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摄政王的男妃》 第1章 最离谱的圣旨 文景元年秋,武宁侯府,听雨轩。 “啪!”一记耳光又脆又响,划破了小院的寂静。 书童解茗被打得偏过头去,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也不敢喊疼,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 侯夫人王氏伸出保养得宜的玉手,鲜红的指甲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暖光,指尖几乎要戳到解茗鼻子上,裹着寒意的声音压得极低, “六少爷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替他嫁去摄政王府吧。” 这处平日里连下人都不愿踏足的偏僻小院,此刻竟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屋里,破旧的灰色帷幔边,府医正颤着手给床上昏迷的少年把脉。 “侯爷,六少爷只是呛水昏厥,并无大碍,小人开几副祛寒药,服下发汗便好。” 武宁侯解晋安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闻声,他斜眼扫过府医,淡淡道: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 府医连连称是,背起药箱溜得飞快,侯府庶子投湖拒婚的丑事,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解煜,正闭着眼消化一个惊人的事实,他重生了! 而且重生在他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 就在今天,一道恩旨砸进武宁侯府,将他这个不起眼的庶子,赐婚给病重的摄政王萧梓睿,美其名曰“冲喜” 这道圣旨都不能用荒唐来形容了。 莫说在大燕,就是历朝历代,也没听说过哪个正常皇帝,会给自己的亲叔叔赐婚男妃的,这不仅是羞辱摄政王,更是把他解煜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而他那位好嫡母,生怕他会抗旨,居然提前把御赐之物藏他房中,然后为难的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认罪下狱,这辈子别想科举; 要么接下圣旨,乖乖嫁去冲喜。 前世的他,一气之下选了第三条路,投湖自尽。 可结果呢?他倒是死了,可书童解茗被逼顶替他嫁进王府,当夜便传出王妃暴毙的消息。 婚后的第七天,摄政王病情突然恶化,不到一日也去了。 而他这个“冲喜王妃”,不仅死得不明不白,就连身后名也污秽不堪。 侯府急着撇清关系,头七没过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连他生母的牌位也被扔出祠堂。 之后十年,他成了无祠无祀的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眼睁睁看着仇人们步步高升,风光无限。 他恨啊! 恨趴在他生母尸骨上吸血的侯府。 恨那龙椅上为除政敌不惜毁他一生的皇帝! 直到十年后的某一天,他飘荡至祠堂附近,忽被一股力量牵引,走近一看,竟是先祖留下的那块丹书铁券,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拿,再睁眼,居然回到了投湖那一刻! 再次被腥咸的湖水灌进口鼻,强烈的窒息感席卷全身,这一次,解煜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拼命挣扎,终于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竹竿,被拖上岸时,他隐约听见下人的嘲笑,随后便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听见的是父亲与嫡母在威胁府医与书童的对话。 等那阵晕眩感逐渐退去,解煜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凤眼上覆着羽扇般的长睫,眸中盛满了恨意,却无法掩盖那精致的五官。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将激荡的心强压下去。 既然老天让他重活一世,这一次,他要亲手送武宁侯府下地狱。 