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骗傻子谈恋爱》 第1章 第 1 章 1. 海城东郊外二十公里,小宥山上无人居住。 凌晨两点无星无月,远处工地的投射灯转了个向,穿过速成林稀疏枯瘦的枝干,打在这座小丘陵平缓的顶部,新铺压的沥青路面散发出刺鼻气味。 跑车的轰鸣炸响! 为首的一架车原速飘过山顶大弯,路面摩擦出火星,发动机的嘶吼铺天盖地。后头的四五辆车紧跟着驶过,速成林中的野鸟扑朔四散。 不过几秒,山顶终点掀起稀稀拉拉的欢呼声。 许阳和过了线才减速,等在终点的几个人追到车停下的位置,脑壳顶着他的车玻璃,五官扭曲,丧尸一样。 降了车窗,丧尸咆哮着钻进来,“两分半!你牛逼!许二!你牛逼啊我艹!” 此时,后面的几辆车才沉默着依次过线。 后头一个黄头发瘪着脸,车轮还在冒烟,拉开车门又重重拍上,几步走上来进到人群里。 许阳和刚摘了头盔,头发都被汗浸湿了,难受得皱眉。 “许二,自己人玩一玩,就你特么油门踩得跟不要命似的!”黄头发挤进来。 “畏首畏尾多没意思啊。”许阳和笑着,骤然拉开车门。 黄头发被带着踉跄了两步,他还欲继续叨叨,但是许阳和走了下来,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一米**的个子高出人群一截,实在有些压迫感,“你干什么去?” 许阳和头也不回,“洗澡啊。” “小屁孩,龟毛。”黄头发满眼都是离谱。 这地方挺临时的。赛道估计刚浇了没半个月,拦网形式大于意义,歪歪斜斜摆了一圈,草地倒是做得不错,但也看得出来新铺的。 许阳和转过拦网,空气里铺满了烧烤味。那一圈人就是在这边吃吃喝喝,看见场上快到冲刺了,再去捧臭脚。 废话,说是来看他们赛车,谁又真的会对着这段废弃公路望穿秋水似地看呢?很无聊啊。 篝火冒着烟,一地垃圾,七零八落的露营椅,其中坐着个人,手机屏幕幽幽发光。 许阳和低头找自己的包,“刚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回去了。” 周阑捧着手机,往椅背上一靠,“魂是已经不在这儿了。” 许阳和抓着背包,凑到鼻尖闻了一下,又从里面翻出干净衣服,闻。 衣服还行,这个包是完了。 “什么毛病?”周阑瞥了他一眼,“您要是准备回的话带上我吧,我明天还早八呢。” 早八? 许阳和不理解周阑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早八了…… “为什么?”他拎着衣服走过去,“在这儿待两天,干脆把你的生日一起过了。” “别,吵得很。算我求你了,生日的时候不要叫这波人。”周阑眼睛还盯着手机回消息。 “这都大山朋友啊。”许阳和笑着走远了,“我先洗个澡,等会再跟你说。” 周阑:“真烦人,让虞大山也滚算了。” 洗浴间更是临时,就一个集装箱改成的房间,热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接上来的。 但它既然叫做洗浴间,许阳和自然会为其蒙上一层圣洁的光辉,洗得很满足。 照虞大山的说法,小宥山这地方现在是孙禀的。 孙禀,孙家那位彩旗飘飘的上任家主的私生子之一,同他们差不多年纪,但是既没在国内念书,也没在国外留学,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虞大山熟起来的。 许阳和、周阑同虞大山,三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在家中的位置也都是行二行三,有些同病相怜的尴尬。虞大山出国留学才一年多,这次回来竟然极力要求他们都同孙禀认识认识。孙禀也是下了大功夫,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许阳和的喜好,竟然直接将小宥山做成了赛场。 许阳和深感奇怪,这人为什么不去蹭周阑? 