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来信》 第1章 第一枚月亮 《月下来信》 文/咕咕不动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窸窸窣窣。 身旁传来不大不小的响动。 黄怀月歪靠着柔软的U型枕,睫毛低垂微颤,被吵醒的她迟缓睁开双眼,触目所及是舷窗外如蜜橘般温煦的初日。 她张嘴一呆。 ……怎么在飞机上? 黄怀月一边怀疑人生,一边试图从睡到发懵的大脑内找回思绪。在此期间,邻座不停东翻西倒,像是丢失某样东西。 片刻后,对方忽然顿住不再翻找,偷摸鬼祟的视线随即攀附黄怀月的后颈。 她没回头,只是不由得放轻呼吸,然而没过五秒,身后的窥探一去不返。 黄怀月强忍困意,眨巴着双眼,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对方却没有动静。直至困意回潮,她索性裹紧身上松落的毯子,往里一歪,倒头就睡。 【逃跑那天,大雨滂沱。】 【何翠花眼角噙着晶莹的泪花,坐在去往城里的村巴上,她咽下嘴里的苦涩并暗暗发誓,这次绝不会再让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找到自己!她要躲得远远的,不再做笼中雀……】 邻座大剌剌公放着听书。 听书语音人机感十足,没有一丁点儿感情,有股另类的、淡淡的微死感。 “……” 半死不活的声调刺得黄怀月眉头紧拧,而当女主名出现的那刻,她大脑皮层的褶皱瞬间被抚平。 乡村版恨海情天? 黄怀月默不作声地听着,听着……直到掉线的脑子重新连上网。 想起来了,她也在跑路。 就在昨天傍晚,她闷声干了件大事——递交辞呈、单方面甩了合作三年的金主,陆守晗。 并且这事暂时只有她和好友陈橙知情。 她早就做好计划,故意卡在周五下班前提交辞职申请。这样一来,陆守晗最快也得在周一上班后才能得知她辞职的消息。 橙黄光辉透过干净的舷窗玻璃缀亮黄怀月茶棕色的眼瞳,杏眼眸光烁烁,她出神地俯视下方逐渐清晰的岛湾。 其实她最初的计划不是泰国曼城,而是国内昆市,她想在那儿旅居一段时间。 可刚提出就被陈橙果断否决,说什么反正都会被抓回来,倒不如去国外玩玩。 只记得当时陈橙单手托脸,轻眨左眼,‘月月,你可别看轻陆守晗的心啊~’ 黄怀月没懂陈橙为什么这般笃定陆守晗会来找自己,也不懂她看轻陆守晗什么…… 报复的决心吗? 诚然没打一声招呼是她不对,但按照合约上的终止条件,他们的假扮情侣合约已然终止。 况且她不认为陆守晗会是那种因被甩而恼羞成怒的人,更遑论为了报复特意远赴千里来抓人。 再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懂不告而别的意思……吧? 【抓住你了。】 【翠花,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失败。倘若你跑了,我会很难过的,甚至失去理智……那样的我可能会做出很多你无法想象的事,你这么善良,想必也不愿看见家人受伤吧?】 黄怀月右眼皮应景地跳了两下。 【何翠花如遭雷击,惊恐又无助地望着面前像要捏碎她腕骨的男人。雨幕下,张铁牛酷似从十八层炼狱爬出的恶鬼,那晦暗直勾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右眼皮又跳。 黄怀月抬起胳膊抚住右眼,心中默念三遍,福来灾去、福来灾去、福来灾去。 “不好意思女士,您可以戴耳机吗?” 黄怀月微微侧头。 隔壁坐的是位中年女性,一头短卷发,穿着浅色新中式夹棉外套。 短卷发女人正全神贯注于剧情中,尽管温软的语调已经拂过耳膜,但她仍没反应过来。 整整过去三十秒,女人才意识到身边那个从登机起一直熟睡的姑娘醒了。她撩起三层眼皮,略含歉意地说:“是我吵——” 没出口的话顷刻消融喉间。 女人被惊艳地合不拢嘴,好漂亮的姑娘!但以自己稍显贫瘠的词汇量根本无法准确描述对方的长相,嘶,该怎么形容呢? 像…… 散落人间的冷月光。 她登时灵光乍现,对!就是小说里典型的白月光长相,看着清冷易碎却又温柔不已。 “姑娘,你是明星吗?”女人将本要说的话全都抛之脑后,转而忘情地给她介绍起对象,“有没有成家的想法呀?我有个侄子挺不错的,要不要接触认识一下?他在京市有房有车也有编制……” 女人慢慢靠拢,黄怀月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怎么就突然变成相亲角? “我不在京市发展。” 女人听完颇为惋惜地啊了一声,但仍不死心:“怎么不考虑在京市发展呢?京市很好啊,人杰地灵——” “水土不服。” “南方人吗?哎哟喂理解,京市对你们来说确实特干燥。”女人只好偃旗息鼓。 黄怀月礼貌微笑,指着耳朵又问一遍:“您能戴上耳机听书吗?” “哎,是这样的姑娘,我刚也找了很久的耳机,可就是没找到,估摸着是落家里。”女人歉疚道,“而且我坐飞机有个毛病,必须得听点东西,不然就心慌得厉害,真是对不住!” 黄怀月瞧眼屏保时间,05:30,再过半小时飞机就会抵达苏凡纳布国际机场。 屏幕光唰的熄灭,她支起身环视四周,整个公务舱除她们再无别的旅客。 “那您换一个听吧,小声点就行。” 在黄怀月的观念中,耳机就像牙刷,是私人物品,所以她没想过要借出耳机。 女人没应声,目光先落在听书界面上,而后又扭头偷瞧正闭目养神的黄怀月。 “……为什么要换一个?” 女人疑惑地嘀咕。 难道这本不精彩吗? 她从头到尾审阅了遍自己的收藏,到最后也歇了想听书的心,恹恹地退出晋江小说,肌肉记忆却让她无比丝滑地点开抖音。 “今天是1月25日星期六,股民朋友们,欢迎收听深度财经……” 音量被立刻压低。 但很明显,这个举动在异常安静的空间内是无效的,视频里每个字眼依旧清晰地飘向黄怀月耳边。 黄怀月恍若未闻,听财经新闻她没有意见。 “昨日股市收盘,我想大家最关心的还是陆氏集团这支龙头股下周一的开市表现。 因为就在前两天,陆氏集团披露一则重大人事变动,业内公认的陆氏接班人——陆守晗将卸任陆氏集团首席执行官职务,这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截至昨日,陆氏集团股价下跌4.6%……” 陆守晗的名字萦绕在耳,莫名的心虚感呲溜冒出。说一点不慌是假的,她也怕被陈橙那张乌鸦嘴一语命中。 黄怀月捏着指关节,深呼吸。 希望是虚惊一场。 女人像是有内幕消息,自顾自地说:“听说是争权失利被陆老爷子扫地出门,这样看豪门子弟也不比普通人幸福,一旦被家族抛弃就什么都不是。” 黄怀月扯扯嘴角,瘦死的骆驼可比马大多了。 女人:“不过陆守晗也是有能力的,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爬到陆氏集团CEO的位置……” 陆守晗的优秀,无须他人赘述。 从没有人否认他那出众过人的商业天赋,哪怕是一向以毒舌著称的财经名嘴也不能。甚至毫不夸张地说,陆守晗就单单往那儿一站,但凡长眼的都能瞧出他是受过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 黄怀月也认同外界对陆守晗的褒扬,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确实,陆守晗明明比她还小上两岁,却看着更成熟,也更琢磨不透。 黄怀月没再给女人说话的机会,她拿出自己的耳机盒递给对方。 “送您。” 一副耳机换飞行途中的清净也算值得。 女人愣神盯着眼前清冷皓白的右手,手指匀称细长,其中三指横向叠戴着素圈银戒,简约又不失精致。 “啊,就直接送我吗?谢谢姑娘!” 女人惊觉自己的失礼,随即挪移视线,双手慌忙接过耳机盒。 两手交接。 她不经意触摸到黄怀月的指尖,指腹下是略显粗粝的薄茧。 女人讶然抬头,这姑娘是做什么的……怎么一手茧子? 黄怀月则毫不知情地别过头。 着陆前的航班广播准时播报,飞行高度缓慢下降,随之而来的轻微失重感,让她的心神恍若跟着身体一同落空,如释重负。 * 京市,寸土如金的国贸CBD,一幢塔型大厦高耸入云。 陆氏集团总部二十六层,总裁办。 因陆守晗离职的事,总裁办部分人需要周六临时加班。 “总助,出事了!” 姚秘书一身灰白套装,踩着五公分高跟,嗒嗒走向岳奕。 而岳奕穿着裁剪合身的浅灰定制西装,正打算去给陆守晗送会议资料,他锐利的视线越过金丝方框眼镜,瞥向一脸慌色的姚秘书。 “怎么了?” 他的声线如同本人般冷淡,不讲情面。 姚秘书斟字酌句前先瞟眼大门紧闭的办公室,“……昨天下班前、黄小姐发送了离职审批。” 她赶在岳奕开口前,主动呈上亮着OA界面的平板。 岳奕面色微变,深感头疼地紧抿薄唇,在总裁办“黄小姐”只单指一人。 ——黄怀月。 他缓了缓神色,长指拖动屏幕查看审批流程到哪儿,而后浅松口气,高川真是滑不溜手,没审阅反倒抄送给他。 姚秘书从旁观察岳奕的表情,看来不算太糟。 她心中叹气,牛马真是命苦,谁能想到看上去洁身自好的陆总居然会包养情人…… 整个集团,恐怕也只有他们总裁办和Coral高定珠宝设计部清楚黄怀月的陆总情人身份。 “这事我来处理。” 姚秘书回过神就见对方从她手中抽走了平板。 岳奕带上文件和平板缓步走向CEO办公室,临近门前,他弯曲指节轻敲门。 “陆总,我有事汇报,方便进来吗?” 岳奕自始至终没想替黄怀月瞒下辞职的事,毕竟他是为陆总工作,而不是黄小姐。 “请进。” 得到允许后,岳奕扳动门把推门而入,一进门正对办公位。 陆守晗端坐在红木桌后,两手自然架起撑着下颌,十指相交骨节分明,左手中指极其显眼地戴着枚莫比乌斯环铂金宽戒。 岳奕没看出是什么牌子,他猜可能是某个奢牌高定。 桌上的手机正播放营销号视频。 “近日商界风云突变,商业新秀陆守晗宣布从下月起不再担任陆氏集团CEO,这位曾站在陆氏集团权力中心的接班人真的要退出陆家权利追逐吗?” 岳奕规矩地立在办公桌近处,没有出声打扰陆守晗。 陆守晗微微仰起视线,本该漾着多情水光的桃花眼似深潭沉静,骨相轮廓俊朗分明,不笑时不怒自威。 “没事,你直接汇报。” 一心二用,陆守晗习以为常。 岳奕当然没有任何异议,俯身摊开蓝色文件夹,平放在桌面。 陆守晗低头扫过A4纸上的黑字,漫不经心地翻到下一页。 “这是下周一董事会的会议流程,请您过目。陆董事长和其他董事均会出席,只有苏董和李董表示当天有事无法到场,不过可以视频参会。” 