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我》 第1章 乌洛波洛斯1 凌晨三点半,闹钟还没响,孟塘正在睡觉,整个屋子漆黑一片,不知是做了什么梦,他的眼皮一阵快速的抖动。 随后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孟师兄!快!快起来!”这是师弟陈寻的声音,“DSL生物在迁移!” 孟塘被这一声吓得瞬间惊醒,困意飞走,他躺在床上呆了一瞬,索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穿上鞋子套上衣服打开门,被陈寻推着走到甲板上。 这个点天自然还没亮,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残月。 甲板上灯火通明,船尾拖曳的仪器屏幕上,一条密集的光带正从深处快速向上移动——那是无数深海生物正在进行它们的晨间通勤。 几个船员紧急布放分层拖网,在大灯的照耀下操作绞车。 孟塘去帮忙,冰冷的海水溅到脸上,他被冰得下意识一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晕。 也许是感冒了,他身体一向很好,不然也不会跟骡子似的跟着导师到处漂,这头晕来得奇怪,不过他也没多想,人不是铁打的,总要生病不是。 陈寻是所有人当中最兴奋的。 当100-200米的水层的网拖上来时,他眼尖地发现了几只闪着微弱磷光的小虾,还有细长透明的灯笼鱼幼体。它们通常在漆黑的深夜里待在几百米的深处,直达黎明前才迁移到上层觅食。 陈寻是导师的新弟子,第一次跟着出海,这场隐秘而宏大的生命迁徙对孟塘这几个老油条来说是早已看过很多次的景象,但陈寻却看得热泪盈眶,甚至还有可疑的抽泣声。 他脸上早已一片湿润,只有嘴唇因一直紧张抿着而有些干涩紧绷,他下意识张嘴舔了一下,咸咸的,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旁边有师兄半是打趣半是安慰道:“这就哭啦?唉,我第一次跟着出海也这样。” 陈寻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下意识转头去找孟塘,前段时间导师刚收下他就忙得很,他这个刚入门的小师弟都是几个师兄师姐在带,他对他们比对导师还依赖。 只是这一找就让他吓破了胆,孟塘不知出了什么事,整个身体都翻到了船身外,只剩一只手扒住湿滑的船边,并且还在一点点往下滑。 “孟师兄——” 陈寻这一声打破了平静,大灯“啪”的炸了一下,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终于发现了快要掉下去的孟塘,纷纷奔过去想要拉住他。 突然,一个浪打来,船身耸了一下,陈寻慌乱之中没站稳,甩了个狗啃泥,他连忙爬起来抬头一看,孟塘就在惊呼声中脱了手,落入了深渊巨口似的海中。 导师魂都要吓飞了:“还不快点救人?!救生艇放下去!赶紧!!” “孟师兄!” “王老师,这边!” “下去下去——” ...... 孟塘现在的感觉很奇妙。 尽管现在是6月,他浑身浸在冰冷的海水中,也应该冷得发抖,但他现在却觉得身上烫得难受,想找点什么更冷的东西蹭一蹭。 虽然是有点生病,但也不至于烫成这样吧。他身上滚烫,脑子却仿佛被冻住了,慢悠悠转了半天也只想起了这句话。 他闭着眼,一点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自然也做不到抬手去摸摸自己的额头。 海水像一双冰冷的手,拽着孟塘缓缓下沉,船上的灯光在海面上摇晃,碎成一片一片晃动的光斑,离他越来越远。 声音最先消失,船上的喧哗、海水的涌动,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最后听见的是导师在大声喊他的名字,已经有些听不真切。 肺里的空气变成细小的珍珠,一串串往上漂,但孟塘并不觉得痛苦,反而有种轻盈的感觉,他的意识在这一片寂静中逐渐模糊,像是陷入了沉睡。 “哗——” 再次有意识时,孟塘最先听到的是一阵东西掉进水中贱起的水花声,紧接着是一阵晃荡的眩晕,他脑子还有些迷糊,这一下被晃得更晕了。 等身体终于有了点实感,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硬硬的地方,也许是地上,或者是木板上。 他仍然不能动,也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但他能呼吸,这意味着他已经被救上了岸。 “莫里斯村长,他......他还在生病呢,已经很多天没醒了,这样真的行吗?海神不会生气吗?”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声音听起来担忧极了,“毕竟我们没有诚心,我们随意用捡来的外人,代替了精心挑选的最好的祭品。” 四周有其他人发出质疑的声音,但他们都只是在担忧海神会不会迁怒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那个被称为莫里斯村长的男人一直没有吭声,小女孩儿说着说着,直接害怕地小声啜泣起来,到后面哭声愈发的大了。 “我们会遭到惩罚的!” 莫里斯烦躁地让她别哭了:“惩罚?还会比现在更难吗?!他已经病了很久了!过不了多久就得死!而且如果不是我们将他从海里救回来,他早都死了!” 小女孩儿似乎是被他吓到了,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四周的质疑声也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小女孩儿的打嗝声和抽噎声。 接着,莫里斯再次温和地说:“凯娜本来已经订婚了,她今年就会结婚,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可......”