地答道。 “去吧,把工作安排好。”宁方远挥了挥手。 “是!”祁同伟挺直腰板,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祁同伟离开的背影,宁方远微微摇了摇头。汉东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公事私事,权力情感,全都纠缠在一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舵,看清风浪,在保证大船不翻的前提下,驶向对自己最有利的彼岸。而沙瑞金要去捅的那个马蜂窝,就让他先去试试深浅吧。 第125章 高育良的分析 夜幕降临,省委家属院高育良家的书房里,灯光柔和,茶香袅袅。祁同伟坐在沙发上,神情比在办公室时松弛了许多,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老师,杜伯仲那边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三个亿,换回了所有的底片和沉默,港岛那边处理得很干净,您和高小姐都可以放心了。”祁同伟首先汇报了这件要紧事。 高育良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释然,轻轻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辛苦你了,同伟。这件事,多亏了你和王绍办事稳妥。”他没有过多追问细节,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有些事过程不重要,结果圆满即可。 短暂的沉默后,祁同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和犹豫:“老师,还有一件…我个人的私事,想跟您说说。” “哦?什么事,你说。”高育良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他。 祁同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勇气:“是关于我和梁璐…我打算,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就把婚离了。”他说完,小心地观察着高育良的反应,并补充道:“这件事,我已经向宁方远省长汇报过了,他的意思是…暂时以稳定为重,等局面平稳些再办。” 高育良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复杂地沉默了片刻。他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 “同伟啊…你和梁璐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什么。”他选择了一个非常中立的措辞,“按理说,梁老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他当年的提携,我高育良未必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从情理上,我似乎应该劝和。”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但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孰是孰非,外人很难评判。梁家父女在一些事情上的做法…确实…唉…”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一声叹息,已经包含了太多的未尽之言。显然,对于梁群峰利用权力逼迫祁同伟就范,以及梁璐在这段畸形婚姻中的角色,高育良内心并非没有看法,只是碍于旧情和身份,无法明说。 最终,他给出了一个看似置身事外,实则已是最大程度理解的态度:“既然你已经向宁省长汇报过,他也给了意见,那你就按照宁省长的意思,稳妥处理吧。个人问题,终究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听到老师这番话,祁同伟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已经是高育良在自身立场和对他这个学生的情分之间,所能做到的最好平衡了。 解决了这件心事,祁同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个埋藏在他心底许久、让他困惑不已的问题。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真挚的关切: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既然您指点我靠向宁方远省长,借助他背后的力量,得以在沙瑞金的清算中保全下来,甚至还能更进一步…那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用同样的方式?以您的位置和影响力,如果愿意向裴一泓那样的层面靠拢,未必不能保住自身,甚至…更上一层楼啊?” 问出这个问题时,祁同伟的目光紧紧盯着高育良。他是真心希望这位对自己多有照拂的老师,能够有一个更好的结局,而不是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黯然收场。 高育良显然没料到祁同伟会问得如此直接和深入,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感慨,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欣慰。到了他这个年纪和位置,还能有一个学生如此真心实意地为自己考虑,实属难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书房里安静了许久,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 良久,高育良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笑容,重新坐回祁同伟对面。 “同伟啊,你能想到这一层,还能来问我,老师…很欣慰。”他先肯定了一句,然后语气变得深沉而现实,“但是,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你把政治资源的交换,想得太理想化了。” 他直视着祁同伟的眼睛,开始抽丝剥茧地分析:“首先,是代价问题。保住我,和保住你,所需要的‘代价’,是完全不同的。” 他指了指祁同伟,又指了指自己:“你今年还不到五十吧?已经是副省级干部,虽然还没进常委,但年富力强,未来至少还有十年以上的政治生命,潜力巨大。保住你,对于宁方远,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来说,是一笔性价比很高的投资——付出相对有限的资源,可以获得一个未来可能位高权重、且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 “而我呢?”高育良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副部级‘大圆满’,听起来位高权重,但同时也意味着目标太大,树敌太多。赵立春倒台,我作为他曾经的重要盟友,是沙瑞金重点‘关注’的对象。要想在这样的大风暴中保住我,需要动用的资源、需要平衡的利益、需要承受的压力,将是保住你的十倍、甚至数十倍!那需要更高层面的、真正的巨头出面做交易才行。”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现实:“其次,是回报问题。就算有巨头愿意付出巨大代价保下我,他们能得到什么回报呢?我的年龄已经到杠了,就算侥幸过关,最多也就能再干一届省长或者省委书记,政治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用保住你所需要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价,可以投资好几个像你这样的‘潜力股’。而保住我所需要的巨大代价,可能足以扶持起一个全新的、更年轻、更听话的派系。你说,如果你是那些掌握资源的人,你会怎么选?” 祁同伟听着高育良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分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政治现实最冰冷的核心——利益计算。 高育良看着祁同伟有些黯然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豁达:“同伟,你还年轻,路还长。记住老师今天的话,在权力的棋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定位,也都有自己无法逾越的界限。我能平稳落地,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祁同伟:“好好跟着宁方远干,抓住这次汉东洗牌的机会。未来,是你们的。” 这番话,既是点拨,也像是托付。祁同伟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老师所处的困境和做出的选择。他站起身,恭敬地向高育良鞠了一躬:“老师,我明白了。您…多保重。” 离开高育良的家,夜风吹在脸上,祁同伟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这不仅仅是身体的寒冷,更是对权力场无情规则的深刻体悟。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小楼,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向上攀登,绝不再让自己的命运,轻易被别人掌控。 第126章 李达康的察觉 随着省公安厅精心挑选的几名经侦、刑侦骨干秘密加入,陈海领导的“光明峰项目风险评估专案组”力量得到了显著增强。调查工作也随之进入了更具实质性的阶段——对那几家核心开发企业明面上的掌控者,展开全天候的监视和背景深度调查。 目标名单包括惠龙置业的总经理、鼎盛集团的董事长、昌隆投资的执行总裁等五六个人。这些人是在工商登记资料中可见的、在公开场合代表公司签署文件、发表言论的“前台人物”。 调查组兵分几路,行动极其谨慎。一部分人利用公安系统的技术手段,对目标人物的通讯联络、出行轨迹、社会关系进行外围监控和分析;另一部分人则伪装成税务稽查、环保检查、甚至商业合作伙伴,以各种合情合理的名义接触这些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或财务人员,试图从侧面了解公司的真实运营状况、资金流向以及这些“前台老板”与更高层决策者的联系模式。 然而,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陈海三令五申要求保密,尽管参与人员都经过了严格筛选,但当监视点设立、调查人员频繁以各种身份出现在目标公司周边时,一些微妙的信号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出去。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便是最先察觉到异常的人之一。 这段时间,因为前妻欧阳菁被省纪委调查,李达康与省纪委的接触比以往频繁了许多。他虽然表面上保持冷静,积极配合,但内心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太了解沙瑞金和田国富了,他们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查一个欧阳菁。欧阳菁,很可能只是他们撬动更大目标的支点。 这种高度的警惕性,使得李达康对汉东省政坛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他隐约感觉到,围绕在自己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变得更加凝重。一些平日里关系尚可的省直部门负责人,最近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一些过去常来汇报工作的开发区干部,言语间也多了几分闪烁其词。 最让他起疑的是,他安插在一些关键部门、并非核心却位置敏感的眼线,陆续传来一些零碎的信息:省纪委似乎有另一组人在活动,行动非常隐秘;省公安厅有少数几名业务骨干,近期工作安排变得很不规律,似乎在接受特殊任务;甚至京州市公安局内部,也有关于省里可能要有“大动作”的模糊传言。 这些信息单独来看,似乎都说明不了什么,但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尤其是结合欧阳菁案和沙瑞金一贯的作风,李达康心中警铃大作。他几乎可以肯定,省纪委的刀,已经挥向了比欧阳菁更重要的目标,而这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或者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光明峰项目!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搞清楚对手到底在做什么,做到了哪一步。直接去问田国富?那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通过其他省委领导打听?风险太大,且容易暴露自己的不安。 思前想后,李达康想到了一个人——京州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赵东来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能力出众,忠诚可靠,而且公安系统内部消息灵通,拥有自己的情报网络。 在一个深夜,李达康让司机将车开到市委大楼后,独自步行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约定好的、远离市委家属院的茶社包间。赵东来已经在那里等候。 “达康书记。”赵东来起身相迎,神色严肃。 “东来,坐。”李达康示意他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很低,“最近,我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动向。省纪委那边,除了欧阳菁的案子,似乎还有别的动作。你那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赵东来眉头紧锁,沉吟了一下,答道:“书记,您的感觉可能没错。我们局里最近也察觉到一些异常。省厅有几个经侦方面的专家,最近行踪有些诡秘,名义上是参加封闭培训,但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培训地点根本没人。另外,我们注意到,有几家公司的负责人,比如惠龙置业的刘总、鼎盛的王董,他们住所和常去场所周围,似乎出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行为模式很像…侦查员。” 李达康的心猛地一沉。赵东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最坏猜测。省纪委果然在查光明峰项目,而且已经动用了公安的力量,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监控了! “能确定是省纪委的行动吗?还是公安厅自己的案子?”李达康追问,这一点很关键。 赵东来摇摇头:“目前还无法完全确定。但结合省纪委近期频繁的活动来看,是联合办案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动作非常隐蔽,我们也是通过一些非常规渠道才捕捉到一点痕迹,对方反侦察意识很强。” 李达康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着,大脑飞速运转。沙瑞金和田国富,这次是来真的了。他们绕开京州市委、市政府,直接动用省一级的力量进行秘密调查,其决心和针对性不言而喻。 “东来,”李达康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赵东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书记您吩咐。”赵东来挺直腰板。 “动用你一切可以动用的、绝对可靠的关系和渠道,”李达康一字一句地交代,“想办法摸清楚,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调查组,他们到底在查什么?具体的目标是谁?已经掌握了哪些情况?但是,记住!” 他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绝对不能用我们京州市公安局的正式名义和资源去查!更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我们在反调查!要用外围的、非官方的、甚至江湖上的渠道,迂回地打听。明白吗?这件事的敏感性,你应该清楚。” 赵东来重重地点头,脸色凝重:“明白,书记!您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会用最稳妥的方式去办,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好。有消息,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李达康最后叮嘱道。 离开茶社,夜色更深。李达康独自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心情无比沉重。一场针对他的风暴,显然已经悄然形成。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一边稳住阵脚,正常开展工作,一边通过赵东来这条暗线,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手的动向,为自己争取应对的时间和空间。 而与此同时,在京州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赵东来也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接下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这不仅仅是在帮助李达康,更是在卷入一场高层级的政治博弈。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但他没有选择,无论是出于对李达康的知遇之恩,还是因为自己早已被打上了“李达康的人”的标签,他都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汉东的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调查与反调查的暗战,已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127章 赵东来的汇报 几天后,一个傍晚,赵东来再次秘密来到了李达康的办公室。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带来的消息也更具冲击力。 “达康书记,”赵东来关好门,压低声音,“情况基本摸清楚了,虽然还不完整,但大致方向已经明确。” 李达康坐在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说。” “省纪委和省公安厅的联合调查组,核心目标确实不是丁义珍案的简单补充,也不是泛泛地查企业违规。”赵东来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他们的调查重点,高度集中在参与光明峰项目最核心的几家企业身上,特别是惠龙、鼎盛、昌隆这几家。” 他详细汇报道:“我们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调查组不仅在对这些公司的总经理、董事长等明面上的负责人进行外围监控,还在想方设法接触这些公司的核心财务人员、项目主管,询问的内容非常深入,涉及公司重大决策流程、资金调拨审批、尤其是与境外资金的往来情况。” 李达康的眉头越皱越紧。 赵东来最后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而且,我们确认,调查组前期曾花费很大力气,试图穿透这些公司的股权结构,一直查到了海外的离岸公司层面。虽然好像在那一步遇到了障碍,但他们显然没有放弃,现在的调查方向,更像是…更像是绕开股权,直接从人和资金流动上,试图挖出这些公司背后真正掌控者存在的证据!” “挖出背后的人?!”李达康听到这里,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失声重复了一句,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这个结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光明峰项目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根本就是他在赵立春的授意和牵线下,与京城秦家、李家等几个权势家族的“三代”们进行的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他利用京州市委书记的职权,在土地、规划、政策上为这些公司大开绿灯,确保他们能以极低的成本获取巨大的利益。而作为回报,这些家族势力承诺,在未来关键时刻,比如赵立春倒台可能牵连到他时,或者他谋求更高位置需要支持时,会动用其影响力保他一手或推他一把。那些复杂的股权设计和离岸公司,就是为了掩盖这场交易,保护那些真正的受益者。 李达康一直认为,这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沙瑞金和田国富即便有所耳闻,也应该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会轻易去捅这个马蜂窝。毕竟,直接和秦家、李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撕破脸,需要承担的政治风险是难以估量的。沙瑞金难道疯了吗?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你确定他们的目标是这个?”李达康盯着赵东来,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确定。 “书记,综合所有信息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赵东来肯定地点点头,“他们的所有行动,都指向这一点。而且,动作非常坚决,不像是一般的例行调查。”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声音有些疲惫:“好了,东来,我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那边不要再有任何动作,把你动用过的所有渠道都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书记,我明白。”赵东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答应,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达康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和迷雾。 他独自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大脑在飞速地运转,试图理解沙瑞金和田国富这步棋的真正意图。 ‘沙瑞金到底想干什么?’李达康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公司背后是谁。就算田国富那个愣头青可能被蒙在鼓里,但沙瑞金在上层有姜老爷子那条线,他肯定知道内情!’ ‘知道内情,却还要往死里查?这不符合常理!’李达康用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直接和秦家、李家撕破脸,对他沙瑞金有什么好处?他就不怕遭到疯狂的报复?就算他背景硬,不怕,但这么做对他个人的政治前途,也是弊大于利啊!难道他真是铁面无私到了六亲不认、不惜同归于尽的地步?’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李达康自己否定了。到了他们这个层级,早就没有什么绝对的“铁面无私”了,一切都是权衡和博弈。沙瑞金之前的种种举动,也证明他是一个极其精于算计的政治人物。 ‘如果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李达康的思维转向另一个方向。‘敲山震虎?通过查这些白手套公司,来敲打他们背后的势力,显示自己的权威和决心?可这力度也太大了,简直是要把山直接挖开把虎揪出来!’ ‘或者…’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李达康的脑海,‘这根本不是沙瑞金个人的意思,而是…而是来自更高层面的授意?上面有人,想借沙瑞金这把刀,来清理一下某些过于嚣张、手伸得太长的势力?’ 这个想法让李达康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性质就完全变了!沙瑞金就不是在冒险,而是在执行命令,甚至是在争取一份天大的功劳!而他自己,以及他背后的赵立春,还有京城那几家,都可能成为被清理的目标! 各种可能性在李达康脑海中激烈碰撞,但缺乏关键信息,他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沙瑞金和田国富的真实意图,就像一团浓雾,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被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静观其变了。对手已经亮出了锋利的獠牙,目标直指他最核心的秘密。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对方的真实目的和底线,才能做出有效的应对。 是时候,动用一些更深层次的关系,去探听一下京城的风声了。李达康的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这场博弈,已经远远超出了汉东一地的范畴,他必须跳出汉东,从更高的层面来审视这场危机。否则,他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场更大风暴的第一个牺牲品。 第128章 赵立春和李达康的商议 这个人选,只能是远在京城,虽然自身难保但毕竟曾身处权力核心、消息灵通的前任省委书记,现在的高层领导赵立春。 他走到办公桌前,深吸一口气,拿起那部极少动用的、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赵立春略显低沉和警惕的声音:“喂?” “老领导,是我,达康。”李达康的声音保持着恭敬,但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达康?”赵立春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段李达康用这个号码找他,必定是出了大事,“汉东出什么事了?” “老领导,情况有些复杂。”李达康组织着语言,尽量客观简洁地将赵东来探查到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省纪委联合公安厅,正在秘密调查光明峰项目核心企业,目标直指这些企业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也就是京城的秦家、李家等势力。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李达康甚至能听到赵立春明显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显然,这个消息对赵立春的冲击同样巨大。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赵立春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沙瑞金…他疯了吗?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李达康苦笑一下:“老领导,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说沙瑞金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水浅。他这么做,要么是失去了理智,要么…就是有所依仗。您…您在上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是不是…上面有什么特别的动向?”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风声?”赵立春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自嘲,“达康啊,你觉得我现在这个处境,还能听到什么真正的‘风声’吗?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别人躲我还来不及!上面就算真有什么动作,也不会让我知道。” 这个回答让李达康的心沉了下去。连赵立春都不知道,说明要么是保密级别极高,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上层授意”。那沙瑞金的行为就更显得诡异和危险了。 然而,赵立春毕竟是赵立春,在最初的震惊和错愕之后,他老辣的政治头脑开始飞速运转。短暂的沉默后,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诡异,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达康啊…”赵立春缓缓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沙瑞金是在没有明确上层支持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要去捅这个马蜂窝…那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甚至可能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机会?”李达康愣住了,没明白赵立春的意思。他现在只觉得大祸临头,何来机会可言? “对!机会!”赵立春的语气肯定起来,“沙瑞金和田国富现在把矛头对准了秦家、李家那几位爷,这不正好吗?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你李达康的压力不就小多了?” 李达康若有所思。 赵立春继续点拨,声音带着一种阴谋家的蛊惑:“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阻止他们,相反,你应该…悄悄地,再推他们一把!” “推一把?”李达康隐约抓住了什么。 “对!想办法,让省纪委的调查,更顺利一些,更快一些,最好是能拿到一些确凿的、能直接指向那几家的证据!哪怕只是蛛丝马迹!”赵立春的声音透着一丝狠厉,“然后,你再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京城那边相关的人知道。就告诉他们,汉东省的沙瑞金和田国富,正在不顾一切地查他们,想要把他们揪出来!” 李达康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彻底明白了赵立春的毒计! 这是要祸水东引,驱虎吞狼! 让沙瑞金和田国富去和秦家、李家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硬碰硬!那两方一旦冲突起来,必然是惊天动地!沙瑞金就算有背景,面对那些根深蒂固的家族势力的反扑,也绝对讨不了好!轻则调查受阻,灰头土脸;重则自身难保,引火烧身!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李达康,这个原本可能被清算的主要目标,反而可以隐身幕后,甚至可以作为“信息提供者”向京城那边示好,把自己从漩涡中心摘出来! “老领导…您这一招,高!实在是高!”李达康忍不住赞叹,心中豁然开朗,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姜还是老的辣,赵立春在关键时刻,总能想出这种剑走偏锋却又极其有效的策略。 “不过,操作起来一定要谨慎。”赵立春叮嘱道,“推波助澜要做得不留痕迹,透露消息也要通过绝对可靠的中间人,不能让人怀疑到你头上。你现在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同样被沙瑞金打压、无可奈何的受害者。” “我明白,老领导!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李达康的语气中重新充满了自信和决断力。 挂断电话,李达康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兴奋地谋划着具体的步骤。他需要找到一个既能给调查组提供“帮助”,又绝不会牵连到自己的方式。同时,也要物色一个合适的渠道,将消息精准地传递给京城那几家。 一场更加凶险、更加隐秘的阴谋,在李达康的心中酝酿成型。他不再是被动的防守者,而是要主动地将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互换,将沙瑞金和田国富,推向与更强大对手对抗的火线。汉东的这盘棋,因为李达康和赵立春的这番密谋,陡然变得更加诡谲和危险起来。 第129章 李达康的谋算 夜深人静,京州市委家属院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李达康没有开大灯,独自深陷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指尖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神。 赵立春“驱虎吞狼”的计策虽然高明,但具体如何操作,却需要极其精密的谋划,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核心关键在于:他必须给田国富和沙瑞金的调查组提供一些能够指向京城秦、李等家族的“线索”或“证据”,但又绝不能是铁证。 铁证有两个致命风险:第一,如果沙瑞金真的凭借铁证扳倒了那几家,事后清算起来,提供铁证的他李达康就是头号功臣,或者说头号叛徒,那几家残余势力的报复将是他无法承受的。第二,如果沙瑞金失败了,那几家缓过气来,同样会追查证据来源,他李达康依旧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些证据必须是模糊的、间接的、需要大量推测和联想才能和那几家扯上关系的。最好是那种能成功引起沙瑞金兴趣、让他觉得方向没错,但又不足以直接作为呈堂证供,甚至经不起深度推敲的材料。 更重要的是,递交这些证据的渠道,必须绝对安全,绝不能直接牵连到他李达康本人。他需要一个“信使”,一个完美的“替死鬼”。这个替死鬼需要满足几个苛刻的条件: 有能力接触到与光明峰项目核心机密相关的信息。 有强烈的动机或正直到迂腐的性格,促使他在发现“问题”后,会选择向上举报或汇报。 其举报行为看起来合情合理,不会让人怀疑背后有他李达康的指使。 即使事情败露,此人也能够承受后果,或者其身份能自然解释举报动机,不会溯及李达康。 李达康的脑海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处理器,飞快地筛选着身边可能的人选。 第一个闪过的是光明区区长孙连城。孙连城作为项目所在地的行政主官,理论上能接触到不少内部资料。但李达康立刻否决了。孙连城此人,经过丁义珍事件后,早已心灰意冷,奉行“少做事、少犯错”的原则,对光明峰项目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把自己摘干净。让他去主动搜集敏感证据并举报?绝无可能。他不反过来坏事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个想到的是公安局长赵东来。赵东来有能力,有忠诚度,也掌握着侦查手段。但李达康再次摇头。赵东来是他目前最得力、也是最关键的心腹,掌控着京州的公安力量,是他维持局面、应对危机的底牌之一。把他推出去当这个“信使”,风险太大,代价也太高,无异于自断臂膀。不行。 第三个候选人是政协副主席侯亮平。侯亮平有反贪经验,性格执拗,而且因为之前被钟家抛弃、又被纪委利用后闲置,内心可能积压着不满。但李达康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妥。侯亮平不是傻子,吃过一次大亏后,警惕性极高。让他去碰这么敏感的事情,他肯定会怀疑背后有阴谋,未必会就范。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尴尬,突然跳出来举报,动机太过明显,容易引火烧身。 否决了一个个人选,李达康感到一阵烦躁。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吗?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易学习! 对!易学习! 李达康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易学习,这个他多年的老搭档,现任吕州市丰阳区委书记,简直是完美的人选! 首先,易学习的能力毋庸置疑。他在吕州就以作风扎实、善于发现问题著称,而且他为人正直到近乎固执,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他发现了某些“不正常”的线索,以他的性格,绝对会一查到底,并且毫不犹豫地向组织汇报,绝不会因为顾忌对方背景而退缩。 其次,易学习有合理的介入理由。沙瑞金一直非常欣赏易学习,多次在非正式场合表示想将他调到京州市担任纪委书记,以加强京州的反腐力量。这件事在省委常委中已经不是秘密。如果易学习调任京州,他完全有职责、也有权力对光明峰这样的重大项目进行监督和审查。他发现问题的时机和动机,都显得顺理成章。 最关键的是,易学习和他李达康的关系,众所周知是“君子之交”,有合作也有分歧。易学习举报问题,绝不会有人怀疑是受他李达康指使,反而可能被认为是在“监督”他李达康。这层关系,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即使将来事情闹大,他李达康也可以完全置身事外,甚至可以在适当时候表现出对易学习“鲁莽”行为的不满。 “妙啊!”李达康忍不住低声赞叹。让易学习来当这个“信使”,既能达到递送“模糊证据”的目的,又能完美地隐藏自己,还能顺便在沙瑞金那里落一个“支持干部交流、加强纪委力量”的好名声,简直是一箭三雕!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清晰了:促成易学习调任京州市纪委书记。 这件事,不能由他李达康主动提出,那样目的性太强。最佳的方式,是在下一次省委常委会上,当沙瑞金按照惯例提及干部交流、或者再次表达对京州纪委工作的不满时,他李达康再顺势表态,表示欢迎易学习这样的优秀干部来京州加强工作,坚决支持省委的决定。 以沙瑞金对易学习的欣赏和调他过来的意愿,加上他李达康这个京州市委书记的“积极拥护”,这件事通过的可能性极大。 一旦易学习到任,以他的性格和工作方式,必然会深入基层,了解情况。到时候,李达康只需要通过一些极其隐秘的、无法追查的方式,将那些精心准备好的、模糊指向京城家族的“线索”,巧妙地、不经意地“泄露”到易学习容易发现的地方……剩下的事情,就可以交给这位眼里不揉沙子的老同志去完成了。 想到这里,李达康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带着一丝冷意的笑容。他掐灭了烟头,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沙瑞金,田国富,你们想查?好,我给你们送上一个最得力的干将,再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只是这条路通往何方,最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一场借刀杀人、祸水东引的大戏,在李达康缜密的谋划下,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耿直刚正的易学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即将成为这盘险恶棋局中,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第130章 沙瑞金入局 接下来的几天,京州市的官场看似平静,水面下却暗流涌动。在李达康不着痕迹的操控下,几位身处关键岗位、但并非李达康核心圈子的县处级干部,突然被人以极其精准的方式实名举报到了省纪委。 举报信内容详实,证据确凿,直指这些干部在工程项目审批、专项资金使用等方面存在的贪腐问题。这些问题的爆发,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不至于立刻引发全局震荡,但又足够典型和恶劣,足以严重冲击京州市干部队伍的形象,尤其是作为主管廉政建设的市纪委,难辞其咎。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汉东省高层荡开涟漪。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第一时间向沙瑞金做了汇报。 沙瑞金闻讯,眉头紧锁。在这个敏感时期,京州接连爆出这样的问题,无疑是在给他推动的“清风行动”抹黑,也让他对京州市委,特别是市纪委的履职能力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就在沙瑞金酝酿着要敲打京州市委的时候,李达康却主动上门了。 这一次,李达康没有像往常那样昂首挺胸,而是带着一脸沉痛和愧疚的表情,走进了沙瑞金的办公室。 “瑞金书记,我是来向您、向省委做检讨的!”李达康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语气沉重,“京州下面接连出了这样的腐败案子,我这个市委书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管教不严,监督不力,给省委抹黑了!” 沙瑞金看着李达康这番姿态,心中有些意外,但面上不动声色,指了指沙发:“达康同志,坐。发现问题不是坏事,关键是正视问题和解决问题。具体是什么情况?” 李达康没有坐,而是继续站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已经初步了解过了,问题主要出在个别干部理想信念滑坡,私欲膨胀。但这也暴露出我们京州市纪委在日常监督、预防腐败方面存在严重的短板和漏洞!张树立同志作为纪委书记,负有主要的领导责任!” 他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现任京州市纪委书记张树立。张树立是李达康上任后提拔起来的干部,能力中庸,但胜在听话,一直以来对李达康唯命是从。李达康此刻“挥泪斩马谡”,既显得大公无私,又能顺理成章地引出换将的话题。 “哦?张树立同志?”沙瑞金若有所思。他对张树立的印象确实一般,认为其缺乏魄力,难以胜任京州这样复杂地区的纪检工作。 “是的!”李达康语气肯定,但随即又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当然,树立同志平时工作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能…可能是能力上确实有些欠缺,面对新形势下隐蔽性更强的腐败问题,办法不多,措施不硬。我这个班长,也有用人失察的责任啊!” 这番先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看似为张树立开脱,实则句句都在坐实其不称职的评价。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更加深了沙瑞金对张树立不堪大用的印象。 沙瑞金听着李达康的“检讨”和“分析”,心中快速盘算着。李达康主动认错,并把责任推给市纪委,这符合他一贯强势、但也注重维护整体形象的作风。而借此机会调整京州市纪委书记的人选,正是沙瑞金一直想做而没找到合适契机的事情。 往京州市委这个李达康的“独立王国”里掺沙子、安排一个更强势、更听省委话的纪委书记,本就是沙瑞金削弱李达康影响力、加强省委对京州控制的重要一步棋。之前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和人选,现在,理由送上门了,而人选,他心中早已有定论——吕州的易学习! 沙瑞金对易学习的欣赏是公开的秘密。易学习作风正派,能力突出,不畏权势,正是整顿京州吏治的绝佳人选。由易学习出任京州市纪委书记,既能加强反腐力量,又能有效制衡李达康。 虽然沙瑞金对李达康此刻如此“配合”地提出纪委工作不力心存一丝警惕,担心这背后是否有其他算计。但权衡利弊,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换个纪委书记,对李达康固然是一种制约,但也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李达康无法明着反对。而收益却是巨大的,可以有效打破李达康在京州一言九鼎的局面。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易学习去了京州,工作开展不顺,甚至被李达康架空。’沙瑞金心想,‘但那也只是损失易学习一个人而已。可万一易学习能打开局面,那收益就太大了。这笔买卖,值得做!’ 想到这里,沙瑞金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对李达康说:“达康同志,你能主动认识到问题,这很好。京州市纪委的工作确实需要加强。张树立同志是否适合继续留任,省委需要认真研究。对于接任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李达康心中暗喜,知道沙瑞金已经上钩,但他表面上却连忙摆手:“瑞金书记,人事安排是省委的权限,我坚决服从省委的决定!我个人绝无任何意见,只希望省委能派一位能力强、作风硬的同志来加强京州的纪检工作,帮我看好家、把好关!” 这番表态,堪称完美,既显示了服从,又表达了希望,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沙瑞金点了点头:“好,你的态度我知道了。这件事省委常委会上会讨论的。你先回去,稳定好京州的局面,配合好省纪委对那几个案子的调查处理。” “是!请瑞金书记放心,我一定深刻反省,全力整改!”李达康再次郑重表态后,才告辞离开。 走出省委大楼,坐进车里,李达康的脸上那副沉痛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峻。他知道,沙瑞金换掉张树立、启用易学习的决心,已经被他成功地“助推”了一把。 接下来,他只需要在常委会上,顺水推舟地支持沙瑞金的提议即可。而易学习一旦到任,他精心布置的那盘大棋,就可以落下关键的第一子了。 一场看似由腐败案件引发的正常人事调整,背后却隐藏着李达康深远的图谋。汉东省的政治棋局,因为李达康这招看似被动认错、实则主动布局的妙手,变得更加波谲云诡。而易学习和沙瑞金,都将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李达康实现其“金蝉脱壳”计划的重要棋子。 第131章 易学习的任命 两日后,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庄重而略显沉闷。各项既定议程逐一进行完毕后,主持会议的沙瑞金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常委们,目光最后落在了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身上,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同志们,最后再强调一个问题。近期省纪委在办案过程中,发现京州市在一些重点领域,特别是重大工程项目监管方面,存在不少漏洞和风险隐患。这反映出京州市纪委的监督职责,履行得还不到位啊!张树立同志担任京州市纪委书记以来,工作虽然辛苦,但魄力不足,关键时刻缺乏担当精神,难以适应新形势下反腐倡廉工作的要求。” 他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头,在场的常委们神色各异,但大多心知肚明——沙书记这是要对京州市纪委动手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都聚焦到了李达康脸上。京州是李达康的地盘,动他手下的纪委书记,无异于直接挑战他的权威,他会作何反应? 李达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低垂,仿佛在认真研究面前的茶杯花纹,对沙瑞金的批评和众人的注视毫无反应,既没有出言反驳,也没有表示赞同。 沙瑞金将李达康的沉默尽收眼底,心中微微诧异,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按照既定步骤推进:“鉴于京州市纪委工作的现状,我认为有必要对纪委书记的人选进行调整。春林同志,”他看向省委组织部长吴春林,“组织部这边,有没有合适的接替人选可以考虑?” 吴春林早有准备,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提出了两三个备选名字,都是其他地市或省直机关的纪检系统干部,资历和能力都中规中矩。 沙瑞金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自己真正属意的人选:“春林同志提的这几位同志都不错。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建议,供同志们参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提高了一些:“吕州市丰阳区委书记易学习同志,大家都比较熟悉。这位同志党性原则强,作风正派,敢于碰硬,在吕州工作期间,成绩有目共睹。由他来担任京州市纪委书记,我认为是非常合适的人选。相信以易学习同志的能力和魄力,一定能够迅速扭转京州市纪委工作的被动局面,为京州市的发展保驾护航。” 易学习这个名字一出,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常委们交换着眼神,都感到有些意外。易学习确实是条“硬汉子”,但让他从吕州市丰阳区委书记(正处级)直接提拔到京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正厅级),这不仅是跨市调动,更是连跳两级!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易学习和李达康当年在金山县有过合作也有过分歧,关系颇为微妙。沙书记把这个“铁面包公”放到李达康身边,用意何在? 所有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投向李达康。这一次,目光中充满了探究和等待。 然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李达康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然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深思熟虑后从大局出发的表情,平静地开口了: “瑞金书记的提议,我认真考虑了。”李达康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易学习同志确实是一位党性坚强、原则性强的优秀干部。他在吕州的工作,我也有所了解,敢于担当,成绩显著。京州市目前的纪检工作,的确需要这样一位有魄力、有经验的同志来加强。”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变得坚定:“我代表京州市委,完全拥护省委对易学习同志的任命决定!欢迎易学习同志到京州来工作!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京州市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一定能够打开新局面!”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连沙瑞金眼底都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他预想过李达康可能会被迫接受,可能会委婉提出不同人选,甚至可能激烈反对,但唯独没料到李达康会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可以说是“积极”地表示支持! 李达康的表态,瞬间打破了会场微妙的平衡。原本一些持观望态度、甚至准备看热闹的常委,见“苦主”李达康自己都点了头,哪里还会站出来当恶人? 宁方远微微眯了下眼睛,迅速权衡了一下。易学习是沙瑞金欣赏的人,调动符合沙瑞金的意图,而且这种人事安排属于党委系统内部事务,他作为政府负责人不便过多干涉。既然李达康这个直接相关方都同意了,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于是,他第二个表态:“易学习同志原则性强,能力突出,我同意瑞金书记的提议。” 副书记高育良心中更是念头飞转。他敏锐地察觉到李达康此举反常,背后必有深意。但眼下形势,沙瑞金意志坚决,李达康主动配合,他若反对,不仅徒劳无功,反而会得罪沙瑞金,显得自己不识大体。他推了推眼镜,用一贯沉稳的语调说:“易学习同志是位老纪检,作风过硬,由他出任京州市纪委书记,有利于加强监督,我赞成。” 省委秘书长、政法委书记等其他常委见状,也纷纷出言表示赞同。毕竟,连李达康自己都不在乎身边多一个“监军”,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沙瑞金虽然对李达康的态度心存疑虑,但结果符合他的预期,他立刻抓住时机,“既然同志们都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春林同志,组织部抓紧时间走程序,尽快安排易学习同志到位履职!” “是,瑞金书记!”吴春林连忙应下。 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免,就在李达康出人意料的“配合”下,以全票赞成的结果迅速通过。易学习,这位以耿直著称的干部,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推上了汉东省政治风暴的最前沿,连升两级,肩负起整顿京州纪委、监督李达康的重任,同时也即将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李达康精心设计的“驱虎吞狼”之计的关键一环。 散会后,李达康面无表情地第一个走出会议室。没有人知道,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正为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实施而暗自冷笑。沙瑞金得到了他想要的“利剑”,而李达康,则成功地将这把可能伤及自身的“剑”,引向了更强大的敌人。棋局,正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展开。 第132章 易学习上任 任命程序走得很快。不久后,易学习便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腔干事创业的热情,来到了京州市委大院,正式就任市委常委、纪委书记。 李达康对此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重视和“热情”。他亲自组织召开了市委全体干部大会,为易学习举行了颇为隆重的欢迎仪式。在会上,李达康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赞扬了易学习同志的政治品质和工作能力,表示京州市委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热烈欢迎易学习同志来京州工作,并要求全市各级干部全力支持易学习同志履行职责。 这番做派,让许多熟知李达康强势性格和与易学习微妙关系的干部感到意外,但也只当是李达康顾全大局、展现高风亮节。 欢迎仪式结束后,李达康更是做出了一个让易学习本人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的举动——他亲自邀请易学习晚上到家里吃顿便饭,说是叫上王大陆,几个金山县的老朋友聚一聚,为他接风洗尘。 当晚,李达康位于市委家属院的家中,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满了家常却精致的菜肴。王大陆早已到场,看到易学习进来,热情地起身相迎。三个当年在金山县共过患难的老搭档,在时隔多年后,以各自不同的身份,再次坐在了一张饭桌上。 气氛起初是热络而怀旧的。三人回忆起当年在金山县艰苦创业的岁月,集资修路的艰辛,王大陆主动承担责任被开除公职的义气,李达康和易学习后来倾囊相助支持王大陆经商的情谊……往事历历在目,酒杯碰撞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年代。 酒过三巡,李达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放下酒杯,看着易学习,语气变得有些郑重: “学习啊,咱们是老朋友,有些话,在家里,我就直说了。”李达康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京州这个地方,不比吕州,更不比当年的金山县。这里是省会,是汉东的政治经济中心,情况非常复杂。盘根错节的关系,方方面面的利益,水深得很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刚来,又是负责纪委这么敏感的工作,肯定会触动很多人的神经。我的意思是,工作肯定要大胆干,但方式方法上,还是要…慎重一些。有些事,急不得,要讲究策略,要看清背后的脉络。不然,很容易把自己陷进去。” 这番话,可以说是李达康在自身立场和最后一丝对老友的情分之间,所能做出的最隐晦的提醒和警告了。他几乎是在明示易学习,京州的水很深,查案要小心,不要被人当枪使。 然而,此刻的易学习,正沉浸在“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和对新岗位的无限憧憬之中。沙瑞金的破格提拔,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知遇之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揪出腐败分子,回报沙书记的信任,证明自己的价值。 同时,坐在京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这把交椅上,俯瞰着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风景,易学习内心深处,对李达康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埋怨。他觉得自己能力不比李达康差,干劲不比李达康弱,为什么李达康这些年平步青云,而自己却在正处级的位置上蹉跎了这么多年?如果李达康以前肯在关键时候帮自己说句话,自己何至于等到今天才被沙瑞金发掘? 这种复杂的心理,使得易学习将李达康这番难得的、带着善意的劝诫,完全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是李达康担心自己这个新来的纪委书记查得太狠,会影响到他李达康的政绩或者触及他的利益圈子!是居高临下的敷衍和警告! 于是,易学习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以为然的固执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达康,你放心!我易学习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只讲原则,不讲情面。沙书记信任我,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我就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不管涉及到谁,只要他违反了党纪国法,我绝不姑息!再复杂的情况,再深的水,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着李达康,甚至带着点挑战的意味:“倒是你,达康,你主政京州,也希望看到一个风清气正的政治环境吧?支持我的工作,就是支持京州的发展嘛!” 李达康看着易学习那副正义凛然、却又明显带着情绪和误判的神情,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愧疚也彻底消散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易学习已经彻底被沙瑞金点燃,而且对自己心存芥蒂,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也好。李达康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随即又升起一种冰冷的释然。这样也好,一个充满干劲、急于表现、并且对自己带有偏见的易学习,正是执行他计划最完美的工具。他不需要易学习理解,只需要易学习按照其本性去行动。 于是,李达康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举起酒杯,仿佛刚才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好!说得好!学习同志有这份决心和担当,是京州之福!来,大陆,我们一起敬学习一杯,预祝他在新的岗位上旗开得胜,为京州的廉政建设打开新局面!” “对!敬易书记!”王大陆虽然隐约感觉到两人对话中的微妙气氛,但作为商人,他深知不该掺和这些,连忙笑着举杯附和。 易学习见李达康“转变”了态度,也满意地举起杯,一饮而尽。他觉得自己赢得了李达康的“尊重”,却不知道,这杯酒之后,他已经被彻底推向了风暴眼的中心。 接下来的酒宴,气氛似乎又重新变得热烈起来。三人推杯换盏,回忆往昔,畅谈未来。但李达康的心,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看着身边这位即将被他利用却不自知的老朋友,心中那最后一点因为要牺牲对方而产生的不安,也化为了确保计划成功的冷酷决心。 易学习带着醉意和雄心离开了李达康的家。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向他收紧。他即将发现的“证据”,他即将掀起的“风暴”,都将成为李达康精心设计的剧本中的一部分。这场老友重聚的家宴,在温情脉脉的表象下,实则是一场冷酷政治算计的序幕。 第133章 易学习的动作 易学习赴任京州市纪委书记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京州市的干部队伍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谁都清楚,这位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著称的“铁包公”到来,意味着京州官场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易学习上任后,没有急于烧什么“三把火”,而是首先沉下心来,熟悉情况,梳理积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阅了近几年来市纪委收到的所有举报信和信访材料,尤其是那些涉及重大工程项目、反映问题具体但之前可能因各种原因被搁置或轻处理的线索。 他的工作方式一如既往的扎实甚至有些“笨拙”——不搞迎来送往,不参加无谓的应酬,每天不是泡在办公室看材料,就是带着几个亲自挑选的、信得过的纪检干部,下沉到各区县、各局委办进行调研谈话,了解真实情况。这种低调务实却又步步紧逼的风格,让许多心里有鬼的干部感到阵阵寒意。 就在易学习埋头梳理京州积案的同时,几张看似普通的打印纸,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被送到了易学习的办公桌上。 起初,易学习并未特别留意,直到他仔细阅读那几张打印纸上的内容时,他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纸上记录的内容,是几份零散的、看似内部流传的备忘录和会议纪要片段,涉及京州市光明峰项目核心地块的出让事宜! 这些片段信息显示,在丁义珍担任光明区副区长期间,他曾多次在内部会议上,以“吸引重大项目落地”、“优化营商环境”等名义,极力推动以远低于市场评估价的价格,将几块位置极佳的土地协议出让给指定的几家公司,包括惠龙置业、鼎盛集团和昌隆投资。更令人震惊的是,备忘录中还隐约提及,在土地出让后不久,丁义珍又利用职权,快速审批通过了这几家公司提交的关于调整土地性质的申请,如从工业用地变更为商业或住宅用地使得这些土地的价值瞬间飙升数倍甚至数十倍! 虽然这些打印纸上没有明确的受贿金额记录,也没有丁义珍与这些公司负责人直接权钱交易的证据,但其描述的过程本身,已经构成了典型的利用职权为特定企业牟取巨额利益的嫌疑链条!而且,所有的矛头,都清晰地指向了那几家在光明峰项目中获利最丰厚的企业。 易学习拿着这几张轻飘飘的纸,却感觉重如千钧。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很可能触及了光明峰项目腐败问题的核心!丁义珍虽然已经潜逃,但这些直接受益的公司还在,它们背后的实际控制人还在!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易学习气得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胸中正义之火熊熊燃烧。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利用国家资源、损害公共利益中饱私囊的行为。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丁义珍跑了就对此事置之不理。相反,他认为正因为主犯在逃,更应该彻查这些留在国内的受益企业,挖出它们背后的保护伞和利益链!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易学习立刻召集了他信任的纪检干部开会。“同志们,我们收到重要线索,反映惠龙置业、鼎盛集团、昌隆投资等几家公司在光明峰项目拿地过程中,可能存在与原副区长丁义珍勾结、低价拿地、违规变更土地性质、牟取暴利的重大嫌疑!虽然丁义珍外逃,但问题必须查清楚!我决定,立即对这几家公司展开正式调查!” 有下属谨慎地提醒:“易书记,这几家公司背景可能不一般,还是市委李书记亲自招商过来的,是不是先向市委或者省纪委汇报一下,或者…更稳妥一些?” 易学习斩钉截铁地一挥手:“我们是京州市纪委,查处发生在京州市的腐败问题,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有什么不一般的?再大的公司,也要遵守党纪国法!出了问题,我易学习负责!立刻组织人手,依法依规,请这几家公司的负责人来谈话,调取相关土地出让、规划变更的全部档案!” 易学习的强硬态度和雷厉风行的作风,让下属们不敢再多言,只能按照指令迅速行动。 于是,就在易学习上任不到半个月,京州市纪委的调查人员,便直接上门,分别向惠龙置业、鼎盛集团、昌隆投资等几家在京州乃至汉东都赫赫有名的企业,发出了正式的《谈话通知书》,要求公司法人代表或主要负责人限期到市纪委接受询问,配合调查与光明峰项目土地获取相关的事宜。 这一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京州的上层商圈和官场小范围传开。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新来的易学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然敢直接对那几家公司动手?难道他不知道这些公司是李达康亲自请过来的吗? 京州市的政商两界,顿时暗流汹涌,人心惶惶。一场由李达康暗中引导、易学习正面冲锋、目标直指京城权势家族的风暴,就这样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和速度,骤然降临!而易学习这柄刚刚出鞘的“利剑”,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刺向了一个何等巨大的马蜂窝。汉东省的天空,刹那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第134章 波澜起 就在易学习麾下的京州市纪委工作人员,手持盖着鲜红大印的《谈话通知书》,分别踏入惠龙、鼎盛、昌隆这几家公司气派的大门,在京州政商两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的同时,省纪委大楼内,负责秘密调查的陈海,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风声。 陈海的心猛地一沉。他负责的省纪委与公安厅联合调查组,一直是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对这几家公司进行外围监控和线索梳理,行动如同在冰面下潜行,力求不惊动任何目标。易学习这番大张旗鼓的正面突击,无异于直接砸破了冰层,瞬间将水下的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乱弹琴!”陈海低声咒骂了一句,顾不上多想,立刻起身,径直赶往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办公室。他甚至没来得及让秘书通报,敲了下门便推门而入。 田国富正在批阅文件,见到陈海神色匆匆、面带焦虑的样子,不由得放下笔,问道:“陈海?什么事这么急?” “田书记,出事了!”陈海语速飞快,“京州市纪委,易学习书记那边,刚刚派人直接上门,对惠龙、鼎盛、昌隆那几家公司发出了谈话通知,要求他们的负责人配合调查光明峰项目土地问题!” “什么?!”田国富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易学习?他…他怎么动作这么快?而且这么直接?谁给他的指示?” “目前不清楚动机,但行动已经发生了。”陈海语气沉重,“我们的秘密调查很可能因此暴露!目标会受到惊动,之前的所有布置可能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陈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手下负责外围监控的队员。田国富示意他先接。 陈海接通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挂断后,他对田国富说:“田书记,确认了。京州市纪委的人已经进驻了几家公司,不仅约谈了老总,已经开始调阅相关土地出让和规划变更的档案原件。动作非常迅速果断。” 田国富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完全打乱了他的步骤。易学习是沙瑞金力主安排到京州的,他的行动,在外界看来,无疑代表着沙瑞金和他田国富的意图。可事实上,他们对易学习这次的雷霆行动一无所知! “这个易学习,也太…太耿直了!”田国富有些气结,但事已至此,抱怨无用。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 “田书记,现在怎么办?我们的调查组还继续吗?目标肯定已经警觉了。”陈海问道。 田国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件事的决策层级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必须立即向沙瑞金汇报。易学习是沙瑞金点的将,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必须由沙瑞金来定夺方向。 “走,马上去见瑞金书记!”田国富当机立断,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简短地和沙瑞金的秘书通了个气,便带着陈海匆匆赶往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听完田国富和陈海略显急促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办公桌的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田国富和陈海都能感受到沙瑞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决断。 沙瑞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易学习这番动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欣赏易学习的刚正不阿,也希望他能打开京州纪委工作的局面,能在李达康的势力里掺一些沙子,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迅猛地将矛头对准了那几家最敏感的企业。 ‘易学习啊易学习,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沙瑞金心中暗道。他首先想到的是京城那边的反应。秦家、李家那几位,一旦得知消息,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他们会认为这是易学习个人的行为,还是他沙瑞金在背后指使? 如果是前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最多牺牲掉易学习这个“不懂规矩”的纪委书记,给那边一个交代。但如果是后者……沙瑞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就意味着,对方会认定这是他沙瑞金蓄意发起的全面进攻,接下来的反击,必然是雷霆万钧,不留余地。 更致命的是,省纪委的秘密调查组还在运作。如果易学习的调查只是吸引了明面上的火力,而省里的调查组能继续在暗中推进,那么沙瑞金还能掌握一定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可万一省纪委调查组的存在也被对方察觉,甚至是和易学习的行动联系起来,那性质就彻底变了。对方再傻也会明白,这不是易学习个人的莽撞,而是他沙瑞金和田国富精心策划的上下联动、明暗结合的组合拳!那将再无转圜可能,直接演变成你死我活的正面冲突。 沙瑞金迅速权衡着利弊。现在和京城那几家彻底撕破脸,时机是否成熟?他背后的姜老爷子是否做好了准备?汉东省内部的反对势力是否会趁机兴风作浪?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风险太大,不能硬闯。 沙瑞金很快得出了结论。当前最紧要的,是保住省纪委这条秘密战线,绝不能暴露。必须立刻与易学习引发的明面调查进行切割! 想到这里,沙瑞金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田国富和陈海。 “国富同志,陈海同志,”沙瑞金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易学习同志的工作热情可以理解,但他这次的行动,确实打乱了我们的部署。” 他略作停顿,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保护好省纪委的调查组。立刻下令,让你们派出去的人全部撤回,停止对那几家公司的所有调查活动。” 田国富迟疑了一下,问道:“瑞金书记,那调查组……是暂时撤回,还是……解散?” “暂时撤回,但不解散。”沙瑞金明确指示,“人员全部归建,给他们安排一个其他的、不太重要的案子先查着,作为掩护。关于光明峰项目和这几家公司的所有现有线索、材料,由你亲自负责,封存保管,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调动。这条线,我们必须保留下来,等待更好的时机。” “我明白。”田国富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理解沙瑞金的意图,这是以退为进,避免在不利条件下决战。 沙瑞金又把目光投向陈海:“陈海同志,公安厅这边的配合人员也一并撤回,恢复常规工作。同时,要密切注意京州市局,特别是赵东来那边的动向。李达康不可能对易学习的动作毫无反应,要警惕他们利用这个混乱局面做文章。” “是,沙书记!”陈海立正应答。 “好了,你们去执行吧。动作要快,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尾巴。”沙瑞金挥了挥手。 田国富和陈海领命,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下沙瑞金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省委大院中匆匆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目光深邃。 易学习这把剑,果然锋利,但出鞘的时机和方向,却不由他完全掌控了。现在,风暴已被掀起,他只能先稳住阵脚,静观其变。接下来,就要看京城那边的反应,以及李达康,会如何利用这场他亲手点燃的烽火了。 沙瑞金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秘书:“安排一下,我近期需要去一趟京城,汇报工作。”他必须亲自去探一探上层的风声,为接下来的博弈做好准备。 汉东的棋局,因为易学习的意外之举,瞬间进入了更加复杂微妙的阶段。暗流并未平息,反而在表面的暂停下,积蓄着更大的能量。 第135章 李达康的“苦衷”与火上浇油 就在沙瑞金果断下令省纪委调查组紧急撤回、田国富和陈海匆忙布置后手的同时,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内,李达康正面对着另一场风暴——来自电话线另一端、京城那几大家族代言人的滔天怒火。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秦家在外围负责商业事务的一位核心人物,语气虽然竭力保持克制,但那股兴师问罪的寒意几乎要透过听筒溢出来。 “李书记,京州是怎么回事?易学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背后有人撑腰?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动我们的人?这不符合规矩吧!”对方开门见山,连基本的寒暄都省略了。 李达康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脸上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愤懑,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委屈和激动:“哎呀!秦总,您这话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正为这事儿恼火呢!这个易学习,他…他简直就是个愣头青,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喘了口气,仿佛气得不轻,继续诉苦道:“您也知道,之前丁义珍那个王八蛋留下的烂摊子有多大!现在上面追得紧,要求彻底清查关联问题。易学习新官上任,又是沙瑞金书记亲自点的将,铁了心要烧三把火立功啊!他查丁义珍的案子,不知怎么就顺藤摸瓜,摸到土地出让那块了……这事儿,我这个市委书记,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阻拦纪委办案吧?那不成干预司法、包庇腐败了?沙瑞金和田国富正愁找不到我的把柄呢!” 李达康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了几个方向:一是死无对证的丁义珍,二是新官上任、急于表现的易学习,三是背后可能存在的沙瑞金的意图。而他自己,则扮演了一个被架空、被掣肘、无可奈何的“受害者”角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李达康的说辞,但语气依然怀疑:“易学习有这么大的胆子?这里面真没你的事?” “秦总,您有所不知啊!”李达康压低了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机密,“这个易学习,跟我根本不是一条心!当年在下面共事的时候就又臭又硬,现在仗着有沙瑞金赏识,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来京州,说白了,就是沙瑞金安插在我身边的一颗钉子,专门来监督、制约我的!我的话,他要是能听进去半句,我李达康的名字倒着写!” 他这番“推心置腹”的抱怨,半真半假,既点明了易学习与自己的历史龃龉,又暗示了沙瑞金才是易学习的真正靠山,进一步将火引向了省委。 接着,李家、以及其他相关势力的电话也接踵而至。李达康如法炮制,每一次都表现得比对方还要激动和委屈,反复强调易学习的“不受控制”和沙瑞金的“潜在意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然而,就在每一次通话接近尾声,对方带着将信将疑的怒气准备挂断电话时,李达康总会仿佛不经意地、用一种提醒和关切的语气,看似好意地补充上最关键的一句: “秦总/李总/张总,这事儿吧,我看没那么简单。易学习在市里这么搞,说不定只是个幌子,或者只是冰山一角。我最近隐约听到些风声,说省纪委那边,田国富手下好像也有一组人,一直在暗中摸丁义珍案的底,而且……好像重点也放在了几家参与光明峰项目的公司上。你们……最好也小心一点,省里的动作,有时候更致命啊。” 这段话,李达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朋友间的善意提醒,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对方最敏感的神经。 果然,电话那头的人听到“省纪委”、“田国富”、“暗中调查”这几个关键词后,之前的愤怒和质疑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惊疑和寒意所取代。对方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消息可靠吗?”良久,对方才声音干涩地问道,语气已经完全变了。 “唉,我也是道听途说,不敢保证。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总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李达康继续扮演着“消息灵通又心存善意”的角色,既不把话说死,又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好,我知道了。李书记,多谢提醒。”对方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肃杀之气,然后,不等李达康再说什么,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李达康缓缓将电话放回座机。他脸上那副委屈、激动、无奈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谋得逞后的冰冷和快意。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充满嘲讽和期待的笑声。 “呵……呵呵……”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京州市的繁华景象,目光却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省城乃至京城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斗吧,斗吧……”李达康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秦家,李家,你们不是自诩手眼通天吗?沙瑞金,田国富,你们不是要一查到底吗?好啊!现在舞台给你们搭好了,锣鼓已经敲响!” 他仿佛看到了沙瑞金和田国富被京城势力的疯狂反扑弄得焦头烂额,看到了他们因为“擅自”触动高层利益而遭到上面的训斥甚至调离,看到了汉东省权力格局重新洗牌的机会。 “最好斗个天翻地覆,斗到将沙瑞金和田国富彻底斗走!”李达康的心中充满了恶意的期盼,“等你们两败俱伤,就是我李达康重整河山的时候!” 他精心策划的“驱虎吞狼”之计,终于在这一刻,通过几个电话,成功地埋下了引爆的引信。他将易学习这把“剑”挥了出去,又巧妙地透露了省纪委这把“暗箭”的存在,成功地将京城势力的怒火和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沙瑞金和田国富的身上。 自己则完美地隐身于幕后,扮演着一个无辜被牵连、甚至同样被“打压”的弱势角色。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李达康都立于不败之地。 办公室内安静下来,只有李达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仿佛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一场由他亲手点燃、却注定要由别人来承受毁灭性打击的风暴,正在迅速酝酿。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刻。 汉东的天,真的要变了。而李达康,正期待着这场变革,能将他推向更高的权力巅峰。 第136章 京城风动与宁方远的抉择 沙瑞金让秘书安排进京行程的同时,在省政府大楼另一间宽敞肃穆的办公室里,宁方远也接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电话。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他神色一凛,迅速挥手示意秘书退出去,这才恭敬地按下了接听键。 “裴主任,您好!”宁方远的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敬意。电话那头,正是他在京城最大的倚仗,裴一泓。 “方远啊,没打扰你工作吧?”裴一泓的声音平和沉稳,带着长者般的温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平和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政治智慧。 “没有没有,老领导您随时指示。”宁方远连忙说道。 “指示谈不上。”裴一泓轻轻笑了一下,语气随意却切入正题,“就是听说,汉东那边最近不太平静?京城这边,今天可是有点热闹,秦家、李家,还有张家的几位,走动得很频繁,气氛有点不一般啊。我琢磨着,这风,是不是从你们汉东刮过来的?是不是沙瑞金那边出纰漏了?” 宁方远心中一震,暗道京城消息果然灵通,这边刚有点风吹草动,那边就已经波澜暗涌。他不敢隐瞒,也知道在裴一泓面前耍心眼是徒劳的,便一五一十地将情况汇报: “老领导明鉴。汉东最近确实出了些状况。省委沙瑞金书记力排众议,将吕州的易学习同志调任京州市纪委书记。这位易学习同志,性格刚直,作风强硬,上任不到半个月,就直接对参与了光明峰项目的几家核心企业——主要是惠龙、鼎盛、昌隆,也就是秦家、李家他们关联的公司——动了手,以调查丁义珍案遗留问题为由,直接上门发出了谈话通知,调阅土地档案,动作非常迅猛。”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而且,沙书记和省纪委田国富书记之前还派了一个秘密调查组在查这几家公司,本来是在暗中进行,现在被易学习这么一闹,恐怕……恐怕也已经暴露了。否则,京城那几家的反应,不至于如此迅速和强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裴一泓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十几秒,裴一泓才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和意味深长:“瑞金同志这次,怕是捅了马蜂窝喽。秦家、李家那几位,现在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下面的人规矩办事,他们或许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像这样直接上门打脸,摆明了是冲着掀桌子去的,他们要是没点反应,以后在圈子里还怎么立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纪调查了,这是有人敢挑战他们几家经营多年的权威和底线啊。” 裴一泓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指问题的核心——面子与权威。到了他们这个层级,很多时候,事情的对错反而在其次,关键在于姿态和底线是否被触及。 宁方远心中凛然,试探着问道:“老领导,那依您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沙书记他……能顶得住吗?” “顶不顶得住,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裴一泓的语气依然平静,但话语间的分量却重若千钧,“秦家李家他们的反扑,是必然的,而且不会是小打小闹。可能会从高层施压,可能会在舆论上造势,也可能会在汉东本地寻找代理人给沙瑞金制造麻烦。沙瑞金背后有姜老,也不是全无招架之力。这是一场硬仗。”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方远,你现在的位置很关键。作为常务副省长,你要稳住省政府这边的基本盘,确保经济工作和社会稳定不受冲击。这是你的本职,也是大局。” “我明白,老领导,我一定尽全力稳住局面。”宁方远立刻表态。 “嗯。”裴一泓满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抛出了更重要的指示,“除此之外,在适当的时候,你可以……给沙瑞金一些必要的支持。不是让你明着站队,而是在关键议题上,比如涉及到全省发展大局、或者明显是那几家无理搅局的时候,你可以表现出支持省委的态度。我们要的,是汉东的稳定和发展,不能让某些人为了私利把局面搞乱。” 裴一泓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透出更深的谋划:“你要做好准备。如果……我是说如果,沙瑞金最终顶不住压力,或者上面迫于压力要调整他的位置,那么,汉东这个盘子,不能乱。你要有勇气和担当,在关键时刻,把事情接过来!” 宁方远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但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裴一泓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扛。我和魔都的吴书记通过气,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会联手帮你抵挡一部分来自那边的压力。就算过程中会有些损失,受些委屈,但你要相信,上面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你能稳住汉东,过后得到的补偿,一定会比失去的更多。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机会。” 宁方远顿时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裴一泓这是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封疆大吏巅峰的道路,但这条路布满荆棘,需要极大的智慧和魄力去走。 “老领导,我明白了!”宁方远的声音坚定起来,“请您和吴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定以大局为重,关键时刻绝不退缩!”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裴一泓的语气缓和下来,最后叮嘱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那几家还没真正出手,沙瑞金也还有牌可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有的斗呢。你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稳住,静观其变,积蓄力量。不要轻易表态,但要心中有数。” “是,老领导,我记住了。” 挂断电话后,宁方远久久地坐在椅子上,心潮澎湃。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沙瑞金座驾可能驶离的方向,目光复杂。沙瑞金此次进京,注定不会轻松。而汉东的未来,也因此充满了更大的变数。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宁方远喃喃自语。 第137章 姜老爷子的点拨与沙瑞金的决断 沙瑞金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连家门都没进,便直接驱车前往那座守卫森严、古朴幽静的四合院。他知道,此刻唯有姜老爷子能为他指点迷津,平息京城暗涌的波澜。 书房内,檀香袅袅。姜老爷子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庭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松。听到沙瑞金进来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往日的温和,而是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瑞金,回来了。”姜老爷子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汉东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们未曾预料的变故?” 沙瑞金心中一紧,知道老爷子必然已听到风声,连忙恭敬答道:“老爷子,我正为此事赶来向您汇报。确实……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 不等沙瑞金细说,姜老爷子便抬手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鹰隼:“就在你来之前,已经有几位‘老朋友’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话里话外,都在询问汉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语气可不太友善。” 沙瑞金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瞒不过去,便原原本本地将易学习上任后,如何雷厉风行、直接对惠龙、鼎盛、昌隆等公司展开调查,如何发出谈话通知、调阅土地档案,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包括省纪委秘密调查组的暴露风险,以及京城秦、李等家族的激烈反应,都详尽无遗地汇报了一遍。 他最后补充道:“老爷子,易学习同志党性原则强,工作有冲劲,这一点我是欣赏的。但他这次的动作……确实缺乏策略,打草惊蛇,将我们置于被动了。这是我的失察,我负有领导责任。” 姜老爷子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椅的扶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沙瑞金说完,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过了好一会儿,姜老爷子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瑞金,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把这个易学习,从吕州调到京州,担任纪委书记的?从头到尾,把你决定和推动这件事的过程,详细跟我说说。” 沙瑞金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回忆并叙述起来:“主要是因为原京州市纪委书记张树立同志能力平庸,魄力不足,难以胜任京州复杂局面的纪检工作。我早有换将之意,但苦于没有合适契机和人选。后来,京州下面几个区县恰好连续爆出几起干部贪腐案件,虽然级别不高,但影响很坏,凸显了市纪委监督不力。我在常委会上借此提出调整张树立职务,当时李达康同志主动做了检讨,承认市纪委工作存在问题,并且……并且对我提出的接任人选易学习同志,表示了出乎意料的拥护和支持。常委会上其他同志见李达康这个‘苦主’都没意见,也就顺利通过了。” 沙瑞金叙述着,语速逐渐慢了下来。随着自己的话语在安静的書房中回荡,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和不合逻辑之处,如同水底的气泡般纷纷冒了上来。李达康的主动检讨、对易学习任命的“热烈欢迎”、那几起恰到好处暴露出来的处级干部问题……这一切,串联起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 他的额角微微渗出了冷汗。 姜老爷子看着沙瑞金变幻的脸色,知道他已经品出味来了。老爷子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洞悉世情的冷峭: “现在想明白了?瑞金,你这是入了别人的局了。” “局?”沙瑞金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震惊。 “没错,一个精心为你设计的局。”姜老爷子语气笃定,“就算你当时调去的不是易学习,换成任何一个你赏识的、想要用来打开局面的干部,只要他去了京州,负责纪检工作,对方就有办法引导他去碰那几家公司的利益!那几起恰到好处的处级干部腐败案,很可能就是对方为了逼你换掉不听话或者能力不强的张树立,故意抛出来的诱饵!目的就是让你顺理成章地换上‘你自己的人’!” 姜老爷子站起身,踱步到沙瑞金面前,目光如炬:“而这个局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你刚刚提到的——李达康!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为什么对你换掉他的纪委书记毫无异议,甚至热烈欢迎?因为他早就计算好了,要用你派去的这把‘剑’,去替他砍向那几家,顺便还能把自己摘出去!甚至……” 老爷子顿了顿,声音更冷:“省纪委那个秘密调查组的事情,如此隐秘,京城那几家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风声,并且反应如此剧烈?我看,十有八九,也是这位李达康书记,‘不经意’间透露过去的!他这是要祸水东引,驱虎吞狼!让你们和京城那几家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如同惊雷炸响在沙瑞金耳边!他之前所有的困惑和不解,在此刻豁然开朗!他一直将李达康视为一个需要压制和防范的强势地方大员,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和胆量,敢布下这样一个连环局,将他沙瑞金和京城势力都算计了进去! “好一个李达康!好一招借刀杀人!”沙瑞金咬着牙,脸色铁青。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和愤怒,自己堂堂省委书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老爷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沙瑞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破局。 姜老爷子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揉着眉心,显然也在飞速思考对策。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姜老爷子才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事已至此,退缩已不可能。那几家已经盯上你了,你此刻若退缩,他们只会认为你软弱可欺,会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不仅你之前在汉东树立的威信荡然无存,连姜家也会被人看低一头。”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沙瑞金:“你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查下去!” “继续查?”沙瑞金眉头紧锁,“可这样正中李达康下怀,我们和那几家……” “我知道风险很大。”姜老爷子打断他,“但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现在摆出坚决查办的姿态,虽然会激怒那几家,但也会让上面有些人看到你的魄力和担当!汉东的问题,积弊已深,上面不是不知道。你沙瑞金去汉东,本就是带着任务去的。只要你的调查是在党纪国法的框架内,是为了汉东的长远发展,我相信,上面不会眼睁睁看着那几家无法无天、肆意干扰地方工作的!关键时刻,总会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姜老爷子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给了沙瑞金莫大的信心。他知道,老爷子这是在为他背书,也是在调动背后的资源。 “我明白了,老爷子!”沙瑞金挺直了腰板,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嗯。”姜老爷子点点头,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你不用在京城多待了,立刻返回汉东!回去之后,不要再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也不要被李达康的小动作牵着鼻子走。你要跳出他设的局,直接瞄准最终目标!” “您的意思是?” “直接成立高规格的调查组,由你亲自挂帅,或者让田国富牵头,但你必须强力支持!就公开调查光明峰项目!”姜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把这个盖子彻底掀开!不管涉及到谁,不管背后站着哪路神仙,都给我一查到底!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才能打乱所有人的部署,包括李达康的,也包括京城那几家的!” “是!老爷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沙瑞金感到一股久违的豪情和战意涌上心头。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既然局面已经如此,那就索性把这潭水彻底搅浑,在风暴中杀出一条路来! 他没有再多做停留,向姜老爷子郑重告辞后,便匆匆离开了四合院,甚至来不及回家看一眼,就直接让司机赶往机场,乘坐最早的航班返回汉东。 汉东的天空,雷声滚滚,暴雨将至! 第138章 沙瑞金的摊牌与田国富的抉择 沙瑞金的专机降落在汉东机场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没有片刻耽搁,直接乘车返回省委大楼。车窗外的流光溢彩无法吸引他分毫,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姜老爷子的决断和叮嘱。时间紧迫,他必须抢在对手进一步动作之前,完成布局。 回到办公室,沙瑞金立刻让白秘书通知两个人——京州市纪委书记易学习,和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易学习先到。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近日气氛的紧张,但眉宇间更多的是一种“问心无愧”的坦然和继续深入的执拗。 “学习同志,坐。”沙瑞金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你们市纪委目前掌握的关于光明峰项目那几家公司的线索和证据,复制一份,最迟明天上午,移交省纪委。” 易学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沙书记,是省里要接手这个案子?”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担心省里会叫停或者弱化调查。 沙瑞金看出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语气肯定:“不是接手,是协同作战!你们京州市纪委的调查组,继续按你们的计划和权限进行调查,该谈话谈话,该调档调档,不要停,更不能软!”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易学习:“但是,光靠市纪委的力量,有些层面的问题你可能触及不到,也会遇到你想象不到的阻力。省纪委需要你们提供前期的基础,以便从更高层面、更广范围展开调查,形成合力。你明白吗?” 易学习闻言,心中一定,立刻挺直腰板:“是,沙书记!我明白了!回去我立刻安排,保证明天一早就把材料移交省纪委田书记那边!”他感到一股力量从沙瑞金身上传递过来,那是一种毫不退缩的决心,这让他备受鼓舞。 “好,你去准备吧。”沙瑞金点了点头。 易学习带着使命感和一丝兴奋匆匆离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沙瑞金和田国富。 沙瑞金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陆续亮起的灯火,沉默了片刻。田国富坐在沙发上,心情却远不如易学习那般“轻松”。他宦海沉浮几十年,嗅觉远比易学习敏锐,沙瑞金此次匆匆进京又急速返回,以及刚才对易学习的指令,都让他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正式拉开帷幕,而他自己,已被卷入了风暴中心。 “国富同志,”沙瑞金转过身,目光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已经让白秘书通知办公厅,紧急召开省委常委会。在开会之前,有些情况,必须跟你交个底。” 田国富的心猛地一紧,坐直了身体:“瑞金书记,您请说。” 沙瑞金走回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光明峰项目,惠龙、鼎盛、昌隆那几家公司,它们的背后,是京城的秦家、李家,可能还有张家。”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沙瑞金口中听到这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田国富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他之前猜测这些公司背景不简单,但没想到竟然深厚到如此地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硬骨头”,而是盘根错节、势力滔天的“参天大树”!动它们,无异于虎口拔牙,不,是直接挑战一个庞大的利益联盟! 看到田国富骤变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惧,沙瑞金知道必须把他彻底拉上这条船,并且断了他的退路。他语气不变,继续说道:“而且,现在秦家、李家他们已经知道汉东正在调查他们了。我这次进京,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把状告到了上面,那里现在很‘热闹’。” 田国富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调查尚未有决定性成果,却已惊动了最高层的势力,对方必然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必然是狂风暴雨般的反扑。 沙瑞金看着田国富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抛出了最关键的话,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国富同志,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退路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顶住压力,查个水落石出,找到确凿证据,把这股歪风邪气打压下去!那么,我们是功臣,是为汉东铲除毒瘤的英雄,上面自然会有人为我们说话。” 他顿了顿,收回一根手指,只剩下食指,声音压低,却更具冲击力:“第二,我们退缩了,或者调查失败了。那么结果是什么?你我在汉东的仕途,基本可以宣告结束。这还不是最坏的。” 沙瑞金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田国富:“以那几家的行事风格,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他们会认为这只是易学习个人的行为吗?不会!他们一定会进行清算!我,背后有姜老爷子,或许还能有个体面的去处,调个闲职,保全自身。但是你,国富同志……” 沙瑞金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让田国富瞬间如坠冰窟!他完全明白沙瑞金的意思。他田国富,这个具体负责纪检工作的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将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羊”,被用来平息那几家的怒火,被“杀鸡儆猴”!到时候,别说政治生命,恐怕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威胁!那些家族的势力,想要让他这样一个没有顶级背景的干部“意外”落马或者背负所有罪名,并非难事! 田国富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沙瑞金这番话,撕掉了所有温情的面纱,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是易学习那种可以仅凭一腔热血往前冲的干部,他需要考虑后果,权衡利弊。而现在,利弊似乎已经很清楚了——进,或许九死一生,但尚有一线生机和功成名就的可能;退,则是万丈深渊,死路一条! 看着田国富剧烈变化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恐惧与挣扎,沙瑞金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不能把田国富逼得太紧,还需要给他一些希望和“台阶”。 于是,沙瑞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当然,你也不必过于悲观。当初你提出要秘密调查这几家公司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直接摸到这条线上。” 他这话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机锋,既点明了是田国富“主动”开启了这场危险的游戏,将一部分责任无形中压在了田国富肩上,让他无法轻易甩锅。 随即,沙瑞金话锋一转,给出了希望:“但是,我后来之所以支持你查下去,是因为上面……确实也有敲打一下那几家、不能让他们手伸得太长、吃相太难看的意思。只是我们都没料到,李达康会在中间玩了这么一手,把事情提前引爆了。” 田国富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瞬间就听懂了沙瑞金的弦外之音。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沙瑞金的决心和背后的部分底牌。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绑在了沙瑞金的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退缩,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巨大的压力之下,田国富眼中最初的犹豫和恐惧,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排出体外。他抬起头,看向沙瑞金,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多了一丝决绝: “瑞金书记,我明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我听您的安排!您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沙瑞金看着田国富的眼神,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心中稍稍安定。他需要田国富这个纪委书记的全力配合,否则很多工作无法展开。 “好!”沙瑞金重重一拍桌子,“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这场仗打好!常委会上,我会正式提议,成立汉东省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领导小组,我亲自任组长,你任副组长,负责具体调查工作!我们要把这场被动,变成主动!” “是!”田国富站起身,沉声应道。 此时,白秘书敲门进来,通知常委会即将开始。 沙瑞金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走吧,国富同志,该我们上场了。” 第139章 常委会上的决战 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十三位决定汉东命运的核心人物悉数在座,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关于成立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领导小组的提议》草案。 沙瑞金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常委。他知道,这将是他到任汉东以来,最为艰难、也最为关键的一战。这不仅关乎一个项目的调查,更是一场对他个人权威、对汉东未来政治走向的公投。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沉稳而有力:“同志们,今天召开紧急常委会,有一项重要且紧急的议题需要审议。在此之前,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 他略微停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然后才继续说道:“京州市纪委在调查丁义珍案件遗留问题时,发现光明峰项目在土地出让、规划审批等环节,存在重大疑点,可能涉及严重的违规违纪甚至违法行为。相关线索,主要指向参与项目的核心企业,如惠龙、鼎盛、昌隆等公司。” 他没有提及易学习的鲁莽行动,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发现疑点”上,淡化了过程,突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鉴于案情重大,涉及面广,易学习同志第一时间将情况上报了省纪委。国富同志接到报告后,高度重视,立即向我做了详细汇报。”沙瑞金将流程描述得合乎规矩,将省纪委和自己都放在了被动接报、依法依规处理的位置上。 “我和国富同志一致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可能牵扯甚深,仅仅依靠京州市纪委,或者省纪委某个部门的力量,已经难以胜任。为了彻底查清问题,维护公平正义,保障汉东经济社会健康发展大局,我提议——”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由省委牵头,成立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领导小组,我本人亲自担任组长,国富同志担任副组长,负责具体调查工作。从省纪委、省公安厅、审计厅等相关单位抽调精干力量,集中办公,一查到底!”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提案上:“现在,请大家就这项提议,发表意见。”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常委们或低头看着提案,或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或端起茶杯轻轻啜饮,没有人率先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嗡声。谁都知道,这个提议背后意味着什么。沙瑞金这是要掀桌子了!一旦省委正式成立调查组,那就不是某个部门或者某个领导个人的行为,而是整个汉东省委的集体决策,代表着汉东官方的正式态度!这必将引发对手最激烈的反弹。 沙瑞金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会是谁。 果然,在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近一分钟后,李达康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他脸上带着一种看似为大局着想的凝重: “瑞金书记,这个……成立省委级别的调查组,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李达康的语气显得很斟酌,“光明峰项目是京州的重点项目,目前也只是发现了一些‘疑点’,由京州市纪委继续深入调查,完全符合程序,也足以应对。贸然提升到省委层面,会不会……有些兴师动众?而且,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市场恐慌和社会猜测,影响京州乃至全省的稳定和发展大局啊。” 李达康的反对在意料之中,但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紧扣“稳定”和“程序”,试图将沙瑞金的提议定义为“过度反应”。 沙瑞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达康同志,你的顾虑我有考虑。但是,正因为光明峰项目影响巨大,涉及可能存在的问题性质严重,我们才更不能掉以轻心!京州市纪委层面已经遇到了阻力,这说明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由省委出面,才能排除干扰,彻查到底!这恰恰是为了更长远的稳定和更健康的发展!至于市场和社会的反应,我相信,只要我们调查过程依法依规,公开透明,最终给出一个清清楚楚的结论,谣言自然会平息,信心自然会恢复!” 沙瑞金的回应斩钉截铁,直接将“阻力”和“复杂”点明,堵住了李达康“小题大做”的论调。 李达康见沙瑞金态度坚决,知道温和的反对无效,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变得强硬:“瑞金书记,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我认为京州市纪委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我反对这项提议!” 随着李达康的明确反对,会议室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沙瑞金不再与他纠缠,直接说道:“既然有不同意见,那我们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投票表决。赞成成立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领导小组的同志,请举手。” 说完,沙瑞金率先举起了手。田国富几乎同时举手,目光坚定。组织部长吴春林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沙瑞金,又看了看眼前的提案,最终还是缓缓举起了手。省委秘书长紧随其后。 四票赞成。 众人的目光扫向其他常委。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我同意达康同志的意见,此事应谨慎。我反对。”他没有多解释,但态度明确。他身边的省委常委、吕州市委书记胡平几乎立刻附和:“我也反对。”宣传部长、统战部长也相继摇头,表示反对。 五票反对。 省长刘长生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说:“这件事嘛,情况还不完全明朗,我再看看,再看看。”他选择了弃权。省军区政委(武装部长)也随即表示:“军队不干预地方事务,我弃权。” 两票弃权。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剩下的两位常委——常务副省长宁方远和另一位副省长身上。特别是宁方远,谁都知道,在刘省长基本不管事的情况下,宁方远的态度,几乎代表了省政府一系的态度,他这一票,至关重要! 宁方远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压力巨大。他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老领导裴一泓的电话——“在适当的时候,给沙瑞金一些必要的支持”、“如果沙瑞金撑不住了,你要有勇气把事情接过来”。 现在,就是“适当的时候”!沙瑞金显然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关头。如果他这一票反对或者弃权,提议将被否决,沙瑞金的权威将受到重创,调查可能就此搁浅,而京城那几家的反扑很可能首先落在沙瑞金和田国富身上,这符合李达康的算计。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宁方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沙瑞金,清晰地说道:“我认为,瑞金书记的提议是从汉东大局出发,是为了彻底解决问题。我赞成。” 说着,他举起了手。 他身边的另一位副省长,见状也立刻举手表态:“我也赞成。” 六票赞成! 沙瑞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尽管过程惊险,但终究是闯过来了!他立刻抓住时机,不容置疑地宣布:“六票赞成,五票反对,两票弃权。提议通过!省委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领导小组正式成立!散会后,办公厅立即下发正式文件,各相关单位按照要求,全力配合调查组工作!” 李达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沙瑞金无视了李达康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沉声道:“散会!” 常委会结束了,但汉东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140章 高育良的苦衷 常委会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常委们神色各异地陆续走出会议室。沙瑞金和田国富步履匆匆,显然要立刻去布置调查组的相关事宜。李达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几乎是第一个摔门而出。 宁方远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身旁的高育良。这位曾经的汉东政法系领袖,此刻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依旧是那副儒雅沉稳的模样,但宁方远敏锐地捕捉到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里面似乎有无奈,有决绝,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这很不寻常。宁方远心中疑窦丛生。按照他之前的判断和掌握的情况,高育良已经下定决心与赵立春做切割,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把柄和祁同伟的前程都托付到他宁方远手中,以此换取平稳落地和弟子未来的保障。在这次常委会上,他理应保持中立,甚至在某些议题上倾向沙瑞金才对。可他今天却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李达康一边,投下了关键的反对票,连带着高育良的心腹胡平也投了反对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省委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们的秘书都很有眼力见地落后十几步,保持着既能随时听候吩咐,又听不清领导谈话的距离。 宁方远快走两步,与高育良并肩而行,装作随意地开口,声音不高,恰好只有两人能听见:“育良书记,今天常委会上……你的立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 高育良脚步未停,目光平视着前方停车场自己的专车,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苦涩的笑容,仿佛早就料到宁方远会有此一问。他并没有回避,也没有用官话套话敷衍,而是用一种近乎坦诚的语气回答道: “方远,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身不由己的疲惫,“是立春同志……他前几天联系我了。” 宁方远心中一动,果然是赵立春!这位虽然远在京城、自身难保的前任省委书记,其影响力依旧如同幽灵般缠绕在汉东的上空。 高育良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给了我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筹码。” 他侧过头,看了宁方远一眼,眼神深邃:“不是什么金钱利益,也不是什么空头许诺。是……我和我几个老部下,还有一些不成器的学生,当年一些……不够谨慎、甚至可以说是犯了错误的材料。” 宁方远瞳孔微缩。他立刻明白了。高育良在汉东经营政法系统多年,门生故旧遍布,下面的人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他要求你这次必须反对?”宁方远问道。 “嗯。”高育良点了点头,嘴角的苦笑意味更浓,“他很清楚,沙瑞金这次是铁了心要掀桌子。他需要有人能在常委会上明确地站出来,代表一种反对的声音,哪怕无法改变结果,也要表明一种态度,给沙瑞金制造麻烦,延缓他的步伐。而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我自己的仕途,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心里很清楚。副部级,大概就是我的终点了。能平稳落地,已是万幸。但是……” 高育良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种深切的关怀和不忍:“我那几个老部下,跟了我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有那几个学生,比如……哎,他们还年轻,路还长。他们犯过错,但罪不至死,更不该因为跟过我,就被彻底打入深渊,断送掉一切。立春同志手里的那些东西,足以毁掉他们。” 他停下脚步,转身正视宁方远,目光坦诚:“方远省长,我知道,同伟现在跟着你,走得很好。我也相信,你能给他更好的未来。这我很感激。这次我站出来反对,可能会让你,让瑞金书记有些看法。但我别无选择。我必须保住他们。这是我这个老师,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一点事情了。” 宁方远静静地听着,心中感慨万千。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汉东翻云覆雨、如今却显得有些落寞和无奈的学者型官员,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理解高育良的选择。这不是为了他自己个人的政治前途,甚至可以说是牺牲了自己在沙瑞金和新势力面前的“立场”和“印象”,去换取手下人一个相对安稳的结局。这与李达康那种为了自身利益随时可以拿下属当弃子、当挡箭牌的做法,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宁方远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是祁同伟,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干部,在面临选择时,是会选择高育良这样关键时刻愿意为学生和部下扛事的领导,还是会选择李达康那样强势却无情的上司?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高育良或许在政治上不够“纯粹”,或许有过算计和妥协,但在对待自己人这方面,他确实保留了一份旧式文人的担当和情义,或者说,是他一直标榜并某种程度上身体力行的“文人风骨”。这份风骨,在冰冷残酷的官场斗争中,显得既迂腐,又莫名地带着一丝悲壮的温暖。 “育良书记,你的苦心,我明白了。”宁方远最终开口说道,语气中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尊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这件事,我知道了。” 高育良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谢意的笑容:“多谢理解。” 两人没有再深谈,各自走向自己的专车。 坐进车里,宁方远靠在舒适的后座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依然回响着高育良的话语。汉东的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赵立春的垂死挣扎,李达康的借刀杀人,沙瑞金的破釜沉舟,京城家族的虎视眈眈,现在又加上高育良为了保全手下而被迫站队……各方势力纠缠博弈,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高育良有他要守护的人,而我,也有我必须争取的未来。”宁方远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汉东的天,是该变一变了。” 车辆缓缓启动,驶离省委大院。车窗外,汉东的街景飞速后退,而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巨大风暴,正在这片天空之上,加速酝酿。 第141章 硬骨头 省委常委会决议的效力,在第二天上午便显现出来。在沙瑞金的亲自督促下,省委办公厅展现了罕见的高效率,一份加盖着鲜红省委大印的《关于成立汉东省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领导小组的通知》文件,迅速下发至省纪委、省公安厅、省审计厅等相关职能部门。 文件明确规定了调查组的组成、职责和权限,沙瑞金亲任组长,田国富任副组长并负责日常指挥。这纸文件,如同尚方宝剑,赋予了调查组在汉东境内调查此事的最高合法性。 命令下达,早已准备就绪的省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陈海,作为调查组核心成员,立刻带领着一支由纪委骨干、以及协调配属的省公安厅经侦总队人员组成的联合行动组,分头前往惠龙、鼎盛、昌隆等几家目标公司。 陈海亲自带队去的是实力最为雄厚、背景也最深的鼎盛置业总部。鼎盛的分部坐落在京州市最繁华的金融街,独占一栋气势恢宏的玻璃幕墙大厦,彰显着其不凡的实力。 陈海一行人穿着严肃的公务装,表情凝重地走进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堂,径直走向前台。前台接待小姐看到这阵仗,脸上职业化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们是汉东省光明峰项目专项调查组的,这是我们的证件和省委的调查文件。”陈海面无表情地出示了证件和那份红头文件,“根据省委决定,现依法对贵公司与光明峰项目相关的财务账目、合同文件等进行调阅核查。请通知你们负责人,配合我们的工作。” 前台小姐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内部电话。不多时,一位穿着昂贵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自称是公司副总经理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脸上堆着热情却难掩倨傲的笑容。 “哎呀,各位领导辛苦了!我是鼎盛的副总,姓王。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有何指教?”王副总嘴上客气,目光却快速扫过陈海手中的文件,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敬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陈海耐着性子,再次说明了来意,并出示了文件。 王副总接过文件,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然后为难地皱起眉头:“哎呀,陈主任,不是我们不配合啊。只是这公司的财务资料,涉及大量商业机密,按照公司章程和相关法律法规,调阅需要经过非常复杂的内部审批流程,不是我这个级别能做主的。而且,我们集团的CFO(首席财务官)目前人在国外考察,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您看,是不是能通融一下,等我们走完流程,或者等CFO回来再说?” 这套说辞,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推脱之词,试图用“流程”、“规章”和“负责人不在”来拖延时间,甚至是想让调查组知难而退。 陈海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强硬起来:“王副总,你看清楚,这是汉东省委的正式文件!调查光明峰项目是省委的集体决定,具有最高优先级!任何公司的内部流程,都不能凌驾于法律和省委的决定之上!我们现在就要调取资料,请你们立刻配合!否则,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你们公司承担!” 王副总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语气虽然依旧客气,但态度却强硬起来:“陈主任,您别拿省委压我。我们惠龙是合法经营的企业,该遵守的法律我们一定遵守。但是,该走的程序也必须走!没有总部的明确指令,我确实无权向您开放核心财务数据。