床上的动静引起了解晋安夫妇的注意,王氏立刻捏着丝帕,装模作样地按了按眼角,声音故意放得又柔又悲, “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王爷如今虽说是瘫了,可只要你嫁过去,说不定王爷一高兴,病就好了,以后的荣华富贵,还不都是你的。” 解煜心里呵呵一笑,他们哪里是盼摄政王好?分明巴不得他早点死,好瓜分他手中北境的三十万兵权,把他这个庶子嫁过去,既羞辱了那位权倾朝野的王爷,又向新帝递来投名状。 用个不值钱的庶子换锦绣前程,这买卖,可真划算。 解晋安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解煜,毫不掩饰面上的厌烦,“你闹这一出是给谁看?若你今日真死了,我倒敬你有些骨气,既然没死,就收起那副哭哭啼啼的作态,安心备嫁,三日后出门,别再给我丢人现眼。” 解煜慢慢坐起身,喉咙因呛水而刺痛沙哑,“儿子遵命!” 解晋安挑眉,对这个一向怯懦的庶子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意外。晌午还哭喊着“宁死不嫁”,怎的跳一回湖,反倒想通了? 他满意的点头,面色也缓和了几分,“你想清楚最好,虽说摄政王这次病势沉重,但他依旧手握大权,北境三十万兵马都听他调遣。其中利害你应当明白。” “儿子明白。”解煜低头垂眸,语气恭顺,“只是出嫁前,儿子还有个请求。” “说。” “儿子三日后出嫁,夫家毕竟是皇室。嫁妆要是太寒酸,怕丢了侯府的脸面。儿子自知是庶子,不敢奢求府里的东西,所以只求父亲把姨娘当年的陪嫁给儿子充当嫁妆。” 前世解茗替嫁时,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浩浩荡荡,可其中一百二十抬装的都是石头,否则单凭王氏的吝啬,解茗死后她怎么可能不去王府讨回嫁妆? 解晋安向来不管中馈之事,自然也不知道这七八年来,府里花销多半来自解煜生母的嫁妆,当年解晋安纳妾,本就抱着吃绝户的心思。那笔丰厚的陪嫁填了侯府不少窟窿,后来他站队先帝得了势,府中的日子才逐渐好转。至于那嫁妆还剩多少,他并不清楚。 眼下这点要求就能打发这庶子乖乖出嫁,他乐的答应。 王氏却急了,这几年侯府进账是多,可花销更大,解煜生母那些陪嫁,她早就盯上要留给自己两个女儿的,哪能全便宜了解煜这小贱种? “侯爷,这不......”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解晋安打断她,又看向解、“三日后大婚,你好生伺候王爷,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解煜在床上恭敬行礼,“谢父亲。” 待那对夫妻离去,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解茗端着茶水凑到床边,小声问:“少爷,您真的要嫁给那摄政王?我听人说,他病的都起不来床了。” 解晋安没有撤走门口的守卫,到底还是怕他在寻短见。 解煜接过茶水,润了润刺痛的喉咙,“圣旨都下了,嫁不嫁由不得我,再说,”他抬眼看着这个前世替他而死的少年,放缓声音,“王府再差,还能比这侯府更差?” “六弟这是想通了?不做贞洁烈男了?”一道满是嘲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在侯府里,会如此迫不及待来看他笑话的,除了王氏的宝贝儿子,三少爷解燃,再没第二人。 果然,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锦缎的青年用扇子挑开门帘,露出那张满是讥讽的脸。 解煜抬眸,语气平静无波,“三哥说笑了,弟弟不过是失足落水,哪里来的想通一说?三哥这么说,倒像是对圣旨有什么意见?” “对圣旨有意见”往大了说是大不敬之罪,这帽子解燃可不敢接,他脸色一变,声调都高了,“你放屁!我什么时候有意见了?我好心来看你,你倒是会扣罪名!” 他嘴上不饶人,又走近两步,耻笑道:“不过也是,想你一个庶子,能嫁入王府做正妃,就算是男妃,那也是高攀了。不过听说摄政王重病在身,怕是连洞房都无能为力吧?要不哥哥找人教教你,怎么伺候男人?” 这般露骨的羞辱,要是从前那个解煜,估计早已面红耳赤,羞愤难当了。 可如今,他只是淡淡一笑:“三哥这话说得醋味十足啊,你这么关心弟弟的闺房之事,难不成是想替我嫁入王府?” “你!”解燃气得脸涨的通红,这小贱种跳个湖胆子倒肥了? “你别得意,等萧梓睿一咽气,你就是个人人喊打的丧门星!到时候你就算跪着磕头想回侯府,老子也不会让你进门。” 这么笃定萧梓睿要死了,看来解晋安一定知道皇帝的谋划,有这么个愚蠢张扬的儿子,真不知道前世武宁侯府,是怎么混得风生水起的。 解煜眼神冷了下来,“三哥,慎言。”