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许阳和洗完出来,虞大山已经接到了姗姗来迟的东道主,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旁边周阑仍然在犯网瘾。 虞大山垮着裤-裆、身上叮叮当当响,看见许阳和出来,双臂一挥,“bro!” 旁边玩手机的周阑狠狠闭眼。 许阳和刚洗好的脸也黑了三分,他至今仍未得知虞大山到底去留学了,还是去地下说唱了? 虞大山拉着孙禀来介绍,让两人握个手。 孙禀笑笑地,眼睛迷成缝,“幸会,许二少,第一次见。” “你好,”许阳和观察着他,孙禀倒没虞大山那么二流子,穿着休闲西服像个正经人,以往虽然不熟但遇过几次,这一见就想起孙禀的形象,一直让人不太舒服,“今天得谢谢你的场地,不然我们这帮人大晚上都不知道上哪去玩。” 孙禀说:“不算什么,本来这块地也没用。我原先不知道海城有这么多人喜欢赛车,要是早点认识二少,说不定赛道还能浇得更宽点,让大家玩得更尽兴。相见恨晚,许少爷,我去换衣服,咱们比一场?” 许阳和点了头,目送孙禀走开。 虞大山早不知道飞哪去了,许阳和擦着头发,走向周阑。 周阑老远起就注意到了这边,放下手机。 许阳和到他面前压低音量,“你觉得这个孙禀怎么样?” 周阑嗤了下,“你怀疑你的,别套我话呀。” 远处工地大灯转过半圈,刺得周阑捂眼睛。 许阳和张口又闭,挑了张相对干净的硬板凳,掏出湿纸巾开始擦。 “宥山机场再半年就该建成了……” “嗯,”周阑接上,“小宥山这片,地方大,离得近,孙家就直接给一个私生子玩了,你信?” “你姐跟你提过吗,小宥山的事?”许阳和问他。 “没有。”周阑手机响了一声,他笑着又开始回消息,“新区招标又没我们周家的份。” “说不准是她提了你没听呢?”许阳和丢下擦干净的板凳。 周阑敷衍他,“有道理,那也想不起来,你去问她吧。” 许阳和抽出一张新的湿巾,开始擦手,“你怎么晚跟谁聊呢?又谈恋爱了?” “室友。”周阑丢下干巴巴的两个字。 并没有打消许阳和的疑虑。他借着抽纸巾的动作,往周阑那边晃,试图瞟到周阑的手机屏幕。 周阑实在忍无可忍,把手机往自己身上一扣,“孙禀来了,滚去赛你的车!” 行吧,许阳和点点头,把用过的纸巾都团好丢进垃圾袋,和换了赛车服的孙禀视线一对,两人都往场上走。 周阑慢悠悠高声喊:“开慢点。” 许阳和抬手示意,“知道。” 一声枪响,两辆车如箭脱弦。 起点是山顶场地,盘旋着下山,底下是小宥山最大的一片平地,赛道路面做了一个正圆大圈。 表盘指针颤动着,两个人的赛场对许阳和来说有点无聊。 依次到了山脚,两辆车飘移一整圈。 孙禀正好慢了许阳和半圈,许阳和一个短暂的侧目,视线穿过圆心直径,向对面的孙禀而去。 孙禀在车里高呼一声,“许二少,牛逼!” 许阳和狠狠皱眉,稍稍松了油门,猛打方向盘转向上山的路。 路程过半的时候,孙禀在弯道超车。 许阳和早有意料,他肩颈往后靠,指针又下移了一些。 很快孙禀就完全超过了许阳和,整辆车挡在许阳和的车前。 许阳和懂孙禀的车型,现在并没有到极限。而且他是明显减速了的,孙禀大可超车之后扬长而去让他吃车尾气。 但是没有。 五秒之后这个可气的车屁股还是死死占在许阳和眼前,不近也不远,就这么憋闷地挡着他。 孙禀故意的。 许阳和为这不知所谓的情形气笑了,轻踩油门。 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孙禀没有一点让道或加速的意思。 适时,孙禀猝然压低了速度,许阳和只来得及骂句脏话。 先是一个小追尾,不知是哪个零部件发出尖锐的扭曲声,许阳和把握住不让车子失控。 刺耳的摩擦声之后,两架车子都稳定下来,而孙禀还是那副样子,甚至速度打得更低,两车的距离也保持得更近。 许阳和这次没有多犹豫一秒踩油门,这孙子多半疲劳驾驶睡着了,撞醒算了! 两辆车都失控了,交错着在围栏上弹撞,孙禀的车在拦网上嵌了个坑。好在小宥山足够平缓,不会有滚落的风险。 许阳和停下,重重地喘息,他刚刚在车里撞了好几下头,现在正发晕。 眼前孙禀的车后轮还冒着白烟,里面踹了好几下才把变形的车门踹开,接着整个人摔了出来。他的伤见血了,也不说话,就躺在地上哎嗨哎嗨地叫疼。 许阳和也下车。 盯着这个孙禀,却没有走近。