要不,您让省委再给我们总部发个正式公函?”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潜台词是:你一个省里的调查组,还指挥不动我们鼎盛!其背后的倚仗,不言而喻。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陈海知道,跟这种人耗下去毫无意义,他们就是在等更高层面的干预或者拖延时间以销毁、转移证据。他不再废话,直接对身后一名穿着警服的省公安厅经侦总队负责人点了点头。 那名警官会意,上前一步,亮出证件,声音洪亮而威严:“王副总,我们是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现依法配合省纪委调查组执行公务!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妨碍公务!我最后警告一次,立即打开财务室和相关档案室,配合调取资料!否则,我们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传唤甚至拘留!” 随着他的话音,几名随行的警察也向前逼近一步,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王副总显然没料到对方态度如此强硬,竟然真的要动用强制手段。他脸上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身后的几个公司保安更是面面相觑,不敢动弹。他们可以不怕纪委的干部,但对穿着制服、代表着国家暴力机关的警察,有着天然的畏惧。 “你……你们……”王副总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执行命令!”那名经侦负责人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厉声喝道。 王副总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今天这关是躲不过去了。再硬扛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被当场带走。他咬了咬牙,极其不情愿地对身边的一个下属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带……带他们去财务部……” “早该如此!”陈海冷哼一声,不再看那王副总难看的脸色,大手一挥,“行动!注意程序,登记造册,一份都不能少!” 调查组的人员立刻如同出鞘利剑,迅速跟着那名公司职员,直奔财务部和档案室而去。 虽然最终拿到了资料,但这个过程让陈海的心头更加沉重。这些公司如此嚣张,公然对抗省委调查组,其背后势力的能量和肆无忌惮可见一斑。这仅仅是一场漫长而艰苦斗争的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调取资料只是第一步,如何从这些浩如烟海的账目和文件中,找到那致命的证据,并且顶住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才是对他们真正的考验。 第142章 李达康的推诿 调查组的人员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鼎盛置业一片狼藉的财务部和面色惨白的王副总。看着被搬空的档案柜和拷贝走的硬盘,王副总只觉得双腿发软,冷汗早已浸湿了昂贵的衬衫后背。 他踉跄着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用颤抖的手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却带着不耐烦的慵懒声音:“喂?什么事?” “秦……秦少,不好了!出大事了!”王副总的声音带着哭腔,“汉东省纪委的人,刚刚……刚刚强行闯进来,把公司近几年所有涉及光明峰项目的财务账目、合同底稿,全都搬走了!我……我拦不住他们啊!”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随即爆发出尖锐的咒骂:“废物!饭桶!你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凭什么?谁给他们的胆子?!” 声音的主人,正是秦家三代中的核心人物之一,秦剑锋。鼎盛置业正是秦家在汉东最重要的白手套之一。 “他们……他们拿着汉东省委的红头文件,说是成立了什么狗屁调查组,沙瑞金亲自当组长!还有警察跟着,说不配合就要抓人……秦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啊!”王副总带着委屈和恐惧辩解道。 “沙瑞金!又是这个沙瑞金!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秦剑锋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粗俗的咒骂不绝于耳,“姜家那个老不死的到底给了他什么底气,敢这么跟我们秦家对着干!行了行了,别他妈哭哭啼啼了,废物!” “砰”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忙音在王副总耳边回荡。他瘫坐在真皮老板椅上,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在秦少那里的价值,恐怕已经大打折扣。 京城,一处隐秘的高档会所内。秦剑锋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他猛地灌了一口杯中的烈酒,对着包厢里另外几个同样气度不凡、但脸色同样阴沉的年轻人吼道:“汉东那边出事了!沙瑞金那条老狗,派人把鼎盛的底账给端了!” 这几个年轻人,分别来自李家和张家等家族,都是与光明峰项目利益攸关的“三代”核心。闻言,包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什么?他真敢这么干?”一个李家子弟猛地坐直身体,“我爸前几天不是已经给相关方面打过招呼了吗?” “打招呼?现在姜家那老东西也上阵了!”秦剑锋咬牙切齿,“两边现在顶在那儿,谁也奈何不了谁!妈的,没想到沙瑞金这么决绝,直接掀桌子!”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拿我们几家立威了。”另一个张家子弟阴恻恻地说,“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以后谁都敢在我们头上动土!” 就在几人义愤填膺,商议着如何调动资源给沙瑞金施加更大压力时,秦剑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捡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电话接通,李达康恭敬中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的疲惫的声音传来:“秦少,您好。” “李达康!”秦剑锋毫不客气,直呼其名,语气咄咄逼人,“你他妈给我解释解释!汉东省委是怎么回事?那个狗屁调查组是怎么回事?沙瑞金凭什么敢动鼎盛的账?你不是拍着胸脯保证京州在你掌控之下吗?这就是你的掌控?!” 面对秦剑锋连珠炮似的质问,李达康在电话那头心中冷笑,脸上却摆出万分无奈的表情,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秦少,您息怒,您听我解释!这件事……我真的已经尽力阻止了!就在昨天的省委常委会上,沙瑞金突然提出要成立省委级别的调查组,我第一个站出来明确反对!我跟他们据理力争,说这会影响稳定,不符合程序!”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常委会上的“激烈斗争”:“但是……但是沙瑞金是铁了心啊!他利用一把手的权威,强行推动投票表决。高育良书记、还有吕州的胡书记他们也支持我,我们都投了反对票,刘省长和军区政委弃权……可谁能想到,关键时候,常务副省长宁方远和他那边的人,竟然投了赞成票!最后是六比五,险险通过!秦少,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是独木难支啊!” 李达康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了宁方远和“滥用权威”的沙瑞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孤军奋战、惜败收场的悲情角色。 “宁方远?”秦剑锋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沙瑞金,“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李达康叹息一声,语气转而变得“推心置腹”,“秦少,现在调查组已经成立,文件也下发了,木已成舟。再想从程序上阻止,已经不可能了。除非……” “除非什么?”秦剑锋不耐烦地问。 “除非……问题的源头被解决。”李达康压低了声音,仿佛在暗示什么,“只要沙瑞金和田国富这两个牵头人,任何一个调离汉东,或者……因为其他问题被上面调查,暂时无法履职,那么这个调查组自然就名存实亡,调查也会无限期搁置。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阻止事态扩大的办法了。” 李达康这番话,看似在出谋划策,实则是在精准地将秦家等势力的怒火和攻击方向,引导向沙瑞金和田国富个人。只有沙瑞金和田国富倒下了,他李达康才能真正安全,甚至有机会从中获利。 电话那头的秦剑锋沉默了片刻。李达康的建议,正是他们几家在商议的方向。只是,动一个封疆大吏和一个省纪委书记,绝非易事,需要调动巨大的能量,而且风险极高。 “哼!”秦剑锋冷哼一声,语气依旧不善,“你说得轻巧!沙瑞金有姜家护着,田国富也不是泥捏的!我父亲他们已经在运作了,但姜家那边抵得很死!现在就看谁的能量更大,谁更能豁得出去!我们几家正在联手,就不信扳不倒他!” 他语气森然,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骄横与狠厉:“李达康,我告诉你,汉东那边你给我想办法稳住!能拖延就拖延,能制造麻烦就制造麻烦!要是最后事情真的不可收拾,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说完,根本不給李达康再表忠心的机会,秦剑锋再次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李达康缓缓放下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被训斥后的沮丧,反而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 “斗吧,使劲斗吧……”他喃喃自语,“秦家、李家、张家……你们最好拿出全部家底,跟沙瑞金拼个你死我活。只有你们两败俱伤,我李达康才有机会……”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京州的天空。风暴已经降临,而他这个最初的搅动者,此刻却悄然退到了风暴眼的边缘,冷静地观察着,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第143章 反扑与李达康的盘算 秦家、李家等家族的报复,如同预料中的那样,迅疾而猛烈地降临汉东。他们选择的第一波攻击,并非直接的政治较量,而是更为阴险和釜底抽薪的经济手段。 首先发难的是惠龙、鼎盛、昌隆等几家公司。几乎在同一时间,它们分别向京州市委、市政府以及汉东省委、省政府递交了措辞强硬、盖有公司公章的《严正抗议书》。抗议书中,它们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光明峰项目可能存在的问题,而是紧紧抓住“程序”和“营商环境”大做文章。 抗议书声称:汉东省有关部门在“毫无明确证据”、“未进行充分沟通”的情况下,凭借一纸模糊的“调查文件”,便粗暴闯入合法经营的企业,强制调取涉及大量商业机密的核心财务数据和合同文件,严重侵犯了企业的合法权益,破坏了正常的生产经营秩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和“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它们强烈要求汉东方面立即停止“违法行为”,归还所有被调取的资料,并公开道歉,消除影响。 这还仅仅是明面上的第一步。 紧接着,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在汉东的企业家圈子内部悄然蔓延。几位在汉东商界颇有影响力的“港商”、“外资代表”,在各种非正式的酒会、沙龙和私人聚会中,开始“忧心忡忡”地散布言论: “各位老板,听说了吗?惠龙、鼎盛他们被省里直接抄了底账了!” “是啊,毫无征兆,说查就查,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 “这营商环境真是让人心寒啊!我们这些外来投资者,在人家地盘上,还不是任人拿捏?” “今天查他们,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我们?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听说啊,这几家公司已经准备撤资了,正在评估损失。看来汉东这地方,投资风险太大了……” 这些经过包装的言论,如同病毒般在企业家群体中扩散,刻意营造出一种“汉东官方无法无天、营商环境急剧恶化”的恐慌氛围。恐慌情绪是具有传染性的,很快,一些原本与此事无关的企业家也开始人心惶惶,对在汉东扩大投资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些已经开始接触其他省份的招商部门,暗中寻找退路。 更狠的一招接踵而至。惠龙集团率先对外释放消息,宣称“鉴于汉东省不可预测的政策风险和恶劣的营商环境”,集团董事会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停在汉东的一切新增投资计划”,并对现有项目进行“重新评估”,不排除“全面撤出汉东市场”的可能。鼎盛、昌隆等公司也纷纷效仿,发布了类似基调的声明。 这一系列组合拳,目的非常明确:利用资本的力量和舆论的压力,向汉东省委、尤其是向沙瑞金和田国富施加强大的压力,逼迫他们停止调查。企业撤资和抗议,直接影响的是GDP、是税收、是就业、是维稳大局!这是任何一个地方主官都无法忽视的“硬伤”。 而这一切,都被冷眼旁观的李达康看在眼里。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不仅是对沙瑞金的危机,也是他进一步攫取权力的绝佳机会。 在接到这几家公司递交给京州市委市政府的抗议书后,李达康立刻做出了“积极回应”的姿态。他亲自召集了市政府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会,在会上,他眉头紧锁,语气沉重: “同志们,企业家的呼声,我们必须高度重视!惠龙、鼎盛这些企业,为京州的经济发展是做出过贡献的!现在他们反映营商环境问题,提出抗议,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不足,我们的沟通还不到位!” 他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更高层:“当然,具体到这次的调查行动,是省委层面的决策,我们市一级无法干预。但是,由此引发的后续影响,却要我们京州来承担!企业撤资,工人失业,税收减少,最终影响的还是我们京州的稳定和发展大局!” 他指示手下:“将这些企业的抗议和诉求,还有目前市场上流传的一些关于营商环境的负面议论,整理成一份详尽的报告,突出其严重性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京州市委市政府的名义,紧急上报省委省政府!一定要把情况的紧迫性和严重性说清楚,请省委慎重考虑后续措施,尽快给企业一个明确说法,稳定市场预期!” 这份报告,经由李达康的授意,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信息:麻烦是省委的调查引来的,压力却要京州和地方来扛,省委必须对此负责,必须拿出解决办法。 在李达康的算盘中,宁方远既然在常委会上投了沙瑞金的赞成票,那就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是必须清除的障碍。而省长刘长生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基本处于半退状态,省政府的大权实际上由常务副省长宁方远执掌。李达康深知,以自己的背景和与赵立春的牵连,如果沙瑞金倒台,想要直接接任沙瑞金空出的省委书记位置希望极其渺茫,上面绝不会放心将汉东交给他。那么,退而求其次,目标就是省长的位置! 如果能借着这次风波,将沙瑞金和田国富搞下去,同时利用资本撤资和经济动荡的“严重后果”,将宁方远这个实际主持省政府工作的常务副省长也拉下马,那么,汉东就将出现权力真空。届时,上面为了“稳定压倒一切”,急需一个熟悉汉东情况、有能力稳住局面的干部来主持政府工作。放眼整个汉东,还有谁比他这个政绩突出、对京州乃至汉东经济运作极其熟悉的京州市委书记更合适呢? “稳定压倒一切……”李达康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冷笑。他就是要将水搅浑,将经济动荡的责任扣在沙瑞金、田国富和宁方远的头上,然后以“维稳者”和“救火队长”的姿态脱颖而出。 于是,在秦家等家族发动资本反扑的同时,李达康也在暗中巧妙地推波助澜,将所有的矛盾和压力,都精准地导向了省委省政府,导向了沙瑞金、田国富和宁方远。一场由经济问题引发的风暴,正在悄然演变成一场决定汉东最高权力归属的政治博弈。李达康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暗处,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第144章 上层角力与沙瑞金的困境 就在陈海带领的调查组紧锣密鼓地开始梳理从惠龙等公司调取的海量账目和文件时,一场更为凶险、却在普通人视野之外的较量,在更高的层面激烈展开。 京州,乃至汉东省,表面上似乎因为省委调查组的成立而暂时恢复了某种秩序,但在水面之下,暗流因为调查的深入而变得更加汹涌。以秦家、李家为首的几家势力,在初步试探并确认了沙瑞金的强硬态度以及姜家的坚决支持后,迅速调整了策略。 他们不再仅仅依赖于通过官方渠道施压或私下里的威胁恐吓,而是启动了一套更为娴熟和隐蔽的组合拳。很快,在一些特定的小圈子和非公开的场合,开始流传出一些经过精心包装的“消息”和“担忧”。 这些声音巧妙地避开了光明峰项目本身可能存在的问题,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沙瑞金在汉东的“粗暴执政风格”。他们指使控制下的媒体开始发表一些看似客观中立的评论文章,标题诸如《汉东营商环境骤变,企业家人心惶惶》、《是刮骨疗毒还是运动式执法?——论法治框架下的经济监管》等。 文章内容看似在探讨宏观政策,实则字里行间暗示沙瑞金为了个人政绩,不顾经济发展大局,滥用调查手段,制造恐慌气氛,导致汉东省投资环境恶化,严重影响了市场信心。同时,一些原本就与惠龙、鼎盛等公司利益捆绑较深的地方商会、行业协会负责人,也开始“自发地”向省委、省政府甚至更高层递交情况反映,措辞恳切地表达对当前“过度调查”可能引发经济下滑、失业率上升的“深切忧虑”。 李达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并且乐于在其中推波助澜。他在接待一些企业家代表和商会负责人时,看似无意地叹息:“省委有省委的考虑,要理解。只是这调查一来,很多正常的商业活动都受到了影响,连带着我们市政府的一些重点项目也推进缓慢了。宁方远省长主抓经济,最近也是焦头烂额啊。” 他试图将一部分火引向宁方远,暗示省政府的经济发展工作也受到了调查的严重干扰。然而,秦家、李家那些在京城运作的核心人物,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很清楚宁方远的背景以及他与裴一泓、乃至吴书记的密切关系。同时对付沙瑞金和宁方远,他们还没有那个能力和把握,尤其是在道理并不完全站在他们一边的情况下。 权衡利弊之后,他们决定集中火力,先攻其一点。于是,在各种递向更高层的报告和“私下建议”中,焦点被牢牢锁定在沙瑞金和田国富身上。他们的理由听起来似乎“冠冕堂皇”:汉东目前出现的企业信心不稳、投资观望情绪浓厚,根源在于省委主要领导人工作方式简单粗暴,超越了法治框架;省纪委负责人未能正确履行职责,调查行动存在扩大化倾向。为了维护汉东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好局面,建议适时调整汉东省委主要领导的工作,并对省纪委主要负责人进行调查,以平息纷争,恢复市场信心。 这些言论和建议,通过不同的渠道,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聚到决策层的案头。尽管其中夹杂着明显的利益诉求和夸大其词,但“影响经济发展”、“破坏营商环境”这顶帽子,在任何时候都具有相当的分量。 压力,实实在在的传递开了。 尽管姜老爷子凭借其深厚的资历和影响力,以及更高层对整顿吏治、敲打某些过于嚣张的家族势力的总体考量,暂时顶住了直接撤换沙瑞金或调查田国富的动议。但显然,对方制造的舆论和施加的压力并非毫无效果。 几天后,姜老爷子亲自给沙瑞金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加低沉和严肃。 “瑞金,上面的压力不小啊。”姜老爷子开门见山,“那边几家联合起来,动静搞得很大,抓着‘影响经济’、‘破坏稳定’这两点不放。虽然目前我还顶得住,但风声对你和国富同志很不利。” 沙瑞金的心沉了下去,他预感到情况严峻:“老爷子,给您添麻烦了。调查刚刚开始,很多证据还在梳理……” “我知道,我知道需要时间。”姜老爷子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是,对方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他们就是要利用调查尚未取得决定性突破的这段空窗期,制造足够的混乱和压力,迫使上面做出妥协。现在已经有声音说,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调查,就牺牲掉汉东一个省的经济发展势头。”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瑞金,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有分量的东西来!要么是确凿的证据,能够一举钉死目标,让所有质疑闭嘴;要么,就得想办法先平息一部分事态,缓和一下矛盾,不能让他们把‘破坏稳定’这顶帽子扣得太实。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对你们越不利,连我也很难一直硬顶下去。” 挂断电话,沙瑞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姜老爷子的话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何尝不想尽快取得突破?但反腐败调查,尤其是涉及到如此狡猾、背景如此深厚的对手,取证工作异常艰难和繁琐。从浩如烟海的账目和文件中寻找蛛丝马迹,理清复杂的资金流向和股权关系,锁定关键人物和核心证据,这都需要时间,需要办案人员耐心细致的工作。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而对手,恰恰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他们不需要永远阻止调查,他们只需要在调查取得关键进展之前,利用上层关系和舆论压力,将沙瑞金这个“麻烦制造者”调离,那么调查自然就会人走政息,无限期搁置。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在政治压力和法治原则之间艰难平衡的走钢丝。 沙瑞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一方面,他坚信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必须将隐藏在光明峰项目背后的蛀虫揪出来;另一方面,来自上层的压力和姜老爷子的提醒,又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的政治风险。如果他最终没能及时拿出过硬的结果,那么不仅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他本人的政治生涯也可能因此蒙上阴影,甚至提前结束。 “时间……时间……”沙瑞金用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省委大院中步履匆匆的人们,心中充满了焦虑和紧迫感。 他知道,必须给陈海和田国富施加更大的压力,同时也必须想办法应对当前不利的舆论局面,打破对方精心营造的“沙瑞金破坏经济”的叙事。或许,是时候采取一些更主动、更具策略性的行动了,哪怕需要冒一些风险。 汉东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隐隐。沙瑞金站在风暴的中心,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而他手中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场博弈,已经到了最考验意志和智慧的关键时刻。 第145章 宁方远的雪中送炭与沙瑞金的交易 就在李达康冷眼旁观、秦剑锋等人酝酿着更大风暴的同时,在省政府大楼那间象征着权力的办公室里,宁方远也接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电话。来电的,正是他的老领导裴一泓。 与秦剑锋的气急败坏不同,裴一泓的声音依旧平和沉稳,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寻常公事,但话语间的分量却让宁方远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方远啊,汉东那边,风雨不小吧?”裴一泓开门见山。 “老领导明鉴,确实是风高浪急。”宁方远恭敬回应,将常委会上的表决、调查组强行调取账目以及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 裴一泓静静听完,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随即话锋一转:“瑞金同志这次,压力很大。姜老虽然还能顶住,但秦、李几家联手,能量不容小觑。上面现在态度微妙,既想借机敲打一下这些越来越不像话的家族,又担心局面失控,影响稳定。” 他略作停顿,给了宁方远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这个时候,瑞金同志需要支持,汉东的局面也需要有人能帮着稳住。你作为常务副省长,不能只看着。” 宁方远心中了然,老领导这是要他在关键时刻明确站位,并且发挥作用了。他立刻表态:“老领导,我明白。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指示。” “不是指示,是建议。”裴一泓的语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智慧,“你现在主动去找一趟瑞金同志,表明你的态度。告诉他,省政府这边,会全力支持省委的调查决策,维护汉东稳定的大局。更重要的是,你可以提出,由你出面,去协调处理除了那几家硬骨头之外的其他关联企业和后续可能产生的经济、社会影响问题。” 宁方远眼睛一亮!老领导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 一方面,这是在沙瑞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雪中送炭,能极大缓解沙瑞金面临的政治压力,让他能更专注于对付秦、李等核心目标。由他这个常务副省长出面稳定经济面和协调其他企业,名正言顺,也能有效防止事态扩大化,避免给对手留下攻击沙瑞金“搞乱汉东”的口实。 另一方面,这等于将一部分处理“光明峰”后续事宜的权柄,自然而然地揽到了他宁方远的手中。一旦调查取得突破,沙瑞金固然是首功,但他宁方远这个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稳定后方、并实际处理了大量棘手问题的常务副省长,功劳簿上也必然有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在为将来可能的“接盘”积累资本和威望! “老领导,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沙书记!”宁方远心领神会,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嗯,把握好分寸。记住,稳定和发展,才是根本。”裴一泓最后叮嘱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宁方远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迅速理清了思路。他整理了一下衣着,没有带秘书,独自一人步行前往不远处的省委大楼。 沙瑞金对于宁方远的突然到访,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常委会上那关键的一票,已经表明了宁方远的态度。但当他听到宁方远主动提出,要帮他分担压力,负责协调稳定其他企业和处理后续影响时,沙瑞金疲惫而紧绷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动容。 他太需要支持了!来自京城层面的压力如同乌云压顶,汉东内部李达康等人明里暗里的掣肘也让他心力交瘁。调查组虽然成立了,但后续的调查过程注定不会顺利,来自各方面的干扰和破坏只会更多。这个时候,宁方远这个手握实权的常务副省长愿意站出来,主动揽下最繁琐、也最容易出问题的维稳和协调工作,无疑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方远省长,你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沙瑞金站起身,难得地主动伸出手,与宁方远用力握了握,语气真挚,“有你和省政府的支持,我心里就踏实多了!现在外面风大雨大,我们省委和省政府更要团结一致,才能顶住压力,把汉东的事情办好!” 宁方远脸上带着谦和而坚定的笑容:“瑞金书记言重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维护汉东稳定,支持省委决策,我义不容辞。您放心,政府这边的工作,我一定会安排好,确保调查期间,汉东的经济社会大局平稳有序,绝不给省委添乱,也绝不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两人都是政治经验极其丰富的官员,有些话无需挑明。宁方远主动承担了“脏活累活”,分担了巨大压力,那么,一旦此事成功,沙瑞金必须承认并分享这份政治成果。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 沙瑞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如今已是破釜沉舟,首要目标是扳倒对手,打破困局。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他并不介意与宁方远分享胜利果实。更何况,宁方远背后站着裴一泓,甚至可能还有魔都的吴书记,这股力量在关键时刻的支持,对他至关重要。 “好!方远省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沙瑞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调查组那边,我会亲自盯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光明峰项目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等这件事了,汉东的发展,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到时候,功劳是大家的,责任,我来担!” 这番话,既是承诺,也是表态。沙瑞金明确表示不会独占功劳,并且展现了一把手的担当。 宁方远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中大定,知道这笔政治投资已经得到了沙瑞金的认可。他又与沙瑞金简单商议了一些具体的工作衔接细节,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看着宁方远离去的背影,沙瑞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尽管前路依然艰险,但宁方远的表态,无疑让他肩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也让他看到了更多破局的希望。 “李达康想隔岸观火,宁方远却想火中取栗……呵呵,这汉东的棋局,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沙瑞金喃喃自语,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有了宁方远在侧翼支援,他终于可以更加专注地,指挥这场正面攻坚战了。而他和宁方远之间这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汉东权力的新格局。 第146章 宁方远的动作 与沙瑞金达成默契后,宁方远回到省政府,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他深知,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尤其是在这场政治风暴眼之中。秦家、李家那几块硬骨头交给沙瑞金去啃,而他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稳住汉东省绝大多数企业的心,防止恐慌情绪蔓延,避免经济层面出现动荡,给对手留下攻击的口实。 他没有选择下发文件或者召开大会这种形式化的做法,那样只会加剧企业的猜疑和不安。他采取了更为精准和高效的方式——亲自出面,分批邀请除了惠龙、鼎盛、昌隆之外,所有参与光明峰项目或与该项目有较大关联的其他企业负责人,进行小范围的闭门座谈。 第一场座谈,就在省政府的小会议室里。受邀前来的五六位企业老总,个个神情忐忑,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省委调查组的成立,纪委强行查账的消息早已传开,他们这些或多或少与光明峰项目有牵连的企业,无不担心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担心汉东的营商环境会因此恶化。 宁方远走进会议室,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而是面带和煦的笑容,与每一位老总亲切握手,甚至还准确地说出了其中几位企业家的籍贯和过往的一些成绩,瞬间拉近了距离。 “各位老总,今天请大家来,不是问话,更不是审査,就是聊聊天,交交心。”宁方远开门见山,语气平和而真诚,“最近省里成立调查组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听说了。我知道,很多人心里都在打鼓,担心政策有变,担心经营环境会受到影响,甚至担心会不会被‘误伤’。” 他这番话,直接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坎里,几位老总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凝神静听。 “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宁方远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坚定,“省委省政府的决心,是查处害群之马,铲除腐败毒瘤,是为了维护更加公平、公正、透明的市场环境!这个决心,坚定不移!”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但是,我们打击的是违法犯罪,是权钱交易,是破坏规则的行为!对于合法经营、照章纳税、为汉东发展做出贡献的企业,无论是本地的还是外来的,无论是国企还是民企,省委省政府的态度是一贯的、明确的,那就是——支持、保护、服务!” 为了增强说服力,宁方远没有空谈政策,而是拿出了实实在在的“业绩”。他如数家珍般地提及了自己早年主政地方时,如何顶住压力,打破壁垒,扶持了一批民营企业成长为如今的行业龙头;如何在不违反国家政策的前提下,灵活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帮助许多企业渡过难关。 “我在经济战线工作多年,深知企业发展的不易,也深知稳定的政策和可预期的环境对企业有多么重要。”宁方远语气恳切,“请诸位放心,汉东省对企业的支持政策不会变,优化营商环境的努力不会停!国家的法律红线在哪里,我们的底线就在哪里!其他兄弟省份能给企业的公平待遇,我们汉东只会更多,绝不会少!” 他这番结合自身经历、既有原则又有温度的表态,极大地安抚了在场企业家的情绪。他们看得出来,这位宁省长是懂经济的,也是真心想为企业做事的。 当然,宁方远也清楚,在座这些人,能做到这个规模,屁股底下不可能完全干净,多少都涉及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操作。他并没有点破,而是用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说道:“市场经济嘛,竞争激烈,大家为了企业发展,过去或许有一些……不够规范的地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触及法律底线的问题,只要是出于公心为了企业发展,我相信,在后续的处理中,省委省政府会本着实事求是、宽严相济的原则,给大家一个改正错误、轻装上阵的机会。当前,最重要的是配合省委的调查,稳住生产经营,不要自乱阵脚。” 这相当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只要不像秦家李家那样公然对抗,过往的一些小问题,是可以被“宽宥”的。 不仅如此,宁方远还精心安排了一步妙棋。在座谈会间隙,他让自己曾经扶持过、如今已成长为知名企业家的几位“自己人”,私下里分别联系这些参会的老总,以“朋友”和“同行”的身份进行劝说。 “宁省长是实干家,他说话算话。” “当初要不是宁省长顶住压力,我们公司早就垮了,他懂得企业的难处。” “跟着那几家公司闹,没好处,他们背景深,最后未必有事,但我们这些小虾米肯定先完蛋。现在宁省长愿意帮我们说话,这是机会!” 这些来自商界同行的“现身说法”,比宁方远自己的承诺更具说服力。商人们最重实际利益和风险评估,在权衡了对抗的代价和合作的好处后,绝大多数人都迅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于是,一场潜在的商界风潮,被宁方远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和精准的利益拿捏,悄然化解于无形。除了秦家、李家等少数几家自恃背景深厚、仍在上蹿下跳的公司外,其余大部分关联企业都选择了沉默、观望甚至是有限度的配合。汉东省紧张的经济氛围和社会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 当沙瑞金听到田国富汇报,说明使在调查组高压之下,汉东并未出现预想中的企业大规模恐慌和抵触情绪,经济运行基本平稳时,他不由得对宁方远的能力和效率刮目相看。 “这个宁方远,果然有一套!”沙瑞金心中暗道。宁方远不仅帮他稳住了大后方,切断了秦家李家可能争取的同盟军,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与宁方远的那场交易,是做对了。 汉东的局势,因为宁方远这根“定海神针”,暂时避免了最坏的失控局面。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决战,并不在于这些外围的稳定,而在于沙瑞金亲自指挥的,对那几家核心堡垒的攻坚。那里的胜负,才将最终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第147章 赵瑞龙的“金蝉脱壳” 就在沙瑞金借助宁方远稳定住汉东大局,得以稍稍喘息,准备集中精力应对秦家、李家狂风暴雨般的反扑时,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瞬间打乱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境——赵立春的儿子,那个曾经在汉东无法无天、劣迹斑斑的赵瑞龙,竟然出来了! 不是越狱,不是特赦,而是以一种看似完全“合法合规”的方式,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看守所。 消息传到沙瑞金耳朵里时,他正在审阅调查组报上来的关于惠龙公司账目中的几处疑点分析。他拿着笔的手猛地一僵,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赵瑞龙……出来了?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站在对面的白秘书脸色同样凝重,低声道:“是的,书记。消息确认了,昨天下午办的释放手续。理由是……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执行,当庭释放。” “缓刑?!”沙瑞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赵瑞龙涉嫌的行贿、非法经营等罪名,数额巨大,情节严重,之前一直被羁押,田国富那边还指望着能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深挖赵立春的问题。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认罪、缴纳罚金、然后判缓刑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沙瑞金心头,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知道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去!立刻把整个过程给我弄清楚!每一个环节,经办人,法律依据,我都要知道!” “是,书记!”白秘书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沙瑞金再也无心看文件,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赵瑞龙的突然出狱,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上。他隐隐感觉到,这不仅仅是赵家的一次成功运作,更像是对他,对他正在推动的调查的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和示威。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白秘书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几份打印出来的材料,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书记,情况基本弄清楚了。”白秘书将材料放在沙瑞金桌上,语气带着愤懑和无奈,“我请秘书处几位法律专业背景的同志仔细研究过了。从表面程序和法律条文上看……赵瑞龙这个案子,目前的处理结果,确实……确实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挑不出毛病?”沙瑞金猛地看向他,目光如电。 白秘书硬着头皮解释道:“赵立春应该是利用了这段时间我们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应对秦、李两家反扑和稳定内部局面的空档,暗中发力。他让赵瑞龙选择了‘认罪认罚’。” 他指着材料上的关键点:“您看,赵瑞龙对其主要行贿罪行供认不讳,态度被认定为‘良好’;同时,他‘主动’缴纳了高达数亿元的巨额罚金和违法所得。根据现行的《刑事诉讼法》关于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规定,以及《刑法》中关于缓刑的适用条件……法院综合考虑其认罪态度、退赃退赔情况,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酌定从轻情节,最终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从法律程序上,我们……我们找不到明显的硬伤来推翻这个判决。” 沙瑞金一把抓过材料,快速浏览着,越看脸色越是铁青。他虽然不是法律专家,但基本的判断力是有的。白秘书说得没错,对方就是钻了法律的空子,利用了“认罪认罚从宽”这项制度,用巨额的罚金和“良好”的态度,换来了一个实质上的免于牢狱之灾! “是谁办的案?谁提起的公诉?谁判的?”沙瑞金咬着牙问。 “查过了。”白秘书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具体经手办理的,无论是公安系统的侦查人员,检察院的公诉人,还是法院的审判员,级别都不高,没有正处级及以上干部直接插手。看起来……就像是下面的人依法依规办理的一个普通案件。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高效’且‘精准’地走完所有程序,背后没有更高层级的力量协调和推动,是绝对不可能的。” 白秘书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沙瑞金心头。他明白了,赵立春这是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外加“断尾求生”。他用一个儿子的“认罪”和巨额罚款,保全了赵家更核心的利益,也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同时,他选择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操作,分明是看准了他沙瑞金被秦、李两家缠住,无暇他顾,更是算准了上面有些人或许也乐见其成,希望汉东的“乱子”能尽快平息,不愿意看到赵立春这条线被深挖下去,引发更大的震荡。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沙瑞金。他为了查清汉东的问题,顶着巨大的压力,甚至不惜与盘根错节的京城势力正面开战,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可他的对手呢?赵立春轻飘飘的一招,就让他之前针对赵家的部署几乎前功尽弃;秦家、李家更是动用庞大的资源,从上层对他进行围剿。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深陷泥潭的勇士,奋力挥舞着长剑,想要斩断前方的荆棘,却发现四周的泥沼不断涌来,还有冷箭从看不见的地方射来。对手层出不穷,手段花样翻新,明的暗的,规则的潜规则的,让他防不胜防,疲于应付。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沙瑞金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白秘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瑞金一人。他颓然坐回宽大的椅子,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眼神却是一片空洞和迷茫。 来汉东,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吗?他原本雄心勃勃,想要在这里干一番事业,整肃吏治,扫除积弊。可现实却如此残酷,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都要面对难以想象的阻力。赵立春的阴影尚未完全驱散,秦家、李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挡在面前。现在,连已经被关进去的赵瑞龙都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挫败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会不会最终徒劳无功,反而葬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沙瑞金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汉东的未来,他自身的命运,在这一刻,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第148章 高育良的警醒 赵瑞龙安然无恙、仅以缓刑脱身的消息,如同在已不平静的汉东湖面投下又一枚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各个角落。有人愤慨,有人沉默,也有人,心底那原本已经压下的念头,又开始悄然浮动。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便是心思浮动者之一。 夜幕低垂,他提着两盒上好茶叶,再次踏进了老师高育良位于省委家属院的书房。书房内依旧茶香袅袅,高育良坐在他那张常坐的藤椅上,神色平静地看着书,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但祁同伟敏锐地察觉到,老师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老师,”祁同伟恭敬地将茶叶放在一旁,在高育良对面的小凳上坐下,语气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您听说了吗?赵瑞龙……出来了。” 高育良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祁同伟见老师反应平淡,有些按捺不住,继续说道:“真是没想到,老书记……不,赵立春能量还是这么大!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还能把事儿办得这么……这么‘漂亮’。几个亿的罚金说交就交,缓刑……这跟没事儿人也差不多了。” 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对昔日那个庞然大物的敬畏,以及一丝……或许是看到强大力量展现后产生的侥幸心理。赵立春如果不会倒,那自己当初毅然切割、转投宁方远,是不是……做得太绝、太早了? 高育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镜片,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牢牢盯住祁同伟:“同伟啊,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看到赵公子出来了,你这心里……又活泛了?想着是不是还能再回赵家那条船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祁同伟那点隐秘的心思。 祁同伟脸色瞬间一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挺直了腰板,急忙否认:“老师!您这说的什么话!我祁同伟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早就跟赵家划清界限了!” 他嘴上否认得坚决,但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羞赧,却没有逃过高育良锐利的目光。 看到弟子这般反应,高育良脸上的那丝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失望、严厉和恨铁不成钢的阴沉。他猛地一拍藤椅扶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祁同伟吓了一跳。 “祁同伟!”高育良直呼其名,声音冷得像冰,“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从赵家那条破船上跳下来的吗?忘了赵立春是怎么把你当弃子,沙瑞金又是怎么想要拿你开刀的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发懵的祁同伟,语气如同鞭子一样抽打过去:“是谁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拉了你一把?是宁方远!是谁力排众议,帮你坐稳了这个副省长的位置?也是宁方远!你以为你这个副省长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赵立春发善心给你的吗?!” 高育良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毫不留情:“宁方远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摔下来!而且会摔得比之前更惨!你现在的一切,你的位置,你的前程,都系于宁方远一身!你这个时候敢有贰心,信不信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只需要稍微松一松手,下面那些盯着你位置的人,还有赵家那些恨你背叛的人,就能立刻扑上来把你撕成碎片!” 祁同伟被骂得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高育良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侥幸火苗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后怕。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是多么的危险和愚蠢! “老师……我,我错了!”祁同伟低下头,声音带着颤抖,“是我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我……我记得是宁省长在我最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这份恩情,我祁同伟记在心里,绝不敢忘!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看到祁同伟认错态度诚恳,高育良心中的怒气稍缓,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在巨大的权力和利益面前,容易心态失衡,需要时时敲打。他重新坐下,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 “同伟,我不是在吓唬你。你要看清楚形势!赵立春这次不过是仗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和钻了法律空子,小胜了一把,暂时保住了他儿子而已。这改变不了他日薄西山的大势!他自身都难保,还能顾得上你?” 他话锋一转,将重点引向了宁方远:“你再看看宁方远!他来汉东才多久?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可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局面?” 高育良掰着手指头数道:“在常委会上,他能关键时刻一锤定音,连沙瑞金都要承他的情!在省政府,刘省长不管事,他现在是实际上的当家人!在处理光明峰项目引发的动荡上,他手段老辣,轻而易举就稳住了绝大多数企业,这份政绩和掌控力,谁不看在眼里?就连我这个在省委排名在他之前的老师,不也得承认他的手段,甚至……心甘情愿在某些方面配合他?”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祁同伟:“你别忘了,宁方远还是汉东大学的学生,名义上也算是我的学生。可我这个老师,现在都得佩服他这个学生的城府和手腕!更重要的是,他今年才四十六岁!四十六岁的常务副省长,封疆大吏的苗子,背后还有裴一泓那样的大佬支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高育良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同伟啊,官场上,站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跟对人!既然你已经上了宁方远这条船,这就是你的机遇!这条船现在看起来可能不如赵家那条旧船曾经那么庞大,但它崭新、坚固,而且正在乘风破浪,驶向更广阔的海域!你要做的,就是紧紧抓牢船舷,展现出你的价值,成为他不可或缺的臂助,而不是左顾右盼,想着跳回那条已经开始沉没的破船!那才是自取灭亡!” 一番疾言厉色又推心置腹的训诫,彻底点醒了祁同伟。他抬起头,眼中之前的迷茫和侥幸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后的坚定。 “老师,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从今往后,我祁同伟唯宁省长马首是瞻,绝无二心!”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一次,是真正下定了决心。 高育良看着他,终于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经过这次敲打,祁同伟应该能更清楚地看清脚下的路,以及未来该效忠的人。在这汉东波谲云诡的乱局中,能紧紧抱住宁方远这条潜力无限的“大腿”,或许,才是他们这些人最好的出路。 第149章 破釜沉舟 赵瑞龙的“金蝉脱壳”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沙瑞金的心头,但也彻底激起了他破釜沉舟的决绝。退缩?妥协?不!事已至此,唯有将这场战斗进行到底,用铁一般的事实,将那些盘踞在汉东乃至更高层面的蛀虫彻底挖出来,他才对得起自己的职责,对得起姜老爷子的信任,也对得起自己来汉东的初衷! 短暂的颓废和迷茫之后,是更坚定的反击。沙瑞金再次将田国富召到办公室,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国富同志,赵瑞龙的事情,给我们提了个醒,也打了个时间差。”沙瑞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对手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干扰、拖延,甚至像这样,在我们眼皮底下玩偷梁换柱的把戏!我们不能再按部就班了!” 他走到墙上悬挂的汉东省地图前,目光聚焦在京州市,尤其是被重点标注的光明峰项目区域。 “光明峰项目,总投资近三百亿!这还仅仅是明面上的项目直接投资!”沙瑞金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仿佛能点穿那厚厚的图纸,“由它带动起来的周边地产、商业、配套基础设施……整个产业链,涉及的资金量是千亿级别!这是多么庞大的一块蛋糕?!”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田国富:“丁义珍?他一个京州市的副市长,兼个光明区的区委书记,他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他有权力独自审批决定如此巨额资金的流向和如此核心利益的分配吗?绝无可能!” 沙瑞金的语气斩钉截铁:“这里面,一定有更高层级的人参与!李达康,他作为市委书记,是直接领导,他绝对脱不了干系!甚至……我怀疑赵立春,也直接或间接地插手了其中关键环节!只有他们这个级别,才有能力协调如此庞大的资源,才有胆量进行如此惊人的利益输送!”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分析:“而且,当时他们手握大权,背后又有京城那几座‘大山’撑腰,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真的敢去查他们,敢去动他们精心设计的蛋糕!所以,在项目招标、土地出让、规划审批、资金拨付这些关键环节上,他们未必能做到天衣无缝!一定会留下纰漏!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他们当初的傲慢和疏忽!”沙瑞金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命令调查组,调整方向,集中所有力量,就往深了查!往根子上挖!不要被表面的账目问题迷惑,要查资金流向的最终受益人,要查项目决策的幕后推手,要查所有不合常理的审批程序背后的权力干预!” 他走到田国富面前,一字一句地命令道:“告诉同志们,放开手脚,不要有顾虑!不管查到谁,涉及到哪一级,证据确凿就直接上报!天塌下来,有我沙瑞金顶着!我就是要看看,这汉东的天,到底能不能翻过来!” 田国富听着沙瑞金这番几乎是决战宣言的话,感受到那股破釜沉舟的意志,心中也是激荡不已。他知道,沙瑞金这是把所有的政治前途都押上了。赵瑞龙事件带来的挫败感,此刻反而转化为了更强大的动力。 “瑞金书记,我明白了!”田国富挺直腰板,脸上也露出了决然的神色,“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您放心,我回去立刻部署,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条千亿利益链背后的鬼,给揪出来!” 回到省纪委,田国富立刻召集调查组全体核心成员开会。他没有隐瞒目前的严峻形势,直接将沙瑞金的指示和决心传达下去。 “同志们,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赵瑞龙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能量也更大!他们在反扑,在给我们制造麻烦!”田国富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面容凝重的纪检干部,“但是,这更说明我们调查的方向是对的!我们触碰到了他们最核心的利益!他们害怕了!” 他用力一拍桌子,声音斩钉截铁:“沙书记下了死命令!我们调查组,现在只有一个任务——深挖!彻查!目标,就是光明峰项目背后可能存在的、高达千亿级别的利益输送链条和其保护伞!” “不要局限于丁义珍那点问题!他的级别不够!我们要查的是能决定三百亿项目、影响千亿产业链的人!查项目的每一个决策环节,查每一笔异常资金的最终去向,查所有招标文件中不合逻辑的地方!尤其是涉及惠龙、鼎盛、昌隆这几家公司的所有往来,要一笔一笔地核,一个人一个人地过!” 田国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我知道,越往深查,阻力会越大,风险也会越高!可能会有人打电话说情,可能会有人暗中威胁,甚至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但是,我们是党的纪律部队,是守护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卫士!如果我们都退缩了,那还有谁来维护公平正义?!” “我现在要求你们,抛开一切杂念和顾虑,依法依规,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无论他职位多高,背景多深,只要证据确凿,就坚决拿下!一切后果,由我和沙书记承担!” 调查组的成员们被田国富这番充满悲壮和决绝的动员令所感染,原本因为赵瑞龙事件而产生的一丝动摇和疑虑瞬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使命感和战斗的激情。 “请田书记放心!坚决完成任务!”众人异口同声,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力量。 一场针对汉东省最深层次利益链条和保护网的总攻,在沙瑞金的决断和田国富的指挥下,就此拉开序幕。调查组的灯光,彻夜长明,如同刺向黑暗的利剑,誓要将一切污秽暴露在阳光之下。汉东的这场反腐风暴,进入了最激烈、也是最危险的攻坚阶段。 第150章 宁方远的叮嘱 省政府大楼,宁方远办公室。 祁同伟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橄榄枝与四角星花熠熠生辉,他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向宁方远汇报近期公安厅在维护社会稳定、配合省委调查组工作以及内部队伍建设等方面的情况。他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显然是用心准备过的。 宁方远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扶手上轻轻点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中流露出的些许赞许,让祁同伟心中稍定。 “……省长,近期的工作大致就是这些。我们一定坚决贯彻省委和省政府的指示,确保汉东社会面大局稳定,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祁同伟结束汇报,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 “嗯,同伟同志的工作做得不错,公安厅这段时间辛苦了。”宁方远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尤其是稳定方面,你们出了力,我心里有数。” 得到宁方远的肯定,祁同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趁势说道:“谢谢省长肯定。另外,向您报备一下,按照公安部统一安排,我下周需要进京一趟,参加今年的高级警官晋衔仪式。” “哦?这是好事,恭喜同伟同志了。”宁方远露出一丝笑容,晋升警衔是对一名警官资历和贡献的认可。 “谢谢省长。”祁同伟连忙道谢,但随即看到宁方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神情。 宁方远沉吟了片刻,目光变得锐利,他看着祁同伟,语气严肃起来:“同伟啊,去参加晋衔仪式是应该的。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祁同伟立刻坐直身体:“省长您请讲。” “仪式参加完,就立刻回来,不要在京城过多逗留。”宁方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你要清楚,现在是汉东非常敏感的时期。沙书记那边和京城某些势力的较量,正处在白热化的阶段。你这个汉东的副省长、公安厅长,身份特殊,手握刀把子,本身就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话语中的警示意味更浓:“这个时候,你如果留在京城,万一被某些人设了局,比如安排些不该见的场合,见了些不该见的人,或者哪怕只是被拍到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画面……到时候,传到汉东,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常委会上那些人会怎么想?沙书记会怎么想?” 宁方远盯着祁同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恐怕除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李达康,其他常委,尤其是沙书记和田书记,都得恨死你!这会打乱整个省委的部署,甚至可能让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你明白这里的利害关系吗?” 祁同伟先是一怔,随即背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之前只想着去参加晋衔仪式是件光荣的事情,或许还能借此机会在部里走动走动,却完全没有考虑到眼下汉东微妙而危险的政局,以及自己身份所带来的巨大风险! 宁方远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是啊,自己现在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钻营的公安厅长,而是牢牢绑在宁方远这条战船上的关键人物!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对手利用,成为攻击己方的武器! 他立刻站起身,神色凛然,向宁方远保证道:“省长,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祁同伟在公安战线这么多年,这点政治警觉性还是有的!我向您保证,参加完晋衔仪式,我立刻返回汉东,绝不在京城多停留一天,也绝不会见任何无关的人,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看到祁同伟态度端正,反应迅速,宁方远满意的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下来。他挥挥手示意祁同伟坐下。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宁方远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安抚,“毕竟你是去参加公安部的大会,是正式场合。那些人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在公安部的眼皮底下做得太过分,那打的可是整个公安系统的脸面。只要你自身持正,谨言慎行,就不会有大问题。我只是提醒你,要时刻保持清醒。”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宁方远深谙驾驭之道。在敲打之后,他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祁同伟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对了,同伟,上次你跟我提过的,你们厅里那个叫王绍的同志,能力不错,资历也够,你想推荐他担任副厅长,充实班子力量。”宁方远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跳,立刻集中精神,应道:“是的,省长,王绍同志确实……” 宁方远打断了他,直接给出了明确的答复:“这件事,我看可以。等你从京城回来,就在政府班子会上把他提出来讨论吧,走一下程序。到时候,我会表态支持。政府这边通过后,我再提交常委会。” 这话等于是一锤定音!有了宁方远这位实际主持省政府工作的常务副省长的支持,王绍的副厅长任命,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这对于祁同伟来说,意义重大!这不仅能进一步增强他在公安厅的掌控力,更是宁方远对他近期表现和未来忠诚的肯定与奖赏! 祁同伟顿时激动起来,脸上泛起了红光,他再次站起身,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恭敬:“谢谢省长!谢谢您的信任和支持!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把公安厅的工作做好,全力配合省委省政府的各项部署!” “嗯,好好干。”宁方远淡淡一笑,挥了挥手,“去吧,准备一下进京的事宜。记住我的话。” “是!省长,那我先告退了。”祁同伟恭敬地鞠躬,然后迈着坚定而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关上的房门,宁方远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提拔王绍,既是兑现对祁同伟的笼络,也是为了更好地将公安系统这支重要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接下来的风暴中,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而祁同伟,经过这次敲打和笼络,应该能更加死心塌地了。 此时的祁同伟,走在省政府明亮的走廊里,心中充满了对宁方远的敬畏和感激。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紧紧跟随宁方远,这条船,他上对了!同时也更加警惕,此次京城之行,必须万分小心,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汉东的滔天巨浪,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 第151章 祁同伟的敲打 离开省政府那栋庄严的大楼,坐进自己的专车后座,祁同伟脸上的激动与恭敬才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高度警惕。宁方远的叮嘱言犹在耳,如同警钟在他心中长鸣。他深知,此次京城之行,绝非简单的晋衔领奖,更是一场无形的政治考验。 他没有丝毫耽搁,直接让司机驱车返回省公安厅。 回到自己那间象征着汉东警界最高权力的办公室,祁同伟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处理积压的文件,而是立刻让秘书通知所有在家的副厅长,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召开紧急厅务会议。 命令下达,公安厅这座庞大的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几位副厅长虽然不明所以,但都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 祁同伟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副手。这些面孔,有的跟了他多年,有的是各方势力平衡的产物,关系错综复杂。在如今汉东风声鹤唳的关头,他必须确保这支队伍绝对可控,不能出任何乱子。 “人都到齐了,开会。”祁同伟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根据公安部通知,我下周需要进京参加晋衔仪式,大约需要三到四天时间。” 他此言一出,几位副厅长表情各异,有表示祝贺的,有若有所思的,但都静静听着。 “我不在期间,厅里的日常事务,由建国同志(常务副厅长)全权负责。”祁同伟看向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位、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沉稳的老警官。这位常务副厅长资历很深,虽然进取心不足,但胜在稳重可靠,在厅内威望也高,由他暂时主持工作,最能服众,也最不容易出岔子。 被点名的常务副厅长李建国微微颔首,沉声道:“请厅长放心,我会处理好日常工作。” 祁同伟点了点头,随即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缓缓从其他几位副厅长脸上扫过。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今天召集大家,除了交待我出差期间的工作安排,更重要的是要强调一件事。”祁同伟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寒意,“最近汉东的局势,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风云变幻,波谲云诡!省委有省委的考量,高层有高层的博弈。”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都充分感受到他话语的分量。 “但是!”祁同伟重重地强调,“我们公安厅,是刀把子,是维护社会稳定和人民安全的最后防线!我们的核心任务,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那就是——维持汉东的社会大局稳定,保障良好的治安环境!除此之外,不该问的不同,不该听的不听,更不该参与的,绝对不要参与!”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希望各位都能恪尽职守,管好自己分管的领域,带好自己的队伍。谁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心思活络,走错了路,甚至是阳奉阴违……” 祁同伟没有接着往下说,但那冰冷的眼神,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威胁,让在座的几位副厅长都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们太清楚这位祁厅长的的手段和背景了,他能坐上这个位置,绝非侥幸。他背后站着宁方远省长,甚至可能还有更高层的关系。如果他真要动谁,谁也保不住。 “请厅长放心,我们一定严守纪律,做好本职工作!”几位副厅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态,神色凛然。 “好!散会!”祁同雷厉风行,达到敲打的目的后,便直接宣布散会。 几位副厅长各怀心思地离开了会议室。祁同伟独自坐在主位上,揉了揉眉心。这番敲打是必要的,但他还需要一颗能真正放心、在关键时刻能顶上去的棋子。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让王绍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多久,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身材精干、目光锐利的中年警官快步走了进来,正是经侦总队总队长王绍。他是祁同伟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能力出众,忠诚度也经过考验。 “厅长,您找我?”王绍立正敬礼,姿态一丝不苟。 “嗯,坐。”祁同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比刚才开会时缓和了许多。 王绍依言坐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找你来,是两件事。”祁同伟直接说道,“第一,等我从京城开会回来,之前因伤提前病退的李副厅长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厅党组会提名由你接任。这件事,宁省长那边,我已经汇报过了,他同意了。”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王绍耳边炸响!副厅长!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虽然之前祁厅长有过暗示,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竟然是宁省长亲自点头!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有些发懵,随即涌起的是无比的激动和感激。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有些颤抖:“厅长!我……谢谢厅长栽培!谢谢省长信任!我王绍一定……” 祁同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表忠心:“你的能力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推荐你。坐。” 等王绍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重新坐下后,祁同伟的脸色再次变得严肃起来:“第二件事,我出差这几天,厅里明面上由李副厅长主持,但你要给我盯紧了,尤其是各支队、各市局的警力异常调动情况!” 他压低了声音,嘱咐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担心有人会利用我不在的空档,在公安系统内部搞小动作,或者想调动警力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无论大小,立刻直接向我汇报!明白吗?” 王绍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深意,这是将内部监察和应急反应的“暗线”交给了自己!这是何等的信任! 他神色一凛,郑重保证道:“厅长放心!我明白!我一定盯死各个环节,绝不让任何人在公安厅内部兴风作浪!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好!”祁同伟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做好准备。等我回来,你的任命就该走程序了。” “是!”王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步伐坚定而有力。 安排好这一切,祁同伟才稍稍松了口气。敲打了潜在的异动者,安抚了稳健派,又将真正的监督权交给了心腹,公安厅这个基本盘,在他离开期间,应该能稳住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训练场上那些生龙活虎的警员,目光再次投向北方。京城,这次我祁同伟来了,一定会谨言慎行,平安归来!汉东的棋局,我绝不能提前出局! 第152章 前往京城 周六的京城,天空带着一丝北方秋季特有的高远和清朗。祁同伟搭乘的航班平稳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他穿着一身便装,戴着墨镜,混在熙熙攘攘的旅客中,显得低调而普通。只有那挺直的腰板和锐利的眼神,偶尔会泄露出一丝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宁方远的叮嘱如同紧箍咒,让他此行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没有联系任何在京的故旧,也没有告知任何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的人。出了机场,他径直上了公安部安排来接机的车辆,直接前往位于东长安街的公安部大楼。 签到、领取会议材料、办理入住部里内部招待所的手续……整个过程,祁同伟都严格按照流程,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如同一个最遵守纪律的普通学员。他入住的房间简洁而干净,与汉东省公安厅给他配备的待遇相比,可谓天壤之别,但他毫不在意。 安顿下来后,祁同伟并没有待在房间里。他深知,完全闭门不出反而显得刻意,容易引人猜疑。他按照会议手册上的安排,来到了招待所的小会议室,这里将是与会人员临时交流和休息的场所。 果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来自其他省份的公安系统同僚,其中不乏和他级别相当的厅长、副厅长。大家虽然穿着便装,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能来参加这个级别晋衔仪式的,无一不是各地警界的翘楚和实权人物。 见到祁同伟进来,几位相熟或面熟的厅长都笑着点头致意。祁同伟也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走过去与众人握手寒暄。 “祁厅长,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老祁,听说你们汉东最近不太平?辛苦了吧?” “同伟兄,这次晋衔,恭喜恭喜!” 场面上的话,热情而客气,但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距离感。汉东省目前是风暴中心,沙瑞金与京城势力的角力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祁同伟作为汉东的公安厅长,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 祁同伟应对得体,既不回避问题,也不深入探讨。对于汉东的情况,他只用了“坚决执行省委指示,维护社会稳定”之类的官方辞令轻轻带过,将话题引向了公安业务交流和此次晋衔仪式本身。 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警惕。没有人提出晚上一起聚餐喝酒,这在往常的类似场合几乎是惯例。但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免了这种容易授人以柄的私下密集接触。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寒暄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几位厅长便陆续借口旅途劳累,需要准备明天的述职,各自返回了房间。祁同伟也顺势告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祁同伟才轻轻松了口气。刚才那看似轻松的应酬,实则耗费了他不少心神,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和表情,不能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误解的情绪。 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京城璀璨的夜景。这里是他曾经渴望攀爬的权力中心,如今身临其境,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束缚。他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许正有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天,周日。一大早,祁同伟和几位厅长便整理好警服,容装严整,一起乘车前往公安部大楼。今天是向部里分管领导,主要是常务副部长述职的日子。 庄严肃穆的部委大楼,充满了无形的威压。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后,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一间小型会议室等候。述职是分别进行的,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 轮到祁同伟时,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常务副部长的办公室。 述职过程严肃而规范。祁同伟主要汇报了汉东省公安厅在维护政治安全、社会稳定、打击犯罪、队伍建设等方面的工作,重点突出了在配合省委省政府中心工作,尤其是在当前复杂形势下确保社会面平稳可控所做的努力。他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扎实,既展现了成绩,也不回避存在的问题和挑战,态度不卑不亢。 常务副部长听得认真,偶尔会插话询问一两个细节,但总体上没有过多的表态,更多的是原则性的要求和指示。祁同伟明白,到了这个层级,领导不会轻易对下面具体的事务表态,尤其是在汉东这种敏感时期。这次述职,更像是一次例行的工作检查和面对面的考察。 大约二十分钟后,述职结束。祁同伟敬礼,转身离开办公室,整个过程滴水不漏。 走出办公室,他和其他几位已经述完职的厅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没有人多交流述职的具体内容,这是规矩。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等待周一那场庄严的晋衔大会。 回到招待所,祁同伟拒绝了所有非必要的活动提议,独自留在房间里。他翻阅着会议材料,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宁方远的叮嘱,以及述职时常务副部长那看似平淡却意味深长的目光。 京城的水,太深了。他必须像走在钢丝上一样,小心翼翼,不能有丝毫差错。晋衔固然是荣誉,但平安返回汉东,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标。他只想尽快走完这个过场,然后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外面的繁华与喧嚣,与他无关,汉东那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才是他的归宿。周一的大会,将是他此行最后的,也是最需要谨慎应对的关卡。 第153章 副总的荣光 周一清晨,京城的天光尚未大亮,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清冷的寒意。公安部招待所内却已是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祁同伟站在房间的穿衣镜前,仔细地整理着自己那身崭新的、挺括的警礼服。 藏蓝色的礼服,金色的绶带,袖口和肩章部位繁复而精美的金色刺绣,无一不彰显着这身服装所代表的崇高荣誉与沉重责任。他小心翼翼地抚平衣领上最后一丝褶皱,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镜中的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在礼服的映衬下,更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 然而,此刻他心中翻涌的,却不仅仅是即将晋衔的激动,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宁方远的警示言犹在耳,让他在这份荣耀之外,更多了几分如履薄冰的谨慎。 “叮咚——”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打开门,另外几位同样身着笔挺警礼书的厅长已经站在门外,大家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带着同样的庄重与期待,也隐藏着同样的审慎与克制。没有过多的言语,几人默契地一起下楼,登上了那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黑色考斯特中巴车。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长安街上,窗外是首都清晨的繁忙景象。但车内的气氛却异常安静,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预演。 车子驶入公安部大院,经过严格的证件核查后,缓缓停靠在主体大楼前。祁同伟深吸一口气,跟随众人下车,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向那座象征着警察最高指挥中枢的庄严建筑。 举行仪式的大礼堂灯火通明,庄重而神圣。主席台上悬挂着巨大的警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台下,已经坐满了来自全国公安系统各条战线的代表,以及部机关的工作人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祁同伟按照引导,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他的目光扫过主席台,看到了几位部领导已经就座,其中包括主持今天会议的常务副部长。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手心甚至微微有些出汗。 上午九时整,会议准时开始。全场起立,奏唱雄壮的国歌。祁同伟挺直胸膛,放声高歌,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会议由常务副部长主持。他首先代表部党委发表了讲话,肯定了高级警官们在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中做出的卓越贡献,强调了此次晋衔的意义在于强化责任担当,激励全体公安民警更好地履行职责使命。他的讲话高屋建瓴,语重心长,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祁同伟认真聆听着,将部领导的要求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仪式上的套话,更是对他未来工作的鞭策和指引。 会议按议程一项项进行。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授衔仪式。 “……根据《人民警察警衔条例》规定,经院里批准,授予以下同志副总警衔……”常务副部长宣读了命令名单。 当听到“汉东省,祁同伟”这个名字时,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迅速调整状态,与其他几位被念到名字的同志一起,立正,转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依次走上主席台。 礼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对他们过往工作的肯定,也是对这份崇高荣誉的致敬。 走到主席台中央,祁同伟面向台下,立正站好。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了无数双充满敬佩和期待的眼睛。然后,他转向主席台正中央那位身着白色警衬,肩扛总警监警衔,不怒自威的部长。 部长脸上带着庄重而温和的笑容,逐一为晋衔者更换警衔。当部长走到祁同伟面前时,祁同伟挺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部长回礼,然后从礼仪人员手中的托盘里,取下了那副象征着共和国警察极高荣誉的副总警监警衔。那是由橄榄枝环绕半周的银色国徽和一枚银色星徽组成,庄重而耀眼。 部长亲手为他取下旧的警衔,然后将这副崭新的、沉甸甸的副总警监警衔,仔细地、庄重地为他佩戴在肩章之上。整个过程,部长没有说话,但那专注的神情和有力的动作,却传递出无限的信任和期望。 “咔嚓咔嚓——”台下媒体的闪光灯亮成一片,记录下这光荣的时刻。 当那副警衔稳稳地落在肩上的瞬间,祁同伟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遍全身。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一种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一种被国家和组织认可的至高荣耀! 他再次向部长敬礼,然后转身,面向全场。灯光聚焦在他身上,肩上的副总警监警衔在灯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台下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刻,祁同伟的脑海中,如同电影胶片般飞速闪过了自己这半生的轨迹——那个从岩台山沟里走出来的、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那个在汉东大学操场上奔跑、渴望出人头地的青年;那个在孤鹰岭缉毒战斗中浴血奋战的缉毒英雄;那个在权力场中挣扎、浮沉,历经背叛与抉择的公安厅长……无数个日夜的拼搏,无数次生死边缘的徘徊,无数个隐忍与算计的瞬间,仿佛都凝聚在了肩上这副沉甸甸的警衔之中。 “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啊……”一股巨大的酸楚与豪情交织的情感,猛地冲上了他的鼻尖,让他眼眶微微发热。他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保持着威严的军姿和刚毅的表情。 他知道,这身礼服,这副警衔,既是光环,也是枷锁。它将他推向了更高的位置,也让他置身于更耀眼的光束和更猛烈的风浪之下。从今往后,他的一言一行,都将受到更严格的审视。 授衔仪式在雄壮的《人民警察之歌》中圆满结束。祁同伟随着人流走出礼堂,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肩上的新警衔,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荣誉已经获得,但汉东的征程还远未结束。 第154章 盛宴下的默契 晋衔仪式那庄重肃穆的氛围,随着人群步出礼堂而逐渐消散。回到下榻的公安部招待所,祁同伟和几位刚刚一同晋升的厅长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下来。仪式结束了,肩上那副沉甸甸的副总警监警衔,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压力,又仿佛披上了一层更为耀眼光环,让彼此间的关系也似乎更近了一步。 “哈哈,老祁,这下咱们几个,可算是真正迈进‘高干’的门槛了!”一位来自北方某省的刘厅长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豪情。他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是典型的北方汉子性格。 另一位来自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赵厅长也笑着接口:“是啊,副总警监,放在过去,那也算是‘将军’级别了。肩膀上担子更重喽!”他说话带着南方口音,语气相对温和,但眼中的光彩同样明亮。 祁同伟脸上也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回应着众人的祝贺。这一刻,他们共享着同样的荣誉和喜悦,暂时抛开了各自辖区内的烦忧和官场上的谨慎。能够走到这一步,无一不是在枪林弹雨、明争暗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其中的艰辛,彼此心照不宣。 “同喜同喜!各位兄长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小弟。”祁同伟举起茶杯,姿态放得很低。他很清楚,虽然同为副总警监,但资历、背景和所处省份的重要性各有不同,保持谦逊总是没错的。 气氛变得热络起来。几位厅长终于可以放声交谈,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他们谈论着各自省内公安系统遇到的一些奇闻趣事,分享着打击新型犯罪的经验,也吐槽着办案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奇葩情况和阻力。这些话题安全而务实,既能拉近关系,又不会触及敏感领域。 祁同伟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讲述一些汉东过去在缉毒、打黑方面的案例,引得众人阵阵惊叹。他语言生动,描述精准,展现了一名老刑侦的专业素养,也赢得了同僚们的尊重。 然而,当话题不经意间滑向“最近”、“现状”这类字眼时,气氛总会出现一丝微妙的凝滞。尤其是当有人似乎想将话题引向汉东目前的情况时,那位刘厅长便会立刻用一个大嗓门的笑话或者另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巧妙地带开,赵厅长也会默契地附和。 一次,两次……祁同伟心中明了。汉东现在的状况,在高层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沙瑞金与京城势力的恶斗,如同一场公开的擂台赛,吸引了所有够级别玩家的目光。这些人精似的厅长们,谁也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尤其是这种人员复杂的宴会上,去触碰这个敏感无比的话题。那不是关心,而是惹祸上身。 祁同伟自然也乐得如此。他牢记宁方远的警告,绝不主动提及汉东目前的任何具体事务。当有人看似无意地问及“汉东最近治安压力不小吧?”时,他也只是用“坚决落实省委指示,维护稳定是第一要务”之类的标准答案含糊带过,不透露任何实质信息,不表达任何个人倾向。 这种心照不宣的回避,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保护层,将关于汉东的潜在风险隔绝在外。大家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共享荣誉,回避风险。 傍晚,公安部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晚宴。宴会厅内灯火辉煌,气氛热烈。部领导悉数出席,向新晋的高级警官们表示祝贺。祁同伟和其他几位副总警监,自然成为了宴会的焦点之一。 他换上了常服,肩上的副总警监警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尽管以茶代酒,但他依然周旋于各桌之间,向部领导敬礼致意,与各地同僚举杯寒暄,脸上始终带着得体而矜持的笑容。他能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羡慕,有祝贺,或许也有审视和探究。 几位新晋副总警监坐在一起,脸上的喜色依旧难以完全掩饰。推杯换盏间,谈论的话题也更加随意,甚至开始聊起了家庭、子女教育等私人话题,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但祁同伟注意到,即便如此,一旦谈话内容稍有偏离安全区域,总会有人及时地将它拉回来。这种无形的界限,始终存在。 晚宴在热烈而和谐的气氛中结束。部领导离场后,各地的厅长们也陆续散去。有人相约去体验京城的夜生活,有人则准备第二天拜访部里的相关司局,沟通业务。 “祁厅,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茶馆……”刘厅长凑过来低声问道。 祁同伟心中一动,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进一步加深私人关系的机会。但他立刻想起了宁方远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以及那句“不要在京城过多逗留”的叮嘱。 他压下心中的意动,脸上露出遗憾的笑容,低声道:“刘哥,好意心领了。不过汉东那边……您也知道,千头万绪,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定了明早的航班,得回去盯着。下次,下次一定找机会好好聚聚!” 刘厅长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用力拍了拍祁同伟的胳膊:“理解,理解!汉东现在……唉,不容易!那你赶紧回去,稳住局面最重要!咱们来日方长!” “谢谢刘哥理解!”祁同伟感激地说道。 与其他几位厅长道别后,祁同伟没有再做任何停留,直接返回了招待所的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卸下伪装,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这几日在京城,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他摸了摸肩上的警衔,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荣誉已经获得,宴席已经散场。是时候离开了。他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明天的航班信息,然后开始简单收拾行李。 京城虽好,绝非久留之地。汉东那片风云激荡的战场,才是他真正的归属,那里有需要他履行的职责,有他必须紧紧依附的宁方远省长,也有等待着他回去应对的惊涛骇浪。 第155章 候机室的旧梦 第二天,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京城的清晨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寒意中。祁同伟便已起身,他动作利落地收拾好行李,将那身笔挺的警礼服仔细叠好,放入行李箱最底层,仿佛将昨日那场极致的荣光也一并珍藏封存。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提着简单的行李,悄然离开了招待所。与前几日的车接车送不同,他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车。 “师傅,首都机场T3航站楼。” 司机应了一声,车辆汇入清晨略显稀疏的车流。祁同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庄严的部委大楼、繁华的商业中心、逐渐苏醒的胡同巷口……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与挣扎,也包括他年轻时的渴望与后来的决绝。如今,他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 到达机场,办理完登机手续,通过安检,时间尚早,距离登机还有四五个小时。祁同伟走进了航空公司为高级别旅客提供的贵宾休息室。休息室里环境优雅安静,只有寥寥数人,与外面候机大厅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他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要了一杯清茶。窗外,巨大的飞机在跑道上起起落落,如同人生际遇,起伏不定。卸下了在京城必须佩戴的“面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虚感悄然袭来。晋衔的兴奋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重要任务后的释然,以及对返回汉东即将面对未知风暴的隐隐担忧。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手指在一个个名字和号码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一个他存入不久,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上——陈阳。 这是两周前,他通过一位在京工作的老同学,几经辗转才拿到手的号码。当时鬼使神差地存下了,却从未想过真的会拨打。 陈阳……这个在他心底尘封了二十多年,代表着青春、纯真、爱情以及……刻骨铭心的屈辱与背叛的名字。 看着那串数字,祁同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无数早已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脑海——汉东大学校园里那个穿着白裙子、笑容明媚的少女;操场上他拼命奔跑想要缩短的距离…… 恨吗?曾经是恨的,恨她的“现实”,恨她家族的“势利”,这种恨意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后来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动力之一。但随着岁月流逝,地位变迁,那种激烈的恨意似乎也慢慢淡了,化作了一种复杂的、带着苦涩和遗憾的印记。 要不要打过去?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魔咒般萦绕不去。他现在是汉东省的副省长、公安厅长,肩扛副总警监警衔,是名副其实的高级干部。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仰望她、祈求她家族认可的穷小子。他或许只是想……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只是想让她知道,当年那个她和她家族看不上的人,如今走到了怎样的高度? 这是一种潜藏在心底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炫耀和证明的心理。 犹豫,挣扎。时间在指尖的犹豫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几次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方,又几次颓然放下。理智告诉他,这通电话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内心深处那份不甘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牵引,又让他无法彻底放弃。 就在这种反复的煎熬中,他忽然看到休息室里另外几位旅客站起身,拿着行李向门口走去。他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他的航班登机其实还有很长时间,刚才只是另一航班的旅客开始登机了。 这个小小的误判,却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情绪。一种“再不打可能就永远没机会”的冲动,压倒了他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不再犹豫,用力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响了五六声,就在祁同伟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通了。 “喂?哪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从听筒那端传来。声音依旧温婉,但带着一丝岁月沉淀后的沉稳,以及接听陌生号码时的礼貌与疏离。 是陈阳!真的是她的声音! 刹那间,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二十多年的光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扭曲。他张了张嘴,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陈阳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似乎有些疑惑,又带着一丝警惕:“喂?请问您是哪位?不说话我挂了……” “是……是我。”祁同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祁同伟。”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祁同伟甚至能想象出陈阳此刻脸上那震惊、错愕,或许还有一丝慌乱的表情。时间,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沉默中,仿佛凝固了。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或许更久,陈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明显带着强装出来的镇定,但尾音那细微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祁……祁同伟?哦……是,是你啊。好久……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祁同伟也渐渐稳住了心神,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我来京城开会,刚开完,在机场等飞机,想起……想起老同学说你在京城,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他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掩饰了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冲动。 “哦,开会啊……顺利吗?”陈阳顺着他的话问道,语气依旧有些生硬和不自然。 “还好,挺顺利的。”祁同伟答道。 短暂的尴尬后,两人仿佛都意识到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陈阳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始询问起一些不痛不痒的近况,比如汉东的变化,老同学们的消息等等。祁同伟也一一回应,语气平和。 他们就这样,隔着千山万水,通过无线电波,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所有敏感的话题,像两个多年未见、关系普通的旧相识,聊着一些安全的、浮于表面的内容。谁都没有提起那些撕心裂肺的过往,也没有探询彼此如今的家庭和生活细节。 但在这看似平淡的对话底下,涌动着的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复杂心绪。对祁同伟而言,这通电话,某种程度上圆了他潜意识里那个“证明自己”的梦。对陈阳而言,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无疑搅动了她早已平静的心湖。 不知不觉,时间就在这种微妙而诡异的叙旧中流逝。 直到一位穿着制服的乘务人员微笑着走到祁同伟身边,轻声提醒:“祁先生,您乘坐的飞往汉东的CAX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了。” 祁同伟这才恍然惊醒,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好的,谢谢。”他对乘务人员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话筒说道:“我这边要登机了。” 电话那头的陈阳似乎也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轻声道:“哦,好……那你,一路平安。” “嗯。”祁同伟应了一声,在挂断电话前,他鬼使神差地,又或许是给自己留一个未必会实现的念想,加了一句:“下次……下次来京城,有空的话,我……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陈阳听不出情绪的回答:“……好。” 电话挂断了。 祁同伟握着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声音余温的手机,在原地怔怔地坐了几秒钟,才缓缓起身,拉起行李箱,向着登机口走去。 窗外,阳光正好,一架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祁同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复杂情感的城市,然后毅然转身,汇入登机的人流。 旧梦已醒,前路漫漫。汉东,还有更多现实的风浪,在等待着他。 第156章 归来 飞机平稳降落在汉东机场,祁同伟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象,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京城之行,荣誉与谨慎交织,如同一场短暂而华丽的梦。如今脚踏实地,回到这片权力与风暴的中心,他感到的是一种更为沉甸甸的责任。 走出廊桥,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出口处等候的王绍。王绍穿着一身警服,身姿笔挺,看到祁同伟出来,立刻快步迎上,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 “厅长,一路辛苦。”王绍的声音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嗯,家里没事吧?”祁同伟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这句“家里没事吧”,问的既是公安厅,也是整个汉东的局势。 王绍紧跟在他身侧,压低声音汇报:“厅里日常工作一切正常,李副厅长主持得井井有条。就是……社会面上,出了点小状况。” 祁同伟脚步不停,眉头微蹙:“说。” “是光明峰项目那几家,惠龙、鼎盛他们。”王绍语速加快,“从前天开始,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组织了好几批建筑工人,轮流到省政府门口和市委门口‘请愿’,要求停止对公司的调查,让他们承建的工地尽快复工。人数不少,情绪也有些激动。” 祁同伟眼神一凝,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是那几家黔驴技穷,开始玩煽动民意、制造压力这套把戏了。 “厅里怎么处理的?”他语气平静地问。 “李副厅长第一时间就做了部署。”王绍回答道,“调派了足够的警力到现场,主要是维持秩序,隔离区域,确保不堵塞交通,不发生冲击政府机关或者大规模的冲突事件。我们的原则是,不刺激、不驱散、但坚决控制事态。对于那些工人,只要他们不采取过激行为,就让他们待着,派人盯着。至于他们喊的口号、举的牌子,我们没有干涉。” 祁同伟听完,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建国同志处理得很稳妥,你们执行得也不错。” 王绍听到祁同伟的肯定,心中一定,继续说道:“李副厅长说,这是经济纠纷和调查引发的群体性事件,根源不在工人,而在背后煽动的人。我们公安的职责是维护现场稳定,防止事态升级,不能轻易被当枪使,卷入具体的经济调查纠纷中去。” “没错!”祁同伟加重了语气,“就是这个道理!工人想干活挣钱,天经地义,但被人利用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们公安要是强行驱散,反而落人口实,容易被炒作成‘暴力执法’,打压‘底层民工’。现在这样很好,冷处理,让他们闹,只要不出大乱子,看他们能坚持多久。背后的指使者,自然有纪委和调查组去对付。” 他心中对李建国副厅长的老成持重又高看了一眼。这位老同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准确把握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公安厅被拖入政治漩涡的中心。 车子直接开回了省公安厅。祁同伟没有回办公室休息,而是让王绍立刻通知所有在家的副厅长,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开会。 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几位副厅长看到主位上肩扛副总警监警衔、不怒自威的祁同伟,感受到他身上似乎比离开前更添了几分沉稳和气势,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厅长,恭喜晋衔!”众人纷纷道贺。 祁同伟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谢谢各位。荣誉是组织的信任,更是责任。”他迅速将话题引回正事,“我离开这几天,辛苦各位了,尤其是建国同志,主持全局,辛苦了。” 李建国连忙谦逊地表示这是分内之事。 祁同伟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王绍同志向我汇报了前几天关于光明峰项目那几个公司组织人员聚集请愿的事情。建国同志和厅党委的处置方案,我已经了解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所有人都凝神静听,才缓缓说道:“我认为,厅党委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体现了高度的政治觉悟和维稳智慧!” 他肯定了李建国的核心作用,也肯定了集体的决策:“在当前汉东复杂敏感的形势下,我们公安队伍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牢牢把握住‘维护社会稳定’这个核心任务。对于因经济调查引发的群体性事件,要严格区分性质,我们的职责是划出底线,防止失控,而不是介入具体的调查纠纷,更不能被人利用,成为打压工具或者引发更大冲突的导火索!” 他这番话,等于为公安厅在此类事件上的应对定下了明确的基调——保持中立,维持秩序,不越位,不添乱。 “前几天的事情,处理得很好。但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始。”祁同伟的声音带着警示,“随着省委调查的深入,类似的事件,甚至更复杂、更棘手的情况,都可能出现。我要求各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必须谨言慎行,管好自己分管的领域和队伍!” “请厅长放心!我们一定严守纪律,恪尽职守!”众人齐声表态。 “好!散会。”祁同雷厉风行,会议简短而有效。 众人离去后,祁同伟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揉了揉眉心。京城的风波暂告段落,但汉东的暗涌显然更加汹涌了。那几家开始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明他们真的感到了恐慌,也说明沙瑞金那边的调查,可能真的触及到了他们的痛处。 第157章 归家“示威” 夕阳的余晖将汉东省公安厅大楼染上一层金边。下班时间已过,祁同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公安厅为他安排的临时住处,也没有任何应酬。他独自坐进自己的专车,罕见地亲自驾驶,驶离了机关大院。 他没有开往那个他大多时候用来休息、更像高级宾馆的临时住所,而是方向盘一打,驶向了那个在法律意义上是他家,但在情感上早已冰冷如坟墓的地方——那个有着梁璐在的家。 路上,他特意在一处僻静地方停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精心保管的衣袋。他换下了身上的常服,穿上了那身笔挺、威严,肩扛副总警监警衔的警礼服。他看着后视镜中那个肩章闪耀、不怒自威的自己,眼神复杂。这身衣服,今天不仅仅是为了展示荣耀,更是一套铠甲,一把武器,他要穿着它,去进行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宣示”。 车子驶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停在楼下。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警礼服的衣领,让那副副总警监警衔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然后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上了楼。 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沉闷的、带着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没有开灯,梁璐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闪烁的光映在她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刻薄和怨气的脸上。 听到开门声,梁璐头也没回,阴阳怪气的声音便甩了过来:“哟,这是谁啊?我们日理万机的祁大厅长还认得回家的路啊?怎么,外面那个小妖精没留住你,还是鬼混完了,终于想起这儿还有个家了?” 若是往常,祁同伟或许会沉默,或许会反唇相讥,但今天,他异常平静。他没有换鞋,就那样穿着铮亮的皮鞋和笔挺的警礼服,走到了客厅中央,站在了电视屏幕的光影里。 梁璐半天没听到回应,觉得不对劲,这才懒洋洋地转过头。当她的目光触及祁同伟身上那身极其正式、尤其是肩上那副在昏暗光线下依然夺目的副总警监警衔时,她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了,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瞬间的震惊,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和嫉恨所取代。她当然知道祁同伟晋衔的事情,但当这副象征着极高地位和荣誉的警衔如此具象地、带着压迫感地出现在她面前时,那种冲击力还是超出了她的心理准备。 祁同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的快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居高临下: “梁璐,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还有你们梁家的人都搞清楚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祁同伟,不再是你们梁家可以呼来喝去、随意拿捏的那个祁同伟了。” 梁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尖声道:“祁同伟!你什么意思?!穿上这身皮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没有我们梁家,没有我爸,你能有今天?!” “梁家?梁老书记?”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他留下那点香火情,能保住你们梁家现在的风光就不错了。还想像以前一样掌控我?痴心妄想!” 他向前逼近一步,警礼服上的金属配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带着无形的压力:“这些年,你们梁家那些侄子外甥,借着我的名头,在外面干了多少破事,惹了多少麻烦,你真当我不知道?贪污受贿,欺行霸市,甚至……草菅人命!哪一桩,哪一件,不够把他们,把你们梁家彻底拖垮?” 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剥开了梁家光鲜外表下的脓疮:“哪一次,不是我祁同伟看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动用关系,替他们擦屁股,把事情压下去的?你们梁家的恩情?”他嗤笑一声,“我早就连本带利,还得干干净净了!” “你胡说!祁同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白眼狼!”梁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祁同伟的鼻子破口大骂,话语恶毒而粗俗,试图用这种方式维护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尊严和家族优越感。 “忘恩负义?”祁同伟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终于燃起了压抑已久的怒火,那是在漫长岁月里被轻视、被侮辱、尊严被践踏所积累下来的所有不甘和愤懑! “梁璐!你们梁家,你父亲,当年给我的那点‘恩’,是建立在我丢掉尊严的基础上的!”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跪在地上的祁同伟,在你们眼里,从来就不是一个平等的人!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彰显你们梁家权势,可以用来满足你梁大小姐控制欲的工具!” 他死死盯着梁璐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仿佛要将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屈辱全都倾泻出来:“恩,我还清了!可我丢掉的尊严,你们梁家,还没有还给我!”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客厅里炸响。梁璐被他的气势和话语中蕴含的决绝与恨意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哑口无言,只是徒劳地张着嘴,脸色惨白。 祁同伟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那股翻涌的激烈情绪忽然间平息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冷。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这个家,也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温度了。 他不再看梁璐,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彻底解脱般决然的步伐,走向门口。 “祁同伟!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梁璐在他身后尖声叫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祁同伟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去哪里,都跟你们梁家没关系了。” “砰!” 沉重的关门声,隔绝了两个世界,也仿佛为他那段充满屈辱和交易的婚姻,画上了一个休止符。门外,是渐沉的夜色和未知的前路;门内,是歇斯底里的哭骂和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祁同伟走在昏暗的楼道里,肩上的警衔在声控灯下闪烁着冷硬的光。他失去了一个名义上的家,却仿佛,真正夺回了一些早已丢失的东西。 第158章 政府班子会 翌日清晨,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但汉东省政坛的空气却依旧凝重。祁同伟早早来到了省政府大楼,他换上了一身常服,肩上的副总警监警衔依旧醒目,但比起昨日那身刻意的“示威”,今日更添了几分沉稳的工作气息。 省政府小会议室内,气氛不同于往常。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几位副省长已然就座,彼此之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少了平日的寒暄,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沉默。主位上,省长刘栋材的位置空着——这位老资格的省长,在沙瑞金与京城势力矛盾公开化、斗争白热化之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省委和上面请了长假,至今未归。 所有人都明白,刘省长这是“病”在了关键时刻。他年龄即将到线,在中央支持他的老领导也已退下,早已失去了进取心和扛事的魄力。面对汉东如今这般凶险的局面,他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既是无奈,也是聪明。上面对于他这种“称病不出”的态度,也表示了理解,毕竟,将年富力强、背景深厚的宁方远调到汉东任常务副省长,本就是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此刻,由宁方远实际主持省政府工作,顺理成章。 宁方远坐在原本属于刘省长的位置稍侧一点的地方,面色平静,目光沉稳地扫过在场众人。他没有急于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祁同伟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看向宁方远,语气恭敬而正式: “宁省长,各位同志,今天借班子会的机会,我提一个人事方面的建议。”他顿了顿,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才继续说道,“我们公安厅领导班子,目前缺额一名副厅长。考虑到工作需要和队伍结构,我代表厅党组,郑重推荐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总队长王绍同志,接任副厅长一职。王绍同志政治坚定,业务能力突出,熟悉全省公安工作情况,由他补充进班子,有利于加强厅领导力量,更好地开展工作。” 祁同伟的发言言简意赅,理由充分。他将推荐定性为“厅党组的意见”,既显示了公安系统的内部共识,也表明这不是他个人的独断专行。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几位副省长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立刻表态。公安系统的人事,尤其是副厅长这样的关键岗位,向来敏感。若是平时,少不了各方势力的博弈和妥协。但此刻,情况特殊。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宁方远身上。现在省政府是他主持工作,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宁方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表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仿佛在权衡。过了十几秒钟,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祁同伟,又扫过其他副省长,语气平和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 “同伟同志的建议,我听了。王绍同志的情况,我之前也有所了解,确实是经侦战线上的一员干将,能力是有的。”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看似公允地一转,“不过,公安厅副厅长位置重要,关系到全省的社会稳定大局,人选必须慎重。” 他略作停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然后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但是,既然公安厅党组经过了集体研究,同伟同志又如此力荐,我相信厅党组和同伟同志的眼光是专业的,是从工作出发的。目前厅里也确实需要补充领导力量。所以,这个提议,我个人原则上是同意的。” “原则上同意”这几个字从宁方远口中说出,就等于一锤定音! 其他几位副省长都是人精,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关键?祁同伟是宁方远的人,这在常委会上关键时刻那一票之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宁方远此刻支持祁同伟提名的王绍,既是进一步巩固对公安系统的影响力,也是对祁同伟近期表现的一种肯定和奖赏。这个时候,谁会为了一个公安副厅长的位置,去驳宁方远的面子,去得罪风头正劲、深得宁方远信任的祁同伟? “宁省长考虑得周到,王绍同志确实不错,我同意。” “公安厅的推荐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没意见。” “同意。” 几位副省长纷纷出言表态,一致通过。过程顺利得出奇,没有任何波澜。 “好。”宁方远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同志们都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会后,请办公厅准备一下材料,下次省委常委会,就以省政府党组的名义,将王绍同志的任命提议提交上去讨论。” 轻而易举地推动了一项重要人事任命,宁方远展现了对省政府局面的强大掌控力。但他并没有就此结束会议,脸色反而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人事问题定了,下面我再强调一下当前的工作重点。”宁方远的声音沉了下来,“最近汉东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风云激荡,局势变幻莫测。