女孩儿还想说什么,被莫里斯狠狠瞪了一眼,她想起可怕的海上风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人群里有人暗自诽腹,哪来这么多理由,还不是因为凯娜是莫里斯从小的玩伴,他喜欢凯娜很久了,可惜凯娜不喜欢他。 但他们都没有开口,并不想因为这个外人惹得一身腥。 此时,就算孟塘再迟钝,他也意识到了,这些人口中所说的“祭品”就是他自己。 孟塘在心里怒吼:“谁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马上就能动了!” 妈呀,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落后地区吗?竟然用活人祭祀?孟塘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可惜他现在无能为力。 那群人似乎是终于吵出个结果了,孟塘感觉身体又是一阵晃荡,他知道这是自己被推离了岸边。 喂,这么快吗?! 他知道,一旦远离岸边,自己的生存几率将会大大降低,甚至归零。 这里还在用人祭,大概率比较落后,很少与外部有交流,他在海上漂着也捞不着再一次被救的机会了。 孟塘想努力动动,哪怕只是手指弯曲一下,但他使劲到觉得自己的肌肉都酸痛了,也没能让手指哪怕动一分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为手终于能动了而高兴时,木船底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有东西在撞船! 孟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在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有可能的是刚才那群人在船上绑了带血的生肉,吸引了食肉的鱼来攻击小船,以便让他能顺利“献祭”。 撞击声越来越快,孟塘心里发紧,甚至在恍惚间听到了木头开裂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被紧急状况这么一逼,他的行动能力恢复得飞快,眼睛能睁开了,四肢也能动了,虽然视力还没恢复,眼前仍是一片黑,动作也还有些滞涩僵硬,但好歹不用躺着等死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伸手就触碰到了船的内壁,这条小木船并不大,只是刚好能让他躺着的大小。 孟塘伸手抓住小木船的边缘,想借力坐起来,船身就抖了一下,孟塘的手没抓稳,又掉了下去,紧接着是细细的“沙沙”声,原本晃荡的感觉也没有了,船身异常平稳,像是在沙地里拖行。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声音,孟塘想不起来,但总感觉很熟悉。 他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什么东西? 船停了,声音也消失了,孟塘等待了一会儿,仍然没等到其他动静,他胆子又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抓住了船边,借力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眼前的黑暗便骤然褪去,强烈的亮光让他眼睛泛起了泪花,他眨眨眼,眼泪顺着流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一张放大的脸。 是一个外国男人,五官深邃,薄唇,看上去很凶,皮肤白得夸张,像古早电视剧里的吸血鬼,黑色的长发略微卷曲,垂到孟塘的脸上,有些痒,他想伸手去挠。 眼睛是明亮的翠绿色,孟塘想到了学校里那枝伸进他寝室阳台的树枝春天新发的嫩芽。 祂就这样一只看着孟塘,离得很近,面贴这面,想到这儿孟塘才反应过来,受到了惊吓似的赶紧往后一退,脸上带着些歉意的笑。 “是你救了我吗?谢——”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目光乱飘,这一飘就看到了男人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条长长的蛇尾,慢悠悠地游动着,细密漂亮的黑色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摄人心魄的七彩光泽,末端不像陆地蛇那样是圆圆的尖尖的,反而微微扁平,更像是海蛇。 第一眼。 哇!大蛇! 孟塘先是这样想。 他对一向蛇类迷到不行,可惜家里人说要是敢养就把他和蛇一起丢出去。 本科时他在学校附近的异宠馆兼职,最喜欢的是店里的那条招牌黑蛇,为了继续在那里打工,他还吭哧吭哧保研到了本校。 第二眼,他又想,这么大一条黑蛇,真漂亮啊,要是能摸一摸抱一抱...... 但下一秒,他又把目光挪回来,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盯着他看却不说话的绿眼睛洋鬼子,他的正常脑袋终于打败了蛇脑袋,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孟塘呆住了,直愣愣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脑子飞速旋转,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导师的得意门生、唯物主义者、党的接班人,他试图想出点什么科学的说法来解释这荒诞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站起来拔腿就跑,但腿上实在没劲。 见他不动了,男人好奇地伸手在他眼角抹了一下。 