他脑袋发蒙,眼前一会白一会黑的,侧头一看,自己的前挡风玻璃上,有一滴鸟屎。 许阳和:…… 完全没有搭理还在打滚的孙禀,掏出湿纸巾擦鸟屎。 孙禀终于说出一句不完整的话:“你特么……” 擦干净玻璃,把纸巾团好丢进车里的小垃圾桶。许阳和瞧了孙禀一眼,对他的哀嚎无所触动,坐上车,扬长而去。 这里距离山顶只有几百米,他们撞车的异响,那帮人应该都能听见。 许阳和冲过终点线,没有人围过来。 他推开车门,下车。 他自己不知情,但是周阑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脸色白得能当鬼了,“怎么回事?” 许阳和又走了两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踉跄,浑身如同被冰水浇透般发寒。 “孙禀在后面,躺着……”他又几步到了草地边,倒头失去意识。 第2章 第 2 章 2. 许阳和睁眼是在医院。 单人病房,一尘不染的白墙白床,顶光柔和明亮,向西的窗帘紧拉着,床边坐着黑脸的许津。 “你怎么来了。”许阳和刚醒,口不择言。 许津看向他,眼中的两把怒火腾地燃起来,“心虚是吗?你也知道犯浑闯祸了,要挨我骂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阳和按着额头,反思自己人醒了脑子没醒,“真的,哥……” 然而许津已经开闸了,“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两年前我有没有给你看过赛车的死亡率,你是半点听不进去是吗?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什么不好你玩命!” 许阳和在床上把自己摊得很平,“我这次真的有隐情,并不是意外。” 许津骂:“是,孙禀先招的你,他怎么招你你就怎么上当是吗!他随便逗你一下,你就要往上撞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这么听人话,难道他说一句让你拿刀捅自己,你也会捅吗?你不是始作俑者,你被算计了,你还骄傲上了吗?你有没有长一点脑子,有没有人类会趋利避害的本能?” 许阳和闭上眼,“我现在还很晕,头很疼,是不是有外伤啊?” “你晕个屁!就一个脑震荡,”许津起身大步去拉开了窗帘,窗外正是日头西落、黄昏黯然,“让你顺势睡了十四个小时,我看你就是熬夜熬过了吧!人家孙禀伤得才叫重,现在还没醒。” 许阳和就叹了口气,“那他更能睡呗。” 许津气得太阳穴突突地,三叉神经都在痛,回到陪护椅坐下,大泄一口气。 许阳和也放松下来,可算是打断了。 许津掏出一张卡,甩他身上,“你那辆车我已经卖了,以后别再玩这种。” “卖了多少?”许阳和接过那张卡,微微皱眉。 “二百万。” 许阳和提高音量,“二百万?” 许津撩起眼皮,“就是对折,你有意见?买一辆出过事的车,人家别提多晦气。不止这辆,以后你敢再买,我统统对折卖出去,直到咱们兄弟俩,把许家的家产败光。” 许津出去对经过的护士说了几句话,说病人已经醒了。 不一会儿医师来问诊,许津趁这时候,语重心长地,“你是不是不知道宥山酒店那个项目?” “知道,上回元旦,听你和爸说过。”许阳和说。 许津望向窗外,“你不知道的话,我给你讲讲吧。” 许阳和:“哥?” “当年刚传出要建设宥山新机场、开发新区的事,我们才开始准备投标,比那些老牌集团要晚太多了。那时候爸又不在国内,我只以分公司的名义拿下一个项目,并不是宥山酒店。那个项目的回报率太低,起初,爸和我都决定了,不在新区开发这方面进行大量投入。是孙家找到我们,希望用他们对宥山酒店的一半份儿占有,换取我们的工程。这是一根分量很重的橄榄枝,为了资源置换的公平,我们将手中的那个项目转给了孙家。”许津看向许阳和,“你现在知道原本那个项目是什么了?” 许阳和轻咳一声,“知道。” “你等着,许阳和,”许津缓缓说,“如果因为这次的纰漏影响到宥山酒店的项目,或者是被别人捅到爸面前,你就完蛋去吧。” 他们许家人一向很零散,各过各的。为了确认许阳和是不是马上要完蛋,检查做完,许津就立刻要带他回老宅。 