上面有上面的考量,省委有省委的部署,我们省政府,尤其是我们在座的各位,首要任务是什么?” 他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个人:“是发展!是稳定!是确保汉东的经济大盘不能乱,社会基本面不能乱!无论上面怎么博弈,汉东几千万老百姓要吃饭,要就业,要发展!这是我们政府不容推卸的责任!” 他语气铿锵:“调查要搞,问题要查,但经济工作一天也不能停!各条战线,尤其是工业、农业、商贸、民生保障这些领域,必须确保正常运转!不能因为某些风波,就影响了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影响了人民群众的正常生活!这是我们政府的底线!” 几位副省长闻言,纷纷郑重地点头。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如今汉东就是个巨大的漩涡,省委那边沙瑞金在和京城势力拼命,他们这些政府系统的官员,如果没有人顶在前面明确方向,很容易不知所措,甚至被卷入漩涡粉身碎骨。 幸亏有宁方远!他背景深厚,敢于担当,在关键时刻能够稳住阵脚,明确发出“经济不能乱”的强音。这等于是在惊涛骇浪中,为他们竖起了一盏灯塔,划定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让他们知道劲该往哪里使,不至于在迷茫和恐惧中完全陷入被动,保留了履行职责、有所作为的空间和余地。 “请宁省长放心,我们分管的领域,一定确保平稳运行!”几位副省长异口同声地表态。这一次的表态,比刚才同意人事任命时,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宁方远看着众人,微微颔首。他知道,经过这次会议,他在省政府的权威已经彻底树立起来,这个班子,至少在应对当前危机期间,能够被他有效地凝聚起来,共同稳住汉东的经济社会大局。 而这,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为自己,也为汉东,保留的最重要的底牌和立足之地。 第159章 宁方远的布局 省政府班子会结束后,宁方远回到了自己那间宽大而肃穆的办公室。他刚在办公桌后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门外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祁同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恭敬,又有一丝完成汇报任务后的轻松。 “省长,您这会儿有空吗?我想向您汇报一下工作。”祁同伟的声音比在班子会上更显亲近。 宁方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祁同伟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他先是简要汇报了此次京城之行的经过,重点描述了自己如何谨守本分,参加完仪式和必要活动后便立刻返回,没有多做逗留,也没有接触任何敏感人物,隐去了与陈阳通电话那一节。 宁方远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一丝缓和表明他对祁同伟的谨慎是满意的。 汇报完京城之行,祁同伟语气诚恳地说道:“省长,刚才班子会上,多谢您的支持。”他指的是王绍任命获得通过的事情。 宁方远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王绍是公安厅党组推荐的人才,能力也够,上副厅长是工作需要,谈不上谢。”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定性为正常工作,既接受了谢意,又不显得刻意施恩。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一部红色电话响了起来。宁方远对祁同伟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眉头微蹙,随即从手边拿出一份文件,快速浏览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指示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他按下内部通话键:“明伟,进来一下。” 秘书陈明伟立刻推门而入。宁方远将那份文件递给他,语气严肃:“这份关于稳定外贸企业信心的紧急通知,立刻以省政府的名义发下去,要求各市、各部门务必落实到位,有困难直接报到我这里。” “是,省长!”陈明伟双手接过文件,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去办理。 这个小插曲,让祁同伟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宁方远如今在省政府说一不二的权威和面临千头万绪的压力。 处理完紧急公务,宁方远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祁同伟,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同伟,京州市公安局那边,最近情况怎么样?你这个主管副省长,要心中有数。” 提到京州市局,祁同伟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和无奈,他苦笑道:“省长,您是知道的,京州市局情况特殊,实行的是上级公安机关和京州市委双重领导,以市党委领导为主的体制。赵东来那个人……能力是有的,但毕竟是李达康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是李达康的铁杆心腹,京州市局在很大程度上只听命于京州市委和李达康,他这个省厅厅长的话,在那里大打折扣,很难直接指挥得动。 宁方远对这个情况显然心知肚明,他并没有责怪祁同伟的意思,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叮嘱道:“京州是省会,地位特殊。我不要求你现在就能完全掌控市局,但你要给我盯紧了!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要确保市局的警力使用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示:“我的要求是,在没有发生大规模、恶性群体事件的情况下,京州市局的警力,不能出现异常的、大幅度的调动!特别是不能被人用来针对省委的调查,或者进行其他非警务活动!这一点,你必须给我把住关!” 祁同伟心中凛然!宁方远这话,几乎是明示他担心李达康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能会动用赵东来手里的警察力量,进行垂死挣扎,甚至狗急跳墙,干扰省委调查组的正常工作!这绝非危言耸听,以李达康的性格和目前面临的绝境,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省长,我明白了!”祁同伟立刻保证道,“请您放心!我会密切关注京州市局的动向!确保省会的稳定大局,绝不允许任何人滥用警力,破坏汉东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他知道,这是宁方远交给他的又一个重要任务,既是考验,也是信任。 宁方远见祁同伟领会了自己的意图,点了点头,脸色稍缓。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问道:“对了,赵瑞龙……他出来以后,怎么样了?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却让祁同伟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省长,绝对没有联系!他出来以后,我一直避嫌,没有任何接触!” 他生怕宁方远误会,连忙详细解释道:“赵瑞龙虽然判了缓刑,但按照规定,他不能随意离开居住地。他现在一直待在京州郊区的那栋别墅里,深居简出。而且……我听说,省纪委和检察院那边,好像还派了人,在别墅外围进行盯梢。” “哦?纪委和检察院还在盯着他?”宁方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神色。他确实没想到,在沙瑞金正全力应对秦家、李家疯狂反扑的巨大压力下,田国富竟然还有余力和心思,分出一部分力量死死咬住已经“尘埃落定”的赵瑞龙不放。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沙瑞金和田国富并未放弃对赵立春这条线的追查,说明赵瑞龙的“安全脱身”可能只是暂时的,风暴远未结束! 宁方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放下茶杯,看着祁同伟,语气变得格外郑重:“同伟,纪委那边的调查,你随时关注着进度,做到心中有数。但是,记住你的位置!没有我的同意,绝对不要主动涉入其中,更不要私下传递任何消息或者施加任何影响!”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强调道:“我们现在,还是旁观者。但旁观者,不能是瞎子、聋子,必须要知情,要看清棋盘上的每一步变化。” 祁同伟屏息凝神,认真聆听。 宁方远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眺望汉东风云变幻的未来。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祁同伟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还是旁观者,但以后呢? 当沙瑞金与对手拼到两败俱伤,或者当局面出现决定性转折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这些“旁观者”下场,收拾残局,攫取最大胜利果实的时候! “省长,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祁同伟重重地点头,心中因为窥见了那宏大布局的一角而激动不已,也更加坚定了紧紧跟随宁方远的决心。 宁方远收回目光,挥了挥手:“好了,去忙吧。记住,稳住公安厅,盯住该盯的地方。” “是!”祁同伟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然后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宁方远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沙瑞金盯死赵瑞龙,这步棋……有点意思。看来,这场大戏,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和漫长。而他,需要更有耐心,也需要更精准地把握住下场的最佳时机。 第160章 宁方远的破局之策 祁同伟离开后,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宁方远并没有立刻投入到堆积如山的文件中,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 汉东目前的局面,如同一锅烧到滚沸的油,沙瑞金和京城那几家就是锅底下熊熊燃烧的柴火,双方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沸腾的油花四溅,已经烫伤了汉东的肌体——经济发展受阻,社会人心浮动,官场人人自危。这种高强度、无休止的内耗,持续越久,对汉东的伤害就越大,最终即便沙瑞金赢了,接手的也可能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这不是宁方远想看到的。他需要汉东保持一定的稳定和发展活力,这既是他作为常务副省长的职责,也是他未来更进一步的根基。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让这场消耗战尽快分出个结果,或者至少,让斗争的烈度降下来。 但是,他不能亲自下场。他现在是“旁观者”,是沙瑞金需要倚重的“稳定器”,如果贸然卷入正面冲突,不仅会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和意图,还可能引火烧身,将京城那几家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这得不偿失。 既然不能亲自下场,那是否可以……给沙瑞金支个招,借沙瑞金的手,来推动局面的变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在宁方远脑海中迅速清晰、完善起来。他需要找一个关键的支点,一个能撬动整个光明峰项目调查僵局的支点。 思考了约莫一刻钟,宁方远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拿起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了裴一泓沉稳平和的声音:“方远啊。” “老领导,没打扰您吧?”宁方远的声音带着敬意。 “没有,刚看完一份材料。汉东那边,又有什么新情况了?”裴一泓直接问道,他对汉东的关注从未放松。 宁方远先是将目前沙瑞金与秦、李等家僵持不下、汉东内部暗流汹涌的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老领导,上面现在……风向如何?” 裴一泓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洞悉世情的意味:“还能如何?互相牵扯,势均力敌呗。姜老那边寸步不让,咬死了要查到底;秦家李家那边也不甘示弱,动用各种关系施压、搅局。现在上面也是头疼得很,既想借机刹刹这些家族的不正之风,又怕力度太大,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所以,就这么顶着呢。” 这个情况在宁方远的预料之中。他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老领导,这种僵持局面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对汉东的伤害太大。我想……是不是可以推动一下,打破这个平衡?” “哦?你想怎么推动?”裴一泓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趣,“你之前不是说,要稳坐钓鱼台吗?” “是的,老领导,我依然坚持不亲自下场的原则。”宁方远肯定地说,“但是,我们可以给沙瑞金提供一个破局的思路。他现在就像一头被围困的雄狮,空有力量和决心,却找不到下口的薄弱点,只能和猎人们硬碰硬消耗。如果我们帮他指一个方向,或许能打开局面。” “有点意思。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指点’他?”裴一泓问道。 宁方远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沙瑞金现在调查遇到的最大阻力,除了来自上层的压力,在汉东内部,很大程度上源于京州市,尤其是光明峰项目所在地——光明区。李达康在那里经营多年,铁板一块。虽然丁义珍跑了,但光明区的班子基本还是李达康的人。” 他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所在:“老领导,您可能没太留意,丁义珍出逃之后,京州市光明区的区委书记位置,可是一直空悬着!快大半年了!之前一直是由京州市的一位副市长名义上代管项目,具体工作由区长孙连城暂时主持区委工作。但区委书记这个一把手的位置,李达康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或许是担心再出一个丁义珍,或许是想等风头过去安排自己更放心的人,总之,一直没有补上!” 宁方远的语气带着一种精准的算计:“您想,光明峰项目是腐败重灾区,调查的核心区域。如果这个区域的党委一把手,不是李达康的人,而是沙瑞金能信任、能推动调查的人……那会是什么局面?” 电话那头的裴一泓沉默了几秒钟,随即发出一声带着赞许的轻笑:“呵呵,方远啊,你这个点子,抓得很准啊!区委书记是‘一线总指挥’,掌握了这个位置,就等于在对手的堡垒里打进了一颗最硬的钉子!很多之前推不动、查不下去的事情,或许就能迎刃而解了!” “老领导明鉴。”宁方远继续说道,“我之前在班子会上强调经济不能乱,沙瑞金是认可的。现在,我可以借着‘为了更好地理顺光明区工作,保障项目平稳,配合省委调查’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适当的场合,向沙瑞金建议,尽快配齐配强光明区的领导班子,尤其是区委书记这个人选至关重要。我想,以沙瑞金的智慧,他一定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并且会抓住这个机会。” “嗯……”裴一泓沉吟着,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这个方法可行。属于阳谋,即便李达康和那几家知道是你的主意,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毕竟补齐职位是正常组织程序。而且由沙瑞金去推动,去和李达康争夺这个位置,火力还是集中在他们那边,你依然隐在幕后。”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嘉许:“方远啊,你现在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全,手段也更加老练了。懂得借力打力,善于在规则范围内寻找突破口,这才是高级干部应有的素养。很好!” 得到老领导的肯定,宁方远心中一定,谦逊道:“都是老领导教导有方。” “好了,既然你觉得时机合适,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裴一泓最后叮嘱道,“记住,把握好分寸,火候不到,不要轻易开口。” “是,我明白,老领导。” 挂断电话,宁方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运筹帷幄的笑意。 给沙瑞金支招,推动光明区委书记的任命,这步棋一旦走成,就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不仅能打破调查僵局,加速博弈进程,更能进一步加深沙瑞金对他宁方远“善于谋划、顾全大局”的印象,为未来的合作乃至……交接,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他拿起内线电话,对秘书陈明伟吩咐道:“明伟,关注一下京州市光明区近期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情况,整理一份简要报告给我。” 第161章 侯亮平的沉沦与嗅到的机会 京州市政协家属院,一套略显陈旧却还算宽敞的单元房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和失意混杂的气味。这里,是前反贪局局长、现任市政协副主席侯亮平的“家”。 说是家,却早已没有了家的温度。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在角落散发着惨淡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沙发上那个颓唐的身影。 侯亮平瘫在沙发上,领带歪斜,衬衫领口解开,露出泛红的脖颈。他手里攥着一个已经空了大半的白酒瓶,眼神涣散地盯着对面新挂起来的和钟小艾的结婚照。照片上,他穿着检察官制服,意气风发,身旁的钟小艾笑靥如花。那是他人生最巅峰的时刻,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背后还有着令人艳羡的钟家背景。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讽刺。 离婚协议签下后,钟小艾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别说见面,他连打个电话听听孩子声音的机会都没有。最初他不甘心,一遍遍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换来的只有冰冷的忙音。后来,他试着打给钟家的座机,接电话的要么是保姆敷衍了事,要么……就是钟小艾那个混账堂弟,钟云峰。 一想到钟云峰,侯亮平就猛地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却压不住心头那股屈辱的火焰。 “侯亮平?你怎么还有脸打电话来?”电话那头,钟云峰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小艾姐和孩子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打扰!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风光无限的侯局长吗?醒醒吧,你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子!识相点,滚远些,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侯亮平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狠狠揍那张可恶的脸。他侯亮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对着电话怒吼:“钟云峰!你他妈再说一遍!” “哼!”钟云峰冷哼一声,语气变得阴森,“侯亮平,给你脸不要脸是吧?我警告你,再敢骚扰小艾姐和孩子,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你以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你现在是光棍一条,破罐子破摔了,但你爹妈呢?他们可还在老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呢!你不想他们晚年不得安宁吧?”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侯亮平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无力。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跟钟家鱼死网破,但他不能连累年迈的父母!钟家势大,想要拿捏他远在老家的父母,有太多不露痕迹的办法了。 他死死攥着话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手,默默地挂断了电话。从那以后,他再没有试图联系过钟家。那份对孩子的思念和作为一个父亲的愧疚,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与酒精度日。 “呵……呵呵……”侯亮平发出一阵苦涩的、带着哭腔的冷笑,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不自觉溢出的泪水,狼狈不堪。 这一阵子,倒是陆陆续续有人找上门来。有的是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有的是自称仰慕他能力的商人。他们出手阔绰,有的直接送上厚厚的信封,有的则暗示可以安排“放松”的局,带着年轻漂亮的女孩。 侯亮平不傻,他当然知道这是别人给他设的套。他现在是什么?一个被闲置、被离婚、失去了所有靠山的政协副主席,说白了就是个等着退休的闲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巴结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是赵立春!那个老狐狸,眼看自己快要不行了,还想拉他下水,把他彻底钉死,想让自己身败名裂!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义正词严地拒绝,甚至反手就把人拿下。但现在……他心灰意冷,只是冷漠地把人赶走,钱和女人,一概不收。他不是还有底线,而是觉得没意思,彻底没意思了。 然而,最近省委那边针对光明峰项目的调查,动作越来越大,风声越来越紧,甚至隐约传出沙瑞金和京城某些家族对上的消息,这让原本浑浑噩噩的侯亮平,如同即将溺毙的人嗅到了一丝空气。 这丝明悟,源于他当初还在京城时,跟着钟家人参加过一次高级别宴会。那是在一个极其私密的会所,他无意中听到两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在阳台角落低声交谈,其中一人似乎提了一句“……鼎盛那边,秦老打过招呼了……” 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的商业往来。可现在,结合“鼎盛集团”正是光明峰项目的核心企业之一,以及沙瑞金如此不惜代价、甚至顶着巨大压力也要一查到底的架势,他猛地将那条无意中听到的信息和眼前的局势联系了起来! 鼎盛是秦家的企业!沙瑞金这是在和秦家开战! 虽然具体的内幕他并不清楚,高层博弈的细节也不是他一个失势的厅级干部能窥探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凭借多年的政法嗅觉,敏锐地察觉到——汉东的天,真的要变了!一场远超他之前经历过的、更高层面的风暴正在席卷而来! “沙瑞金……秦家……”侯亮平喃喃自语,涣散的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丝诡异的光亮,“斗吧,斗吧!最好斗个两败俱伤!” 他对沙瑞金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充满了怨恨。他现在彻底想明白了,当初他能那么“顺利”地拿到那些关于赵立春派系官员的关键证据,根本就是沙瑞金和田国富故意放出来的诱饵!目的就是利用他这把“刀”去砍向赵立春,等利用完了,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一脚踢开,让他成了弃子,还背上了所有的骂名和后果! 还有陈海!那个他曾经视为挚友的老同学!明明知道内情,却眼睁睁看着沙瑞金和田国富给他设套,从未提醒过他半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不是好东西!全都该死!”侯亮平猛地将酒瓶顿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酒水四溅。他胸中充斥着一种扭曲的报复欲。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让他从这潭死水中挣脱出来,甚至……报复那些背叛他、利用他的人的机会。 沙瑞金和秦家恶斗,双方必然都会竭力搜集对方的黑材料,寻找对方的破绽。 他该投向哪一边?沙瑞金?他恨之入骨。秦家?他与他们毫无交集,而且与虎谋皮,风险更大。 或者……他能不能在夹缝中左右逢源?或者……等着他们两败俱伤,他再…… 混乱的思绪,如同缠绕的乱麻,加上酒精的麻醉,让他的大脑越来越混沌。他想着怎么从中获利,怎么报复,想着自己或许还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但越想,头越沉,眼皮越重。 最终,他手中的酒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词语,沉沉睡去。只有那盏昏暗的落地灯,依旧冷漠地照耀着这个被命运抛弃、在酒精和怨恨中寻求慰藉的失意男人。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映照着他憔悴而扭曲的面容,仿佛预示着他未来更加不可测的命运。 第162章 常委会上的交锋与压力 两日后,汉东省委常委会如期举行。会议室内的气氛,比起前几次,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却多了几分暗流涌动的微妙。常委们依次落座,彼此间眼神交换,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审慎。 会议按既定议程进行,讨论了几项常规工作后,轮到了人事议题。 主持工作的沙瑞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宁方远身上:“方远同志,省政府那边,有什么需要提交常委会讨论的人事议题吗?” 宁方远放下手中的笔,面色平静地开口:“瑞金书记,各位同志,确实有一项人事建议需要常委会审议。”他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省公安厅领导班子,目前缺额一名副厅长。经过公安厅党组研究,并报祁同伟同志同意,省政府班子会经过讨论,一致建议,由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总队长王绍同志,升任公安厅副厅长。”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省委组织部长吴春林,用一种看似征询,实则笃定的语气问道:“春林同志,组织部这边,对王绍同志的考察情况如何?有什么意见?”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吴春林身上。 吴春林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件事,宁方远在常委会前根本没有跟他通过气,这本身就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以宁方远如今在汉东的地位,连沙瑞金都要在某些方面倚重他,自己这个组织部长,哪里敢在这种“小事”上驳他的面子?更何况,祁同伟是宁方远的人,提拔祁同伟的嫡系王绍,等于进一步巩固宁方远对公安系统的影响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连忙表态:“宁省长,瑞金书记,组织部之前对王绍同志进行过摸底考察。该同志政治坚定,业务能力突出,在经侦战线成绩显著,群众基础也不错。由他担任公安厅副厅长,是合适的。我们组织部没有意见,完全同意省政府的提议。” 吴春林一带头表态,其他常委更是乐得做顺水人情。 “王绍同志是老刑侦了,能力没问题,我同意。” “公安厅确实需要补充年轻力量,我没意见。” “同意。” 田国富和高育良也相继淡淡地表示了同意。田国富深知公安系统的重要性,宁方远愿意用自己人去稳住这块,他乐见其成。 整个过程顺畅得出奇,没有一丝波澜。所有人都清楚,这不仅仅是提拔一个副厅长,更是宁方远在展示他对省政府乃至常委会部分领域的影响力。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位置,宁方远要定了,没人会为了这点“小事”去触他的霉头。 沙瑞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并不在意一个公安副厅长的位置,宁方远势力增强,在目前对抗京城压力的背景下,对他而言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能帮他分担一部分压力,稳住省内局面。他当即拍板:“好,既然同志们都没有异议,那么王绍同志担任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任命,就正式通过。春林同志,组织部按程序办理后续手续。” “是,瑞金书记。”吴春林连忙应下。 这项人事议题轻松过关,会议室内原本略显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会是其他常规议题时,李达康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沉重和忧虑: “瑞金书记,各位常委同志,借着今天开会的机会,我想反映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这关系到京州市,甚至关系到全省的发展大局!” 众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李达康身上。大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李达康挺直腰板,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表情:“就是关于省委调查组对光明峰项目的调查问题。调查组成立以来,工作力度很大,我们京州市委市政府也是全力配合的。但是,随着调查的持续深入,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开始集中显现了!”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列举“罪状”:“首先,是投资环境受到严重冲击!现在外面风声鹤唳,很多原本有意向来京州投资的企业都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些已经在谈的项目也暂停了!企业家们担心政策有变,担心被牵连!” “其次,是项目建设陷入停滞!”李达康语气加重,“光明峰项目以及其带动的相关配套项目,现在基本都处于半停工状态!工人没活干,材料商拿不到货款,银行担心风险不敢放贷,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今年的经济增长指标和财政收入!” “最后,是社会稳定压力巨大!”他目光扫过田国富和沙瑞金,“前几天的工人聚集请愿事件,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调查再这么无休止地进行下去,不能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我担心类似的事件会越来越多,甚至可能激化矛盾,酿成更大的群体性事件!” 李达康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不离“发展”、“稳定”、“大局”,但矛头直指省委调查组,其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调查严重影响了京州,必须尽快停止!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代表京州市委市政府,恳请省委慎重考虑!要么,请调查组的同志们加快进度,提高效率,尽快拿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有问题就处理,没问题就还企业一个清白,尽快恢复正常的建设秩序!不能再这样无限期地拖下去了!这不符合我们汉东发展的根本利益!”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第163章 宁方远的建议 沙瑞金和田国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们太清楚李达康的意图了!这根本不是真的关心发展和稳定,而是在给他们施加巨大的压力! “加快进度”?谈何容易!对手是盘根错节的京城世家,每一个线索的追查都遇到无形的阻力,每一个证据的获取都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李达康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尽快给出结论”?如果查不出铁证,或者查到的证据不足以扳倒那几家,那么“尽快结论”就等于宣布调查失败!届时,憋了一肚子火的秦家、李家必然会发动最凶猛的反扑,他沙瑞金和田国富的下场可想而知——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调离重要岗位,政治生命终结;更坏的结果,可能就是被罗织罪名,锒铛入狱! 李达康这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想让他们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决战,或者迫于压力草草收场,他好从中脱身,甚至渔利! 绝不可能! 田国富第一个忍不住,他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反驳道:“达康同志!你这是什么话?!调查违法犯罪,清除害群之马,这是我们纪委的职责所在!难道因为会影响所谓的‘经济增长’,会影响一些人的‘政绩’,我们就要对腐败问题视而不见,就要姑息养奸吗?!你这是典型的‘唯GDP论’!是政治站位不高的表现!” 沙瑞金也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语气冰冷而坚定:“达康同志,你的顾虑,省委有考虑。但是,反腐败斗争,关系党的生死存亡,关系汉东的长治久安!在这个原则问题上,没有任何价钱可讲!调查组的工作,必须依法依规,彻查到底!至于进度,我相信国富同志和调查组的同志们会把握好,不需要外界来指手画脚!至于影响……长痛不如短痛!只有彻底铲除了腐败毒瘤,汉东才能真正迎来健康、可持续的发展!” 他目光如炬,直视李达康:“在这个问题上,省委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谁也不能阻挡!” 一番激烈的交锋,让会议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无比。李达康脸色铁青,还想再争辩,但看到沙瑞金和田国富那寸步不让的坚决态度,以及周围常委们大多沉默不语、甚至隐隐支持沙瑞金的神情,他知道,今天想靠施压让调查停止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沙瑞金与李达康关于调查与稳定的争论陷入僵局,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一个平和却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瑞金书记,达康同志,关于光明区的情况,我这边也有一些了解,可以说两句吗?”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正是宁方远。他面色平静,目光沉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沙瑞金和李达康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他,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念头闪过。沙瑞金心中微沉,在这种关键时刻,宁方远这个手握实权、态度一直有些微妙的常务副省长突然发声,意图何在?难道他也受到了来自京城那边的压力,或者……他选择了站在李达康一边? 李达康眼中则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难道宁方远终于看清了形势,要和他一起反对沙瑞金这种不顾后果的调查? 其他常委们也纷纷打起精神,知道宁方远的表态,很可能将决定这次常委会的走向。 宁方远没有在意众人各异的目光,他拿起面前的一份材料,语气平和地继续说道:“根据省政府相关部门近期对京州市,特别是光明区经济运行情况的监测和调研,确实发现,光明区的经济增长速度有所放缓,部分关联企业的投资信心出现波动,社会面上也存在一些不稳定的苗头。” 他这话一出口,李达康心中顿时一喜,以为宁方远是要支持他的“稳定论”。连沙瑞金和田国富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不安——宁方远难道真的要和秦家那几家合谋,借此机会向调查施压? 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和紧张。 然而,宁方远话锋陡然一转,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过,我和省政府几位负责经济口的同志分析后认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固然有外部调查带来的不确定性影响,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出在内部,尤其是在……人事安排上。” “人事安排?”好几个常委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连李达康也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宁方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方远的目光扫过沙瑞金和李达康,最后落在组织部长吴春林身上,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自从原区委书记丁义珍外逃之后,京州市光明区这个全省瞩目的经济重镇、改革前沿,区委书记这个一把手的位置,已经空缺了快大半年之久!期间仅仅由一位副市长名义代管,区长孙连城同志临时主持工作。这种长期‘群龙无首’的状态,对于一个区域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他侃侃而谈,理由冠冕堂皇:“一把手缺位,导致很多重大决策难以拍板,长远规划无法制定,干部队伍人心浮动,工作效率大打折扣。这才是影响光明区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根本原因之一!我们不能简单地将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外部调查。” 说到这里,宁方远图穷匕见,将目光投向主位的沙瑞金,声音清晰而有力:“瑞金书记,各位常委,光明区区委书记是正厅级干部,属于省管干部。我认为,为了光明区的长远发展,为了稳定干部队伍,也为了更好地配合可能存在的后续调查工作,省委应该尽快研究,配齐配强光明区的领导班子,尤其是区委书记这个关键岗位的人选!不能再拖下去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第164章 沙瑞金的反应 宁方远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沙瑞金和田国富脑海中缠绕多日的迷雾! 两人几乎同时身体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和豁然开朗的光芒! 高啊!实在是高! 他们之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突破那几家公司的财务壁垒,如何应对外部的政治压力,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阵地!光明区就是这场战役的最前沿阵地!而这个阵地的指挥权,现在因为丁义珍的出逃,实际上处于一种悬空和混乱的状态! 如果……如果省委能够直接任命一位忠诚可靠、敢于担当的干部去担任光明区委书记,那就等于是在李达康经营多年的“独立王国”里,打进了一颗最坚硬、最关键的楔子!这颗钉子将直接扎根在光明峰项目的核心区域,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区内一切资源,深入每一个环节进行调查、监督和制约!很多之前市纪委、省纪委难以触及或者受到层层阻挠的地方,区委书记完全可以凭借其法定职权强行推开! 这不仅仅是多了一个调查的抓手,更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光明区的权力结构,为彻底查清光明峰项目的问题,创造了一个无可替代的支点! 沙瑞金激动得差点要拍案叫好!他看向宁方远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赞赏。这位宁省长,不仅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稳住了省政府和经济大局,此刻更是送上了如此一份破局的“大礼”!这份眼光和谋略,实在令人佩服! 与沙瑞金、田国富的狂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达康的脸色在宁方远说出最后几句话时,瞬间变得铁青,难看得如同锅底!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宁方远会从这个角度出招!而且出的还是如此光明正大、让他无法直接反驳的“阳谋”! 补齐区委书记,理由充分,冠冕堂皇,完全是从工作出发,为了光明区的发展和大局稳定。他李达康如果强行反对,那就是不顾大局,心里有鬼! 但让省委直接安排人?那还得了!这不就等于往他京州的心脏地带,光明峰项目的老巢里,直接插了一个省委的“监军”,一个沙瑞金的“钦差”吗?有这个区委书记在,他李达康再想对光明区的调查做任何手脚,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加!而且,谁能保证这个新去的书记,不会挖出更多要命的东西? 李达康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宁方远这一手,看似温和,实则狠辣无比,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常委会的局势,因为宁方远这番看似客观、实则蕴含深意的发言,瞬间逆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沙瑞金身上,等待着他如何接过这柄递过来的“利剑”。 宁方远的话音刚落片刻,反应过来的沙瑞金几乎是立刻接过了话题,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方远省长说到了问题的关键!”沙瑞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李达康身上,“光明区作为我省经济发展的重点区域,省委确实有责任关心其领导班子建设。一个重要的区委书记岗位空缺近半年,这是不正常的,也是不负责任的!这不仅影响了区域发展,也不利于稳定人心,更会给外界传递出错误信号!” 他直接给这件事定了性,将宁方远的建议提升到了省委责任和全局稳定的高度。 “我完全同意方远同志的意见!”沙瑞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雷厉风行的气势,“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解决!我的意见是,常委会结束后,立刻启动相关程序,研究确定光明区委书记的合适人选!” 他直接看向组织部长吴春林,下达了明确的指令:“春林同志,散会后你准备一下,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我们抓紧时间,先初步议一议,拿出个方向来!组织部要尽快物色、考察合适人选,确保德才兼备,能够胜任这个关键岗位!” “是,瑞金书记,散会后我马上准备材料向您汇报。”吴春林立刻应承下来。他明白,沙瑞金这是要趁热打铁,不给任何人运作和阻挠的时间。 沙瑞金这一连串迅疾如风的表态和部署,如同一套组合拳,打得李达康措手不及。他眼见省委直接插手人事的安排就要成为定局,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开口试图挽回: “瑞金书记,关于光明区委书记的人选,我们京州市委之前也一直在酝酿考察……”李达康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是不是可以先由我们京州市委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一个推荐人选,报请省委研究?这样可能更符合干部管理程序,也更有利于工作的延续性。” 他试图争取主动权,将提名权抓在自己手里。只要是由京州市委推荐,他就有把握推出一个即使不是自己心腹,也至少不敢跟自己作对的人。 然而,沙瑞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此刻手握宁方远送上的“利器”,斗志正酣,岂容李达康再耍花招? “达康同志!”沙瑞金直接打断了李达康的话,语气冰冷而强硬,“光明区委书记是省管干部!省委直接考察任命,完全符合组织原则和干部管理条例!京州市委当然可以提出建议,但决定权在省委!”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达康,话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现在光明区情况特殊,正处于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省委需要派一位能够坚决执行省委决策、敢于担当、能打硬仗的同志下去,打开局面!这个人选,必须由省委统筹考虑,慎重决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沙瑞金直接使用了“就这么定了”这种近乎命令式的结语,彻底堵死了李达康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达康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脯剧烈起伏,却只能死死攥着拳头,将所有的愤怒和憋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他知道,在沙瑞金如此强硬的态度和宁方远那番无可挑剔的理由面前,他再争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还会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其他常委们看着这一幕,心中各有盘算,但无人再出声。大势已定。 沙瑞金不再看李达康,环视一圈:“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意见,散会!” 说完,他率先站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吴春林立刻收拾东西,紧跟其后。宁方远面色平静地起身,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李达康,则僵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沙瑞金这把尖刀,已经找准了位置,即将狠狠地刺入京州最核心的地带。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阻挡的能力。一场更加激烈、更加直接的较量,即将在光明区这个舞台上上演。 第165章 无人可用的困境 常委会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刚刚结束,硝烟似乎还弥漫在省委大楼的走廊里。沙瑞金步履匆匆,田国富和吴春林紧随其后,三人径直走进了省委书记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沙瑞金没有走向办公桌后的主位,而是直接坐到了会客区的沙发上,并示意田国富和吴春林也坐下。气氛不同于常委会上的剑拔弩张,但却更加凝重和急迫。 “春林同志,”沙瑞金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地看向组织部长吴春林,“时间紧迫,客套话就不说了。光明区委书记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刚才在会上已经明确。你是组织部长,管干部的,心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快,要可靠!” 吴春林在散会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在飞速思考这个问题,但此刻被沙瑞金直接问起,他脸上还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深思之色。他微微欠身,语气谨慎地说道: “瑞金书记,田书记,这个位置……确实非常关键。按照宁省长在会上提的,以及我们工作的需要,派去的人,首要任务是稳定局面,配合调查,甚至……可以说是去攻坚克难的。”他斟酌着用词,既点明了工作的特殊性,又巧妙地避开了“查案”这个过于直白的字眼。 “这样的人选,要求很高啊。”吴春林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既要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能迅速稳住光明区的局面,确保经济和社会不大起大落;又要有极强的党性原则和政治定力,能够顶住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坚决执行省委的意图;还要懂得策略,不是一味蛮干。说实话,瑞金书记,我这一时之间……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还真没找到一个能同时满足这些苛刻条件的、完全合适的人选。”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请示的意味看向沙瑞金:“要不……瑞金书记您给指点个方向?您和田书记对干部的要求把握得更准。” 沙瑞金看着吴春林那副看似诚恳又带着几分推脱的神情,心中如同明镜一般。他哪里是没有人选?他这是不想把自己彻底绑死在沙瑞金和田国富这条正与京城巨鳄拼死搏杀的船上! 吴春林作为组织部长,在汉东深耕多年,对全省的干部情况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找出几个能力、资历足够担任光明区委书记的人选,绝对不难。他之所以说“没有”,是不想由他组织部直接提名一个明显是去“查李达康”、“碰光明峰”这个马蜂窝的干部。那样一来,他吴春林和组织部就等于直接站到了李达康和其背后势力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 他现在保持相对中立,虽然在常委会上支持了沙瑞金的提议,但那可以解释为服从组织原则。如果由他亲自提名“尖刀”人选,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他还在观望,还在为自己留后路。 沙瑞金理解吴春林的顾虑,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每一步都关乎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谨慎是常态。他并没有因此发作或者强迫吴春林,毕竟现在还需要组织部这个关键部门正常运转。 “嗯,人选确实要慎重。”沙瑞金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给了吴春林一个台阶,“这样吧,春林同志,你回去之后,立刻让组织部相关处室,重点梳理一下全省符合条件、尤其是政治过硬、敢于担当的正厅级干部,或者特别优秀的副厅级干部资料。范围可以放宽一些,不要局限于某个地区或系统。下午下班前,你把初步筛选的名单和基本情况拿过来,我们再一起研究。” 他知道吴春林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更“程序化”的方式来提出人选,淡化个人色彩。 吴春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沙瑞金看懂了他的心思,并且没有为难他。他立刻站起身,郑重表态:“好的,瑞金书记!我回去立刻布置,一定在下午下班前,把初步符合条件的干部名单整理出来,向您和田书记汇报!” “好,你去忙吧。”沙瑞金挥了挥手。 吴春林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下沙瑞金和田国富两人。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人脸上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灼和紧迫。 “国富,看来吴春林是指望不上了,他不想蹚这趟浑水。”沙瑞金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意料之中。”田国富脸色阴沉,“他现在能保持中立,不给我们使绊子,已经算是不错了。关键还得靠我们自己找人。” “是啊,必须是我们绝对信得过的人!”沙瑞金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个区委书记,名义上是去稳定经济,但你我心知肚明,他就是一把插进光明峰心脏的尖刀!他的核心任务,就是去查案的!要在李达康的眼皮子底下,把光明峰项目的盖子彻底掀开!所以,忠诚是第一位的,必须能坚决执行我们的命令,而且要有足够的胆魄,能抗住李达康甚至来自京城那几家的巨大压力!” 田国富重重地点头:“没错!能力上,经济工作可以稍微放宽要求,只要能维持基本盘不乱就行。甚至……”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查完案,如果他经济工作实在不擅长,再平调回原来的系统也行!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战士,是能打硬仗、敢拼命的战士!” 目标明确,标准清晰。然而,当两人开始在脑海中筛选可用之人时,却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种尴尬而无奈的沉默。 他们来汉东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 沙瑞金空降而来,虽然凭借一把手的权威和姜老爷子的背景站稳了脚跟,但也仅限于在高层博弈和战略布局上。对于汉东省内大量中基层干部,尤其是需要委以如此机密和危险重任的干部,他的了解极其有限。他熟悉的,大多是常委层面和少数几个地市一把手,这些人要么级别太高,要么位置关键,不可能调去当一个区委书记。 田国富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作为纪委书记,接触的干部大多是在办案过程中,要么是调查对象,要么是配合人员,很难建立起完全的信任。而且纪委干部直接调任地方党委一把手,也容易引人注目,不符合“稳定经济”的幌子。 两人苦思冥想,把自己到汉东后接触过的、印象不错的干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却发现竟然找不出一个能让他们完全放心、又符合条件的人选! 一种“无人可用”的窘迫感和紧迫感,如同冰冷的蛛网,悄然缠上了两人的心头。他们手握破局的利器,却发现自己缺少那个能握住利器、刺向目标的手臂! “难道……真的要从吴春林下午提供的名单里选?”田国富有些不甘心,那样不确定性太大了。 沙瑞金眉头紧锁,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这个人选,否则夜长梦多,李达康和那几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两人陷入困境,苦无良策之际,沙瑞金的脚步突然一顿,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闪过他的脑海!一个或许被他们忽略了,但又极其符合条件的人选!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看向田国富:“国富书记,有一个人,我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第166章 人选 田国富眉头紧锁,目光中充满了困惑和急切。他把自己能想到的、信得过的副厅级、正处级干部在脑子里又飞快地过了一遍,甚至连一些在纪委系统内表现突出、但缺乏地方经验的骨干都考虑了进去,却依然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符合眼下这个“光明区尖刀”的角色。要么是忠诚度存疑,要么是能力不足以应对复杂的地方局面,要么就是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瑞金书记,您就别卖关子了。”田国富忍不住催促道,“您想到的到底是谁?现在时间不等人,李达康那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尽快把人选定下来!” 沙瑞金看着田国富焦急的样子,反而更加沉稳下来。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省委大院中来往的车辆,缓缓说道:“国富,我们思考人选的时候,可能陷入了一个思维定式。” “思维定式?”田国富不解。 “嗯。”沙瑞金转过身,目光深邃,“我们一直想着,要派一个能力全面、经验丰富、最好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干部去。这个想法本身没错,但放在眼下这个特殊任务里,可能就有些求全责备了。” 他走回沙发前坐下,分析道:“光明区委书记这个位置,以前确实惯例是由京州市委常委兼任,是高配的正厅级。但这次,我们派他下去的核心任务是什么?不是去搞经济,不是去搞建设,至少首要任务不是这些!他的核心任务,是去撕开口子,是去查案的!是去执行你我命令的一把尖刀!” 沙瑞金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既然如此,他的级别是正厅还是副厅,甚至是不是正处,还重要吗?只要他能撬动那个位置,能利用区委书记的法定职权去开展工作,级别完全可以灵活处理!我们可以先让他以副厅级的身份主持区委工作,等任务完成,再根据情况解决级别问题。这样,我们的选择范围不就一下子拓宽了很多?” 田国富闻言,眼睛微微一亮。是啊,拘泥于级别,确实限制了自己的思路。只要是人可靠,能办事,级别完全可以后置处理。他之前想到的易学习和陈海,都是从“能力”和“忠诚”角度出发,但易学习在京州市纪委干得正起劲,突然调走不合适,而且目标也大;陈海则确实缺乏地方工作经验,骤然放到区委书记这么复杂的位置上,恐怕难以服众,反而可能坏事。 “您说得对!是我们之前想岔了!”田国富精神一振,“那您看中的是……?” 沙瑞金不再绕圈子,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我考虑的是……白秘书,白景文。” “白处长?”田国富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沙瑞金竟然会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贴身秘书身上! 但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田国富的大脑就立刻飞速运转起来,开始权衡这个提议的利弊。 白景文,沙瑞金从外省带过来的秘书,现任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此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五六岁,跟了沙瑞金多年,深得信任。他做事沉稳细致,口风极严,对沙瑞金的忠诚度是经过长期考验的,绝对毋庸置疑。这一点,在目前需要绝对心腹去执行秘密任务的情况下,是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其次,关于能力和经验。白景文作为省委一把手的秘书,其视野和格局绝非普通处级干部可比。他长期接触全省的核心决策和机密信息,对高层政治动向和汉东复杂局面的理解,甚至超过很多厅级干部。他虽然缺乏地方主政的实践经验,但协调能力、洞察力和政治敏锐性都是一流的。让他去光明区,或许在具体经济事务上需要倚重区长和班子其他成员,但在把握方向、执行省委意图、应对复杂政治局面方面,他可能比很多老资历的干部更合适! 最后,关于提拔任用。省长、书记的秘书外放,升任副厅级是官场惯例,甚至直接担任重要区县的一把手也并非没有先例。由沙瑞金亲自提名自己的秘书去担任光明区委书记,在组织程序上完全说得过去,既能显示出省委对此事的重视,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更重要的是——田国富心中暗道——白景文的政治前途,已经和沙瑞金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沙瑞金如果倒台,他白景文绝无幸理;反之,如果沙瑞金此番能赢,他白景文就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头号心腹,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种深度绑定,使得他必然会拼尽全力,毫无保留地去执行沙瑞金的每一个指令,去面对李达康和京城势力的所有压力!他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任何摇摆的可能! 想通了这些关节,田国富脸上的惊讶逐渐被认同和决然所取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沙瑞金: “瑞金书记,您这个想法……虽然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来,确实是最佳人选!白处长忠诚可靠,大局观强,由他去,我们绝对放心!而且他身份特殊,由他坐镇光明区,本身就代表了省委和您最大的决心,对李达康和那几家也是一种极强的震慑!”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地方工作经验,可以让他带上几个得力的、熟悉经济工作的助手,同时明确区长孙连城负责具体的日常经济和行政事务,白秘书主抓全局和……‘特定工作’。这样分工,应该能弥补他经验上的不足。” 沙瑞金见田国富也认同了这个方案,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带着一丝狠厉的笑容: “好!那就这么定了!等下午吴春林拿来名单,我们就直接提出白景文!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小白,你进来一下。” 片刻后,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白景文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合体的西装,表情平静,眼神锐利。 “书记,田书记。”他微微躬身。 沙瑞金看着他,目光深邃,直接开口说道:“小白,交给你一个任务,一个非常艰巨,甚至可能有危险的任务。” 白景文神色不变,腰杆挺得笔直:“书记请指示。” “组织上考虑,派你去京州市光明区,担任区委书记。”沙瑞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主要任务,不是发展经济,而是配合省纪委,彻底查清光明峰项目的问题!要在李达康的眼皮子底下,把盖子给我掀开!你,敢不敢去?能不能完成任务?” 这突如其来的、重量级的任命和无比明确、危险的任务,让一向沉稳的白景文瞳孔也是微微一缩。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在沙瑞金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第167章 吴春林的顺水推舟 几个小时的时光在紧张和等待中悄然流逝。下午临近下班时分,组织部长吴春林再次出现在沙瑞金办公室门口,手里多了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袋。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着,这才抬手敲响了门。 “进来。” 吴春林推门而入,看到沙瑞金和田国富依旧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显然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办公室里的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显示出之前讨论的激烈与凝重。 “瑞金书记,田书记。”吴春林快步上前,将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这是组织部根据要求,初步筛选出的几位符合基本条件的干部名单和简要情况,请您过目。” 沙瑞金没有急着去翻看文件袋,而是直接抬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吴春林,开门见山地说道: “春林同志,名单先放一放。关于光明区委书记的人选,我和国富同志经过慎重考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意向。” 吴春林心中一动,脸上适时地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情:“哦?瑞金书记您属意的是哪位同志?” 沙瑞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考虑,由白景文同志,去担任光明区委书记。” “白景文同志?”吴春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甚至比下午田国富初闻时更为明显。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白景文?沙瑞金的贴身秘书?一个省委办公厅的处长,直接外放去担任省会城市核心区的区委书记?虽然秘书外放升职是惯例,但一步到位到如此重要的正厅级或主持工作的副厅级实权岗位,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敏感至极的时刻,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太深了! 这是沙瑞金要把他最信任、最能代表他个人意志的“佩剑”,直接插到李达康和光明峰项目的最核心地带!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进攻姿态,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吴春林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就完成了所有的权衡。震惊过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沙瑞金和田国富在无人可用困境下的最优解,也是最能体现他们意志的选择。自己之前担心被卷入过深的顾虑,在这个人选面前,反而显得多余了——沙瑞金直接动用了自己身边最核心的人,这本身就说明了他不需要、或者说不再指望组织部能提供完全“安全”的人选。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吴春林脸上的错愕迅速转化为一种深以为然的表情,他立刻接口,语气带着赞同和一丝恰到好处的钦佩: “白景文同志?嗯……瑞金书记,您这个考虑非常周全,也非常有魄力!”他仿佛刚刚想通其中的关窍,语速加快,“景文同志长期在您身边工作,政治素质绝对过硬,大局观和执行力都是一流的!虽然地方工作经验稍欠,但光明区目前最需要的,正是一位能够坚决贯彻省委意图、稳定大局、打开局面的干部!由景文同志去,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我完全赞同!” 他这番表态,既捧了沙瑞金的决策,又巧妙地将“经验不足”的弱点解释成了“符合当前特殊需求”的优点,显得极其自然和老练。 沙瑞金对吴春林的反应很满意。他知道吴春林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在目前自己展现出决死一战的姿态下,吴春林选择顺水推舟、积极配合,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既然春林同志也认为合适,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沙瑞金一锤定音,随即部署下一步行动,“时间紧迫,我准备晚上就召开一个临时常委会,专门讨论光明区委书记的人选问题。春林同志,晚上就由你代表组织部,将这个提议正式提出来。” “是,瑞金书记!我明白!”吴春林立刻挺直腰板,郑重答应。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必须表现出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 从沙瑞金办公室出来,吴春林没有回省委组织部里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隔壁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办公室。 常务副部长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吴部长,沙书记那边定了吗?是哪位同志?”他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 吴春林坐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定了,是白秘书,白景文。” “白秘书?”常务副部长也是吃了一惊,随即恍然,“沙书记这是要……直接亮剑了啊!” “是啊。”吴春林点点头,语气复杂,“这样一来,我们之前准备的名单基本用不上了。不过,常委会上,总不能只有一个候选人,那样太难看,也容易授人以柄。” 他沉吟片刻,对常务副部长吩咐道:“这样,你立刻从我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份名单里,再挑出两个人选。要求是:资历、能力看起来都还行,但要么年龄偏大缺乏锐气,要么有明显的短板,总之,要确保他们和白秘书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只是作为陪衬。” 常务副部长立刻心领神会。这是官场上常见的“陪选”策略。在重要的职位任命上,如果只提一个候选人,显得过于独断,也容易引发其他常委的反弹。但如果提供两三个候选人,其中一两个明显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那么既能体现组织部门的“民主”和“广泛征求意见”,又能确保真正属意的人选顺利通过。 “我明白,吴部长。”常务副部长会意地笑了笑,“我这就去挑,保证找出来的两位同志,都是‘安全’的陪选。” 很快,常务副部长就从备选名单中圈定了两个人:一位是省直某闲散厅局的副厅长,年近五十五,性格温和,缺乏开拓精神;另一位是某个经济落后地区的市委副书记,虽然资历够,但那个地区情况与光明区天差地别,其能力备受质疑。 这两个人选,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无法与代表着沙瑞金意志、年轻有为、身处权力核心的白景文相提并论。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使得晚上的常委会流程看起来更加“合规”和“民主”。 吴春林审核了一下这两个陪选人选,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就他们了。准备一下他们的简要材料,晚上开会用。” 一切准备就绪。吴春林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夜色,知道一场关乎汉东未来格局的激烈交锋,即将在晚上的临时常委会上上演。 第168章 李达康的告急 就在沙瑞金、田国富与吴春林紧锣密鼓地筹划晚上临时常委会的同时,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内,李达康正身处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他面前的保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远在京城、声音却仿佛带着一丝腐朽气息的赵立春的声音。 “……立春书记,情况就是这样。”李达康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沙瑞金借着宁方远提出的由头,铁了心要直接插手光明区的人事安排。晚上就要开临时常委会讨论,看那架势,是要速战速决。我……我恐怕是挡不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赵立春略显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显然,这个消息也让这位曾经在汉东一手遮天、如今自身难保的前任封疆大吏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棘手。 “挡不住……”赵立春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达康啊,这个位置有多关键,你比我更清楚!那就是一把顶在我们喉咙上的刀子!一旦让沙瑞金的人坐上去,我们在光明峰项目上就被动了!” “老书记,我明白!可是沙瑞金现在挟省委书记的权威,又有宁方远在一旁敲边鼓,常委会上……”李达康试图解释自己的难处。 “我知道你的难处!”赵立春打断了他,语气陡然变得阴沉而锐利,“硬挡不住,那就拖!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区委书记上任的时间,给我尽量往后拖!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周是一周!” 他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稻草,语速加快:“组织部考察要走程序吧?人选公示需要时间吧?工作交接总需要时间吧?甚至……可以制造点意外嘛!比如,拟任人选突然‘身体不适’,或者被人举报需要核实……达康,你在汉东经营这么多年,这点手段还需要我教你吗?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时间你懂吗?!” 赵立春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暗示。他太清楚了,一旦沙瑞金的“尖刀”就位,很多原本被掩盖的东西就可能迅速暴露在阳光下。他现在自身难保,能做的就是在背后出出主意,尽量延缓那最终审判的到来。 李达康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他当然懂赵立春的意思,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并非不会,但在沙瑞金如此高压、众目睽睽之下操作,风险极大,很容易引火烧身。 “老书记,我……我尽力而为。”李达康没有把话说死,但语气中的勉强显而易见。 “不是尽力,是必须!”赵立春厉声道,随即可能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又放缓了些,“达康,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完了,你也好不了!秦家、李家他们或许能断尾求生,但我们……我们没有退路了!想办法拖住!” “我明白了,老书记。”李达康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 挂断与赵立春的通话,李达康没有丝毫喘息,立刻又拿起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接连拨通了秦家和李家相关负责人的号码。他将同样的情况,用更加急切和凸显自身无奈的语气,再次汇报了一遍。 “……秦少/李总,情况危急!沙瑞金这是要直接往我们的心脏里钉钉子了!晚上常委会一开,人选一定,再想阻止就难了!我这边……实在是顶不住省委的压力啊!”李达康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孤军奋战、独木难支的悲情角色。 电话那头的秦家、李家子弟,闻讯也是又惊又怒。他们远在京城,虽然能施加高层压力,但对于汉东本地具体的人事安排,尤其是沙瑞金如此决绝的正面突击,同样感到有些鞭长莫及。 “李达康!你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区委书记的位置都保不住?!”电话那头传来气急败坏的斥责。 李达康心中暗骂,嘴上却更加“委屈”:“我实在是尽力了!沙瑞金是省委书记,他强行推动,还有宁方远支持,常委会上我势单力薄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你们尽快在更高层面发力,想办法把沙瑞金调走!只要沙瑞金走了,这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他再次熟练地将祸水引向沙瑞金。 “调走沙瑞金?你说得轻巧!姜家那老东西是吃素的吗?!”对方烦躁地反驳,但显然也认可这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发泄了几句后,对方的语气也冷静下来,提出了与赵立春类似的策略:“听着,李达康,任命的事情你先周旋着,想办法把他上任的时间拖住!给我们争取运作的时间!我们会加紧活动,就算一时扳不倒沙瑞金,也要让他知道疼!” 对方顿了顿,语气变得诡异起来:“另外,等这个新书记上任后,你们京州市委要‘好好关心’一下新同志嘛!看看能不能……把他拉拢过来。只要是人,总有弱点,总有价格。如果拉拢不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那就想办法,让他犯点错误,或者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自己干不下去!一个在地方上站不住脚的区委书记,还有什么威胁?” 李达康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对方在暗示更阴险的手段——要么腐蚀拉拢,要么设计构陷,总之不能让这把“刀”顺利发挥作用。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李达康沉声应道,“我会尽量拖延,也会……‘关注’好新来的同志。” 放下电话,李达康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孤立无援。赵立春垂垂老矣,已是惊弓之鸟;秦家李家远在京城,更多是考虑自身利益,将他视为一颗在前线抵挡火力的棋子。 所有人都让他拖延,让他去想办法对付即将到来的新书记,却没有人能给他提供真正有效的、能够扭转局面的支持。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京州市的万家灯火,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懑。他李达康苦心经营汉东和京州这么多年,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沙瑞金将他的根基一块块撬动,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不!绝不! 他眼中重新燃起狠厉的光芒。既然无法阻止任命,那就只能在任命之后做文章了。拖延时间,拉拢或者搞垮新来的区委书记,这确实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选择。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威严:“通知下去,晚上我有重要安排,所有无关的行程全部推掉。” 他需要集中全部精力,应对晚上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常委会,以及常委会之后,与那位即将到来的、代表着沙瑞金意志的“钦差”的较量。这场战争,已经从高层博弈,蔓延到了他李达康统治的核心地带。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寸土必争! 第169章 运筹帷幄与代价的权衡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灯光亮如白昼。沙瑞金、田国富以及即将肩负重任的白秘书,三人围坐在一起,进行着赴任前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次战略部署。空气凝重而专注,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田国富首先开口,他将一份关于光明区现任区长孙连城的详细情况材料推到白景文面前,语气沉稳地分析道: “景文同志,关于孙连城这个人,你需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根据我们纪委前期掌握的情况以及易学习同志那边的反馈,这个人,很‘特别’。”田国富用了这样一个词。 “他不贪不占,经济上可以说非常干净,这在当下的环境里实属难得。他也有一定的能力,否则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但是,”田国富话锋一转,眼神锐利,“此人性格中有一种近乎消极的‘清醒’或者说‘明哲保身’。之前李达康为了推动光明峰项目,多次想让他去承担一些模糊地带的决策风险,也就是让他‘背黑锅’,都被他巧妙地顶了回去,甚至不惜用‘仰望星空’这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来消极抵抗。” 田国富看着白景文,结论明确:“所以,对于孙连城,我们的基本判断是:他绝不会主动站到我们这边,替我们去冲锋陷阵,对抗李达康;但同样,他出于自保的本能,也大概率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李达康走,与我们正面为敌。他更像是一个……观望者,一个可能随时会选择‘病退’或者‘躺平’的中间派。” 白景文认真听着,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点。 “基于这个判断,”田国富继续部署,“你到任之后,在涉及具体经济发展、民生保障、社会维稳这些常规且责任重大的工作上,可以大胆地放手让孙连城去主导。他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无能,也为了维持区域的基本稳定,应该会乐意把这些‘实权’抓在手里。这样,既能减轻你初期不熟悉具体政务的压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稳住光明区的局面,避免给李达康留下攻击我们‘搞乱经济’的口实。所以,孙连城这一票,我们可以暂时视作‘弃权’。” 分析完孙连城,田国富又将目光投向更宏观的权力格局:“在区委常委会里,除了你和孙连城,关键票数还有几位。纪委书记这一票,至关重要。现在京州市纪委书记是易学习同志,他是我们的人,有他坐镇市纪委,上面还有我这个省纪委书记,光明区那个纪委书记只要不是蠢到家,就知道该怎么做人。所以,区纪委书记这一票,我们可以算作是拿稳了。” 他手指在虚空中一点:“另外一个可以快速掌控的位置,是区委办公室主任!这是区委的大管家,是你行使权力的枢纽和耳目!这个位置必须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你到任后,要尽快物色可靠人选,或者从市里、省里协调信得过的人下去,争取在第一次人事调整中就拿下这个关键岗位。这样,你手里就至少有了明确的三票:你自己、区纪委书记、区委办公室主任。再加上孙连城的‘事实弃权’,你在常委会里就拥有了相对的主导权,足以推动很多事情的开展。” 白景文一边记录,一边快速消化着这些极其关键的信息,心中对即将面对的复杂局面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初步的应对策略。 这时,沙瑞金接过了话题,他的语气比田国富更加深沉,带着一种居于更高层面的考量:“国富同志的分析很到位。景文,你要充分利用好这些有利条件,尽快打开局面。但是,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到了之后,发现孙连城这个‘中间派’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受到了李达康的强力胁迫或者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转而明确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给你造成了巨大的、难以逾越的阻力,导致工作完全无法推动……” 沙瑞金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权衡某个重大的决定,然后才缓缓说道:“到了那一步,你可以尝试跟他谈一谈。他不是嫌弃李达康只会让下属背黑锅,想要一个安稳的环境吗?我们可以给他。我可以跟宁省长商量,把他调离光明区这个是非之地,安排到一个相对清闲、责任小、但级别待遇不变的政府职位上去。我想,这应该也是他内心所期望的。” 白景文和田国富都明白,沙瑞金这番话,等于是给出了一个最后的备用方案——如果无法争取或者利用孙连城,那就想办法把他“送走”,搬开这块绊脚石。 然而,沙瑞金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格外凝重:“不过,景文,你要记住,这是最后的手段,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白景文郑重地点了点头:“书记,我明白!” 他嘴上说着明白,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完全清楚沙瑞金这句叮嘱背后那沉甸甸的、甚至有些残酷的代价。 调离一个副厅级干部,在平时对于一位省委书记来说,或许并非难事,无非是利益交换和岗位平衡。但此刻,情况截然不同! 孙连城并非犯了错误的干部,相反,他经济清白,能力尚可,只是政治立场“消极”。要动他,尤其是在这个沙瑞金与李达康及背后势力进行生死博弈的敏感时刻,动他需要一个极其过硬的理由,并且要为他安排一个足以让他本人满意、让其无法拒绝的“好去处”,才能避免他狗急跳墙,倒向李达康,或者引发更大的政治风波。 这个“好去处”,必然是一个有实权、有油水或者极其安稳显赫的省直厅局岗位。这样的位置,每一个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如果沙瑞金亲自来安排,他需要动用自己宝贵的政治资源,去协调、去交换,甚至可能因此欠下不小的人情债。这在他正全力应对秦家、李家疯狂反扑的当口,无疑是分散精力、消耗实力的不明智之举。 那么,沙瑞金话里提到的“跟宁方远商量”,就成了关键! 这意味着,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沙瑞金是希望由宁方远来出面,动用省政府那边的资源和影响力,来为孙连城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从而平稳地将其调离。 然而,宁方远是凭什么要帮这个忙?尤其是在明知孙连城的调动是为了给沙瑞金的“尖刀”扫清障碍,必然会招致李达康以及其背后京城势力的极大怨恨和反弹的情况下? 这需要沙瑞金付出代价!而且是在平时数倍甚至十数倍的代价! 这可能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些关键议题上,沙瑞金需要对宁方远做出更大的让步;可能意味着,在人事安排、资源配置上,要给予宁方远更多的自主权;甚至可能影响到未来汉东权力格局的划分! 这就是政治,赤裸裸的交易和权衡。沙瑞金为了确保白景文这把“尖刀”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不惜准备付出如此巨大的潜在成本。 白景文深刻地理解这一点,这让他更加感受到肩头担子的沉重。他必须竭尽全力,争取在不动用这“最后手段”的情况下打开局面,否则,他每一点工作上的受阻,都可能意味着沙瑞金书记要在背后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书记,田书记,请放心!”白景文站起身,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如铁,“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在光明区站稳脚跟,打开局面,绝不轻易动用最后方案,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重托!” 沙瑞金和田国富看着眼前这个沉稳而决绝的年轻人,眼中都流露出欣慰和期待。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白景文如何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战场上,挥舞起他们赋予的利剑,劈开眼前的迷雾与阻碍了。 第170章 宁方远的推演 回到自己那间宽敞肃穆的办公室,宁方远并没有因为成功在常委会上送出“助攻”而有丝毫松懈。他挥手让秘书陈明伟退下,独自一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汉东省政府大院以及远处京州市的部分街景。 他的大脑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开始复盘刚才常委会的每一个细节,并推演着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沙瑞金会派谁去?”这是萦绕在宁方远心头最核心的问题。 他将自己置于沙瑞金的位置,换位思考。光明区委书记这个位置,此刻已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大员岗位,而是一个战术支点,一把需要刺入敌人心脏的尖刀。对担任此职的人选,要求苛刻到了极致:能力尚在其次,首要的是绝对的忠诚,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沙瑞金和田国富的指令;其次要有足够的胆魄和政治智慧,能在李达康经营多年的地盘上顶住压力、打开局面;最后,还要有合适的身份和理由,不能显得过于突兀。 宁方远在脑海中快速过滤着沙瑞金和田国富可能动用的干部名单。 易学习?能力魄力足够,忠诚度也经过沙瑞金考验,但他现在是京州市纪委书记,正在正面调查那几家公司,突然调任区委书记,目标太大,且打乱了市纪委的部署,可能性不大。 陈海?忠诚没问题,但长期在纪委和公安系统,缺乏地方主政经验,骤然放到区委书记这么复杂的位置上,恐怕难以驾驭,服众都成问题。 其他几个地市的书记、市长?且不说忠诚度能否在如此关键时刻得到沙瑞金的完全信任,单是调动一个地方大员去担任区委书记,本身就是一场不小的政治地震,动静太大,不符合“精准插入”的战术要求。 思来想去,宁方远发现,沙瑞金和田国富面临着一个颇为尴尬的局面——他们来汉东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在需要执行如此机密且危险任务的中坚干部层面,他们竟然有些“无人可用”!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宁方远轻轻吁出一口气,几乎可以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白景文,沙瑞金的秘书。” 只有白景文,这个与沙瑞金政治生命深度绑定的身边人,才能满足“绝对忠诚”这一铁律。由秘书外放,升任重要岗位,在组织程序上完全说得过去,不会显得过于突兀。而且白景文作为省委大秘,其视野、格局和政治敏锐性,足以弥补地方经验的不足。沙瑞金将他派出去,等于是把自己的佩剑解下,亲自递到了前线,决心不言而喻。 “白景文……倒是一步好棋。”宁方远微微颔首,对沙瑞金这个可能的选择表示了认可。这步棋虽然有些无奈,但确实是当前局面下的最优解。 确定了人选,宁方远的思维又开始向下一个层面延伸——白景文到任后,将如何在光明区错综复杂的权力格局中破局? 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光明区委常委会的构成图。书记白景文,区长孙连城,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常务副区长,政法委书记,区委办主任…… “孙连城,此人……”宁方远对孙连城也有所了解,知道这是个“佛系”官员,不贪不占也不惹事,最大的诉求是自保。白景文若能妥善利用,可以将经济维稳的日常事务交给他,换取他在政治斗争中的中立,相当于一票“弃权”。 “纪委书记……有易学习在上面压着,这一票应该能争取过来。” “区委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是关键,白景文必须尽快拿下,作为他的耳目和臂膀。” “这样算下来,白景文初期能明确掌握的票数,大概在三到四票,勉强能在常委会占据相对优势,但还谈不上绝对掌控……” 宁方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轻轻划动着,推演着各种可能遇到的阻力和应对方案。李达康在光明区经营多年,绝不可能只有孙连城一个区长是明面上的人,其他常委里,必然还埋着不止一颗钉子。白景文的调查工作,必然会步步荆棘。 就在他凝神思考,将光明区的权力架构在脑中细细梳理时,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看似不那么起眼的位置,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电光,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宁方远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祁同伟恭敬的声音:“省长,您找我?” “同伟,你现在方便吗?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宁方远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跟你了解一下。” “是!省长,我马上到!”祁同伟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答应。 第171章 祁同伟的情报 光明区公安分局局长! 这个位置,虽然是处级干部,不入区委常委,但其重要性在特定情况下,甚至不亚于某些常委!公安系统是刀把子,掌控着强大的国家暴力机器和社会管理权限。尤其是在调查办案、维稳防控、甚至……应对某些“非常规”手段时,公安分局局长的立场和能力,至关重要! 宁方远敏锐地意识到,如果这个光明区分局的局长,是李达康和赵东来的人,那么白景文在光明区将会处处受制,很多调查行动可能尚未展开就会泄露,甚至人身安全都可能受到潜在威胁。反之,如果这个分局长……哪怕只是保持中立,或者……有争取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迅速变得清晰和迫切起来。 没过多久,办公室外就响起了沉稳而规律的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祁同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来得匆忙,警服外套的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额头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身体站得笔直:“省长,我到了。” “坐,同伟。”宁方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但眼神中的专注显示出他接下来要谈的事情非同小可。 祁同伟依言坐下,腰杆依旧挺直,目光平视着宁方远,等待着指示。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宁省长如此急切地召见他,是为了什么事。 宁方远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同伟,我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京州市光明区公安分局局长,程度这个人。” “程度?”祁同伟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宁方远会突然问起一个区分局的局长。他大脑飞速运转,立刻在记忆中搜索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宁方远继续提供线索,引导着祁同伟的回忆:“我听说,这个程度,早年好像是跟着赵瑞龙起家的?有这么回事吗?” “赵瑞龙……”听到这个名字,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努力从尘封的记忆中提取碎片。 过了大约十几秒,祁同伟抬起头,眼神变得确定起来:“省长,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大概是七八年前,赵瑞龙还在汉东地面上呼风唤雨的时候,他身边确实经常跟着一个光明区分局的小民警,好像……是宣传科的吧?特别爱好摄影,经常扛着个相机跟着赵瑞龙混各种场合,算是赵瑞龙当时比较亲近的‘小弟’之一。算算时间和履历,如果这个人后来一步步爬到了分局局长的位置,那应该就是这个程度没错了。” 他提供了更具体的细节,印证了宁方远听到的传闻。 “不过,”祁同伟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分析,“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后来赵瑞龙在赵老书记的示意下开始逐渐退居幕后,把山水集团明面上的事情都交给高小琴打理之后,他身边当年那批跟着他吃喝玩乐、仗势欺人的‘兄弟’、‘马仔’,也就慢慢散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嘛。这个程度,估计也是在那之后,靠着别的门路或者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了分局局长的位置上。所以他现在具体跟谁,是不是还和赵瑞龙有联系,我这边……确实没有掌握确切的信息。” 祁同伟实话实说,他在公安厅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可能对下面一个区分局局长的所有社会关系都了如指掌,尤其是这种涉及过往隐秘人脉的事情。 宁方远对祁同伟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沉吟了一下,问出了更关键的问题:“那以你的判断,这个程度,现在有没有可能是赵东来的人?或者说,他会不会已经投靠了李达康?” 这才是宁方远真正关心的问题。如果程度是赵东来或者李达安插的亲信,那么对于即将赴任的白景文来说,这个公安分局局长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和障碍。虽然宁方远有着前世的记忆,可之前大风厂的群体事件没有那么严重,自然也不存在程度被李达康和赵东来免职的事情存在,这样就得重新审视这个人了! 祁同伟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省长,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公安系统是双重领导体制,业务上接受上级公安机关指导,但人事、财政很大程度上受地方党委政府制约。就像我现在很难直接指挥动京州市局的赵东来一样,赵东来作为市局局长,他对下面各个分局的掌控力,也绝非铁板一块,更不可能每个分局长都是他绝对的心腹。” 祁同伟凭借多年的经验分析道:“尤其是像光明区这样经济发达、位置重要的分局,局长的人选更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李达康作为市委书记,可能会关注这个位置,但具体到程度个人,他未必看得上眼,也未必有精力去直接掌控一个分局长。程度能坐稳这个位置,更可能是他背后有某种我们还不清楚的势力在支持,或者说当年赵瑞龙打了招呼,而且他本人善于钻营,平衡了各方面的关系。但要说他是赵东来或者李达康的铁杆……根据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看,不像。” 他最后补充了一个重要的变量:“当然,这里有一个不确定因素——赵瑞龙!如果赵瑞龙现在重新出山,并且再次找到程度,利用当年的情分或者许以重利,那程度会不会重新倒向赵瑞龙,这就很难说了。毕竟,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赵瑞龙现在虽然虎落平阳,但毕竟余威尚在,而且他背后的赵立春还没彻底倒台。” 宁方远静静地听着祁同伟的分析,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 祁同伟提供的这些信息,虽然还不够完整,但已经勾勒出了程度这个人的基本画像:有不太光彩的过去,与赵瑞龙有旧缘,但目前处于一种相对独立、或者说背景模糊的状态。他不是李达康或赵东来的明确嫡系,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但他与赵瑞龙的这层历史关系,又是一个潜在的风险点。 “也就是说,这个程度,现在就像一颗没有明确倒向的棋子,悬在那里。”宁方远缓缓总结道,“他既可能成为一个麻烦,也或许……存在被争取的可能。” 祁同伟点了点头:“省长,可以这么理解。此人的立场,目前来看是模糊的,也是可变的。” 宁方远心中已然有数。他让祁同伟过来,就是要确认这个关键人物的底细和潜在动向。现在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一些,但也并非没有操作的空间。 第172章 宁方远的安排 祁同伟提供的关于程度的信息,如同一块关键拼图,让宁方远对光明区潜在的暗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如鹰,迅速做出了决断。 “同伟,”宁方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性,“你回去之后,可以安排可靠的人,想办法接触一下这个程度。” 祁同伟神色一凛,身体微微前倾,听得更加专注。 宁方远继续部署,思路清晰:“接触的目的有两个:第一,试探他的态度,看有没有可能把他拉过来,为我们所用。毕竟,一个熟悉本地情况、又掌握着实权的公安分局局长,如果能站在我们这边,对稳定局面、推进调查至关重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峻:“第二,如果试探下来,发现这个程度铁了心要倒向赵瑞龙,或者已经被李达康那边牢牢控制,无法争取……那么,就要想办法,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逐步架空他!” “架空?”祁同伟眼中精光一闪。 “对,架空!”宁方远肯定道,“通过人事调整、分工变化、或者业务上的制衡,削弱他对分局的实际控制力,确保在关键时刻,他无法动用公安这支力量来干扰大局。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制造一些‘合理’的理由,让他暂时离开岗位。” 为了让祁同伟更加深刻地理解此事的重要性,宁方远决定向他透露更多高层动向。他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同伟,今天常委会上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说了。关于光明区委书记的人选,根据我的判断,沙瑞金书记很可能会派他的秘书白景文下去。” 祁同伟虽然有所预料,但亲耳从宁方远口中证实,心中还是一震。白秘书外放,这无疑是沙瑞金决心已定、要正面强攻的信号。 “你应该能看明白,”宁方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现在汉东这盘棋,所有的焦点和胜负手,都集中在了光明区!沙瑞金要查案,要破局;李达康和京城那几家要自保,要反扑。光明区就是风暴眼,就是决战的战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窗外京州市的方向:“而在这种层面的较量中,有时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往往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程度这个光明区公安分局局长,就是这样一个位置!” 宁方远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想想,如果白景文到了光明区,正要开展调查,却发现当地的公安系统不听调遣,甚至阳奉阴违,故意泄露消息,设置障碍……或者更恶劣的,在李达康和那几家的指使下,动用公安力量制造事端,诬陷构陷,干扰调查……会是什么后果?” 祁同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太清楚公安系统在这其中的能量了。如果程度这根“钉子”扎在那里,白景文别说查案,恐怕连自身的安全和权威都会受到严重挑战!调查工作将寸步难行,沙瑞金的整个破局计划都可能因此夭折!一旦让李达康和那几家缓过气来,他们很可能凭借在汉东深厚的根基,实现翻盘! “省长,我明白了!”祁同伟彻底醒悟,意识到了程度这个角色的极端重要性,“您放心,我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光明区的公安系统,绝不能成为那些人捣乱破坏的工具!” “嗯,你明白就好。”宁方远满意地点点头,走回办公桌后,再次叮嘱道:“安排接触和后续行动,一定要秘密进行,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我预计,白秘书最快也要八九天后才能正式上任。后天常委会才会讨论任命,还需要走一些组织程序。” 他给了祁同伟一个明确的时间窗口。 最后,宁方远仿佛不经意地又补充了一句,话语中带着更深层的含义:“同伟啊,你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老部下、老关系应该不少吧?他们的下属、学生里面,难道就没有在光明区分局,或者与光明区分局联系紧密的人?平时,还是要多保持联系嘛。” 祁同伟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懂了宁方远的弦外之音——这是在告诉他,即便无法直接拉拢或架空程度,也必须在光明区分局内部埋下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建立起一条隐秘的信息渠道,确保能随时掌握分局内部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程度的动向。这样,即便程度真的倒向对方,他们也能提前预警,做出应对。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也更稳妥的布局。 “省长,我明白了!”祁同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了然和决断,“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去之后,我会立刻着手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好,去吧。”宁方远挥了挥手。 祁同伟不再多言,敬了一个礼,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心中已经勾勒出清晰的行动计划。他深知,宁方远交给他的这个任务,看似是针对一个区分局长,实则是关乎整个汉东大局走向的重要一环。他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看着祁同伟离去的背影,宁方远缓缓坐回椅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明线,沙瑞金已经布下;暗线,他也要开始编织了。这场围绕光明区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绝不会将胜负手完全寄托在别人手中。程度这颗棋子,他必须要掌握其动向,甚至……让其为己所用。 第173章 祁同伟的班底 从宁方远办公室那令人倍感压力的氛围中脱离,祁同伟乘坐专车返回省公安厅大楼。一路上,他面色沉静,脑海中反复咀嚼着宁方远的每一句叮嘱,尤其是关于光明区分局局长程度的那部分。他深知,这看似是一个具体的任务,实则是宁方远对他能力和忠诚度的又一次重要考验,也是将他更深地纳入其核心布局的关键一步。 回到自己那间象征着汉东警界最高权力的办公室,祁同伟没有片刻停歇,立刻拿起内部电话,连续拨通了几个号码,语气简短而有力: “王绍,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张,手上没事的话过来一下。” “刘斌,你也来。” 不到十分钟,被他点名的三位核心下属便先后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这三人,王绍自不必说,是祁同伟着力培养、即将提拔的嫡系;老张是刑侦战线的悍将,业务能力极强,是祁同伟掌控暴力机关的核心臂助;刘斌则负责机要和人事方面的工作,心思缜密,是祁同伟的“大管家”和耳目。 三人都算是祁同伟在公安厅内构建的班底中的核心成员。 “都坐吧。”祁同伟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他目光扫过三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暖意的笑容,首先将目光投向王绍: “王绍,先跟你说个好消息。你的副厅长任命,今天上午的省委常委会已经正式通过了。组织部那边已经在走程序,估计就这几天,正式文件就会下来。” 此言一出,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活跃了一下。 王绍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常委会通过的消息,脸上还是瞬间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他立刻站起身,挺直腰板,声音洪亮:“谢谢厅长栽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和组织的重托!” 老张和刘斌也立刻笑着向王绍表示祝贺: “恭喜啊,王厅!” “老王,这下可是名正言顺了!晚上得请客!” “一定一定!”王绍连忙笑着回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祁同伟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抬手虚压了一下,示意王绍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恭喜的话先放一放。王绍之前是经侦总队总队长,虽然是正处级的职位,但享受的是副厅级待遇。这次任命,算是把这个‘副厅’的职位给彻底落实了,解决了名分问题。” 他这话看似在解释王绍的任职,实则目光却扫过了老张和刘斌。两人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羡慕和期待,却没有逃过祁同伟的眼睛。他们都知道,王绍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祁同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深知,驾驭下属,不仅要施恩,更要让他们看到前进的路径和希望。 他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仿佛在普及一个常识,却又蕴含着更深的信息:“说起来,咱们公安厅的副厅长,这个职位本身也挺有意思。它可以是副厅级,也可以是正厅级。” 他顿了顿,看到三人都凝神静听,才缓缓说道:“在我没有兼任副省长之前,咱们厅里的几位副厅长,包括建国同志,都是副厅级。前一阵子,我进了省政府班子之后,厅里的领导职数配置也相应做了调整。建国同志作为常务副,级别提到了正厅。还有资历最老的赵副厅长,也解决了正厅级别。” 祁同伟没有细说其中的运作过程和博弈,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岂能听不懂这背后的含义? 厅长高配副省级,那么常务副厅长和一些资深副厅长解决正厅级,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不仅仅是个人级别的提升,更意味着整个公安厅领导班子的地位水涨船高,所能支配的政治资源、话语权都随之提升! 更重要的是,这传递出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跟着祁厅长,有前途! 祁同伟自身的晋升,如同水涨船高,直接带动了他核心班底的进步空间被打开。王绍解决了副厅实职,李建国和另一位副厅长解决了正厅级别,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今天可以是王绍,明天为什么不能是他老张、他刘斌?只要紧紧跟随祁厅长的步伐,立下功劳,得到信任,未来解决副厅、甚至正厅级别,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就是权力的传导和激励效应。领导上升了,自然会空出位置,或者创造出新的位置,身边的得力干将自然能跟着“水涨船高”。老张和刘斌眼中的羡慕,此刻更多转化为了一种炽热的干劲和忠诚。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奔头! 祁同伟很满意这种效果。他铺垫了这么多,树立了权威,激发了干劲,接下来,才要布置真正重要的任务。他脸色一正,刚才那丝温和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和凝重。 “好了,题外话说到这。”祁同伟的声音低沉下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且紧急的事情,需要立刻去办……” 第174章 老张的机遇 祁同伟将宁方远交代的、关于光明分局局长程度的事情,用极其凝练和严肃的语气向王绍、老张、刘斌三人做了传达。他没有提及宁方远的名字,只说是“上面的要求”,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能让他们祁厅长如此重视且亲自部署的“上面”,放眼整个汉东,除了那位宁省长,还能有谁?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空气都稠密了几分。 “情况就是这样,程度这个人,立场不明,可能成为我们行动的巨大障碍,甚至可能被对手利用来制造麻烦。”祁同伟目光如炬,扫过三人,“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三个,在光明分局内部,或者通过其他渠道,有没有能够联系上、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信任的关系?” 他特意强调,语气森然:“都仔细想想!老部下、老同学、同乡、甚至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都可以!但是,给我听清楚了——关系一般的,最多只能用来打听打听光明分局面上的动作,风吹草动;只有那种知根知底、关系非常铁、能够绝对保密的,才可以考虑发展成我们的内线!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看着三人凝神思索的样子,祁同伟决定再给他们加一把火,同时也是在统一思想。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人,消息灵通,应该都嗅到了味道。现在的汉东,尤其是光明区,那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沙瑞金书记和李达康,还有他们背后更上面的势力,已经摆开了阵势,要在这里决出个胜负!” 他环视三人,眼神锐利:“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面前,想着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行不行?理论上行!但是——” 祁同伟重重地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等到上面分出胜负,尘埃落定的时候,你再想凑上去分一杯羹,再想保住自己现在的位置,甚至更进一步?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到时候,胜利者清算旧账、论功行赏,你一个什么力都没出的旁观者,凭什么?说不定,因为你知道得太多,又没站队,第一个被清理出去的就是你!”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击在三人心头,让他们彻底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早已被绑在了祁同伟这条船上,而这条船,现在已经驶入了风暴中心,想下船?晚了!唯有跟着船长一起搏击风浪,才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抵达更辉煌的彼岸! “厅长,我们明白!”三人异口同声,神色凛然。他们知道,祁同伟这番动作,必然是得到了宁省长的明确指示,这是他们必须紧紧抓住的机会! 就在这时,刑侦总队的负责人老张眼睛一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厅长,我……我小舅子,就在光明分局。” “哦?”祁同伟精神一振,立刻追问,“详细说说!什么职务?可靠吗?” 老张见祁同伟如此重视,不敢怠慢,连忙详细说道:“他叫赵志刚,现在是光明分局的副局长,进了党委班子,不过资历最浅,排名是最靠后的。” 他进一步解释道:“我老丈人,就是志刚他爸,以前就是光明分局的老刑侦,干了一辈子,最后因伤提前病退的。老爷子在分局里资格老,带过不少徒弟,也有些老关系。志刚算是子承父业,也是老爷子退休前使劲,才把他给带出来的。前两年他提拔副局长的时候,我在外面也帮着递了句话,使了把劲,要不然,以他的资历和人脉,那个位置还真不一定轮得到他。” 祁同伟听完,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一个排名靠后的副局长,位置不算太高,不容易引起程度的警惕;但毕竟是班子成员,能够接触到分局的核心决策和动向;更重要的是,有他父亲这层老关系在,意味着在分局内部可能还存在着一张潜在的关系网可供利用! “好!老张,你这个关系很重要!”祁同伟当即拍板,开始部署,“你下班之后,立刻回去,亲自找你这个小舅子赵志刚,把情况跟他挑明!当然,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让他明白利害关系,也要给他足够的信心和希望!” 祁同伟思路清晰,指令明确:“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给我把光明分局盯死了!尤其是局长程度的一举一动,分局警力的任何异常调动,都要第一时间向你汇报!另外,让你老丈人,那位老刑侦,也动起来!利用他那些老关系、老徒弟,在分局内部尽量多联系一些人,不一定非要拉拢过来,但要确保在关键时刻,我们手里要有一股能阻止光明分局乱来的力量!必要的时候,哪怕只是拖延一下时间,或者制造一点混乱,都行!” 这已经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了——如果程度铁了心要跟对方走,并且动用分局力量干扰调查,那么他们就需要在分局内部拥有反制的筹码。 最后,祁同伟抛出了诱饵,他看着老张,语气带着承诺:“老张,你跟你小舅子,还有你老丈人说清楚。这件事,如果办得漂亮,立下功劳,等风平浪静之后,光明分局局长的位置,或者省厅某个重要处长的位置,我给他留着!决不食言!”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王绍和刘斌都忍不住向老张投去羡慕的目光。这可是实打实的前程许诺!一旦事成,老张这个小舅子可谓一步登天,老张自己在祁厅长这里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老张闻言,脸上瞬间涌起激动的红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猛地站起身,挺起胸膛:“厅长!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保证完成任务!绝不出任何纰漏!” 看着老张那副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的样子,祁同伟脸色却猛地一沉,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如同冰水泼下: “老张!” 一声低喝,让老张激灵一下,立刻收敛了笑容,站得笔直。 “你也是老刑侦了!干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吗?!”祁同伟目光冰冷地盯着他,“这件事,关乎大局,更关乎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你给我把皮绷紧了!要是因为你,或者你小舅子,或者你老丈人那边走漏了半点风声,坏了上面的大事……” 祁同伟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让老张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刚才的激动和喜悦被巨大的压力和责任感取代。 “厅长!我以我这身警服担保!绝对保密!出了岔子,我提头来见!”老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发誓。 “记住你说的话!”祁同伟挥了挥手,“都去准备吧,行动要快,要隐秘!” 三人不敢再多言,神色凝重地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祁同伟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明灭不定。宁省长交代的任务,他已经部署下去了。老张这条线,算是意外之喜,但能否发挥作用,还需要时间和事件的检验。 第175章 老张去老丈人家 离开祁同伟的办公室,老张感觉自己后背的警服衬衫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刑侦总队自己的办公室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案卷和报告,而是径直下了楼,启动了自己的私家车,一路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家的方向。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反复回响着祁厅长那严肃无比的表情和字字千钧的叮嘱。“上面的要求”、“火药桶”、“你死我活”、“内线”、“阻止行动的力量”……这些词汇如同鼓点般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既感到一种参与大事的亢奋,更感到一种如履薄冰的巨大压力。 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仅关系到祁厅长和宁省长的布局,更直接关系到他张立军未来的前程,甚至身家安危! 车子停在自家楼下,他几乎是跑着上了楼。打开家门,妻子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看到他这个时间点回来,有些惊讶地探出头:“立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厅里没事了?” “别做了!”老张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赶紧换衣服,跟我去爸家一趟!” 妻子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脸上满是疑惑:“去我爸家?现在?出什么事了?志刚又惹祸了?”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那个不太让人省心的弟弟又出了什么纰漏。 “不是志刚的事,是别的事,很重要!”老张没有细说,他深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自己的妻子,在尘埃落定之前,也不能透露半分,“你别问了,赶紧的,路上再说。” 妻子见丈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急切,知道肯定不是小事,也不敢再多问,连忙解下围裙,进屋换了身衣服,顺手还从柜子里提了两盒之前别人送的上好茶叶和一瓶酒——自从老张帮着弟弟赵志刚在提拔副局长时说了话,她回娘家时,母亲对她明显热情了许多。虽然母亲骨子里还是有些重男轻女,但父亲对她一直很好,该有的礼数她从来不少。 两人匆匆下楼,驱车赶往位于老城区的岳父家。 路上,妻子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老张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车子驶入一个有些年头的家属院,停在了一栋单元楼下。老张和妻子提着礼物上了楼。敲门后,开门的是岳母,看到女儿女婿这个点过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哎哟,立军,小娟,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还没吃饭吧?正好,我这就再去炒两个菜!” “妈,不用忙活了,我们坐坐就走。”老张勉强笑了笑,目光却迅速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小舅子赵志刚的身影。 岳父赵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他们,也放下报纸,笑着招呼:“立军来了,快坐。” 老张和妻子坐下,寒暄了几句。老张心里有事,坐立不安,聊了没两句,便对赵老爷子说道:“爸,今天过来,主要是找志刚有点事,厅里工作上的事,比较急。他还没回来?” 赵老爷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应该快下班了,估计路上堵车吧。你打他电话问问?” “好。”老张立刻掏出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小舅子赵志刚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单位。“喂,姐夫?啥事啊?”赵志刚的声音带着一丝随意。 “志刚,你下班了吗?”老张语气严肃。 “刚准备走,怎么了姐夫?” “别在外面逗留,下班直接回家,来爸家!我有重要事情找你,马上!”老张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电话那头的赵志刚似乎被姐夫这罕见的严肃语气镇住了,顿了一下才回道:“……行,我知道了姐夫,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老张回到客厅。岳母已经端上了茶水,关切地问:“立军,是不是志刚在单位……犯什么错误了?”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子。 “妈,您别瞎想,不是犯错误,是正经工作。”老张安抚了一句,但并没有多说。 他重新坐下,陪着赵老爷子聊天,但话题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老爷子最熟悉的领域:“爸,您当年在光明分局那些老同事、老徒弟,现在还有联系吗?” 赵老爷子虽然退休多年,但提起自己奉献了一辈子的地方和老兄弟们,还是来了精神,扶了扶老花镜说道:“有啊!怎么没联系!老王头,就以前跟我一个队的,他儿子现在就在分局治安大队;还有小刘,我当年带的徒弟,现在是下面一个派出所的所长……时不时还来看看我呢!怎么了?你打听这个干嘛?” 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女婿今天的问题有些不同寻常。 老张心里记下了这些名字,嘴上却打着哈哈:“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想着您那些老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忙。”他依旧没有透露真实意图。 赵老爷子人老成精,看着女婿那欲言又止、明显藏着心事的样子,知道肯定不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认真起来:“立军,你跟爸说实话,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么急着找志刚,又打听我那些老关系,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老张迎着岳父探究的目光,知道瞒不过去,但祁厅长的叮嘱言犹在耳,他不敢在赵志刚回来之前和盘托出。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爸,确实是有点事,而且不小。不过您别急,等志刚回来,我一块儿跟你们说。事关志刚的前程,也……可能有点风险,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事情的重要性,又留足了悬念,同时也让老爷子有了心理准备。 听到“事关志刚的前程”和“风险”这几个字,赵老爷子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烟,递给老张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默默地抽了起来。客厅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老张的妻子看着父亲和丈夫的样子,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却又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给两人续上茶水。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老张的目光不时瞟向门口,耳朵竖起着,捕捉着楼道里的任何动静。 第176章 书房密谈与别无选择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赵志刚略带喘息的抱怨:“姐夫,什么事啊这么急?我一路飙车回来的……”他推开门,看到客厅里父亲和姐姐凝重的脸色,以及姐夫张立军那严肃得吓人的表情,后面的话顿时咽了回去,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了大事。 “回来了?进书房说。”老张没有多余废话,直接起身,率先走向赵老爷子的书房。赵志刚和老爷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默默跟了进去。 书房不大,陈设简单,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法律和刑侦书籍,墙上还挂着老爷子当年立功受奖的合影,充满了老公安的气息。老张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三人落座,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赵志刚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姐夫,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 “跟你个人没关系。”老张打断他,目光扫过小舅子和岳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你们听完,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说,包括妈和小娟。” 他这番开场白,让赵老爷子和赵志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老张开始用尽可能简洁、又能让他们理解的语言,描述起汉东省目前高层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他从沙瑞金空降汉东意图整顿吏治,讲到李达康在京州的强势经营以及与赵立春的旧日纠葛,再点到光明峰项目可能涉及的巨大问题和京城某些家族的影子……他没有提及宁方远的名字,但提到了祁同伟厅长是偏向沙瑞金书记一边的,而这场斗争的核心焦点,目前就集中在光明区! 赵老爷子和赵志刚听得目瞪口呆,如同在听天书一般。省委书记、省长、京城家族……这些名词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和抽象。