陆守晗看文件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目二十行,“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岳奕失语。 “很为难?”陆守晗瞥视他一眼。 “……有业内人士称,陆守晗名下所有资产已全被陆家掌权人陆老爷子变更收回,昔日陆家翘楚如今却身无分文……” 岳奕先是沉默,后想发笑,说的跟陆总破产似的。 老实说他不太理解陆总的恶趣味,作为当事人怎么在听自己的谣言…… 他克制嘴角抽搐,维持总助该有的体面。 “昨天下午黄小姐申请离职。” 岳奕尽可能平淡无波地陈述。 合拢文件夹的动作微顿,岳奕听到陆守晗似乎嗤笑一声,短暂到仿佛是场错觉。 陆守晗眼里没有一丝惊讶的痕迹,好像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微信置顶的Q版月亮头像上没有红点,哪怕一个1也没有。 紧接着他拨打黄怀月的手机号,对面只有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陆守晗挂断通话,眸色缓缓压沉。 “去查一下黄怀月的行程。” 岳奕效率奇高,一出门就找行政部要来黄怀月留存的订票信息。 没出二十分钟,他就带着查到的航班信息返回办公室,只不过这次眉头略显纠结,任谁也想不到黄怀月不是辞职,而是跑路了。 当陆守晗四年的助理,岳奕自然看得出对方此刻心情极差,俨如被堵住气孔无法释压的高压锅,闷压着。 岳奕如实报告:“刚查了黄小姐的身份信息,她用护照分别订了两趟航班,嗯……行程都在今天。” “去哪儿?” “泰国、瑞典。” 陆守晗不用过多思考,直接排除后一个选项,“订去泰国最快的航班,你和我一起,算加班。” 阿月不可能去瑞典。 对她来说,飞往瑞典的机票太昂贵,即使有人愿意免费请她机酒,她也会肉疼的舍不得。 去机场途中,陆守晗收到发小汤凯的回讯,里面有黄怀月这次入住酒店的定位。 陆守晗回了句谢,没有汤凯帮忙,他可能还要费上点时间。另外汤凯还附赠了件趣事,酒店入住信息是黄怀月没错,可预订酒店的,另有其人。 陆守晗眼神逐渐冷厉,唇边溢出声冷笑,他就知道这里面少不了陈橙的手笔。 “陆总,黄小姐刚退了瑞典的机票。” 岳奕看向陆守晗,默默腹诽,陆总还真是了解黄小姐…… 陆守晗阖眼,大拇指逾越食指转动着铂金戒。 “等到酒店你好好休息不用陪同,那儿的经理会陪我。” “好的陆总。” * Maxwell酒店,大堂绿意盎然,空气充盈着柠檬香茅的清香。 “让您久等了,黄女士的房间号是2607,但她现在不在房内,她预约了六点的私人汤池和……按摩服务。” 会讲中文的酒店前台犹豫再三决定略过“男模”二字。 她偷瞟台前沉稳贵气的男人,对方看起来并不像经理所说的那样是来找妻子,反倒像是来—— 兴师问罪的。 陆守晗敏锐察觉对方不自然的停顿,追问:“什么按摩服务?” 前台心虚摸鼻。 “男技师按摩。” 呃……身材不错的那种。 “您放心!绝对是正规服务!” 经理急忙大声辩解,生怕这位显客误会他们酒店是什么不正经场所。 陆守晗眉心微蹙,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沉着脸,“带我去私人汤池。” 经理吞吐半天,最终认命在前面带路。 陆守晗大步紧随,薄底牛津鞋踏过米黄大理石地面,抬脚时显见极致的红。 一米九的身高压迫感十足,像无声无息的黑色风暴,内里暗涌着凶戾的骤雷。 是他小瞧了阿月。 「大胆,你怎么敢!」 哟哟哟,开文大吉!文中设定是写实加点虚构哈~感谢宝子们收藏!谢谢! =) [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枚月亮 第2章 第二枚月亮 因受泰国北部寒潮影响,常年溽热的曼城迎来史上最低气温13℃,这样体感发凉的温度去泡汤再合适不过。 Maxwell私人汤池是出名的环境清幽。 四周环围着竹制篱笆,里边薄雾氤氲,光线昏暗,一座石灯笼峭立在围边黑鹅卵石上,笠下火袋暖光融融。 黄怀月趴在汤池边沿,脸颊薄红,轻咬白齿。 雾蓝汤泉下,抹茶绿连体泳裙被水温柔浮托起,底下裙摆像朵正盛放的绿荷,花边随水波轻悠流动。 她手捧套着防水袋的手机,拇指隔了层透明膜飞速打字,将自己心底的羞恼一股脑儿传达给陈橙。 「大胆,你怎么敢!」 「竟然给我点男模按摩!!!」 三个感叹号足以体现她的愤怒、以及震撼。 要不是这个女人顺口提了嘴男模按摩的事,只怕自己现在还蒙在鼓中。 陈橙:「宝贝别生气呀~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一下嘛!光在抖音刷擦边男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亲手摸摸看~」 黄怀月:“……” 她的人生有三大爱好,赚钱、设计珠宝、……看擦边。 就因为这个不算光彩的爱好,她没少被陈橙打趣,说她外表看似明月般高冷皎洁,实则内心黄黄的。 黄怀月大感冤枉,虽然擦边看是爱看,评论区玩梗也是爱玩,但自己完全是有色心无色胆! 陈橙:「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这个分手礼物送的特别好?」 