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弟弟如今是圣上亲封的摄政王妃,你当着本妃的面诅咒王爷,是想拖整个侯府下水,陪你去死吗?” “如今皇上尚且为王爷茹素祈福,你却直呼王爷名讳,咒他早死。” 解煜微微倾身,一字一句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本妃”二字说出口时,解煜自己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看着解燃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变白,最后化为惊恐,解煜心中一阵爽快。 原来,不用忍气吞声的滋味,是这么好。 解燃被怼得不敢再说什么,泄愤似的砸了桌上的茶具,转身摔帘而去。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解茗小心翼翼的凑近,低声问:“少爷,您不担心三少爷去夫人那里告状吗?” 解煜摇摇头,“他们现在只怕我不嫁,在我上花轿之前,就算我掀了这侯府,他们也得忍着。” 解茗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眼圈一红,拉着解煜的衣袖,“少爷,您出嫁时,能带上我吗?“解茗眼巴巴望着他。“我就您一个主子......” 他自入府便跟在解煜身边。少爷待他好,从不打骂克扣,旁人欺负他,少爷虽不便明着出头,却总会悄悄补给他点心、塞给他铜板。 若少爷走了,他在这吃人的侯府里,还能活几天? 解煜看着这双清澈却不安的眼睛,想起前世他穿着嫁衣被推上花轿时,回头望向侯府的那一眼,茫然,恐惧,却依旧带着纯真。 他闭了闭眼。 “ 跟着我,往后的日子恐怕更难,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我不怕!”解茗跪直身子,语气坚定,“只要能跟着少爷,我什么都不怕。” 看着解茗天真无邪的眼神,解煜轻轻点头,“好。” 这一世,他不仅要向那些仇人讨回血债,更要护住眼前这个,曾替他赴死的少年。 至于那些欠了他的,他会连本带利慢慢讨回来。 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2章 送上门的新娘 九月初七,忌嫁娶。 武宁侯府正门前,却是一片刺目的红色。 唢呐吹得震天响,红绸从府门一路铺到街口,印证着圣旨上的吉日。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浩浩荡荡抬出府门,朱漆箱子系着红绸,在秋日阳光下亮的晃眼。 解煜早上悄悄看过,还是有大半装的石头,也不知道是王氏私下克扣了,还是被挥霍的只剩下这些。 不过他不打算计较了,因为这门婚事,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侯府在唱独角戏。 摄政王府那边,连只苍蝇都没飞过来,没有三书六礼,没有迎亲,王氏连个纸片都没见着。 婚事排场有多大,王氏心里吐的血就有多少。 大堂内,解煜一身大红喜服站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恶心他,王氏给他准备的竟是一身女式婚服。婚事办的急,衣裙并不合身,两只脚露在裙外,显得突兀又滑稽。 没有花轿来接亲,他就得自己送上门去。 解晋安没让他去祠堂拜别,大概这位侯爷心里也清楚,这桩婚事,没脸告诉祖宗。 “六少爷,吉时已到,该出发了。”管家躬身,那笑容着实刺眼。 解煜没应声。 他转过身,面向端坐主位的解晋安和王氏。 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今日儿子出嫁,在此拜别父亲、母亲。” 王氏捏着帕子,用力揉红了眼角。 解晋安颔首,说这早已备好的套话:“今尔出阁,当恪谨守礼,勤俭持家,心怀仁义......愿尔琴瑟和鸣,白首同心。” 解煜垂着眼,听他念完那些客套的祝词。 今天对这婚事满意的,恐怕只有解晋安了。 这排场,足够向皇帝表明他的忠心,至于那个快死的摄政王和这个庶子,他才不在乎。 “上轿——” 八抬喜轿停在门前,轿帘上金线绣着鸾凤和鸣。解煜弯腰进轿前,掀起盖头回头看了一眼。 王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解晋安负手而立,笑的高深莫测,仿佛解煜一进王府,就能气死萧梓睿。 轿帘落下,唢呐声再次响起。 轿子稳稳抬起,嫁妆队伍跟在后面,蜿蜒如一条红龙。 他们会绕着京城走一圈,再去摄政王府,向世人昭告这场荒诞的婚事。 一路敲敲打打来到摄政王府门前,不出意外的大门紧闭。 没有红绸,没有喜字,连个迎亲都人影都没有。 