赵志刚在光明分局,能接触到的最高领导就是分局长程度,连之前如日中天的丁义珍副市长,他都排不上号去汇报工作,更遑论沙瑞金、李达康那个级别了。他们日常处理的都是辖区内的治安案件、邻里纠纷,何曾想过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竟然卷入了如此高层的生死搏杀? “姐……姐夫,这……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赵志刚声音有些发干,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就像池塘里的一条小鱼,突然被告知海洋里正在爆发一场决定所有水生生物命运的大海啸,那种渺小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赵老爷子毕竟阅历丰富,虽然同样震惊,但更快地冷静下来,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女婿:“立军,你说这些的意思是?” 老张知道必须摊牌了,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祁厅长担心,你们分局的程度局长,立场不稳,可能会倒向李达康那边。一旦如此,他很可能利用手中的权力,调动分局的警力,去干扰、破坏省里对光明峰项目的调查,甚至制造事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志刚:“祁厅长的意思,需要有人在光明分局内部,盯死程度的动向,盯死分局的警力!确保他们不能乱来!起码,在关键时刻,要能掌握情况,甚至……要有能阻止他们乱来的力量和手段!” 赵志刚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让他一个排名靠后的副局长,去监视一把手局长,还要准备在必要时对抗?这……这简直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这太危险了!程度在分局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我……”赵志刚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抗拒。 “危险?”老张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残酷,“你以为不参与就不危险了吗?我告诉你们,现在整个汉东,尤其是光明区,已经没有安全区了!这场斗争,必须有一方倒下才会结束!” 他开始分析利害,将祁同伟那套理论用更直白的话说了出来:“我们要做的,不是明着站队去冲锋陷阵,那样死得最快!我们要做的,是暗中掺一手,确保李达康代表的那方势力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既不被他们当成首要攻击的靶子,又能在最终胜负已定、论功行赏的时候,有资格分到一杯羹!” 老张抛出了最大的诱饵,目光紧紧盯着赵志刚:“祁厅长亲口承诺,这件事如果办得漂亮,等风平浪静之后,光明分局局长的位置,或者省厅某个重要处长的位置,给你留着!” 这话如同惊雷,在赵志刚耳边炸响!分局局长!省厅处长!这两个位置,无论哪一个,都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高度!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开始冲击他内心的恐惧。 赵老爷子的呼吸也明显粗重起来,他当然明白这两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看着两人脸上交织着的震惊、恐惧和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老张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必须再加上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码。他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悲壮: “你们以为我想冒险吗?我告诉你们,我们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指着自己:“我的前途,早就跟祁厅长绑死了!一旦祁厅长他们输了,我这个刑侦总队长,最好的结果就是被调到某个闲散衙门坐冷板凳,提前养老!” 他又指向赵志刚:“而我一旦失势,你以为你这个靠我关系上来的副局长,还能坐得稳吗?新上来的人,第一个要清理的就是你!” 最后,他点明了最关键的一环:“祁厅长上面也有人保着,就算最坏的情况,他们斗争失败,祁厅长最多是被调离汉东,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他一走,新任的公安厅长,会用我们这些前任厅长的铁杆吗?到时候,我们就是无根之萍,任人宰割!” 老张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敲碎了赵志刚和老爷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们原本以为可以置身事外,现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被绑在了这条船上,船的航向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船沉了,他们也别想活!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老式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赵志刚的脸色变幻不定,恐惧、挣扎、以及对那巨大诱惑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赵老爷子则闭上了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一生谨慎,没想到临到老了,还要卷入如此凶险的漩涡。 良久,赵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目光中透着一股老公安特有的决断,他看向儿子,沉声道:“志刚,立军说得对……我们,没得选了。” 赵志刚猛地抬起头,看着父亲,又看了看姐夫,最终,他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夫,爸,我……我干了!” 第177章 细节部署与未来的蓝图 看到岳父和小舅子脸上那混合着决绝与沉重的表情,老张知道,他们已经接受了无法置身事外的现实,并且初步下定了决心。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丝毫不敢放松,接下来的细节部署和风险控制更为关键。 他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安抚和鼓励的意味,对赵志刚说道:“志刚,刚才我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是把最坏的可能都摆出来,让你们知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绝不是儿戏。但实际上,事情未必会发展到那一步。” 他试图给有些被吓住的小舅子打气,同时也是在树立信心:“再说了,就算真到了需要应对程度的那一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程度在光明分局是个人物,但在祁厅长眼里,在整个汉东的大局里,他算什么?只要我们这边最终赢了,他程度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到时候,你想怎么拿捏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带着几分江湖气,却也直白地揭示了权力游戏的残酷本质——胜者通吃。赵志刚听着,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眼神中也重新凝聚起一丝光亮。是啊,如果祁厅长赢了,自己就是功臣,还怕他一个失了势的程度? “所以,你的任务很明确,但也需要极其小心。”老张开始布置具体任务,“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在光明分局的眼睛和耳朵。分局里任何不寻常的动向,尤其是程度局长私下接触了哪些可疑的人,分局的警力有没有异常的集结或者调动预案,哪怕是再小的事情,只要你觉得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觉得是小事就忽略了,也不要自作主张去处理!你的任务就是发现和报告,明白吗?” “明白,姐夫!我一定盯紧了,有事马上汇报!”赵志刚连忙点头。 老张沉吟了一下,觉得还不够保险。他拿出自己的钱包,从最里面的夹层取出一张便签纸和笔,这是他习惯随身携带的。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郑重地递给赵志刚。 “这是我的手机号,你知道的,我会尽量保证24小时开机。”老张指着那张纸条,“这个,是祁同伟厅长的个人电话号码。你收好,藏稳妥了!记住,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打这个号码——那就是发生了极其紧急、关乎大局的突发状况,而你连续拨打我的电话都打不通的时候!除此之外,绝对不能用!明白吗?” 赵志刚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条,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串数字,而是一道护身符,亦或是一道催命符。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放进了自己内衣的口袋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姐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这个电话!” 安排好了赵志刚这条明线,老张又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老爷子:“爸,您这边也得动起来。您那些老同事、老徒弟,有空的时候,多请他们出来喝喝茶、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不用跟他们说具体什么事,就是维持好关系。关键的时候,不需要他们冲锋陷阵,只要他们能在志刚需要支持的时候,表个态,或者不跟着程度一起乱来,就行了。这股力量,平时看不出来,真到了紧要关头,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老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虽然退休了,但在分局内部的影响力并未完全消散,这张潜在的关系网,此刻被赋予了新的战略意义。 “还有一件事,你们要特别注意。”老张的神色再次变得极其严肃,“光明区马上要来一位新的区委书记,是沙瑞金书记的人,估计这几天就会上任。” 赵志刚和老爷子都竖起了耳朵。 “对于这位新书记,你们的态度是:注意他的动向,但要保持距离,绝对不要主动去接触或者示好!”老张叮嘱道,“他是明面上的靶子,李达康和程度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他。你们如果贸然靠近,很容易暴露自己,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他特别强调了一个风险:“更要警惕的是,如果有人,可能是程度,也可能是其他人,故意设局,制造某种情况让你去接触新书记,或者让你卷入与新书记相关的事件中,你一定要立刻通知我!这很可能是陷阱,想把你拖下水,或者逼你站队!记住,不要擅作主张,第一时间通知我!” 赵志刚听得背后冷汗直冒,连连点头,将姐夫的每一句叮嘱都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气氛再次紧张起来,老张觉得需要再画一张“大饼”来鼓舞士气,也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他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当然了,风险与机遇并存。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件事真让我们办成了,那就是天大的功劳!”他看着赵志刚,“到时候,祁厅长兑现承诺,你调到省厅来,随便哪个实权处长,都比在分局当个副局长强!干得出色,再过几年,混个副厅长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看向老爷子,笑道:“爸,到时候志刚要是真出息了,接了我在刑侦总队的位置,那咱们家,可就算是真正在省厅站稳脚跟了!” 这番关于未来的美好蓝图,极大地冲淡了之前的紧张和恐惧。赵志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高级警官制服,在省公安厅大楼里意气风发的情景。连赵老爷子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带着期盼的笑容。 见火候差不多了,老张示意两人平静一下心情,他最后,也是最郑重地再次强调:“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再强调一遍,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保密!今天书房里说的每一个字,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一旦泄露,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放心吧姐夫/立军!”赵志刚和老爷子异口同声,神色无比郑重。 三人又在书房里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和联络的暗语,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才先后走了出来。回到客厅,三人都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尽量显得自然一些。老张的妻子和岳母虽然觉得他们进去的时间有点长,气氛也有些怪异,但见他们出来时神色如常,也就没有多问。 一顿晚饭在略显沉默和各自心事重重中结束。饭后,老张和妻子便起身告辞。 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老张的妻子几次透过后视镜看向丈夫,欲言又止。她感觉得到,丈夫和父亲、弟弟之间肯定有大事发生,但丈夫那紧闭的嘴唇和紧锁的眉头,让她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最终还是老张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但他依旧没有透露实情,只是含糊地说道:“别瞎想了,是有点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志刚帮点忙。涉及到上面,必须保密,不能跟你说。你也别去打听了,对谁都不要提。” 妻子看着丈夫疲惫而严肃的侧脸,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担忧地点了点头,将满腹的疑问压回了心底。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车窗外是京州璀璨的夜景,而车内,老张的心却如同这夜色一般,深沉而充满了未知。 第178章 白秘书的任命 两天时间,在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和焦急等待中倏忽而过。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那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旁,再次坐满了决定全省命运的核心人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更加凝滞和紧张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低压。 所有常委都心知肚明,这次临时增加的常委会,核心议题只有一个——光明区委书记的人选。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人事任免,更是沙瑞金与李达康及其背后势力在汉东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后,一次至关重要的阵地争夺战。谁拿下了这个位置,谁就掌握了刺向对方心脏的一把利刃,或者说,堵住了对方捅向自己的刀锋。 组织部长吴春林提前做了充分的保密工作,除了沙瑞金和田国富这两位主要推动者,以及凭借政治嗅觉推测出大概的宁方远之外,其他常委对具体人选都只是停留在各种猜测和听闻阶段。这使得会议在开始阶段,就蒙上了一层神秘和不确定的色彩。 会议按照既定议程一项项进行,但不少常委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瞥向主位上神色平静的沙瑞金,或者对面脸色阴沉的李达康,试图从他们脸上读出些许信息。沙瑞金一如既往地沉稳,只是眼神比平日更加锐利;而李达康则明显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戒备,仿佛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 终于,轮到了人事议题。 主持会议的沙瑞金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下面,进行本次会议最后一项议题,关于京州市光明区委书记人选的问题。请春林同志代表组织部,介绍相关情况和推荐人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吴春林身上。 吴春林扶了扶眼镜,翻开面前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语气清晰而客观地开始介绍:“根据省委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以及光明区领导班子建设的实际需要,组织部在经过初步筛选和考察后,提出了三位符合任职条件的同志,供常委会审议。” 他顿了顿,念出了第一个名字:“第一位,白景文同志,现任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 “白景文?” 这个名字一念出来,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吸气声!好几个常委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和错愕,甚至有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白景文!沙瑞金的贴身秘书! 虽然之前也有人猜测沙瑞金可能会派出心腹干将,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动用了自己身边最亲近、最能代表其个人意志的秘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派系斗争了,这分明是沙瑞金在向所有人宣告:我将亲自指挥这场战役,我的佩剑将直插敌人心脏!这是一种不留退路、决死一战的姿态! 与会的常委们都是政治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手,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提名背后所蕴含的惊天决心和惨烈意味。双方真的已经到了你死我活、刺刀见红的时候了!连最后一点表面上的缓和与转圜余地,都被沙瑞金亲手撕掉了! 惊讶过后,众人心中更是凛然。沙瑞金敢这么干,要么是有了必胜的把握,要么就是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行此破釜沉舟之举。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汉东未来的政局,将充满极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吴春林继续面无表情地念完了另外两位候选人的名字和基本情况。一位是省直某闲散厅局的副厅长,另一位是某经济落后地区的市委副书记。这两人的资历和能力,若是放在平时,或许还能引起一些讨论,但在此刻,与代表着沙瑞金破釜沉舟意志的白景文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黯淡无光,毫无竞争力可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完全是组织部门为了程序合规而安排的“陪选”。 更让一些常委,尤其是李达康感到心惊的是,吴春林自始至终,没有提及任何由京州市委推荐的人选!这意味着,李达康试图通过京州市委掌握提名主动权的努力,在组织部这个环节就被彻底否决了!沙瑞金对这次人事安排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介绍完毕,吴春林合上文件夹,平静地等待讨论。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的目光在沙瑞金、李达康以及那几位态度尚不明确的常委脸上逡巡。 沙瑞金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坚定:“白景文同志长期在省委核心部门工作,政治素质过硬,大局意识强,虽然地方工作经验有所欠缺,但正值年富力强,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很强。由他去光明区主持工作,有利于迅速打开局面,贯彻省委的决策部署。我个人认为,他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田国富立刻跟进表示支持,理由同样是强调政治可靠和执行力。 宁方远在沙瑞金发言后,也缓缓开口,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务实:“光明区目前情况特殊,稳定和发展是首要任务。白景文同志熟悉省委工作思路,由他下去,有利于加强省委与基层的沟通,更好地协调解决光明区面临的问题。我同意瑞金书记的意见。” 这三人的表态,基本就定下了调子。 其他常委,虽然心中各有想法,但在沙瑞金如此决绝的姿态和宁方远明确支持的情况下,也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再提出异议,不仅徒劳无功,反而会彻底得罪沙瑞金,甚至可能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于是,也纷纷出言表示赞同,或者对白景文的能力表示肯定,或者直接表示弃权。 轮到李达康发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位京州市的“主人”,此刻脸色铁青,嘴唇紧抿,胸脯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和挫败感。 他知道,自己输了。在沙瑞金不惜动用秘书、并且得到宁方远支持的强大压力下,他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硬扛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弃权。” 这两个字,充满了无尽的无奈、不甘和愤懑。他无法违背内心去支持这个将要去挖他根基的“钦差”,但在大势面前,他又无力阻止,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最后的、无力的抗议。 随着李达康的弃权,最后的障碍也被清除。 沙瑞金环视全场,见无人再提出异议,便沉声宣布:“既然同志们都没有其他意见,那么,任命白景文同志担任京州市光明区区委委员、常委、书记的提议,通过!组织部按程序尽快办理相关手续,确保白景文同志尽快到位履职!” “散会!” 沙瑞金率先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田国富和吴春林紧随其后。 第179章 李达康的困局 常委会那令人窒息的气氛仿佛还黏在身上,李达康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省委大楼,甚至没有理会秘书递上的文件,径直钻进了自己的专车。 “回市委!”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车子驶离省委大院,李达康靠在舒适的后座上,紧闭着双眼,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极不平静的波涛。白景文!沙瑞金竟然把他的秘书派出来了!这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软肋上,让他感到一阵阵胸闷和气短。 回到京州市委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他反手锁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他需要立刻将这个消息,以及其带来的严重后果,传递给那个如今唯一还能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却也自身难保的人——赵立春。 他拿起那部极少动用的加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拨通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赵立春比以往更加沙哑和疲惫的声音,仿佛又苍老了几岁:“达康……常委会开完了?” “老书记!”李达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迫和挫败,“结束了!沙瑞金……他把自己的秘书白景文派到光明区了!常委会上已经通过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电话那头的赵立春还是沉默了,只能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这个结果,同样超出了他最坏的预期。 “他这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了!”李达康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连秘书都派出去了,这是不留一点余地!” 他快速分析着白景文这个人的情况,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老书记,这个白景文,是沙瑞金从西部那个省带过来的铁杆心腹!他的家人、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在那边!而那边是姜家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势力盘根错节,铁板一块!我敢肯定,沙瑞金和姜家早就把白景文的家里人保护得严严实实了!我们想用对付普通干部的那套,去威胁、去拿捏他的家人,根本不可能!这条路,走不通!” 他顿了顿,继续排除其他可能:“而且,白景文新官上任,又是肩负着这种特殊使命下去的,警惕性必然极高。我们想在短时间内设局陷害他,难度太大,成功率太低!就算要设局,也需要时间精心布置,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最后,他彻底否定了拉拢的可能性,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至于拉拢?就更别想了!白景文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和未来的政治前途,都牢牢绑在沙瑞金的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拿什么去拉拢?我们能给他的,沙瑞金都能给,而且给得更多、更可靠!想让他背叛沙瑞金?根本没得谈!” 李达康一番连珠炮似的分析,将几乎所有常规的、非常规的应对手段都堵死了。电话那头的赵立春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他那边似乎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的声音,显示其内心的焦躁和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赵立春才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提出了另一个可能的方向:“光明区那个区长……孙连城呢?这个人,能不能让他给白景文使使绊子?拖延一下时间?他毕竟是地头蛇,又是政府主官,在很多具体事务上,能给白景文制造不少麻烦。” 听到孙连城的名字,李达康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书记,孙连城……”李达康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懊恼,“当初提拔他当区长,看中的就是他上面没人,是个‘孤臣’,性子又软,好拿捏!这样才能让丁义珍在光明区说一不二,我们的很多事情才好操作。可谁能想到,现在这反而成了我们的绊脚石!” 他无奈地解释道:“这个孙连城,就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不贪不占,但也毫无担当!你想抓他点把柄都抓不到!他就像块滚刀肉,软硬不吃!以前让他背黑锅,他都敢跟我玩‘仰望星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光明区?我去找他,让他明目张胆地给新任区委书记使绊子?他肯干才怪!说不定转头就把我给卖了!这条路,也不现实!” 李达康将孙连城的秉性分析得透彻无比,再次堵死了一条路。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彻底没声音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通过电波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一个是在任的封疆大吏,一个是曾经权倾一时的政治大佬,此刻却发现自己面对沙瑞金这决绝的一手,竟然有些束手无策!常规手段无效,非常规手段风险巨大且难以奏效,连利用本地官员制造障碍都因为过往的用人失策而变得希望渺茫。 这种空有力量却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两人都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愤怒。 良久,赵立春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语气,带着最后一丝不甘,说道:“达康……那你……尽量联系一下光明区区委班子里的其他人吧。总有几个是能说得上话、或者有把柄在我们手里的。让他们……想办法拖延,制造点困难,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苍凉:“我这边……再尽快跟秦家、李家他们几家联系一下,看看上面……还能不能施加更大的压力,或者……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已经是近乎绝望下的挣扎了。联系区委班子其他人?在李达康如今威信受损、沙瑞金强势介入的情况下,还有几个人敢冒着政治生命危险替他火中取栗?而指望京城那几家施加压力?他们之前就已经在发力了,可姜家同样顶住了压力,否则沙瑞金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我知道了,老书记。”李达康声音干涩地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知道,赵立春这边,恐怕也拿不出什么真正有效的办法了。 挂断电话,李达康颓然坐倒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望着窗外京州市的天空。曾经,这里是他说一不二的王国,如今,却感觉四处漏风,危机四伏。沙瑞金的“钦差”即将到来,而他,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却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搅动风云,而自己手中的牌,却一张张地失效。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和危机感,将他紧紧包裹。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已经到了悬崖边缘。 第180章 赵立春的末路 挂断与李达康那通令人沮丧的电话,赵立春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书房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书房里依旧奢华,名贵的红木家具,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墙上还挂着某位已故领导人视察汉东时与他亲切握手的珍贵照片……这一切,都曾是他权力巅峰的象征。然而此刻,这些外物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讽刺和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慌。 他浑浊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心中一片冰凉。他比李达康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到了他这个级别,上面真要动他,绝不会是小打小闹。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或许上面还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此规模的调查启动,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甚至连人身自由也岌岌可危。 “秦城……”这两个字如同梦魇,在他脑海中盘旋。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最终归宿——那所专门关押高级别贪腐官员的秦城监狱。在那里,他将失去一切荣耀、权力和自由,在四面高墙中度过余生。 至于像丁义珍那样出逃海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赵立春不是丁义珍那种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他是曾经手握重权、掌握无数国家机密的高级领导!他若是敢叛逃不归,那性质就彻底变了,不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而是叛国!届时,等待他的将不再是监狱的铁窗,而是冰冷的子弹!相比之下,老老实实进去,或许还能靠着以往的余荫,在秦城里得到相对“优待”,苟延残喘,安度……如果那还能被称为晚年的话。 “时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赵立春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需要时间来完成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第一,转移资产。他这么多年积累的巨额财富,大部分还隐匿在国内外复杂的网络中。以前可以大手笔操作,现在上面盯得紧,任何大规模的资金异动都可能被瞬间冻结、追回。他必须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将这些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为他儿子赵瑞龙将来在国外的生活做准备。 第二,安排赵瑞龙出境。这是最棘手的一环。赵瑞龙现在还在缓刑期,本身就是戴罪之身,行动受到限制。再加上因为他赵立春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赵瑞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送出去,难度极大,虽然钟家因为上次侯亮平的事情要在赵瑞龙的事情上帮忙,但这也需要周密的计划和漫长的时间来寻找漏洞、打通关节。 “时间!时间!”赵立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仿佛能听到命运的丧钟正在耳边滴答作响。 沙瑞金派白景文下去,就是不想给他这个时间!白景文就像一把捅向脓包的快刀,一旦让他迅速打开局面,挖出更多致命的证据,他赵立春倒台的速度会大大加快,他所有的后续安排都可能被打乱,甚至功亏一篑! 必须拖延!不惜一切代价拖延! 他的目光在脑海中搜寻着还能动用的棋子。李达康那边已经黔驴技穷,京城秦家李家那边施加的压力似乎也到了瓶颈……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名字上——高育良! 这位他曾经着力培养、如今贵为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的弟子,手中掌握着庞大的政法系统资源。如果高育良愿意发动他政法系的人脉,在白景文调查的路上处处设卡、制造司法程序上的麻烦,或者利用舆论等手段给白景文泼脏水、分散其精力……绝对能极大地拖延调查进度,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想到这里,赵立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次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高育良的号码。 电话接通,赵立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富有权威,如同以往一样:“育良啊,是我。” “老书记,您好。”高育良的声音传来,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赵立春没有绕圈子,直接提出了要求:“育良,光明区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沙瑞金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现在需要你站出来,发挥你政法委书记的作用,发动一下政法系的同志们,给那个白景文制造点麻烦,不能让他的调查那么顺利!我们需要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高育良为难的声音:“老书记,这个……恐怕不太好办啊。白景文同志是省委任命的区委书记,他的调查工作也是省委部署的。我这边如果明目张胆地设置障碍,于程序不合,也容易授人以柄啊。而且,现在政法系统内部……情况也比较复杂,很多人都在观望,未必指挥得动。” 一番冠冕堂皇的推脱,堵死了赵立春的请求。 赵立春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怒火夹杂着绝望涌上心头。他知道高育良这是在敷衍他,是在和他划清界限!他再也按捺不住,语气变得阴沉起来,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育良,你可要想清楚了!瑞龙那里,可还保留着一些……关于你的一些比较私密的‘资料’呢。这些东西要是流传出去,对你这位省委副书记的影响,恐怕不太好吧?” 他以为这最后的杀手锏能逼高育良就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高育良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或者恼怒,电话那头只是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带着怜悯的叹息。 “老书记,”高育良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劝慰,“您年纪大了,又为汉东操心这么多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好好休息。外面这些风风雨雨,就让它去吧。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冰冷彻骨,充满了决绝的意味!高育良这是在明确告诉他:我不会再受你威胁,也不会再为你做事了!你手里的所谓把柄,我认了!但你也要认清现实,你已经完了! “你……!”赵立春气得浑身发抖,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却已经传来了忙音。 高育良竟然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赵立春握着发出忙音的话筒,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死灰。一种众叛亲离、穷途末路的巨大悲凉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无力地放下电话,瘫在椅子上,望着窗外京城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充满无尽苦涩和自嘲的叹息: “时运不济……真是时运不济啊……” 他回想起沙瑞金刚到汉东时的布局。他原本的计划,是将高育良和祁同伟这两个知道太多内情、又手握实权的“干将”推出去,当作弃子,吸引沙瑞金的火力。这样,既能保全真正核心的李达康,也能让赵家得以喘息。他甚至算计好了,等他自己一旦倒台进去,外界的焦点自然会转移,到时候谁还会死死盯着一个已经失势的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操作个保外就医,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人算不如天算!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高育良竟然如此狡猾和老辣!高育良不知何时,竟然暗中为祁同伟找到了宁方远这条新的出路,使得祁同伟得以从他赵家的破船上成功跳脱!而高育良自己,恐怕也早就打着和他赵立春一样“舍车保帅”的算盘,准备将他赵立春和李达康推出去当替死鬼,自己则凭借着与宁方远那层微妙的“师生”关系,以及关键时刻的“正确”站队,来谋求从轻处罚,甚至……平稳落地! “好一个高育良!好一个金蝉脱壳!”赵立春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棋差一着的懊悔。 如今,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李达康困兽犹斗,高育良划清界限,京城盟友远水难救近火……而沙瑞金的屠刀,已经高高举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181章 高育良的心思 省委家属院,高育良那间充满书卷气息的客厅里,灯光柔和,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高育良放下那部仿佛还残留着赵立春绝望气息的电话,身体向后深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闭上双眼,久久不语。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儒雅微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复杂情绪。 吴惠芬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丈夫这副模样,心中充满了担忧。她默默起身,去厨房沏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高育良面前的茶几上。 “育良,喝口茶吧。”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抚慰。 高育良缓缓睁开眼,道了声谢,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然后才用一种带着些许嘲讽和唏嘘的语气开口: “刚才……是立春老书记的电话。” 吴老师心中一动,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还不死心,还想拉着我,给他赵家陪葬。”高育良的声音很平静,但话语中的寒意却让吴老师感到一阵心惊。 他将赵立春要求他动用政法系力量给白景文制造麻烦,甚至不惜拿出他与高小凤的证据进行威胁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吴老师听完,脸色瞬间白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急切地抓住高育良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育良!他……他要是真的恼羞成怒,把你那些……那些证据抖落出来,你可怎么办啊?!你的前程,可就全毁了!” 看着妻子惊慌失措的样子,高育良反而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带着洞察与决绝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吴惠芬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吴老师啊,你把赵立春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你把现在的局势想得太简单了。”高育良的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他不会那么做的,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吴惠芬不解。 “因为他不敢!”高育良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现在在汉东,唯一还能勉强支撑一下局面的,就只剩下一个李达康了!李达康就是他最后一块挡箭牌,最后一点拖延时间的希望!” 他坐直身体,开始深入分析,如同在课堂上剖析一个复杂的案例:“如果他现在把我搞下去,把我那些男女关系的问题抛出来,固然能让我身败名裂,但后果呢?” 高育良的目光变得深邃:“我高育良在汉东政法系统经营这么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我一旦因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倒台,下面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会兔死狐悲,会人人自危!其中,或许有念及旧情想为我‘报仇’的,但更多的,是为了自保而急于撇清关系、甚至反戈一击的!” 他盯着吴惠芬,一字一句地说:“这些人,为了向沙瑞金、向新主子表忠心,他们会把攻击的矛头指向谁?绝不会是已经倒台的我,而是——李达康!因为李达康是赵立春在汉东最核心的代表!攻击李达康,就是攻击赵立春,就是最能体现他们‘划清界限’‘改换门庭’决心的行为!” “到那时,”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预见性,“各种关于李达康的问题,无论大小,都会被翻出来,无限放大!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积少成多,众口铄金!李达康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我敢断言,他绝对连一个星期都撑不住!” “李达康一倒,”高育良重重地强调,“他赵立春在汉东就彻底成了光杆司令,失去了所有的屏障和缓冲!沙瑞金的调查组将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他赵立春还能有几天安稳日子?他所有的后续安排,转移资产、安排赵瑞龙出境,都将彻底化为泡影!这等于是在加速他自己的灭亡!这种损人不利己,甚至加速自己完蛋的蠢事,精于算计的赵立春,是绝对不会干的!” 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听得吴惠芬目瞪口呆,冷汗涔涔。她这才意识到,这看似简单的威胁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和生死博弈! 然而,她的担忧并未完全消除:“可是……可是那些证据终究是个隐患啊!就像悬在头顶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高育良闻言,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关于我和高小凤的事情……其实,之前同伟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他……跟宁方远省长,稍微提了一下。” “什么?!”吴惠芬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你……你怎么能主动把自己的把柄交出去?!你疯了吗?!” 在她看来,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高育良看着妻子激动的样子,反而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和看透世事的沧桑。 “这有什么?”他的语气异常平静,“惠芬,你要看清楚。我高育良的问题,说破天,也就是在个人生活作风、婚姻问题上犯了错误,违反了党纪。只要不被赵立春那些经济问题、政治问题深度牵连,这就不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清醒:“而且,自从沙瑞金和宁方远来到汉东之后,我的仕途,其实就已经看到头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不会再允许汉东的本土势力坐大。我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平稳落地,已经是最好结局。”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眺望汉东未来的政治格局:“就目前的态势来看,赵立春倒台是迟早的事。沙瑞金书记经过这一番恶战,即便赢了,恐怕也不会在汉东久留,上面可能会另有任用。而接替刘省长位置,甚至很可能在一段时间内主持省委工作的,大概率就是宁方远了。”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慰妻子:“我让同伟去跟宁方远提这件事,就是一种姿态!一种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的姿态!我赌的,就是宁方远看在我和他那点微薄的师生情分上,看在我关键时刻没有站在赵立春一边、甚至间接帮过他的份上,能够……在最后处理我的时候,抬抬手,从轻发落。”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预想中最可能的结果:“无非就是免职吧,最严重,也就是开除党籍。但至少,能保住人身自由,不至于像赵立春那样,进去吃牢饭。” 最后,他提到了祁同伟,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和托付:“同伟这个人,能力有,缺点也不少,但他懂得报恩,重情义。我这次算是成全了他,把他推到了宁方远那边。等我以后……不在其位了,看在这份香火情上,他应该也能照顾一下我们俩的生活。” 高育良说完这一大段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靠回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吴惠芬呆呆地坐在旁边,消化着丈夫这惊人的坦白和深远的布局。她终于明白,高育良这不是疯了,而是在绝境中,进行了一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断尾求生”。他主动交出自己的把柄,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体面、相对安全的着陆方式。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记录着这漫长而沉重的一夜。汉东的棋局变幻莫测,而高育良,这位曾经的棋手,如今正在为自己谋划一条尽可能平稳的退场之路。他放弃了与命运抗争,选择了与未来可能的胜利者妥协,只求一个善终。这其中的无奈、挣扎与算计,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体会。 第182章 秘书圈的波澜 省委常委会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机关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白景文被任命为光明区委书记的消息,更是在省委大院内部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和热议。 谁都知道,秘书外放是惯例,但像白景文这样,直接从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的位置上,一步到位担任省会城市核心区的区委书记,尤其是在汉东政局如此敏感、光明区更是风暴眼的关键时刻,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所有有心人反复咀嚼。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提拔,更是沙瑞金书记破釜沉舟、决意一战的政治宣言!白景文此行,肩负的不仅仅是发展经济的职责,更是一柄直插对手腹地的利剑。其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沙瑞金在汉东的权威和未来布局。 消息传开不久,在省委办公厅的走廊里,茶水间,或者某个不显眼的角落,几位身份特殊的人物——几位省委核心领导的秘书,便“偶遇”了即将履新的白景文。 宁方远的秘书陈明伟率先迎了上去,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主动伸出手:“白处,恭喜啊!光明区责任重大,但也是大展拳脚的好平台!” 白景文与陈明伟虽然分属不同领导,但同在办公厅工作,平时也有接触,算是面熟。他握住陈明伟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表情,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锐利和决然:“明伟同志,谢谢。责任确实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回应了恭喜,也点明了自己此行的使命。 紧接着,高育良的秘书也走了过来。作为高育良的贴身人,他对汉东高层目前的微妙局面和凶险程度,了解得比一般人更深。他深知自己的老板高育良在这场博弈中处境尴尬,力求自保,与沙瑞金、李达康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因此,他对白景文的态度更为复杂。 “白处,恭喜高升。”高育良的秘书语气平和,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感慨。恭喜是真心话,毕竟级别上去了;但那丝感慨,则是为了白景文即将踏入的那个龙潭虎穴,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 他与白景文不同,他是汉东大学毕业生,是高育良在汉东政法系统内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他的政治生命早已与高育良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他不存在“背叛”或者改换门庭的可能,只能紧紧跟随高育良的步伐,在这惊涛骇浪中寻求那一线平稳落地的机会。他对白景文,有对勇者的些许敬佩,但更多的是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和谨慎。 几位秘书中,神情最复杂的当属刘长生的秘书。这位老省长的秘书,自从刘省长称病不出后,就一直有些尴尬地待在办公厅,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权力和影响力大不如前。他看着白景文,眼中交织着浓浓的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羡慕,是因为白景文得到了如此重要的实职岗位,一步迈入了地方大员的行列,前途一片光明。而同情,则是因为他深知光明区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火坑,白景文此去,看似风光,实则是九死一生的冒险,一旦行差踏错,或者背后的大树倒下,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他几位秘书前途未卜相比,刘长生的秘书心境反而相对平和。他的去处已经基本定了,等刘省长正式退休,他就会外放到某个地级市担任常委、副市长。虽然比不上白景文的光明区那么显赫,毕竟如果沙瑞金赢了,只要年限一够,白景文就能在这个位置上解决正厅待遇,但也算是迈入了厅级干部的门槛,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这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他跟随刘省长多年应得的“安慰奖”。 然而,在这几位秘书圈的核心人物中,如果说刘长生的秘书最羡慕谁,那无疑就是宁方远的秘书陈明伟了! 陈明伟几乎是所有秘书羡慕的对象,甚至可称之为“嫉妒”。 首先,他服务的领导宁方远,年富力强,背景深厚,政治手腕高超,在汉东如今的乱局中不仅没有受损,反而隐隐有渔翁得利、更进一步的趋势!跟着这样的领导,前途不可限量! 其次,陈明伟自身条件也极其优越。他年纪最轻,却已经是副处级秘书,并且很快就能解决正处,这晋升速度已经让人眼红。更关键的是,他自身还有着不俗的家世背景——他有一位已经正部级退休的爷爷!虽然只是享受待遇,并未掌握实权,但那位老爷子留下的人脉网络和余荫,在关键时刻就是无形的巨大资产,能为他扫清很多障碍,提供很多便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清晰可见的、金光闪闪的未来路径!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只要宁方远顺利接任省长),陈明伟就能顺势解决正处级,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再历练几年,等宁方远更进一步,担任省委书记时,陈明伟就可以像白景文这样,外放地方,起步至少是市委常委、副市长,甚至是市委副书记这样的重要岗位!等到宁方远退休前,凭借其影响力,推陈明伟一把,这家伙说不定真能摸到副省级的门槛,甚至于如果宁方远的前途足够光明,说不定能将陈明伟送上副部! 这是何等光明和诱人的前景!相比之下,白景文此行是险中求富贵,高育良的秘书前途系于高育良的安危,刘长生的秘书止步于普通厅级,未来还要靠自己努力,而陈明伟,却仿佛已经踏上了一条通往权力高处的康庄大道! 几位秘书短暂的寒暄,表面上波澜不惊,互相道贺,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是各自命运的波澜起伏和对未来的无限思量。他们作为领导身边最亲近的人,其个人的仕途轨迹,很大程度上折射并依赖于其所服务领导的命运沉浮。汉东的这场大戏,他们既是旁观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参与者,他们的未来,早已与这场博弈的最终结果,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第183章 侯亮平的绝地反击 白景文即将出任光明区委书记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不仅震动了省委大院,其冲击波也迅速传到了京州市政协那栋略显冷清的办公楼,以及……住在政协家属院里,那个借酒浇愁的失意之人——侯亮平耳中。 彼时,侯亮平正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耷拉着脑袋,朝着巷口那家他常光顾的小卖部走去。他需要酒精,需要那种灼烧感来麻痹自己,暂时忘却被钟家驱逐、被沙瑞金抛弃、被困在这潭死水里的现实。他身上那件衬衫领口有些歪斜,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周围整洁环境格格不入的颓丧。 就在他快要走到小卖部门口时,旁边树荫下几个穿着行政夹克、看样子是附近机关单位工作人员的闲聊声,不经意地飘进了他的耳朵。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几个关键词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耳膜。 “……听说了吗?省委办公厅的白秘书,就是沙书记身边那个,要下去当光明区的区委书记了!”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消息。 “白景文?真的假的?”另一个声音显得很惊讶,“他一个省委书记秘书,现在直接去光明区?那可是块烫手山芋啊!” “千真万确!常委会刚定的!文件估计明天就下发。”尖细声音肯定道,“你想想,沙书记把自己最贴身的秘书都派出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上面是铁了心要把光明峰那摊子事查个底朝天了!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我的天……这下李达康书记那边怕是难受了。这不是往他心窝子里插钉子吗?”第三个人插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 “难受?何止是难受!”尖细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神秘,“我听说啊,李书记在常委会上脸都青了,最后投了弃权票!啧啧,这可是前所未有啊!看来这汉东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这几句对话,如同惊雷般在侯亮平耳边炸响!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桩,手中捏着准备买酒的几张零钱,无声无息地滑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 白景文!光明区委书记!沙瑞金竟然派出了自己的秘书!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这意味着沙瑞金与李达康之间的斗争已经彻底白热化,到了刺刀见红、不留余地的地步!沙瑞金这是要亲自指挥,将自己的“佩剑”直接插入对手的心脏地带! 就在侯亮平内心翻江倒海之际,那几人的闲聊话题,却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毫无征兆地转到了他的身上。 “唉,说起来,这光明峰项目还真是个照妖镜,照出了多少牛鬼蛇神。”那个尖细声音忽然感慨了一句,随即用一种带着几分轻蔑和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侯亮平吗?就是以前在反贪局蹦跶得挺欢的那个。” “怎么不记得?不是说他当初查丁义珍案很厉害吗?后来怎么悄无声息了?”另一人好奇地问。 “厉害?哼!”尖细声音嗤笑一声,“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听说他拿到那些举报赵立春老书记派系的材料,根本就是人家故意放出来的诱饵,目的就是让他去冲锋陷阵,吸引火力。结果呢?案子没查明白,自己倒先把人给得罪狠了,婚也离了,靠山也没了。最后利用价值没了,就被一脚踢开,打发到政协哪个角落里养老去了!” “还有这种事?”旁人附和着,语气中充满了对失败者的鄙夷,“那他也太蠢了点吧?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活该!” “可不是嘛!以为自己攀上了钟家就了不起了,结果呢?成了弃子,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天天借酒浇愁吧?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在那边小卖部买酒,整个人邋里邋遢的,哪还有半点当初反贪局长的样子……” 后面那些更加不堪入耳的议论和嘲笑,侯亮平已经听不清了。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刀刀扎在他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剥得体无完肤!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愤怒和绝望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几个议论他的人,也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钱,而是猛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用一种近乎逃跑的速度,踉踉跄跄地冲回了那个冰冷、空旷,却也是他现在唯一能蜗居的“家”。 “砰!” 沉重的关门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阳光和那些恶意的议论,也仿佛将他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彻底割裂。 他重重地瘫倒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惊和一种被极度刺激后产生的、异样的亢奋。 作为曾经的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丁义珍案件前期的主办人,更是因为曾是钟家女婿而见识过更高层面博弈的“圈内人”,侯亮平太清楚光明峰项目底下隐藏着怎样惊人的黑幕和多么庞大的利益链条了!他也深知,要撼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需要何等确凿和致命的证据! 他原本以为,沙瑞金和田国富的调查会停留在省纪委层面,通过外围公司、资金流向等常规手段慢慢推进。可他万万没想到,沙瑞金的魄力和决断力远超他的想象!在遇到巨大阻力后,沙瑞金竟然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凶险的一步——派自己的贴身秘书,直接空降到问题的心脏地带,去担任区委书记!这无异于在古代战场上,主帅亲自派出自己的亲卫队长,去冲击敌军防守最严密的中军大帐! “高明……也确实是被逼到绝境了……”侯亮平不得不承认,沙瑞金这步棋,虽然冒险,却直指要害。他同样敏锐地意识到,沙瑞金能想到利用“补齐区委书记”这个看似正常的组织程序来打开局面,其政治智慧不容小觑。 他躺在沙发上,任由思绪在昏暗的光线中飘散。光明区的内幕,知道的人不少。沙瑞金、田国富肯定知道核心问题所在;宁方远那个级别的,凭借其信息渠道和敏锐性,大概率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李达康更是直接的参与者和保护伞……但政治斗争,尤其是到了这个层级,光“知道”没用,关键在于“证据”!没有铁证,一切都是空谈,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现在,沙瑞金在拼命寻找证据,想要一剑封喉;李达康和他背后的人,则在疯狂地掩盖和销毁证据,企图金蝉脱壳。而他侯亮平呢?他这个曾经的“利剑”,如今却被双方像扔垃圾一样抛弃,困在这个如同冷宫一般的政协办公室里,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戏上演,自己却连个跑龙套的角色都混不上!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复仇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我不能就这么完了!绝对不能!”侯亮平猛地坐起身,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我必须跳出去!要想跳出去,我就必须手里有牌!有能让那些大人物不得不正视我、甚至跟我合作的牌!” 这张牌,就是证据!能够钉死李达康,或者至少能重创其势力的关键证据! 第184章 侯亮平重新调查丁义诊 可是,证据在哪里? 沙瑞金和田国富动用了省纪委、公安厅乃至审计部门的力量,搞出这么大动静,想必该查的地方都查得差不多了——光明区的国土、规划、建设等几个关键部门,惠龙、鼎盛那几家核心公司的账目……如果那么容易找到铁证,沙瑞金又何至于被逼到要派秘书亲自下场的地步?这说明,对手的防范极其严密,常规调查手段已经难以突破。 那么,突破口在哪里? 侯亮平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所有人际关系、所有可能性都拿出来反复剖析、拼接。他当过多年反贪局长,深知贪官的心理和行为模式。很多人,尤其是像丁义珍这种级别的“白手套”,在替上面办脏事的同时,出于自保的本能,往往会偷偷留下一些后手,一些能够关键时刻用来保命或者谈判的“护身符”。 “丁义珍!”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侯亮平的思路! 对啊!丁义珍!这个整个汉东风暴的导火索!他作为李达康在光明峰项目上的具体执行人,所有肮脏交易的经手者,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手里,极有可能掌握着能够指向李达康,甚至是赵立春下达指令、进行利益输送的关键证据! “赵立春老奸巨猾,亲自留下书面或录音指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侯亮平冷静地分析着,“最大的可能,是李达康!丁义珍很可能保留了与李达康就光明峰项目某些关键决策进行沟通的证据!比如录音、比如某些有特殊标记的批示复印件、比如通过特定渠道转账的记录等等!” 这个想法让侯亮平兴奋起来,但随即又面临下一个问题:如果丁义珍真的保留了证据,那会藏在哪里? 他仔细回忆着丁义珍出逃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丁义珍是在酒会上被惊走,仓促出逃,时间极其紧迫。他不可能再冒险返回某个固定的、可能被监视的隐秘地点去取证据。所以,证据大概率是存放在他认为相对安全、但又可能在他需要时能通过某种方式拿到或者传递出去的地方。 侯亮平想到了几个可能的地点: 第一,丁义珍原来的家!那里已经被省检察院搜查过,并且贴上了封条。但侯亮平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知道,第一次搜查,尤其是在目标人物已经出逃、搜查人员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贵重物品和明显犯罪证据的情况下,很容易遗漏一些精心隐藏的东西。比如地板夹层、空调外机内部、书籍夹页、甚至是某些不起眼装饰品的内部。那里现在戒备相对松懈,只有物业偶尔巡查,是最容易下手寻找的地方! 第二,丁义珍名下的其他房产!除了被查封的这处主要住宅,丁义珍很可能还以他人名义或者通过复杂方式持有其他房产。这些地方可能更隐蔽,是存放关键证据的理想场所。但查找这些房产需要时间和渠道,难度较大。 第三,省检察院的证物室!当初陈海和陆亦可带队搜查丁义珍家,查抄了大量的物品,包括电脑、文件、现金、礼品等。当时为了快速评估案值和控制舆论,可能只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和登记,很多文件类物品、电子设备可能只是被封存,并未进行极其深入的、数据恢复级别的检查。关键证据很可能就混在这些被封存的物品里!但是,这里戒备森严,他现在一个失势的政协副主席,根本没有任何权限进入和调阅,这条路几乎被堵死。 第四,丁义珍的夫人那里!虽然丁义珍出逃没有带上家人,但他的夫人是否知情?是否帮他保管了某些东西?这也是一种可能。但接触她风险很大,很容易打草惊蛇,而且对方未必肯配合。 思前想后,侯亮平将第一个目标锁定在了丁义珍被查封的原有住宅上。那里看似被搜过,实则可能因为“灯下黑”而留有遗漏,而且潜入的难度相对最低。 “万一……丁义珍根本没留证据呢?”一个悲观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侯亮平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决绝,他抓起桌上还剩半瓶的酒,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仿佛点燃了他最后的勇气。 “妈的!老子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他低声咒骂着,脸上露出一丝惨笑,“钟家不要我了,沙瑞金利用完我就扔,陈海看着我跳火坑……我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废物!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地烂在政协,不如豁出去搏一把!” 他猛地将酒瓶顿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他向命运发出的战书。 “赢了,老子就能拿着证据,跟沙瑞金,甚至跟宁方远谈条件!最不济,也能把赵立春和李达康那帮王八蛋拉下水,报这一箭之仇!输了……大不了一死!也比现在这样活着强!” 想明白了这一切,侯亮平的心中反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他不再迷茫,不再借酒消愁,一个清晰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他决定,就在这几天,找个合适的时机,潜入丁义珍被查封的房子里,仔细搜索一遍!同时,也要想办法查清丁义珍是否还有其他隐秘的房产。这是他绝地反击的第一步,也是他能否跳出这个泥潭的关键! 夜色渐深,侯亮平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坐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潜伏的猎手,开始仔细规划起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眼神锐利如刀,与平日里那个颓废酗酒的政协副主席判若两人。他知道,一场属于他个人的、孤注一掷的冒险,即将开始。而这场冒险的结果,或许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185章 公示期的举报 常委会的决议如同一道明确的战斗指令,沙瑞金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他迫切地希望白景文能够尽快抵达光明区,展开工作,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然而,现行的组织程序和法律法规如同一道必须遵守的屏障,即便是省委书记也无法轻易逾越。 在沙瑞金的亲自督促下,省委组织部的效率极高。常委会结束后的当天下午,关于白景文同志拟任京州市光明区区委委员、常委、书记的任命公示文件,便按照相关规定,在省委组织部指定的内部公示栏、官方网站等渠道进行了发布。 公示期按规定不得少于五个工作日。这五天,在沙瑞金看来,无疑是给了对手喘息和反扑的机会。他内心焦灼,却也无可奈何。如果他动用特权强行缩短或者跳过公示期,无疑会授人以柄,李达康及其背后的势力绝对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攻击他破坏组织原则,独断专行,反而会使得白景文的任职合法性受到质疑,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政治风波。因此,他只能按捺住性子,遵守这看似“漫长”的规则。 果然,正如沙瑞金所预料的那样,公示的第一天,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省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的举报信箱和专门电话,便开始“热闹”起来。 一封封匿名或化名的举报信,如同雪片般飞来。电话也接二连三地响起,大多都是声音经过处理或者捏着嗓子提供的“线索”。这些举报内容五花八门,但核心都指向白景文,试图在公示期间给他制造麻烦,拖延甚至阻止他的任命。 有的举报信声称白景文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期间“态度傲慢,欺压同事”;有的则含糊其辞地暗示他“存在经济问题,生活奢侈”;更有甚者,凭空捏造说他“与某些商人过往甚密,有利益输送嫌疑”…… 然而,这些举报大多经不起推敲。白景文是沙瑞金从外省带过来的干部,在汉东工作还不到一年,主要活动范围就在省委大院,社会关系相对简单。他的家人、亲属都在原来的省份,并未随迁汉东。这使得那些关于他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的指控显得尤为苍白无力。至于工作态度和经济问题,更是缺乏具体时间、地点和人物的支撑,显得空洞而恶意明显。 组织部长吴春林对此心知肚明。他让手下工作人员将这些举报信和电话记录整理成册,然后亲自拿着这份厚厚的、却没什么实质内容的“黑材料”,来到了沙瑞金的办公室进行汇报。 “瑞金书记,这是公示第一天收到的,关于白景文同志的举报材料。”吴春林将文件夹放在沙瑞金面前,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数量不少,但……内容大多比较空泛,缺乏实证。” 沙瑞金随手翻看了几页,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他合上文件夹,推到一边,语气肯定地对吴春林说:“春林同志,这些东西是什么性质,你我都清楚。无非是有些人狗急跳墙,想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拖延时间,制造混乱。不必理会,按照正常程序处理即可,该核查的走个形式核查,但不要影响到景文同志的正式任命。” “我明白,瑞金书记。”吴春林点了点头。他来的目的,一方面是履行组织程序,另一方面也是表明自己公正处理的态度,不偏袒,但也不会被这些无稽之谈左右。 送走吴春林后,沙瑞金将白景文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指着桌上那摞举报材料,脸色凝重地说:“小白,看到了吧?公示第一天,这些东西就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李达康他们急了!他们害怕你下去,害怕你揭开光明区的盖子!” 白景文看着那厚厚的举报信,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毅。他沉声道:“书记,我明白。这是他们黔驴技穷的表现。” “没错!”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白景文面前,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证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痛处!你这次下去,任务艰巨,环境复杂,一定要保持最高度的警惕!他们现在用匿名信这种低级手段,等你真正到了位置上,面临的可能是更隐蔽、更凶险的圈套和陷阱!” 他开始为白景文指点具体的行动方向:“到了光明区,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被表面的经济工作所迷惑。你的核心任务,是查清问题!首先要站稳脚跟,从区委班子内部开始!光明区的区委常委里,不可能铁板一块,总有不得志的,或者对李达康、对现状不满的人。你要善于观察,谨慎接触,想办法找到突破口,深挖下去!我相信,只要撬开一个口子,就一定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沙瑞金的语气充满了信任和期望。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白景文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他必须给予其最大的支持和保障。 “另外,你家里那边,你完全不用担心。”沙瑞金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安抚,“我已经通过老爷子,在那边做了妥善安排,你爱人的工作单位,孩子的学校,还有老人那边,都有人暗中关照和保护,绝对万无一失。你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开展工作。” 听到这话,白景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坚定的决心。领导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他唯有以死相报,完成任务! “谢谢书记!”白景文的声音有些哽咽。 沙瑞金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还有,你个人的安全也要注意。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司机,叫王猛,是部队侦察兵出身,身手好,反应快,人也绝对可靠。你上任的时候,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明面上是司机,暗地里也能起到警卫的作用。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一些。” 这番安排,可谓思虑周详,既考虑了工作推进的策略,也顾及了白景文个人和家庭的安全,展现了一位政治领袖在关键时刻对心腹干将的全力支持和深沉关怀。 白景文挺直腰板,斩钉截铁地说道:“请书记放心!我白景文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和重托!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一定在光明区杀出一条路来,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看着白景文充满斗志和决心的眼神,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把利剑已经磨砺完毕,即将出鞘,刺向那迷雾重重、却关乎汉东命运的光明区。 第186章 夜探丁宅 第二天,夜幕如同厚重的墨色绒布,缓缓笼罩了京州市。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也照不亮某些隐秘的角落和人心深处的黑暗。 侯亮平在自己那间冷清的公寓里,如同一个即将执行特殊任务的间谍,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他翻箱倒柜,找出了那套已经许久未穿、略显褶皱但依旧能看出质感的藏青色西装。他仔细地熨烫平整,穿在身上,对着浴室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罕见地刮干净了胡茬,将凌乱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镜中的他,虽然眼底还带着宿醉的疲惫和长期的失意,但那份刻意挺直的腰板和锐利起来的眼神,依稀找回了些许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反贪局长的影子。 他知道,今晚的行动,不能以那个颓废政协副主席的面目出现。他需要借助这身“皮囊”和刻意营造的气场,混入那个管理相对严格的高档小区。 丁义珍的住宅位置,他凭借过去的记忆和暗中打听,早已烂熟于心。让他略感奇怪的是,丁义珍作为光明区前区委书记、京州市前副市长,竟然没有住在体制内分配的区委家属院或者市委家属院,而是选择了一处位于市中心、安保严密、价格不菲的豪华商品住宅小区——“铂悦府”。这或许本身就说明了丁义珍早已脱离了那种相对低调的官员生活,沉浸在了奢靡之中,但也恰恰是这种选择,给了侯亮平潜入的机会——商业小区的业主构成复杂,人员流动性相对较大,混入的难度比管理森严的机关家属院要低一些。 晚上九点多,正是小区业主陆续归家的高峰期。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将一丝紧张压入心底,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远远跟在一群说说笑笑、似乎是刚聚餐回来的业主身后,朝着小区大门走去。 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习惯性地扫视着步行进入的人群。侯亮平借着前面人群的掩护,微微侧头,避开保安的直视,步伐不快不慢,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就在他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保安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绷紧,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步频,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幸运的是,保安并未阻拦。他成功地混入了小区内部。 一进入小区,他立刻闪身到一处景观树的阴影下,稍稍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小区内环境优雅,绿树成荫,一栋栋高层住宅楼灯火通明,与他此刻内心的紧张和阴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按照记忆中的楼栋号,快速找到了丁义珍所在的那一栋。乘坐电梯来到目标楼层,楼道里安静无声,感应灯因为他轻微的脚步声而亮起,发出惨白的光。他走到那扇熟悉的、如今却贴着交叉白色封条的防盗门前。 封条上盖着省检察院鲜红的印章,在白色的底纸上显得格外刺眼,象征着法律的威严和此地的禁忌。侯亮平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警惕地看了看走廊两头,确认空无一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揭开封条的一角,尽量不留下明显的撕扯痕迹。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开锁。丁义珍家的门锁是高级别的防盗锁,并非普通工具可以轻易打开。侯亮平昨天花了大量时间,查阅了各种资料,甚至偷偷购买了一套专业的开锁工具,在自家门上反复练习,手指都被磨破了皮。他屏住呼吸,将细长的工具插入锁孔,凭借着手感和之前练习的微弱记忆,一点点地试探、拨动。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楼道里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咚咚”的跳动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失败了数次,工具在锁芯内发出细微却令人焦躁的金属摩擦声。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终于,在尝试了十几分钟,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锁芯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成功了! 侯亮平心中一喜,轻轻转动门把手,厚重的防盗门应声开了一道缝隙。他如同泥鳅般迅速侧身闪入,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关上,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室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长时间无人居住特有的沉闷气味。他不敢开灯,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小型强光手电,拧亮,一道微弱但集中的光柱在黑暗中扫过。 借着光线,他看清了室内的景象。奢华!极致的奢华!昂贵的红木家具、欧式水晶吊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摆件……虽然已经被搜查过,显得有些凌乱,但依旧能看出主人在此曾经享受过的纸醉金迷。这一切,与他现在居住的政协家属院那简朴甚至破旧的房子,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更刺激着他内心那股不甘和愤懑。 他拉上所有窗帘,确保一丝光线都不会泄露出去,然后开始了漫长而细致的搜索。 他首先检查了所有明显的地方:书桌的每一个抽屉,都被拉开仔细摸索,连夹层都不放过;书架上那些精装书籍,被一本本取下来,快速翻动,查看是否有夹页或者被挖空的痕迹;卧室的床头柜、衣柜、甚至床垫底下,都用手电仔细照射,用手敲击,倾听是否有空洞的回声。 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侯亮平的腰已经因为长时间弯腰搜查而酸痛不已,汗水浸湿了衬衫的后背,但他一无所获。那些看似可疑的地方,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只是一些普通的私人物品或者剩余的现金、礼品卡,并没有他期望中的账本、录音笔、U盘或者任何带有敏感信息的文件。 他不甘心,又开始了第二遍、更细致的搜索。他趴在地上,用手电照射沙发和床的底部;他检查了空调出风口、吊顶的缝隙;他甚至将卫生间和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马桶水箱、橱柜深处都翻了个底朝天。 又一个多小时在绝望的寻找中流逝。房间里除了他翻动物品的窸窣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声响。灰尘沾满了他的西装和双手,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难道……真的没有?或者已经被检察院拿走了?”侯亮平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疲惫感涌上心头。他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潜入这里,耗费了近四个小时,却连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着这间曾经象征着权力和财富,如今却空旷死寂的豪宅,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天快亮了,风险会越来越大。他挣扎着站起身,用手电最后扫视了一圈这个被他翻得更加凌乱的空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仔细地清理了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戴上了来时准备的手套,确保没有留下指纹。然后,他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安静的走廊,迅速闪身而出,将那扇贴着封条、仿佛吞噬了他所有希望的门,重新轻轻关上。 沿着原路,他再次利用夜色的掩护,混在零星晚归的业主中,低着头,快速离开了“铂悦府”小区。 走在回政协家属院冷清的路上,夜风一吹,侯亮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失败的阴影笼罩着他,但他眼中那簇不甘的火焰,却并未完全熄灭。丁义珍家没有,那证据还会在哪里?省检察院的证物室?丁义珍的其他房产?还是……他夫人那里? 这条充满危险和未知的寻找证据之路,他才刚刚踏出第一步,而前方,似乎依旧是迷雾重重。 第187章 挫败后的迷惘 拖着疲惫不堪、沾满灰尘的身体,侯亮平如同一个战败的士兵,踉跄着回到了他那间位于政协家属院、冰冷而毫无生气的公寓。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他缓缓滑坐到地板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徒劳无功的搜索中被彻底抽干。 黑暗中,他大口地喘着气,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内心深处那股巨大的失落和挫败感。夜探丁宅,他冒着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的风险,怀揣着绝地翻盘的唯一希望,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那间奢华却空洞的宅子,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也仿佛预示着他命运的灰暗。 “怎么可能没有……丁义珍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侯亮平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充满不甘。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着沉重的身躯坐到沙发上,开始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复盘丁义珍可能藏匿证据的地点。 第一,省检察院的证物室。 这个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当初陈海和陆亦可带队搜查,时间紧迫,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显眼的贵重物品、现金和常规文件上。对于那些看似普通的物品——比如厚重的书籍封面夹层、某些工艺品的内部、甚至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电子设备外壳——很可能只是简单登记封存,并未进行破坏性或极其深入的检查。以丁义珍的狡猾,完全有可能将最关键的东西,伪装成不起眼的寻常物件,就藏在检察院的眼皮子底下!这招“灯下黑”最为险恶,也最为安全。 第二,丁义珍的夫人那里。 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怀疑方向。丁义珍仓皇出逃,无法携带大量物品,但他完全有可能将某些备份或者最关键的东西,提前交给了信得过的夫人保管。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在这种关头,夫人是他最可能信任的人。 思路似乎清晰起来,但现实的重重障碍,却像一堵堵冰冷的高墙,矗立在他面前。 去丁义珍夫人那里?侯亮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首先,他无法确定丁义珍的夫人是否被省纪委或者检察院的人暗中监视着。自己这个敏感人物一旦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立刻就会引起相关部门的警觉。其次,他更不确定丁义珍夫人在丈夫叛逃、家产被查抄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是怨恨?是恐惧?还是绝望?她见到自己这个前反贪局长,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情绪失控直接报警?或者为了自保,做出其他过激的举动?风险太大,完全不可控。 那么,只剩下省检察院证物室这一条路了。 一想到检察院,侯亮平的心就沉了下去,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那里,曾是他挥洒汗水、建功立业的地方,他曾是那里说一不二的主人!可如今呢? 他侯亮平现在是什么?一个被钟家扫地出门的弃婿,一个被沙瑞金利用完就扔的弃子,一个被发配到政协坐冷板凳的边缘人物!检察院那帮以前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现在还会给他面子吗?或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打听点不痛不痒的消息还行,但要想让他们冒着违规甚至违法的风险,放他这个已经没有丝毫职权的前领导进入戒备森严的证物室,去翻查敏感案件的封存物品? 绝无可能!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侯亮平比谁都清楚。他现在过去,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可能被某些落井下石的人趁机嘲讽奚落一番。 “难道……要私自潜入?”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私自潜入省检察院证物室?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国家司法机关的核心重地!安保级别远超丁义珍的住宅!监控探头、红外报警、二十四小时值班岗哨……他一个过了气的反贪局长,凭什么能闯进去?就算侥幸成功了,一旦被发现,那就是重罪!盗窃、毁灭国家机关公文证件?甚至可能被扣上更严重的帽子! 到那时,谁会保他?钟家?他们巴不得跟自己这个“污点”彻底切割干净!沙瑞金?他只会第一时间撇清关系,甚至可能亲自下令严办,以显示他的铁面无私! 等待他的,将是比现在更加黑暗的深渊——冰冷的监狱,以及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命运。 “呵……呵呵……”侯亮平发出一阵苦涩至极的冷笑,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里,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那种拼尽全力却发现自己依旧在原地打转、甚至处境比之前更糟的感觉,几乎要让他崩溃。 烦躁、焦虑、不甘、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像一头困兽般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最终,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酒柜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烈酒上。那浑浊的液体,此刻仿佛散发着诱人的魔力,承诺着短暂的麻痹和忘却。 他不再犹豫,大步走过去,抓起酒瓶,甚至懒得去找杯子,直接对着瓶口,仰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大口。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和食道,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却也带来了一种扭曲的快感——至少,这种感觉是真实的,能暂时压过心底那无边的空虚和痛苦。 他又接连灌了几口,直到酒气上涌,冲得他头晕目眩,才踉跄着瘫倒回沙发上。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像一层温暖的棉絮,包裹住他冰冷而痛苦的神经,思维逐渐变得迟钝、模糊。 那些关于证据、关于出路、关于复仇的执念,在酒精的麻醉下,渐渐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挫败感和无力感被一种浑浑噩噩的舒适所取代。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手中的酒瓶滑落到地毯上,剩余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一小片地毯,散发出浓烈的酒气。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也许……就这样醉过去……也不错……至少,不用再面对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房间里,很快响起了他沉重而不规律的鼾声。窗外,城市的夜依旧喧嚣,而屋内,只有一个被命运抛弃、在酒精中寻求暂时解脱的失意灵魂,沉沦在无边的黑暗梦境里。他的反击计划,在出师不利后,似乎也随着这浓烈的酒气,一同消散在了这清冷的夜色之中。 第188章 李达康的挫败 就在侯亮平在酒精中沉沦,沙瑞金紧锣密鼓地为白景文铺路的同时,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内,李达康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困局。白景文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他必须在自己经营多年的京州,尤其是在风暴眼光明区,构筑起一道尽可能坚固的防线。 他的首要目标,自然是光明区的权力核心——区委常委会。算上即将上任的白景文和态度暧昧的孙连城,光明区委常委会共有九人。李达康凭借其市委书记的权威和多年积威,亲自出面,或通过中间人递话,试图拉拢除白、孙之外的七位常委。 然而,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甚至感到一阵心惊。 七位常委中,只有两人明确表态愿意紧跟李书记的步伐。而李达康心里清楚,这两人之所以如此“爽快”,并非出于对他的绝对忠诚,而是因为他们自身在光明峰项目中牵扯颇深,利益攸关,早已和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绑死在了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在他这一边。他们的支持,带着强烈的自保色彩,根基并不牢固。 区人武部政委的态度则最为干脆利落。这位穿着军装的常委面对李达康或明或暗的拉拢,直接表明了态度:“李书记,我们军队系统有规定,不干预地方具体事务。区委的日常工作,尤其是经济建设和案件调查,我们不便过多参与,保持中立。”这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让李达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也无可奈何。 最让李达康头疼的是剩下的三位常委——这三位都是在丁义珍出事、其嫡系人马被清洗或调离后,从其他区县或市直部门新调任过来的干部。他们或是沙瑞金到来后提拔的干部,或是与李达康派系并无渊源的“外来户”。面对李达康的拉拢,这三人表现得出奇一致:态度恭敬,言语客气,但一涉及到具体站队和对抗白景文的问题,便开始一推二五六,各种强调困难、表示需要“研究研究”、“看看情况”,总之就是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蹚这浑水。他们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让李达康空有力气却无处使。 最后,是区委办公室主任这个关键位置。现任办公室主任倒是很“识时务”,没等李达康多费口舌,便主动表示:“李书记,我明白。白书记新来上任,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太关键了,他肯定是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我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白书记一到任,需要调整,我绝对服从组织安排,退位让贤,绝不给他添麻烦。”这番话看似顾全大局,实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精明。他不想成为权力交替中的牺牲品,提前抽身,虽然失去了权力,但至少能保住现有的级别和相对安稳的未来。 盘点下来,李达康发现自己能在光明区委常委会里明确掌控的,竟然只有两票!加上他自己对孙连城那有限的、不确定的影响力,以及那个态度暧昧、随时可能倒向白景文的办公室主任空缺,他在自己地盘上的核心权力机构中,竟然落入了绝对的劣势! 一种“众叛亲离”、根基动摇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他的头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沙瑞金这次带来的压力是何等巨大,而他李达康在京州看似固若金汤的统治,在真正的风暴面前,竟是如此脆弱! 区委的路子走不通,李达康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系统——公安!刀把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不能让它落到对方手中,成为对付自己的工具! 他立刻让秘书叫来了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 赵东来匆匆赶到,依旧是那副精明干练的样子。李达康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东来,光明区分局那个程度,你跟他关系怎么样?能不能确保他关键时刻听指挥?” 赵东来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李书记,程度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性子也比较独。我们公安系统实行的是双重领导体制,业务上,我们市局指导分局,这没问题。但涉及到具体的人事和一些……比较敏感的事务,”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尤其是可能不太符合规定的事情,我这个市局局长,说话还真不一定好使。” 他进一步解释道:“程度能在光明区那个位置坐稳,背后肯定也有他自己的门路和考量。我跟他,更多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私交谈不上多深。让他明着去对抗省委派下来的区委书记,干扰正常调查……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未必会听,甚至可能阳奉阴违。” 赵东来的话,虽然说得含蓄,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他赵东来对程度的掌控力有限,无法保证程度会为了李达康去火中取栗。 这个答案虽然让李达康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早就知道赵东来此人虽然能力出众,但也极有分寸,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轻易为了上级领导去触碰明显的红线。 李达康阴沉着脸,思索了片刻。他知道现在不能逼赵东来太紧,毕竟赵东来还是他需要倚重的人。他换了个相对缓和的语气说道:“既然这样,东来,那你先私下里跟他接触接触,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争取过来的可能。现在是非常时期,光明区不能乱,公安队伍更要牢牢把握住方向!” “是,李书记,我明白。我会找机会跟他谈谈的。”赵东来点头应承下来,心里却暗自叫苦。他知道这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程度那个老油条,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摸清底细和拉拢的?但他也不能直接拒绝李达康,只能先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看着赵东来离开的背影,李达康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区委常委会失控,公安系统指挥不灵,他现在能打的牌越来越少,仿佛能感觉到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越收越紧。而破局的关键,似乎都系于那个即将到来的、名叫白景文的年轻人身上。 第189章 钟启平的到访 宿醉带来的头痛如同钢针般持续刺扎着侯亮平的太阳穴,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昨夜的酒精并未带来解脱,反而留下了更深的空虚和身体上的不适。他灌了几大口凉水,试图压下喉咙的灼烧感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依旧萦绕不去。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省检察院证物室那个疯狂的念头,经过一夜的沉淀,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与理智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 一边是渺茫但诱人的希望。如果丁义珍真的留了后手,如果关键证据就藏在那些被封存的、看似普通的物品里,而他成功拿到了……那么,他就拥有了与沙瑞金,甚至是与宁方远谈判的筹码!他就可以摆脱这该死的政协冷板凳,重新获得权力和尊重!更重要的是,他或许能凭借这份功劳,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与钟家的关系,至少……能争取到一个正大光明探视孩子的机会!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他想象着能再次听到孩子叫一声“爸爸”,能看着他成长,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份渴望,几乎要压倒他对风险的恐惧。 另一边,则是冰冷残酷的现实。私自潜入省检察院证物室,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那不再是简单的纪律处分,而是刑事犯罪!盗窃、毁灭国家机关公文证件罪,甚至可能被扣上更严重的政治帽子。届时,他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虽然这“一切”在别人看来已是残破不堪,但至少,他还拥有基本的人身自由。他可以住在这间破旧的公寓里,可以偶尔打听一下远在京城的孩子的消息,可以抱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期待着随着时间的流逝,钟小艾或许会心软,或许会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让他见孩子一面,说上几句话。 可如果进了监狱呢?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那一点点微弱的、关于未来的念想,也将被彻底掐灭。 “自由……孩子……”侯亮平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用力撕扯着。这两个词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渴望抓住那根可能改变命运的稻草,却又无比恐惧失去眼前这仅剩的、可怜巴巴的立足之地。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左右摇摆,几乎要被这种纠结逼疯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清晰而有力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死一般的沉寂。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是谁?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找他?他在政协就是个透明人,几乎无人问津。难道是……昨晚的事情暴露了?丁义珍家小区的监控拍到了他?或者他在现场留下了什么没注意到的痕迹?检察院或者纪委的人找上门来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手脚冰凉。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甚至希望这只是邻居敲错了门。 然而,敲门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急促和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蛮横的意味。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侯亮平的心上。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看清来人的瞬间,侯亮平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甚至比刚才怀疑事情败露时更加震惊和错愕!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略带倨傲的神情。他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几分钟小艾的影子。 钟启平! 钟家三叔的小儿子,钟小艾的堂弟! 那个以前在钟家就从来没正眼瞧过他这个“凤凰男”姐夫,在他失势后更是打电话来极尽嘲讽侮辱之能的钟启平! 他怎么会来这里?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侯亮平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钟启平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意义。是钟家派来看他笑话的?还是……另有所图? 门外的钟启平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用力敲了两下门,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侯亮平!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侯亮平咬了咬牙,知道再不开门只会更糟。他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 门里门外,两个曾经有着姻亲关系,如今却处境天差地别的男人,隔着门槛对视着。 侯亮平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浑身还带着宿醉的酒气和落魄的气息。 而钟启平,则是一身光鲜,气定神闲,看向侯亮平的眼神中,依旧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看到肮脏东西般的嫌恶。 “钟……启平?”侯亮平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来了?” 钟启平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侯亮平,扫视了一眼屋内简陋甚至有些狼藉的环境,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对空气中的味道很不满意。他皱了皱眉,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侯亮平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随意,“我大老远从京城过来,可不是为了站在门口闻你这身酒气的。” 第190章 羞辱与反击 门在身后关上,将外界隔绝。钟启平像是踏入了一个令他极度不适的领域,他站在客厅中央,那双价格不菲的皮鞋甚至不愿轻易踩在略显陈旧的地板上。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房间里随意堆放的杂物、茶几上未收拾的空酒瓶、沙发上揉成一团的毯子,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精和颓废的气息。 他毫不掩饰地皱紧了眉头,用手在鼻尖前轻轻扇了扇,语气中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呵,侯亮平,你就住这种地方?跟个垃圾堆一样。看来离开了钟家,你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了?” 侯亮平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羞辱感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强行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钟启平,你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参观我这‘垃圾堆’,顺便说几句风凉话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启平似乎很享受侯亮平这种强忍怒火的狼狈模样。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一丝不苟的袖口,这才慢悠悠地将目光重新定格在侯亮平那张因愤怒和宿醉而扭曲的脸上。 “干什么?”钟启平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戏谑和残忍。他不紧不慢地从自己那件昂贵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那不是普通的纸,是复印纸,边缘裁剪得十分整齐。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递到了侯亮平面前。 “喏,给你带了个‘好消息’,看看?” 侯亮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死死盯着那张纸,呼吸变得急促。他几乎是抢一般地一把抓了过来,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猛地将纸张展开—— 当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侯亮平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那是一张户口本个人页的复印件。 户主姓名:钟小艾。 与户主关系:长子。 姓名:钟XX。 与户主关系:长女。 姓名:钟XX。 那两个曾经承载着他无限希望和爱意的名字,如今前缀都冠上了冰冷的“钟”字!那刺眼的更改痕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孩子……他血脉的延续……从此以后,在法律上,在名义上,都与他侯亮平再无瓜葛!他们成了彻头彻尾的“钟家人”! 看到侯亮平瞬间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模样,钟启平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充满恶意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怎么样?侯亮平,看清楚了吗?”钟启平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那张复印件,“现在他们可是我们老钟家正儿八经的子孙了!跟你这个姓侯的,没半毛钱关系了!你以后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笑声如同毒针,一根根扎进侯亮平的耳膜,刺穿他的心脏。他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要将它捏碎,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甚至掐破了皮肉,渗出了丝丝血迹,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已超过了肉体千万倍。 然而,钟启平的羞辱并未结束。他笑够了,收起夸张的表情,用一种更加阴损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家里呢,正在给小艾姐安排相亲。毕竟小艾姐还年轻,前途也好,总不能一直为你这么个废物守着活寡吧?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般配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侯亮平眼中那骤然爆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和愤怒,才一字一句地,如同最终宣判般说道: “你放心,等小艾姐找到了新的归宿,你的那两个孩子,肯定会叫别人爸爸的。而且会叫得很亲,很甜。毕竟,小孩子嘛,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到时候,他们恐怕连你这个亲生父亲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喽!” “轰——!” 侯亮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钟启平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嘲讽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了。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钟启平看着侯亮平那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样子,满意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踏入这个房间沾染了晦气。他不再多言,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和轻蔑,转身,拉开门,扬长而去。 “砰!” 关门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带来的不是宁静,而是彻底引爆侯亮平内心所有压抑情绪的导火索! “啊——!!!”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侯亮平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将手中那张如同诅咒般的复印件撕得粉碎,狠狠摔在地上! 这还不够!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红着眼睛,开始疯狂地砸毁视线内的一切!茶几被掀翻,杯盏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椅子被抡起来砸向墙壁;酒柜里剩余的酒瓶被他一个个抓出来,狠狠摔在地上,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书架被推倒,书籍散落一地…… 他一边破坏,一边发出痛苦的咆哮,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流满了他的脸庞。他恨!恨钟家的绝情和刻薄!恨钟启平的落井下石!恨沙瑞金的利用和抛弃!恨这命运的不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力气耗尽,侯亮平才如同虚脱般,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痛苦和迷茫,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决绝! 钟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你们夺走我的孩子,断绝我的希望,还要如此羞辱于我! 你们想让我像条狗一样烂死在这里?做梦!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和决心,取代了之前的犹豫和恐惧。 检察院证物室?龙潭虎穴又如何? 坐牢?万劫不复又怎样? 他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自由?这如同囚笼般的自由,不要也罢!孩子?他们已经不认他这个爹了! 但如果……如果他成功了!如果他拿到了能扳倒李达康,甚至能撼动赵立春的证据!那么,他就有资格站在谈判桌上!他就有机会,让那些羞辱他、抛弃他的人,付出代价!他甚至有可能,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孩子! “钟家……沙瑞金……李达康……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踩过满地的碎片,眼神中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彷徨,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疯狂和一条道走到黑的决绝。潜入省检察院证物室,这个之前还让他畏惧不前的疯狂计划,此刻,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也是他向所有敌人发起复仇的号角! 第191章 钟小艾的警告与钟启平的离去 钟启平带着羞辱侯亮平后的快意,刚坐进他那辆停在政协家属院外的豪华跑车里,手机便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姐,也是他刚才极力嘲讽的那个男人的前妻——钟小艾。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邀功似的意味:“喂,小艾姐?我刚从侯亮平那儿出来。嘿,你猜怎么着?那家伙现在简直烂泥扶不上墙,家里跟猪窝一样,浑身酒气……”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钟小艾冰冷而严肃的声音打断了。 “启平!谁让你去的?!”钟小艾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钟启平愣了一下,有些悻悻然地辩解道:“我……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他现在这副德行嘛!姐,你都不知道,我把孩子改姓的复印件给他看了,他那脸唰一下就白了,跟死了爹一样!我还告诉他家里在给你安排相亲,以后孩子得管别人叫爸,哈哈哈,你都没看见他那副样子,简直太解气了!” 他本以为堂姐会和他一样,对侯亮平的落魄感到快意,甚至夸奖他几句。毕竟,侯亮平当初差点把钟家也拖下水,让家族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和声誉影响。 但钟小艾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胡闹!”钟小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钟启平!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逞一时口舌之快很有意思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钟启平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个被踢出钟家、被沙瑞金当弃子扔掉的废物,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我羞辱他那是给他面子!” “给你面子?你这是在给整个钟家惹麻烦!”钟小艾的语气愈发严厉,她显然被这个不成器的堂弟气得不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人在汉东?知不知道汉东现在是什么局面?沙瑞金和李达康斗得你死我活,京城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钟家的嫡系第三代,在这个时候跑到汉东,还特意去找了敏感人物侯亮平,你想传递给外界什么信号?是觉得我们钟家付出的代价还不够,还想重新下场蹚这浑水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水浇头,让钟启平有些发懵,但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平时仗着钟家的权势横行惯了,很少去思考这些复杂的政治关联。 钟小艾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但其中的沉重感却更加清晰:“启平,你也不小了,该懂点事了!因为侯亮平,我们钟家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父亲在部里的威望受到影响,一些原本支持我们的人也开始观望。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父亲能不能再进一步,就看接下来这几年的布局和积累,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授人以柄!”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家族当前面临的巨大压力和如履薄冰的处境。到了他们这个层级,一步踏错,可能就意味着前功尽弃,甚至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你立刻离开汉东!”钟小艾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马上订最近的航班回京城!不要在汉东做任何不必要的停留,更不要再去找侯亮平!听到没有?!” 钟启平虽然骄纵,但也并非完全愚蠢。他听出了堂姐话语中的严重性,以及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家族利益。让他就这么放过继续羞辱侯亮平的机会,他心有不甘,嘟囔道:“姐,至于吗?我就再多待几天,看看那个白秘书上任的热闹……” “一天也不行!”钟小艾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你现在的位置很敏感!你的行为会被无限解读!万一有人拿你做文章,说你代表钟家去接触侯亮平,意图在汉东搅局,你让父亲怎么解释?到时候影响的不仅仅是父亲,还有三叔的前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中了钟启平的软肋。他可以不在乎侯亮平,也可以不在乎汉东的乱局,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父亲的前程,以及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未来的资源倾斜。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钟启平像是被抽走了气力,悻悻然地应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情愿和一丝被训斥后的窝火,“我现在就去机场,立刻回京城,这总行了吧?” “立刻,马上!”钟小艾再次强调,“到了机场把航班信息发给我。回京城后安分点,别再给我惹事!” “知道了。”钟启平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 他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跑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引得路过行人侧目。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侯亮平住所的方向,啐了一口:“妈的,算你小子走运!” 虽然心有不甘,但钟小艾的警告和家族的压力如同紧箍咒,让他不敢违逆。他发动车子,昂贵的跑车发出低沉的轰鸣,调转方向,朝着京州机场疾驰而去,很快便汇入了车流,消失在城市的光影之中。 他来得突兀,去得匆忙,像一阵不祥的阴风,吹皱了侯亮平本就死水一潭的生活,留下无尽的羞辱和仇恨后,又因为更高层面的博弈和顾忌,而被迅速召回。但他留下的那根导火索,却已经被他亲手点燃,并且,即将引爆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风暴。 第192章 心如死灰 钟小艾放下与钟启平的通话,秀眉微蹙,在装饰典雅却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窗外是京城繁华不变的街景,但她心中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钟启平的莽撞固然可气,但侯亮平……毕竟是她两个孩子的生父。她了解侯亮平骨子里的骄傲,钟启平那般刻薄的羞辱,无异于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尽管离婚已成定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但一丝残存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愫,让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几乎已经从她通讯录里消失的号码。 侯亮平正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粗重地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地上是撕碎的户口本复印件,是砸烂的家具碎片,是流淌的酒液和玻璃渣,这一切都见证着他刚才那场彻底的崩溃。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浑身一颤——钟小艾。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愤怒而颤抖,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他甚至怀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她是来安慰他的?