指甲尖尖的,划过孟塘的脸颊有一点刺痛,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然后他眼睁睁看见这个男人将手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 孟塘随即两眼一翻,“咚”的一声又倒进了木船里,脑袋还磕了一下。 开文大吉[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乌洛波洛斯1 第2章 乌洛波洛斯2 孟塘再次醒来时,是在柔软的床铺中。 被子软软的,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就像是他假期回家发现妈妈提前给他晒了被子。 他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在被子中蹬了蹬腿,懒洋洋翻了个身,双腿夹住被子,准备再睡上美美的一觉。 但下一秒他就睁开了眼,记忆回笼。 这是一个屋顶很高的屋子,屋顶四边围着繁复的雕花,中间则是一幅巨大的壁画,占据了剩下的空间。 屋子里没有别人,那个蛇尾的怪物也不在。 孟塘一骨碌爬起来,见自己还好好穿着衣服,也不管找不到鞋了,光着脚就往外跑。 但到门口他就停了下来。 门外不远处的石台上,那个蛇尾的洋鬼子正躺在上面晒太阳,眯着眼睛,看上去惬意得很。 祂**着上半身,背上有一些纹身,距离太远,孟塘看不太清。 他谨慎地放慢了脚步,贴着墙边,一点一点挪。 那边的尼德拉自然察觉到了孟塘的动作,他用有力的蛇尾撑起了上半身,像是早就知道孟塘在干什么似的,精准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孟塘被这一盯吓得拔腿就跑,屋后便是茂密的丛林,地上长着不知名的荆棘,他赤着脚跑了几步便疼得厉害,但他没有停。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然后他就被一把抄了起来,两条腿还在半空中蹬了几下。 怪物用那双见鬼的绿眼睛继续盯着他,他之前想错了,什么春天的新芽,应该是发霉的面包或者死水里的浮藻才对。 就在孟塘以为自己也许就要命不久矣时,尼德拉开口说话了:“地上有很多荆棘,会痛。”祂指了指孟塘脚上的数道血痕。 孟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祂确实是这样说的。 “你想要吃点东西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他就感觉到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强烈的饥饿感,听到“吃”这个字,嘴巴里就已经分泌唾液了,于是他“咕咚”咽了一下,盯着比自己高许多的怪物,迟疑地点点头。 祂看起来很高兴,在孟塘的惊呼声中将人换了个姿势抱起来。 其实孟塘还是怕得要死,他是喜欢蛇没错,而且这个“怪物”的尾巴跟异宠馆里那条黑蛇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漂亮,不然也不会再第一次看见时就迷惑了他。 但显然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能够被豢养的、偶尔能捧在手里盘一盘的蛇,从小的学习和认知让他无法不害怕,他梗着脑袋,坚决不承认这是叶公好龙。 好在这怪物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但孟塘身体仍然很僵硬,除了害怕,还因为他感觉到冰凉的手透过单薄的布料握住他的大腿,太冷了,像一块冰,除了手,贴着他的身体也是冷的。 孟塘有点发抖。 众所周知,发抖这种事情一抖起来就不容易止住,孟塘甚至感觉自己抖得有点下坠的趋势,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大腿就被拍了一下,整个人被往上颠了颠。 “不要动。”尼德拉不懂他的冷,祂只觉得自己被怀里乱动的人搞得心烦意乱,贴着的地方像长时间处于高温而丧失了神经功能一样。 但人和太阳不一样,不会因碰太久而使祂受伤,人是温热的、软软的、漂亮的,还会笑。 想到这里,尼德拉又将怀中的人颠了颠,仰头贴到孟塘的耳边,虽然蹙着眉,但声音听起来还算温和:“你可以搂着,不要掉下去了。” 孟塘迟疑了一会儿,颤颤巍巍的伸出胳膊圈住了怪物的脖子。 黑色的长发不像之前那样湿着贴在皮肤上,像一团海藻,而是变得干燥柔软,黑色让孟塘觉得安心了一瞬,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见到了老乡,但他低头看了看祂的白皮肤和那双在阳光下过分漂亮的绿眼睛,叹了口气。 尼德拉听到了叹息声,以为人太饿了,于是游得更快了,一边在丛林中穿梭,一边用手护住孟塘,不让那些挡住了路的树枝糊孟塘一脸。 很快,祂就带着孟塘到了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同样很高,也很破旧,看上去已经废弃很久了,爬藤爬满了墙和屋顶,孟塘还看到几只有他脸那么大的蜘蛛快速爬走。 尼德拉没有放下孟塘,而是用尾巴推开门,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原本布满灰尘的屋子焕然一新,倒在地上的架子立了起来,堆在角落里的各种袋子和瓶瓶罐罐自动复归原位,将自己摆得整整齐齐。 孟塘心里惊呼了一声,哇哦,仙女教母。 屋子里除了角落的那些东西,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屋顶也没有雕花和壁画,中间简单地摆着一张木桌,桌子旁边是两把椅子。 尼德拉将孟塘放在桌旁的椅子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将椅子挪得离桌子更近了一些。 