「……」 「不,我在查“我不需要这项服务”用泰语怎么说。」 黄怀月没心情陪陈橙胡闹,高举起手机,侧耳贴近出声孔,跟着Google翻译认真复述一遍。 “缠咪动干……噜里干妮?” 说完后她耷拉着脑袋,唉……好拗口,好难记! 陈橙:「Maxwell的服务员应该能听得懂简单的英文,真到那时候你不满意,就对他说No!Stop!」 陈橙:「可要是极品大帅哥,那你——就给我好好享受!别辜负我一番心意!」 黄怀月轻瞟一眼,然后挪开视线。 她不想接话,也暂时不想搭理这个让自己陷入窘境的罪魁祸首。 然而罪魁祸首没想放过她。 陈橙:「对了,不是说下午睡醒后就和我说要跟陆守晗解约的原因嘛!」 黄怀月按住语音,语速拖拉,有气无力。 “……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聊这事吗?” 陈橙:「okok,宝贝开心点,这次出逃之旅的所有花销我来买单,迟点给你打款~enjoy!」 这个小富婆…… 黄怀月低垂眼睑,瞧着陈橙明显匆忙的结尾,不用想肯定是被人喊去排练,因为明天就是她年关前最后一场芭蕾舞剧表演。 黄怀月伸长手臂随手一搁,手机重回原位。 冷不丁一阵风吹过,云后露出一轮皎月,雾腾腾的水汽霎时散逸,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迟觉冷飕飕的寒意。 黄怀月背对着汤池入口,慢慢下沉身体,温热的水流来回荡漾,随后漫过她的脖颈,颈后几根没被鲨鱼夹盘起的碎发-漂浮在水面。 汤泉水顺着鹿威斜口汩汩流出,叮咚作响,酥酥麻麻的暖意游遍全身,舒服的让她喟叹,以至于浑然不知背后有人靠近。 哒、哒。 木屐鞋不疾不徐走过乌黑青石板,履齿叩击石面。 接着,安静的身后陡然传来端盘碰地声。 黄怀月右眼皮跳了跳,尾椎骨腾起一阵凉意,脊背发麻,像被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狠狠盯上。 ……按摩小哥吗? 她正想回头确认,然而眼前忽黑,一条如绸缎般细滑的丝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 二十分钟前,员工更衣室。 陆守晗、酒店经理、男技师三人呈稳定的大三角站位。 酒店经理清嗓:“查坤,这位是陆先生。” 那位叫做查坤的男技师双手合十,拇指碰鼻,用生硬的中文说:“你浩,陆先森。” 陆守晗如同上位者,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查坤。 他桃花眼微眯,眼底只有审视,看着像在理性对比着、评估着些什么。 查坤没敢抬头,他好似被剥光,**地站在对方眼下。 强势气场压迫下,鼓膜内心跳声如打鼓闷响,小腿摇摆打颤,后背早已冷汗淋淋。 这位贵宾为什么要这样盯着他…… 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 查坤越想越害怕,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陆守晗则淡漠撇开视线,转眼瞥向正处在待机状态的酒店经理,“他身上的浴衣给我准备一套。” 酒店经理听完面露不解,可还是颔首,“好,您稍等!” * “陆先生,这是您要的衣服。” 话音刚落,隔间随即敞开一条门缝。 酒店经理非礼勿视地偏过头,将手里崭新的工作服从门缝递给对方,“我们只有XL的,对您来说码数可能偏小,请您见谅!” “没事。” 陆守晗身姿挺拔地站在镜前,臂膀穿过袖管,换上干净的黑色浴衣。浴衣领口松散半敞,他微微隆起的胸肌毫无意外撑起松垮的衣廓。 大手覆在腰间灰色绳带上,扎紧时手背青筋明显鼓凸。 陆守晗低眼,目光在铂金戒上停留片刻,随后轻挑左眉,两指旋摘下戒指,又取走西装马甲上的银色怀表链。 他迈步朝外走去,双手迅速串好项链,低下头戴在脖间,那枚戒指就这样孤伶悬在胸口。 酒店经理尽职尽责地将陆守晗送至私人汤池门口,并目送他一人进去。 陆守晗端着木盘慢慢走近,沉静如水的桃花眼无端波动、忽明忽暗,黄怀月的背影遥遥楔入瞳孔。 这刻,心在胸腔里鸣响。 沸腾的恼怒慢慢褪温,但紧跟着庆幸和后怕骤然翻涌,甚至占据情绪主导位。 说来也巧,久不露面的月光在此时斜照而下,黄怀月的背影愈发明晰,后背绿绑带交织,尾端系着蝴蝶结,两根飘带垂落腰窝。 朦胧月色沿着她的脊背流淌,衬映着镂空处的肌肤冷白如雪,呼吸间纤弱的蝴蝶骨微微起伏。 陆守晗黑眸闪烁,嘴里舌尖抵住尖利的虎牙,挤压时窜上的细微痛感让他清醒不少。 他垂眼,屈膝放下端盘,在黄怀月回头前,伸手为她戴好与他浴衣同色的蒙眼丝带。 * 眼前的丝带不透光,即使她睁着眼,也难以视物。 黄怀月第一反应,扯下来。 可当手指快要触碰到丝带那刻,身后人似乎识破她的意图,转瞬间,温暖干燥的掌心禁锢住她的手腕。 黄怀月皱眉想扯回手,手腕向内使劲,但根本挣不脱对方的束缚。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这男模按摩还搞什么play吗? 黄怀月绞尽脑汁回想刚才翻译过的泰语,然后磕磕绊绊开口。 “缠……缠咪动、干噜里干妮。” 空气死一般的安静。 