或许她并不知道钟启平会做得如此过分?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是钟小艾那一如既往的、带着距离感和公式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侯亮平,启平他……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可能没个轻重。他去汉东,家里并不知道。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别往心里去?!”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侯亮平心中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和绝望!他猛地对着电话吼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钟小艾!你让我别往心里去?!钟启平拿着孩子改姓的复印件甩在我脸上!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是一滩烂泥!你让我别往心里去?!”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积郁的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当初离婚的时候,你们钟家说要给孩子改姓,说是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不受我这个‘污点’父亲的影响!好!我认了!我侯亮平再不是东西,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好!我咬着牙答应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愤恨:“可现在呢?钟启平说你在相亲?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我的孩子,是不是很快就要叫别人爸爸了?!你回答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像一把钝刀,在侯亮平的心上来回切割。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钟小艾才轻轻地、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彻底浇灭了侯亮平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亮平……”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现实,“你应该理解。生在钟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它是政治的一部分,是维系家族关系和利益的纽带。我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理解?哈哈哈……我理解?!”侯亮平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惨笑,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渍,狼狈不堪,“我理解你们钟家需要政治联姻!我理解我侯亮平现在就是个废物,配不上你们高贵的钟家!我理解我的孩子以后要管一个陌生人叫爹!”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一点点地捏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他窒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家庭,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他付出了真挚感情的女人,在这一刻,都彻底地、无情地远离了他,并且即将被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所取代。 他不再是什么反贪局长,不再是钟家女婿,他甚至……连作为一个父亲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真正的失去一切。 万念俱灰。 电话那头,钟小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苍白的解释,或许是程式化的安慰。但侯亮平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耳边一片嗡鸣,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旋转、崩塌、化为灰烬。 他猛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也没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砰!” 手机被他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 世界,终于清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他。但这一次,不再是迷茫和痛苦,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在满地狼藉中搜寻着。很快,他看到了一个滚落在角落、侥幸未被砸碎的半瓶白酒。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拧开瓶盖,也懒得去找杯子,直接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只有一种麻木的、自暴自弃的快感。 他重新瘫坐回沙发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崩溃和绝望,而是逐渐凝聚起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疯狂与狠厉的幽光。 东山再起? 他还有机会吗?沙瑞金会再用他?钟家会允许?宁方远会看得上他这条丧家之犬? 希望渺茫,近乎于无。 但是…… 他猛地攥紧了酒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发白。 就算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也绝不能让那些把他害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人好过! 沙瑞金!田国富!李达康!赵立春!还有……钟家! 你们利用我,抛弃我,羞辱我,夺走我的一切! 你们想让我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烂掉?做梦! 我侯亮平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而且要拉最有分量的!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被酒精和仇恨浸泡的大脑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省检察院证物室,不再是寻求翻身的赌注,而是他复仇的弹药库!他要找到证据,不是为了谈判,而是为了毁灭!他要将这汉东的天,捅一个窟窿!要让所有对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仰头将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瓶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啪嚓!” 玻璃碎片四溅。 在一片狼藉和刺鼻的酒气中,侯亮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狰狞的笑容。那笑容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温情和犹豫,只剩下同归于尽的决绝和地狱归来般的森然。 第193章 履新光明区 五天公示期,在各方势力的密切关注和暗流涌动中,终于平稳度过。那雪片般的匿名举报信,终究未能阻挡白景文赴任的脚步。公示期结束的第二天,便是白景文正式走马上任的日子。 这一天,光明区政府大楼前显得格外庄重而肃穆。红毯从台阶下一直铺到大楼门口,两侧摆放着整齐的花篮。区委、区政府、区人大、区政协四套班子的成员,以及区直各部门、各街道的主要负责人,早已按照级别和序列,肃立在广场上,等待着新书记的到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却又难掩紧绷的气氛。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新来的书记,绝非寻常意义上的履新,他肩负着特殊的使命,他的到来,意味着光明区乃至整个汉东省的政治格局,将进入一个更加激烈和不确定的阶段。 上午九时整,一支车队由远及近,平稳地驶入区政府大院。为首的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6,挂着汉东省委的牌照。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竟然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吴春林! 看到吴春林亲自陪同前来,在场不少干部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了然和谨慎。由组织部长亲自送一位区委书记上任,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政治信号,彰显了省委,或者说沙瑞金书记对白景文此行的高度重视和坚定支持。这无异于在告诉所有人,白景文代表的,是省委的意志! 站在欢迎队伍最前列、负责主持欢迎仪式的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在看到吴春林下车的那一刻,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虽然很快就被他惯有的、略带威严的表情所掩盖,但那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悦。吴春林亲自前来,等于是在众人面前,又给他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吴春林与迎上来的李达康简单握了握手,两人都是官场老手,面上礼节周到,寒暄客气,但彼此眼神交汇时,那短暂瞬间的微妙,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随后,吴春林的目光落在了紧随其后下车的白景文身上。 今天的白景文,换下了一贯的西装,穿着一身深色的夹克,显得沉稳而干练。他神色平静,目光坚定,面对众多注视的目光,没有丝毫怯场,步伐稳健地跟在吴春林身侧。 欢迎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李达康作为东道主,发表了简短而公式化的欢迎词,言辞得体,却难掩其中的疏离感。他强调了光明区的重要性,希望白景文同志能尽快熟悉情况,与班子成员精诚合作,推动光明区各项工作再上新台阶。这些话听起来无可指摘,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却带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意味。 随后,一行人移步区委大楼会议室,召开全区领导干部大会,正式宣布任命。 会议由李达康主持。他坐在主位,面色沉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低气压。吴春林作为省委组织部的代表,宣读了省委关于白景文同志的任职决定。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白景文同志任京州市光明区委员会委员、常委、书记。” 任命宣布完毕,会场响起了礼节性的掌声,但掌声背后的心思,却各不相同。有人观望,有人担忧,有人暗自冷笑,也有人……心怀期待。 接下来,是白景文的就职发言。他走到发言席前,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位干部的脸庞,仿佛要将这些未来的同僚、对手或者潜在的盟友一一记住。 他的发言经过精心准备,既展现了姿态,也表明了决心,同时又留有余地。他首先感谢了省委的信任和培养,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接着,他谈到了对光明区的初步印象和未来工作的设想,强调了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维护稳定等常规工作重点,语气平和,思路清晰。 然而,在发言的最后,他的语调微微加重,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光明区是汉东省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地位特殊,责任重大。我深知肩上担子的分量。在此,我郑重表态,我将坚决贯彻执行省委、市委的各项决策部署,恪尽职守,勤勉工作,团结带领区委一班人,紧紧依靠全区广大干部群众,奋力开创光明区各项事业新局面!同时,我也将坚持原则,敢于担当,对一切损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行为,绝不姑息!” “绝不姑息”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某些人的心坎上。会场内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寂静,随即掌声才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掌声中似乎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整个流程,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紧绷的气氛中,顺顺利利地走完了。没有意外,没有波折,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会议一结束,李达康便站起身,与吴春林简单打了个招呼,语气平淡地说道:“吴部长,市里还有个重要的招商会议,我就先走一步了。景文同志这里,就交给你了。” 吴春林自然明白李达康这是不愿多待,更不想与白景文有过多接触。他微笑着点头:“李书记忙你的,这边有我。” 李达康不再多言,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快步离开了会议室,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白景文一眼。 吴春林看着李达康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叹一声。他转过身,对白景文勉励了几句:“景文同志,光明区的情况比较复杂,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工作上,既要大胆推进,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多调查研究,团结可以团结的一切力量。有什么困难,及时向省委,向瑞金书记汇报。” “谢谢吴部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指示,努力把工作做好。”白景文恭敬地回应。 吴春林点了点头,也不再久留。他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既代表了省委的支持,也避免了过度卷入。在众人陪同下,他也很快乘车离开了光明区。 送走了吴春林,白景文独自站在区委大楼的门口,望着眼前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他知道,所有的铺垫和仪式都已结束,从现在起,他将真正独自面对这片暗流汹涌的战场。李达康的冷淡离去,吴春林的谨慎勉励,台下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前路绝不会平坦。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坚定。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等候在旁的区委办公室主任平静地说道:“走吧,回办公室。” 战斗,从这一刻,正式打响了。 第194章 初入虎穴 白景文在那间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区委书记办公室里,缓缓踱步。这间办公室的前主人是丁义珍,虽然经过了彻底的清理和重新布置,但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着一丝奢靡与腐败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压抑的紧张感。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厚重的皮质座椅,以及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曾经主人的权势与品味。 办公室主任——一位姓刘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脸上堆着恭敬而略显局促的笑容。他深知自己这个位置的特殊性,新书记上任,办公室主任往往是第一个需要明确态度,也可能第一个被更换的人。 “白书记,您看这办公室还满意吗?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您随时吩咐。”刘主任试探着问道。 白景文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刘主任脸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很好,暂时不用调整。刘主任,有几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 “您请讲。”刘主任立刻挺直腰板。 “首先,司机我已经带来了,叫王猛,手续方面你帮忙协调一下,尽快办好。”白景文指了指安静站在门外走廊,如同一尊铁塔般的王猛。 刘主任连忙点头:“没问题,白书记,我马上安排。” “其次,关于秘书的人选,”白景文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盖有省纪委公章的内部函件,递给刘主任,“按这个上面的要求,以区委办公室的名义,向省纪委发函,商调纪检一科的副科长李跃同志,过来担任我的秘书。” 刘主任双手接过函件,快速扫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省纪委直接点名调人,这显然是沙瑞金书记和田国富书记早就安排好的心腹!这位新书记,不仅自带司机,连秘书都要从省纪委调,其警惕性和掌控核心团队的决心,可见一斑。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应承下来:“是,白书记!我立刻亲自去办,争取最快速度将李跃同志调过来。” “嗯,去吧。”白景文挥了挥手。 刘主任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白景文和王猛两人。白景文脸上的平和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警惕。他对着王猛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色。 王猛心领神会,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立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精密的电子设备。他动作娴熟而无声地开始在办公室内移动,手持设备,对着墙壁、天花板、地板、办公桌、电话机、沙发、甚至花盆和装饰画,进行着细致的扫描。 设备屏幕上的信号灯安静地闪烁着,发出极其微弱的绿光。白景文站在窗边,背对着王猛,目光看似投向窗外的街景,实则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细微的动静上。他知道,李达康和赵立春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这间办公室虽然是新布置的,但难保不会被人提前动了手脚。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内静得只能听到王猛轻微的脚步声和设备偶尔发出的极低频率的嗡鸣。白景文的心跳平稳,但神经却紧绷如弦。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王猛完成了对整个办公室的全面检测。他走到白景文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简洁地汇报:“书记,检查完毕,安全。” 白景文微微颔首,心中稍定,但警惕并未放松。他转过身,低声对王猛吩咐道:“我今天不打算外出,就留在办公室熟悉情况。你现在去区委家属院,我分配的那套房子,用同样的标准,彻底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再回来接我下班。” “明白!”王猛言简意赅,收起设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现在,办公室里真正只剩下白景文一人了。他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进了那张象征着光明区最高权力的座椅。座椅很舒适,但他却感觉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他没有急于处理任何具体事务,而是从公文包的最里层,取出了一个没有标签的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沙瑞金和田国富为他准备的,关于光明区其他区委常委的详细资料。这些资料远超组织部门常规的干部档案,里面不仅包含了每个人的履历、性格分析、工作能力评价,更着重标注了其政治倾向、可能的派系背景、与李达康及赵立春集团的关联度,甚至是一些未经证实但值得警惕的“风闻”。 他摊开资料,目光如同鹰隼般,逐一扫过那一个个名字和照片,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股力量,一种态度。白景文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信息与沙瑞金、田国富之前的叮嘱相互印证,在心中初步勾勒出光明区权力格局的脉络,以及自己未来需要采取的不同策略——拉拢谁,防范谁,争取谁,打击谁。 他知道,这份宁静不会持续太久。用不了多久,那些嗅觉灵敏的常委们,就会以汇报工作、熟悉情况等各种名义,陆续来到他的办公室。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包含着大量的信息,也可能隐藏着试探与陷阱。 他必须在自己正式展开工作前,将这张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烂熟于心,做到知己知彼。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他踏进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而他,必须赢下这第一场“情报战”和心理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资料,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一个即将走上棋盘的国手,开始推演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每一步棋。 第195章 与孙连城的初次交锋 白景文刚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将其稳妥地收进抽屉,办公室的门便被轻轻敲响了。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官场上惯有的谨慎。 “请进。”白景文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恢复了那种平和而略带威严的表情。 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光明区区长孙连城。他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夹克,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略显谦恭的笑容。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步伐沉稳地走到办公桌前。 “白书记,打扰您了。我来向您汇报一下近期区里的一些主要工作和基本情况,方便您尽快熟悉。”孙连城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体现了对一把手的尊重,又不失一方主官的沉稳。 “孙区长辛苦了,请坐。”白亮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平静地落在孙连城身上。他知道,第一个来汇报工作的常委是孙连城,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这位区长既不想显得过于疏远新书记,又绝不愿成为第一个冲锋陷阵的棋子。 孙连城依言坐下,翻开笔记本,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他主要介绍了光明区目前的几个重点发展规划、民生工程推进情况、以及财政收支的大体状况。他的汇报内容翔实,数据准确,显示出他对区里情况的熟悉和扎实的工作能力。 然而,当谈到财政状况时,孙连城的语气明显加重了一些,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白书记,不瞒您说,我们光明区目前面临的最大压力,就是财政非常紧张。”他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推心置腹,“前几年,为了快速推进光明峰项目及其配套建设,区里在土地出让方面……力度比较大。丁义珍同志在任时,几乎将区内能开发的地块都出让得差不多了。土地财政这块一次性收入占比过高,后续可持续的税源培育又需要时间,导致现在区里的盘子非常吃紧,很多计划中的民生项目、基础设施维护,都因为资金问题难以推进,我这个区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巧妙地将财政困难的原因,引向了“历史遗留问题”和“丁义珍时期的大力开发”,既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又轻描淡写地撇清了自己的主要责任。 白景文心中冷笑,孙连城果然如资料显示,是个“甩锅”高手。他捕捉到孙连城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丁义珍卖地”。这正是他此行的核心调查方向之一! 他立刻抓住话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孙连城,语气带着追问的意味:“孙区长,你刚才提到丁义珍同志在位时土地出让力度很大。关于这些土地的出让,尤其是涉及光明峰核心项目的几块重点地块,当时的决策过程、出让价格、受让企业背景等等,区里是否还有更详细的档案记录?或者,你作为区长,当时是否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白景文的问题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孙连城似乎早有准备,面对这犀利的追问,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只是那谦恭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和无奈。他摊了摊手,用一种推脱责任惯用的模糊语气说道: “白书记,您也知道,当时丁义珍同志是书记,又深得……上面信任,”他含糊地省略了“李达康”的名字,“很多重大决策,尤其是在土地和项目引进方面,都是他亲自抓,常委会上也就是走个过场。具体的谈判细节、价格确定,很多都是他直接指派身边人去操作,政府这边,尤其是像我这样……唉,很多时候也就是负责执行和后续的协调保障工作,核心的内情,确实了解不多。相关的档案材料,纪委和检察院之前也来调阅过,能提供的我们都提供了。” 一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已经外逃的丁义珍和所谓的“上面”,暗示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参与核心决策。 白景文知道,再追问下去,孙连城也只会用更多的官话和套话来搪塞,不会透露任何实质性内容。他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虑,不再纠缠于具体细节,转而强调了当前的工作重点: “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孙区长,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维持光明区经济社会的基本稳定。财政困难是客观存在,但要千方百计保障基本民生支出,确保社会大局不出乱子。经济工作这一块,你是专家,还要多倚重你。” 孙连城连忙点头:“请白书记放心,维护稳定,发展经济,是我职责所在,我一定尽全力。” 白景文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略显深沉,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孙区长,你的能力,省委沙瑞金书记也是有所了解的。他私下里也跟我提过,认为你是个能干事、也想干事的干部,只是有时候……需要更大的平台和魄力。” 这是明显的“画大饼”,试图用上级的“赏识”来激发孙连城的干劲,甚至暗示未来可能的提拔。 然而,孙连城是何等人物?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早就过了那个会被空头支票轻易打动的年纪。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谦恭而略带疲惫的笑容,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更加“诚恳”地表示: “感谢白书记和沙书记的信任和鼓励!我孙连城能力有限,但一定会恪尽职守,做好分内工作,坚决执行省委、市委和区委的决策部署,绝不给领导添乱!” 他巧妙地将“平台和魄力”转化为了“做好分内工作”、“执行决策”,完全回避了任何需要他站队或者承担额外风险的承诺。 白景文心中了然,知道今天的试探只能到此为止。他点了点头:“好,那孙区长先去忙吧。” “好的,白书记,您先忙,有事随时叫我。”孙连城如释重负般地站起身,微微躬身,然后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白景文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 孙连城,果然名不虚传。 能力有,而且不弱。 他对区里情况的熟悉和汇报时的条理,证明了他并非庸才。 但毫无担当,明哲保身到了极致。 他将所有敏感问题都推给丁义珍和“上面”,坚决不沾惹任何是非。 他一定知道内情! 作为区长,哪怕丁义珍再专权,关于土地出让如此核心的利益分配,孙连城绝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他手里很可能掌握着一些关键的线索,甚至是不为人知的证据。但他现在就像一只受惊的河蚌,紧紧闭合着外壳,绝不会轻易张开。 不贪不占,这是他最大的护身符,也使得常规的调查手段对他无效。 综合判断,白景文对孙连城有了清晰的定位: 此人暂时动不得,也无需急于拉拢。在当前局面下,让他继续维持政府工作的基本运转,确保经济和社会面不大起大落,符合稳定的大局。他可以作为一个相对稳定的“常量”存在。 但是,绝不能让他一直这样“置身事外”。等到自己逐步掌握了光明区的局面,撕开了调查的口子,形成了一定的威慑力之后,必须想办法撬开孙连城的嘴!要么用足够的利益和安全保证将其拉拢过来,成为指证李达康和赵立春集团的有力证人;要么,就用强大的压力,迫使他将所知道的内幕和可能存在的证据线索和盘托出! 孙连城,就像一本被锁住的、记载着关键信息的日记。现在还不是强行破锁的时候,但白景文已经将这把“锁”牢牢记在了心里。时机成熟时,他一定会回来,打开它,取出里面隐藏的秘密。 第196章 常委众生相 孙连城离开后,仿佛打开了一个闸口。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光明区委常委会的成员们,依照某种不成文的顺序和默契,陆续出现在了白景文的办公室门口。这既是一种对新任书记表示尊重的例行公事,更是一场无声的试探和立场展示。 首先到来的是区委副书记张为民。他年纪与孙连城相仿,但气质更为精干,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的汇报四平八稳,重点强调了党建和干部队伍建设工作,言辞谨慎,滴水不漏。当白景文看似随意地问及光明峰项目后续的维稳和舆情处理时,张为民立刻将话题引向了常规的宣传工作流程和现有的应急预案,巧妙地回避了任何可能涉及项目核心矛盾的敏感点。 紧接着是组织部长钱卫国。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斯文而沉稳。他的汇报主要集中在全区干部队伍的结构、现状以及近期的一些人事微调建议上,专业而客观。但当白景文试探性地询问他对区内几个关键经济部门负责人的看法时,钱卫国打起了太极,用“还需要多观察”、“各有优缺点”等模糊言辞应对,绝不轻易对任何干部做出明确评价,更不表露自己的倾向。白景文知道,这位组织部长背景复杂,与省里某位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关系密切,在局势明朗之前,他选择了最安全的观望姿态。 常务副区长周海的到来,则带着一股隐约的对抗气息。他是丁义珍时代的旧部,据说与李达康关系也颇为紧密。他的汇报主要集中在经济运行的具体数据和重点项目推进上,语气略显生硬,甚至带着点汇报工作的不耐烦。当白景文追问某个与光明峰关联企业相关的优惠政策落实情况时,周海明显流露出戒备之色,以“具体业务由政府班子研究”、“按政策法规办理”等官话搪塞,态度疏离而冷淡。白景文将其标记为顽固对手,几乎不存在拉拢可能。 宣传部长吴天相对年轻,是丁义珍出事后从市委宣传部平调过来的。他的汇报充满朝气,谈了不少关于打造区域文化品牌、优化营商舆论环境的想法。白景文能感觉到他想要有所作为的冲动,但当话题触及如何引导舆论看待光明峰项目历史遗留问题时,吴天立刻变得谨慎起来,表示要“坚持正面宣传为主”、“稳妥把握舆论导向”。白景文判断,此人属于可争取的中间派,有干事愿望,但缺乏足够靠山和胆魄,需要合适的契机和足够的支持才能将其拉过来。 政法委书记郑东方的拜访则显得更为微妙。他言语间对高育良副书记颇为推崇,谈及政法系统工作时,总是不经意地提到“高书记的指示要求”。当白景文询问区公安分局局长程度的情况时,郑东方含糊其辞,只说程度同志“业务能力不错”,对于其政治立场和与李达康的关系避而不谈。白景文明白,这是高育良政法系的外围人物,态度暧昧,既不想得罪李达康,也不敢明着对抗沙瑞金,需要进一步试探和观察。 最让白景文留心的是纪委书记赵永刚。他一进门,神色就与其他常委不同,少了几分客套的寒暄,多了几分沉静和坚定。他的汇报言简意赅,重点汇报了区纪委近期在配合市纪委、省纪委工作方面的情况,以及区内廉政建设的几个重点领域。在汇报结束时,他直视白景文,清晰地说道:“白书记,纪委坚决服从区委领导,特别是在执行省委、省纪委重要部署方面,一定会履职尽责,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配合工作”的承诺,已然表明了立场。白景文心中一定,知道田国富和易学习前期的工作没有白费,赵永刚将是他在常委会中最可靠的盟友之一。 而武装部政委冯斌的到访则最为简短。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进门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白书记,区人武部政委冯斌向您报到!人武部坚决服从区委领导,主要职责是国防动员和民兵预备役建设,不参与地方具体经济事务和案件调查。以后相关工作,我会按规定向您汇报。” 说完,再次敬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白景文对此毫不意外,也乐见其成,军方保持中立,对他而言就是减少了不必要的变数。 然而,直到下午临近下班,有两位常委始终未曾露面。这两人的缺席,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白景文清楚,这两位必然是李达康的铁杆核心,他们的沉默,代表着最直接的抗拒和敌意。 送走最后一位来访者,白景文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闭上眼睛,将在脑海中将今天所有来访者的面容、言辞、态度一一复盘。 算上他自己,在九人常委会中,他目前能明确掌握的只有赵永刚这一票。孙连城大概率弃权,冯斌必然弃权。剩下的五票中,对方至少能牢牢控制两到三票,而钱卫国、吴天、郑东方这三到四票,则成为了决定天平走向的关键。 “弃权……中立……”白景文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在和平时期,弃权或许是一种智慧,但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弃权往往意味着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他深知,自己必须在对方进一步巩固那几位观望者之前,尽快打破这种僵局。他不能仅仅满足于维持现状,必须主动出击,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背后的支持,恩威并施,将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常委,尽可能地拉到自己这一边来。至少要确保在关键的投票和决策中,自己不至于陷入绝对的被动。 这场权力的棋局,棋子已经各就各位。接下来,就看执棋者如何落子了。白景文睁开眼,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光明区总体规划图上,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撕开这看似铁板一块的阵营,让光明区的权力天平,开始向他倾斜。 第197章 沙瑞金的决断 光明区政府大楼里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履新汇报,其背后涌动的暗流和每一位常委微妙的态度,如同被精确捕捉的电波,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清晰地传递到了汉东省委那几位核心决策者的案头。 省委书记办公室内,沙瑞金和田国富相对而坐,面前的茶杯升起袅袅白气,但两人的注意力都完全不在茶水上。办公室的气氛凝重而专注。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但也基本在预料之中。”田国富率先开口,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特殊渠道汇总过来的简报,语气沉稳地分析道,“白景文同志反馈,孙连城滑不溜手,只想守成自保,周海以及未露面的那两位,是李达康的铁杆,抵触情绪明显;张为民、钱卫国、吴天、郑东方这几个,还在骑墙观望。目前能明确支持的,只有赵永刚同志。” 沙瑞金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办公桌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远在光明区正在发生的无声博弈。 “意料之中。”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李达康在光明区经营多年,如果景文一去就能轻松打开局面,那反倒奇怪了。现在关键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最快速度帮景文站稳脚跟,打开突破口。” 田国富显然已经深思熟虑,他身体微微前倾,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瑞金书记,我认为,当前最直接、也最有效的突破口,就是光明区委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他点出了关键,“原主任已经申请调离,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这个位置是区委的中枢神经,是书记的耳目和臂膀,掌握了它,景文同志才能第一时间了解信息,有效部署工作,否则就像盲人摸象,处处受制于人。” 他继续深入分析:“我们必须抢在李达康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把我们信得过的人安排上去!只要拿下了区委办主任,景文同志在常委会里,就能稳拿三票。再加上孙连城大概率弃权,冯斌必然中立,剩下的五票里,对方能牢牢控制的,估计就是周海和那两位没露面的,最多三票。而张为民、钱卫国、吴天、郑东方这四张摇摆票,就成了关键。” 田国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旦我们掌握了区委办,白景文就有了运作的空间。他可以借助这个平台,名正言顺地调整工作分工,召开各种会议,深入了解各部门情况。更重要的是,可以以此为基点,对光明区委、区政府的各个关键岗位进行一次初步的‘筛查’和‘梳理’,摸清哪些人是可靠的,哪些人是可以争取的,哪些人是必须清除的障碍!这相当于在景文同志手里塞了一把手术刀,让他可以更精准地解剖光明区这个复杂的肌体。” 他最后强调了战略意义:“等到景文同志初步掌握了区委内部情况,并且通过省里的支持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决心后,再回过头来,集中精力拉拢钱卫国、吴天这些中间派。只要再争取到一到两票,景文同志在常委会就能形成相对优势!别忘了,他是一把手,本身就拥有主持会议、引导议题的权力。在票数持平甚至略微劣势的情况下,一把手的权威和操作空间,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沙瑞金认真地听着,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田国富的谋划与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具体和具有操作性。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国富同志,你的分析很透彻!区委办主任这个位置,确实是当前的棋眼,必须拿下!这件事,你亲自盯着,组织部吴春林那边,我会跟他打招呼,让他全力配合,特事特办,尽快完成人选考察和任命程序,绝不能给李达康运作的时间!” “明白!”田国富郑重应下。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省委大院中穿梭的车辆,语气变得铿锵有力:“光是内部调整还不够,我们还要给景文提供更强大的外部助力,形成高压态势,让那些骑墙派看清楚风向!”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田国富:“国富同志,省纪委和反贪局这边,要立刻行动起来!你亲自牵头,组建一个精干的联合调查组,就以‘巡视整改回头看’、‘优化营商环境专项督查’或者类似的名义,进驻光明区!这个调查组,明面上是常规工作,暗地里,就是要给景文撑腰,给他提供最专业的办案力量支持!让他可以借助调查组的力量,去查账、去约谈、去突破那些李达康的铁杆,去收集我们需要的证据!” 他顿了顿,补充道:“调查组的人员要绝对可靠,业务要精湛,同时要赋予景文一定的协调指挥权。要让光明区上下都清楚地看到,景文的背后,站着的是省委,是省纪委!让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人,尽快做出选择!” 田国富眼中燃起斗志,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瑞金书记,我回去立刻部署!调查组三天之内就能组建完毕,随时可以开赴光明区!人选方面,我会挑选最信得过的骨干,确保行动保密和高效。” “嗯!”沙瑞金走回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做出了最终决断,“就这么定了!双管齐下!一方面,抢时间拿下区委办主任,帮景文稳固内部;另一方面,派出省纪委调查组,给他提供强大的外部支持,形成泰山压顶之势!我们要让李达康和赵立春他们明白,光明区这个盖子,我们揭定了!谁也阻挡不了!” 两位汉东省的最高决策者,在这一刻达成了高度共识。一场针对光明区的立体攻势,即将全面展开。省委的意志,将通过白景文这把“尖刀”和省纪委这把“铁锤”,狠狠地砸向那片被重重迷雾笼罩的区域。汉东的这场政治风暴,随着白景文的到任和省委的强力介入,终于进入了最激烈、也最关键的攻坚阶段。 第198章 宁方远的点拨 就在沙瑞金与田国富紧锣密鼓地筹划对光明区的强力支援时,省政府大楼内,另一场关乎局势走向的对话也在悄然进行。 祁同伟借着向分管领导汇报近期公安系统维稳工作的由头,来到了宁方远的办公室。在完成表面上的公务汇报后,他话锋一转,将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的、关于白景文上任后与光明区各位常委初次交锋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宁方远做了汇报。 宁方远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直到祁同伟提到政法委书记郑东方的暧昧态度时,他的眉梢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光明区的政法委书记郑东方……我记得,算是育良书记那条线上的人吧?”宁方远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 祁同伟连忙点头:“是的,省长。郑东方以前在省政法委工作时,受过育良书记的提携,算是高书记政法系的人员。” 宁方远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祁同伟,目光深邃:“同伟啊,你找个方便的时候,去给育良书记带句话。” 祁同伟立刻挺直腰板,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宁方远缓缓说道:“你就说,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但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送炭,也要把握好时机。炭送早了,非但暖不了人,还可能把自己给点着了,得不偿失。让他……稍安勿躁,不必过早下场。” 这话说得颇为含蓄,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是让高育良指示郑东方在关键时刻支持白景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祁同伟听得似懂非懂。在他想来,白景文初来乍到,孤立无援,常委会里明确支持者寥寥,这不正是最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吗?为什么宁省长反而说要等待时机?这个“时机”到底是什么? 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但看着宁方远那副高深莫测、不再多言的样子,他知道自己不便再多问,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恭敬地应道:“是,省长,我明白了,我会把话带到。” 从宁方远办公室出来,祁同伟一路都在琢磨这句话。他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深意,但又抓不住关键。下班之后,他没有回公安厅家属院,而是直接驱车来到了高育良位于省委家属院的家中。 高育良对于祁同伟的到访并不意外,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他将祁同伟引到书房,亲手泡了两杯清茶。 “老师,”祁同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转达了宁方远的话,“宁省长让我给您带句话,说‘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好,但也要把握时机,不要过早下场’。”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他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茶,缓缓道:“宁省长……果然看得透彻啊。” 祁同伟见老师明白了,连忙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老师,宁省长这话的意思,是让郑东方支持白景文,可学生愚钝,觉得现在白景文势单力薄,不正是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吗?为什么反而要等待时机?这时机……到底是什么?” 高育良放下茶杯,看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如今也已身居高位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宦海沉浮后的通透和一丝无奈。 “同伟啊,你还是有些急躁。”高育良语气平和地解释道,“宁省长说的‘时机’,指的不是白景文需要支持的‘程度’,而是我们自身介入的‘安全边际’。”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声音压低了些:“你现在让郑东方明确站队白景文,固然是‘雪中送炭’,但这炭火点起来,烧的是谁?首先烧到的,就是我高育良!赵立春那边,京城秦家、李家那几家,会立刻将一部分火力集中到我身上来!他们会认为是我高育良在背后推动政法系统跟沙瑞金联手!”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祁同伟:“我问你,我有沙瑞金背后姜老爷子那样硬的靠山吗?没有。那几家若是铁了心要收拾我,需要费多大力气?恐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多少。我现在所求的,不过是趁着还有几分余威,平稳落地,最好还能在退休前,靠着关键时刻那‘一丝功劳’,换个安稳富足的晚年。你说,我有什么必要,在胜负未分、风险最大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跳进场内,去吸引最猛烈的炮火?” 祁同伟听得恍然大悟,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这才明白,宁方远和高育良考虑的,远非简单的“支持”与“不支持”,而是更深层的风险规避和政治算计。 高育良坐回椅子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带着一丝自嘲:“我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岂能不明白‘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锦上添花固然价值不高,但盲目地雪中送炭,很可能把自己也冻死在风雪里。我们要等的‘时机’,是沙瑞金和省委的调查取得实质性突破,是赵立春和那几家被逼到墙角、无暇他顾的时候!到那时,我们再让郑东方顺势推一把,既给了沙瑞金人情,显示了我们的‘价值’,风险又降到了最低。这,才是明智之举。” 他最后对祁同伟嘱咐道:“同伟,你下次向宁省长汇报工作时,替我转达谢意。就说……我高育良明白宁省长的深意。” 祁同伟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对宁方远和高育良的老辣谋算佩服不已。他原本以为的非黑即白、你死我活的斗争,在这些真正的棋手眼中,却是一场需要精确计算风险与收益、耐心等待最佳出手时机的复杂博弈。 他离开高育良家时,夜色已深。看着窗外汉东省城的万家灯火,祁同伟知道,在这平静的夜色之下,无数股力量正在暗中角力、等待和观望。而他,必须更加谨慎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既要紧跟宁方远的步伐,也要深刻理解这些高层博弈的微妙之处。 第199章 侯亮平的精密谋划 就在汉东省委的权力核心围绕着光明区激烈博弈,沙瑞金、宁方远、李达康等人运筹帷幄之际,另一条隐秘的战线,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铺开。主角,是那个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在政协角落里的侯亮平。 接连几天,侯亮平都如同一个幽灵,在夜色深沉之后,悄然出现在省检察院大楼的周边。他不再是那个颓废酗酒的失意者,而是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装,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甚至还做了些简单的伪装,刻意改变了一些行走姿态。此刻的他,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侦察兵,或者说,一个准备踩点的窃贼。 他对省检察院太熟悉了。这里曾是他挥洒青春和热血的地方,是他凭借能力一步步走上反贪局长岗位的起点。后来,借助钟家的力量调往京城,又为了调查赵立春这桩大案,被“发配”回汉东,在这里度过了几个月紧张而充满希望,最终却以惨淡收场的时光。这里的每一栋楼,每一条小路,甚至某些监控探头的盲区,他都依稀记得。 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不同的方位和距离,反复观察着检察院大院的情况。 入口安检: 白天,省检察院大门车辆、人员进出频繁,虽然有保安值守和门禁系统,但对于步行进入的人员,除非是生面孔或形迹可疑,一般并不会进行极其严格的盘查和登记,尤其是如果他伪装成前来办事的律师或相关单位人员,混进去的难度并不大。他甚至可以利用第一天的时间,以正当理由进入,然后寻找机会潜伏下来,等到第二天白天再随着人流混出去。白天的喧嚣,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围墙与监控: 他也仔细勘察了检察院的围墙。虽然不算矮,上面也装有防爬刺网,但在几个位于绿化带深处、灯光相对昏暗的角落,并非完全没有可乘之机。以他的身手,借助一些简单的工具,翻越进去也并非不可能。关键在于避开巡逻的保安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他需要找到那个最隐蔽、监控可能存在死角、且巡逻间隙足够长的点位。 经过两三晚的潜伏观察和风险评估,侯亮平得出了初步结论:进入省检察院大院本身,虽有风险,但并非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有不止一套备选方案。 然而,真正的难关,如同天堑般横亘在他面前——反贪局物证室。 那里,是整个检察院戒备最为森严的区域之一,存放着包括丁义珍案在内诸多重要案件的原始物证、账册、电子设备等关键材料。那里是他的终极目标,也是风险最高的地方。 物证室位于反贪局办公区域的深处,拥有独立的门禁系统,需要特定的电子门禁卡和密码才能进入。门口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不仅是普通的保安,更有经过培训、具备一定反侦察能力的专职人员。即便是检察院内部人员,非办案需要并经严格审批,也绝无可能随意进入。 白天,那里人来人往,工作人员交接班,想要浑水摸鱼难如登天。晚上,虽然人员减少,但值守依然严密,任何陌生面孔的出现都会引起高度警觉。 “证件……登记……”侯亮平躲在暗处,嘴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词。就算他能想办法搞到一张伪造的或者过期未注销的门禁卡,进入物证室也需要在值班日志上进行详细登记——姓名、单位、事由、进入时间、查阅内容等等。这一关,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只要一登记,他的行踪就会立刻暴露。 他想要的,是悄无声息地拿到证据,然后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在关键时刻引爆,将汉东这潭浑水彻底搅翻,让所有对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而不是在行动伊始就暴露自己,沦为阶下囚,那将毫无意义。 “不能急……绝对不能急……”侯亮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中那股因为仇恨而升腾起的躁动。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翻盘的机会,必须谋定而后动,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回想起这几天听到的关于光明区的风声。白景文已经上任,但步履维艰,常委会里支持者寥寥,李达康的势力依旧根深蒂固。沙瑞金和省纪委那边,肯定也在酝酿着后续的动作。 “白景文在光明区……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恐怕连脚跟都站不稳,更别说打开局面、找到关键证据了。”侯亮平心中盘算着。这给了他宝贵的时间窗口。他不需要立刻行动,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细细谋划,完善每一个细节,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他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选择潜入方式: 是伪装潜入还是夜间翻墙?两种方式各有利弊,需要根据最终的物证室突破方案来决定。 解决物证室门禁: 这是核心难题。能否通过技术手段复制门禁卡?能否利用值守人员的疏忽或交接班漏洞?能否找到物证室系统的其他漏洞? 定位目标证据: 丁义珍案的物证必然数量庞大,他不可能全部带走。他必须凭借之前的记忆和对丁义珍的了解,精准判断哪些物品最可能隐藏着关键证据。 设计撤离路线: 得手后如何安全撤离?如何避开所有监控?如何处置可能留下的痕迹? 预备应急方案: 万一被发现,如何应对?是强行突围还是束手就擒?有没有预设的藏匿地点或逃生通道? 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信息搜集、工具准备和反复的推演。 侯亮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疯狂。他不再是一个被酒精麻醉的失败者,而是一个潜伏在暗处、精心编织着复仇之网的猎人。他将自己所有的智慧、经验和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狠厉,都投入到了这场孤注一掷的冒险之中。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自由,甚至可能是生命。但他别无选择。在政协冷板凳上烂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爸爸,这种结局比死亡更让他无法接受。 “慢慢来……我有的是时间……”他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肃穆的省检察院大楼,如同幽灵般悄然后退,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一场由他独自策划、目标直指汉东权力核心的隐秘行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200章 李达康的威胁 就在沙瑞金与田国富下定决心要抢下光明区委办主任这个关键棋眼的同时,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内,李达康也正对着那部加密电话,语气急促而凝重地向远在京城的赵立春汇报着同样的事情。 “……老书记,情况就是这样。光明区的区委办主任已经递交了调离申请,这是个关键位置!沙瑞金和田国富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李达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这个位置是正处级,按程序属于我们京州市委管辖的干部,理论上我们有权决定人选。但是,沙瑞金肯定会以省委书记的身份强行干预,组织部吴春林也必然会倒向他那边!”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呼吸沉重,他比李达康更清楚这个位置失守的后果。区委办主任是区委的“大管家”,一旦被沙瑞金的人掌控,白景文就等于在光明区委内部装上了一个高灵敏度的“监听器”和高效的“执行臂”。很多原本可以遮掩、拖延的事情,将很难再瞒过白景文的耳目,调查的阻力会大大减小。 “达康,你的意思是?”赵立春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我们必须把这个位置抢下来!”李达康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在省委组织部正式插手之前,由我们京州市委迅速提出并通过我们信得过的人选,造成既成事实!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上面施加压力,阻止或者延缓沙瑞金直接下命令干预市里干部任免!”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直白,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老书记,这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了!您必须和秦家、李家那几位沟通,请他们立刻在更高层面发力!明确向沙瑞金,甚至是向姜老爷子那边传递信号,施加压力!让他们在光明区这个‘小小’的处级干部任命上有所顾忌,不要逼人太甚!” 见电话那头沉默,似乎还在权衡利弊,李达康心一横,抛出了他认为是底牌,实则更像最后通牒的话: “老书记,您要清楚!如果这个位置我们拿不下来,让白景文顺利安插进了他的人,以沙瑞金和田国富现在摆出的架势,再加上易学习在市纪委的配合……我敢断言,不出三个月!他们绝对能在光明区找到足以致命的证据!到时候,牵扯出来的,可就不仅仅是我李达康了!丁义珍经手过的那些事,那些资金的最终流向……恐怕很多人都会被拖下水!那倒下的,可就是一大片了!” 这番话,已经近乎赤裸裸的威胁!他在明确地告诉赵立春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如果你们现在不出死力保我,保下这个关键位置,那么一旦我李达康这边失守,大家就一起玩完!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呼吸猛地一窒,随即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李达康甚至能听到话筒里传来赵立春因为愤怒或恐惧而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他这是在逼宫,也是在自救。 “……我知道了。”良久,赵立春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会尽力去沟通。” 挂断与赵立春的电话,李达康没有丝毫停歇,立刻又拨通了秦家和李家相关负责人的加密线路。他将同样的话,用更加急切和凸显危机感的方式,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强调了区委办主任位置的重要性,分析了失守后的严重后果,并且同样隐晦而又明确地指出了“一损俱损”的可能性。 “……秦少/李总,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沙瑞金这是要斩断我们的手脚,直掏我们的心窝!如果这个口子被撕开,后面就是兵败如山倒!到时候,损失的不仅仅是汉东的利益,恐怕京城这边,也会受到不小的冲击和牵连!必须请家里长辈尽快出面,施加足够的影响力,把这个任命权,牢牢按在京州市委!” 与赵立春的反应类似,电话那头的秦家、李家子弟,初闻李达康这番带着威胁意味的言辞,先是惊愕,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李达康!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在威胁我们吗?!”电话那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呵斥,“别忘了你的位置!” 李达康此刻却异常强硬,他深知已无退路:“我不是威胁,我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如果你们认为我李达康倒了,你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继续享受汉东输送的利益,那你们尽可以袖手旁观!” 激烈的争吵和斥责之后,电话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愤怒归愤怒,但能代表家族处理此类事务的人,都不是蠢材。他们冷静下来,快速权衡利弊。 李达康虽然话语刺耳,但他说的确是实情。光明区是他们在汉东利益链条的核心环节之一,丁义珍虽然跑了,但李达康是这个环节目前最重要的保护伞和操盘手。如果李达康因为区委办主任这个“小小”的失误而被沙瑞金抓住突破口,进而被彻底击垮,那么他们在光明峰项目乃至整个汉东的布局,都将遭受重创,甚至可能被连根拔起!到时候,损失的将是数以百亿计的利益,以及家族在汉东这个经济大省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 更重要的是,李达康暗示的“牵连”也并非危言耸听。一旦调查深入,很难保证不会有一些敏感的线索指向京城。 两害相权取其轻。 尽管心中极度不爽李达康的态度,但秦家和李家的代言人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他们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语气的时候,保住李达康,稳住光明区的局面,才是符合家族核心利益的当务之急。 “……行了,李达康,你的意思我们知道了。”电话那头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依旧带着冷意,“我们会立刻向家里老爷子汇报。但是,你最好也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下次你再敢用这种口气说话……” 后面威胁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自明。 “我明白,情况紧急,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李达康也适时地放低了姿态,他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挂断这些电话,李达康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那些纨绔子弟恼羞成怒,彻底放弃他,他就真的完了。 幸运的是,利益最终战胜了情绪。 第201章 李达康的强硬 第二天一早,阳光刚刚驱散晨雾,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内便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李达康几乎没有给自己任何缓冲的时间,上班的第一时间,便一个电话将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陆海平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海平心中惴惴不安,他大致能猜到李达康这么早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光明区区委办主任刘建设申请调离的消息,在市委组织部内部并非秘密,而这个小位置背后所牵扯的惊涛骇浪,他更是心知肚明。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走进了那间象征着京州最高权力的办公室。 “李书记,您找我?”陆海平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姿态放得很低。 李达康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坐下,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陆海平:“海平同志,光明区区委办主任刘建设,是不是向市委组织部递交了调离申请?” 陆海平心头一紧,连忙点头:“是的,李书记。刘建设同志确实递交了申请,理由是家庭困难和希望换一个工作环境。我们组织部正在按程序研究,准备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 “嗯。”李达康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既然刘建设自己希望离开,我们也不能强留,组织部尽快给他找个清闲点的位置安排好,体现组织关怀。”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强硬:“但是!这个区委办主任的位置不能空着!尤其是现在白景文同志刚刚上任,百废待兴,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大管家怎么行?这会严重影响光明区的工作效率,也会让白景文同志觉得我们京州市委支持不力!” 他盯着陆海平,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我的意见是,市委组织部要立刻启动程序,以最快的速度,选拔一位政治过硬、能力突出、熟悉区里情况的同志,去接任这个岗位!人选方面,市委这边也会进行考量,到时候给你们组织部推荐。总之,就一个要求——快!必须尽快把班子配齐配强,不能让工作出现空档期!” 陆海平听着这番话,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李达康这是要明火执仗地跟沙瑞金抢这个位置啊!而且是要在省委组织部可能已经准备插手的情况下,强行利用京州市委的管辖权,造成既成事实! 他太清楚这里面的凶险了。沙瑞金是省委书记,一把手,他盯上的位置,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市里截胡的?而且,他昨天就已经从省委组织部相熟的同事那里得到风声,沙书记已经亲自跟吴春林部长打过招呼,省里很可能要直接空降或者指定人选下来!现在李达康让他顶着省委的压力去操作,这简直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 “李书记……这……”陆海平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神色,声音都有些发干,“这个……程序上,区委办主任确实是市管干部,我们组织部启动考察任命程序是符合规定的。但是……白景文同志毕竟是省委沙书记身边下来的干部,关于他身边工作人员的配备,省里……尤其是省委组织部那边,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考虑?我们是不是先跟吴部长沟通一下,听听省里的意见?” “沟通?等他们省里考虑好了,人选都定下来了,我们还操作什么?!”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脸上满是愠怒,“陆海平!你搞清楚!这是京州市的干部!是我们京州市委的管辖范围!他沙瑞金是省委书记,也不能事事都越俎代庖,直接插手我们市里的具体人事安排!这是原则问题!” 他指着陆海平,语气近乎训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履行你组织部长的职责!按照干部任用条例,尽快拿出方案,提出人选!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天塌下来,有我李达康顶着!” 陆海平被吼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李达康这是铁了心要硬抢,而且把他逼到了绝境。他如果现在拒绝,立刻就会成为李达康的眼中钉,不仅以后在京州绝无好日子过,现在还可能会被李达康一系的人视为沙瑞金那边的人,万一事情结束,就算李达康输了,那几家到时候要是逮着他出气,他可扛不住。可他如果照做,那就是明目张胆地违逆省委书记的意图,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沙瑞金他惹不起,李达康他同样惹不起!他这个组织部长,此刻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看着李达康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陆海平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在市委书记的强压和“合规合法”的幌子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应承下来。 “……是,李书记,我……我明白了。”陆海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回去之后,就组织力量,启动对光明区委办主任人选的考察推荐程序。” “是马上!”李达康强调道,“我要看到你们的初步方案!” “是,马上!”陆海平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李达康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组织部办公室,陆海平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他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内心充满了绝望和挣扎。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犹豫了足足半个小时,权衡了所有的利弊和可能的结果后,陆海平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他不能独自承担这个后果,他必须向上汇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至少是部分责任,抛出去。 他拨通了省委组织部长吴春林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陆海平用尽可能客观、甚至带着几分委屈的语气,将李达康刚才的指示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李达康要求“立刻启动程序”、“尽快配备”、“市委将推荐人选”以及那句“这是京州市的干部,是原则问题”。 “……吴部长,情况就是这样。”陆海平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李达康书记的态度非常坚决,要求我们组织部立刻操作。从程序上讲,区委办主任确实是市管干部,我们启动考察任命,我……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啊。现在……现在只能向您汇报,请您和省委定夺了。” 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被动执行、无力反抗的位置上,把矛盾和压力完全传递给了吴春林。 电话那头的吴春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李达康会垂死挣扎,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语气对陆海平说道: “海平同志,情况我知道了。李达康同志要求你们按程序启动考察,从市里的角度,可以理解。”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一些:“但是,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先按兵不动,考察可以做一些前期的、不引人注目的准备工作,但不要正式启动推荐和上会程序。等我向瑞金书记汇报之后再说。” “好的,吴部长,我明白,我等您的指示!”陆海平如蒙大赦,连忙答应下来。吴春林的态度,让他看到了一丝转圜的余地,也暂时将他从左右为难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挂断电话,吴春林的脸色沉了下来。李达康这是狗急跳墙,要硬碰硬了。 第202章 吴春林的权衡 放下与陆海平的通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仿佛还带着京州市委组织部那边传来的焦灼和压力。吴春林并没有像陆海平期待的那样,立刻起身前往沙瑞金的办公室进行汇报。他依旧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身体甚至向后靠了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办公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但这规律的声响,却丝毫无法平复吴春林内心翻涌的波涛。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眉头紧锁,眼神深邃而复杂。 不能急……绝对不能急。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陆海平传递过来的信息非常明确:李达康要硬抢光明区委办主任这个位置,而且态度极其强硬,甚至搬出了“市管干部”和“原则问题”这套说辞。这已经不仅仅是人事安排上的分歧,而是李达康在沙瑞金步步紧逼之下,进行的一次强硬反击,一次对自身权力范围的坚决捍卫。 如果他吴春林此刻明确表态支持省里直接干预,甚至亲自出面去压制李达康和京州市委组织部,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吴春林,这个原本在沙瑞金与李达康斗争中尽量保持中立、主要履行程序性职责的组织部长,将彻底地、公开地站队到了沙瑞金一方!他将从一个规则的执行者、一个相对超脱的旁观者,变成一个直接下场搏杀的参与者! 之前的那些人事安排,比如白景文的任命,那都是经过省委常委会集体决议的,他吴春林只是执行者,最多算是顺势而为。就算赵立春和京城那几家要算账,首要目标也是沙瑞金和田国富,他吴春林最多算是个“从犯”,压力会小很多。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要以省委组织部长的身份,主动去对抗一位同样是省委常委的市委书记,去否决一个在程序上完全合规的市管干部任命流程!这将把他个人推向前台,成为李达康和赵立春集团火力集中攻击的标靶! “赵立春……还有京城那几家……”吴春林喃喃自语,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忌惮。他太了解赵立春的手段了,那是真正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就算赵立春如今自身难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残余的能量和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想要收拾他一个组织部长,并非完全没有可能。更何况,还有秦家、李家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在一旁虎视眈眈。 沙瑞金背后的姜老爷子固然能量巨大,足以庇护沙瑞金和田国富这样的核心干将。但他吴春林呢?在姜老爷子那盘大棋里,他恐怕还够不上需要被重点保护的那个层级。一旦斗争升级,对方杀鸡儆猴,他很可能就是那只被推出去牺牲的“鸡”! 风险太大了!这完全是一场政治豪赌!赌的是沙瑞金能赢,并且赢得很彻底,能完全压制住对方的反扑,同时还能记住他吴春林这份“雪中送炭”的功劳,给予他足够的回报和庇护。 可是,沙瑞金就一定能赢吗?李达康在汉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赵立春和京城势力的能量更是深不可测。万一……万一沙瑞金最终功亏一篑,或者只是惨胜,无法完全清除对手呢?那他吴春林的下场,恐怕会比现在糟糕十倍! 各种念头,利弊得失,如同走马灯般在吴春林的脑海中飞速旋转。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事任命问题,而是关乎他个人政治前途,甚至身家性命的重大抉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省委大院中那些行色匆匆的官员,他们或许还在为一些常规的工作而忙碌,浑然不知一场更高层面的惨烈厮杀已经因为一个处级职位而骤然升级。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那些人一样,仅仅专注于业务,而不是被卷入这等你死我活的漩涡。 但是,身处他这个位置,想要完全置身事外,可能吗? 沙瑞金会允许他一直骑墙吗?李达康会因为他此刻的退缩而对他另眼相看吗?都不可能。他已经被逼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 逃避和拖延解决不了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将胸腔中的郁结和犹豫一并排出。他用力晃了晃脑袋,仿佛要将那些杂乱的思绪甩开。 必须理清思路! 他告诉自己。 首先,陆海平汇报上来的事情,他必须向沙瑞金汇报。隐瞒不报,一旦事后被沙瑞金知晓,他将里外不是人。 其次,汇报归汇报,但在汇报时的态度和措辞,以及后续是否坚决执行沙瑞金的指示,这中间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他可以在汇报时,更多地强调李达康的“合规性”和面临的“压力”,为自己留有余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否要在这件事上彻底站队沙瑞金,与李达康硬刚到底?这个决定,不能轻易做出。他需要亲眼看看沙瑞金的态度,听听沙瑞金的底气,评估一下沙瑞金到底有没有必胜的把握和决心,以及……是否值得他吴春林押上一切去赌这一把! 想清楚了这几点,吴春林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拨通了沙瑞金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听到是吴春林,立刻转给了沙瑞金。 “瑞金书记,我是春林。有件关于京州市光明区的人事安排方面的情况,需要向您当面汇报一下,您看现在方便吗?”吴春林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和恭敬。 “是春林同志啊,过来吧,我正好有点时间。”沙瑞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平静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吴春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和表情,确保没有任何失态之处,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朝着那座象征着汉东最高权力核心的办公室走去。 第203章 跟沙瑞金的汇报 吴春林步履沉稳地走进沙瑞金那间宽大而肃穆的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一种无形的威压。沙瑞金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见吴春林进来,便放下了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温和笑容。 “春林部长来了,坐。”沙瑞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吴春林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而又不显谄媚的姿态。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陆海平汇报的情况,原原本本、尽可能客观地复述了一遍。他重点强调了李达康要求“立刻启动程序”、“尽快配备”、“市委将推荐人选”以及那句斩钉截铁的“这是京州市的干部,是原则问题”。 他的措辞很谨慎,没有加入任何个人评价,只是陈述事实,甚至连陆海平那惶恐不安的情绪都略去了,仿佛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工作汇报。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点着,节奏稳定。直到吴春林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和,但眼神却锐利了起来:“李达康同志……这是要抢时间,造成既成事实啊。” 他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判断。沙瑞金何等人物,吴春林寥寥数语,他已经完全洞悉了李达康的意图和背后的紧迫性。李达康这是在用程序上的“合规”作为盾牌,行对抗省委意图之实,而且态度如此强硬,几乎不留转圜余地,这充分说明对方已经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得不赤膊上阵了。 “春林同志,”沙瑞金目光转向吴春林,直接抛出了核心问题,“按照你的经验和判断,我们省委组织部,有没有可能直接把这个任命权拿过来?或者说,能否有效干预,确保这个位置最终由省里认可的人选担任?”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将压力的皮球彻底踢给了吴春林。 吴春林心中微微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神色,斟酌着词语说道:“瑞金书记,从组织原则和干部管理权限上来说,区委办主任确实是市管正处级干部,京州市委启动考察任命程序,是符合规定的。如果李达康同志坚持要按照这个程序走,并且迅速操作,我们省委组织部……很难直接、强硬地要求他们将任命权上交。”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沙瑞金的脸色,见对方依旧平静,才继续补充道:“除非……您亲自出面,以省委的名义,对京州市的这项人事安排进行‘重点关切’和‘直接指导’。然后,我们组织部这边,再配合进行一些……技术上的操作。” “技术上的操作?”沙瑞金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比如,”吴春林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语速也更慢了,显示出他正在谨慎地挑选每一个字,“我们可以要求京州市委组织部,将他们考察确定的人选方案,按程序报备到省委组织部进行‘审核备案’。在审核阶段,我们可以……嗯,可以从更全面的角度,对推荐人选的能力、资质、或者是否存在其他更合适人选等方面,提出一些……‘建议’或者‘疑问’,从而延缓甚至影响他们的任命进程。同时,我们可以同步提出省委组织部认为更合适的人选方案,建议京州市委予以考虑。” 吴春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这番话说得迂回曲折,但沙瑞金完全听懂了。所谓“技术操作”,核心就是利用省委组织部对下级组织部业务的指导权和干部任命的备案审核权,在程序框架内进行干扰和博弈。这确实是一种方法,但这种方法成功的前提是,具体执行的人——尤其是他吴春林和京州的陆海平——必须立场坚定,敢于并且善于运用这些规则去对抗一位强势的市委书记。 这其中的难度和风险,不言而喻。吴春林这番话,看似提供了解决方案,实则将所有的困难和潜在代价都摆在了台面上:他吴春林可以操作,但这需要沙瑞金顶在最前面施加巨大压力,而且他本人和陆海平都将因此彻底站到李达康的对立面,承受巨大的政治风险。 沙瑞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深邃地看向吴春林。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完全明白了吴春林的潜台词。这位组织部长,还没有下定决心把身家性命押在自己这一边。如果吴春林已经决心铁心跟随,那么此刻说完困难之后,给出的就不会是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技术操作”建议,而应该是更明确、更坚定的承诺,比如“只要瑞金书记您态度明确,我们组织部一定想办法把这件事办成”。 吴春林现在的态度,是典型的“看菜下饭”,他在观望,在权衡,需要看到沙瑞金更有力的支持和更明确的信号,或者说,需要沙瑞金展现出足以让他安心下注的胜算和掌控力。 沙瑞金理解这种权衡,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每一个重大决定都关乎政治生命,不可能仅凭一腔热血或者上级的一句命令就轻易押上一切。吴春林有他的顾虑和盘算,这很正常。 当然,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拥有最高的权威,他完全可以不顾及这些,强行将这件事搬到省委常委会上去讨论。以他目前逐渐稳固的地位和光明区问题的敏感性,在常委会上通过一项对京州市特定人事安排进行“指导”的决议,并非没有可能。但这属于非常规手段,有点类似于“降维打击”,固然能展示权威,却也容易授人以柄,落下“以权压人”、“干涉市里具体事务”的口实,甚至京城那边的人会以此为借口攻击他。除非万不得已,沙瑞金不愿意轻易使用这种方式。 他需要的是一个更圆滑、阻力更小,并且能让吴春林等人心甘情愿出力的方案。 “看来,李达康同志这次是势在必得啊。”沙瑞金轻轻说了一句,仿佛在自言自语,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立刻对吴春林的建议做出评价,也没有强行要求什么,这反而让吴春林心里有些没底。 “春林同志,你的难处我理解。”沙瑞金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但温和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件事确实敏感,操作起来需要讲究策略和方法。”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做出了初步指示:“这样,你先跟陆海平那边打个招呼,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把启动正式考察程序的时间拖一拖。就用需要‘慎重研究’、‘充分酝酿’之类的理由,能拖几天是几天。至少,在我们没有明确方案之前,不能让他们把生米煮成熟饭。” “好的,瑞金书记,这一点我可以马上落实。”吴春林立刻答应。这个要求在他能力范围内,而且只是“拖”,并非直接对抗,相对容易执行。 “嗯。”沙瑞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至于具体的解决方式……你先容我再仔细考虑一下,也了解一下其他方面的具体情况。这件事牵扯面可能比我们看到的要广,李达康同志反应如此激烈,恐怕不仅仅是担心白景文同志开展工作那么简单。” 沙瑞金的话意味深长。他暗示自己需要时间从更宏观的层面审视这个问题,包括李达康与赵立春乃至京城势力的联动情况。同时,他也没有关闭吴春林提出的“技术操作”那扇门,只是表示需要“仔细考虑”,这既给了吴春林一个交代,也保留了后续各种可能性。 吴春林心领神会,知道这次汇报到此为止,沙瑞金需要时间和空间进行更深层次的权衡和布局。他立刻站起身:“我明白,瑞金书记。我回去就联系海平同志,让他务必稳住,等待省委的进一步指示。组织部这边,也会做好各种预案准备。” 他的表态很积极,但也仅限于“准备”和“等待指示”。 “好,辛苦了。”沙瑞金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也站了起来,亲自将吴春林送到办公室门口,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吴春林感到了一丝重视。 离开沙瑞金的办公室,吴春林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算是平稳迈过了,他没有被逼着立刻表态,沙瑞金也展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和策略。 而办公室内的沙瑞金,在门关上后,脸上的温和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走回窗边,眺望着远方。 李达康的强硬反击,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如此迅疾和不留余地,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棘手。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位之争,更是两大派系力量的一次正面碰撞,是试探,也是决战的前哨。 吴春林的犹豫,他看得清楚。要想让这位组织部长真正为己所用,光靠省委书记的权威是不够的,还需要让他看到实实在在的胜算和利益。或许,是时候给李达康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施加一些更直接的压力了。同时,也需要给吴春林这样的人,吃一颗定心丸。 第204章 以退为进 送走吴春林,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将那抹公式化的微笑隔绝在外。沙瑞金脸上的温和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恢复了冷峻。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后,而是径直走向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吴春林的汇报,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未能立即掀起巨浪,但那不断扩散的涟漪,却清晰地勾勒出了水下暗礁的轮廓。 李达康的强硬,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般急不可耐、近乎撕破脸的姿态,依然让沙瑞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气息。这绝不仅仅是一个职位之争,这是对方阵营在感受到核心利益被威胁时,本能而激烈的反扑。吴春林的“技术操作”建议,看似提供了一条路径,实则将所有的艰难抉择和潜在风险,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需要更高层面的判断,需要来自京城那双洞察全局的眼睛。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姜老爷子沉稳而略带沧桑的声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瑞金?” “爸,是我。”沙瑞金的声音低沉,没有了在吴春林面前的那种从容,透着一丝经过掩饰的疲惫与凝重,“我刚和吴春林同志谈完光明区的事情。” “情况怎么样?”姜老爷子直截了当地问。 沙瑞金将吴春林汇报的情况,特别是李达康那番“京州市干部”、“原则问题”的强硬表态,以及吴春林提出的所谓“技术操作”方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李达康这是被逼到墙角,跳脚了。”姜老爷子听完,一针见血地指出,语气带着一丝冷峭,“他这么急着要造成既成事实,恰恰说明光明区里恐怕有能直接威胁到他们的证据。” 沙瑞金默默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反腐斗争如同抽丝剥茧,越接近核心,阻力越大,反弹也越猛烈。 “京城这边,赵立春和那几家人,动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姜老爷子的声音严肃起来,“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各种渠道就已经开始吹风了,核心就围绕四个字——‘程序正义’。他们强调,要尊重干部管理权限,要遵守组织选拔流程,不能搞‘一言堂’,不能以任何理由破坏既定的政治规矩。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矛头,明确指向你沙瑞金。瑞金,在这个舆论风口上,你作为省委书记,确实不能再像之前处理某些问题那样,动用书记的权威去强行干预、直接否决了。那样做,正中他们下怀,他们会立刻给你扣上‘破坏民主集中制’、‘搞家长制’的大帽子,在京城这边,我们会非常被动。” 沙瑞金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对方反应如此迅速、手段如此精准,心头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对方这是要用“规则”织成一张大网,将他束缚住,让他空有力量却难以施展。 “春林同志提出的那个‘差额考察’、‘审核备案’、‘提出建议’的方法呢?”沙瑞金将吴春林的“技术操作”方案更清晰地阐述给姜老爷子听,“这算是在程序框架内进行博弈,理论上似乎可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姜老爷子轻轻啜饮茶水的声音,显然是在仔细权衡。 “这个方法……理论上,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径了。”姜老爷子缓缓说道,语气中并无太多乐观,“它没有跳出程序,甚至可以说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瑞金,你想过没有,这个方案成功的关键,不在于方案本身,而在于执行方案的人——吴春林,以及他手下那个陆海平。” “我明白。”沙瑞金沉声道,“春林同志的态度,很关键。他提出了方法,但并没有给出必胜的承诺。” “他不是不想给,他是在待价而沽。”姜老爷子看得透彻,“想让吴春林在这种时候旗帜鲜明地站队,甚至冒着极大风险去执行这种‘技术操作’,我们需要付出代价。首先,他必然会要求我们这边给出明确保证,保证事成之后,他吴春林不会成为赵立春和秦家那几家的重点报复目标。他要的是一个‘安全承诺’。” 沙瑞金眉头紧锁:“这个保证,我们能给吗?” “难。”姜老爷子的回答干脆而沉重,“赵立春在汉东经营超过二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关系网盘根错节到难以想象。谁敢保证吴春林自己,或者他的子女、亲属,在过去那么多年的工作中,没有一点能被对方拿住的把柄?哪怕只是些可大可小、捕风捉影的事情,在这种关键时刻被翻出来,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我们远在京城,就算想护,很多时候也是鞭长莫及,远水难救近火。” 姜老爷子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不瞒你说,瑞金,就目前而言,为了你和田国富,我们这边已经动用了不少资源,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再加上一个位置关键、但立场尚未完全明朗的吴春林……说实话,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把握。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吴春林的‘干净’程度,赌的是我们能在对方发难之前,掌握足够保护他的筹码。这个风险,太大了。” 沙瑞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岳父的分析,剥丝抽茧,将看似可行的方案背后那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吴春林是一把好刀,但用这把刀,可能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可能刀未出鞘,己方就先被反噬。 “所以,您的建议是?”沙瑞金的声音有些干涩。 “有时候,退一步,未必就是认输。”姜老爷子的语气变得深沉而富有策略性,“我在想,既然前路阻力重重,强推的风险和代价可能远超收益,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暂时让那个区委办主任的位置,先空着。” “空着?”沙瑞金微微一怔。这个思路,与他之前一心想要拿下这个关键位置的设想,有所不同。 “对,空着。”姜老爷子肯定道。 沙瑞金快速思考着这个建议的利弊。空置,意味着对方的人也上不去,白景文也不会面临更大的困局,这确实避免了眼前的正面冲突和难以预估的风险。 “但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退缩了?而且,工作可能会受影响。”沙瑞金提出自己的顾虑。 “表面上看,是退缩,是僵持。但实际上,这是以退为进,是另寻他法破局。”姜老爷子耐心分析。 姜老爷子的话,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为沙瑞金打开了新的思路。他发现自己之前可能过于执着于“拿下这个位置”本身,陷入了与对方的阵地消耗战。而岳父的建议,则是要他跳出这个狭小的战场,利用自己作为省委书记、掌控全局的优势,开辟新的战线,调动敌人,从而化解此处的困境。 “我明白了,爸。”沙瑞金长长舒了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一些,“与其在对方预设的主场,按照对方的规则进行一场胜算难料、代价高昂的攻坚战,不如我们主动变换战场,寻找更有利于我们的战机。” “没错。”姜老爷子语气中露出一丝赞许,“瑞金,记住,你现在是执棋者,不是棋子。不要被对手牵着鼻子走。有时候,搁置争议,维持现状,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和策略的体现。让那个位置空着,就像悬在对方头上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或者以何种方式落下,这种不确定性,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持续的消耗和压力。”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沙瑞金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沉稳,“我会让春林部长那边,以最稳妥的方式,先把任命程序拖住。同时,我会和国富同志再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突破口。” 第205章 吴春林的诧异与欣喜 沙瑞金缓缓将红色的保密电话听筒放回座机,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立刻联系吴春林。那位组织部长此刻正等待着省委书记的决断,但沙瑞金深知,在告知吴春林“拖延”的决定之前,必须先安排好另一条更为重要的战线。 他按下内部通讯键,声音平稳如常:“请国富同志过来一趟。” 没过多久,田国富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位省纪委书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袋深重,显然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非同小可。汉东的反腐工作如同在雷区行走,每一步都可能引爆意想不到的陷阱。 “瑞金书记。” “国富同志,辛苦了。”沙瑞金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刚和春林部长谈过,也和老领导通了气。光明区那个位置,我们可能暂时拿不下来了。” 沙瑞金将吴春林汇报的李达康的强硬态度,以及姜老爷子分析的京城动向,简明扼要地转述了一遍。“……赵立春同志和京城那几家,这次抓住了‘程序问题’大做文章。如果我们强行推动,就是授人以柄,他们会立刻给我扣上破坏规矩的帽子,我们在京城会非常被动。李达康反应如此激烈,恰恰说明光明区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他们害怕了。” 田国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同意沙书记的判断。李达康这么急着安插自己人,就是不想我们把位置占下,甚至可能是在掩盖某些证据。” “没错,所以,我们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陷在这个人事泥潭里。我的想法是,这个区委办主任的位置,先让它空着。” “空着?”田国富微微挑眉,随即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以退为进?” “对!”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车流,“我们强推不成,但他们想强行把他们的人塞上来,也没那么容易。我会让春林部长那边以‘需要进一步考察酝酿’为由,无限期拖延这个任命程序。把这个位置悬在那里,对他们也是一种牵制。”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田国富:“既然从上面直接掌控这条路暂时走不通,那我们就从下面,从内部入手!国富同志,你立刻安排,让我们省纪委和检察院目前在光明区,或者即将派往光明区调查其他问题的同志,改变一下工作方向。让他们明面上继续原有的调查,暗地里,全力配合白景文!” 沙瑞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利用这个空窗期,趁着对方防守可能出现松懈的时候,让白景文带着我们的人,把光明区现在能接触到、能查得到的地方,给我彻底地筛一遍!重点是财政局、国土局、城建委、发改委这些关键部门,还有那些与丁义珍案有过牵连,但之前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深挖的项目和公司!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所有尾巴都藏得干干净净!” “我明白了,沙书记!这个思路好!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未必能拿到手的人事任命上,不如立足现有条件,深挖内部。白景文同志在光明区掌握了一些部门,加上我们专业调查人员的配合,很有可能找到突破口!我回去就亲自部署,挑选精干可靠人员,以配合常规审计或核查的名义,秘密协助白景文同志,对几个重点领域进行梳理。” “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国富同志,上面的压力很大,你要多费心。既要保证调查取得进展,也要保护好我们的同志,尤其是白景文和那些在一线摸排的干部,安全是第一位的。” “放心吧,瑞金书记,我知道轻重。”田国富郑重承诺,“我这就去安排。” 送走田国富,沙瑞金心中的一块大石仿佛落了地。人事上的僵局带来的憋闷感,被这条新开辟的战线的期待所取代。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吴春林,将人事上的“拖延”战术执行到位。 他并没有马上叫吴春林过来,而是刻意等待了半个小时。这既是给自己时间再次梳理思路,也是要让吴春林感受到,他这个省委书记是经过深思熟虑,而非仓促做出的决定。 半小时后,吴春林再次被请进了书记办公室。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谨慎,显然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内心也经过了诸多揣测。 “春林部长,坐。”沙瑞金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温和,甚至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让吴春林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更加警惕。 “关于光明区区委办主任的人选问题,”沙瑞金不疾不徐地开口,仿佛在谈论一件平常的工作,“我仔细考虑了你提出的‘差额考察’和‘审核备案’的建议。” 吴春林身体微微前倾,凝神静听。 “这个方案,本身是符合程序的,也有其操作性。”沙瑞金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微妙一转,“但是,结合目前京州市委,特别是达康同志的强烈态度,以及……京城方面传来的一些关于‘程序正义’的声音,我觉得,如果我们现在强行推动,哪怕是采用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也可能激化矛盾,导致局面更加复杂,甚至可能影响到光明区正常的工作开展。” 吴春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沙瑞金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道:“光明区的工作很重要,班子的配备更不能草率。我的意见是,在没有找到最合适、最能服众、也最有利于稳定和发展的人选之前,我们不必急于一时。”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随意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定论的语气说道:“干部任命,宁缺毋滥嘛。没有合适的,先空着嘛,暂时由副职主持工作,也是常见的做法。你觉得呢,春林部长?” “空着?”吴春林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大脑飞速运转。沙瑞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争了?放弃了?这不符合沙瑞金一贯强势的风格。但无论如何,这个决定对他吴春林而言,简直是天籁之音! “空着……确实,瑞金书记您考虑得周全。”吴春林迅速组织着语言,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这样既体现了省委对干部任命的慎重,也避免了与京州市委产生不必要的程序摩擦,有利于大局的稳定。我个人完全赞同!” 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不用他去硬顶李达康,不用他去操作那些风险极高的“技术手段”,不用他立刻在沙瑞金和赵立春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他只需要执行“拖延”命令,这对于他这位资深组织部长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这个任命程序“合理”地慢下来,比如要求补充更详细的考察材料,比如安排更广泛的征求意见,比如以“工作需要进一步酝酿”为由暂缓上会……既能完美执行沙瑞金的指示,又不会过分得罪李达康,至少不会把矛盾直接引到自己身上。 “嗯,”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那这件事,就由你们组织部具体把握。既要遵守程序,也要体现出我们省委的慎重态度。时间上,不必设定硬性要求,以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为准。” “请瑞金书记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吴春林回答得异常干脆利落,“我们组织部一定会严格遵循您的指示,本着对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认真细致地做好人选考察和酝酿工作,确保程序规范,结果经得起检验。”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潜台词。沙瑞金得到了他想要的“拖延”效果,而吴春林则成功规避了眼前最大的政治风险。 看着吴春林如释重负离开的背影,沙瑞金缓缓坐回椅子,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第206章 李达康的反应 吴春林从沙瑞金办公室出来后,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算是落了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略作沉吟,便拿起保密电话,拨通了京州市委组织部长陆海平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传来陆海平略显紧张的声音:“吴部长!” “海平啊,”吴春林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温和,听不出丝毫刚刚经历过高层面谈的波澜,“光明区区委办主任的人选,你们市委那边有初步意向了吗?” 陆海平心里一紧,知道正题来了,连忙答道:“李书记之前确实有过指示,也推荐了合适的人选。我们组织部也按照程序进行了初步摸底和考察。”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吴部长,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按程序上报了?” 吴春林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反而问道:“达康同志推荐的是哪位同志啊?” 陆海平报出了一个名字,正是李达康的心腹,一位在市政府办公厅任职,与光明区项目多有交集的干部。 “哦,这位同志啊……”吴春林拉长了语调,仿佛在记忆中搜寻此人的信息,“资历倒是够了。不过,海平啊,瑞金书记刚才专门找我谈了光明区的问题,强调了省委对这个班子配备的高度重视。指示我们,一定要拓宽选人视野,把最合适、最能胜任的同志放到这个关键岗位上。” 陆海平屏住呼吸,仔细品味着吴春林话语里的每一个字。 “这样,”吴春林做出了指示,“你们京州市委组织部,按照差额考察的要求,除了达康同志推荐的这位,再另外遴选两到三位符合条件的同志,一起形成一份初步建议人选名单,正式报备到省委组织部来。记住,要体现出‘广泛酝酿’和‘审慎选择’的态度,材料要扎实,情况要摸透。” 陆海平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掺沙子”,用看似合规的“差额”来稀释李达康人选的浓度,为后续的拖延制造空间。“另外遴选”的,自然不会是李达康属意的人,甚至可能只是陪跑的“背景板”。 “是,吴部长,我明白了!”陆海平心领神会,“我们立刻按照您的要求完善方案,尽快将名单和初步考察材料报上去。” “好,抓紧办吧。”吴春林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陆海平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吴春林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拖!而且是要在程序框架内,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拖。他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亲信手下,连夜“赶制”了一份包含李达康推荐人选以及另外两名无论是资历、能力还是背景都明显逊色一筹的候选人名单,并附上了一份格式规范、措辞严谨的请示报告,在第二天一早就派人紧急送往了省委组织部。 报告送上去的当天下午,李达康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陆海平的办公室。 “海平同志,光明区的人选,报到省委组织部了吗?”李达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海平心脏猛地一跳,稳住心神回答道:“李书记,已经按照要求,将差额人选名单和报告报上去了,正在走程序,等待省委组织部的审核批复。”他把“走程序”和“审核批复”几个字咬得稍重一些。 李达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判断陆海平话里的含义,随后只冷冷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这第一关,算是暂时应付了过去。但陆海平知道,以李达康的性格和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第二天,李达康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这次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不耐:“海平同志,省委组织部那边有回复了吗?一个处级干部的任命,程序需要走这么久?” 陆海平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李书记,我刚联系过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那边的反馈是,鉴于光明区情况特殊,位置关键,他们需要对上报的几位人选进行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可能……可能需要重新组织一次补充考察,确保人选完全符合岗位要求。” “补充考察?”李达康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透着浓重的不满和质疑,“春林部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京州市委推荐的人选,是经过组织考察的!他省委组织部信不过我们市里的考察结论吗?” “这个……吴部长可能也是秉承省委的指示,要求特别严格吧。”陆海平只能把责任往上推,声音都带着点颤抖。 “好,我知道了。”李达康的声音冷得像冰,直接撂了电话。 陆海平拿着嗡嗡作响的电话听筒,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李达康的下一通电话,绝对不会再打给他这个小卒子了。 几乎就在李达康挂断与陆海平电话的同时,吴春林办公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机响了起来。吴春林看着来电显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从容地拿起听筒。 “达康书记,你好啊。”吴春林的声音热情而自然。 “春林部长,我就不绕弯子了。”李达康开门见山,语气强硬,“光明区区委办主任的人选,我们京州市委已经按照程序上报了,听说你们省委组织部还要搞什么‘补充考察’?我想请问,这是你吴部长的意思,还是沙书记的意思?是对我们京州市委的工作不信任,还是对我李达康推荐的人选有看法?”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砸过来,充满了压迫感。 吴春林早有准备,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达康书记,言重了,言重了嘛。怎么会不信任京州市委呢?更谈不上对你有看法。主要是瑞金书记对光明区的班子建设非常关心,多次指示我们组织部,在干部选拔上一定要慎之又慎,要把政治素质过硬、业务能力突出的同志放到关键岗位上去。你们推荐的那位同志,条件是不错,但另外两位同志,按照干部选拔任用条例,我们组织部觉得,也确实有必要进行更深入的比对和考察嘛。这也是对事业负责,对干部本人负责。程序上走得严谨一些,总不是坏事,你说对不对,达康书记?” 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搬出了沙瑞金这尊大佛,又紧扣“程序严谨”、“对事业负责”的政治正确,让李达康一时也难以找到发作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沉默了。他何等聪明,已经从吴春林这冠冕堂皇的话语中,清晰地嗅到了沙瑞金阵营的意图——他们不想硬碰硬,但也不想让他的人轻易上去,所以选择了“拖延”战术。吴春林,就是这个战术的执行者。 “好,程序严谨是应该的。”李达康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那股冷意并未消散,“那就请春林部长和省委组织部的同志们,抓紧时间考察吧。光明区的工作等不起,希望不要影响到正常的工作运转。” “这个自然,请达康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抓紧的。”吴春林满口答应。 放下电话,李达康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眉头紧锁。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沙瑞金和吴春林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对方会更强硬地反击,或者试图推出他们自己的人选来争夺,没想到却采取了这种看似消极的拖延策略。 “拖延……”李达康喃喃自语,烟雾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他迅速权衡着利弊。 赵立春和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很明确,沙瑞金目前承受着“程序正义”的巨大压力,不敢轻易动用书记的权威强行干预。那么,这段僵持期,对他们而言,同样是宝贵的。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更加从容地清理、掩盖可能在光明区留下的痕迹,加固防火墙,让白景文乃至沙瑞金后续可能派来的调查组无从下手。 只要白景文不能全面掌控区委办,不能随意调动力量、查阅核心档案,他们的核心秘密就还有一层保护壳。 “既然你们想拖,那就拖吧。”李达康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谁拖得起,看谁先找到破局的关键!” 想通了这一层,李达康不再纠结于区委办主任的任命速度。他不再主动给陆海平或者吴春林打电话催促,仿佛这件事就此搁置了一般。 一时间,围绕着光明区区委办主任这个小小职位的激烈博弈,表面上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第207章 钟小艾和陈阳的见面 京城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格调优雅的咖啡厅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低回的爵士乐。钟小艾轻轻搅动着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拿铁,目光有些游离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刚刚结束的一场相亲,如同完成了一项枯燥的政治任务,让她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疲惫。 对方是某个部委副部长的侄子,家世清白,举止得体,谈吐间充满了对时局恰到好处的见解,显然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合格品”。然而,那份过分的圆滑和刻意营造的“优秀”,却让钟小艾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自从与侯亮平的婚姻画上句号后,这样的“安排”便接踵而至。家里长辈的意思很明确,希望她尽快稳定下来,重新建立一个符合他们期望的“正常”家庭。这些被推到她面前的,大多是些与钟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又并非家族核心培养对象的子弟,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资源置换与关系巩固,毕竟钟小艾已经结过一次婚了。 她心里有些抗拒,并非对侯亮平还有什么留恋,那段充斥着争吵、猜忌与汉东风云带来的提心吊胆的婚姻早已耗尽了她所有热情。她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一段属于自己的、不受打扰的缓冲期,去舔舐伤口,去重新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路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匆忙地推入下一段明码标价的关系。 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面容清癯,眼神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沉静与淡淡的疏离。 是陈阳。 钟小艾微微一怔。她们同在京城工作,但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在一些不得不参加的工作会议或正式场合,远远点头示意,连寒暄都很少。原因彼此心知肚明——陈阳与她父亲陈岩石那几乎公开决裂的恶劣关系,以及她近乎与陈家断绝往来的决绝姿态,使得她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许多圈子之外。 陈阳显然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下,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两人隔着几张桌子,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有些许尴尬,又带着几分同处于某种无形樊笼中的复杂共鸣。 最终还是钟小艾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对峙,她嘴角牵起一个不算太自然的笑容,朝陈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空位。陈阳犹豫了片刻,还是迈步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在一旁。 “好久不见,小艾。”陈阳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啊,好久不见。”钟小艾笑了笑,招手示意服务员,给陈阳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与周围舒缓的音乐格格不入。 “刚……见个朋友?”陈阳目光扫过钟小艾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以及桌上摆放的明显是两人份的甜点盘,语气平淡地问道。她是个敏锐的人,从钟小艾略显僵硬的坐姿和眼底那抹未散的烦躁,大概能猜出刚才这里进行的是怎样一场会面。 钟小艾自嘲地笑了笑,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在陈阳这个某种程度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旧识面前,她反而有了一丝倾诉的欲望。“家里安排的相亲。”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明显的无奈,“自从侯亮平外放汉东,在汉东惹出麻烦之后,家里就……你也知道,总要有个‘交代’。”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还是直接说了出来:“我们离婚了。” 陈阳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掠过真正的惊讶。“汉东……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她微微蹙眉,声音压低了些。 “他在那边,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也……牵连甚广。”钟小艾的话语有些含糊,涉及高层博弈,她不能,也不想多说,她苦笑一声,“其实我自己也想静一静,只是……唉,树欲静而风不止。来的这些人,你也明白,都是些关系户,还都不是核心的,食之无味。” 她这番带着怨气又直白的话,让陈阳沉默了片刻。她能理解钟小艾的处境,那种被家族利益捆绑,个人情感必须让位于整体布局的无奈。她自己,何尝不是以一种更激烈的方式在反抗这种捆绑? “没想到汉东发生了这么多事。”陈阳轻轻搅动着咖啡,转移了话题,也将自己的些许信息透露出来,“我之前……也托人打听过一点汉东的情况。”她提到汉东时,语气有些微妙的不自然,那里毕竟是她的故乡,有着她无法彻底割舍的牵挂与伤痛。 “听说……我弟弟陈海,在反贪局好像犯了什么错误,”陈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后来被调离了反贪局,然后不久之后又被调去了纪委。”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是否要说下去,最终还是抬起眼帘,看着钟小艾,用更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另外……还听说,祁同伟,升任副省长了。” 第208章 钟小艾的解惑 “……另外……还听说,祁同伟,升任副省长了。” 陈阳这句话说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咖啡厅里静谧的空气,但那几个字落在钟小艾耳中,却带着千钧之重。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她迅速抬起眼帘,仔细观察着陈阳的表情,试图从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容上读出些什么,但陈阳的目光已经垂落,专注于杯中那深褐色的液体,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寻常消息。 钟小艾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陈阳今日主动提及汉东局势,甚至破例坐下交谈的潜在原因之一。她或许并非关心陈海,更想探听的,是与那个名字相关的风向。 “是啊,他上去了。”钟小艾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内情的复杂意味,“这里面的水很深。”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赵立春调离,沙瑞金书记空降汉东之后没多久,上面就做了人事调整,把魔都的常委副市长宁方远调到了汉东,担任常务副省长。” 陈阳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专注。她身处京城部委,对高层人事变动自然敏感,但涉及到具体省份的博弈细节,所知终究有限。 “宁方远……”钟小艾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现在上面的消息都传,他是准备接刘长生省长的班的。是带着使命下去的。” 陈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这种“储备”安排的含义。 钟小艾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但看着陈阳那清冷中带着探究的眼神,她还是决定透露一些关键信息,既是为了解答陈阳的疑惑,或许,也带着一丝同为女人、对过往恩怨难以完全释怀的理解。她声音更轻,几乎如同耳语:“你大概也能听到些风声,沙瑞金书记去汉东,核心任务之一,就是为了……反腐,目标是赵立春和他那些年在汉东留下的人和事。” 她话锋一转,回到了祁同伟身上:“祁同伟和梁璐结婚后,他走的一直是梁家的路子,后来梁群峰退了......他才跟随赵立春。不过,他在赵立春体系里,牵扯得可能不算最深的那一拨。所以,在宁方远省长空降之后,他审时度势,很快就……转向了。” “转向?”陈阳眉梢微动。 “对,”钟小艾肯定地点点头,“他迅速向宁方远省长靠拢。宁省长初到汉东,正是需要用人之际,也需要树立标杆。祁同伟有能力,有位置,更重要的是,他主动投诚,并且公安厅的位置也很重要。所以,在宁省长的支持和运作下,他这次才能顺利上位副省长。” 看着陈阳眼中似乎还有一丝未能完全理清脉络的疑惑,钟小艾进一步解释道:“你可能不太清楚,宁方远省长,也是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的,比我早了五六届,算是正儿八经的师兄。他背后不仅有魔都那边的力量,据说和发改委的裴一泓主任关系也非常密切。有这层校友关系和强大的后台,他才能在汉东那个复杂的局面里迅速打开局面,而祁同伟选择投向他,也就不难理解了。” 陈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一层层关系网如同蜘蛛网般展开,校友、同乡、政治资源……这些无形的纽带,在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祁同伟的这次晋升,并非无根之木,而是他在汉东官场新一轮洗牌中,精准押注、成功转换门庭的结果。 解惑之后,钟小艾看着陈阳,心中那份疑惑却再次浮现,而且更加清晰。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目光直视着陈阳,轻声问道:“陈阳,你怎么……突然打听起祁同伟的事情了?”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我记得你们后来……”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两人都懂。当年祁同伟在汉东大学操场上的惊天一跪,追求梁璐,闹得沸沸扬扬,然后陈阳也在陈岩石的逼迫下和别人结婚,两人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 陈阳沉默了下来,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小口,似乎在借这个动作掩饰内心的波动。