入夜时正好到许宅,才步入庭院,许阳和就知道了,他爸没在。 正厅门虚掩着,光从门缝透出来,里头吵吵嚷嚷地。 许阳和跟着许津推门而入,正厅里原来只有三个人。 唐秀秀躺在沙发上,一边化妆一边看综艺一边跟她的小姐妹说笑。 靠着多宝架的女人跟唐秀秀有三分像,许阳和最近几次回宅子,只要是唐秀秀在,这个女人多半也会在。他都怀疑这人对许宅已经比他还熟了。唐秀秀叫她“yiyi”,许阳和从来没听懂是“姨姨”还是什么名字? 唐秀秀的女儿许思宁还没足岁,躺在沙发的另一边自己玩。 见到两人回来,唐秀秀坐端正了些,“阿津和阿阳回来啦?” “嗯,”许津点点头,四下一看,“唐姨,我爸呢?” 许阳和在后面轻轻地翻白眼。 那个“姨姨”用眼神来回审视兄弟二人,许阳和瞪了回去。 唐秀秀僵硬地笑,“他没在,他说这个月出差多。” 许津回头眼神示意许阳和,你安全了。 “那我先上楼了。”没有一丝迟疑,许阳和绕到沙发后,直奔楼梯。 许津叹了一声,去逗许思宁,婴儿咿咿呀呀地要他抱。 唐秀秀作为亲妈总算紧张了起来,跳下沙发,“那个,她最近精力比较旺盛……” “没事,”许津已经把孩子抱了起来,衣服上被踢了几脚,“会叫大哥了吗?” 许思宁把一直在吃的手指拔出来,先是指着许津“嘎?”,又去指后面的许阳和“嘎?” 许阳和立刻绕了一个半圈,如同路遇没牵绳的大型犬,三两步跑上楼梯。 “姨姨”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嗤笑,配以生动的表情,可能她自己都没想到声量会这么大,楼里几乎要有回声了。唐秀秀尴尬地闭眼,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许阳和倒是没什么反应,已经溜进自己房间了。 楼下许思宁不知为什么陡然大哭。 许阳和听着遥远的哭声,反锁房门。 幸亏跑得快。 许阳和倒在床上,立刻给周阑打电话。 臭小子没接。 他又发信息:【又你跟我哥告状?】 【周阑[自动回复]:人在闭关,备战期末周,图书馆四楼2号自习室ing】 “神经。” 许阳和在宅子这一晚睡得很差。楼下唐秀秀玩到大半夜才送走她那个姨,后半夜许思宁又开始哭。 知道了他爸近期没有回海城的机会,第二天大早许津的看管一松懈,他就跑了。 许阳和过午才联系上周阑,电话一接通,周阑那边的熙攘声如洪水般铺来。 许阳和:“你在哪儿呢,这么吵?” 周阑:“后街啊,在等我的海鲜炒饭。” k大后街,是紧挨着k大南门的一条直道,是学生们最常去的小吃街之一。左边联排楼,三层四层高低参差,都是做吃的商铺,覆盖南北特色各路美味,学生二十四小时随时来都能觅食。右边长长一道涂鸦墙,后面是一块没人管的野地,荆棘藤蔓杂草疯长,盖住一大片,成了一长条打卡圣地。 靠近墙面,有微弱的声音从里溢出。 “不都说好了每月月中,十五号嘛,今天才十二号啊。” 两个满脸横肉、粗声粗气的追债大汉扬起了铁棍。 谢纯迅速双手抱头防护,“别别别,别打!” 大汉把手机锁屏顶到谢纯面前,“大学生,看看这个月是几月?” 谢纯慢吞吞,瞧了一眼对方的眼色,“二月。” 追债的:“有几天?” 谢纯扶了下眼镜,“二十八天。” 追债的对谢纯窝囊的姿势指指点点,“听说你还是学数学的呢,二月比正常月份少两三天,我们提前两三天拿钱,有什么不对的?” 谢纯抬起一张苦脸,叹息说:“怎么能这么算呢。” 铁棍一提,他又抱头埋了下去。 追债的两人,围着快缩成一团的谢纯施压。 “你最好识相点,赶紧把钱交了,你我都安安心心过年。” “你现在不给,我们就也得不到老板的好脸色,回头还是把气撒你身上,保不齐过年的时候还要跟你耗,到时候就不可能跟你这么好声好气的了啊!” 谢纯垂着眼睛,小声:“可我月中领工资啊,现在哪有那么多钱。” 追债的:“你就说你现在身上有没有钱吧?” 谢纯瞳孔挣扎,嘴唇颤抖,“…………有。” 涂鸦墙前三两个男生举着冰淇淋路过,涂鸦墙后传来隐隐约约的拳打声。 “海鲜炒饭?你还吃那个?”许阳和在手机里诧异。 “这家很火啊,”周阑说,“我还排队呢。” “那你留着点肚子啊,”许阳和说,“傍晚我约了局,给你庆生。” 