显而易见,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泰语弄得一愣。但不过一瞬,他像被逗乐般低笑出声,继而笑声点到为止。 黄怀月略感窘迫,他笑什么…… 难道是在笑她泰语说的不标准吗? 意识到这点,她两耳发热,耳根嗖的一下通红,重新挥动被钳制的手腕,唇线下压,一贯柔和的语气在这一刻平添几分强硬。 “Let go of me(放开我)!” 又是一阵沉默。 紧接着,对方松开了桎梏。 黄怀月松了口气,还好他听得懂英语,不然她真的没招。 她没来得及摘蒙眼丝带,只先活动着刚被解救回来的手腕。 不过下一秒,热意才消的双耳微动。 因为失去视觉,其余四感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楚听见身后衣物磨蹭的沙沙声,以及手拨弄汤泉水的哗哗声…… 就当她摸不清状况时,一双缠裹湿意的手轻搭上她的肩胛,突然的触感当即让她头皮发麻,脑中瞬时飞过一系列女性凶杀案片段。 黄怀月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只受到惊吓正应激的猫,如果她全身有毛,那现在,一定会炸成蒲公英! 黄怀月深呼一口气,压住对方的左手,发紧的喉咙艰难挤出声音,“你想做什——” 大脑被恐惧支配,她下意识说出中文。 不对!不是说中文不对,是这手不对,有点熟悉…… 黄怀月迅即抓紧他的手,手指慢慢向下,摸着他中指指骨。而这一过程中,身后人异常乖顺地任由她摸索,不反抗也不闪躲。 黄怀月两指环圈,丈量着他指根尺寸,20圈口大小。除此之外,她还摸到一圈轻微凹陷的戒痕,心顿时有了底。 “……” 黄怀月撂手,总算扯下那条碍事的蒙眼丝带,她眨了眨眼睑,重新适应外界光线。 她转头望向身后人,陆守晗轻抬起眼神,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她就知道飞机上发生的一切不是好兆头! 被戏耍的愤怒只上头几秒,但更大一部分是被抓包后的心虚。 黄怀月移开视线,没敢再直视他,干巴地说:“好巧……” “巧?” 陆守晗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真是—— 不乖呢。 他的右手擦过黄怀月光裸的肌肤,像是惩罚般轻摁她的锁骨,触碰稍纵即逝,但盛着一汪浅水的锁骨却渐渐泛红。 难以言明的痒意自锁骨上窝蔓延、颤栗,黄怀月不适应地后缩。 陆守晗若有所思地收手,站起时下坠的戒指跟着晃了两下。 “确实巧,我今早突然……特别想来曼城度假,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黄怀月闻言,眼神飘忽不定。 她一时分辨不出陆守晗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要是真话,那他真是心大,自己快要破产了还有心情度假。 可要是假的…… 黄怀月摇头,不像假的。 如果他是知道真相后特意追来,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起码也会有点情绪上的起伏,毕竟她可是在他眼下最落魄的时候就拍拍屁股走人。 陆守晗抬头瞧眼露天的夜色,短暂停顿后,转而看向池中的黄怀月,眼神掠过她瞬息万变的表情,体贴问:“不上来吗?汤泉泡太久对你身体不好。” 黄怀月迟疑了几秒,但听完他的话,顿时疑虑全消。 是了,陆守晗没有骗她的必要。 “哦,我这就上来。” “需要搭把手吗?” “不用,谢谢……”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出水,她的身体就迫不及待宣告自己的不适,大脑仿佛线路接触不良,眼前开始频闪雪花,然后一阵眩晕猛力推倒了她。 好在向前摔倒的瞬间,她随即用手肘撑地,机智避免脸先着地的悲剧。 黄怀月低喘着气,而耳朵里好似有个刚烧开的水壶正在激烈蜂鸣。 “是哪儿不舒服吗?” “怀月,黄怀月?听得见吗?” 关切又隐隐焦急的问话混杂着耳鸣,黄怀月睫毛颤动,模糊晃动的视线重新对焦,面前那张神色凝重的脸随之清晰。 黄怀月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陆守晗的双手正牢靠扶住她的上臂。 “可能真是泡太久,突然有点头晕,不过现在没事,我好像已经缓过劲了。” 陆守晗隐下眼底的担忧,但紧皱的眉头并没松懈。 “还能走路吗?” 黄怀月借由他手上的力量,慢慢站起,随后低头俯察自己的腿。 虽然有些发软,但应该不影响走路。 不等她开口回答,“唔!” 倏忽之间,她整个人腾空而起,接着陷进结实胸膛。 第3章 第三枚月亮 在合约相处的三年里,他们几乎没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一时间,黄怀月微微张着嘴,眼神无处安放,整个人显得格外局促不安。 “揽住我的脖子,抱紧。” 低沉的嗓音自她发顶滚落,尾声带着淡淡的鼻音,就像是在为一只迷途的羔羊指明方向。 她觉得陆守晗的话似引导、更像微妙的蛊惑。