窗外的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让她清瘦的侧脸显得有些脆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杯子,目光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音飘忽而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上个月,他来京城参加晋衔仪式。返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说电话内容,没有说通话时长,更没有说彼此的语气。但钟小艾却瞬间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不寻常。祁同伟在晋升副省长、春风得意之时,在离开京城前,特意给这个早已断绝往来多年的前女友打了一个电话?这绝不仅仅是告知一声那么简单。那通电话里,或许有炫耀,有试探,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钟小艾没有追问电话的具体内容,那是陈阳的隐私。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带着几分同情又像是提醒的语气,低声说道:“有件事,或许你也该知道。汉东那边的同学圈子里有种说法,祁同伟和梁璐……他们那个婚姻,很有可能在汉东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就会……走到尽头。” 她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深入。但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巨大,暗示着祁同伟与梁家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分道扬镳。而祁同伟提前给陈阳打那个电话,其用意就更显得耐人寻味了。 陈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应,只是端起咖啡杯,将剩下的小半杯已经彻底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一如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更长久的沉默。之前的交谈仿佛耗尽了她们之间所有可聊的话题,也掀开了太多沉重且敏感的过往与现状。她们各自搅拌着早已空了的杯子,目光游离,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钟小艾想着汉东的乱局,想着侯亮平留下的烂摊子,想着家族安排的令人窒息的相亲,未来一片迷茫。陈阳则想着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想着祁同伟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的位置,想着弟弟陈海不明不白的调职……汉东,那个她刻意远离的地方,似乎正以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重新拉扯回去。 十几分钟后,是陈阳先站了起来,她拿起旁边的公文包,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和疏离:“小艾,我单位还有点事,先走了。” 钟小艾也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连忙起身:“好,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在门口,她们互相点了点头,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便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钟小艾坐进自己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比来时更加疲惫。 陈阳也快步走向自己的汽车。两辆车,载着两个心事重重的女人,汇入京城浩瀚的车流,驶向各自未知的,却又仿佛被同一场远方风暴所牵动的未来。 第209章 侯亮平的新发现 夜色如墨,将汉东省检察院庄严的大楼笼罩在一片沉郁的阴影之中。大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侯亮平裹紧了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夹克,领子竖起,帽檐压得很低,像一尊凝固的雕塑,隐匿在检察院对面街心公园的树林深处。他已经在这里“转悠”了好几个晚上,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扇他曾经无数次昂首挺胸进出、如今却遥不可及的大门。 证物室。那里锁着从丁义珍家里搜查出来的所有东西。账本、电脑、文件、或许还有某些不记名的卡券、钥匙……那里面一定藏着能指向李达康,甚至指向京城那几家的关键证据!那是他翻盘的唯一希望,或者说,是他就算倒下,也要拉上足够分量的人陪葬的致命武器。 然而,现在的他,别说进入证物室,就是靠近检察院大门,都可能被警惕的保安盘问甚至驱逐。 他试想过各种方法:强行潜入?检察院的安保系统不是摆设,他还没那么不自量力。收买内部人员?且不说他现在囊中羞涩,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帮他这个沙瑞金和赵立春两派斗争中的“弃子”? 思路仿佛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前方是冰冷的墙壁,看不到丝毫光亮。侯亮平烦躁地一拳捶在身旁粗糙的树干上,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他内心的煎熬。 就在这时,检察院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侯亮平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身躲到一棵更粗壮的树后,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 那是两个年轻人,边走边交谈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饿死了,华华,想好吃什么了吗?这边新开了家烧烤摊,听说味道不错。”一个男声问道,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松弛。侯亮平听出来了,是周正。 “随便吧,赶紧吃点回去还得整理材料呢,陈局那边催得紧。”一个女声回应道,透着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是林华华。 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跳!林华华和周正!这两人他太熟悉了,都是反贪局的骨干,当初也是他颇为看重的下属。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他因为急于求成、调查手段过激导致陈海受到牵连、背了处分之后,这两人就明显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疏远。尤其是林华华,看向他的眼神里几乎毫不掩饰那种鄙夷和愤怒。陈海在局里人缘极好,侯亮平那一下,等于是坑了自己的战友。 此刻,看着这两人谈论着夜宵,谈论着工作,侯亮平的心中却如同划过一道闪电,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骤然涌现! 证物!他们可以拿到证物! 侯亮平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林华华和周正现在明显是在跟着陈海,协助纪委调查光明区的项目,而光明区的案子,根源就在丁义珍!他们要调查,就必然需要调阅、核对从丁义珍家里搜出的相关证物!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是完全有理由、有权限,从证物室里把那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带出来的——哪怕是临时借用,哪怕手续上可能存在一些为了方便而留下的模糊地带! 而关键点在于,现在的检察长季昌明!侯亮平太了解这位老领导了,谨慎,持重,甚至有些保守。在沙瑞金和李达康斗争形势不明朗,季昌明又临近退休的情况下,他绝对不愿意明确表态,更不愿意亲自下场去触碰丁义珍证物这个敏感的马蜂窝。那么,对于林华华和周正以调查光明区项目为由申请调用部分证物,季昌明很大概率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程序上大致说得过去,他很可能就会批准,以此来规避自身的风险。毕竟,这是下面的人在具体办案,他只是一个“按程序办事”的领导。 机会!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侯亮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只要林华华和周正能把证物带出来,他就有机会接触到! 然而,这股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让林华华和周正帮他?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这两人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侯亮平心知肚明。周正或许还保留着几分旧日的情面,但原则性极强,绝不会为他这个“问题人物”违规操作。而林华华,那个性格刚烈、爱憎分明的姑娘,没有当面唾骂他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让她帮忙从证物室里拿东西?恐怕他刚一开口,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举报! 怎么办?硬的不行,软的更没戏。利益收买?他拿不出对方心动的东西,而且这二人也不是能被轻易收买的。动之以情?他和他们之间,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只有因为他而连累陈海产生的裂痕和怨恨。 侯亮平死死盯着林华华和周正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街角的烧烤摊烟雾之中。他依然躲在树后,胸口剧烈起伏,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在诱惑他: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抓住!哪怕用尽一切手段,威逼、利诱、设局……总要试一试!否则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另一个声音在警告他:冷静!这太危险了!一旦操作不当,不仅拿不到证据,反而会把自己彻底葬送,甚至可能牵连更多人,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夜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嘲笑着他的困境。侯亮平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孤立感。曾经的他,手握权柄,意气风发,何曾想过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视着、算计着曾经的下属,只为获取一点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生机。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在这黑暗中绝望地等待,还是兵行险着,抓住这根看似希望实则可能是绞索的“稻草”? 他抬起头,望向检察院大楼那些冰冷的窗口,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他不能坐以待毙,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搏一把!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最后看了一眼林华华和周正消失的方向,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第210章 计划 回到京州市政协家属院那套略显陈旧的房子里,侯亮平反手锁上门,沉重的铁门撞击门框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霓虹,摸索着走到客厅沙发前,颓然坐了下去。 黑暗中,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微弱的光线,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客厅。狼藉依旧是他前几天疯狂发泄后留下的痕迹——歪倒的椅子,茶几上碎裂的玻璃杯残骸,甚至墙壁上还有一处不甚明显的凹痕,那是他得知钟小艾开始相亲后,失控砸出的印记。每一处破损,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提醒着他如今的众叛亲离、妻离子散,以及那摇摇欲坠、即将彻底崩塌的政治生命。 耻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点刺痛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畸形的清醒。 “我必须拿到证据!”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只有拿到丁义珍手里的东西,我才能活!才能让那些把我当弃子的人付出代价!” 林华华和周正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他们是钥匙,是打开证物室那扇铁门的唯一希望。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 确定了目标,接下来就是方法。侯亮平靠在冰冷的沙发靠背上,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利诱?他无声地嗤笑一下。他现在还有什么?权力?他自己都自身难保。金钱?他那点积蓄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值一提,而且林华华和周正,他们这个年纪,追求的早已不是小恩小惠,而是前途,是未来的权力地位,这些东西,他侯亮平给不起。 利诱不行,那就只剩下……威逼! 侯亮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开始像分析案件一样,冷静地剖析着这两个潜在的“工具”。 林华华……背景不简单。他早就隐约听说过,这姑娘跟省检察院某位已经退休但余威犹存的老领导关系匪浅,这也是她为何能如此年轻就稳坐正科级实职岗位的原因之一。她就像当年的钟小艾,背后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自身也带着那种体制内家庭出身特有的、看似随和实则界限分明的气质。 周正……他知道,来自普通家庭,全靠个人能力和勤奋才挤进省反贪局。他追求林华华,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情实感,有多少是像当年自己追求钟小艾那样,带着跨越阶层的渴望和算计?侯亮平以己度人,觉得后者的成分恐怕不小。 那么,从谁身上打开突破口更安全、更有效? 用周正来威胁林华华?侯亮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首先,他不确定这两人感情到底有多深,林华华对周正有多重视。更重要的是,林华华那种背景出身的人,他太了解了,她们往往将家族利益和个人前途看得极重,性格中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万一她根本不受威胁,或者表面假意答应,转头就直接报警,那他侯亮平就彻底完了,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风险太高! 反过来呢?控制住林华华,以此来威胁周正! 这个念头让侯亮平精神一振。周正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家孩子,他敢报警吗?如果他因为报警导致林华华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那么,且不说检察院会如何严惩他,光是林华华背后那股势力的怒火,就足以让他和他的家庭永世不得翻身!那种报复,绝对会比死更难受。周正赌不起,他绝对不敢冒这个险! “对,就是这样!”侯亮平猛地坐直身体,黑暗中的眼神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光芒。控制林华华,胁迫周正,让周正利用办案的便利,将丁义珍的证物带出来交给他!这个逻辑是通的,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可行性得到确认,接下来的就是具体的计划和时机。 他需要仔细观察林华华和周正的活动规律。他们上下班的时间,常去的路线,尤其是……有没有那种消失一两天也不会立刻引起旁人警觉的机会。比如,周末?或者他们借口外出调查,实际上却能有短暂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就算周正能把证物带出来交给他,他也需要时间在里面仔细翻找、甄别,找出能指向李达康乃至京城那几家的关键证据。然后,他还需要时间利用这些证据去做文章,无论是用来谈判,还是用来引爆。整个过程,需要一个时间窗口。如果这边周正刚把证物拿出来,那边陈海就发现了两人失踪,进而开始追查,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时间……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时间窗口……”侯亮平喃喃自语,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仿佛摁灭了自己最后的一丝犹豫和人性的挣扎。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那片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曾经,他是这片灯火的主宰者之一,如今,却成了潜伏在阴影里的狩猎者,而猎物,竟然是他昔日的同事和下属。 一种混合着罪恶感、刺激感和破罐破摔的决绝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他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将彻底坠入深渊,与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反贪局长侯亮平彻底告别。 但是,他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要么在沉默中彻底沉沦,被当做弃子牺牲掉;要么,就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赌上一切,拼个鱼死网破! 他放下窗帘,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侯亮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狩猎,开始了。他需要耐心,需要谨慎,更需要……冷酷无情。接下来的日子,他将像幽灵一样,尾随、观察、等待,等待着那个将林华华和周正拖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的最佳时机。 第211章 赵东来和程度 另一边,几天后的有一个下午,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坐在疾驰的轿车后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的眉头却始终紧锁,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会面。李达康书记亲自交代的任务,让他去接触光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程度,进行“必要的沟通”和“工作指导”,其深层含义不言自明——在当前沙瑞金与李达康激烈博弈的关头,掌控光明区这个关键区域的暴力机关,至关重要。 轿车稳稳停在光明区公安分局大楼前。赵东来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警服,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威严,迈步下车。 分局局长程度早已带着几名班子成员等候在门口。见到赵东来,程度立刻迎上前,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脸上堆起热情却不显谄媚的笑容:“赵局长!欢迎您莅临光明分局指导工作!” “程度同志,不必客气。”赵东来还了个礼,与程度握了握手。 一行人寒暄着走进分局大楼。程度的接待无可挑剔,亲自引路,介绍分局近期的重点工作,言辞间充满了对上级领导的尊重。会议室里,茶水早已备好,温度适中。 汇报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程度口齿清晰,数据详实,将光明区的治安状况、专项行动成果、队伍建设情况汇报得条理分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赵东来听着,偶尔插话询问一两个细节,程度都能对答如流,显示出对分局工作的全面掌控。 然而,赵东来敏锐地感觉到,在这份无可挑剔的恭敬和汇报之下,是一堵无形却坚韧的墙。程度的每一个回答都严格限定在工作范畴内,绝不越雷池一步,眼神中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汇报环节结束,程度示意其他班子成员先行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赵东来两人。气氛微妙的变得有些凝滞。 赵东来知道,真正的戏肉现在才开始。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看似随意地开口:“程度同志,光明区是京州的核心区,地位特殊,情况复杂。尤其是现在,区里班子正在进行一些调整,维稳压力很大啊。” 程度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请赵局长放心,我们光明分局全体干警,一定恪尽职守,全力维护好辖区的社会稳定,确保各项工作平稳过渡。” 回答依旧是标准答案,无懈可击。 赵东来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程度,语气加重了几分:“达康书记对光明区的稳定非常关注,尤其对公安队伍的建设寄予厚望。他特意让我过来,也是希望程度同志你能更好地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关键时刻,要顶得住,要靠得住。”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几乎是在明确地递出橄榄枝,搬出了李达康这块金字招牌。 程度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恭敬的笑容,连连点头:“感谢达康书记和赵局长的信任!我一定牢记职责,守土有责,守土尽责,绝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然而,赵东来却清晰地看到,程度的眼神在他提到“达康书记”时,没有丝毫的波动,那番表态听起来诚恳,实则空洞无物,就像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流畅地背诵出来而已。这是一种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客客气气地把你所有的话都挡回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赵东来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第一次接触,恐怕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他不再深入,转而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队伍建设话题。 程度也顺势而下,态度依旧热情周到。会谈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疏离的氛围中结束。 程度亲自将赵东来送到车前,为他拉开车门,姿态放得很低:“赵局长慢走,欢迎您常来分局指导工作!” 赵东来点点头,坐进车里。车窗升起,隔断了外面程度那依旧带着笑容的脸。 轿车驶离分局大院,赵东来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揉了揉眉心。程度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但确认之后,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棘手。 对于程度而言,他的逻辑很简单:我的位置是赵瑞龙给的,我的忠诚首先指向赵瑞龙。然而,李达康没有批准赵瑞龙的项目,导致他被赵立春调离,这个在程度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虽然现在李达康是赵立春的人这一消息在汉东上层已经是名牌了,当初是李达康与赵立春唱了一出“不和”的双簧,完成了赵立春布局的关键一步,但这其中的玄机,是副省级以上干部才能隐约窥见的风向,对于程度这个级别的干部来说,就是李达康“背叛”了老领导赵立春,卡了赵公子赵瑞龙的脖子。 如果李达康真的和赵家是一条心,如果赵家真的需要我程度在光明区为李达康书记做些什么,那么,赵瑞龙赵公子自然会亲自给我打电话交代。 现在,赵公子那边没有任何指令,你赵东来局长空口白牙,搬出李达康书记,我凭什么要信?万一这是试探,或者李达康书记另有打算,我贸然站队,岂不是自毁前程? 在这种敏感时期,对于程度这样的实权派分局局长来说,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忠于职守,不轻易表态,不卷入他看不清楚的高层争斗。除非,他背后的靠山明确发话。 “看来,李达康书记想直接掌控光明区公安力量,没那么容易啊。”赵东来心中暗道。 第212章 赵东来的思索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京州市委的路上,赵东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与程度那场看似客气、实则毫无进展的会面,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当前汉东省权力格局的微妙与险恶。程度的态度,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更是李达康影响力在基层遇到阻滞的一个缩影。 “开慢点。”赵东来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前面清水河边上停一下,我下去吹吹风。” 司机应了一声,放缓了车速。车子在滨河路旁一个僻静的观景台边停下。赵东来推门下车,傍晚的河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车内的闷热。他顿了顿,回头对司机说:“有烟吗?给我一盒。” 司机愣了一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未开封的香烟和打火机递过去。赵东来平时很少抽烟,尤其是在工作时间。赵东来接过,拆开包装,抽出一支点燃,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引发一阵轻微的咳嗽,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感。他挥挥手,示意司机在车上等着,自己则踱步到河边的栏杆处,倚靠着,望着脚下缓缓流淌的河水。 夕阳的余晖将河面染成一片金红,波光粼粼,但对岸高楼投下的阴影已经逐渐蔓延过来,形成了光与暗的交界。赵东来的心情,就如同这河面的光影,明暗交织,难以抉择。 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刚才与程度的会面,进而扩展到了整个汉东省惊心动魄的政局。沙瑞金与李达康,这两位大佬的对决已经日趋白热化,而他自己,作为京州市公安局长,这个敏感而又关键的位置,似乎已经被绑在了李达康的战车上。但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疑虑和动摇。 李达康是个什么样的人?赵东来跟了他这些年,看得比很多人都清楚。这是一个能力超群、魄力十足的领导,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甚至可以说冷酷无情的政治家。他手下的人,除了那个跟了他多年的秘书之外,几乎没有谁称得上是他的“心腹”。更多的时候,下属是他推动工作、达成目标的“工具”,一旦出了问题,或者需要有人承担责任时,李达康弃车保帅的手段堪称果决,甚至可以说是狠辣。 想想副市长丁义珍,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和数不清的谜团,所有的矛头最初都指向了李达康,但他硬是撇清了关系。光明区长孙连城,被称为“宇宙区长”,看似受重用,但在光明峰项目等关键问题上,何尝不是被推在前面当挡箭牌?还有之前的市纪委书记张树立,最终不也是黯然离场?这些人的遭遇,赵东来都看在眼里,凉在心里。他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需要有人为京州的某些问题,或者为李达康自身的政治利益做出牺牲时,他赵东来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被推出去的人。 之前他选择向李达康靠拢,原因很简单直接——李达康是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是京州名副其实的一把手,掌握着他的政治生命。服从一把手,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沙瑞金空降汉东,携雷霆之势,明显是冲着赵立春留下的盘根错节的势力来的。李达康作为赵立春曾经的秘书,如今看似独立,实则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切割的联系,在这场风暴中,他能安然无恙吗?看他如今上蹿下跳、急于掌控光明区的姿态,分明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在做困兽之斗。 “跟着他,恐怕真的是一条路走到黑了。”赵东来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在河风中迅速消散。他不能跟着李达康这艘看起来即将倾覆的破船一起沉没。他还有抱负,还有前程。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祁同伟的身影,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祁同伟,那个曾经也被视为赵家马前卒的公安厅长,在常务副省长宁方远空降汉东之后,竟然能如此果断地改换门庭,迅速投入到宁方远的麾下。不仅没有在清洗中倒下,反而更进一步,晋升为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如今更是稳坐钓鱼台,看着沙瑞金和李达康斗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这份审时度势的眼光和果断行动的魄力,赵东来不得不佩服。 还有省委副书记高育良!赵东来的思绪延伸开来。这位汉东政法系的掌门人,曾经是赵立春体系在政法口的代表人物。但宁方远到来之后,高育良的表现就变得极其微妙。从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的省委常委会情况来看,高育良除了在极个别问题上明确支持过赵立春的立场外,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令人费解的沉默,或者只是发表一些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的意见。这种沉寂,绝非偶然。赵东来几乎可以肯定,高育良必然已经与沙瑞金,或者是宁方远,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或默契,至少是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这才让他能够从容地、体面地逐渐脱离赵家这艘正在漏水的巨轮。 “都是聪明人啊……”赵东来感慨地叹了口气。祁同伟和高育良,都找到了在新格局下的生存之道,甚至实现了权力的巩固或平稳过渡。反观自己,似乎还被困在李达康的阵营里,前途未卜。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东来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必须为自己寻找一条新的出路。李达康这棵树,已经靠不住了,他需要寻找新的依靠。沙瑞金那边?自己之前站队李达康,恐怕难以获得信任。宁方远省长?这是一个可能的方向,宁省长初来乍到,正是用人之际,而且他背景深厚,代表着未来的方向。或者……能否通过祁同伟这条线?毕竟都是公安系统的,或许能搭上话? 具体的路径还需要仔细思量,必须谨慎再谨慎,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至少,方向已经明确——他不能再死心塌地地跟着李达康一条路走到黑了。 想明白了这些,赵东来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仿佛被移开了少许,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有了目标和方向。河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面颊,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暮色中变得深沉朦胧的河水,转身,迈着比来时略显轻快的步伐,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轿车。 “回市委。”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车子再次启动,汇入车流,向着市委大院的方向驶去。赵东来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但这一次,他不是在休息,而是在脑海中飞速地规划着,如何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找到那枚关键的、能够盘活全局的棋子。 第213章 赵东来的盘算 回到市委大楼,那庄严肃穆的氛围仿佛无形中加重了空气的密度。赵东来整理了一下警服和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径直走向李达康书记的办公室。秘书通报后,他推门而入。 李达康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凝重。 “东来同志,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李达康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赵东来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杆挺直,将前往光明区分局与程度会面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他重点描述了程度那种“客客气气迎接,客客气气送走”,对所有暗示和拉拢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圆滑态度,最后总结道: “李书记,程度现在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两不相帮,严守中立,明显是不想掺和进目前的局势里。我看,想通过他直接掌控光明区分局,短期内恐怕很难。” 李达康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变化。直到赵东来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力量: “嗯,知道了。” 他没有对程度的“不配合”表现出任何愤怒或失望,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赵东来心中更加确信,李达康目前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甚至可能有些束手无策。 随即,李达康话锋一转,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刻意告知般说道:“另外,光明区那个区委办主任的位置,省里和市里意见不太统一,两边都不想让步,所以暂时就先搁置了,空一段时间再说。” 赵东来闻言,脸上立刻条件反射般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喜色,仿佛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利好消息:“搁置了?这是好事啊李书记!说明省里那边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还是要尊重我们市里的意见嘛!” 李达康深深地看了赵东来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表象,直抵内心。赵东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让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泄露。几秒钟后,李达康才微微颔首:“嗯,暂时的平衡而已。好了,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李书记。”赵东来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恭敬地告辞离开。 轻轻带上李达康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赵东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快步穿过走廊,走进电梯,直到坐进自己那辆停在专属车位的轿车里,关上车门,将外界彻底隔绝,他才允许自己真正放松下来,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回家。”他对司机吩咐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疲惫不堪。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委大院,汇入车流。赵东来看似在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分析。 李达康告诉他位置“搁置”,表面上看,是双方妥协,打了个平手。但赵东来内心雪亮——这哪里是平手?这分明是李达康输了!而且输得很难看! 李达康是谁?是京州市委书记,是赵立春在汉东明面上最重要的支点之一!他占着“市管干部”的大义名分,有着赵立春留下的人脉资源,结果呢?连一个区区的区委办主任的位置都拿不下来,只能被迫接受“搁置”的结果。这只能说明一点:沙瑞金和宁方远联手施加的压力巨大,李达康和赵立春一系现在只能勉强自保,根本无力发起有效的反击,甚至连守住原有的地盘都变得异常艰难。 “大厦将倾……”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赵东来脑海中浮现。他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和侥幸心理了。李达康这艘船,漏水严重,沉没只是时间问题。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跳船,寻找新的生路! 回到位于市局家属院的家中,赵东来打开灯,冷白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空荡荡、缺乏生活气息的客厅。这套房子,自从十年前妻子因公牺牲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妻子走得突然,他们还没来得及要孩子。这些年来,他一直以工作繁忙为借口,逃避着这份孤寂,也未曾再动过续弦的念头。 但此刻,看着这清冷寂静、毫无暖意的屋子,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并且迅速变得清晰、坚定起来——婚姻!或许,这是一条出路,一条能够向他想要投靠的势力表明态度、建立联系的捷径! 如果他能够娶一个与宁方远,或者与沙瑞金派系关系密切的女性,那么这桩婚姻本身,就是一个最明确不过的政治信号!这等于向外界宣告,他赵东来已经决心改换门庭,与李达康进行切割。这不仅能保住他现有的位置,甚至可能成为他更进一步、融入新核心圈的投名状和敲门砖! 再说了,于公于私,他也确实需要一个妻子了。一个稳定的家庭,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干部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正确”,能给人留下稳重、可靠的印象。一直单着,反而容易引人猜疑,对前途发展确实不利。看看祁同伟,圈内谁不知道他和梁璐关系恶劣,见面就吵架,夫妻不和的消息根本不用特意打听,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祁同伟不也一直忍着,直到现在攀上了宁方远的高枝,晋升了副省长,不也还没有离婚吗?为什么?因为时机未到!梁家以及赵立春的旧势力还有残存的影响,他需要稳住局面。赵东来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宁方远彻底掌控了汉东,祁同伟羽翼丰满,站稳脚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换一个更年轻、背景更“干净”或者更符合他新身份的太太! “祁同伟能忍,能等,能找准机会下注……我为什么不能?”赵东来在心中反问自己,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涌了上来。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他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脑海中开始飞速搜索合适的人选。宁方远省长刚从魔都调来,亲属未必在汉东。沙瑞金书记的家族背景更是神秘。那么,目标或许应该放在他们的核心下属、或者与本省新兴实力派有紧密联系的女性身上?这需要极其谨慎的打听和运作,绝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让李达康那边察觉到丝毫端倪。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可能盘活他整个局面的活棋。赵东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让他更加清醒。他意识到,自己的政治生涯,乃至个人生活,都即将因为今晚这个决定,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目光在一些名字上停留、思索。一场围绕着他个人婚姻的政治谋划,在这寂静的夜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214章 联姻的人选 赵东来指尖在手机冰凉的屏幕上滑动,通讯录里的名字如同走马灯般掠过,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关联着其主人的职务、背景、以及在这场汉东官场大变局中若隐若现的站队倾向。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政治计算机,快速筛选、评估着每一个潜在的可能性。 年龄是一个必须慎重考量的因素。他已经四十多岁,位居市公安局局长这样的实权正厅,如果找一个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不仅会惹人非议,被贴上“生活作风有问题”的标签,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婚姻缺乏政治上的对等性和稳固性,无法传递出他想要的那种“强强联合”的信号。对方必须足够成熟,最好在三十岁左右,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政治阅历,这样的结合才能被圈内人看作是“般配”的,是一种理性的、基于共同政治利益的选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目光在一个个名字上停留又移开。这个,是李达康线上的人,不行;那个,虽然背景尚可,但家族明显还在观望,不够明确;还有一个,年纪倒是合适,但本人只是个闲职,其父辈的影响力也日渐式微,缺乏投靠新势力的桥梁作用…… 就在他感到有些烦躁,觉得合适人选寥寥无几时,指尖猛地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陈海。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前局长,现任省纪委某室主任。这个名字让赵东来的心跳漏了一拍。陈海!他手底下那帮人…… 一个清晰的思路瞬间打通!陈海如今在省纪委帮忙办案,他手下的那帮骨干,现在自然也都在纪委的系统内工作。而纪委,在沙瑞金主导的反腐风暴中,是毫无疑问的先锋和核心力量!能在此时被抽调到纪委协助办案的人,其政治立场、个人背景必然是经过严格审查的,绝对“干净”,或者说,绝对是符合沙瑞金、田国富这一派系要求的!这简直就是现成的、最安全的“投诚”通道! 赵东来开始仔细回忆陈海手下的那些兵。他能叫得上名字、有印象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毕竟跨系统,接触不多。林华华……周正……陆亦可…… 林华华,那个泼辣干练的女检察官,现在是正科级,背景似乎也不简单,跟省检察院退休的老领导有关系。但她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跟自己差了十几岁,结合的话,年龄差距还是有些扎眼,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议论,不太合适。 周正,男的,直接排除。 那么,剩下的唯一人选,似乎就只有——陆亦可! 陆亦可!赵东来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关联的锁链。 陆亦可,省检察院公诉处的处长,正处级干部,年纪……应该三十三四岁了,在这个级别的女干部中,属于典型的“大龄未婚”。而他自己,虽然结过婚,但妻子牺牲,没有孩子拖累,身份是丧偶而非离异,这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一些再婚的阻力。两人在年龄上,相差十岁左右,虽然仍有差距,但在官场这个层面,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更重要的是陆亦可的背景!她是高育良的亲外甥女! 高育良!赵东来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如果自己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高育良已经与沙瑞金,或者更可能是与代表着更高层意志的宁方远达成了某种默契或协议,从而得以在赵立春体系崩解的过程中平稳着陆,那么,高育良的政治能量就并未消失,只是转换了一种存在形式。他依然是汉东政法系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一个重要节点。 通过陆亦可,他不仅可以向沙瑞金、田国富示好,更可以搭上高育良这条线!而高育良与祁同伟的关系,人所共知,祁同伟是高的学生,虽然祁同伟现在投靠了宁方远,但这份师生香火情岂是那么容易断的? 赵东来的思维继续发散,一个更宏大的图景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来:宁方远未来接任省长,甚至更进一步接任省委书记,有非常大的可能。那么,现在早早投靠过去的祁同伟,作为宁方远在政法系统的头号干将,未来未必没有机会接手政法委书记的位置!虽然省委副书记的职位可能希望渺茫,但专职的政法委书记,还是很有可能性的!到时候,高育良作为祁同伟的老师,凭借这份情谊和旧日影响力,必然能在祁同伟面前说得上话! 如果自己成了高育良的外甥女婿,那么通过高育良影响祁同伟,再通过祁同伟在宁方远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这条线就彻底打通了!这样一来,他不仅跳出了李达康的沉船,甚至还可能凭借这层新的关系网络,在未来的权力洗牌中分一杯羹!那个因为祁同伟高升而空缺出来的省公安厅厅长位置,甚至……一个副省长的职位,似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陆亦可……陆亦可……”赵东来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越琢磨越觉得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最完美的“政治联姻”对象。她个人条件合适,背景过硬且方向正确,还能串联起高育良-祁同伟-宁方远这条极具潜力的权力链条。 风险固然存在,比如高育良是否真的安全落地还存在变数,陆亦可本人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带有强烈目的性的婚姻也是未知数。但与可能获得的巨大收益相比,这些风险值得冒! 赵东来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之前的迷茫和焦虑一扫而空。他不再漫无目的地翻看通讯录,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陈海”这个名字上。 第一步,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自然地、不引人怀疑地重新与陈海建立联系,并通过他,接触到陆亦可。这需要精心设计,不能操之过急。 他关掉手机屏幕,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具体的“作战计划”。一场以婚姻为形式,以政治投靠和权力进阶为实质的行动,即将展开。 第215章 祁同伟的汇报 省政府,常务副省长宁方远的办公室,气氛庄重而静谧。祁同伟身着笔挺的警服,坐在宁方远对面的椅子上,身姿挺拔,汇报工作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精确。 “宁省长,根据近期各地市上报的情况以及省厅掌握的信息来看,目前汉东省整体的社会治安形势基本平稳,未发生大规模群体性事件和影响特别恶劣的刑事案件。”祁同伟翻开手中的文件夹,条理清晰地陈述着,“虽然沙瑞金书记和李达康市长之间的博弈焦点集中在京州,特别是光明区,但其他地市也难免受到波及,一些干部出现了观望情绪。在这个关键时期,公安系统的稳定至关重要。我已经分别与几个重点城市的公安局长通过电话,强调了特殊时期维护稳定的极端重要性,要求他们务必守土有责,确保治安大局不出任何纰漏。” 他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宁方远的反应。宁方远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神情平静,目光深邃,让人看不出喜怒。 祁同伟继续汇报:“下面的人现在执行省厅的指令还是比较到位的。”他这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以前他只是公安厅长,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只是厅级,一些资历老、背景硬的地市公安局长未必完全买账。但现在不同了,他是副省长兼公安厅长,是名正言顺的省领导,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站着宁方远这棵参天大树。那些地市局长们只要不傻,都知道在这个时候该听谁的。 “关于京州方面,”祁同伟将话题引向核心,“自从光明区区委办主任的位置被搁置后,表面上的争斗似乎平息了一些,给人一种僵持甚至缓和的感觉。但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田国富书记那边并没有放松,他派了人,正在配合白景文,对光明区过去几年的项目记录、财政账目进行梳理,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他提到“没有突破性进展”时,语气平稳,但内心其实也捏着一把汗。他知道光明区底下埋着多少雷,任何一颗被挖出来,都可能引发连锁爆炸。 “另外,京州市局的赵东来,前几天去了一趟光明区分局,接触了局长程度。”祁同伟补充道,“不过,程度的态度很暧昧,客客气气,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态。赵东来这步棋,看来是没走通。” 听完祁同伟的汇报,宁方远缓缓坐直身体,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程度这个人……他最终肯定会倒向李达康,或者说,倒向赵立春那边。” 祁同伟目光一凝,认真倾听。 “我前两天调阅了一下他的档案,也侧面了解了一下他的为人。”宁方远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有个很突出的特点——重情义,念旧恩。这一点,同伟,倒是跟你有些相似。” 祁同伟心中微微一震,面上不动声色。宁方远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却仿佛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和同样因为“知恩图报”而做出的选择。 宁方远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程度是赵瑞龙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对赵瑞龙有很强的报恩心理。只要赵瑞龙开口,他一定会站过去。现在他没动,可能是李达康至今还不清楚程度与赵瑞龙之间的这层特殊关系。一旦这层窗户纸捅破,程度就是李达康在光明区一颗重要的棋子。” 祁同伟默默点头,将宁方远的判断牢记于心。领导看人,果然一针见血。 “所以,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程度的‘中立’上。”宁方远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上次汇报过,省厅刑侦总队那个队长……叫什么来着?他的小舅子,是不是在光明分局当副局长?” “是的,宁省长。”祁同伟立刻回答,“刑侦总队长张立军,他的小舅子赵志刚,是光明分局分管巡防的副局长。” “嗯。”宁方远满意地点点头,“这条线要用起来,而且要用好。你回去亲自安排,一定要确保这个赵志刚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作用,至少,要保证光明分局不能完全被程度掌控,不能在关键时刻给我们‘瞎捣乱’,干扰白景文同志的工作。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让他动一动,给程度制造点麻烦,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我明白,宁省长!回去我立刻亲自找张立军谈,把工作做扎实,确保赵志刚那边绝对可靠,随时能够执行命令!”祁同伟挺直腰板,郑重承诺。他知道,这步暗棋至关重要,是在公安系统内部与李达康争夺光明区控制权的关键一环。 汇报似乎到此结束,祁同伟正准备起身告辞,宁方远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补充道: “同伟啊,这件事,不仅仅关乎当前的局面,也关系着育良书记能否平稳落地。你要多用点心。” 祁同伟正要站起的身体瞬间定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高育良!老师! 宁方远这句话,信息量巨大!这几乎是在明确告诉他,高育良的前途命运,与光明区这件事的处理结果紧密相连!如果光明区的问题顺利解决,挖出了赵立春体系的根子,证明了高育良“迷途知返”的价值,那么他就能安全着陆。反之,如果出了岔子,或者让李达康、赵立春他们掩盖了过去,那么高育良很可能就会被当做妥协的筹码被抛出去! 祁同伟瞬间想起了上次在高育良书房,老师的提点——“支持白景文,要讲究时机”。原来,那个“时机”,并不仅仅取决于沙瑞金和李达康的博弈,更取决于他们这些具体执行的人,能否在关键时刻,撬动光明区那块坚冰! 一股混合着责任感、紧迫感和一丝兴奋感的情绪涌上祁同伟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迎向宁方远深邃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 “请您放心,宁省长!我知道轻重,回去一定安排好!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这一次,他的承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也都要坚决。这不仅是为了宁方远,为了自己的前程,更是为了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命运系于一线的老师——高育良。 离开宁方远的办公室,祁同伟的步伐变得异常沉稳有力。 第216章 祁同伟的训斥 离开宁方远那间充满威压却又代表着无限机遇的办公室,祁同伟没有片刻耽搁,乘坐专车直接返回省公安厅。一路上,他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角和不时敲击膝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急迫。宁省长最后的叮嘱言犹在耳,这件事不仅关乎汉东大局,更直接牵连到高育良老师的政治生命,容不得半点闪失。 回到省厅大楼,那股熟悉的、带着权力和秩序感的气息扑面而来。祁同伟没有回自己的副省长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了小会议室,同时让秘书立刻通知两个人过来——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张立军,以及他一手提拔起来、主管治安和基层警务的副厅长王绍。 不过十分钟,张立军和王绍便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看到端坐在主位、面色凝重的祁同伟,心里都是一紧,知道肯定有重要任务,连忙在两侧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祁省长,您找我们?”王绍率先开口,语气恭敬。 祁同伟没有绕圈子,锐利的目光首先投向张立军:“立军,光明分局那边,你小舅子赵志刚,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拉拢了多少人?” 张立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最关心的问题来了。他不敢怠慢,连忙汇报道:“厅长,志刚他……一直在暗中活动。主要是利用他以前在分局积累的人脉,还有……我岳父那边的一些老关系。目前确实聚拢了一些人,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大多都是一线的基层警员,还有刑侦口一些他以前的老同事、我岳父带过的几个徒弟。有职务的,像副所长、中队长这一级别的,不多。我初步估算了一下,真要是程度强行下令,志刚他……他最多能想办法拖延一下执行时间,或者在执行过程中打点折扣,但想完全阻止分局的行动,根本不可能。人数……大概还不到整个光明分局的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祁同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张立军!我上次是怎么跟你交代的?!这么长时间了,就搞成这个样子?你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还是你那个小舅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冰冷的斥责如同鞭子般抽在张立军脸上,他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脸色涨红,讪讪地低下头,嘴唇嗫嚅着,却不敢辩解。他知道祁同伟的脾气,任务没完成,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一旁的王绍见状,知道不能让气氛太僵,连忙打圆场,脸上堆起笑容劝道:“厅长,您先别动气。立军和他小舅子肯定也是尽力了。程度在光明分局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赵志刚一个副局长,想短时间内撬动他的根基,确实难度不小。而且这种事,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慢慢渗透。” 祁同伟冷哼一声,目光在王绍和张立军脸上扫过,怒气稍缓,但语气依旧严厉:“难度不小?我看是决心不够!方法不对!” 他身体前倾,双手按在会议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开始下达具体指令:“听着,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们‘慢慢渗透’!你,张立军,立刻给你小舅子打电话,让他加快速度!告诉他,别光盯着那些小警员,那顶什么用?要瞄准关键位置!那些派出所的所长、副所长,治安、刑侦、经侦这些大队的大队长、教导员!有一个算一个!”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了下桌面:“让赵志刚想办法,以各种名义,请他们吃饭!喝茶!或者直接请到家里去!你,王绍,还有立军,你们俩轮流去出席!亲自去给他们施加压力!” 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是省厅的意思!是我祁同伟的意思!就问他们,是想跟着程度一条路走到黑,还是想跟着省厅,跟着我祁同伟,搏一个前程!” 他目光如刀,看向脸色发白的张立军和神色凝重的王绍:“这就是任务!是死命令!要是连这点活都干不好,你们让我祁同伟以后有什么脸面,在宁省长面前,在省委面前,替你们要位置?!”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立军和王绍的心上。祁同伟毫不掩饰地抛出了利益的诱饵,也将他们个人的前途与这项任务彻底捆绑。 “王绍你的正厅级,立军你的副厅长,”祁同伟一字一顿地说,“还有你小舅子赵志刚的正处级!这些位置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要靠实打实的功劳去换的!现在功劳就摆在你们面前,就看你们能不能抓得住!” 王绍和张立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劲。祁同伟这是把话彻底挑明了,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他们不能短时间内掌控光明分局过半的力量,那么不仅这项任务失败,他们个人的仕途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请祁厅长放心!”王绍率先表态,声音斩钉截铁,“我和立军一定把这件事当成当前最重要、最紧迫的任务来办!亲自盯,亲自抓!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让赵志刚在光明分局掌握绝对多数的力量!” 张立军也猛地抬起头,之前的惶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厅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马上联系志刚,把您的指示原原本本告诉他!就算豁出我这张老脸,也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不是办好,是必须办成!”祁同伟强调道,眼神冰冷,“我要的,是程度在光明分局说话不算数!是关键时刻,他调不动一兵一卒!明白吗?” “明白!”王绍和张立军异口同声,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去吧,立刻行动!”祁同伟挥了挥手。 两人不敢再多言,立刻起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背影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祁同伟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手段有些粗暴,甚至带着威胁,但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手段。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沙瑞金和田国富找到突破口之前,或者李达康和赵立春反应过来之前,牢牢掌控住光明分局这把“刀”。这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向宁方远证明他祁同伟的价值和能力,也为了……给高育良老师,争取那一线安稳落地的生机。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汉东的棋局,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凶险。而他,已经将自己和亲信的命运,都押在了这步险棋上。只能进,不能退了。 第217章 周末休息 省纪委大楼,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因混合的独特气味。办公桌、茶几、甚至靠墙的地面上,都堆满了一摞摞装订成册或散乱放置的文件、档案盒,上面大多贴着“光明区财政局”、“光明区城建委”、“光明峰项目”等标签。 林华华第一百零一次将手里那份关于某个社区绿化工程款的明细表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哀嚎:“啊——受不了了!亦可姐,这些资料我们来来回回翻了多少遍了?连犄角旮旯里的数字都快背下来了!还是这些东西,一点新意都没有!丁义珍是属泥鳅的吗?一点尾巴都不留?”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瞟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办公区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她疲惫的脸。“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周正还说今天约了我去吃那家新开的云南菜呢,照这么看,等他家打烊了我们能下班就不错了!”她一边抱怨,一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斜对面、正对着一份用地规划图皱眉的周正。 周正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正好对上林华华哀怨的目光,他无奈地对陆亦可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苦笑,仿佛在说“她又来了”。 陆亦可坐在林华华对面,手里还拿着一支红笔,在一份项目审批报告的复印件上做着标记。她听到林华华的抱怨,头也没抬,只是用笔杆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华华,小点声。这里是纪委办公室,不是咱们检察院反贪局那间你可以随便嚷嚷的屋子。你这话要是让纪委哪位领导路过听见了,觉得我们工作态度有问题,别说你了,连陈海和我们大家都得跟着吃挂落。” 她的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华华声音里的火气。林华华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像蚊子哼哼一样嘟囔:“本来就是嘛……都快成档案管理员了,查来查去都是些表面文章,能查出什么才有鬼……” 办公室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但这种压抑的安静没能持续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陈海抱着一摞看起来刚打印出来还带着墨香的新材料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像霜打茄子一样蔫在林华华身上,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新材料放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上。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陈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显然也熬了不少夜。 周正摇了摇头,指着面前的规划图:“还是老样子,表面程序都走得挺规范,至少从这些送过来的资料上看,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陆亦可也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核心的东西,估计早就被处理干净了。我们现在看的,多半都是人家想让我们看的。” 陈海走到堆满资料的桌子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又放了回去,叹了口气:“是啊,光明区那边送过来的资料,我们带着人,像筛沙子一样,已经筛过两遍了。看来……现阶段,想从这些纸堆里找到直接、有力的线索,希望不大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沉闷了。连一向沉稳的陆亦可,眉头也锁得更紧。 陈海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三人疲惫的脸:“既然这样,那今天的工作就先到这里吧。” “啊?真的?!”林华华瞬间复活,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咳!”陆亦可一声轻咳,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立刻瞪了过去。 陈海也无奈地看了林华华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注意场合,注意纪律”。 林华华立刻像被按了静音键,强行把到嘴边的欢呼咽了回去,只敢在桌子底下悄悄比了个“耶”的手势,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陈海继续安排道:“明后天是周末,大家最近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两天,调整一下状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但是,所有人的手机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随时待命。一旦有新的情况或者任务,必须第一时间赶到!” “明白!”周正立刻应道。 “知道了。”陆亦可也点点头。 林华华更是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好了,没什么事就都先回去吧。”陈海挥了挥手。 林华华和周正如蒙大赦,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离开了办公室,隐约还能听到林华华压低了声音催促周正“快点快点”。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海和陆亦可两人。陆亦可并没有急着离开,她慢慢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状似随意地问道:“陈海,真的休息两天?田书记那边……没问题吗?” 陈海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林华华和周正一前一后、脚步轻快地走向大院门口,周正还很自然地接过林华华的包,两人并肩消失在夜色中。他转过身,面对陆亦可,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我跟田书记详细汇报过了。我们这边对现有资料的第一轮、第二轮筛查确实已经结束,结论是一致的:就目前掌握的这些材料来看,找不到有价值的突破口。田书记也认为,我们之前设定的调查方向,可能已经遇到了瓶颈,需要停下来,重新思考,寻找新的切入点。强行耗在这里,意义不大,反而容易陷入思维定式。” 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汇总报告扬了扬:“所以,这两天的休息,是田书记同意的。让我们都喘口气,换换脑子。” 陆亦可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明白,这不是放弃,而是战略性的暂停。对手很狡猾,隐藏得很深,常规的查账、看资料手段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我明白了。”陆亦可将最后一份文件归位,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那我也先回去了。陈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熬太晚了。”她看着陈海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陈海笑了笑,指了指桌上那摞他刚抱进来的新材料:“我把这点东西整理归类一下就走,很快。” 陆亦可知道陈海的性子,也没再多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陈海一个人。他没有立刻开始整理,而是缓缓坐回椅子,仰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疲惫再也无需掩饰。 休息两天?他哪里能真正休息。田国富那句“重新思考方向”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新的方向在哪里?丁义珍留下的迷雾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而他们这支小小的调查队伍,又能否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找到那关键的破局点? 夜色深沉,纪委大楼的这扇窗户依然亮着,如同在迷雾中艰难前行的航船上,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第218章 时机到来 一行人走出省纪委那栋森严肃穆的大楼,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将积攒了一天的疲惫和压抑都吹散了些许。林华华几乎是蹦跳着下完最后几级台阶,张开双臂,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自由了!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 周正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脸上露出宠溺又无奈的笑容,顺手将她因为动作过大而滑落的背包带子扶正。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睡到自然醒!谁也别想吵我!”林华华转过身,倒退着走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正,“然后,中午,我们就去那家云南菜馆,我馋他们的汽锅鸡和菌子好久了!吃完午饭……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或者去新开的那家密室逃脱?听说特别刺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像一只被关久了终于放出笼子的雀鸟,迫不及待地规划着难得的闲暇。 周正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附和:“好,都听你的。你先好好睡一觉,想吃什么玩什么,我陪你。” 走到大院门口停车的地方,陆亦可拿出车钥匙,准备去开自己的车。林华华这才想起她,连忙跑过去,亲昵地挽住陆亦可的胳膊:“亦可姐,那我们走了啊!这两天最好、最好、最好别有什么事儿找我们!”她一连用了三个“最好”,强调着自己的期盼,“天塌下来也等周一再说!” 周正也走过来,笑着对陆亦可说:“陆处,那我们先走了。周末愉快。” 陆亦可看着眼前这对沉浸在二人世界喜悦中的年轻人,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她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压力都很大,能放松一下是好事。“行了,快去吧。周末愉快,注意安全。”她拍了拍林华华的手背,“玩得开心点。” “知道啦!亦可姐你也好好休息!”林华华松开手,朝陆亦可挥了挥,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周正,朝着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走去。他们两人都还没买车,平时不是坐地铁就是打车。 陆亦可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位,发动汽车,尾灯划出一道红色的光弧,很快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消失不见。 而林华华和周正,丝毫没有察觉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行道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双如同饿狼般幽冷而饥渴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正是侯亮平。 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隐没在黑暗里,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段时间,他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尾随、观察着林华华和周正的一举一动,摸清了他们大致的活动规律,但一直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足够安全的下手时机。他们要么一直待在守卫森严的单位,要么就是结伴而行,很少落单。 此刻,听着林华华那毫无防备、充满欢快语调的明日计划,侯亮平的心脏因为兴奋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流。 “睡到自然醒……中午去吃云南菜……然后去玩……” 每一个字,都像美妙的音符,敲击在侯亮平的心上。这意味着,明天上午的大段时间,林华华很可能独自在家,而且因为打算睡懒觉,不会早起,与外界的联系也会降到最低!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足以实施计划的“时间窗口”! 他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夜风中飘来的零星话语,试图听清他们具体要去哪家餐馆,哪个地方玩,以便更精确地判断林华华明天的行程和时间安排。当他隐约听到“万达广场”、“密室逃脱”等关键词时,心中更加笃定。这些地方通常人流密集,活动耗时较长,足够他进行操作。 看着林华华和周正在站台旁停下,依偎在一起等车,低声笑语的模样,侯亮平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放松警惕、踏入陷阱边缘的时刻。 时机,终于到了! 他没有再停留,趁着夜色和树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转身融入旁边一条更暗的小巷,迅速消失不见。 他现在需要立刻回去,回到那个清冷孤寂的家中,进行最后的准备。今晚,他将无法入眠。他需要仔细推敲计划的每一个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如何进入林华华的家?是撬锁,还是利用其他手段?。如何在不引起邻居注意的情况下控制住林华华?用药物,还是暴力胁迫?哪一种更稳妥,留下的痕迹更少?控制住林华华之后,如何联系周正?用林华华的手机,还是用匿名电话?通话时该如何措辞,才能最大限度地施加压力,让周正不敢报警,只能乖乖就范?拿到证物后,又该如何处理?是立刻翻找,还是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意外,都必须有应对的预案。他需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线索。这不仅仅是为了拿到证据,更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存。 回到那间熟悉的、充满失败和颓废气息的屋子,侯亮平反锁上门,拉紧所有的窗帘。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一盏昏暗的台灯。他在沙发上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像从前制定审讯策略一样,冷静地、条理清晰地罗列、推演着明天的行动计划。 灯光将他扭曲而专注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一个正在编织罪恶之网的魔鬼。窗外是万家灯火,是寻常人家的温馨与安宁,而这间屋子里,正在酝酿的,却是一场将彻底改变几个人命运的黑暗风暴。 第219章 侯亮平的准备 侯亮平在沙发上枯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和彻夜不息的路灯。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反复模拟、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情景,评估着每一种方案的风险与收益。 强行破门而入,动静太大,容易惊动邻居,而且林华华虽然是个女子,但在检察院工作,基本的警惕性和反抗能力还是有的,一旦发生搏斗,变数太多。伪装成物业或者查水表的?现在很多老旧小区对这些身份也颇为警惕,而且很难找到合适的服装和道具,容易露出马脚。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定。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印着某家知名早餐店LOgO的纸质餐袋上——那是他昨天为了观察林华华和周正时,顺手买的,还没吃完。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送餐员! 假扮成送餐员!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思路瞬间清晰起来。他可以伪装成送餐员,以周正的名义,给林华华送一份早餐。他知道林华华喜欢吃什么——以前在检察院工作的时候,偶尔加班或者早上碰到,陈海经常会组织大家一起吃点东西,林华华对那家“老福记”的虾饺皇和皮蛋瘦肉粥情有独钟,周正还经常开玩笑说她好养活。 这是一个极其巧妙的心理陷阱。首先,时间是周末的早晨,林华华计划睡懒觉,突然被门铃吵醒,正处于迷迷糊糊、警惕性最低的状态。其次,送早餐这个行为本身,带着一种来自亲密伴侣的关怀和惊喜,更容易降低人的心理防备。 最重要的是,他赌林华华在收到这份“贴心”的早餐后,不会立刻、甚至根本不会打电话向周正求证!为什么?因为两人中午就要约会,这种小事大概率只会被她当做是周正制造的浪漫小惊喜,她可能会发个信息表示感谢,但绝不会在周正可能也在补觉的时候打电话去核实“早餐是不是你点的”?那样反而显得不解风情。热恋中的女人,更容易沉浸在这种被惦记的小确幸里。 相比之下,这个方案比强行闯入的暴力手段高明太多了。它利用了人性中的情感弱点和思维惯性,将风险降到了最低。只要林华华毫无防备地打开门,哪怕只是一条门缝,他就有把握瞬间控制住局面! “就这么办!”侯亮平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切入点。 思路既定,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竟然就在这张冰冷的沙发上,蜷缩着身体,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充满了追逐、拷问和坠落的片段。 凌晨四点,手机预设的震动将他从浅眠中惊醒。窗外还是一片浓稠的墨黑,万籁俱寂。侯亮平一个激灵坐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如同夜行的狸猫,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路口,那里停着一辆半旧的黑色桑塔纳。这是他确定目标后,用之前仅剩的积蓄,在一个不起眼的二手车行租来的,用的也是伪造的证件。 发动汽车,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他驾车穿过依旧沉睡的城市,驶向了京州的城郊。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在一片待拆迁的平房区附近停下。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座带有独立小院的破旧平房前停下。这是他租下的另一个据点,位置偏僻,租金低廉,几乎不会有人注意。 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布满蛛网。但这里,存放着他为这次行动准备的“工具”。 他反锁好门,拉上厚厚的窗帘,这才打开一个便携式充电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屋子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打开的旅行包。 侯亮平坐到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前,开始仔细地给自己“化妆”。他拿出准备好的发蜡,将头发弄成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略显油腻凌乱的发型;贴上两撇不起眼的小胡子;戴上一副黑框平光眼镜;最后,换上一套蓝色的、印着某个外卖平台LOgO的工装。几分钟后,镜子里的人已经变得陌生而平庸,与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反贪局长判若两人。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旅行包前,开始清点里面的东西: 一小瓶无色无味的强效迷药。这是控制林华华的关键,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一个超大号的、带有滚轮的行李箱。足够容纳一个昏迷的成年女性,并且便于运输。 一部无法追踪来源的不记名老人手机和一个小巧的变声器。这是用来联系周正、施加压力的工具。 一副手套,一双鞋套,以及几个大的黑色垃圾袋。用来避免留下指纹、脚印和处理可能产生的痕迹。 一捆绳子和一卷宽胶带。用于束缚。 他将每一样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功能完好,然后有条不紊地将其放入一个硕大的、印着外卖平台标志的保温箱底层,上面则用隔板挡住,保温箱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卖箱。 一切准备就绪。 天色依然未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侯亮平深吸一口气,提起沉重的保温箱,背上那个装着其他工具的双肩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的巢穴,眼神冰冷而决绝。 他走出院子,锁好门,将行李箱放进桑塔纳的后备箱,然后坐进驾驶室。 车子再次发动,调转方向,朝着林华华居住的那个老旧小区驶去。 街道空旷,路灯昏黄。侯亮平驾驶着汽车,如同一个驶向既定命运的幽灵。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的手,透露出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第220章 实施 清晨七点,天光已经大亮,但周末的早晨,城市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和寂静。侯亮平驾驶着那辆黑色桑塔纳,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离林华华小区不远的一个街角。他特意避开了正门监控最密集的区域。 他的目光投向马路对面那家刚刚开门营业的“老福记”茶餐厅,熟悉的招牌,熟悉的香味仿佛能隔着马路飘过来。他知道,这是林华华最喜欢的味道,也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诱饵”。 没有过多犹豫,侯亮平压低了一下头上的棒球帽,快步穿过马路,走进了老福记。他压低声音,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点了一份虾饺皇和一份皮蛋瘦肉粥,要求打包。 “一共四十八块。”收银员熟练地报出价格。 侯亮平递过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现金,接过那个印着红色“福”字的纸质打包袋时,他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被他强行稳住。 回到车内,他立刻锁死了车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他打开打包袋,拿出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塑料碗盖被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接着,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用小型化妆品分装瓶装着无色液体——强效迷药。 他的心跳如同擂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一步至关重要,剂量必须精准,既要确保林华华在吃完后迅速昏迷,又不能过量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那会彻底毁掉他的计划。他深吸一口气,凭借着自己残存的、对化学试剂的模糊记忆,将大约小半瓶液体快速而均匀地搅拌进浓稠的粥里,直到肉眼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然后,他仔细地盖好盖子,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他看着那个普通的打包袋,眼神复杂,里面装的已不再是温暖的早餐,而是冰冷的算计和罪恶。 将车开到林华华所住老旧小区门口不远处一个相对隐蔽的树荫下,侯亮平没有立刻行动。他像一匹潜伏的猎豹,耐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早起买菜归来的大爷大妈,匆匆出门的加班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小区门口短暂地恢复了安静。 机会稍纵即逝! 侯亮平迅速戴上口罩和那副黑框眼镜,提起那个装着“加料”早餐的袋子,推门下车。他低着头,步履匆匆,混入小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每上一级台阶,他的心就悬起一分。终于,他站在了林华华家的防盗门前。 定了定神,他抬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被从睡梦中吵醒。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林华华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侯亮平立刻夹紧嗓子,让声音变得尖细而急促,模仿着外卖员常见的语气:“你好,送餐的!是一位周先生定的,老福记的早餐!” 门内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随即,传来解锁的声音。“咔哒”一声,防盗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链条还挂着。林华华睡眼惺忪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睡衣。她看到侯亮平手里印着老福记lOgO的袋子,疑惑地眨了眨眼:“老福记?他们家有送餐服务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侯亮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他强行保持着镇定,语速加快解释道:“哦,不是店里送的。是那位周先生特意在跑腿平台下单,让我买了帮忙送过来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林华华脸上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甜蜜和嗔怪:“这个周正……真是的,大周末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解开了门链,完全打开了门,接过了侯亮平递过来的早餐袋。 在交接的瞬间,两人的手指有极其短暂的触碰。侯亮平甚至能闻到林华华身上淡淡的、刚起床的气息。他强忍着立刻动手的冲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楼道里太危险了。 任务完成,侯亮平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低着头,快步走向楼梯口,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完全符合一个送完餐急于接下一单的外卖员形象。 林华华看着“外卖员”匆匆离去的背影,并没有觉得任何异常。她提着还温热的早餐,心里甜丝丝的,只觉得周正这家伙终于开窍了,还知道搞点小浪漫。她随手关上门,哼着歌,将早餐拿到厨房,打算先去洗漱一下再好好享用。 而此刻,已经快步下到楼底的侯亮平,听到楼上传来清晰的关门声,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猛地落回了原地,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放松,而是一种更加剧烈的虚脱感,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息着,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第一步,成功了!诱饵已经顺利送达! 他不敢在此久留,迅速脱下外面的蓝色工装,揉成一团塞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里面露出他原本穿着的普通夹克。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步伐,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清晨散步归来的居民,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单元门,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桑塔纳车里。 真正的等待,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坐在驾驶座上,眼睛死死盯着林华华家所在的单元门洞口,大脑飞速计算着: 林华华洗漱时间:女性洗漱、整理,大概需要20-30分钟。 吃早餐时间:一碗粥加上虾饺,慢慢吃,大概15-20分钟。 药效发作时间:他估算着剂量,吃下去后,大概需要10-15分钟才会完全起效。 确保楼道无人:他必须选择一个楼道里人员流动最少的时间点再上去。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防备林华华在吃早餐前后与周正联系!如果周正接到电话或者信息,发现他根本没有订过早餐,很可能会立刻警觉,甚至直接赶过来!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分钟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侯亮平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期待着时间快点过去。 八点,八点半,九点…… 小区里逐渐热闹起来,出门的人多了,但上楼回家的人还很少。侯亮平看到几个熟悉的邻居出门,心里默默记下。 期间,他没有看到周正的身影出现,手机也始终安静。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看来林华华要么还没来得及联系周正。 不能再等了!药效应该已经完全发作,林华华很可能已经昏迷。早上九点多,正是很多人出门买菜、办事,楼道相对空虚的时候。 侯亮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工具——手套、鞋套、绳子、胶带、那个空着的大号行李箱。 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推开车门,目标明确,步伐坚定地再次走向那个单元门。 这一次,他不是去送餐,而是去“收货”。去收取他赌上一切、精心策划的“果实”。 第221章 计划成功 再次站在林华华家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前,侯亮平的感觉与一个多小时前截然不同。那时他是伪装成猎物的猎人,此刻,他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冰冷的獠牙。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楼道里的动静——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就是现在! 他迅速从口袋掏出一套简易的开锁工具。这东西他练习了不短时间,但实际操作起来依旧生涩。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金属上。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凭着感觉在锁芯内小心翼翼地拨动、试探。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被发现的风险。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响动传来,锁舌弹回了锁体。成了! 侯亮平心中一阵狂喜,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关上,落锁。整个过程快如鬼魅。 屋内窗帘没有完全拉开,光线昏暗,空气中还残留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华华的化妆品味道。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客厅,心脏猛地一缩——林华华果然在沙发上! 她歪斜地靠在沙发扶手上,双目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极深的睡眠。那碗皮蛋瘦肉粥被放在茶几上,吃了大概一半,虾饺也只动了几只。 侯亮平蹑手蹑脚地靠近,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可能存在的邻居。他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推了推林华华的肩膀,低声唤道:“林华华?华华?” 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加重了力道,林华华的身体随着他的推动软绵绵地晃动了一下,依旧人事不省。 侯亮平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药效完全发作了,计划成功了一半! 不敢耽搁,他立刻行动起来。他将那个超大号的行李箱平放在客厅空地上,打开。然后,他费力地将林华华柔软无力的身体从沙发上抱起来。触碰到她温热的身体时,侯亮平的手颤抖了一下,一股混杂着罪恶感和异样兴奋的情绪掠过心头,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将林华华蜷缩着塞进行李箱。空间有些勉强,他不得不调整她的姿势,让她像婴儿一样蜷缩在里面。拉上拉链的那一刻,他看着林华华那张失去意识的、毫无防备的脸被黑暗吞没,心中最后一丝人性仿佛也随之被关了进去。 现在,是最危险的一步——将人运出去! 他再次走到门边,透过猫眼观察外面,寂静无人。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然后将沉重的行李箱拖到门外。是走楼梯还是电梯?走楼梯,万一在某个楼层碰到人,根本无法解释;乘坐电梯,虽然快,但有监控! 两害相权取其轻。侯亮平一咬牙,选择了电梯。他压低帽檐,将口罩拉得更高,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后按下电梯下行键。等待的几十秒钟,如同在油锅里煎熬。电梯门打开,空无一人!他迅速将行李箱拖进去,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电梯平稳下行,数字不断跳动。侯亮平紧紧靠着厢壁,低着头,避免任何可能被拍到的正脸。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侯亮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拖着行李箱,故作镇定地往外走。单元门口,正好有几位买菜回来的大妈在闲聊,看到侯亮平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都好奇地投来目光。 其中一位大妈随口问了一句:“小伙子,搬东西啊?” 侯亮平头皮发麻,含糊地“嗯”了一声,脚步不停,用变了调的嗓音快速说道:“嗯,租期到了,搬点东西。” 他不敢多说,生怕露出破绽。 幸运的是,大妈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目光很快又回到了她们的聊天上。在这个老旧小区,租客来来往往是常事。 侯亮平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行李箱小跑着来到了桑塔纳旁边。他迅速打开后备箱,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行李箱塞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盖。 直到坐进驾驶室,锁上车门,发动汽车,驶离了小区门口,汇入车流,侯亮平才敢稍微喘一口大气。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方向盘都有些握不稳。 成功了!人已经弄出来了! 但他没有丝毫庆祝的心情,更大的压力接踵而至。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三十五分! 周正很可能在十一点左右联系林华华,商量中午见面吃饭的具体事宜!一旦联系不上,以周正的细心和对林华华的关心,他绝不会简单地认为林华华还在睡觉,极有可能立刻通知陈海!陈海是什么人?那是经验丰富的检察官,一旦他察觉异常,决定报案……侯亮平不敢再想下去。 他太了解汉东省公安系统的能力了,尤其是现在主持工作的祁同伟!虽然他内心深处瞧不起祁同伟的为人,认为他不过是靠着钻营和女人上位,但他绝不会愚蠢到小瞧祁同伟的能力和其掌控下的公安厅的办案效率。一旦立案,天网系统、手机信号定位、社会关系排查……无数手段会立刻启动。他租用的这辆车,他城郊的那个据点,甚至他今早的行动轨迹,都可能在三四个小时内就被锁定! 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 他必须赶在周正联系林华华之前,不,是赶在周正产生怀疑并采取行动之前,完成对周正的警告和威胁,逼他就范! 侯亮平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桑塔纳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在城郊的道路上疾驰,朝着那个隐藏罪恶的郊区小院疯狂驶去。他必须在那个绝对隐蔽的地方,打好那通决定胜负的电话。每一分钟,都像是在与即将拉响的警笛赛跑。 第222章 威胁周正 十点三十分,黑色桑塔纳带着一路风尘,猛地刹停在那座城郊小院的破旧铁门前。侯亮平几乎是撞开车门跳了下来,他的动作因为急迫而显得有些变形。时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背上。 他迅速打开后备箱,那硕大的行李箱此刻显得无比沉重。他费力地将它拖出来,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弄进了院子,反手哐当一声锁死了铁门,将这方小天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冲进屋内,他顾不上喘息,立刻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林华华依旧昏迷着,蜷缩的姿态让她看起来脆弱而无助。侯亮平粗暴地将她抱出来,放到房间里那张唯一的、铺着脏污床单的木板床上。 床的一侧,有几根锈迹斑斑的铁管,似乎是以前安装某种设备留下的,另一端被深深地浇筑在水泥墙体内,异常牢固。侯亮平从背包里拿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咔嚓”一声,将林华华的左手腕牢牢地锁在了其中一根铁管上。他试了试,纹丝不动。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床上如同沉睡般的林华华,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拿出准备好的几瓶矿泉水和几个独立包装的面包,放在了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不能让她出事,至少在拿到证物之前,她必须活着。 时间紧迫!他抓起林华华那只未被铐住的右手,用她的指纹解锁了她的手机屏幕。冰冷的蓝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不再犹豫,拿起手机和自己的变声器,快步走到屋外,并将房门从外面锁死,确保里面的林华华即使醒来也无法逃脱或制造出太大动静。 院子里信号微弱,他不得不走到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他按下了周正的电话号码,同时将变声器凑到嘴边。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那头立刻传来周正轻松愉快,带着一丝期待的声音:“华华?睡醒啦?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我们几点出发?” 侯亮平按下变声器的按钮,一个冰冷、扭曲、毫无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通过话筒传了过去,瞬间击碎了周正所有的好心情: “周正,林华华在我手上。”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几秒钟后,才传来周正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变调的声音:“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华华呢?!” “想让她活命,”电子音毫无波澜地继续,“很简单。拿检察院反贪局查封的丁义珍案件的全部证物来换。” 周正倒吸一口冷气:“证物?!你疯了!那是……” 电子音粗暴地打断他,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记住,我要的是查封时状态完好的证物。箱子、文件袋,都必须原封不动。如果让我发现有任何一件证物破损、缺失……” 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巨大的恐怖压力,“我就砍掉林华华一根手指。你可以算算,那些证物够不够她失去所有手指。” 周正那边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显然被这赤裸裸的威胁吓得魂飞魄散。 “还有,”侯亮平继续施加压力,他知道周正的软肋在哪里,“不要报警,更不要通知陈海。如果让我发现你那边有任何异动,警察或者陈海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森,“我就不会只是砍手指了。我会用刀,在林华华那张漂亮的脸上,划上几十道口子。让她这辈子都见不得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句话的语调:“想想看,周正。林华华是因为你才出事的!如果她真的被毁了容,甚至……死了。你觉得,她家里,她背后的那些人,会放过你吗?他们的报复,会让你比死更难受!你,和你的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番话如同毒针,精准地刺入了周正最恐惧的深处。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家孩子,如何能承受得起那种层面的怒火? “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打电话给你,告诉你交易地点。”侯亮平最后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不要耍任何花招。陈海那边,警察局那边,我都安排了人盯着。只要他们有任何大规模异动,我立刻就能知道。到时候,你就等着给林华华收尸,然后准备承受林家的滔天怒火吧!” 说完,根本不給周正任何讨价还价或者提问的机会,侯亮平直接挂断了电话,并迅速抠掉了手机电池。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汗水已经将他的内衫完全浸透,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恐惧和压力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周正,逼他按照自己的指令行事。现在,他只能等待,在这座弥漫着罪恶气息的小院里,等待着明天的到来,等待着那决定他命运的交易。 而电话那头,周正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瘫坐两分钟之后的周正,立马拿出手机翻出了陈海的号码,周正的手指悬在陈海的号码上方,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不是触摸屏,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正确的选择——立刻上报,动用组织的力量营救林华华。可那个冰冷电子音的最后几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心里最恐惧的角落。 “林家……报复……” 他眼前仿佛已经看到林华华父母,特别是那位不怒自威的林父,得知女儿因他而毁容甚至遇害后,那滔天的怒火和毫不留情的碾压。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农家子弟,拿什么去抵挡?他的父母、妹妹,又会不会被牵连?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陈海的名字。 如果……如果按照绑匪说的去做呢?他确实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趁着周末证物室管理相对松懈,想办法伪造一份手续或者找借口将丁义珍的证物“借”出来。以他目前在纪委协助办案的身份,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空间。 可是然后呢? 就算那个绑匪守信,拿到了证物就放了林华华,这件事就能瞒天过海吗?纸包不住火!证物一旦遗失,必然会被追查,他这点小伎俩在专业调查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到时候,等待他的绝不是简单的处分,而是开除公职,甚至锒铛入狱! 失去了这身制服,失去了前途,他周正还有什么?林家还会看得上一个有犯罪记录、前途尽毁的人吗?他和林华华之间本就存在的阶层鸿沟,将变成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爱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多么苍白无力。 前程和爱情,似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无论他选择哪条路,等待他的,似乎都是万丈深渊。 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第223章 周正的抉择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和挣扎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周正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一个小时,他就在这绝望的泥沼中挣扎了一个小时。大脑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进行着殊死搏斗。一个声音在呐喊:报警!告诉陈局!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动用一切力量救华华!另一个声音则在恐惧地低语:不能报!那人盯着呢!林华华会死的!林家不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前程、爱情、责任、恐惧……这些词汇像烧红的铁块,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可能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家人安危的顾虑,勉强压过了瞬间的冲动。他不能拿林华华的性命去赌那个绑匪是否在虚张声势,他更不敢想象林家迁怒的后果。但是,让他完全放弃自己的前途和家族崛起的希望,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听从绑匪的摆布,最终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他也绝对不甘心! “汇报……必须汇报……”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他需要借助组织的力量,但必须是隐秘的、高效的力量。 那么,跟哪个领导汇报?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季昌明检察长。季检是副部级干部,位高权重,临近退休,为人谨慎持重。向他汇报,流程上肯定没问题,季检也绝对有能力和权限调动资源。更重要的是,以季检的级别,他的通讯和行动,绝不是普通绑匪能够“监视”的,安全性相对较高。 他颤抖着手打开手机通讯录,开始翻找。得益于之前跟着陈海办案,他们确实存有季昌明的内部联系方式。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一凝,停留在了一个刚刚划过去的名字上—— 陈明伟。 宁方远省长的秘书!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那是宁方远省长刚调来汉东不久,为了调查汉东油气集团的案子,从省检察院临时抽调人手,当时是陆亦可推荐了他和林华华过去协助工作了一段时间。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出于职业习惯,也是想多留条人脉,悄悄记下了陈明伟秘书的联系电话。 这个偶然的举动,在此刻却仿佛成了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两个汇报对象在他脑中飞速比较: 季昌明:流程正规,权限足够,但动作可能偏慢。季检得知后,必然需要先内部研判,然后很可能需要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再协调公安厅行动。这一圈下来,环节众多,时间耽搁不起,而且动静绝对小不了!绑匪声称在监视陈海和警方,这种大规模异动,风险太大! 宁方远:如果……如果能通过陈明伟直接联系上宁省长!那就完全不同了!宁方远是常务副省长,主持省政府日常工作,更是下一任省长的最热门人选,他有权直接命令副省长兼公安厅长祁同伟!这条线是垂直的、高效的!完全可以绕过许多不必要的环节,以最小的动静、最快的速度,调动最精锐的力量!这无疑是当前情况下,最理想、最稳妥的路径!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随即又被现实的冷水浇熄。 关键问题在于——陈明伟会相信他吗? 他周正只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一个借调在纪委的正科级干部,还不是实职,人微言轻。突然打电话给省长大秘,说省检察院的一名女干部被绑架了,绑匪索要丁义珍案的证物……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陈明伟第一反应很可能是怀疑这是恶作剧,或者他周正精神出了问题。就算陈明伟半信半疑,他会愿意为了自己这个“小人物”的几句话,就去惊动日理万机的宁省长吗?万一信息有误,这个责任陈明伟担得起吗? 希望与风险并存。联系季昌明,稳妥但可能误事;联系宁方远,高效但可能根本不被理会。 周正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汗水几乎要将手机滑落。他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权衡。脑海中闪过林华华笑靥如花的脸,闪过父母殷切期盼的眼神,闪过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和决绝。 “赌了!” 他已经别无选择!为了最大可能地保住林华华的命,也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他必须赌这一把!赌陈明伟的谨慎和责任心,赌宁方远省长的魄力和担当! 他不再犹豫,用颤抖却坚定的手指,按下了那个存了很久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陈明伟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他的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他不知道电话接通后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在最短时间内相信这匪夷所思却又千真万确的危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第224章 陈明伟的汇报 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如同丧钟,敲在周正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握着手机的手心满是湿冷的汗水,几乎要拿不稳。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以为对方不会接听,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无效号码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喂,哪位?” 一个沉稳、略带疏离的男声传来,正是陈明伟秘书。 周正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尽可能清晰、镇定的声音开口,尽管他的声带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陈、陈秘书,您好!冒昧打扰您!我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周正,之前宁省长调查汉东油气集团时,我曾被抽调过去协助工作,我们见过面的。” 他必须先表明身份,拉近一点微不足道的关系,希望能引起对方的重视。 “周正?” 陈明伟在电话那头似乎回忆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哦,有点印象。有什么事吗?” 周末接到一个不算熟悉的下级干部电话,他的第一反应是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陈秘书,我有一个非常紧急、非常重要的情况,必须立刻向宁省长汇报!关系到丁义珍的案子,而且……而且涉及到一起严重的刑事犯罪!” 周正不敢再绕圈子,直接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刑事犯罪?向宁省长汇报?” 陈明伟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疑惑和审视,“周正同志,按照规定,这类事情你应该先向你的直属领导,或者向相关政法部门反映。” “来不及了!陈秘书!而且这件事牵扯太大!” 周正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是我们反贪局的同事,林华华!她今天早上被人绑架了!” “绑架?!” 陈明伟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被这个词语震惊了。 “是的!绑架!” 周正抓住机会,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整个事件和盘托出:从早上接到那个用变声器的恐怖电话,到对方索要丁义珍案件的全部证物,再到那恶毒的威胁——证物破损就砍手指,报警或通知陈海就毁容,以及最后那句诛心的警告,关于林家可能迁怒于他的恐惧……他一五一十,没有任何隐瞒,甚至连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恐惧都隐约透露了出来。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只有绝对的坦诚,才可能换取一丝信任。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陈明伟显然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的信息。一个省检察院的干部在周末被绑架,绑匪目标直指敏感案件的证物,还涉及对家属报复的威胁……这听起来太像警匪片里的情节了! “周正同志,” 陈明伟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质疑,“你确定你说的都是事实?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应该清楚,谎报这种性质的情况,后果有多严重!” 周正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对方不相信! “陈秘书!我以我的党性、我的前程担保!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周正几乎是在对着电话低吼,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我就在省检察院反贪局工作,现在是借调在省纪委配合调查光明区的案子!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情跟您,跟宁省长开玩笑啊!林华华现在生死未卜,那个绑匪只给我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才冒昧打扰您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那份走投无路的绝望感,透过电线,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陈明伟再次沉默了。他能听出周正声音里的恐惧、焦急和不似作伪的绝望。一个年轻的检察院正科级干部,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塌天的大事,绝不敢如此失态地直接联系省长大秘。而且,涉及到丁义珍案……这个案子的敏感性他太清楚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对周正来说简直是凌迟般的煎熬。 终于,陈明伟似乎做出了决定,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语速加快了许多:“周正同志,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现在,立刻,保持手机绝对畅通,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再联系任何人!等我电话!” “是!是!谢谢陈秘书!谢谢!” 周正如同听到了特赦令,连声道谢。 陈明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周正浑身虚脱般地靠倒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但更大的不确定性,还在后面。陈秘书会汇报吗?宁省长会相信并采取行动吗? 省政府大楼,宁方远副省长的办公室外。 陈明伟握着手机,眉头紧锁,在走廊里踱了几步。周正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这件事太突然,太诡异了。他本能地觉得风险极大,万一信息有误,他贸然汇报,轻则挨批,重则影响领导判断。 他犹豫了足足好几分钟,反复权衡利弊。最终,职业责任感和对潜在重大危机的警觉占据了上风。宁省长多次强调,非常时期,信息渠道必须畅通,尤其是涉及敏感案件和干部安全的问题,宁错报,勿漏报!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和思绪,轻轻敲响了宁方远办公室的门。 “进来。” 里面传来宁方远沉稳的声音。 陈明伟推门而入,看到宁方远正坐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低声汇报道:“省长,刚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是省检察院反贪局借调在纪委的干部,叫周正。他汇报了一个非常情况……” 他尽可能客观、简洁地将周正所说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林华华被绑架、绑匪索要丁义珍证物、残忍的威胁、以及周正自身的恐惧和请求。 宁方远一直低头看着文件,仿佛没有在听,但陈明伟知道,领导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当陈明伟说到“绑架”和“丁义珍证物”时,宁方远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直到陈明伟全部汇报完毕,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宁方远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了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标志性表情。 他没有立刻询问细节,也没有表达震惊或愤怒,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陈明伟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领导正在脑海中飞速地梳理信息,判断真伪,权衡影响,并思考着应对策略。这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比刚才等待周正电话接通时还要漫长。 宁方远的目光投向窗外,汉东省的政治风云,似乎因为这一起突如其来的绑架案,而变得更加波谲云诡,凶险莫测。 第225章 宁方远的布置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宁方远手指轻叩桌面的“笃笃”声,如同精准的秒针,计算着决策的时间。陈明伟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知道,此刻宁省长脑海中正进行着风暴般的权衡与推演。 几分钟后,那有节奏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宁方远深邃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变得锐利而坚定。他朝着陈明伟,沉稳地伸出了手。 陈明伟立刻会意,没有丝毫迟疑,迅速将自己的手机解锁,翻到与周正的通话记录界面,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 宁方远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普通的号码,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按下了拨号键。他没有使用免提,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显然周正一直死死地盯着手机。 “喂?陈秘书?” 周正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急迫。 “我是宁方远。” 宁方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电波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镇定。 电话那头明显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是更加紧张,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的声音:“宁、宁省长!您好!” “周正同志,你把刚才向陈秘书汇报的情况,再向我详细、准确地陈述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包括你的判断和顾虑。” 宁方远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冷静下来的力量。 “是!宁省长!” 周正强迫自己镇定,深吸一口气,开始从头讲述。从那个用变声器的恐怖电话响起,到对方明确索要丁义珍案证物,再到砍手指、毁容以及林家报复的威胁,最后到绑匪给出的二十四小时期限和明天通知交易地点的安排。他尽可能客观地复述,甚至连自己最初想过伪造手续拿证物的动摇心态都没有隐瞒——在宁方远这样的人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是徒劳的,唯有绝对的坦诚。 宁方远静静地听着,期间没有打断一次,只是偶尔会因为某个关键点而眼神微凝。 等到周正全部说完,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指示时,宁方远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情况我了解了。” 他没有做任何无谓的安慰或者保证,直接下达指令:“周正同志,你现在立刻离开当前位置,去省检察院附近,找一个足够私密、安全的地方。可以是安静的茶馆包间,或者你认为可靠的临时住所。找到之后,把具体地址立刻发到陈秘书这个手机上。”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在我的人联系你之前,保持隐蔽,不得与任何人再联系,包括陈海和林华华的家人。明白吗?” “明白!宁省长!我马上就去办!” 周正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应道。 宁方远没有再废话,直接结束了通话,将手机递还给陈明伟,同时吩咐:“注意接收他的地址信息。” “是,省长。” 陈明伟双手接过手机,知道接下来的协调工作将由自己负责。 宁方远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给自己多一秒钟的思考时间,直接拿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熟练地按下了一串号码——那是直通副省长兼公安厅长祁同伟的线路。 电话很快被接通。 “宁省长!” 祁同伟的声音传来,带着恭敬。 “同伟,有个紧急情况。” 宁方远开门见山,语气凝重,“省检察院反贪局一名叫林华华的女干部,今天早上被绑架。” “什么?!”