周阑叹了口气,“我求你了,最多叫上虞大山,别带这么多人。” “都是朋友……”许阳和说着又陡然想起,“还有,你给许津通风报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可真狠,这种事是能随便打报告的吗!知道他在医院把我骂成什么样啊?还当着医生的面,那医生一个劲憋笑出来,门口的护士差点以为他要揍我!” 周阑没有一点愧疚,越听越乐,“活该你,就应该让你哥治一治。你知道昨晚那一群里都是什么人吗,见了几面就跟人称兄道弟。” 什么人? “跟虞大山一块,刚回国的留学生?” “刚个屁,圣诞节回来的一个个,拖着死活不愿意返校,这都要过年了!”周阑说。 谢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两手沾着泥土,脸上只有不明显的一道墙灰,自来卷的头发里插着几根枯草,背包空空荡荡的样子。 靠墙边在吃冰淇淋的几个男生就是理学院的,都认识谢纯。 “喂,谢纯。” 谢纯没什么神采地看过去,“嗨,林禾。” 几个人一起笑出声,叫林禾的男生突然,“谢纯,要迟到了,跑起来!” 谢纯无奈抿唇:“距离上课还有二十五分钟,不会迟到。” 林禾装作惊讶:“常微分方程这节要换教室,你不知道吗?换到四教去,那边上课会提前十五分钟,你赶得到吗?” 谢纯一下瞪大了眼睛,四教是离后街最远的教学楼,他拉紧背包带就开始跑。 一群人前仰后合地大笑,周阑也握着手机微笑起来。 “你直接告诉我你膈应谁吧,我肯定不外……”周阑连按音量键。 有同专业的女生看不下去了,大喊:“谢纯,他骗你的!” 周阑手臂一伸,抓住准备滑行起飞的谢纯的背包带。 谢纯怔愣,“啊?” “有些人吧,你想叫上虞大山根本不可能绕过他们,我不叫大山也会叫的。你说上回滑雪的那俩女孩叫不叫?你同班你室友叫不叫?穆珩总得叫吧……”许阳和逐渐感到不对,“周阑?” 周阑说:“嗨谢纯。” 谢纯就回他,“嗨周阑。” 身后的女生也赶上来,“嗨周阑。” 周阑:“嗨于钦。” 谢纯也:“嗨于钦。” 于钦:“……” 许阳和:“?” 他把音量开到最大,贴着耳朵,依然听不清周阑在嗨嗨什么。 周阑宣告,“今天我生日哦。” 谢纯和于钦又接力似的祝他生日快乐。 “晚上有聚会,你们来吗?”周阑问。 于钦说:“我就不了,还复习呢。” 周阑看着谢纯,“你来吗,穆珩也在。” 谢纯说:“我打工。” “一直笑什么呢,很猥琐……”许阳和试图拿手机连接音响。 “那七点左右能抽出时间吗?”周阑若有所思,掏出了钱包,“老样子帮我带个蛋糕,拿到东门外的魅k。” “什么蛋糕?”许阳和始终没有听清楚周阑那边在干什么。 接着有个他不认识的声音,“……好,这么多……” 周阑又说:“不多。” 周阑,和谁在说话? 第3章 第 3 章 3. 为了防止谢纯再被那几个无聊、缺德人士耍,于钦和谢纯两个人一起走的。 路过工程学院,谢纯照着玻璃把头发上的枯草摘了,脸上的灰抹了。 “这里,”于钦指着谢纯的眼镜横梁下,一个细小的红点,“还有一点点。” “这是痣哦。”谢纯说。 于钦掏出手机,“咱们还没加过微信吧?” “嗯。”这就加上。 “你知道我的‘钦’是哪个钦吗?”于钦正要给谢纯比划。 谢纯点头,“知道,金字旁,你和姚晓风经常坐在一起,倒数第三排。” “对哦,”于钦恍然想起,“虽然晓风总是闭口不提……” 谢纯低声说:“交代了她不能外传。” “但你跟她一直玩得很好哦。”于钦说。 谢纯低下头,又扶了下眼镜,微笑说:“因为,我们有一些共同的爱好。” 于钦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啊,一直以为你很内向呢,没想到话还挺多的。刚刚林禾他们捉弄你,你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他们就是很惹人烦,我们女生都很讨厌这几个人的。话说你们男生的寝室是不是住很近?他们平时该不会霸凌你吧?要不要找导员说说啊?” “不会,”谢纯笑着,“我们在寝室里的相处方式也是一样的。” “哦。”谢纯回答了,但于钦没怎么听懂。 两面人又走了一段,马上要到一教了。 