送亲队伍在台阶前停下,吹打声渐渐稀落,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尴尬的气氛在四周蔓延,抬嫁妆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乐手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媒婆壮着胆子,敲响了朱漆大门,正门纹丝不动,从侧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老门房的脸。 “王爷病重,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这哪是客啊!”媒婆急了,“侯爷体谅王爷身子不好,没法去迎亲,这不,王妃自己都来了。” “王府未曾下聘,今日恕不接待。”门房声音冷淡。 轿内,解煜静静听着。 前世也是这样,进不去门,媒婆跑回侯府搬来了圣旨,才勉强开了西边的角门,两家的仇算是结死了。 “解茗。”他轻声唤道。 轿帘拉开一条缝,解茗凑过来,“少爷,怎么办,他们不让进。” 一张叠好的纸条递了出来。 “把这张个交给门房,告诉他‘此事关乎王爷性命’。”解煜声音压得极低,“再去告诉媒婆,叫她莫要胡来。” 解茗捏着纸条,小跑着上了台阶。 他拉开还要争辩的媒婆,陪着笑说了两句,又顺着门缝把纸条塞进门房怀里,低声复述了那句话。 做完这些,他快速退回轿旁。 不多时,正门开了。 一名身着靛色长袍,年纪大约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径直来到喜轿前。 “在你手里!?”他问,声音不高,带着压迫感。 轿内传来平静的回答:“是。” “何处得来?” “遗物。” “条件?” “让我和我的书童,以及家私进门。” 男子挑眉,不是嫁妆,是家私?有意思。 他饶有兴趣的扫了一圈花轿,抬手招了招,王府正门洞开,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鱼贯而出。 为首的八人换下轿夫,抬起花轿进了王府,其余人同样接手了嫁妆箱子,动作整齐利落。 登上台阶后,解煜在轿内大声道:“解茗,你就在门口开箱检查嫁妆,凡是装有石头的,让他们抬回侯府,摄政王府不要垃圾!” 听到这话的靛衣男子,险些一头磕在台阶上。 就这样,花轿与嫁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进了王府。 门外数十口木箱大敞着,大块的石头一览无余。 除了解煜和解茗,侯府来人脸上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草草盖上箱盖,灰溜溜的逃回侯府。 这趟差事,不仅荒唐,还丢人。 王府内,一片冷清,家丁侍女没有几个,沿途所见多是兵士,与其说这里是王府,不如说是军营更贴切。 花轿在二门外停下。解煜自己掀开轿帘,弯腰走了出来,盖头早不知扔哪儿去了。 那靛衣男子看解煜这女装打扮,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惋惜:好相貌,可惜是个男的。 “自我介绍一下,”男子抱拳,“小人顾清扬,是王爷的门客,王爷眼下不方便见您,请王妃移步后院稍作歇息。” 说罢,他招来一个小厮带路。 解煜点点头,跟着小厮前往后院,路过顾清扬时,冲他大声喊道:“我叫解煜,以后,请叫我解公子。” 顾清扬揉了揉被吼得发疼的耳朵,拱手笑了笑,没应声。 王府压根没打算娶亲,自然也没有准备王妃的寝殿,解煜被领到后院一处客房,陈设简单,还算干净。 一进门,他就开始扯头上的珠花。 解茗忙递上包袱,里面是一件半旧的棉布长衫。 客房里有水,解煜以最快的速度洗掉脸上厚重的脂粉。因搓的用力,白皙的肌肤透着红晕,反倒比胭脂更加诱人。 刚换好衣服,房门被敲响了。 解煜以为是王爷要见他,没想到进来的是一名身穿暗青色比甲的嬷嬷,身后跟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上面摆着饭菜。 “王妃,请用膳。”嬷嬷语气冷淡,态度近乎傲慢,她指挥小丫鬟放下饭菜,转身就要走。 “等等。” 嬷嬷不耐烦的回头,“王妃还有什么事?” “我要见王爷,烦请通传一声。” “王爷病重,不见客!”她扯了扯嘴角,“有你一口饭吃就行了,别想些有的没的。”说罢,她竟从外头反手锁上了门! “少爷,怎么办?”解茗有些慌张。 “这个嬷嬷不对劲。”解煜走到桌边,打量那几碟菜。 他是从正门进来的,就是要告诉全王府,他进门,是得了王爷允准的。就算有人敌视他,也不敢擅自把他关起来。 如果锁门是王爷的命令,根本不会给他卸妆换衣的时间,所以...... 解煜拿起一只方才拆下的银簪,在饭菜里搅了搅。就看见银簪迅速变黑,果然有毒! 只是这下毒手法不太高明,用的是砒霜这种轻易就能查出来的毒。 他冷笑一声,原来前世,是这老妇害死的解茗,没想到这辈子,这么快就犯他手上了。 