但就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只能选择听从。 黄怀月慢吞吞抬起胳膊,勾住他的后颈,温烫的体温顺着肌肤秘而不宣地攀缘。 察觉到她的配合,陆守晗唇边轻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近旁再也挂不住的汤泉水珠从黄怀月臂弯滴落,钻进他后颈,直至消失在浴衣后领下。 陆守晗呼吸一窒,喉结滚动,此时唯独他自己能清楚感知到后脊上那道蜿蜒湿漉的水痕,凉凉的、也痒痒的。 “……再提醒一遍,抱紧了。” “嗯?” 黄怀月即便不理解,双手也无比老实地环紧。 陆守晗松开搂在她腰间的绅士手,转而改为单手抱。他左胳膊向上轻掂,将她又托高几分。虽然手劲很稳,但黄怀月依旧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陆守晗随即收紧骨节分明的左手,稳稳卡住她濡着湿意的腘窝。 陆守晗低头看她,眼神巡过她高挑又单薄的身形,和他想象中一样的轻飘,仿佛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抱起。 “晚饭吃了吗?” “来之前吃了点水果。”黄怀月实话实说,“你呢,吃了吗?” ‘吃了吗?’仿佛是专属于中国人特有的见面问候语。无一例外,她和陆守晗面对面时,最多的交流也是由这句话展开。 可不同于别人的口头寒暄,陆守晗仿佛是真的在关心她是否有按时吃饭,甚至在吃饭这事上,他比她远在苏市的母亲表现得更为上心。 陆守晗轻呵一声,难怪会头晕,说不定只是垫了垫肚子。 他微微低身,腾出来的右手捡起她的手机,交还给她。 “还没,不过我听汤凯说这家Maxwell的河畔餐厅味道不错,或许可以试试。” 黄怀月拆下手机防水袋,点了点头,眼尾余光不经意瞥见角落里,各缀着两朵花的橡胶人字拖。 “那个,我感觉好多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说完就挣扎的要下来。 她可没胆让陆守晗帮自己拎鞋。 “别乱动。”陆守晗的手勒得更紧,“要拿鞋是吗?” 他来时就看见那双醒目的拖鞋,单手托着黄怀月,径直走去。 眼看离人字拖越来越近,黄怀月大脑愈发凌乱。她既想要那双鞋,毕竟是自己花钱买的,又不想要陆守晗碰,因为这会让她产生古怪的亵渎感。 “还是我自己……”拿吧。 可惜迟了。 陆守晗已经俯下身,修长的两指微曲勾夹住人字带,继而拎起,“拿好了。” “我先送你去更衣室,等换好衣服一起吃饭。” “嗯好……” 黄怀月心不在焉回答,视线则时不时瞟向陆守晗的右手,真罪恶,这只生来签亿万合同的手居然在帮她拎三十五元六毛九的拖鞋…… 黄怀月稍感愧疚地偏移目光,旋即落在陆守晗的侧脸上,神情沉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目光渐渐下移,意外发现他左侧下颌与脖颈交界处,有两颗相邻的小痣。 像极了毒蛇留下的咬痕。 “欸?” 黄怀月眼神一凝,面露惊讶,伸手牵过陆守晗胸前泛着银色冷光的戒指链,指腹轻轻摩挲莫比乌斯环内侧的蛇鳞纹路。 倘若不凑近,外人很难看清这故意被錾刻得若隐若现的菱形蛇鳞。黄怀月之所以如此熟稔,完全是因为这枚戒指是她送给陆守晗的谢礼。 同样,这也是她亲手设计。 因为三年来陆守晗经常送她些彩宝裸石,长此以往,她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心想也要回赠些什么给他比较好。 于是决定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亲手为他制作枚铂金宽戒。她量好他的右中指指围,并特别设计了衔尾蛇的莫比乌斯环戒圈造型。 她希望陆守晗财运如衔尾蛇,生生不息。至少在合约四年内,能一直当她最牢靠的金主。 送出礼物的那刻,她看得出陆守晗是肉眼可见的喜欢。 可是——他没戴右手,而是左手! ……懂不懂右中指戴戒招财啊?简直白瞎她的一片祝福! “怎么,戒指有什么问题吗?” 耳下他的胸膛微震。 黄怀月收拢发散的思绪,摇摇头,戒链脱手,“没有问题,你保养的很好。” 铂金容易产生划痕,可这枚戒指光洁如初,很显然,戒指主人足够爱惜它。 “那就好。” 陆守晗的眼神擦过她的发间,无声凝视垂坠的戒指,这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黄怀月垂下眼睫。 不过他为什么一直戴在左手,难道是在暗示她……名草有主? 这个猜测让她突然有些生气,又有点无语。 既然想宣明有主就戴自己买的戒指啊,戴她做的算什么…… “陆先生。” 见人出来,酒店经理快步上前,他没敢看陆先生怀中的女人,目不斜视地询问:“现在是去河畔餐厅用餐吗?” 陆守晗微不可及嗯了声,他先放下拖鞋,半托着黄怀月落地,并让她踩在鞋上。 “一会儿我就在门口等你。” 黄怀月微弓脚背,脚趾钻进人字带。 “好,待会儿见。” * 是冬日,夜色来得更早些,一河之隔对岸正是曼城地标郑王庙,华灯初上,塔身金碧辉煌。 河畔餐厅在室内,但不影响食客赏景,餐厅三面皆是落地窗,食客在享用美食的同时,也可以欣赏河景。 正值用餐时段,河畔餐厅座无虚席,谈笑声、餐具碰动声不绝于耳。 