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显然大吃一惊。 宁方远没有给他消化震惊的时间,继续用简洁清晰的语言说道:“绑匪目标明确,索要丁义珍案件的全部证物。威胁手段很恶劣,声称如果报警或通知单位领导,就对人质进行残害。目前人质家属……或者说关系密切的同事周正,已经秘密向我汇报了此事。” 他略过了周正内心的恐惧和纠结,只陈述核心事实和绑匪的要求。 “你现在立刻做几件事:” 宁方远的指令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第一,秘密选派一支绝对可靠、精干的便衣行动小组,人数不要多,要精。让他们按照陈明伟秘书随后提供的地点,去与周正汇合,听他详细介绍情况,并对他实施保护性监控,同时做好明日参与交易的准备。” “第二,同样派一组可靠的人,身着便装,以其他名义进入省检察院反贪局证物室,对目前封存的丁义珍案件物证,进行一次秘密的、彻底的检查。这件事,我会亲自给季昌明检察长打电话说明,手续问题你不用担心。” “第三,” 宁方远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有力,“立刻协调一支特警突击队和技侦力量,处于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装备、车辆、监听追踪设备全部准备就绪。明天一旦确定交易地点,我要你们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动静,完成布控并实施抓捕,确保人质绝对安全!” 他强调道:“所有行动,必须高度保密!参与人员严格审查,行动信息控制在最小范围。在明天交易之前,绝不能让外界察觉到警方有任何异常大规模调动!绑匪声称监视着陈海和警方,无论真假,我们必须当做真的来应对!” “请宁省长放心!” 祁同伟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和决心,“我立刻亲自部署,挑选厅里最顶尖的伙计!保证完成任务,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明天一定把绑匪拿下,安全救出人质!” “好!同伟,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一名干部的生命安全,也关乎丁义珍案的走向,甚至影响到汉东的稳定。你务必亲自督办,确保万无一失!” 宁方远最后叮嘱道。 “是!保证办好!” 祁同伟的回答铿锵有力。 挂断电话,宁方远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中除了凝重,更多了一份运筹帷幄、决胜于里的冷冽。 第226章 祁同伟的行动 放下宁方远的电话,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被置于风暴中心、临危受命的极度兴奋和紧绷。宁省长将如此隐秘而重大的任务直接交给他,既是无比的信任,也是严峻的考验!这件事办好了,他在宁省长心中的分量将无人能及;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拿起内部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副厅长王绍的号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肃:“王绍,立刻到我办公室来!马上!有紧急任务!” 不过两分钟,王绍便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疑惑和紧张:“祁厅,出什么事了?” 祁同伟没有让他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用最快语速将情况的核心要点告知:“省检察院反贪局的林华华,今天早上被绑架了。绑匪索要丁义珍案的证物。” 王绍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倒吸一口凉气:“绑架?!这……” “听我说完!”祁同伟打断他,眼神锐利,“宁省长亲自指示,任务分两头。第一,你立刻挑选三到五个绝对信得过、身手好、嘴严的心腹,要便装,在外边指定地点集合,不要用厅里的车,用民用车辆。集合后等陈明伟处长发来地址,你们立刻去那里找一个叫周正的人汇合。他是林华华的同事,也是报案人。听他详细介绍情况,然后你们就跟着他,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是监控,确保他配合我们明天的行动。明白吗?” “明白!我马上安排人手!”王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头。挑选心腹,便装行动,民用车辆,这些都是为了最大限度保密。 “第二件事,更重要!”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亲自带队,同样挑选最可靠的人,穿便装,以其他名义进入省检察院反贪局证物室。你们的任务,是对丁义珍案件的所有封存物证,进行一次秘密的、彻底的筛查!” 他特意强调了“秘密”和“彻底”两个词。 “筛查的重点,”祁同伟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绍,“不仅仅是看封装是否完好。我要你们用上所有能用上的非破坏性检查手段——X光、内窥镜, 还有其他的手段! 仔细检查这些证物,特别是那些账本、文件袋、甚至电子设备内部,是否存在夹层、暗格,或者丁义珍可能留下的、不为人知的后手!” 王绍的心猛地一跳。祁厅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丁义珍作为潜逃的关键人物,他留下的证物里,极有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或许是足以扳倒某些大人物的铁证,也可能是他为自己预留的保命符!绑匪如此执着于这些证物,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销毁表面证据那么简单! “我明白了,祁厅!我们会像梳头发一样,把所有证物过一遍!”王绍郑重承诺。 祁同伟上前半步,几乎贴着王绍的耳朵,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细微的声音叮嘱道:“王绍,你听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在筛查过程中,真的发现了丁义珍留下的‘后手’——比如隐藏的U盘、微缩胶片、或者记录了特殊信息的纸张……。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性:“不要当场打开,不要记录,更不要让除了你们核心几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立刻秘密地带回来,直接交到我手里!” 他死死盯着王绍的眼睛,强调道:“所有参与这次筛查的人员,必须下达最严格的封口令!这件事的保密级别,提到最高! 除了你我,以及宁省长,绝不能让第四方,尤其是……检察院那边的人,知晓任何可能存在的‘额外发现’!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完全明白了祁同伟的深层意图。这不仅仅是排查风险,更是一次可能的“信息截胡”!如果丁义珍真的留下了指向更高层的证据,那么这份证据必须掌握在他们,或者说,掌握在宁方远省长这一边,而不是按照常规流程进入检察院或纪委的系统。这背后的政治考量,远超过一起简单的绑架案! “是!祁厅长!我完全明白!”王绍压低声音,语气无比坚定,“我亲自带队,亲自监督筛查过程。如果真有发现,我会亲自保管,第一时间秘密带回,直接交到您手上!参与人员我会严格筛选,并下达死命令!” “好!事不宜迟,立刻去办!”祁同伟用力拍了拍王绍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压迫感,“记住,保密是第一位的!动作要快,要隐蔽!” “是!” 王绍不再废话,转身快步离开了祁同伟的办公室,背影带着一种执行绝密任务的决绝。 祁同伟看着关上的房门,眼神闪烁不定。他走到窗边,俯瞰着省公安厅大院。林华华被绑架,索要丁义珍证物……这起突发事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激起了刑事案件的涟漪,更可能搅动汉东省深不见底的政治暗流。而他现在,正处在旋涡的最中心。 他必须确保王绍那边万无一失,既要找到可能存在的“钥匙”,又要绝对保密。同时,他还要统筹全局,为明天的抓捕行动做好万全准备。这将是一场硬仗,一场考验他能力和忠诚的硬仗。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开始部署特警和技侦待命的事宜。 就在祁同伟紧锣密鼓地部署行动的同时,宁方远再次拿起了电话。这一次,他拨通的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的号码。这件事发生在检察院系统内部,涉及到关键证物,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季昌明这位一把手,必须取得他的理解和配合。 电话响了片刻才被接通,传来季昌明那特有的、带着一丝谨慎和圆滑的声音:“喂,宁省长?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昌明同志,有个非常紧急和严重的情况,需要你立刻配合,并且绝对保密。”宁方远的开场白直接而凝重,没有丝毫寒暄。 季昌明的心下意识地一紧,能让宁方远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绝不会是小事。“宁省长,您请讲,我一定全力配合。” 第227章 季昌明的叹息 “你们省检察院反贪局,借调在纪委工作的干部林华华同志,今天早上,被绑架了。” “什么?!林华华被绑架了?!” 电话那头传来“腾”地一声,显然是季昌明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怎么可能?!在京州?” 这个消息对于季昌明来说,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一名在职的检察干部,在省会城市被绑架,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传出去,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脸都要丢尽了! “情况属实。”宁方远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绑匪的目标非常明确,索要丁义珍案件的全部封存证物。”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在升高。丁义珍!又是丁义珍!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宁方远继续说道:“为了保护人质安全,确保案件顺利侦破,我现在需要派人进入你们反贪局的证物室,对丁义珍案的证物进行一次秘密的、非破坏性的安全检查。这件事,需要你这边提供一切必要的便利和绝对的保密。” 季昌明瞬间就明白了宁方远的意图。安全检查是名目,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是宁方远也想借此机会,亲自掌控丁义珍证物的真实情况,避免在接下来的博弈中陷入被动。但他不能点破,只能顺着话头说:“我明白,宁省长!保护干部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我亲自来安排,保证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好。”宁方远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我的人会穿便装过去,由你亲自接待,直接带入证物室。整个过程,尽量不要让其他任何人接触和知晓。昌明同志,这件事的敏感性,你应该清楚。” “清楚!我非常清楚!”季昌明连声保证,“我就在反贪局楼下等着,您的人到了直接联系我,我亲自带他们上去!” 结束与宁方远的通话,季昌明缓缓放下听筒,身体却因为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他一屁股跌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混账!王八蛋!是哪个天杀的非要害我?!非要跟我过不去?!” 他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一股邪火直冲顶梁门!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检察院这艘船从惊涛骇浪中稍微稳住! 之前空降下来一个侯亮平,仗着有背景,上蹿下跳,搞得反贪局乌烟瘴气,连带着他季昌明也整天提心吊胆,在沙瑞金和李达康之间走钢丝。结果呢?侯亮平先是连累得陈海背了处分,被降职调离了反贪局,后来自己又捅了大篓子,也被调离。后来陈海被纪委田国富要走,又带走了一批反贪局的骨干去纪委,好不容易才让检察院内部消停下来。 他季昌明好不容易在沙瑞金和李达康愈演愈烈的争斗中保持了相对超脱的姿态,眼看着再熬一段时间就能平安落地,光荣退休了。这倒好!平地起惊雷!自己手下的干部在家里被绑架了!绑匪还直接冲着检察院封存的最高敏感度的证物来了! 这案子一旦处理不好,人质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证物出了纰漏,他季昌明作为检察院一把手,绝对难辞其咎!别说平安落地了,恐怕临退休前还得背个处分,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心翼翼走在河边的人,好不容易避开了一个个大旋涡,却被突然从水里跳出来的一条恶鱼狠狠咬了一口!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愤懑和疲惫的叹息,从季昌明的胸腔深处吐了出来。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 但抱怨归抱怨,事情必须处理。宁方远已经亲自下令,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检察官制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他走到办公室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两鬓斑白、眼袋深重的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随后,他迈着看似沉稳,实则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一人下楼,来到了反贪局所在办公楼的入口处。 周末的大楼异常安静,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背着手,踱着步,目光不时望向大门外,等待着宁方远派来的“秘密人员”。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让他感到煎熬。他知道,随着这些人的到来,他和他竭力维持平静的检察院,将不可避免地被再次卷入汉东省这场深不见底的政治风暴之中。而他这把老骨头,能否在这次风暴中保全自身,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季昌明在反贪局楼下的大厅里并未等候太久,不过二十多分钟,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别克商务车便悄无声息地滑行至门口停下。车门打开,副驾驶上率先下来的,正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王绍。他身着便装,神色冷峻,身后跟着三名同样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精密仪器箱的黑色手提箱。 看到是王绍亲自带队,季昌明的心又是往下一沉。王绍是祁同伟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心腹,在公安系统内以执行力强和嘴巴严著称。他亲自出马,足见宁方远和祁同伟对此次“检查”的重视程度,也意味着这件事的保密级别和潜在风险,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王厅,辛苦了。”季昌明迎上前,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王绍与季昌明握了握手,力道很足,语气简短而直接:“季检,情况紧急,麻烦您了。我们现在就去证物室吧。” “好,跟我来。”季昌明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立刻转身,亲自在前面引路。他刻意避开了可能有监控或者人流的区域,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内部通道和货运电梯。王绍几人紧随其后,脚步轻快,沉默无声,只有仪器箱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 第228章 检查物证 一行人乘坐电梯直达证物室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寂静无人,只有顶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来到证物室厚重的铁门外,季昌明按响了门铃。 很快,铁门上的小窗口被拉开,露出一张略显年轻但带着警惕的脸庞,是今天值班的证物管理员小张。他看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检察长季昌明,吓了一跳,连忙打开门。 “季检!您怎么来了?”小张有些手足无措地立正问好,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季昌明身后那几位陌生的、气质冷硬的便装男子。 “嗯。”季昌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把丁义珍案件封存的全部证物调出来,这几位同志需要进行一次安全检查。” “安全检查?”小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规定和流程提示牌,“季检,这……按照程序,需要……” “程序我知道!”季昌明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带着罕见的严厉,“这是特殊情况,特事特办!一切责任由我承担!立刻执行命令!” 小张被季昌明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镇住了,不敢再多言,连忙应道:“是!是!我马上调取!”他手忙脚乱地拿出钥匙,打开了内部一道道保险柜和储物格,将那些贴着“丁义珍案”、盖着鲜红封存章的证据箱和文件袋逐一搬到了证物室中央的检查台上。 王绍朝身后的三名技术人员使了个眼色。那三人立刻会意,默不作声地提着仪器箱走上前,戴上白手套,开始熟练地打开箱子,取出各种小型的、非破坏性的检测设备——便携式X光扫描仪、高倍内窥镜、强光检查灯、甚至是微痕提取装置……他们动作专业而迅速,分工明确,开始对那些证物进行极其细致入微的检查,重点聚焦在账本的装订线内侧、文件袋的夹层、电子设备的内部缝隙等可能隐藏秘密的地方。 季昌明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安全检查”。但他聪明地没有多问,而是对还在发愣的小张说道:“我们出去等,不要打扰同志们工作。” 说着,他便率先走出了证物室。小张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些正在“摆弄”重要证物的陌生人,又看了看季昌明不容置疑的背影,最终还是跟着走了出来。 季昌明反手轻轻带上了证物室的铁门,但没有完全关死,留下了一条缝隙,既表示避嫌,也保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监督意味。 走廊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门内隐约传来的仪器轻微的嗡鸣声。小张站在季昌明身后,显得局促不安,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他几次张了张嘴,似乎想询问什么,但看到季昌明那凝重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季昌明自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深意地看着小张,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小张啊,在检察院工作,尤其是负责证物管理,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小张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腰板:“报告季检!是严守纪律,保守秘密!” “嗯。”季昌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语气变得异常严肃,“那你就应该明白,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属于最高级别的保密范畴。不该你看的,不要看;不该你问的,不要问;不该你知道的,更不要去打听。把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你的直属领导,明白吗?” 小张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连忙保证:“明白!季检!我保证守口如瓶!” 季昌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的承诺。然后,他脸上的严肃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疲惫之态。他踱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这鬼天气,闷得人心里发慌。” 他顿了顿,忽然侧过头,看向亦步亦趋跟过来的小张,语气随意地问道:“有烟吗?” 小张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检察长会突然向自己要烟。他赶紧点头:“有,有!”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不算太贵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季昌明很自然地伸出手。 小张连忙抽出一根烟,恭敬地递到季昌明手里,然后“啪”一声打着火,双手护着火苗凑了过去。 季昌明凑近,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烟雾在窗前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脸上复杂难明的表情。 小张看着季昌明检察长竟然在办公区域、在证物室门口如此“随意”地抽烟,心里的忐忑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更加浓重了。他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连季检这样的领导,都需要用烟草来缓解那巨大的压力。他默默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这寂静的走廊,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而证物室门内那细微的声响,仿佛每一次响动,都牵动着外面两人紧绷的神经。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检查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季昌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了大半,烟灰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看似落在窗外,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那扇虚掩的铁门内。小张则如同一个受惊的哨兵,远远地站在走廊另一头,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偶尔不安地搓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证物室内,王绍带来的三名技术人员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他们运用了所有携带的非破坏性检测手段,对丁义珍案件那几十箱、上百袋的证物进行了堪称“毫米级”的扫描和探查。便携式X光机勾勒出纸张和物品内部的轮廓,高倍内窥镜探入装订缝隙和电子元件的角落,强光检查灯下连最细微的纸张纤维和水印都无所遁形……。 第229章 结果 然而,随着检查的深入,几名技术人员的眉头却渐渐锁紧。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最终,其中一位负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一直沉默监督的王绍,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另外两人也相继停下了工作,做出了同样的示意。 王绍的心沉了下去。没有。 祁同伟厅长特意叮嘱要寻找的、丁义珍可能留下的“夹层”、“后手”或者任何超出已知范围的秘密信息,并不存在。这些证物,从物理层面检查,就是它们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账本、合同、文件、一些私人物品。或许其中蕴含着通过常规侦查才能解读出的犯罪信息,但并没有那种足以瞬间扭转局面的、“隐藏的钥匙”。 王绍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失望,他早已习惯了任务的不确定性。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技术人员将所有的证物小心翼翼地恢复原状,确保封存条的位置和形态与之前一模一样,不留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一切整理完毕,王绍这才推开证物室那扇厚重的铁门,走了出来。 听到门响,季昌明立刻转过身,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临时找来的一个小瓶盖里。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王绍,带着探询。小张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紧张地望过来。 王绍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先落在了不远处的小张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季昌明立刻会意,朝着小张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小张,你先到楼梯口那边等着。” “是,季检!”小张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压抑的走廊,一直跑到楼梯拐角才停下,但依旧不敢完全离开。 见小张走远,王绍才向前两步,走到季昌明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季检,检查完毕了。证物没有问题。” 他措辞很谨慎,但季昌明完全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还悬着——林华华的安危。 王绍继续说道:“按照后续安排,稍后,你们反贪局的周正同志,会过来办理手续,将这些丁义珍案的证物临时调走。” 季昌明目光一凝,瞬间明白了这“调走”背后的含义。这分明是要用这些证物作为诱饵,去进行明天的交易,营救林华华!王绍这是在向他提前通气,也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和相关安排。 “明天,”王绍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承诺般的郑重,“我们公安厅,会竭尽全力,确保将人和物,都安全地送回来。” 这句“人和物都安全送回来”,如同给季昌明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不仅是承诺营救林华华,也暗示会保护好这些敏感证物,不至于在行动中遗失或损毁。宁方远和祁同伟考虑得很周全,没有让他这个检察院一把手陷入“人财两空”的最坏境地。 季昌明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行动风险的担忧,也有对上级周密安排的感激,更有一丝摆脱重大干系的庆幸。他用力握了握王绍的手,语气真诚了许多:“王厅,辛苦了!也请转告祁省长和宁省长,我们检察院一定全力配合!希望……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一定!”王绍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招呼了一下已经从证物室出来的三名技术人员。几人如同来时一样,沉默而迅速地沿着原路离开,很快便消失在电梯口。 季昌明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这才朝着楼梯口喊道:“小张,过来吧。” 小张赶紧小跑着回来,垂手侍立。 季昌明看着他,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但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一些:“小张,等一下,我们反贪局的周正同志会过来。他来了之后,你配合他,办理手续,把刚才检查过的这些丁义珍案的证物,全部让他调走。” 小张脸上再次露出诧异的神色,周末接连发生违反常规流程的事情,让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季昌明不给他提问的机会,直接强调道:“记住几点:第一,过程中,不许与周正进行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更不许打听他调取证物的用途!第二,今天你看到我带着人来检查,以及周正来调取证物这两件事,都属于最高机密!把你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妻儿,都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听明白没有?!” 小张看着季昌明那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眼神,浑身一凛,立刻挺胸抬头,大声保证:“听明白了,季检!我保证严格遵守纪律,绝不泄露任何情况!” “好。”季昌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又补充了一句,“等周正办完手续离开后,你把证物室锁好,就可以下班了。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季昌明不再停留,迈着略显疲惫但沉稳了许多的步伐,独自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回到那间宽大却压抑的办公室,季昌明关上门,再次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刚刚打完一场硬仗。虽然证物没有发现隐藏的秘密,避免了更复杂的局面,但林华华被绑架以及随之而来的这一系列秘密行动,依然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周正来调走证物,等待明天公安厅的行动结果。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手竟然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自嘲地笑了笑,将杯中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滋味,恰如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得在这汉东的惊涛骇浪中,再硬撑一段时间。只盼明天,一切都能尘埃落定,平安无事。 第230章 后续动作 王绍几人迅速离开了省检察院大楼,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重新坐回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别克商务车,王绍这次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脸色凝重。驾驶员默契地发动汽车,缓缓驶离。 车子刚汇入主干道的车流,王绍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加密通讯手机,直接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厅长,检查完了。”王绍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汇报重大结果时的紧绷,“没有。” 他不需要过多解释,这一个词,祁同伟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丁义珍的证物里,没有发现任何预期的夹层、后手或者隐藏信息。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传来他带着疑惑的声音:“……竟然没有?” 他原本以为,绑匪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绑架检察干部来索要这些证物,必然是掌握了某些确切的、关于证物隐藏着关键秘密的信息。这个结果,让绑匪的行为显得有些……缺乏更深的动机?或者说,绑匪的层次,比他们预想的要低? “是的,厅长。我们用了所有能用的非破坏性手段,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查遍了,就是常规的案卷和物品。”王绍确认道。 “知道了。”祁同伟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追问道:“后续你们怎么安排?是先撤回厅里,还是……” “厅长,我们下一步……”王绍正打算说。 “算了,你们先在车上等着,别急着回来。我立刻向宁省长汇报一下这个情况,看省长的指示。”祁同伟打断了他,语气果断。 “是!” 结束与王绍的通话,祁同伟没有任何耽搁,立刻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宁方远的号码。他知道,宁省长一定也在等待着这个关键的信息。 “宁省长,我是同伟。”电话接通,祁同伟语气恭敬,“王绍他们那边刚刚结束了秘密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嗯,怎么样?”宁方远的声音平稳传来。 “证物本身,没有任何问题。”祁同伟清晰地汇报,“丁义珍并没有在这些封存的证物里,留下我们预想中的‘后手’或者额外的信息载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随即传来宁方远略带讶异,但依旧冷静的声音:“哦?一点都没有?” “是的,省长。王绍带人进行了非常彻底的检查,确认没有。”祁同伟肯定地回答。 “……看来,这个绑匪,要么是信息有误,要么就是另有所图,或者层次不高。”宁方远迅速做出了判断,语气随即变得坚定,“既然证物没有问题,那我们的核心目标就更加清晰和纯粹——集中所有力量,确保安全救出人质,成功抓获绑匪! 只要把人抓住,一切疑问,都可以从他嘴里审出来!” “是!省长!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确保明天行动成功!”祁同伟立刻表态,随即,他提出了一个延伸的想法:“省长,既然丁义珍的证物里没有,那……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让人把丁义珍以前住过的地方,包括他可能藏匿东西的其他地点,以及他留下来的所有私人物品,再秘密地、彻底地筛查一遍? 或许,他把东西藏在了别处。” 这个提议很大胆,意味着调查范围的扩大和行动的进一步隐秘化。 宁方远在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这个建议有其价值,丁义珍狡兔三窟,未必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是…… “可以。”宁方远最终同意了,但附加了严格的先决条件和要求,“但是,这件事,必须放在明天成功救出人质、抓获绑匪之后再进行! 当前一切以营救任务为最优先,绝不能分散精力和资源,更不能因为旁生枝节而影响到主线的行动!” 他特别强调道:“而且,后续的筛查工作,同样要注意绝对保密! 动作要轻,要隐蔽,不要搞得风声鹤唳,被一些‘有心人’关注到。” 祁同伟心领神会,宁省长所说的“有心人”,指的自然是在汉东密切关注着丁义珍案动向的沙瑞金和李达康两方势力。任何对丁义珍过往的深入挖掘,都可能被解读出不同的政治信号,必须谨慎再谨慎。 “请您放心,省长!我明白轻重缓急,也清楚保密的重要性。我会安排好的,保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完成后续的筛查工作。”祁同伟郑重承诺。 “好,同伟,那边就交给你了。随时保持联系。”宁方远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得到明确指示的祁同伟,立刻再次拨通了王绍的电话。 “王绍,宁省长的指示下来了。”祁同伟语速很快,“证物既然没问题,现在的核心任务就是配合明天的营救行动。你带来的那几个负责技术检查的同志,暂时不要返回厅里,你在外边给他们找个安全屋或者酒店安顿下来,让他们处于待命状态。” 他下达了新的命令:“等明天林华华被安全救出,绑匪落网之后,你立刻安排他们这支技术小组,对丁义珍曾经居住过的所有地点,以及他遗留下来的其他私人物品,进行一次秘密的、彻底的筛查。 要求和今天一样,寻找任何可能隐藏的信息。” “是!厅长!”王绍应道。 “至于你,”祁同伟继续说道,“先把筛查的事情放一放,你的主要精力,立刻转移到营救行动上来。 你先去和周正汇合,详细了解情况,参与制定明天的交易和抓捕方案。等这件事彻底了结之后,你再回头负责丁义珍遗留物品的筛查工作。” “明白!我马上就去周正那里!”王绍立刻领会了祁同伟的部署——兵分两路,技术组待命准备后续任务,他本人则投入当前最紧迫的实战。 结束与祁同伟的通话,王绍收起手机,对驾驶员吩咐道:“先不回厅里了。把我送到陈处长之前发的那个地址,周正那里。然后,你带着他们三个,”他回头指了指后座上的三名技术人员,“在附近找个安静、不起眼的宾馆住下,保持通讯畅通,随时等我命令。” “是,王厅。”驾驶员点头应道,随即调整了行车方向。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王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任务比预想的更复杂了,但目标也更加明确。 第231章 林华华醒来 京州郊区,那座被废弃院落包围的孤零零小院内,死寂被一声充满惊恐和绝望的尖叫猛然划破。 “啊——!这是哪里?!放开我!救命啊!” 林华华从药物导致的深沉昏迷中逐渐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和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恐慌。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左手腕被一副冰冷的手铐牢牢锁在床边的铁管上,铁管另一端深埋入水泥墙,纹丝不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开始不顾一切地尖叫、挣扎,手铐与铁管碰撞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院外,正靠墙假寐的侯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惊得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他迅速贴近窗户缝隙,紧张地观察着院子外面荒草丛生的小路和更远处的废弃房屋。所幸,这里足够偏僻,最近的邻居也在几百米开外,林华华的叫喊声虽然尖锐,但在风中传播不了太远,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如同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初醒的恐惧需要发泄,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他听着屋内林华华从声嘶力竭的呼喊,到带着哭腔的咒骂,再到因为体力消耗和绝望而逐渐低沉的呜咽……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屋内的叫喊声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声。 时机到了。 侯亮平走到房门口,没有开门,而是拿出那个冰冷的变声器,凑到门缝边,按下了开关。那个扭曲诡异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穿透薄薄的门板,钻进林华华的耳朵里: “喊够了?” 屋内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带来的死寂。 电子音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我劝你老实一点,乖乖听话。只要你配合,我不会动你一根头发。外面荒郊野岭,你喊破喉咙也没用,反而浪费力气。” 听到“不会动你”,林华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丁点,但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如坠冰窟。 “但是……”电子音刻意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如果你不听话,非要给我找麻烦……那就不要怪我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林华华的恐惧,然后用一种慢条斯理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你说……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要是突然失去了清白,脸上再被不小心划拉上几十道口子……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人?嗯?”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林华华作为女性最深层、最原始的恐惧。她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连哭泣都忘记了,只剩下无边的寒意笼罩全身。她毫不怀疑,门外那个藏在变声器后的恶魔,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水……和吃的,在旁边。老实待着!”电子音最后命令道,随即消失了。 门外,侯亮平听着屋内彻底没了动静,只有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扭曲的弧度。他成功地用恐惧压制住了林华华,确保了在她失去利用价值之前,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然而,刚才为了恐吓而说出的“失去清白”几个字,却像一颗邪恶的种子,在他自己心里悄然发芽。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华华年轻姣好的面容和因为挣扎而略显凌乱的衣衫。一股混合着权力欲、报复欲和原始兽性的火热冲动,猛地从小腹窜起,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呼吸变得粗重,眼神变得浑浊而充满侵略性。在这种绝对掌控他人生死和尊严的扭曲环境下,长期压抑的欲望和愤懑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手几乎就要触碰到门上的锁扣。 只要打开这扇门,里面那个曾经可能对他不屑一顾的、骄傲的女检察官,就将彻底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和凌辱!这种想法带来的病态快感,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冰冷锁扣的瞬间,一股源自多年宦海沉浮锻炼出的、对风险和后果的本能计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猛地缩回了手! “不行!不能冲动!”他在心里对自己狂吼。 他绑架林华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拿到丁义珍的证物,作为筹码,去跟沙瑞金、宁方远,甚至是赵立春做交易,换取自己的翻身机会!这是一场政治赌博! 如果他在这里玷污了林华华,性质就完全变了!这就不再仅仅是一起为了证物的绑架案,而是一起情节极其恶劣的暴力性犯罪案件! 一旦林华华受辱,检察院系统,尤其是林家,绝对会暴怒,会动用一切力量,给警方施加前所未有的破案压力,要求限期破案!到时候,别说祁同伟,恐怕连高育良都会被惊动,亲自过问。在那种全城乃至全省警力高压侦办的情况下,他侯亮平暴露的风险将呈几何级数增加!他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从容地进行他的政治交易。 反之,如果林华华最终被安全解救,除了受到惊吓外毫发无伤,那么这起案件虽然严重,但引发的关注度和破案紧迫性会相对较低。检察院和林家虽然也会施压,但不会达到那种不惜一切代价的程度。这就能为他争取到宝贵的、进行操作和谈判的时间窗口。 只要他能顺利拿到证物,并以此与赵立春或者沙瑞金中的任何一方达成交易,那么,即便他绑架林华华的事情最终被查出来,自然也会有得了好处的大人物出手,将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低,甚至想办法替他遮掩、脱罪!官场之上,利益交换,有时候可以超越法律和道德的界限。 想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侯亮平心中那股邪火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功利的算计。女人,不过是工具和筹码,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掉自己翻盘的最后希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房门,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残忍。他退回到院子里的破旧椅子上坐下,开始耐心等待他计划中那关键一步的到来。 第232章 检察院门前的等待 城郊小院的破败与寂静,仿佛将时间都凝固了。侯亮平如同困守在巢穴里的野兽,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目光不时瞥向桌子上那部关乎他命运的手机。 他绝不会天真地等到明天约定的时间再联系周正。夜长梦多,拖延意味着无数的变数——周正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最终选择报警;林华华的失踪可能会被其他人察觉;甚至检察院那边可能会因为其他原因对证物进行转移或再次核查……他必须主动出击,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利用好这短暂而宝贵的“黄金窗口期”。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周正可能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周末的检察院,管理相对宽松,但并非毫无秩序。如果周正选择在正常上班时间,拿着那份他伪造的、经不起细究的“手续”去调取如此敏感的要案证物,值班人员很可能会出于谨慎,打电话向主管领导甚至直接向季昌明求证。那样一来,他的计划将瞬间败露。 唯一的空子,就在这傍晚时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给城市的天际线抹上了一层昏黄。这正是检察院各部门结束一天工作,人员开始下班离岗,一些需要临时存放或交接的物证、文件进行最后处理的“交接空白期”。这个时候,值班人员身心疲惫,归心似箭,对于内部同事,尤其是周正这样有一定级别的干部前来办理手续,警惕性会降到最低,只要手续表面上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很大概率不会多事地去向上级核实。他们要的,往往只是一个流程上的凭据,以便完成交接记录,然后准时下班。 “就是现在!”侯亮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迅速出门,锁好院门,驾驶着那辆黑色轿车,再次融入了城市的车流之中。 他没有开往偏僻处,反而朝着省检察院的方向驶去。他将车停在距离检察院大门不远处的街对面,一家看起来生意普通的沿街餐厅的停车场角落。这个位置既能清晰地观察到检察院大门口的人员进出,又不容易引起注意。他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卡座,点了一份简单的餐食作为掩护,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了检察院那庄严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进出检察院的人逐渐稀少。侯亮平内心的焦灼如同野火般蔓延。他担心周正临阵退缩,担心出现其他意外。餐厅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周围是享受周末夜晚的食客们的谈笑声,这一切都与他内心的紧张和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就在他等的几乎要不耐烦,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检察院大门口! 是周正!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紧张、决绝和一丝苍白的表情,快步走进了检察院大楼。 侯亮平的精神猛地一振,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口,心脏因为期待而剧烈地跳动着。周正进去了!他果然选择了这个时间!这说明他大概率没有报警,而是决定挺而走险! 接下来的等待,变得更加煎熬。侯亮平不停地看表,计算着时间。周正进去办理手续需要多久?会不会遇到盘问?会不会节外生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想象着周正在证物室里与值班人员交涉的情景,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这在侯亮平的感觉中却如同过了半天——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检察院大门口! 而这一次,周正的手里,赫然抱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纸质证据箱!箱子上似乎还贴着封条! 成功了!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狂喜的激动瞬间冲上了侯亮平的头顶,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翻盘的关键,看到了那些足以让李达康、让赵立春派系身败名裂的证据就在那个箱子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部早已准备好的、无法追踪的不记名手机,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快速按下了周正的电话号码。 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透过餐厅的玻璃窗,死死地盯住了远处那个正抱着证据箱、站在检察院门口似乎有些茫然无措的周正。 电话拨出的瞬间,他看到周正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放下箱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听筒里传来接通的提示音,一声,两声…… 侯亮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狩猎的最后一环,即将扣上。 另一边,周正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证据箱,刚走出检察院大门没几步,口袋里的手机便突兀地震动起来。他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他故作慌乱地将箱子放在脚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果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来了!果然来了! 他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恐不安的表情,嘴唇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将一个突然接到绑匪电话的受害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他的左手食指看似无意地按在了藏在耳廓深处的微型通讯耳机上,触发了与王绍的单向通话。 “王…王厅,”他压低声音,对着空气,也是对耳机那头的王绍急促地说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有…有个未知来电!很可能是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搬起箱子,脚步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到路边一棵行道树的阴影下,仿佛想寻找一个稍微隐蔽点的地方接听这个可怕的电话。这个动作既符合常理,也为技术侦查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 耳机里立刻传来了王绍沉着冷静的指令,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周正,保持冷静,按计划行事。我们这边已经启动实时定位和通话监听,技术人员就位。接电话,尽量拖延时间,套取信息,注意安全。” 听到王绍的话,周正心中稍定,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过于急促的呼吸,然后才用依然带着一丝惊惶的手指,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并将听筒贴在了耳边。 “喂……?”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恐惧,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车流与建筑,试图找出那个可能正在暗中窥视他的绑匪。 第233章 王绍的安排 电话接通,周正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努力捕捉着任何一丝背景音,但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片死寂,仿佛对方正身处一个绝对隔音的环境。紧接着,那个冰冷、扭曲、毫无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如同毒蛇吐信,直接钻入他的耳膜: “听着,现在立刻带着东西,去西郊五环外的‘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到了之后,在中心喷泉旁边等着。我会再联系你。” 对方的指令简洁、直接,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控制欲。 周正的心脏狂跳,但他牢记着王绍的指示——拖延时间,套取信息。他立刻用一种带着哭腔的、急迫的语气哀求道:“等等!你别挂!华华呢?林华华怎么样了?我要听到她的声音!求求你,让我知道她是安全的!不然……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这是他此刻最真实,也是最合理的诉求。 然而,就在周正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坐在餐厅窗边的侯亮平,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邻桌几个看似普通的食客,似乎不经意地朝他这边瞥了几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做贼心虚的侯亮平神经本就绷紧到了极致,这一瞥如同惊弓之鸟,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暴露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是便衣警察?还是周正通知了其他人,反过来在定位他? 巨大的危机感让他瞬间放弃了任何周旋的念头!他对着变声器,用电子音粗暴地打断了周正的哀求,语气急促而强硬:“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到了自然会让你知道!” 说完,根本不給周正任何再开口的机会,侯亮平猛地按下了挂断键!他迅速将手机电池抠出,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付完钱,他站起身,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出餐厅,但整个后背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直到坐进桑塔纳驾驶室,锁死车门,他才敢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他惊魂未定地透过车窗,再次望向餐厅里那几个人,只见他们依旧在谈笑风生,吃着东西,似乎刚才的注视真的只是无意间的巧合。 “妈的,自己吓自己……”侯亮平低声咒骂了一句,狠狠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既是发泄后怕,也是恼怒于自己的失态。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敢再冒险停留。 发动汽车,他不再犹豫,直接驱车驶离了这片区域,朝着西郊五环外的“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疾驰而去。那个广场占地面积大,人流复杂,监控存在盲区,确实是进行这种灰色交易的理想地点。 另一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周正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挂得太快了! 他立刻对着微型耳机急促地汇报:“王厅,他挂了!只说了让去西郊五环外的‘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到了喷泉边等下一步指示。我要求确认林华华安全,但他直接打断了,然后突然就挂断了电话!我感觉……他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很仓促。” 王绍的声音立刻从耳机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听到了。技术人员正在全力追踪信号!” 车厢内陷入一片紧张的寂静,只能听到技术人员快速敲击键盘和仪器发出的细微声响。几秒钟后,技术人员的汇报声传来,带着遗憾:“王厅,时间太短了!对方通话时长不足三十秒,而且信号似乎经过简易跳转处理……我们只来得及将信号源的大致范围缩小到……京州市区内,无法进一步精确定位!” 京州市区!这个范围太大了,如同大海捞针! 王绍眉头紧锁,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对方显然极其狡猾且警惕性极高。他当机立断,对周正下达指令:“周正,按他说的,你现在立刻出发,前往‘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保持通讯畅通,我们会全程监控。” 接着,王绍拿起另一部对讲设备,语气果断地命令道:“各小组注意!目标地点确认,西郊五环外‘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所有待命人员,立刻化整为零,穿便装,乘坐民用车辆,分散前往目标广场! 到达后,自行寻找有利位置隐蔽,重点监控中心喷泉区域!重复,保持隐蔽,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技侦小组,立刻分析该广场结构图,寻找最佳布控点和可能的交易、逃脱路线!” “一组收到!” “二组明白!” “技侦组正在处理!” 一道道回应声从对讲机中传来。原本散布在市区各处的便衣警察们,如同接到指令的工蚁,迅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那个即将成为风暴眼的城市广场汇聚而去。 周正抱起那个沉重的证据箱,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王绍安排的另一辆民用轿车的后备箱,然后坐进了副驾驶。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朝着西郊驶去。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他怀里的这个箱子,以及他本人在绑匪眼中的价值,将是决定林华华生死的关键。 第234章 被抓 当侯亮平驾驶着那辆黑色轿车,随着车流缓缓驶入“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的巨大停车场时,他并不知道,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已经如同蛛网上的感应丝,将这片区域的每一个动静都纳入了监控之中。 王绍安排的行动小组,凭借着交警指挥中心提供的实时路况和最优路线规划,早已抢先一步抵达。便衣队员们化整为零,融入了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们有的假扮成情侣,在喷泉边依偎低语,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有的坐在露天咖啡座,看似悠闲地品尝着饮料,耳麦里却接收着清晰的指令;还有的伪装成发传单的兼职人员,在人群中穿梭,不动声色地接近预定的监控区域。整个广场看似放松休闲,实则已布下天罗地网。 侯亮平将车停在一个相对偏僻但视野开阔的角落,并没有立刻下车。他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坐在驾驶室里,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膜,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心那个音乐声阵阵的喷泉。他在等待,等待周正的出现,等待那决定他命运的“钥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与期待。终于,他看到周正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周正独自一人,手里抱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证据箱,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喷泉边,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不停地四处张望,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看到那个箱子,侯亮平的心脏狂野地跳动起来,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瞬间冲上了头顶!成功了!周正真的把东西带来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拿着这些证据,重新站上权力舞台,将那些抛弃他、打压他的人一一踩在脚下的场景!极度的兴奋如同烈酒,麻痹了他本就因紧张而脆弱的神经,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警惕和冷静。 他不再犹豫,立刻用那部不记名手机再次联系周正,声音通过变声器显得更加急促和怪异:“现在,抱着箱子,走到广场东侧,那个通往后面小巷的拐角处,对,就是那个放着绿色垃圾桶的地方!把箱子放在那里!” 周正依言抱着箱子走了过去,那是一个视觉死角,确实是监控盲区。 “然后呢?华华呢?”周正对着电话急切地追问。 “你?你现在立刻开车,去五公里外的建设路与解放街交叉口等着!”侯亮平命令道,他打算拿到东西确认后,再随便说个偏远地点打发周正,为自己争取足够的逃离时间,“等我确认了东西没问题,自然会告诉你林华华在哪里!” “不行!”周正立刻拒绝,语气激动,“我见不到华华,不可能把东西给你!万一你拿了东西不放人怎么办?我必须先知道华华是安全的!或者你带华华过来,我们同时交换!” 周正的讨价还价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侯亮平的一些狂热,但也激起了他的烦躁和暴戾。他感觉自己即将到手的胜利受到了挑衅和阻碍。 “你他妈没资格跟我讲条件!”电子合成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残忍,“我告诉你周正!你再敢啰嗦一句,我立刻就让守着她的人把她给轮奸了!然后再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鱼!你信不信?!” 这赤裸裸的、极度恶毒的威胁,如同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周正的心理防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不敢再赌,不敢想象林华华遭受那种非人折磨的场景。 “……好……好……你别乱来!我放!我这就放!”周正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拐角,仿佛要将位置刻在心里,然后缓缓地将那个沉重的证据箱放在了绿色垃圾桶的旁边。 “我放好了!你现在可以确认了!求你,别伤害华华!”周正对着电话哀求。 “滚!立刻按我说的,去那个路口等着!”侯亮平恶狠狠地命令道。 周正不敢再停留,步履踉跄地、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自己停车的方向跑去。 隐藏在暗处的王绍,通过望远镜和队员的汇报,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切,也监听到了全部的对话。他强忍着立刻下令抓捕的冲动,对着麦克风冷静指挥:“周正,按他说的,先开车离开,去建设路口。我会安排一组人在那边接应你,保护你安全。其他所有单位,保持最高警戒,盯死那个箱子!重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那个箱子!” 周正的车子驶离了广场。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埋伏在四周的便衣队员们,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肌肉紧绷,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孤零零放在拐角的证据箱上。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侯亮平并没有立刻出现。他像一头狡猾的狐狸,依旧躲在车子里,警惕地观察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他在测试,测试这是否是一个陷阱。他看到有人从那个拐角路过,甚至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箱子,但都没有停留。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巨大的诱惑和逐渐累积的焦虑,最终战胜了残存的谨慎。他已经等了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夜长梦多! 终于,在箱子被放下超过半个小时之后,侯亮平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推开车门,压低帽檐,快步朝着那个拐角走去。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来到拐角,他没有任何停顿,弯腰一把抱起了那个沉甸甸的证据箱,转身就准备快步离开! 就在他抱起箱子,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行动!”王绍通过对讲机,发出了雷霆般的指令! 刹那间,风云突变! 原本在附近“聊天”的一对“情侣”如同离弦之箭般猛扑过来!旁边“喝咖啡”的壮汉掀翻桌子,健步如飞!发“传单”的年轻人将手中的纸片一扔,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更多看似普通的路人从四面八方涌现,如同一张骤然收拢的大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刚刚抱起箱子的侯亮平合围而去! “警察!别动!” “放下箱子!抱头蹲下!” 怒吼声如同惊雷,在狭窄的巷道里炸响! 侯亮平抱着箱子,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了原地。他看着从各个角落如同神兵天降的警察,脸上那即将得手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被无边的惊恐和绝望所取代。 他,终究还是落网了。 第235章 营救 王绍快步走到被两名便衣警察死死按在地上的“外卖员”身边。那人还在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假发在扭打中已经歪斜,脸上粘着的假胡子也翘起了一角。 王绍蹲下身,目光冷峻,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伸手,动作干脆利落地一把将那顶劣质的假发扯了下来,露出了底下略显凌乱但依旧能辨认出发型的黑发。紧接着,他手指用力,嗤啦一声,将那两撇假胡子也彻底撕下! 伪装去除的瞬间,尽管对方脸上还残留着胶水和刻意抹黑的痕迹,但那张曾经在汉东省政法系统内无人不识的脸,还是清晰地暴露在了王绍和周围几个核心队员的眼前。 “侯亮平?!” 王绍的瞳孔猛地收缩,饶是他办案经验丰富,见惯了风浪,此刻也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怎么会是他?! 这个名字,曾经在汉东省掀起过何等的波澜!先是作为反贪局长,锋芒毕露,直接挑战时任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的权威;随后更是做出了一件震动整个汉东乃至更高层面的大事——他竟然绕过了所有常规程序,将掌握的关于赵立春一系的贪污腐败证据,直接捅到了中纪委!此举堪称石破天惊,彻底打破了汉东的政治平衡,也为他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上了一个仓促而惨淡的句号。他被调离、被边缘化,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谁能想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手段激烈的反贪局长,如今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狼狈不堪地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是以绑架犯的身份! 巨大的震惊过后,王绍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他盯着侯亮平那双因为计划失败而充满血丝、充斥着不甘和疯狂的眼睛,厉声喝问:“侯亮平!林华华呢?!你把她关在哪里了?!” 侯亮平死死地瞪着王绍,嘴唇紧闭,喉咙动了动,却一个字也不肯说。那眼神中,有失败者的绝望,更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戾。 王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短时间内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几乎不可能,而且此地人多眼杂,绝非审讯之地。 “给他戴上头套!”王绍毫不犹豫地下令,“把人直接押回省厅看守所!单独关押,没有我和祁厅长的命令,严禁任何外人接触! 包括检察院的人!”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侯亮平身份特殊,牵扯甚广,必须严格控制信息泄露。 “是!”两名干警立刻拿出黑色头套,利落地套在侯亮平头上,将他架了起来,迅速带离了现场,塞进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车窗经过特殊处理的车辆里。 处理完侯亮平,王绍立刻转向接下来的首要任务——营救林华华!侯亮平落网,但林华华还下落不明,多耽搁一分钟,她就多一分危险。 “技侦组,立刻调取广场及周边所有能调取的监控录像!重点排查绑匪出现前后的时间段,追踪他的行动轨迹和交通工具!”王绍语速飞快地命令道。 “明白!” 省公安厅的技术力量高效运转起来。以侯亮平被捕的地点为中心,方圆数公里的公共监控、商铺监控、甚至部分行车记录仪数据被迅速汇集、分析。侯亮平驾驶的那辆半旧黑色桑塔纳,很快就被锁定。 “王厅,查到了!车牌号是假的,但车型和特征吻合。我们追踪到这辆车今天早上从城郊结合部方向驶来,最终进入了这个广场的地下停车场。” “反向追踪!查它来的路线!”王绍下令。 技术民警们运用大数据和图像识别技术,沿着桑塔纳来的方向,一帧一帧地回溯监控画面。侯亮平虽然狡猾,选择了不少监控盲区和小路,但在强大的天网系统和专业的技术分析面前,他的行踪轨迹还是被一点点地拼接、还原出来。 两个小时后,一份清晰的轨迹图摆在了王绍面前。 “王厅,基本查清了。这辆车今天早上约七点二十分,从林华华所居住的小区附近驶出。我们比对了时间,与林华华失联的时间高度吻合。” 王绍眼神一凛,果然是从林华华家里直接动手的! “车辆随后驶离市区,进入了西郊这一片待拆迁的平房区。这是它最后出现在公共监控里的位置。”技术人员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一个红点,“这片区域监控覆盖极差,之后就没有清晰的影像记录了。但是,我们排查了这片区域几个主要路口的社会监控和卡口数据,发现这辆车在今天之内,只有进入的记录,没有离开的记录。可以初步判断,绑匪的落脚点,以及他关押林华华的地点,极有可能就在这片区域内!” 线索已经非常明确!王绍精神大振,立刻起身:“通知待命的特警队,立刻集合!通知周正,让他跟我们一起!” 车队再次出发,朝着西郊那片荒凉待拆的区域疾驰而去。车上,周正忍不住看向面色凝重的王绍,小声问道:“王厅,那个绑匪……到底是谁?” 王绍看了周正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周正同志,绑匪的身份涉及其他复杂情况,目前你不适合知道。你的任务是配合我们,安全救出林华华。其他的,不要多问。” 周正张了张嘴,看到王绍那严肃的表情,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只是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车子按照地图指引,驶入了那片如同被城市遗忘的角落。道路坑洼不平,两旁是残破的围墙和废弃的房屋,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又往前行驶了一段,在一个岔路口,王绍敏锐地注意到,通往左侧一条更窄土路的入口处,有着比较新鲜的车辙印记。 “往左走!”王绍果断下令。 车队沿着颠簸的土路缓慢前行了不到一公里,王绍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前方不远处! 那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个带有矮墙的破旧小院,院子门口的空地上,轮胎碾压的痕迹非常清晰。最重要的是,这院子位置极其偏僻,最近的邻居也在百米开外,四周视野开阔,符合一个绑架者选择藏身之地的所有特征! “就是那里!”王绍几乎可以肯定。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而有力:“各小组注意!目标院落已确认!特警队,立即实施包围! 注意观察院内情况,优先确保人质安全!行动!” 第236章 救出林华华 破旧的小院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孤岛,静默地矗立在荒凉的暮色中。王绍抬起手,做了一个标准的战术手势。身后,身着黑色作战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瞬间散开,无声而迅捷地占据了院落四周的所有有利位置,形成了严密的包围圈。 两名身手最为敏捷的特警借助队友的托举,悄无声息地翻过了低矮的院墙,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们迅速检查了院门,确认从内部闩住后,便打出手势,示意外部队员准备破门,同时他们自己则如同幽灵般贴近了那几间破败的平房窗户和门缝,进行初步侦察。 “报告,东侧房间空置,无人!” “西侧房间空置,堆放杂物!” “主屋门锁着,窗户被木板钉死,无法窥视!” 通过对讲机传来的汇报简洁而清晰。只剩下最后一间,位于院子角落,房门紧闭,而且是从外面挂着一把崭新的铜锁——这与整个院落的破败格格不入。 一名特警小心翼翼地贴近门缝,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尘埃的气息传来。他调整着头上多功能夜视仪的角度,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几乎是同时,屋内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仿佛是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动静。 屋内的林华华,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外面不同寻常的、细微的声响。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那个绑匪回来了吗?他要干什么?巨大的恐惧让她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竭力压抑着,生怕引起门外恶魔的注意。 门外的特警通过夜视仪,清晰地看到了屋内角落里,一个身影正蜷缩在床上,手腕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着。确认了屋内只有一个人质,且没有发现其他威胁后,他立刻用低沉而清晰、带着安抚力量的声音隔门喊道:“里面的人请注意!我们是警察!省公安厅特警支队的!我们是来救你的!请保持冷静,不要害怕!” 这声音如同天籁,瞬间击穿了林华华心中的恐惧壁垒。警察!是警察来了!得救了!巨大的喜悦和委屈涌上心头,她的眼泪瞬间决堤,想要呼喊,却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虚弱,只发出了一声哽咽的呜咽。 “破门!” 随着王绍在外围一声令下,一名特警后退半步,猛地一个侧踹!“砰!”一声闷响,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连同门框应声而开,碎木屑四溅。 两名特警持枪迅速突入,战术手电的光柱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屋内。光线刺得林华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特警快速扫视房间,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立刻将枪口压低。 “报告!发现一名女性人质,被手铐禁锢在床架!目测生命体征平稳,情绪激动!”一名特警迅速向外面汇报。 王绍听到汇报,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立刻大步走进屋内。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林华华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左手腕被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死死锁在锈迹斑斑的铁床上。 “快!把铐子弄开!”王绍命令道。 一名带着液压剪的特警队员立刻上前,找准位置,“咔嚓”一声,坚固的手铐链应声而断。失去了束缚,林华华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林华华同志,你安全了!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我是副厅长王绍。”王绍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林华华泪眼婆娑地看着王绍和他身后的警察,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虚弱:“没……没有受伤……就是……就是没力气……” “安排女警同志过来,先给林华华同志做一下初步检查!”王绍回头吩咐。 一名随队的女警立刻上前,蹲在林华华身边,一边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仔细检查她的身体状况,查看有无外伤,并询问她是否有不适。 初步检查确认,林华华除了受到严重惊吓、身体有些虚弱脱水外,并没有受到明显的物理伤害。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立刻安排车辆,把林华华同志送到指定医院,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疏导!注意保护,不要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王绍果断下令。两名女警小心地搀扶起虚弱的林华华,缓缓向屋外走去。 送走林华华,王绍的脸色重新变得冷峻。他环顾了一下这个肮脏、破败的囚禁之地,对随后跟进来的技侦人员命令道:“仔细搜查这个房间和整个院子!收集所有可能的生物样本、指纹、足迹!重点是那副手铐、那个行李箱、还有绑匪可能接触过的所有物品! 必须把证据链做扎实,办成铁案!” “是!王厅!” 安排完现场勘查,王绍的目光转向一直焦急等待在院子外面、此刻才被允许靠近的周正。周正看着林华华被搀扶出来时那虚弱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想要上前,却被警察礼貌地拦住。 王绍走到周正面前,看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证据箱,沉声说道:“周正同志,林华华同志已经安全获救,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周正重重地点了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跟着这两位同志,”王绍指了指旁边的两名警员,“带着物证,立刻返回省检察院。我会马上向祁厅长汇报,并请季昌明检察长亲自在检察院等候。你们当面办理手续,将这些证物完好无损地归还入库。” 他特别强调了“完好无损”和“归还入库”。 接着,王绍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他看着周正的眼睛:“周正,关于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林华华被绑架、你调取证物、以及绑匪的身份——都属于最高机密!你必须签署保密协议,对任何人,包括你的亲友、同事,都绝对不允许泄露半分!这是纪律,明白吗?” 周正身体一凛,立刻保证:“王厅,我明白!我以党性保证,绝不外传!” 王绍看着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点:“嗯。另外,你也多为林华华同志考虑一下。一个年轻的女干部,遭遇这种事情,传出去,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对她未来的工作和生活,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为了她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周正瞬间就明白了王绍的深意。这不仅仅是为了保密案情,更是为了保护林华华的名誉,还为了他不会因此被林家恨上。他感激地看了王绍一眼,再次郑重承诺:“王厅,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好,去吧。”王绍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正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囚禁了林华华的小屋,深吸一口气,抱着证据箱,跟着两名警员转身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王绍看着他们离去,这才拿出加密电话,准备向祁同伟详细汇报这边的情况,并协调与季昌明的交接事宜。这场惊心动魄的营救行动,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但后续的审讯、定案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更深层次的波澜,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237章 祁同伟和季昌明的反应 王绍站在荒凉的小院中,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因紧张和行动而有些发热的身体。他拿起那部加密通讯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祁同伟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厅长,”王绍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松弛,但依旧保持着恭敬,“向您汇报:行动结束,绑匪已被成功抓获,人质林华华安全解救!” “好!干得漂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祁同伟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人员伤亡情况如何?” “我方无人受伤,人质林华华受到惊吓,身体有些虚弱,但无明显外伤,已经安排送往医院进行检查和安抚。”王绍简要汇报了最关键的情况,随即,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异样,压低声音道:“厅长,关于绑匪的身份……经过现场确认,是……侯亮平。” “谁?!”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破音,“侯亮平?!你确定是那个侯亮平?!” “确定无误,厅长。我们撕掉了他的伪装,确认就是他本人。”王绍肯定地回答,他能想象到祁同伟此刻脸上的表情。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祁同伟明显加重的呼吸声。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侯亮平!他怎么会沦落到绑架自己昔日同事、索要案卷证物的地步?这完全不合常理!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寻找翻身的机会?还是彻底疯了? “他……他怎么会……”祁同伟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厅长,我们也很意外。但目前动机还不明确。”王绍说道。 祁同伟甩开纷乱的思绪,现在不是探究动机的时候,他迅速回到正题:“人现在在哪里?后续怎么处理的?” “我们已经给侯亮平戴上了头套,由专人押解,直接送往省厅看守所,单独关押。现场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我已经下达了最严格的封口令,严禁泄露绑匪身份和行动细节。”王绍汇报着处置情况,“另外,技侦的同志正在囚禁现场进行细致的勘查,全力收集和固定证据,确保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很好!处理得很妥当!”祁同伟对王绍的处置表示满意。控制消息、固定证据,这是当前最正确的做法。 “还有,厅长,”王绍继续汇报,“关于丁义珍案的证物,周正已经带着那个证据箱,在我们的护送下,正返回省检察院。需要请季昌明检察长亲自出面,办理交接手续,确保物证安全、稳妥地归还。” “嗯,这件事我来安排。”祁同伟立刻应承下来,“你那边收尾工作完成后,也尽快撤回。侯亮平的审讯是下一步的重点,需要你亲自参与。” “明白!” 结束与王绍的通话,祁同伟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眉头依旧紧锁。侯亮平……这个消失已久的名字,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重新出现,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仿佛平静的水面下,还有未曾发现的暗流。但他暂时将这份疑虑压下,当前要务是处理好证物归还的事情。 他翻找出季昌明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后才被接起,传来季昌明带着睡意和疑惑的声音:“喂?祁省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显然,他已经休息了。 “老季,打扰你休息了。”祁同伟语气保持着客气,“向你通报两个情况。第一,林华华同志已经被安全解救,身体无大碍,现已送往医院。” “太好了!谢天谢地!”季昌明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大半,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好消息,至少检察院的主要责任可以减轻不少。 “第二,”祁同伟继续说道,“关于之前调走的丁义珍案证物,我们厅里的同志会护送周正,将证物箱原封不动地送回检察院。可能需要你辛苦一下,亲自到检察院主持一下交接手续,确保物归原处。” “应该的,应该的!我马上就去检察院等着!”季昌明立刻答应,这是他的分内之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祁省长,冒昧问一句,那个……绑匪……抓到了吗?是什么人?” 祁同伟略一沉吟,觉得这件事迟早瞒不住季昌明这个系统内的主要领导,而且也需要他配合后续可能涉及检察院的调查,便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抓到了。是……侯亮平。” “侯……侯亮平?!” 电话那头传来季昌明极度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惊恐的声音,紧接着是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的声响,“怎么会是他?!他……他他想干什么?!” “具体动机还在调查中。”祁同伟平静地说道,“老季,这件事……” “祁省长!”季昌明猛地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异常急促和坚决,“你不用跟我说更多了!人抓到就好,证物安全回来就好!其他的,你们公安厅依法处理就行!我们检察院这边,一定全力配合!我这就去检察院等着周正!” 说完,不等祁同伟再说什么,季昌明竟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祁同伟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这个老季……真是越来越……谨慎了。” 他明白,季昌明这是被“侯亮平”这三个字吓到了,生怕再跟这个麻烦缠身的前下属扯上任何关系,急于划清界限,明哲保身。 而在另一边,季昌明手里还握着嘟嘟作响的电话,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床边。他的脸色在卧室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 侯亮平!竟然是侯亮平!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那个曾经将他检察院搅得天翻地覆的煞星!那个差点让他提前结束政治生涯的麻烦制造者!他不是已经消失了吗?不是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吗?怎么会突然以绑架犯的身份回来?!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报复社会?还是针对检察院?或者是……冲着他季昌明来的? 一瞬间,无数的猜测和恐惧涌上季昌明的心头。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侯亮平就像一块滚烫的山芋,不,是点燃了引信的炸药!谁碰谁倒霉!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离这件事越远越好!绝对不能让自己,让检察院,再跟侯亮平三个字扯上任何关联! “不能再牵扯进去了……绝对不能……我还想着顺利退休呢……”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猛地回过神,也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跳下了床,一边急匆匆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对被他惊醒、一脸茫然的老伴急促地说道:“检察院有急事,我得马上过去一趟!你别等我了,先睡!” 不等老伴回应,他已经抓起了桌上的车钥匙和公文包,同时用另一部手机快速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老刘,立刻到我家楼下!马上!有紧急任务!” 几分钟后,季昌明坐上了自己的专车,车子朝着省检察院的方向疾驰而去。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但紧蹙的眉头和不断敲击膝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只希望,今晚能够顺利拿回证物,将这个天大的麻烦彻底地从检察院推开,至于侯亮平会有什么下场,那已经不是他关心,或者说,是他不敢再去关心的事情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熬到退休的那一天。 第238章 安排 结束了与季昌明那通略显仓促的通话,祁同伟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宁方远的号码。此刻虽已是夜晚,但他知道,宁省长一定也在等待着最终的消息。 电话很快被接通。 “宁省长,向您汇报后续情况。”祁同伟的声音沉稳有力,“林华华同志已经成功解救,身体状况良好,送往医院观察。绑匪……也已落网。” “好!同伟,你们行动迅速,处置得当!”宁方远的声音带着赞许,随即问道,“绑匪身份确认了吗?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汇报道:“省长,经过现场确认,绑匪是……侯亮平。” “侯亮平?”宁方远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讶异,但这个反应比祁同伟预想的要平静一些,更多的是深思,“是他……他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宁方远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消化这个信息及其背后可能蕴含的意义,然后迅速做出指示: “人抓到了就好。同伟,你立刻组织精干力量,对侯亮平进行突审。务必把他的作案动机、作案过程、有无同伙,彻底审清楚,把证据链做扎实,办成铁案!” 他强调道,“这件事影响恶劣,必须依法从严从快处理。” “是,省长!我明白!”祁同伟应道。 宁方远继续部署:“明天上午,我会提议召开一个临时的省委常委会。等确定了时间,我让明伟通知你,到时候你在常委会上,就此事做一个正式汇报。 内容要清晰,重点突出,证据确凿。我们要统一口径,掌握主动。” “好的,省长,我准备一下汇报材料。”祁同伟知道,这是要将此事在高层层面定性,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谣言。 “另外,”宁方远话锋一转,提到了之前祁同伟的建议,“你之前提出的,关于秘密筛查丁义珍曾经居住地及其他可能藏匿点的想法,我认为很有必要。这件事,可以立刻着手去办!”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一定要在常委会召开之前,完成初步的筛查工作。 我要知道,丁义珍除了那些明面上的证物之外,到底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东西。这对我们全面掌握情况,至关重要。” “请您放心,省长!”祁同伟精神一振,立刻保证,“我马上安排王绍,让他带领之前那支技术小组,连夜开展工作!保证在常委会前,给您一个初步的结果!” “好!注意方式和保密。”宁方远最后叮嘱了一句,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祁同伟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方向也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不再耽搁,立刻拿起内部电话通知司机备车,随即拿起外套,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用手机拨通了王绍的号码。 “王绍,现场收尾工作交给其他人,你立刻带那支技术小组,执行‘清扫’任务。”他用了之前约定的暗号,“目标地点和范围我马上发给你。要求:绝对保密,连夜进行,下一次省委常委会前,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明白!厅长!我立刻集结人手!”王绍在电话那头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与此同时,在省检察院大楼内。 周正在两名便衣民警的陪同下,抱着那个沉重的证据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办公楼大厅。早已在此等候的季昌明立刻迎了上来,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季检。”周正连忙打招呼。 “嗯,回来了就好。”季昌明点了点头,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个证据箱上,仔细查看了封条和外观,确认完好无损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跟我来办手续。” 在季昌明的亲自监督下,周正与证物室的值班人员办理了正式的归还手续,每一个签名、每一个环节,季昌明都紧盯不放,确保流程万无一失,不留任何后患。 手续办完,看着证物箱被重新放入保险柜,季昌明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向脸上还带着疲惫和担忧的周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周正,林华华那边,你以检察院办公室的名义,给她请一段时间的假。” 周正愣了一下:“请假?理由呢?” 季昌明早已想好了说辞,语气平淡地说:“就说……临时有个保密性强的外调工作任务,需要她出去一段时间,归期未定。如果陈海或者陆亦可问起,你就让他们直接打电话给我,由我来解释。” 他这番安排,显然是想将林华华被绑架的消息彻底封锁在最小范围内,用“外调”作为借口,避免在检察院内部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议论,更是防止陈海和陆亦可深究,将事情闹大。 周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想去医院看看林华华,但看到季昌明那副“公事公办、不欲多言”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低声道:“是,季检,我明白了。” 季昌明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再叮嘱两句关于保密的事情,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终结意味:“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不再理会周正,季昌明径直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专车。司机早已打开车门等候,他弯腰坐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车子随即发动,迅速驶离了检察院,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麻烦。 周正独自站在空旷的检察院大楼前,看着季昌明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又回头望了望身后肃穆的大楼,心中五味杂陈。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改变,而更多的暗流,或许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涌动。他抱了抱自己的双臂,感到一阵深夜的寒意,也转身朝着自己临时的住处走去。 第239章 审讯 省公安厅看守所的审讯室,灯光惨白,墙壁是压抑的浅灰色,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冰冷气味。侯亮平戴着手铐脚镣,坐在固定的审讯椅上,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曾经锐利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失败者的浑浊与不甘。他低垂着头,仿佛在审视自己跌落谷底的命运。 “哐当——” 审讯室的铁门被从外面打开,发出沉重的声响。侯亮平下意识地抬起头,当看清在一众干警簇拥下走进来的人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祁同伟!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副总的警衔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威严。与此刻狼狈不堪的侯亮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丝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嫉妒、愤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从侯亮平眼中闪过,他随即像是被刺痛般,猛地垂下了头,不愿与祁同伟对视。 祁同伟在审讯桌后主位坐下,跟随他进来的看守所所长、政委则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两侧,负责记录的民警也迅速就位。祁同伟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深邃而冷静的眼睛,静静地审视着对面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对手。 压抑的沉默在审讯室里蔓延,只有侯亮平脚镣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哗啦”声。 “侯亮平,”祁同伟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你的问题。为什么绑架林华华?为什么要索要丁义珍案件的物证?”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疯狂和不甘的光芒,他激动地试图向前倾身,却被审讯椅牢牢固定,只能挥舞着被铐住的双手,声音嘶哑地低吼道: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祁同伟!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千算万算,机关算尽!没想到……没想到最后竟然让你捡了这天大的便宜!” 他死死瞪着祁同伟,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丁义珍手里的东西!那里面肯定有能扳倒李达康!甚至能直接掀翻赵立春的铁证!有了那些东西,你祁同伟在宁方远面前就是头号功臣!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哈哈……哈哈哈……我辛辛苦苦,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到头来却是为你做了嫁衣!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已久的怨气、愤懑和失败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口不择言: “你祁同伟算个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软骨头!要不是当年在汉东大学操场的那惊天一跪,傍上了梁家,后来又像条狗一样巴结赵立春,现在又见风使舵抱上了宁方远的大腿,你能有今天?!你能穿上这身警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你凭什么?!凭什么风光的是你,落难的是我?!” 他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他人的“钻营”和自己的“时运不济”: “还有陈海!那个伪君子!上次从刘庆柱那里拿到的所谓赵立春派系的证据,分明就是沙瑞金和他陈海给我设的局!一个请君入瓮的毒计!要不然我怎么会栽得这么惨?!怎么会和小艾离婚?!连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现在都他妈要改姓钟了!!” 侯亮平状若癫狂,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的“冤屈”和“不平”,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阴谋陷害、被命运捉弄的悲剧英雄。 祁同伟面无表情地听着,任由他发泄。从这充满偏执和怨恨的叙述中,他大致拼凑出了侯亮平的动机:婚姻破裂、政治生命终结、众叛亲离……巨大的落差让他心理失衡,他将这一切归咎于沙瑞金、陈海的“算计”和赵立春派系的“迫害”。他固执地相信,丁义珍作为关键人物,必然在证物中留下了足以翻盘的“后手”,他铤而走险绑架林华华、索要证物,就是为了拿到这个想象中的“杀手锏”,实现绝地翻盘,或者至少拉人陪葬。 然而,祁同伟冷静地注意到,侯亮平的指控虽然激烈,却缺乏实质性的证据,更多是基于个人臆测和失败后的怨恨投射。 就在侯亮平喋喋不休地控诉时,站在祁同伟身后的看守所所长和政委,以及站在侯亮平身后负责看守的民警,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其尴尬和纠结的神色。他们低着头,眼神躲闪,恨不得自己能瞬间消失。当着顶头上司的面,亲耳听到如此劲爆的、涉及领导隐私和过往“黑历史”的咆哮,这简直是职业生涯中最恐怖的酷刑!他们只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祈祷领导不要因此迁怒。 祁同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下属们的窘迫,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等侯亮平的咆哮暂告一段落,才冷静地抛出一个关键问题: “侯亮平,你口口声声说丁义珍的物证里有证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留下了东西?有什么依据?” 侯亮平脑袋一扬,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笃定,嗤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办过那么多案子,抓过那么多贪官污吏!哪个不是狡兔三窟,哪个不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丁义珍跟了赵立春那么久,替他办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他手里会没有保命的东西?!他肯定把东西藏在那些账本或者文件里了!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找出来!可惜……可惜啊!现在全都便宜了你祁同伟!” 他的逻辑自成一体,充满了经验主义的推断和强烈的自我暗示。 祁同伟看着他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知道再纠缠于动机已无意义。他直接打断了侯亮平的话,用冰冷的事实给予他最后一击: “侯亮平,你不用再幻想了。”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省公安厅的技术人员,已经对丁义珍案件的所有封存物证,进行了最全面、最细致的非破坏性检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侯亮平瞬间僵住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结果确认,那些证物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夹层,没有暗格,没有你想象中的任何‘后手’或‘铁证’。” “不可能!!”侯亮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身体剧烈地挣扎着,手铐脚镣哗啦作响,“你骗我!祁同伟!你一定是想独吞功劳!你想把证据昧下来!你休想骗我!!” 他根本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那个支撑着他铤而走险、甚至不惜犯罪的最后幻想,如果被证明根本不存在,那他所有的疯狂和牺牲,都将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彻底陷入偏执和疯狂的昔日对手,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他知道,对侯亮平的审讯,在突破其心理防线之前,恐怕很难再有实质性的进展了。他站起身,不再理会身后侯亮平声嘶力竭的“你骗我”的吼叫,对看守所负责人吩咐了一句“严加看管,按程序办理”,便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身后,侯亮平绝望而疯狂的咆哮,被厚重的铁门缓缓隔绝,最终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回音,在冰冷的走廊里回荡。 第240章 搜查 走出那间充斥着绝望与疯狂气息的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仿佛将另一个世界彻底隔绝。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祁同伟因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而有些发胀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停下脚步,看守所的所长和政委立刻恭敬地跟了上来,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听到“秘闻”时的紧张和不安。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威严和沉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侯亮平的关押,要特别安排。把他移到特殊监室,单独关押。” 所长立刻点头:“是,祁厅长,我们这边有专门用于关押重要案犯或者需要特殊保护人员的监室,设施完备,绝对安全。” “嗯。”祁同伟继续吩咐,“加派两名经验丰富的狱警,二十四小时轮班看守,严密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他的精神状态,防止他做出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 他特意强调:“严禁一切探视! 无论是家属、朋友,还是以前检察院的同事,没有我的亲笔批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接触侯亮平!明白吗?” “明白!我们一定严格执行!”所长和政委异口同声地保证。 祁同伟沉吟了一下,补充道:“虽然侯亮平现在涉嫌刑事犯罪,但组织程序上,他目前仍然是我们汉东省的副厅级干部,是京州市的政协副主席。在这个敏感时期,必须确保他在我们看守所期间,绝对平安无事,不能出任何意外!” 他看着两人,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也带着压力:“我估计,最多两三天,省委那边就会对他的问题做出正式的处理意见。这段时间,就辛苦所里的同志们,多费心,务必把人给我看好了!” “请祁厅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所长挺直腰板表态。他们深知这件事的敏感性和重要性,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祁同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在一众干警的护送下,快步离开了看守所。 坐进车里,祁同伟揉了揉眉心,并没有直接返回办公室,而是对司机吩咐道:“去丁义珍原来的住处。” 夜色深沉,车子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了丁义珍曾经居住的一处高档小区。与看守所的森严不同,这里显得安静许多,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小区楼下停着几辆不起眼的民用车辆,单元门口有便衣民警在暗中警戒。祁同伟下车后,警戒的民警立刻认出了他,无声地敬礼示意。 祁同伟微微颔首,快步走进单元楼。来到丁义珍家门口,只见房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但却异常安静,没有人高声说话,只有搬动物品和仪器操作的细微声响。 王绍正站在客厅中央,指挥着几名穿着便装的技术人员,对屋内的家具、装饰、甚至是地板和天花板进行着极其细致的检查。他们使用着各种专业工具——内窥镜探测墙壁和家具夹层,金属探测器扫描可疑区域,还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拆卸着电脑主机和电子设备。 看到祁同伟进来,王绍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厅长,您来了。” 祁同伟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忙碌却有序的身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如此规模的搜查行动,想要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几乎是不可能的,沙瑞金和李达康那边很可能很快就会得到风声。但能做到眼下这般动静小、效率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情况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祁同伟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发现。”王绍摇了摇头,“我们几乎是把这房子‘犁’了一遍,重点检查了书房、卧室以及他可能单独待得比较久的地方。暂时没有发现暗格、保险箱或者异常的数据存储设备。” 祁同伟并不意外,如果东西那么容易找到,早就被之前办案的人发现了。他想起另一个关键人物,问道:“丁义珍妻子那边,派人去了吗?” “已经派二组过去了,正在她现在的住处进行同步检查。”王绍汇报到,随即补充了自己的判断,“不过,从丁义珍出逃前毫无征兆,甚至连他妻子都完全蒙在鼓里的情况来看,他把重要东西放在妻子那边的可能性……不大。” 祁同伟“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以前与丁义珍交往不少,对丁义珍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丁义珍对他那个早已没什么共同语言的妻子早已疏远,甚至带着提防,不太可能将保命的东西交给她保管。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在灯光下认真工作的技术人员和干警们。许多人脸上已经带着明显的疲惫,但依旧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着。为了保密,这些同志都是从各个单位临时抽调的精干力量,连夜奋战,毫无怨言。 祁同伟心中一动,走上前几步,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到这位副省长兼公安厅长身上。 “同志们!”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大家辛苦了!我知道,这个任务来得突然,要求高,时间紧,让大家连夜加班,连口热乎饭都可能没顾上吃。”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气:“今晚,我私人掏腰包!等大家把这里的活儿,还有丁义珍妻子那边的活儿,都仔细干完、干踏实了,我请所有参与今晚行动的同志,去吃一顿最好的夜宵!地方你们挑,管够,管好!”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沉闷和疲惫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了!干警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欣喜的表情。省长私人请客!这不仅仅是一顿夜宵的问题,更是一种难得的认可和体恤! “谢谢祁省长!” “省长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角落!” “保证完成任务!” 低低的、却充满干劲的回应声在房间里响起。大家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都重新充满了斗志,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麻利和细致。 祁同伟看着重新投入紧张工作的干警们,对王绍点了点头。王绍会意,立刻转身继续指挥协调。 祁同伟则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点了一支烟。 第241章 发现 时间在紧张而细致的搜查中悄然流逝,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祁同伟站在丁义珍家客厅的落地窗前,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烟灰掉落在窗台上也浑然不觉。他的眉头微微锁起,长时间的等待和毫无进展的搜寻,让他的心情逐渐变得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讯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迅速掏出查看,是前往丁义珍妻子住处搜查的二组发来的信息: “报告祁省、王厅,二组搜查完毕。对目标住所进行了全面检查,未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暗格或异常电子存储设备。初步判断,丁义珍未在该处藏匿重要物品。” 果然……祁同伟心中暗叹一声,将手机塞回口袋。这条消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彻底排除了一个可能性,让希望变得更加渺茫。难道丁义珍真的没有留下任何后手?难道侯亮平的疯狂仅仅基于一个错误的臆测? 就在他以为今晚的行动将以一无所获告终,准备下令收队时,眼角余光瞥见王绍正快步从里面的主卧卫生间方向朝他走来。王绍的脸色与刚才截然不同,虽然依旧保持着克制,但那微微发亮的眼神和略显急促的步伐,透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王绍走到祁同伟面前,没有说话,只是迅速而隐蔽地将一个巴掌大小、略显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塞到了祁同伟手中。 祁同伟入手一沉,立刻感觉到文件袋里有一个硬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借着客厅的灯光,他透过文件袋半透明的部分,隐约看到了里面物体的轮廓——那赫然是一只黑色的U盘!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但祁同伟久经沙场,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定力。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不动声色地将文件袋紧紧攥在手中,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对着王绍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仿佛随意散步般,朝着人少的阳台方向走去。王绍立刻会意,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阳台,祁同伟确认周围无人注意后,才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问道:“在哪里发现的?都有谁知道了?”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仍在客厅和各个房间忙碌的其他工作人员。 王绍凑近,用极低的声音快速汇报:“是在主卧卫生间,吊顶天花板上面,嵌在龙骨缝隙里,用防水胶袋密封着。 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我们用内窥镜仔细排查每一个可能藏匿点的内部结构,根本发现不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目前,只有当时在卫生间里操作的两名技侦人员,以及我,知道具体发现。东西一找到,我立刻让他们停止了对卫生间的检查,然后亲自封存拿了过来。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具体发现了什么。” 祁同伟听完,心中稍定。王绍的处理非常老道,第一时间控制了知情范围。他立刻下达指令,语气果断而严密: “做好保密工作! 这件事,到此为止,仅限于你们三人知情。严禁向任何人,包括其他参与行动的同志,透露半个字!” 他看向王绍,眼神带着深意:“至于那两名技侦同志……你亲自去安排。找个理由,比如家里有急事,或者派个临时的外勤任务,让他们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返回厅里,暂时脱离核心工作区域。你负责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这次他们立了大功,组织上不会忘记,但眼下必须绝对保密!” 王绍立刻明白了祁同伟的用意——这是要将信息源暂时隔离,最大限度地降低泄密风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厅长,我会处理妥当,保证不会出纰漏!” “好!”祁同伟对王绍的执行力非常放心。他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文件袋,感觉里面的U盘仿佛有千钧之重。“这边的收尾工作交给你。等搜查彻底结束后,你带着所有辛苦了一夜的同志们,按照我之前说的,去找个好地方,好好吃顿夜宵,放松一下。 所有开销,我来负责。” 他特意强调:“一定要把大家安抚好,尤其是……那两位同志的安排,要自然,不要引起猜测。” “您放心,厅长,我知道该怎么做。”王绍郑重承诺。 祁同伟不再多言,用力拍了拍王绍的肩膀,然后将那个装着U盘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公文包的内层夹袋中,拉好拉链。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转身走出阳台,对着仍在工作的众人朗声说道: “同志们,辛苦了!搜查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大家收拾一下,王厅长会带大家去吃夜宵,我请客!都放松放松!” 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异常。干警们虽然疲惫,但听到厅长再次承诺的夜宵,还是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愉快的响应。 祁同伟没有多做停留,对王绍点了点头,便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一人快步离开了丁义珍的住所。 王绍目送着祁同伟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这才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开始招呼大家集合,张罗着收尾和吃夜宵的事情,同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两名从卫生间出来的技侦人员,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自然”地安排他们接下来的“临时外勤”了。 而此刻,坐进车里的祁同伟,对司机只说了一句“回办公室”,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那个冰冷的U盘,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公文包里,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是丁义珍记录的账目?是某些大人物的把柄?还是足以在汉东省再次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亲自揭开它的真面目。这个夜晚,注定无人入眠。 第242章 内容 回到省公安厅那间戒备森严的办公室,祁同伟反手锁死了房门,厚重的隔音材料将外界的一切声响彻底隔绝。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办公桌上那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将他凝重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 他从公文包最内层取出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小心得如同在拆解一枚炸弹。将U盘取出,插入电脑专用的、经过安全检测的USB接口时,他的手指甚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电脑屏幕亮起,识别出外部设备。祁同伟移动鼠标,点开了U盘的盘符。里面很干净,没有复杂的文件夹结构,只有孤零零的几个音频文件和视频文件,命名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像是随手记录的日期和代号。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个音频文件。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后,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京州市委书记特有的、略带沙哑却又充满力量的语调——是李达康! “……义诊啊,光明峰项目,是京州未来五年城市发展的龙头,是重中之重!省里、市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祁同伟的身体微微前倾,屏住了呼吸。 只听李达康继续说道:“……这次参与投标的企业,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实力都很雄厚。尤其是那个惠龙集团,还有鼎盛建设,我看了看他们的资质和过往业绩,嗯……确实是非常有实力的嘛!代表了国内民营企业的顶尖水平!……” 李达康的声音语重心长:“……我们搞建设,就是要选择这样有担当、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你要把好关,把招标的每一个环节都做得公开、公平、公正,要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一定要把事情办好,不能出任何纰漏,这关系到京州三百多万人民的福祉和期望啊!……”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紧锁起。他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如刀。 这段录音,太典型了!典型到任何一个在汉东官场浸淫多年的副省级以上干部,都能立刻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李达康没有一句明确指示“必须把项目给惠龙、鼎盛”,但他反复强调这两家公司的“实力”,强调要“办好”,强调“人民的期望”……这在官场语境下,几乎就是最明确的暗示和授意!丁义珍作为李达康曾经的大管家,不可能听不懂。 然而,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暗示终究是暗示! 祁同伟太清楚李达康这类政治高手的操作模式了。他们永远站在规则的边缘,说话滴水不漏。一旦事发,李达康完全可以义正词严地声称,他只是在强调选择有实力企业的重要性,强调程序公正,他说的每一句话单独拎出来都符合政策和规定。至于下属如何去“领会精神”,那是下属的问题。就像他自己当年在赵立春父亲坟前的哭坟事件,事后也可以被高育良解读为“重情重义,不忘本”。 在缺乏更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仅凭这几段语焉不详的录音,想要扳倒李达康这样级别的干部,难度极大,甚至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说是有人故意剪辑、断章取义。 带着一丝不甘,祁同伟又逐一点开了剩下的几段录音。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李达康在不同场合、用不同方式,或明或暗地提及惠龙、鼎盛等几家公司,强调其“实力”,要求丁义珍“稳妥办理”。这些录音拼凑起来,指向性非常明确,但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无法形成致命一击。 祁同伟的眉头越皱越紧。丁义珍煞费苦心藏起来的,难道就是这些“隔靴搔痒”的东西?这似乎不符合丁义珍那种老狐狸的性格,他应该留下更能保命或者更具杀伤力的武器才对。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几个视频文件。或许,关键在这里。 他点开了第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有些晃动,角度也比较隐蔽,像是偷拍的。但画面和声音都还算清晰。场景似乎是在一个私人会所的包间里,丁义珍和几个大腹便便、老板模样的人正在把酒言欢。 “……丁市长,您放心!规矩我们都懂!只要光明峰那个核心地块能批给我们惠龙,这个数……”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伸出两个手指,在桌子底下比划了一下,脸上是谄媚而心照不宣的笑容。 丁义珍端着酒杯,嘿嘿一笑,压低声音:“王总,光我放心没用啊……上面……嗯?”他指了指天花板。 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更斯文些的男人立刻接话,他是鼎盛建设的老板:“丁市长,秦少和李少那边,我们已经通过气了,他们很满意之前的合作。