解煜扫视了一圈客房,不小,有厅堂,有卧房。 “你找找,这房间哪里有火折子。” 很快解茗从梳妆台旁找到一个,递给了解煜。 他让解茗把有毒的饭菜端好,躲在他刚收拾好的角落里,自己将被褥扔在窗边桌子上,掰开火折子点火。 周边都是易燃物,火苗很快蹿了起来,浓烟升起。解煜带着解茗躲在角落里,扯着嗓子喊“救命”。 很快,院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训练有素的士兵灭火极快。门锁被砸开时,火势刚起不久。 顾清扬第一个冲进来,脸上带着慌张:“解公子,你没事吧,怎么会走水?” “没事,我放的火。” 顾清扬吃惊的看着解煜。 “看什么,不放火等着被毒死吗?” “瞎说什么,谁敢在王爷眼皮子下投毒。”不怪顾清扬不信,毕竟这王府的安保不比皇宫差。 解煜用下巴指指饭菜,“瞧,证据在这,而且你们王爷都中毒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清扬震惊的看着解煜,王爷的病已经查了很久,并没有发现中毒痕迹,所以大家都以为是旧疾复发造成的。 难道这武宁侯府的庶子,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解煜起身,拍了拍衣袖,“还不带我去见王爷吗?不想救他了?” 顾清扬叹口气,“您跟我来吧。” 去往萧梓睿寝殿的路上,顾清扬犹豫半天,还是说了,“王妃,你确定王爷的病能治?” “不确定。”解煜坦然道:“但我听说过王爷的症状,更像是某种毒。具体如何,得号过脉才知道。” 寝殿附近,守卫明显增多,解煜穿行在高大侍卫的注视下,总觉得哪些目光像刀子,刮的人浑身不自在。 寝殿内药味扑鼻,闻久了,喉咙都发苦。如今才初秋,殿里却已烧起了地龙,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 卧室内,空地上站满了人,萧梓睿倚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被与皮裘,干枯的长发随意挽在头顶,面色青白,两颊深陷,确是不久人世的样子。 可那双眼睛,在解煜走进来的瞬间,便锁定了他,锐利,清醒,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解煜穿过人群,躬身行礼,“学生解煜,拜见王爷。” 萧梓睿看向他,枯枝般的手指捏着那张纸条,“你有《金匮医方》?” “是,那是我外公所著。” “撒谎!”萧梓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金匮医方》乃前太医院院首沈自山所著,而你的嫡母姓王,生母姓贾,哪里来的沈姓外公?。” 尽管走病中,王爷的气势依旧摄人。 解煜迎上他的目光,“外公当年离奇死于宫中,家母由忠仆带走,养在外公生前好友家里,并改了名字。王爷若不信,可派人去查。不过......” 他扬起一个笑容,“王爷,您还有时间等待调查结果吗?” 第3章 中毒的王爷 卧室内落针可闻。 萧梓睿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冲站的最近的将军点点头。 众人退下,只留下顾清扬,两个亲卫,以及在一旁熬药的老军医。 萧梓睿重新靠回床头,“说吧,你都看出了什么?” “回王爷,单从面相,学生不能肯定,请王爷允学生号脉,以正猜测。” 萧梓睿伸出手腕。 解煜搭手听脉,眉头越皱越深,他外公是沈自山不假,但医术只是幼年时娘亲零星教的,至于医理,是他在读书之余翻看祖外公医书自学的。 至于萧梓睿中毒的真相,是他前世当游魂时,机缘巧合下知道的,巧的是,那毒的解法,就在外公的医书中。 解煜收回手,“王爷的脉象显示您只是气血虚弱,这与您的表征不符,可否借府上银针一用。” 萧梓睿点头允了。 老军医递上针包,解煜抽出一根银针,在蜡烛上烤过,拉起萧梓睿的左臂,“王爷,得罪了!” 说罢便在他手臂上连扎七八针,手法生疏,但下针很是果断。 最后又拿出一根较粗的银针,吩咐顾清扬端盆清水,并在水中放块白帕子。 解煜用针扎破萧梓睿的中指,起初滴下的是鲜红的血,四五滴后,血色渐深,渐渐转为暗红,最后竟然成了浓稠的黑色! “怎么会这样?”府医惊呼出声,扑通跪倒,“王爷,小人行医多年,竟未诊出您这是中毒!小人愿以人头担保,此前绝不知情啊!” 萧梓睿看着指尖的黑血,神色阴沉。 他其实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中毒,可所有大夫都说是旧伤复发,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信了,没想到还是暗害。 “程叔,在北境,本王的命有多少次都是你救回来的,所以本王相信你,天下奇毒何其多,你不认得不奇怪,起来吧。” 