酒店经理取走桌上的预订牌,示意他们入席:“今天迟了点,要是在日落时分,餐厅窗景堪称一绝。” 披着白布的方桌上基本是些泰式菜肴,酒店经理绅士地为黄怀月拉开餐椅。 “请。” “谢谢。” 黄怀月轻点头,随着陆守晗一同落座,两人相对而坐。 陆守晗解开深灰色格纹西装外套,身旁经理主动接走他脱下的外套,然后悄然离开。 去除外套,陆守晗的好身材显露无遗。 精壮紧实的肌肉轻松支起衬衣线条,而利落的马甲收腰处理,更衬得他宽肩窄腰。 以她资深的眼光来看,陆守晗的身材与那些擦边男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 她目光低垂,这才注意到他腰上那条细长的怀表链。 原来戒指项链是从这儿来的。 黄怀月回想片刻,不得不说,他空档戴项链还挺性感的。 “不饿吗?不吃饭一直盯着我看,我想我应该还没有能让人凭空产生饱腹感的能力。” 陆守晗瞥眼正出神的黄怀月,斯文切断面前渗着血丝的T骨牛排。 黄怀月下意识抬眸,跌进他坦然含笑的桃花眼。等反应过来,她脸颊温度不比冒着热气的冬阴功汤低多少。 她放好手机,握住黑色餐垫上的银叉,叉齿探向清爽的青木瓜沙拉。 黄怀月细嚼慢咽着,她的吃相并不香,似乎进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她没有厌食症,相反地,她对任何美食都抱有绝对的热情,只可惜胃口小,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每当这时,黄怀月就无比庆幸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没听信那位星探的话进圈当明星。不然以自己吃一口嚼几十下的行为,指定被那些看不惯的路人所诟病。 陆守晗挑起眼尾,时刻留意黄怀月吃了哪些菜。 两人无声用餐。 直到黄怀月搁下手里的刀叉,即便隔着两层布料,桌子仍发出轻微钝响。 陆守晗也跟着停下,扫了眼剩菜,眉头微蹙,倘若没有他帮忙,这些菜怕是只受点皮外伤。 “不合胃口吗?怎么就吃这么点。” 叮,桌上的手机应声亮起,有短信。 黄怀月眼神投向屏幕,随口解释:“可能是饿过劲了,所以现在不太饿。” 看清通知中心的短信,她的瞳孔倏地震了震。 [【陆丰银行】陈橙于1月25日20:02向您尾号0910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100000.00元,……] 黄怀月心虚地瞟视陆守晗,见他正慢条斯理用餐巾擦拭唇角,从容优雅,坐不窥堂。 她那颗高高跃起的心脏这才缓缓着陆。 黄怀月熄灭屏幕,准备带手机撤退时,耳边传来陆守晗低缓的声音。 “她为什么转钱给你?” 他语气平淡,没有泄出多余情绪,但落在耳里却冷得发僵。 瞥见短信的刹那,他伪饰的好心情瞬息被撕开一角,内里丑陋可憎的怒意海沸江翻,逐步吞占他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黄怀月滞涩地抬起视线,眼神有些慌乱,而对面早已放下餐巾,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黑漆的眸子深邃凝睇着她。 她唇瓣翕动,开始胡诌,“这是陈橙找我订做腿链预付的定金。” “腿链吗?” 陆守晗耐人寻味地拖长语调,眼皮半遮,睫毛在眼下投出半片阴影,“那一定镶了不少宝石吧?” 黄怀月瞬间听懂他的潜台词,什么腿链定金要十万。 “……里面有一部分是陈橙请我来曼城旅游放松的费用。” “是吗?” “嗯,是的。” 她加强肯定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陆守晗见状向后靠坐,鼻腔短促哼笑,小骗子。 黄怀月圆眼微瞪,笑什么?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相信自己的借口…… “我突然好累,想先回去休息了。” 黄怀月一秒都坐不住,只想快点离开。 宽大的手掌覆压,强硬摁住她握着手机的手背,力道不重不轻,既不会弄疼她,也不容她逃走。 “所以,是她撺掇你辞职跑来曼城?” 黄怀月大脑一下子宕机,鼻间屏息凝滞,心脏咯噔错拍,接着七上八下地乱跳一通,她僵硬地迎上陆守晗深不可测的眼神。 “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陆守晗直视着她,黑眸深沉如海。 “你没听错,没有巧合,我来曼城就是为了找你。” 话语如一击重锤粉碎她的侥幸心理,黄怀月强装镇定,喉间意外发虚的涩声直接出卖了她。 “……不关陈橙的事。依照合约上的终止条件,如果甲方破产,合约视同无效,即刻终止。” 她摆事实讲道理:“我承认在你最艰难的时候一走了之确实不道德……” “呵。” 陆守晗冷笑着撒手,果然,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关于自己破产的无稽之谈,只不过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处理、没有澄清,甚至推波助澜让这个谣言愈演愈烈。 