于钦突然轻咳一声,神情正式又偷摸地,“那个,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可能非常非常冒犯,但我真的好奇很久了,你是……” 谢纯完全知道她想问什么,平淡地,“是gay。” “哇……”于钦压抑着激动了两声,现在一个问题已经不能满足她了,“那你……” 谢纯说:“0.5。” “哦……那你……”于钦说 谢纯微笑着,“没有谈过恋爱。” 于钦:“那为什么……” 谢纯:“所以才是0.5啊。” “啊……”于钦彻悟了,走进教室又回绕出来,“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谢纯掏出手机,警惕左右,压低了声音,“要链接吗?” “……”很熟练啊,于钦低声,“要。” - 傍晚六点五十分,魅k开了最大的包厢。 经过许阳和与周阑的极限拉扯,来者都一一被周阑审核过,结果包厢里还是群魔乱舞,吵得震天。 但至少这都回是周老板的熟人,许阳和往沙发上一躺,“其实工作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许阳和往旁边一看,就是这儿坐着个猪头,越看越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他于是看了又看。 猪头觉得他是故意的,“怎么,您人工扫脸?” 许阳和笑了下,“你不出声我都不知道是谁。” “哼。”虞大山重重地。 “来,让我观赏观赏,”许阳和走过去,笑得颠颠的,“打真重呢,怎么回事啊?”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虞大山怨恨地,“你跟孙禀搞事情,傻叉的虞天河揍我算是怎么个事?” 许阳和大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了几分钟,包厢门被悄悄推开,有个人钻了进来。 “来晚了来晚了”穆珩大喘气,“一教下课是真堵啊,我没错过什么吧?” “没事,主角都还没到呢。”许阳和盯上了他,招呼人过来,“穆珩坐这边。” “许哥,什么事啊?”穆珩福至心灵。 许阳和目光如炬,“周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虞大山在旁边短促地笑了一声。 “什么情况?”穆珩盯上了桌上的果盘,“他见天图书馆自习,可好学了。” “我问不务正业的部分,他是不是谈恋爱?”穆珩以澄澈的眼神打动了许阳和,他点点头说,“吃吧你就,水果是那谁特意带来的,不是ktv放馊的。” “我都要饿死了,下课没吃饭就过来,”穆珩咬着嘎嘣脆的瓜,分出一点嘴来回答许阳和,“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就每天早起,泡图书馆,闭馆时间回来寝室,可能要考研吧。” “就没有跟什么女生走得比较近?”许阳和问。 穆珩:“没。” 许阳和持续怀疑,“男生呢?” 虞大山咋唬起来,“哇哦,man~” “这人毕业之后,男女不忌。”许阳和解释。 “没有,”穆珩真诚地看着许阳和,“我们男寝L栋哥你是知道的,全k大最直了。” 留学生发出疑问,“你说什么直?” 穆珩说:“小写。” 虞大山:“哦。” 许阳和丧气扭头,“滚吧,问不出个屁的。” “好嘞。”穆珩带走了果盘。 虞大山先是嘶嘶地抽了两口气,接着抑制不住笑声,又不得不小心嘴角的裂口,发出一串怪异声响。 “你干什么!”许阳和浑身不舒服,“口水要是喷我身上我杀了你。” “借一步说话,”不顾许阳和的嫌弃,虞大山勾肩搭背过去,“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当年初中,我和周阑教室在三楼最左边,你在一楼最右边,你是怎么跟周阑熟起来的?” “我俩小学前就认识,”许阳和说,“他妈带他来我家玩。” 虞大山啧声,“我其实一直在你俩面前感到自残形愧,有种无法融入之感。” “放什么屁呢,这世上哪还有您融入不了的地方。”许阳和叨叨,“你知道小学六年,我跟周阑一起玩,聊的就是他学校里有你这个奇葩,所以上了初中我非得见见您的庐山真面目。” “所以你是不是喜欢周阑啊?”