程军医谢恩后,颤颤巍巍起来,再看解煜时,眼中满是崇拜,刚才听他自曝是沈自山的外孙时,他就开始激动了。 萧梓睿拿帕子擦去指尖的污血,看向解煜,神态软和了不少,“此乃何毒?” “逍遥散。”解煜一边查看盆中黑血,一边解释, “是种慢性毒药,西域曼陀罗花配十数味药草提炼而成,成本极高,不会速死,所以极少人知道。此毒最阴险处,便是极难察觉,除非病入膏肓后以银针逼出心脉血,否则至死都以为是血虚之症。”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萧梓睿,“看王爷的情形,中毒至少已有半年。此毒有种特性,就是每十日便要摄入一次,若再有一次,恐怕神仙也救不了。” 话音刚落,屋内四人扑通跪了下来,“王妃,求您救救王爷。” 顾清扬甚至冲他磕头了个头,“王妃,您若能解此毒,救的不只是王爷,更是北境的百万黎民!” 这帽子扣的! 解煜转过身,面向萧梓睿,温和的笑笑:“王爷,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萧梓睿满脸警惕“讲。” “我为您解毒,您帮我灭了武宁侯满门。” 屋内静的仿佛只能听见呼吸声。 萧梓睿盯着他,“解晋安是你生父!” “卖子求荣,害我生母性命的父亲,我不需要。” 萧梓睿看解煜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于是道:“好!我问答应你!” 反正他确定了自己是中毒,那么作为此次赐婚的另一方,解晋安的立场已经明确,他本就在自己报复的名单上,现在还有个顺水人情。 解煜看向地上几人,“起来吧,这是我与你们王爷的交易,不用跪我。” 四人面面相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王妃给王爷解毒的条件竟然是灭自己满门,这是被赐婚逼疯了? 萧梓睿摩挲着手上的虎符,既然不会马上死,许多部署就该重新谋划了,至于这下毒之人,总归跟他那个“好侄儿”脱不开干系。 “解这毒需要多久?”他问。 “中毒不深,三月内可解,但王爷中毒太深,全部清除至少一年的时间。”解煜严肃道,“解毒期间,王爷绝不可再碰此毒,否则立时三刻便会丧命。” 顾清扬焦急道:“可下毒之人还未找到!若他再次得手......。”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王爷,刚才有人给王妃下毒,被他发现了,这才点燃客房,引的府中人前去查看,会不会是同一人?” 萧梓睿皱眉,他的威信现在这么差了?王府漏得跟筛子一样,谁都能来毒一下? 他有些歉意的看向解煜,到底是自己连累了他。 解煜让顾清扬把解茗端来的饭菜拿进来,又让程军医验了一遍,把乌黑的银针递给萧梓睿。 “不是同一人,给我下毒的人手法太拙劣,用的还是是砒霜,完全不考虑在这节骨眼上,我要是死于毒杀,会给王爷带来什么麻烦,她应该是单纯的泄愤。而王爷中毒已有半年,你们都没有发现端倪,可见这是个有心思的。” 萧梓睿把针扔到地上,“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给你下毒了?” “是,给我送饭的嬷嬷。” 顾清扬吃惊道:“刘嬷嬷?不可能,她是先皇后的人,王爷自幼由她照顾,没道理下毒害你。” “正是因为她照顾王爷才要下毒杀我,你们不也认为我是被送来侮辱王爷的吗?我活着就王爷的污点,我不相信这里只有这个老嬷嬷想杀我。”说罢解煜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 除了程军医外的三人有些不自然的左顾右盼,确实,当他们听到下属来报,说侯府大张旗鼓的把这男王妃送来了,他们确实很想出去杀了解煜。 “咳咳......”萧梓睿出声打断了屋内的尴尬,“这是本王的王府,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害人性命,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说罢,便命令侍卫周青前去拿人。 “且慢!”解煜拦住人。 萧梓睿眼神一冷,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违抗自己的命令,还是这个刚进门的男王妃。 解煜仿若看不见他的冷眼,温和道“王爷,给您下毒的人还没有找到,现在处置了刘嬷嬷会打草惊蛇,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下毒方式,若是他狗急跳墙,王爷您的性命休矣。” 顾清扬连忙附和,“王爷,王妃说的有理。” 从刚才解煜说萧梓睿不是旧伤复发而是中毒,周青就在脑中过这半年来萧梓睿的生活细节,以及不寻常之处,完全没有可疑之人,他与李达日日跟在萧梓睿身边,竟然毫无察觉。 