这次,他们也希望我们能继续为京州的发展贡献力量嘛!该打点的,我们鼎盛绝不会含糊!” 视频里,丁义珍显然心领神会,笑着与几人碰杯:“好说,好说!都是为了工作嘛!只要程序走得漂亮,一切都好说!” 接下来的几段视频,内容更加赤裸,清晰地记录了丁义珍与这几家公司老板进行权钱交易、商讨具体利益输送比例和方式的整个过程,甚至出现了现金、银行卡和房产钥匙等实物交接的画面!这些是铁证!是足以将丁义珍和那几个老板立刻送上法庭的铁证! 然而,关于李达康,视频中却再没有更直接的证据。所有的指向,仍然停留在那些充满暗示的录音上。 祁同伟关掉了视频,身体深深陷入宽大的皮质座椅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U盘里的内容,价值巨大,但也异常棘手。视频部分,可以坐实丁义珍和几家企业的犯罪事实,但这几个人显然只是台前的白手套。录音部分,强烈指向李达康,但缺乏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李达康有足够的空间狡辩和脱身。 这是一场高度复杂的政治博弈,如何运用这些证据,何时抛出,打击到哪个层面,都需要极其精准的判断和高超的政治手腕。 祁同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是宁方远麾下的干将,是执行者,而非最终的决策者。这种涉及高层博弈和可能引发巨大震荡的“炸弹”,绝不能由他擅自引爆。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他迅速做出了决定。将U盘内的所有文件复制到另一个经过加密的移动硬盘中,然后将原始U盘重新密封好,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柜。 他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宁方远的私人号码。 “宁省长,是我,同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丁义珍那边……有重大发现。我拿到了一个U盘,里面有一些……很关键的录音和视频材料。” 他顿了顿,补充道:“内容……比较复杂,牵扯面可能很广。我觉得,需要当面向您汇报,请您亲自定夺。” 电话那头的宁方远沉默了几秒,似乎也在掂量“重大发现”和“牵扯面广”这几个字的分量,随即果断回应:“好,你马上来我办公室。我马上就到,注意安全。” “是!” 挂断电话,祁同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加密移动硬盘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整理了一下警服和仪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第243章 点拨 二十分钟后,祁同伟的专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省政府大院。清晨的省政府大楼还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只有少数几个窗口亮着灯。他快步上楼,来到宁方远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秘书陈明伟已经等在门口。 “祁省长,省长已经在里面了。”陈明伟压低声音说道,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显然知道这次清晨的会面非同小可。 祁同伟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直接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办公室门。 宁方远果然已经到了,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批阅文件,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晨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却丝毫无法软化他眉宇间那份沉静如水的威严。 “省长。”祁同伟快步上前,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东西带来了?”宁方远开门见山,目光直接落在祁同伟手中那个小小的U盘上。 “带来了。”祁同伟将U盘递过去,宁方远示意他直接操作。祁同伟熟练地将U盘插入宁方远那台经过特殊安全处理的电脑,然后侧身站在一旁,开始简要介绍里面的内容。 “省长,U盘里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录音,是李达康与丁义珍在不同场合的谈话,内容都围绕着光明峰项目,反复强调惠龙、鼎盛等几家公司的‘实力’,要求丁义珍‘办好’。”祁同伟一边说,一边点开了几段关键录音。 宁方远身体微微后靠,闭上眼睛,专注地聆听着。当李达康那熟悉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祁同伟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表面下正在进行的激烈思考。 录音播放完毕,祁同伟又点开了那几个视频文件。当丁义珍与几位老板赤裸裸的权钱交易画面,以及“秦少”、“李少”的称呼清晰传出时,宁方远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屏幕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所有内容播放完毕,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电脑风扇发出微弱的嗡鸣。 宁方远缓缓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祁同伟,打破了沉默:“同伟,这些东西,你怎么看?” 祁同伟早已打好了腹稿,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回答道:“省长,从这些证据来看,直接凭此拿下李达康,恐怕还不现实。 录音的暗示性很强,但缺乏他直接授意或参与利益分配的铁证,以他的政治经验和手腕,有足够的空间进行辩解,甚至可能反咬一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惠龙、鼎盛这几家公司,视频里的内容是铁证,可以直接拿下他们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追究其行贿和破坏市场秩序的刑事责任。 但是……” 祁同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关键在于他们背后提到的‘秦少’、‘李少’。视频里只有称呼,没有更具体的指向性证据。我们目前掌握的东西,能否顺藤摸瓜,牵扯出他们背后的人,难度很大,不确定性很高。 这些人做事,通常不会留下直接把柄。” 宁方远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等祁同伟说完,他忽然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深邃。 “同伟啊,”宁方远的声音平和,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你觉得,如果沙瑞金书记那边,凭借他自己的调查,最终也查到了这几家公司确凿的违法犯罪证据,甚至也摸到了他们背后那些人的影子。那么,你认为,后面的‘秦某’和‘李某’,会被法办吗?” 祁同伟被问得一愣,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如果证据确凿,民愤极大,影响极其恶劣的话……按照党纪国法,应该……会吧?” “应该?”宁方远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依旧,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你把问题想得简单了。有些线,是不能轻易越过的。上面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要一下子扳倒哪个盘根错节的庞大家族,那样引发的震动太大,牵扯太广,后果难以预料,甚至可能动摇根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声音沉稳而有力:“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上面有充分的理由,对惠龙、鼎盛这几家公司,启动最严厉的税务稽查、金融审计、以及反垄断调查。足够让这几家在过去这些年依靠不正当手段获取的利益,连本带利地吐出来,让他们‘大出血’!”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祁同伟:“更重要的是,这几家公司一旦倒下,他们让出来的庞大市场、关键项目、以及各地依附于他们的那些重要位置……可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呢。这足以重新分配一次利益格局。而且,经此一事,这几家核心子弟,政治生命基本也就到头了,上面不会再给他们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就是敲打,就是代价!既维护了法纪,整顿了市场,也达到了政治上的平衡,这才是最符合大局的处理方式。” 祁同伟听得心潮澎湃,同时又感到一阵寒意。宁方远站的高度,看待问题的角度,以及对上层意图的把握,远非他所能及。这不仅仅是办案,更是一门深奥的政治艺术。 “我明白了,省长!”祁同伟心悦诚服地说道。 宁方远走回办公桌,下达了具体的指令:“你立刻去,将U盘里的内容重新拷贝一份。只保留视频部分,录音部分全部删除。” “删除录音?”祁同伟微微一怔。 “对。”宁方远肯定地点点头,“等下在常委会上,你就汇报发现了这个U盘,里面记录了丁义珍与不法企业主权钱交易的铁证。至于来源……” 宁方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说,是因为侯亮平曾秘密潜入过丁义珍的住处,行为可疑。我们为了排除隐患,确保没有遗漏其他犯罪证据,才对丁义珍的住所进行了二次勘查,最终发现了这个隐藏极深的U盘。” 祁同伟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将发现证据的功劳揽过来,同时巧妙地将调查的起因归结到已经落网、无法辩驳的侯亮平身上!这既合情合理,又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直接与李达康乃至其背后的势力在明面上过早冲突,将火力引向了侯亮平这个“疯子”和丁义珍这个“死人”!高明,实在是高明! “是!省长,我立刻去办!”祁同伟不再有任何疑问,立刻应道。 “去吧,准备好汇报材料。常委会上,就看你的了。”宁方远挥了挥手。 祁同伟郑重地点了点头,拿起那个原始的U盘,转身快步离开了宁方远的办公室。 第244章 临时常委会的申请 祁同伟离开后,宁方远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的喧嚣。他并没有立刻开始处理其他公务,而是独自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脑海中飞速权衡着。U盘的出现,打乱了原有的节奏,但也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 他走到办公桌前,再次拿起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这一次,他拨通的,是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传来沙瑞金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沉稳和探究意味的声音:“方远同志啊,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瑞金书记,打扰您了。”宁方远的语气保持着对一把手的尊重,“是有个比较紧急的情况,我想提议,今天上午召开一个临时的省委常委会。” “临时常委会?”沙瑞金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意外和疑惑。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临时动议召开常委会,通常都意味着有突发重大事件需要统一思想或紧急决策。“是什么事这么急?最近汉东……好像没听说有什么需要上常委会讨论的事件啊?” 他快速在脑海中过滤着近期的重要情报,确实没有对应的信息。 宁方远对此早有准备,他语气平稳地解释道:“瑞金书记,事情发生在昨天,是一起性质比较恶劣的刑事案件。之所以之前没有通报,是因为案件涉及到绑架,以及人质的安全问题。绑匪在电话里明确威胁,一旦报警就伤害人质。为了确保人质安全,我们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和秘密侦查手段,直到昨天晚上,我们的干警才成功将人质安全解救出来,同时也确认了绑匪的身份。” 他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将信息延迟归咎于办案保密需要,让人挑不出毛病。 果然,沙瑞金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尤其是“绑架”、“人质安全”、“保密处理”这些关键词,让他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他追问道:“绑架?人质救出来就好。绑匪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被绑架的又是谁?” 宁方远知道,最关键的信息点来了。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清晰地说道:“绑匪的身份……已经确认,是京州市政协副主席,侯亮平。” “谁?!”电话那头传来沙瑞金明显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他似乎碰倒了手边什么东西的声响,“侯亮平?!哪个侯亮平?!” 这反应在宁方远的预料之中。他平静地确认道:“就是之前的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侯亮平。” 沙瑞金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他明显加重的呼吸声,显然正在消化这个极具冲击力的信息。几秒钟后,他才带着依旧残留的惊愕,用确认般的语气问道:“……是那个……钟家的女婿,侯亮平?” “是的,瑞金书记,就是他。”宁方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他竟然……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沙瑞金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侯亮平这个名字,曾经在他初到汉东时,也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和考量的人物,其背后的钟家以及他本人激烈的行事风格,都曾让沙瑞金印象深刻。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时间内,这个人会堕落至此!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片刻,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宁方远能想象到沙瑞金此刻脸上的表情,他适时地补充了另一个信息:“被绑架的人质,是省检察院反贪局下面的一位科长,叫林华华,目前借调在省纪委工作。” 这个信息进一步加深了事件的严重性和荒唐性——前反贪局长绑架了现纪委工作人员! 沙瑞金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有些头疼。侯亮平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丑闻,处理起来需要格外谨慎,既要依法办事,又要考虑到可能带来的各种影响和联想。 “我知道了……”沙瑞金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但依旧能听出一丝凝重,“这件事……性质确实恶劣,影响极坏,是需要上会统一一下认识和口径。方远同志,你提议开会是对的。” 他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我这就让办公厅通知下去,今天上午十点,召开临时省委常委会。 议题就定为……研究近期重要工作及相关干部问题。” “好的,瑞金书记,那我这边也准备一下相关材料。”宁方远说道。 “嗯,会议上,公安厅要把情况汇报清楚。”沙瑞金叮嘱了一句,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沙瑞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侯亮平绑架案!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和匪夷所思。他本能地觉得,这件事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侯亮平为什么突然铤而走险?真的只是个人崩溃后的疯狂?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宁方远选择在这个时候汇报,并提出上常委会,其深层用意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通报一起恶性案件吗? 沙瑞金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意识到,这起突如其来的案件,很可能成为打破汉东目前僵持局面的一颗石子。他必须仔细权衡,在接下来的常委会上,如何把握节奏,引导方向。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秘书吩咐道:“通知办公厅,立刻下发通知,上午十点,召开临时省委常委会,所有常委务必准时参加,议题暂定为研究近期重要工作。” 而另一边,宁方远放下电话,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棋子已经落下,棋盘已经铺开。接下来,就看在常委会的舞台上,如何将这出戏唱好了。他相信,祁同伟会准备好一份“恰到好处”的汇报,而沙瑞金,也必然会在震惊之后,做出符合他政治利益的判断。汉东的这潭水,是时候再搅动一下了。 第245章 临时常委会 上午九点半左右,宁方远的专车和祁同伟乘坐的公安厅车辆前一后驶入省委大院。阳光下的省委大楼庄严肃穆,仿佛一切如常,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往日的紧张气息。 宁方远下车,祁同伟立刻快步跟上,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汇报材料和那个“处理过”的U盘的公文包。 “同伟,你在外面稍等片刻。”走到小会议室门口,宁方远停下脚步,对祁同伟吩咐道。 “是,省长。” 宁方远带着秘书陈明伟推门而入。椭圆形的会议桌前,汉东省的权力核心们已经基本到齐。除了省委书记沙瑞金尚未到场,其余八位常委大多已经落座。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低声的交谈声嗡嗡作响,显然大家都在猜测这次突然召集的临时常委会所为何事。近期汉东虽然暗流汹涌,但表面还算平静,沙瑞金突然来这一下,让不少人心头都浮起一丝疑云。 看到宁方远进来,众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投了过来。宁方远面色平静,径直走到标有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与对面的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和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正好相对。 宁方远刚坐下,坐在他旁边的一位政府序列的常委副省长便微微侧过身子,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宁省长,知道是什么事吗?这么突然?” 宁方远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轻轻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回应:“事情有些突然,也比较敏感,等下沙书记到了,一起听汇报吧。” 他既没有完全隐瞒,又保持了神秘感,将皮球踢给了尚未到场的沙瑞金。 那位副省长见状,也不好再追问。 宁方远的目光则看似无意地扫过对面的高育良和李达康。高育良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吹着气,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对周围的议论并不太关心。李达康则坐得笔直,眉头微蹙,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显示出他内心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两人之间也有几句简单的交流,但高育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回答得敷衍了事。 就在各种猜测和低语达到一个顶点时,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推开,省委书记沙瑞金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的秘书紧随其后。 刹那间,会议室里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位的沙瑞金。 沙瑞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沉静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一位常委,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同志们,”沙瑞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天临时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因为最近我们汉东,发生了一起性质非常恶劣的事件。”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非常恶劣”四个字在众人心中沉淀。 “这起事件,涉及到一位副厅级干部,”沙瑞金继续说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李达康的方向,“影响极坏,后果严重。因此,方远同志提议召开这个临时常委会,向大家通报情况,并研究相关处理意见。”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知情的宁方远,其他常委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探究的神色。原来是宁方远提议召开的!涉及到副厅级干部的恶性事件?不少人心里开始飞速盘算,最近哪个副厅级干部出了事?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宁方远身上。 宁方远迎着众人的目光,脸上带着沉痛和严肃的表情,接过了沙瑞金的话头:“瑞金书记,各位同志,事情是这样的。就在昨天,我们省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绑架案。被绑架的,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一位科长,目前借调在省纪委工作的林华华同志。” “绑架案?!”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绑架在职干部,这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极其罕见的恶性案件! 宁方远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实施这起绑架案的绑匪,经过我们公安干警的全力侦查和昨晚的突击营救行动后确认,是原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现任京州市政协副主席——侯亮平!” “侯亮平?!” “是他?!” “怎么会……” 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在座的常委们,几乎没有不知道侯亮平的!这个曾经在汉东掀起过无数风浪、背景特殊、结局潦倒的人物,竟然以绑架犯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看戏般的玩味……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李达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侯亮平简直是他的天敌,要不是他,当初赵立春留下的势力也不至于被清扫,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难!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沙瑞金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适时地开口道:“具体情况,还是请专业部门的同志来向大家详细汇报吧。方远同志,是不是请公安厅的同伟同志进来?” “好的,瑞金书记。”宁方远点了点头,转向门口守候的秘书陈明伟,示意了一下。 陈明伟立刻拉开会议室的门,对着外面等候的祁同伟低声道:“祁省长,请进。”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警服和仪容,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走进了这间汇聚了汉东省最高权力的小会议室。他知道,属于他的“舞台”,此刻正式拉开了帷幕。他手中的公文包里,不仅装着一份汇报材料,更装着一把能够搅动汉东局势的钥匙。 第246章 临时常委会(续) 祁同伟迈步走进这间象征着汉东省最高权力的小会议室,瞬间感受到了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这些目光中带着审视、好奇、探究,以及无形的压力。他走到事先预留的汇报席站定,先是向主位的沙瑞金和在场的所有常委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冷静锐利。 “瑞金书记,各位常委,下面由我汇报关于侯亮平绑架案及相关情况。”祁同伟的声音洪亮清晰,带着公安干警特有的干练和沉稳。他打开公文包,拿出准备好的汇报材料,但并没有完全照本宣科,而是条理清晰地进行陈述。 他首先详细汇报了案件的发现和侦破过程:“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昨天上午,侯亮平伪装成外卖员,利用林华华同志周末独自在家、警惕性较低的时机,在其住所门口使用掺有强效迷药的早餐将其迷晕,随后使用事先准备好的行李箱将林华华同志运至其在西郊租用的一处偏僻院落,并非法拘禁。” 他描述了如何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侯亮平,以及如何在“悦动天地”城市生活广场设伏,最终在侯亮平试图与周正进行“交易”时将其一举抓获的过程。整个汇报逻辑严密,证据链清晰,充分展现了公安部门高效的办案能力。 “……成功抓获侯亮平后,我们立即对林华华同志可能的关押地点进行排查,最终在西郊的院落内将林华华同志安全解救。经检查,林华华同志除受到惊吓和轻微虚弱外,身体并无大碍,目前已送往医院进行进一步观察和心理疏导。” 听到人质安全获救,在座的常委们大多微微颔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紧接着,祁同伟话锋一转,抛出了此案中最引人瞩目的部分:“根据我们的审讯和调查,侯亮平绑架林华华同志的核心目的,并非针对她个人,而是为了胁迫同样在省纪委协助工作的周正同志,利用其身份和职务便利,前往省检察院反贪局,窃取已封存的丁义珍案件相关物证!” “丁义珍?!”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魔咒,被祁同伟念出的瞬间,会议室内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骤然绷紧! 沙瑞金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坐在他旁边的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更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紧紧盯住了祁同伟。而坐在对面的李达康,在听到“丁义珍”三个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和紧张! 他们三人都太清楚了!“丁义珍”这个名字,就是汉东省目前政治风暴最核心的台风眼!沙瑞金和田国富一方,千方百计想从丁义珍这条线上打开突破口,深挖其背后的保护伞和利益链;而李达康及其背后势力,则拼命想要捂住这个盖子,切断一切可能指向他们的线索。侯亮平突然跳出来,不惜绑架也要拿到丁义珍的案卷物证,这背后意味着什么?难道丁义珍的物证里,真的藏着什么足以一锤定音的惊天秘密?! 沙瑞金和田国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隐隐的期待。李达康则感到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之策。 祁同伟将几位关键人物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继续按照既定方案汇报:“在成功解救林华华同志,并控制住侯亮平之后,我们高度重视其索要丁义珍案物证这一异常举动。为了排除隐患,确保没有遗漏任何潜在的犯罪证据或风险点,我们立即调派省厅最精干的技术力量,对封存在省检察院反贪局证物室内的、所有丁义珍案件的相关物证,进行了一次极其全面和细致的非破坏性安全筛查。” 虽然祁同伟将排查证据放在了抓捕侯亮平之后,但现场的常委们哪个不是人精,都知道肯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公安厅就检查了物证。 “筛查结果确认,”祁同伟的声音平稳而肯定,“所有物证封装完好,内部结构正常,未发现任何夹层、暗格或异常的信息存储载体。 也就是说,从物理层面看,丁义珍案的这些物证,就是它们表面呈现的样子,不存在侯亮平所臆想的、隐藏的‘关键证据’。” 这个结论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沙瑞金和田国富脸上那刚刚升起的期待和凝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思索所取代。既然物证本身没有问题,那侯亮平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只是他个人的疯狂臆想? 而李达康,在听到“未发现任何异常”的结论时,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只要物证本身是“干净”的,很多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脸上那难看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中的阴鸷并未散去。 祁同伟接着汇报了对侯亮平的初步审讯情况:“在后续的审讯中,侯亮平情绪激动,言语混乱。他坚持认为,以丁义珍的为人和处境,必定会在其经手的核心物证中留下后手,藏匿足以扳倒某些‘大人物’的证据。他将自己政治生命的终结、家庭的破裂都归咎于此,并坚信拿到这些证据就能实现绝地翻盘。他的行为,更多是源于个人臆测和失败后的极端偏执心理。” 这番关于侯亮平动机的汇报,巧妙地将侯亮平的疯狂行为定性为个人问题,暂时撇清了与更高层面复杂博弈的直接关联。 这番汇报,让沙瑞金和田国富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虽然物证没问题让人失望,但侯亮平这种“坚信”,是否也从侧面印证了丁义珍这条线确实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秘密不在明面的物证里? 而李达康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侯亮平的“猜想”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他了解丁义珍,那确实是个狡诈如狐、惯于给自己留后路的人。侯亮平的猜想,未必是空穴来风!丁义珍真的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吗?万一……万一他留下了,只是没藏在那些明面的物证里,或者……已经被宁方远和祁同伟他们先一步找到并截留了呢?!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李达康的脑海,让他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晴不定,看向祁同伟和宁方远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猜疑。 第247章 临时常委会(再续) 宁方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会议室里因侯亮平“猜想”而引发的微妙变化,尤其是李达康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疑不定。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是该抛出那颗真正重磅炸弹的时候了。他不动声色地朝祁同伟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 祁同伟心领神会,微微颔首,接着刚才的话汇报道:“瑞金书记,各位常委,虽然对封存物证的检查没有发现异常,但出于对案件证据链完整性和负责的态度,我们扩大了对侯亮平近期活动轨迹的调查。我们发现,在实施绑架前,侯亮平曾秘密潜入过丁义珍位于京州的住所,行为十分可疑。” 他刻意强调了“秘密潜入”和“行为可疑”,将后续行动的动机合理化。 “为了防止丁义珍可能在其他地方藏匿了未被发现的犯罪证据,或者侯亮平在其住所内动了什么手脚,我们省公安厅的技侦人员,于昨晚依法对丁义珍的住所,进行了一次更深入、更彻底的二次勘查取证。” 说到这里,祁同伟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沙瑞金、田国富和李达康脸上稍作停留,然后才用一种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道:“在这次勘查中,我们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赫然装着一只黑色的U盘。他将证物袋举起,让在座的常委都能看清。 “我们在丁义珍住所内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发现了这个U盘。”祁同伟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U盘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刚刚因为物证“干净”而稍显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 “U盘?!”田国富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下意识地前倾,脸上充满了急切和探究,“里面的内容看了吗?是什么?!” 作为纪委书记,他对这种可能藏有关键证据的载体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李达康的脸色在U盘被拿出的瞬间,再次变得铁青,嘴唇紧抿,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只小小的U盘,仿佛要将其看穿。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宁方远适时地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国富同志,稍安勿躁。让同伟同志把情况汇报完。” 沙瑞金也点了点头,沉声道:“同伟同志,把U盘里的内容播放出来。” “是!”祁同伟应道。他走到会议室一侧早已准备好的多媒体设备旁,熟练地将U盘插入接口,然后操作电脑,将里面的视频文件投射到了巨大的屏幕上。 刹那间,丁义珍与惠龙、鼎盛等几家公司老总推杯换盏、赤裸裸进行权钱交易的画面,以及“秦少”、“李少”等称呼,清晰地呈现在所有汉东省委常委的面前!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剩下视频里推杯换盏和密谋交谈的声音。每一位常委都屏息凝神,表情各异。震惊、愤怒、了然、以及深深的思索……各种情绪在无声地交织。 沙瑞金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田国富则是一边看,一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眼神中闪烁着职业性的锐利光芒。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几秒钟后,沙瑞金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决断:“好!好一个丁义珍!好一个无法无天的奸商!”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终落在田国富和祁同伟身上,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国富同志,同伟同志!这件事,由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办案,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案组!就依据这些铁证,对视频中涉及的所有企业、所有人,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无论他们背后站着谁,都要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沙瑞金的这番表态,极其强硬,根本没有给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李达康任何反应和质疑的机会,直接就将案件的性质和查办方向定了下来!他巧妙地避开了对李达康的直接冲击,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视频中明确出现的企业和其背后的“秦少”、“李少”,这是当前情况下最能凝聚共识、也最能见成效的打击目标。 下达完命令,沙瑞金似乎意犹未尽,又看向祁同伟,带着一丝探究问道:“同伟同志,这个U盘里……只有这些视频吗?还有没有……其他内容?” 他的问话意味深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祁同伟站得笔直,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洪亮:“报告瑞金书记,经过我们技术人员的全面恢复和检查,这个U盘里,只有这几段记录权钱交易的视频证据,没有发现其他内容。” 听到这个回答,沙瑞金的目光与田国富快速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何等人物,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李达康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唯一的追求就是权力和进步。他行事谨慎,尤其在这种敏感项目上,绝不会亲自下场,留下任何直接的口实或证据。想靠这种间接的证据扳倒他,难度极大。这U盘里没有指向李达康的更直接证据,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然而,眼前的这些视频证据,价值已经足够巨大!它们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足以精准地切除掉依附在汉东省肌体上的几颗毒瘤——惠龙、鼎盛等公司,以及它们背后若隐若现的京城势力!解决了这几家,就等于斩断了赵立春一系重要的外援,极大地削弱了其实力。更重要的是,对上面对言,这些证据足以对那几个家族进行最严厉的敲打,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并彻底断绝其核心子弟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对于沙瑞金和田国富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也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之前他们承受着来自京城那几个家族的巨大压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败,田国富这个冲锋在前的纪委书记,甚至可能有牢狱之灾。而现在,压力骤减。即便后续与赵立春的较量未能竟全功,最多也就是调任闲职,平稳退休而已。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天差地别! 至于让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办案,自然是出于政治上的平衡考量。证据是宁方远一系发现的,这份功劳不能独吞,必须分享。让田国富的纪委主导,祁同伟的公安厅协同,既能确保案件查办的专业性和力度,也体现了班子的团结,更是对宁方远此次“贡献”的一种认可和回报。 沙瑞金心中瞬间权衡清楚,与田国富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他不再追问U盘的其他内容,而是将重心完全放在了如何利用好现有证据,打好眼前这一仗上。 第248章 常委会结束 沙瑞金随后做了简短的总结,强调了纪委和公安厅联合专案组要依法依规、从严从速查办此案,无论涉及到什么企业、什么人,都要坚决一查到底,维护汉东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和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常委会画上了一个看似统一,实则暗藏机锋的句号。 “散会。”沙瑞金宣布道,随即率先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离开了会议室。他的背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走了一部分凝重的气氛。 田国富紧跟着站起身,快步走到祁同伟面前,脸上带着办案人员特有的锐利和急切,低声道:“同伟同志,我回去立刻组建工作组,今天就到省厅与你对接,详细研究这些视频证据,制定具体的侦查方案!” “好的,田书记,我们公安厅一定全力配合!”祁同伟立刻表态。 田国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也匆匆朝着沙瑞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显然,这两位汉东反腐的掌舵人,需要立刻进行更深入的沟通和布局。 紧接着,李达康也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色阴沉如水,看也没看宁方远和祁同伟一眼,几乎是带着一阵风,快步冲出了会议室。今日的会议,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审判和打击,虽然他本人暂时未被直接点名,但丁义珍、惠龙、鼎盛……这些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名字和铁证,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政治生命上。他必须立刻回去,与背后的力量商议对策,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剩下的常委们,表情各异,陆续起身。他们大多与宁方远简单地点头致意,或者低声说一句“宁省长,我们先走了”,便各自离去。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汉东的天,从今天开始,真的要变了。这场风暴的强度和范围,恐怕会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宁方远脸上带着惯常的平和笑容,与几位常委寒暄了几句。这时,高育良缓缓走了过来。 “育良书记。”宁方远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高育良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之色,他先是对祁同伟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师长的嘉许:“同伟这次做得不错,行动迅速,证据扎实,关键时刻顶得上。” 随即,高育良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侯亮平,竟然会走到这一步……可惜了。” 这声叹息里,有物伤其类的唏嘘,或许也有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他们这一代人,见证了太多起落沉浮。 他看向祁同伟,用一种近乎交代后事般的平静语气说道:“同伟啊,回去之后,以组织的名义,给钟小艾同志通知一声吧。毕竟……夫妻一场,总该有个交代。” 他刻意回避了“前妻”这个词,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祁同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宁方远。在这个敏感时刻,任何与侯亮平相关的人和事,都需要谨慎处理。 宁方远对上祁同伟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淡然道:“育良书记说得在理,按程序通知一下吧,注意方式和措辞。” “是,我明白。”得到宁方远的首肯,祁同伟这才应承下来。 宁方远转而看向高育良,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随口吟诵般说道:“‘寄语瞿塘江上贾,收帆好趁顺风时。’ 育良书记,共勉之。” 说完,他不待高育良回应,便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说了一句“同伟,这边后续的事情你处理好”,然后也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 宁方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诗,让祁同伟愣在了原地。他文学功底不算深厚,一时没完全明白这句诗的深意,只是隐约感觉与当前的局势有关。他不由得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了在场唯一可能给他解答的高育良。 高育良看着宁方远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祁同伟,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苦笑。他何等聪明,岂能听不懂宁方远的弦外之音?这是在提醒他,也是最后一次确认他的立场。 他走到祁同伟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同伟,时机到了。” 说完这四个字,高育良也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祁同伟一眼,转身离去,那背影竟带着几分决绝和释然。 “时机到了?”祁同伟独自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反复咀嚼着高育良这四个字。他猛地想起了之前宁方远在办公室的交代——“支持白景文,要讲究时机”! 原来如此!宁方远刚才那句“收帆好趁顺风时”,以及高育良点明的“时机到了”,都是在告诉他,现在就是动用政法系力量,明确支持沙瑞金一方,在光明区乃至京州打开局面的最佳时机!借着U盘证据引爆、李达康一方遭受重创、沙瑞金气势正盛的这股“顺风”,果断“收帆”靠岸,也就是明确站队! 但紧接着,一个更深的疑惑涌上祁同伟心头。高育良说的“时机到了”,恐怕不止是支持白景文那么简单!宁方远拉了他一把,让他得以相对平稳地脱离赵立春的破船,这份人情他必须还。而还人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关键时刻,带领整个汉东的政法系力量,做出明确的姿态。 但是,到底是站沙瑞金,还是站宁方远? 这两人目前是盟友,共同对付赵立春和李达康,但未来呢?沙瑞金是现任省委书记,是汉东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向他靠拢,最能体现“改邪归正”的态度,也最能获得当下的政治利益。而宁方远是他的直接靠山,背景深厚,未来不可限量,于情于理都应该紧跟。 高育良那句“时机到了”,恐怕是暗示他,需要推动政法系进行一次全面的、公开的站队,彻底站在赵立春和李达康的对立面。而站队的对象,从现实和表态效果来看,沙瑞金无疑是更合适、也更迫切需要的那个。这既能满足沙瑞金当前斗争的需要,也符合宁方远整体的战略布局——先集中力量打倒最主要的敌人,但是又不能完全倒向沙瑞金,毕竟汉东之后还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沙宁”时期,这个度要仔细把握。 想通了这一层,祁同伟不禁感到一阵头疼,背后甚至渗出了一丝冷汗。这些老狐狸,说话做事都藏着好几层意思,每一步都算计得如此之深。相比于宁方远、高育良他们在政治棋盘上举重若轻、落子无悔的功力,祁同伟感觉自己还是太“嫩”了。他就像一把被握在手里的利剑,虽然锋利,但挥舞的方向和时机,却需要执剑人来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无论如何,方向已经明确,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第249章 李达康的恨 李达康几乎是逃离了那间让他感到窒息和屈辱的省委小会议室。他脚步匆匆,脸色铁青,对沿途任何人的问候都置若罔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坐进自己的专车后座,他几乎是咬着牙对司机低吼道:“回市委!用最快的速度!” 司机不敢多问,一脚油门,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出省委大院,朝着京州市委方向疾驰而去。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但李达康却视而不见,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刚才会议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U盘!那个该死的U盘!丁义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竟然留下了如此致命的把柄!更可恨的是,这东西竟然落到了宁方远和祁同伟的手里!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抛出来,其用心何其毒辣! 车子刚一停在京州市委大楼门口,李达康便猛地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冲向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跑着跟上,却被他一句冰冷的“谁都别来打扰”给挡在了门外。 “砰”地一声,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狠狠关上,隔绝了外界。李达康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青筋隐现。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不行!必须立刻向赵立春汇报!情况已经急转直下,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估! 他拿起那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保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迅速拨通了赵立春的号码。电话接通得很快,显然对方也在等待着消息。 “立春书记!”李达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促,“出大事了!” “达康,慢慢说,常委会什么情况?”赵立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依旧保持着沉稳,但李达康能听出那沉稳下隐藏的一丝紧绷。 “宁方远和祁同伟……他们拿到了一个U盘!是丁义珍藏起来的!”李达康语速极快,几乎是将会议上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里面是丁义珍和惠龙、鼎盛那几家老板权钱交易的铁证!视频拍得清清楚楚,连‘秦少’、‘李少’的称呼都录进去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赵立春陡然加重的呼吸声。几秒钟后,才传来他带着难以置信和震怒的声音:“什么?!丁义珍这个……这个废物!他怎么会……U盘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 “说是根据侯亮平的线索,二次搜查丁义珍家找到的!”李达康咬牙切齿,“现在沙瑞金已经当场下令,由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办案,一查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判断:“立春书记,秦家和李家他们那边……已经完全没有指望了! 这些证据交上去,就是授人以柄!京城里,沙瑞金后面的人,还有宁方远背后的裴一泓,绝对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从他们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肉! 他们现在自身难保,绝不可能再有余力来管我们汉东这边的事情了!” 李达康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后的冷静:“这次U盘里的内容,虽然没有直接指向您和我,但是……失去了京城那边的牵制和压力,沙瑞金和宁方远就可以更加从容不迫,一步步地,把我们逼进死角! 他们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把我们在汉东的根基剥掉!留给我们反击……或者说自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将最残酷的现实摆在了赵立春面前。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沉默了,长时间的沉默。李达康甚至能想象到,那位曾经在汉东一手遮天、如今虽居高位却倍感掣肘的老领导,此刻脸上是何等难看的神色。 良久,赵立春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达康……你先稳住。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最重要的是……稳住光明区! 那里是我们最后的屏障,绝不能丢!” “稳住?”李达康忍不住发出一声苦涩的嗤笑,“立春书记,现在在光明区,我们和沙瑞金那边,也仅仅是个勉强的平手!区委办主任的位置搁置,谁也没能得手。光明分局,现在更是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经过今天这次常委会,U盘的事情一爆出来,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立刻改变立场,倒向沙瑞金那边! 您让我怎么稳?拿什么去稳?” 他一股脑地将困难和压力都倒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焦灼和无奈。 赵立春再次无言以对。李达康说的都是事实,形势比人强。在绝对的实力和证据面前,任何权谋和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尽量拖延时间吧。”赵立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能拖一天是一天,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诀别的意味:“达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辛苦了。我会……给你在国外的女儿,转过去五个亿的资金。 足够她这辈子,在任何地方,都能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了。” “五个亿?!”李达康闻言,身体猛地一震,拿着电话的手都颤抖了一下。他不是惊讶于这个数字,而是震惊于赵立春说出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深意——这几乎是在交代后事,是在为他安排退路,或者说,是在支付最后的“酬劳”!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李达康心头,有瞬间的动容,有被看穿软肋的恼怒,更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他沉默了几秒钟,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用一种干涩的声音回答道:“……好。我知道了。谢谢……立春书记。” 电话挂断了。 李达康缓缓放下听筒,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跌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赵立春最后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拖延时间?不过是延缓死亡的过程罢了。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让他像丁义珍那样,抛弃一切,惶惶如丧家之犬般逃亡海外,隐姓埋名,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他李达康做不到!他这一生,追求的是权力,是站在万人中央的感受,是挥斥方遒的意气!让他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比杀了他还难受! 反正也是要最后一搏的!就算最终败了,也要败得像个样子!更何况……赵立春最后给的这笔钱,算是给他那颗漂泊在外、让他始终牵挂的心,找到了一丝慰藉和保障。这让他内心深处那份作为父亲的愧疚,稍微减轻了一些。有了这笔钱,女儿的后半生,至少是无忧了。 想到这里,李达康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只是那锐利之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悲壮。他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领带。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战吧!在最终审判降临之前,他还是要竭尽全力,利用手中还能调动的一切资源,进行最后的抵抗和挣扎。哪怕只能多拖延一天,哪怕只能给对手多制造一点麻烦,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场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政治游戏,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走到最后一刻。 第250章 各自的安排 与李达康那通充斥着绝望与诀别意味的电话结束后,赵立春缓缓放下了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宽大座椅上,仿佛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像。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他猛地抓起桌面上那只价值不菲的景德镇陶瓷茶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哐啷——!” 一声刺耳欲聋的碎裂声骤然炸响,瓷片伴随着温热的茶水四散飞溅,如同他此刻崩裂的心绪和无法遏制的怒火! “侯亮平!又是这个侯亮平!!!”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赵立春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滔天的恨意!“这个搅屎棍!这个灾星!这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面具,所有的修养和城府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如果不是侯亮平这个疯子,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去绑架、去搜查丁义珍的家,那个要命的U盘怎么会暴露?!他赵立春在汉东精心布局多年,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U盘而陷入如此被动、甚至可能满盘皆输的境地?!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当初就是这个侯亮平,像个愣头青一样,不管不顾地将那些证据直接捅到了中纪委,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逼得他不得不提前离开汉东,进行了一系列艰难的善后!如今,又是这个已经沦为弃子和废物的家伙,在最后关头,狠狠地捅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赵立康如同困兽般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口中不停地怒骂着,将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都倾泻在了“侯亮平”这个名字上。秘书和工作人员在外面听得胆战心惊,却无一人敢靠近半步。 这场失控的咆哮持续了将近半小时,赵立春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了血丝,面容扭曲,显得异常狰狞。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杀意:“让老吴进来见我。”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精干、面色冷峻、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他是赵立春最信任的、负责处理某些“特殊事务”的心腹。他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和赵立春那骇人的脸色,心中已然明了。 “老板。”老吴垂手而立,语气恭敬。 赵立春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老吴,你安排下去。不论花费多少代价,动用哪一层的关系,在汉东这边的事情彻底了结之前,我要让那个侯亮平——死在监狱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做得干净点,要像……意外,或者……受不了压力自尽。明白吗?” 老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接受一个寻常的指令,他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服从:“明白,老板。我会亲自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去吧。”赵立春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 老吴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赵立春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他动不了沙瑞金,动不了宁方远,甚至奈何不了冲锋的田国富。但他绝不能放过侯亮平!这个导致他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必须用最惨痛的方式付出代价!这既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与此同时,宁方远也回到了自己的省政府办公室。与赵立春那边的暴怒和绝望不同,他的心情是凝重中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从容。他同样需要向更高层汇报,但汇报的内容和心态,与赵立春截然不同。 他拨通了那位远在京城、对他有着知遇之恩和坚定支持的老领导——裴一泓主任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宁方远语气恭敬地汇报了情况:“老领导,向您汇报一下汉东这边的最新进展。我们这边,拿到了一个关键的U盘,里面是丁义珍与几家不法企业权钱交易的铁证,牵扯到了京城那边的秦家和李家……” 他将发现U盘的经过,以及在常委会上如何抛出证据、沙瑞金如何表态、决定由纪委和公安厅联合查办的过程,简明扼要却又重点突出地汇报了一遍。 裴一泓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直到宁方远说完,才传来他带着赞许和欣慰的笑声:“好!方远,这件事你办得漂亮!时机抓得准,分寸把握得好! 既拿到了关键的东西,又没有贪功冒进,懂得借势和分享,这才是成熟政治家的做法!” 他显然对宁方远的处理方式非常满意。“你放心,既然证据是你拿到的,这份功劳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我会亲自跟上面沟通,也会和沙瑞金背后的姜老爷子好好商量。这次从秦家、李家身上割下来的肉,空出来的位置,肯定能多争取到一些份额。 这点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这是对宁方远此次行动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肯定与回报。 裴一泓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为推心置腹:“方远啊,这次拿到的东西,我打算不捂在手里,全部分散下去,交给派系里其他有需要、也能出力的同志。” 宁方远心中微微一动,立刻明白了老领导的深意。这是要将这次的政治红利最大化,用来巩固和扩大派系的力量,收拢更多人心。 “这样一来,”裴一泓的声音带着一种栽培和期许,“你在我们内部,能够直接联系和影响的人数,肯定会增加很多。你的根基会更稳,话语权也会更重。基本上,可以算是核心圈子里,排在前两三位的关键人物了。” 他给出了更远的展望:“等你下一步到了正部级,就可以慢慢地,接手派系里更多具体的事务和资源调配了。 未来,是需要你们这些中生代来挑大梁的。” 听到这话,饶是以宁方远的城府,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激动和热流。裴一泓这番话,几乎是在明确告诉他,他已经获得了派系内部的最高认可,成为了未来的核心接班人之一!这意味着,他今后的每一步,都将得到整个派系更有力的支持和推动,前途不可限量! “谢谢老领导的栽培和信任!方远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您的期望!”宁方远郑重地表态。 两人又就后续的一些人事安排、如何配合沙瑞金在汉东的收尾工作等细节,交换了意见。 最后,裴一泓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平淡地提了一句:“对了,那个侯亮平……尽快走司法程序吧。依法处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毕竟……钟家的面上,也不太好看,早点结案,对大家都好。”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意思很明确:侯亮平已经是一枚彻底无用的弃子,而且他的存在让钟家也有些难堪,尽快走完法律流程,将其定罪,是维护各方面子、避免节外生枝的最好方式。 “我明白,老领导,我会督促相关部门,加快进度。”宁方远心领神会地应承下来。 挂断电话,宁方远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生机勃勃的城市,心中豪情与谨慎并存。一场风暴即将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收获丰硕成果,而他也将借此东风,迈向更高的权力台阶。至于侯亮平……他的命运,在更高层面的棋盘上,早已被轻描淡写地决定了。 第251章 催促 祁同伟回到省公安厅自己的办公室,心情尚未从省委常委会那场没有硝烟的激战中完全平复。他松了松领带,正准备拿起电话,给钟小艾打个电话,通报一下侯亮平的情况。无论如何,这算是对那位曾经背景显赫的前校友,最后一点程序上的交代。 然而,他的手刚触碰到话筒,桌上的那部内部保密电话却先一步急促地响了起来。 祁同伟眉头微蹙,这个时候会是谁?他迅速拿起电话:“喂,我是祁同伟。” “同伟,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宁方远沉稳的声音。 “省长!”祁同伟立刻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他没想到宁方远会这么快就来电话。 “嗯,”宁方远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侯亮平那个案子,你们公安厅这边,证据链条整理得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完整、确凿?” 祁同伟心中微微一凛,意识到宁方远对此事的关注度非常高。他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案件的卷宗,谨慎地回答道:“报告省长,主要的证据,包括绑架过程的监控片段、林华华的证言、周正的证言、现场勘查记录、以及侯亮平本人的部分口供,都已经固定和整理完毕,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技术细节:“目前还剩下最后几项生物检材的DNA比对测试,主要是为了进一步夯实一些细节,比如确认迷药来源与侯亮平购买记录的关联,以及他衣物上可能残留的林华华生物样本等。这部分属于补充和完善证据链,不影响对主要犯罪事实的认定。” 宁方远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等祁同伟说完,立刻做出了指示:“既然主要证据已经没问题,那就让负责测试的同志加个急,尽快出结果。 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不宜久拖。证据一旦全部齐全,就尽快整理好卷宗,连同侯亮平本人,一并移交给省检察院,进入司法程序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尽快移交”这几个字,却透着一股不容拖延的决断。 “是!省长,我明白!我立刻安排,加快进度,尽快移交!”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承下来。他完全领会了宁方远的意图——这个案子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现在需要尽快从公安环节脱手,变成一个纯粹的司法案件,避免节外生枝,也避免公安厅被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 结束与宁方远的通话,祁同伟不敢怠慢,立刻拿起内部电话:“让王绍副厅长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过两三分钟,王绍便快步走了进来:“厅长,您找我?” 祁同伟面色严肃,直接下达指令:“王绍,侯亮平的案子,宁省长亲自过问了,要求我们尽快结案,移交检察院。” 王绍眼神一凝,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和特殊性。 祁同伟继续吩咐:“你亲自去督办,让鉴定中心那边加急处理,尽快把最后那几项DNA测试结果拿出来。 所有证据一旦齐全,立刻组织人手,把卷宗做得扎扎实实,铁证如山,然后连人带卷宗,第一时间移交给省检察院公诉部门!” 他特别强调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在我们手里不宜久留。早交出去,早安心。明白吗?” 王绍跟随祁同伟多年,立刻心领神会。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厅长!我亲自去盯,保证用最快的速度,办成铁案,然后移交出去,绝不耽误!” “好,你去办吧。”祁同伟挥了挥手。 王绍转身欲走,祁同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叫住了他:“王绍,等一下。” 王绍停下脚步,转过身。 祁同伟沉吟了一下,说道:“在移交之前……如果,侯亮平那边,提出什么要求……比如想见什么人,或者有什么话想带出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你可以记录下来,转述给我。另外……” 他停顿了片刻,声音低沉了一些:“……在规定的范围内,餐食之类的,尽量优待一些吧。 毕竟……也曾是同学一场。” 这番话,祁同伟说得有些艰难。于公,侯亮平是罪有应得;于私,两人曾有同窗之谊,也曾是激烈的竞争对手。如今侯亮平落得如此下场,即将面临法律的严惩,祁同伟内心深处,难免生出一丝物伤其类的复杂情绪。这最后的“优待”,与其说是怜悯,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内心某种情绪的一个交代,也是维系自己形象的一种姿态。 王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祁同伟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恭敬地答道:“是,厅长,我会安排好的。” 说完,王绍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去执行这项带着特殊意味的命令。 祁同伟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侯亮平这艘曾经也风光过的船,终于要彻底沉没了。而他自己,则在这惊涛骇浪中,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新的航船,驶向未知,却也充满机遇的远方。他拿起电话,终于拨通了那个存了很久,却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钟小艾的电话。他知道,这通电话,将为他与侯亮平,以及那个过去的时代,做一个最后的了结。 第252章 通知钟小艾 祁同伟拿起电话,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属于钟小艾的号码。这个号码他存了很久,源于过去工作上的些许交集,也源于对侯亮平那个特殊圈子的某种关注,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主动拨打这个电话,竟是为了告知如此不堪的消息。 电话听筒里传来悠长而单调的等待音,一声,又一声,敲击在祁同伟的心上,也仿佛在丈量着一段已然崩塌的关系的距离。响了七八声,就在祁同伟以为无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通了。 “喂?”一个略显清冷,带着一丝疑惑的女声传来,正是钟小艾。显然,她对这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号码感到意外。 “钟小艾同志,你好。”祁同伟的声音保持着公务性的沉稳和距离感,“我是汉东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一下,似乎钟小艾在消化这个身份以及他来电的意图。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祁同....祁省长?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祁同伟没有立刻切入正题,他担心接下来的消息会让钟小艾情绪失控。毕竟夫妻一场,即便已经离婚,听到前夫沦落至绑架犯的地步,恐怕也难以保持平静。若是她身边有人,失态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仅仅是仪态尽失,传出去对钟家的声誉也不好。他祁同伟可不想因为一个通知,就平白无故得罪了钟家。 他斟酌了一下词语,谨慎地问道:“小艾同志,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事情,关系到亮平,情况……比较严重。请问你现在方便吗?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这话问得委婉,但意思明确。电话那头的钟小艾显然听懂了,短暂的沉默后,传来她略显紧绷的声音:“……请稍等。” 接着,祁同伟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开门、关门的声音,以及环境背景音变得异常安静。过了一会儿,钟小艾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祁省长,我现在一个人。你请说吧。”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用尽可能客观、简洁的语言,将侯亮平绑架林华华、索要丁义珍案物证、被捕、以及目前被关押在省厅看守所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他没有加入任何个人评价,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事实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电话另一端那个女人的心上。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祁同伟甚至能想象到钟小艾此刻脸上那震惊、难以置信、继而可能转为苍白和痛苦的表情。 果然,过了足足半分钟,钟小艾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强装镇定却难掩颤抖的语调:“祁……祁省长……祁师兄,你……你确定吗?这……这怎么可能?亮平他……他虽然有时候激进,但……但他怎么会……” 她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语无伦次地试图寻找一丝可能。 祁同伟理解她的反应,但他必须打破她的幻想:“小艾,我很确定。人证、物证俱在,侯亮平本人也对主要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这件事,已经……没有疑问了。”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加沉重,仿佛能听到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祁同伟知道,那是钟小艾心中对侯亮平最后一丝残存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感,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碾碎了。 良久,钟小艾才用一种近乎虚无飘渺、带着巨大空洞感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没有哭泣,没有质问,没有歇斯底里,只有这三个字。但这三个字背后所蕴含的绝望和心死,却让祁同伟这个见惯了风浪的公安厅长,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祁同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另外,根据上面的指示,这个案件性质恶劣,需要尽快进入司法程序。我们公安厅这边,这两天就会完成所有证据的固定和整理,然后将案件正式移交给省检察院。”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算是个人情分的提醒:“按照程序,在案件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之前,直系亲属……或者说,前配偶,如果提出申请,经过批准,或许还有机会……见他一面。如果你有这个想法,需要抓紧时间联系这边办理手续。一旦进入公诉和审判阶段,想再见面,就比较困难了。” 他将选择权交给了钟小艾,也暗示了时间的紧迫性。 然而,电话那头的钟小艾,在听完这番话后,并没有如祁同伟预想的那样询问如何办理手续,或者表达任何想要见面的意愿。她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这突兀的忙音,祁同伟拿着话筒,愣了片刻,随即缓缓将话筒放回座机。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和复杂的感慨。 他明白钟小艾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为什么连一句“谢谢”或者“我知道了”都懒得再说。 他和钟小艾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 侯亮平绑架在职检察干部,索要重要案卷,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坏。法院在判罚时,几乎可以肯定会从严从重,重刑乃至极刑都是大概率事件。 宁方远和沙瑞金这边,利用侯亮平引爆了U盘,达到了政治目的,怎么可能反过来去捞一个已经没有价值、反而可能带来污点的绑架犯?赵立春和李达康那边,更是对侯亮平恨之入骨,恨不得他立刻被枪毙,绝无可能施以援手。 最关键的是,钟家。侯亮平与钟小艾已经离婚,他早已不是钟家的女婿。这样一个身负重罪、让家族蒙羞的前女婿,钟家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再去动用宝贵的政治资源和人脉关系?避之唯恐不及!钟小艾作为钟家的女儿,更不可能,也不被允许,再去与侯亮平有任何公开的瓜葛。她去见这一面,除了给自己和家族带来更多的流言蜚语和难堪,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直接挂断电话。这既是一种痛苦的切割,也是一种无奈的自我保护。她不需要祁同伟的“提醒”,也不需要那毫无意义的“最后一面”。她所能做的,就是在沉默中,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做最彻底的告别。 祁同伟叹了口气。他能做的,已经做了。通知到位,提醒也已给出。至于钟小艾如何选择,那是她的事情。在侯亮平这件事上,他祁同伟自问,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夹杂的些许私谊,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法律,对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侯亮平,做出最终的审判。 第253章 移交案件 第三天上午,天色有些阴沉,省公安厅看守所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祁同伟亲自来到了看守所。在他的监督下,两名荷枪实弹的民警将侯亮平从特殊的监室里提了出来。 不过短短几天,侯亮平仿佛变了个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被剃短,露出了青色的头皮,脸颊凹陷,眼窝深陷,曾经锐利逼人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和麻木。手铐和脚镣加身,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哗啦”的沉重声响,在这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祁同伟,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看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物件。他默默地配合着民警的指令,在移交文件上按下手印,那鲜红的指印,像是一个残酷的句号,摁在了他曾经辉煌而今彻底崩塌的人生履历上。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与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反贪局长判若两人的侯亮平,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想起了汉东大学的岁月,想起了那些早已远去的、夹杂着嫉妒、不服与一丝微妙情谊的复杂过往。 然而,所有的思绪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没有开口,侯亮平也没有。两人之间,隔着法律的鸿沟,隔着成败的界限,更隔着再也无法回头的人生路径。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甚至虚伪。沉默,是他们对彼此,也是对这段过往,最后的尊重,或者说,是最后的漠然。 移交手续办理得很快,也很顺利。祁同伟在几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意味着公安环节的侦查正式终结,侯亮平这个人,以及他所犯下的罪行,被正式移交给了下一个司法环节。 办完手续,祁同伟没有在看守所多做停留,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将那扇象征着禁锢和惩罚的铁门重新关闭的声音甩在身后。 走出看守所大门,外面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因室内压抑气氛而有些发闷的胸膛稍微舒畅了一些。他正准备走向自己的专车,目光却瞥见不远处停着几辆检察院的车辆。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车旁,似乎是在专门等他——正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他亲自带队前来办理交接。 祁同伟脚步顿了顿,还是朝着季昌明走了过去。 “季检。”祁同伟打了个招呼,语气平和。 “祁省长,辛苦了。”季昌明脸上挤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伸出手与祁同伟握了握。他的手有些冰凉。 “手续都办完了,人已经移交给你们检察院了。”祁同伟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公事公办,“相关的卷宗和证据,我们的人也随后会送到检察院。证据链都已经完整、确凿,形成了闭环。 希望检察院这边,能够尽快审查,提起公诉。” 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催促。大家都明白,这个案子拖不得。 季昌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祁厅长放心,我们这边会抓紧的。这么大的案子,证据又这么扎实,我们肯定会依法尽快处理。” 他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游离地望向看守所那冰冷的高墙,语气中带着一种物伤其类的感慨:“唉……真是……没想到啊,侯亮平……他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当年在检察院,他也是……唉……”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声叹息里,有惋惜,有不解,或许也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凉意。 随即,季昌明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自嘲地摇了摇头,对祁同伟笑了笑:“祁省长,别见怪。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喜欢回想以前的事儿。 让你们年轻人看笑话了。” 他这话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为自己刚才的感慨找一个台阶下。 “季检言重了。”祁同伟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没有多做评价。 “那……祁省长,这边交接的事情还多,我就先忙去了。”季昌明不再多言,与祁同伟告辞后,便转身带着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向了看守所的大门。 祁同伟看着季昌明有些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飞向远处。祁同伟感到一阵寒意,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底涌起的。 造化弄人。 他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曾几何时,侯亮平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背景深厚,妻子显赫,自身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身居反贪局长要职,堪称汉东政法系统一颗耀眼的明星。而自己,虽然也努力攀爬,却总感觉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可如今呢?昔日明星沦为阶下囚,前途尽毁,甚至性命难保。而自己,却步步为营,如今已是副省长兼公安厅长,站在了权力的更高处。 这巨大的反差,让祁同伟深刻地体会到政治斗争的残酷和命运的不可预测。 “这就是斗争……”他在心中默念。没有温情,只有成败;没有退路,只有你死我活。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在赵立春离开汉东、风向转变之初,就果断地与赵家进行切割,转而投向宁方远;如果自己像侯亮平那样,在失势后心态失衡,陷入偏执和疯狂……那么,今天从这看守所里被移交出去的人,会不会就是他祁同伟呢? 这个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不!绝不会! 祁同伟猛地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狠戾。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莫名的寒意驱散。 他祁同伟,和侯亮平是不同的!侯亮平是温室里的花朵,看似娇艳,却经不起风雨,一旦失去庇护,便迅速枯萎、腐烂,甚至变得扭曲。而他祁同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他经历过屈辱,品尝过艰辛,更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他比侯亮平更能忍,也更狠! “如果最后输了……”祁同伟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在心中对自己发誓,“我宁愿死,也绝不像他这样,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关进这里,受尽屈辱,等待审判!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审判我!” 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决绝。成王败寇,他认。但即便是败,他也要败得有尊严,或者,用自己的方式彻底了结,绝不会给对手羞辱自己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拉开车门,坐进了等候已久的专车。 “回省厅。”他对司机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和威严。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这片象征着法律与惩罚的区域。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侯亮平的篇章,在他这里,已经彻底翻过去了。 第254章 看望林华华 就在祁同伟将侯亮平移交检察院,感慨命运无常的同一天下午,陈海、陆亦可,以及参与了部分后续抓捕行动的周正,终于从连日高强度的工作中暂时抽身。U盘内证据指向的惠龙、鼎盛等几家公司的核心人物已被迅速控制,关键的审讯和证据固定工作也告一段落,专案组总算能稍微喘口气。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几人都想到了还在医院休养的林华华。 “去看看华华吧。”陈海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对陆亦可和周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毕竟,林华华是在配合纪委工作期间出的事。 陆亦可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凝重。周正则更是眼神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三人没有多说什么,买了些水果和鲜花,便驱车来到了林华华住院的军区医院特护病房。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既是休养,也带着几分保护性隔离的意味。 轻轻敲了敲门,是林华华的母亲前来开的门。这位往日里气质雍容的妇人,此刻脸上写满了憔悴和担忧,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深了许多。她看到陈海几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让他们进来。 “陈局,陆处,小周,你们来了……快请进。” 病房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林华华半靠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显得有些苍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原本灵动有神的大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空洞和怯懦,视线低垂着,盯着洁白的被单,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听到有人进来,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看到是陈海他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打个招呼,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又缓缓低下了头。 看到她这副模样,陈海三人的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那个曾经在反贪局里风风火火、笑声爽朗、敢爱敢恨的林华华,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惊魂未定、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畏缩的女孩。 “华华,感觉好些了吗?”陆亦可走上前,将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放得格外轻柔,仿佛怕惊扰到她。 林华华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陈海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医生说你就是受了点惊吓,身体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几天,补充点营养就没事了。组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处理着呢。” 周正则默默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林华华那脆弱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力感。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时的林华华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林母在一旁偷偷抹了抹眼角,压低声音对陈海他们说:“这孩子……从被救回来就这样,晚上睡不踏实,容易惊醒,白天也不怎么爱说话……医生说,这是受了严重刺激后的应激反应,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和尴尬。陈海和陆亦可搜肠刮肚地找着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单位里的趣事,或者最近上映的电影,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林华华偶尔会点点头,或者极轻微地“嗯”一声,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置身事外。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一个人提起“侯亮平”这个名字,也没有人询问那天被绑架的细节。 那就像一块尚未结痂的伤疤,谁都不敢轻易去触碰,生怕会给林华华带来二次伤害。 他们就这样陪着林华华,说了两个多小时的闲话,虽然大部分时间是他们在说,林华华在听。但这种安静的陪伴,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眼看天色渐晚,林母也开始张罗着准备晚饭,陈海几人不便再多打扰,便起身告辞。 “华华,你好好休息,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你。”陆亦可柔声说道。 林华华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她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几人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正落在最后,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又回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深深地望了一眼里面那个靠在床头、显得格外孤单和柔弱的身影。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舍。他知道,经过这次事件,林家,尤其是林华华的父母,对他不可能没有看法。虽然理性上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情感上,很难不将林华华遭遇的这场无妄之灾,与他这个“惹来祸事”的男朋友联系起来。他没有被林家迁怒,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或许已经是对方最大的克制和理性了。 而他与林华华之间,那段原本充满希望和甜蜜的感情,经历了这场血腥风雨的摧残,恐怕也已经……再无可能了。 林华华需要时间去疗愈身心的创伤,而她的家庭,也绝不会再允许她和一个可能带来“麻烦”的人继续深入交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这次事件的阴影,更有两个家庭背后无形的鸿沟和考量。 周正心里明白,有些界限,一旦被现实划下,就很难再跨越了。 他默默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释然交织的复杂表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陈海和陆亦可的步伐。 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病房内,林华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美丽瓷娃娃。 第255章 赵瑞龙的消息 京城,那间守卫森严、却已隐隐透出暮气的办公室内,赵立春刚刚处理完手头最紧迫的事务——包括将最后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通过复杂隐秘的渠道转移出去。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他知道,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事情需要安排。 他拿起那部几乎不与外界联系的保密电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远在海外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赵瑞龙那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喧闹的音乐声。 “爸?什么事啊?我这边正忙着呢。” 听到儿子这不知愁滋味的声音,赵立春心头一阵刺痛,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混合着深沉的悲哀涌了上来。他强压下情绪,声音嘶哑而沉重: “瑞龙,你听我说。后面……你能不能出去,就看运气了。” “出去?什么出去?”赵瑞龙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语气变得有些紧张,“爸,你什么意思?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了?” “到了!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赵立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厉色,“我和李达康,都已经准备好最后一搏了!能不能搏出一线生机,谁也不知道!” 赵瑞龙似乎还是难以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不可能吧?沙瑞金他们……真有那么厉害?李达康在汉东经营那么久……” “蠢货!”赵立春厉声打断他,再也顾不上措辞,“你以为还是在玩过家家吗?!等沙瑞金那边把光明区的老底子彻底翻出来,李达康第一个就会被双规、判刑! 他完了!我也跑不了!下一个就是进监狱!” 他怕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还存有幻想,不得不将残酷的现实掰开揉碎讲给他听:“我告诉你,光明区那块地方,看着不起眼,底下埋着多少雷!李达康之前靠着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拉来的投资、搞出来的政绩,现在全是催命符!过两天,等上面因为U盘的事情,对秦家、李家那几大家族做出调整和处理的消息正式公布, 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支持李达康的人,见风使舵,肯定会立刻倒向沙瑞金! 到那时候,墙倒众人推,李达康这边根本支撑不住!” 他越说越气,忍不住迁怒道:“李达康也是个废物!连个小小的光明分局都搞不定!那个叫程度的分局局长,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他竟然都命令不动!要是早点把公安系统牢牢抓在手里,何至于如此被动!” 赵立春愤怒地咆哮着,发泄着对李达康无能的不满,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赵瑞龙在听到“程度”这个名字时,明显愣了一下。 “程度?”赵瑞龙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爸,你说光明分局的局长……程度?” “对!就是他!怎么,你认识?”赵立春没好气地问道。 “他……他是我的人啊!”赵瑞龙脱口而出,“他那个分局局长的位置,就是前两年我帮他运作,走的我的关系才上去的!” “什么?!是你的人?!”赵立春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荒谬感!“你……你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赵瑞龙在电话那头也有些委屈地反驳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你们在争光明分局啊!你从来没跟我提过!程度那边,我就是顺手帮了个忙,他平时也就帮我处理点小麻烦,这种人事安排我哪能事事都跟你汇报?” 赵立春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苦苦争夺的关键棋子,竟然早就掌握在自己儿子手里!而他却毫不知情,还为此焦头烂额,甚至责怪李达康无能!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但震惊和愤怒过后,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他颓然地说道:“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大势已去!就算程度是你的人,在这种局面下,他恐怕也要见风使舵,叛变了! 谁还会跟着一条注定要沉的船?” “那不会!”赵瑞龙却语气肯定地说道,“爸,你放心,程度的把柄在我手里呢! 他不敢叛变!” “把柄?什么把柄?”赵立春立刻追问,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赵瑞龙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和隐秘说道:“他监听省委常委! 之前我让他想办法监听李达康和高育良,想抓点他们的把柄。不过后来没什么太大的成果,搞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我觉得没意思,就让他停掉了。但他监听常委这件事本身,就是天大的罪过!这证据我可还留着呢!” 监听省委常委?! 赵立春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消息比知道程度是赵瑞龙的人更让他震惊!这可是触及红线的大忌!一旦曝光,程度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震惊之余,一股狠厉之色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颓唐,重新回到了赵立春的脸上!这简直是绝处逢生的一根稻草! 他立刻对着电话吼道:“瑞龙!你马上!立刻跟程度联系! 用这个把柄威胁他,让他立刻给李达康打电话,表态效忠,完全听从李达康的命令! 让李达康指挥他,在光明区给我想办法搞出点事情来! 群体事件也好,重大安全事故也罢,总之要把水搅浑,拖住沙瑞金他们的调查步伐,把局面给我拖住!” 他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你告诉他,时间拖得越久,我这边安排你出去的把握就越大! 让他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你,必须拼这一把!” “好!爸,我明白了!我马上联系他!”赵瑞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这最后的机会,不敢再怠慢,连忙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赵立春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没想到,在这山穷水尽之时,竟然会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里,得到这样一个可能扭转局面的关键信息。 然而,他也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垂死挣扎。就算程度能制造一些麻烦,拖延一些时间,又能在沙瑞金和宁方远联手织就的天罗地网中支撑多久呢? 但,哪怕只能多拖延一天,哪怕只能给对手多制造一点麻烦,他也必须去做!这已经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挣扎到最后一刻的体面,或者说,是为了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多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困兽般的绝望和疯狂。 第256章 最后的策划 身处京州郊外别墅的赵瑞龙,挂断与父亲的电话后,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终于被一丝慌乱和狠厉所取代。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父亲口中“最后一搏”和“看运气”意味着什么——赵家这艘大船,真的要沉了!而他自己能否继续逍遥法外,或许就系于父亲这最后的挣扎之上。 他不敢怠慢,立刻翻找出一个极少使用的加密通讯软件,拨通了程度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程度刻意压低的、带着警惕和一丝不安的声音:“……赵公子?” “程度!”赵瑞龙没有废话,语气急促而强硬,“你听着!现在情况万分紧急!你立刻,马上,主动联系李达康书记! 向他表明态度,从现在开始,完全听从他的命令,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程度明显陷入了沉默,呼吸声都变得粗重了几分。他当然知道现在汉东的局势是何等凶险,李达康和沙瑞金、宁方远的斗争已经白热化,这个时候让他跳出来明确站队李达康,无异于火中取栗,自寻死路! “赵公子……这……现在这个形势……”程度的声音充满了犹豫和恐惧,“李书记那边恐怕也……” “恐怕什么?!”赵瑞龙粗暴地打断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程度,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也别忘了,你以前干过的那些‘好事’! 那些监听录音,可都还在我手里好好保存着呢!” “监听”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程度所有的侥幸心理。他浑身一颤,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那是他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也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致命把柄! 他想起了赵瑞龙对他的“知遇之恩”,虽然这种恩情带着强烈的利益交换和胁迫色彩,但确实让他从一个普通的副局长爬到了分局局长的实权位置。更重要的是,那把柄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他的头顶。 是现在冒险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者说,能暂时保住秘密),还是立刻拒绝,然后等着那些致命的录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出来,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短暂的、极其痛苦的挣扎后,对身败名裂的恐惧,以及一丝对赵瑞龙残存的、扭曲的“报恩”心理,最终压倒了理智。程度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明白了,赵公子。我……我这就联系李书记。” “很好!记住,不惜一切代价,配合李达康,把局面搅乱!拖住他们!”赵瑞龙最后叮嘱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程度如同虚脱般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衬衫。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几乎就在赵瑞龙联系程度的同时,赵立春也再次拨通了李达康的电话。 “达康,有一个紧急情况。”赵立春的声音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但那种冷静之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光明分局的程度,可以用了。” 李达康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语气带着疑惑:“程度?他……他不是一直态度暧昧吗?怎么会……” “他是我的人。”赵立春直接揭开了谜底,但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是由赵瑞龙掌控的,“或者说,是瑞龙以前安排的人。只是之前信息不通,没有动用。”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定心丸:“而且,瑞龙手里,握着他致命的把柄——他曾经监听过高育良。 仅凭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现在不敢不听我们的!” 赵立春巧妙地只提到了监听高育良,隐瞒了也曾监听他李达康的事实。这既是为了取信于李达康,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 李达康闻言,心中瞬间翻腾起来!程度竟然是赵立春埋下的暗桩!而且还被捏着如此致命的把柄!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掌控了光明分局,就等于在沙瑞金和宁方远的核心调查区域,插入了一根钉子!很多之前不方便做的事情,现在都有了操作的空间! “太好了!”李达康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振奋,“有程度配合,我们在光明区就能……” “达康,”赵立春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还有一件事。给你女儿转的那五个亿,已经到账了。 你放心,都是干干净净的钱, 手续齐全,来源清晰,绝对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听到这话,李达康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嘲讽。 干净的钱?赵家怎么可能有干净的钱?无非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通过复杂的海外洗钱渠道,披上了一层看似合法的外衣而已。这种把戏,他李达康见得多了。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沉声应道:“……好。我知道了。谢谢立春书记。” 这笔钱,如同最后的“酬劳”和“封口费”,也彻底将他李达康绑死在了赵立春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现在,我们只能拼死一搏了。”赵立春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再等十几天,等我这边最后的关系和资源腾出手来,做好安排。就算……就算我们最终倒了,也绝不能让他们好过!临死也要咬下沙瑞金一块肉,扯下他一层皮! 至少要断送掉他更进一步的前途!” 他要发动最后的力量,对沙瑞金进行殊死的反击,即便无法逆转结局,也要让沙瑞金付出惨重的政治代价。 李达康眼中寒光一闪,补充道:“干脆连宁方远一起!” 他对这个空降下来、打破汉东平衡、最终导致他满盘皆输的常务副省长,同样恨之入骨。 “不行!”赵立春却立刻否决了,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深深的忌惮,“拉扯沙瑞金,我们倾尽全力,或许还能做到断送他的前途,这已经是极限了。想动宁方远?根本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让李达康都感到心寒的现实:“裴一泓那个老东西在后面盯着呢!还有东边那位…… 他们都不会允许宁方远在这个时候出事。我们能动沙瑞金,是因为他背后的姜老爷子,在某些层面,还不足以完全压制所有的反弹。但宁方远……动他,引发的反击将是我们无法承受的。到时候,恐怕连瑞龙在海外都……” 赵立春没有把话说完,但李达康已经完全明白了。政治斗争,同样要衡量代价和实力。沙瑞金是他们能够得着、也敢于去碰的最终目标。而宁方远,其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是一块他们根本啃不动的硬骨头。强行去碰,只会死得更快,更惨,甚至可能牵连到海外最后的希望。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席卷了李达康。原来,即便到了最后拼死一搏的时刻,他们依然要有所顾忌,依然无法随心所欲。 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 这简短的四个字,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无奈和认命。他们能做的,只剩下在注定失败的结局到来之前,针对沙瑞金,发动一场注定无法改变大局,但却足够惨烈和肮脏的最后一击。 第257章 设局 与赵立春那通充斥着绝望与疯狂计划的电话结束后,李达康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京州的夜景璀璨依旧,但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黑暗。那五个亿的“安家费”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也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退路和幻想。 没过多久,他办公桌上的那部加密电话便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光明分局局长程度的号码。李达康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李书记,我是程度。”电话那头传来程度的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忐忑。 “程度同志,你好。”李达康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温和,仿佛刚才与赵立春的密谋从未发生过,“立春书记已经跟我通过气了。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我们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是,是,李书记,我一定唯您马首是瞻!”程度连忙表态,语气带着几分谄媚,更多的却是被拿住把柄后的惶恐。 “嗯。”李达康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随即开始下达具体的指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阴冷的算计: “首先,对于目前省里、市里可能在光明区进行的各项调查、审计工作,你们光明分局,要采取不支持、不配合的态度。” 他特意强调:“但是,记住,不要明着对抗。 可以用人手不足、设备检修、程序需要研究等各种理由拖延、推诿。要让他们感觉到阻力,却又抓不到明显的把柄。明白吗?” “明白!李书记,这个我懂!软钉子,磨洋工嘛!”程度立刻领会,这种官场上的太极推手,他再熟悉不过。 “很好。”李达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森然,“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我要你安排可靠的人,给现在的区委书记,白景文,设一个局。” “白景文?”程度的心猛地一跳,那可是沙瑞金的秘书,现任光明区一把手,是沙瑞金插在光明区最锋利的一把刀子! “对,就是他!”李达康的声音里透出刻骨的恨意,“沙瑞金把他放在光明区,就是要挖我们的根!不把这把刀子折断,我们永无宁日!” 他继续布置那恶毒的计划:“找准时机,比如他单独外出、或者参加某些应酬的时候。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车里放上一袋子现金。 或者,更狠一点,找个可靠的女人,在他喝的酒水里下点‘东西’,然后制造机会让你们分局的人去‘抓个现行’!” 李达康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只要人赃并获,或者抓到他在那种状态下与女人纠缠不清,照片、视频一拍!铁证如山! 我看他白景文还怎么在光明区待下去!我看沙瑞金还怎么保他这个‘廉洁奉公’的秘书!” 这一招极其阴损毒辣!无论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还是生活作风问题,都足以瞬间毁掉一个干部的政治生命。尤其是后者,在那种被下药的非正常状态下被抓,更是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程度在电话那头听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他知道这是往死里得罪沙瑞金,一旦事情败露,自己绝对会死得很难看。但想到赵瑞龙手里的那些监听证据,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李书记,我……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我会找最可靠的人去办,保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嗯,你办事,我放心。”李达康安抚了一句,随即再次强调,“动手的时候,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并且,必须提前通报给我! 我这边需要同步做好准备,发动舆论,施加压力,确保只要你们那边拿到‘证据’,我这边就能立刻跟上,把罪名死死地安在白景文的头上! 不给他任何喘息和翻盘的机会!” 他要的是雷霆一击,彻底将白景文钉死在耻辱柱上,也让沙瑞金颜面扫地! “是!我一定及时向您汇报!”程度连忙保证。 “好了,去准备吧。记住,谨慎,保密。”李达康最后叮嘱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李达康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计谋得逞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决绝。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构陷同僚,手段卑劣,这已经彻底违背了他为官的底线和初衷。但此刻,他就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为了撕咬对手,已经顾不上手段是否光彩了。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沉声吩咐道:“通知我们掌控的几家媒体负责人,做好准备,近期可能会有关于光明区主要领导的重磅负面新闻,让他们留出版面,听我指令。” 他要织就一张大网,只等程度那边得手,就立刻收网,将白景文和沙瑞金,一起拖入泥潭之中! 而电话那头的程度,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久久没有动弹。他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烫手,却又不敢松开。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光明区繁华的街景,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扭曲的兴奋。 他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同样有着把柄在他手中的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开始低声布置那个针对白景文的、极其隐秘而恶毒的陷阱。一场针对沙瑞金阵营核心人物的阴谋,在这夜色笼罩下,悄然展开了它的毒牙。 第258章 电话不停 一天后,汉东省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波澜从最高层开始,迅速向四周扩散。 最先传来的消息来自京城,虽然并未在公开媒体上大肆宣扬,但在特定的圈子内,这无异于一场政治地震——有两位正部级大佬的职务发生了重大变动。一位姓秦,一位姓李,这两位曾经在各自领域内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个被宣布“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另一个则被“平调”至全国政协某个专门委员会任职。明眼人都清楚,“提前退休”和“政协平调”意味着什么,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退出实权舞台的信号。 紧接着,南边几个与秦、李两家关系密切的省市,也开始陆续传出有副省级、正厅级官员被省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级别更低的官员自然也有波及,但那些名字已经进入不了沙瑞金和宁方远这个层级领导的视线了。 一场针对秦家和李家派系的、雷厉风行的切割与清算,如同预想中那般,迅速而猛烈地展开了。这既是对其过往越界行为的惩罚,也是一次权力的重新洗牌和利益再分配。一场瓜分这两家让渡出来的权力和地盘的“盛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就在这个消息如同旋风般刮过汉东官场时,祁同伟来到了宁方远的省政府办公室。他此行是想向宁方远汇报一下侯亮平案件的最终结果。 没错,侯亮平的案子进展快得惊人。在公安厅将案件移交给省检察院的第二天,检察院就迅速提起了公诉。法院方面更是开启了“绿色通道”,在没有公开审理的情况下,火速进行了判决。这一切都彰显了上层“从重从快”处理此案,并尽快消除影响的决心。 祁同伟在宁方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汇报,宁方远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祁同伟立刻收声,做了一个“您先请”的手势,恭敬地说道:“省长,您先接电话,我不着急。” 宁方远点了点头,拿起话筒:“喂,我是宁方远。”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亲切笑意的声音。宁方远听到声音,脸上立刻露出了恭敬而不失亲切的笑容,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些:“方老!您好您好!怎么劳您亲自打电话过来?” 祁同伟在一旁听到“方老”这个称呼,心中微微一凛,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对宁方远所在的派系也有了一丝的认识。这位方老,可是宁方远派系内德高望重的元老之一,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其影响力和门生故旧遍布各界,能量巨大。 电话里,方老并没有谈论任何具体的政治内容或者人事安排,只是笑呵呵地对宁方远最近在汉东的工作表示赞赏,说他“沉稳干练,大局观强”,“关键时刻顶得住,办得漂亮”,还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和工作压力。 宁方远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连声说着“方老过奖了”、“都是老领导们指导有方”、“我一定继续努力”之类的客气话。 宁方远知道,方老这通电话,绝非简单的寒暄。一方面,这次借助U盘证据对秦、李两家的清算,空出了不少关键位置,方老一系的子弟或者亲信,想必在其中分到了一杯不小的羹,甚至可能有人借此机会实现了关键晋升,方老这是心情愉悦,打电话来表达满意和认可。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点,经过此次事件,宁方远在派系内部的地位显然得到了极大的巩固和提升,成为了裴一泓之下最核心的两三人之一,分量今非昔比。方老此时来电加深联系,既是一种祝贺,也是一种对未来核心成员的政治投资。 这通电话持续了大约七八分钟,气氛始终融洽热烈。放下电话后,宁方远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愉悦的红光。 他转向祁同伟,笑了笑:“同伟,不好意思,我们……” 祁同伟连忙接话:“省长,我是来向您汇报一下侯亮平……” 他话还没说完,那部红色的电话竟然又响了起来! 宁方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对祁同伟示意了一下,再次拿起了话筒:“喂,您好……李老!哎呀,您太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又是一位元老!祁同伟心中更是震动。 这位李老的电话内容与方老大同小异,都是表达赞赏、肯定和勉励,语气亲切得如同自家长辈。宁方远依旧恭敬而得体地应对着。 好不容易结束了与李老的通话,宁方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电话铃声竟然第三次响起!这次是另一位重量级人物…… 接下来的近半个小时里,宁方远办公室的这部电话几乎成了热线。一个接一个在派系内举足轻重、平时难得直接联系的元老、或者实力派人物,纷纷打来电话。内容无外乎是夸奖宁方远此次“事情办得漂亮”,“立了大功”,“未来可期”等等。 祁同伟坐在一旁,仿佛一个透明的旁观者,听着宁方远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一位位大佬,言辞恳切,态度谦逊,却又隐隐透露出一种即将步入权力核心的自信和从容。 看着这一幕,祁同伟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甚至是一丝酸楚。 ‘要是当初……我也有这么多老爷子支持……’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艰难的攀爬之路。出身寒微,全靠自己拼命表现、抓住机遇,甚至不惜付出尊严的代价,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晋升都充满了艰辛和算计。如果他背后也有如此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有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在关键时候为他说一句话,提供一些资源…… ‘那上正部,恐怕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吧……’ 祁同伟在心中暗暗感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渴望。 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在更高的政治层面,个人的能力和努力固然重要,但背后站着的庞然大物,所能提供的支持和资源,往往才是决定一个人能走多快、走多远的更关键因素。 宁方远凭借此次“献上”U盘的功劳,不仅巩固了地位,更赢得了派系内部空前的一致认可和支持,他的前路,已然是一片坦途。而自己,虽然也得到了宁方远的赏识和提携,但要想真正踏入那个核心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甚至……可能永远也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祁同伟心中弥漫开来,有对宁方远机遇的羡慕,有对自身背景的单薄的无奈,更有一种对未来道路更加清醒的认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他默默地坐在那里,等待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电话盛宴”结束,也重新审视着自己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