虞大山突袭。 许阳和定定看了虞大山两秒,抽出湿巾捂了过去,“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干净的话。” “诶!”虞大山灵活闪避,“你不要回避问题!我告诉你啊,哥们出国这一年,什么超出人伦的事都见过了,哥们还跟金发碧眼的白男date过呢。你要喜欢周阑的话你直说,我绝不会歧视你们的!也能给我心里留个底,不然我多忐忑啊!” 许阳和叹息,“我不喜欢。” 虞大山作怪,“我不信。” “这样吧,”许阳和说,“要不我一会当你面揍他一顿,就搞个你的同款。”正好这小子告状的事很值得挨一顿揍。 正是此时,电子的数字跳到19:00,寿星本人推门而入,意气风发准备接受祝福,“要说什么,每个人都大点声。” 许阳和站了起来,扭扭手腕做准备动作。包厢里没有人出声,众目睽睽之下,许阳和走过去,送出一拳! “他俩干嘛呢?” “不知道,玩吧?” “玩啊!” 一屋子人紧跟着都聚到门口这小片地方,一个个朝着他俩扑了上去叠罗汉。 混乱的欢声笑语中,埋在人堆里的许阳和很快发出了哀嚎。 “谁!我艹谁碰我!你死!” 许阳和逃难般地爬出人堆,惊恐地抱紧自己,“别碰我别碰我……” 置身事外的虞大山笑得要断气,“我信了。” 这人目前不可能对任何人类产生非分之想。 周阑就这样被蹂躏了十分钟,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声,他才挣扎着爬出来,“别玩了,有人!我蛋糕!” 周阑站了起来,颧骨红了一块是许阳和揍的。他一边用手顺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扭头看向许阳和,“你是不是有病?” 许阳和同虞大山连连点头。 在周阑转头回去的一瞬间,许阳和拧眉,他发现周阑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荡漾。 周阑去开门,只拉开一道缝,没让门外的人第一时间进来,而是自己先挤出半个身子去。 许阳和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门口,虞大山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周阑似乎叫了一个名字,接着就掩不住地嘴角上扬。 外头的人抱着东西,把门缝推开了,声音闷闷地,“抱歉啊,我晚到了十分钟。” 周阑嘴巴张张合合,又叭叭地说了什么没有人听清,因为门外这人已经抱着蛋糕盒子像个快送员一样闯进来了。 顶着一头自来卷,黑框眼镜,巴掌大的脸,大冬天穿着套头卫衣。他侧身放蛋糕盒子,许阳和看见这人眼镜横梁底下、山根位置,居然长了一颗红痣。 穆珩远远打了声招呼,“谢纯啊。” 谢纯回头,“嗨穆珩。” 许阳和眉毛一挑,冷冰冰地瞥过去,“你认识?” 穆珩还乐着,“室友。” 室友…… 虞大山抱着凳子,挪去穆珩那边坐,“哎,你平时怎么写l,带不带钩儿啊?” 谢纯没多说话,站在桌边拆盒子。 “我来吧。”周阑说着也伸出手,但是谢纯没让开,四只手在乱拆,“今天怎么包这么漂亮?” 谢纯说:“我告诉老板你过生日,这是老板多送的。” 这两人,仿佛和包厢里的其他人隔绝了,在另一个世界。 许阳和走过去,“这你朋友?不介绍一下?” “我室友谢纯,我混蛋发小许阳和。”周阑毫不走心,手上扒拉着已打成死结的纸盒丝带。谢纯抬头看向许阳和,只一眼,也毫不在意地。 可能相当腼腆。 柠檬巴斯克蛋糕,散发着浓郁香甜的气息。谢纯清点完了配件,很廉价的蜡烛碟子刀叉。 周阑二话不说就拿蛋糕刀切下一角,盛在碟子上给谢纯,“给你的。” 姚晓风: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货? 谢纯:一个产地沙滩,一个产地电影院的,其他的都很普通。 姚晓风:什么牌子? 谢纯:都是伊森。 姚晓风:又是伊森? 谢纯:就没订别的。 谢·钙片推广大使·纯[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