于是他走到解煜面前,抱拳道:“王妃,您既知道此毒特性,可否为属下指出查找下毒之人的线索。” 解煜看着周青,抿了抿嘴,他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对萧梓睿道:“王爷,加个条件,王府内的人不许叫我王妃,就叫解公子。” 萧梓睿征了征,竟然笑了,“行!府外的,本王可管不了。” 他这一笑,病容都生动了几分。解煜一时晃神,病成这样还笑的这么好看,等好了还得了? “解公子?”萧梓睿唤他。 解煜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逍遥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每次中毒后,都会异常愉悦,有飘摇欲仙的感觉。王爷仔细想想,近期可有过这种体验?” 萧梓睿皱眉回忆,“夜间偶尔会做美梦,三日前就有一回。” “三日前?”解煜喃喃道,与他前世记忆对上了。他转身问周青:“那天可有发生异常?” “王爷的膳食都是府中厨子准备,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府中,而且用膳前还有太监试菜,并无任何异常。”周青道。 “那熏香呢?”解煜发现萧梓睿床头就有一只香炉。 程军医连忙道:“王爷寝殿的熏香,小人都做过仔细检查,并无异常,而且吸入后会有愉悦感,应当明显才是。” 解煜走到床头旁,端起香炉仔细查看,“果然有问题。” 程军医也看着香炉,伸出手指在香炉壁上抹了一圈在鼻子前闻了闻,“很干净,并没有异常,难道逍遥散是无色无味的?”他疑惑的看向解煜。 “这个香炉很干净就不正常,谁家没事天天擦洗香炉里面。” 解煜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侍卫周青快速想了一下,单腿跪下,狠狠道:“王爷,属下猜测是负责打扫寝殿的红香,这个香炉一直是她在清理,每晚也是由她为王爷准备安息香。” “这就对了。”解煜放下香炉,“平日里的香没有问题,只需要在第十日的香中段做手脚,谁都发现不了。而且她每日清理香炉,你们也只会认为她打扫细心。” “王爷,府内没有女主人,是由刘嬷嬷暂管内务,红香也是她安排进寝殿伺候的,今天她又给王......”顾清扬突然停住话头,小心的看了眼解煜,继续道:“又给解公子下毒,是否过于巧合了?” “捉贼捉赃。”解煜看向萧梓睿,“不如设个陷阱,等七日后她自投罗网。” 萧梓睿点头,“依你。”他顿了顿,忽然道:“从今日起,解公子就搬到本王寝殿同住吧。” 解煜惊恐的看着萧梓睿,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不用死了,萧梓睿这会儿心情颇好,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解煜脸色变来变去,:“本王又不认得那毒,当然要你时时查验。” 萧梓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在担心什么?本王如今都这副模样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谁...谁...谁担心了!”解煜耳根发热,“我就是......不知道睡哪!” 萧梓睿指着窗边的美人榻,“本王如今身体不便,只能劳烦王妃委屈一下,暂且睡那榻上了。” “第二条,不许叫我王妃!” “是是是,解公子,但做戏总要做足,既然有人投毒,就说明王府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说不定你今日纵火一事,府外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解煜冷静下来,点头道,“我明白!” 程军医小心翼翼的插话:“解公子,王爷的毒,何时开始解?” 解煜神色严肃,“现在就开始,王爷的情况已经拖不得了。” 他看向萧梓睿,详细解释:“解毒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施针排毒,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会大量失血,需用补血益气的药辅助。” “第二阶段服药为主,施针为辅,以王爷的情况至少需要三个月。这个阶段最为凶险,毒性反扑,一副泻药都可能要命。” “第三阶段便是调理被毒物损伤的脏器。” 顾清扬听得心惊,“第二阶段如此危险,倘若宫里那时下手......” “所以,我们要尽快回北境。”萧梓睿接口,目露凶光。 他看向解煜,唇角飞扬:“解公子,这七日劳烦你陪本王演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