他笨拙地试探自己在黄怀月心中的分量,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六年还不及陈橙与她的两年。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想这份合约都不会因为我而终止。” “呃……”黄怀月没懂他想表达什么,“如果你不想,那就当是因为我而终止?” 陆守晗静静地盯视她,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下一秒殷红饱满的唇瓣上翘。 “你是说你要违约?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凡是在合约期内违约,乙方都得按翻倍价来赔付违约金,那就是——” “四千万。” “?”黄怀月黑人问号。 果真是万恶的资本家! 假如她真违约,不就等于白费三年时间,还要倒欠他四千万,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你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事实上是你违约了,但我可以——” “我没有破产。” 言简意赅。 黄怀月被堵得如鲠在喉,憋了半天只剩一句,“啊?” 这怎么可能?! “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当然……你想解约,我也随时欢迎你带着四千万来找我。” 陆守晗站起身,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扬,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摸不清情绪。 “但我更希望是有始有终,你觉得呢,学姐?” 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黄怀月,她微抬下颌仰视着陆守晗,迟缓的神经控制眼皮温吞眨眼。 “……” 陆守晗穿上经理递来的外套,他低眼整理袖口,“走吧,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吗?” * 黄怀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意识回归,她和陆守晗就已经站在2607门前。 她下意识撬开手机壳,从背后掏出房卡。 正要刷门时,黄怀月突然刹住,回头望向身后那道不容忽视的身影。 “你不回房吗?” “我没来得及订就满房了。” 黄怀月瞪大眼睛,眼神里写满慌张,什么意思?非旺季也能满房? 一连串的刺激已经让她麻木的大脑无法进行深度思考。 “今晚能和你……”陆守晗低头靠近她,不动声色观察着。 黄怀月避开视线,但鼻尖缠绕的全是他身上苦冷的木质香,这本该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却横冲直撞地围裹住她。 “陈橙给我订的是大床房,如果你不介意——” 他的鞋跟陷入轻软地毯,自持后退一步,桃花眼水光轻漾。 “我就住隔壁,有事可以喊我。” 黄怀月咽下自己刚打好的腹稿,背对着他挥手,她才不会喊他。 背后声音再次响起,“不说些什么吗?” 黄怀月当做没听见。 可刷完房卡,身后人仍纹丝不动,似乎真要等她说句话才肯离开。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陆守晗嘴角弯了弯,“晚安,睡前别刷抖音,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下午回程。” 黄怀月奇怪地瞧他一眼,为什么突然提刷抖音这茬。 “男技师帮你看过了,长相一般,身材不如Ten。”他叙述语气如同在做集团年度总结,简洁严谨。 话音刚落,黄怀月蓦地红了脸,碰的一声关上门。 她不是因为点男模按摩被发现而感到赧然,反倒是因为陆守晗口中的Ten。 Ten是她睡前最爱看的擦边主播。 一门之隔。 吃了闭门羹的陆守晗哑然失笑,“上次你在沙发睡着,手机没关。” 黄怀月背靠门板装死。 屋里没有回声,陆守晗又在过道静静站了会儿,之后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他脸上笑容淡淡敛去,心口惝恍的钝痛感消减不少,又恢复成他人眼中矜贵疏离的模样。 这次试探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让他明白自己绝不会放手。谁让他血液里流淌的是独占、偏执、以及渴求。 *「特别月讯」 两人脑回路不同。 陆守晗(超绝不经意炫耀左手戒指):她终于开窍了,送我戒指! 黄怀月(略微不爽):他是不是暗示我,他要洁身自守…别太爱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枚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