这椅子太高了,一看就不是给正常人坐的,孟塘瞧了瞧尼德拉,这个怪物坐下来倒是刚好。 尼德拉在那堆袋子和瓶瓶罐罐前忙碌翻找,很快就找到了祂想要的东西,等转身过来,孟塘才看见怪物的手上端了一个对他来说小得滑稽的餐盘。 盘子上放了两块面包,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松软可口,像刚出锅的一样,香气钻进鼻子里勾引他。 面包旁边还有一杯热牛奶,孟塘其实不爱喝牛奶,尤其是热牛奶,他觉得腥,会吐。 但现在......孟塘实在太饿了,他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显然这里可没什么火源,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然后在今天被郑重地端出来送到了孟塘面前。 尽管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还是有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吃吧,饿,快吃吧。”尼德拉不知道孟塘在想什么,只知道人饿坏了,但祂精心准备、摆在面前的食物,人却不愿意吃,祂又急切地将盘子朝着孟塘面前推了推。 孟塘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他不管了,拿起面包,心一横,眼睛一闭,嘴巴一张,直接就咬了一大口。 然而面包意外的好吃,他嚼嚼嚼,觉得有些哽了,又去端旁边的牛奶,先是谨慎地闻了闻,并不腥,然后抿了一小口,还加了糖,是甜的,于是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尼德拉没有坐在椅子上,祂用尾巴撑起上半身,就已经比坐在高椅子上的孟塘还要高上许多。 此时祂的整条尾巴都呈松弛状,松松地缠绕在孟塘坐的那张椅子的椅子腿上,尾巴尖小幅度地轻轻摇动,这表示尾巴的主人现在处于非常放松且高兴的状态。 孟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一块面包吃完了,又探手去拿第二块。 在他身后,尼德拉的信舌频率平稳而有节奏,差一点就要碰到孟塘的后颈,祂感知到了人身上独特的气味,比桌上的面包还要软,比杯子里的热牛奶还要甜。 这就是“命运之外”的人吗? 吃饱喝足,孟塘又开始昏昏欲睡,他发誓自己以前从不会这样多觉,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呲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总算是把瞌睡暂时赶走了。 尼德拉皱眉拉开他的手,祂搞不清楚人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孟塘总算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头朝后仰,望向自己身后的怪物:“请问......你是海神吗?” 先前那些准备将自己作为祭品的人,说这是为了向海神献祭,那这个人身蛇尾的......会是祭品的主人——海神吗? 人尼德拉满眼都是人仰头看着自己的样子,他眨眨眼睛,又想吐信子了。 “......海神?”这两个字在尼德拉嘴里咀嚼了一遍,然后他说:“不,没有神,自然就是最大的主宰。” “那你呢?”孟塘接着问。 “我是海洋的使者,也是这片海域的领主,尼德拉。” 孟塘都有点替祭祀的人尴尬了,拜错了神,难怪要受到惩罚。 尼德拉介绍了自己,于是孟塘也说起来:“我叫孟塘,我是......” 说完名字,孟塘就有些犹豫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这里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那他这是属于什么情况?穿越? 但尼德拉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我知道你。” 这会轮到孟塘惊讶了:“你知道?” “当然,你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瞬间,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命运之外’的人。”说完,尼德拉任由餐盘和空杯子留在桌上,熟练地再次抱起孟塘,朝外游去。 他们来到丛林之外,孟塘这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海岛。 孟塘一年到头跟着导师到处漂,早已经看过无数美丽的海景了,但这里不一样。 海是薄荷色的,浪花也是极淡的,像是翡翠融化在了水里,一层层卷上细白的软沙,发出慵懒的沙沙声,连空气里都是咸湿的清甜。混着不远处丛林边上的野花,吸一口,整个肺腑都像是被洗过。 蛇尾在沙滩上留下一条粗壮的“S”形曲线,尼德拉将孟塘放下来。 孟塘的脚触及沙滩,之前一直没感觉,现在才觉得没穿鞋子踩在地上真不自在。 尼德拉将他放下,就要返回,孟塘之前昏睡的那间屋子和储存食物的屋子,是这座岛上唯二的房子,祂还要需要更多。 “这座岛上没有危险,但是小心沙滩,也许会有树枝,或者一些别的小东西,不要划伤了脚,我一会儿来接你。” “等等!”孟塘想起来了什么,窘迫地叫住了尼德拉,左脚叠在右脚上,问:“我的鞋子呢?” 尼德拉看向孟塘**的双脚,呆了一下。 以孟塘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尼德拉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还以为尼德拉不明白“鞋子”是什么,毕竟蛇没有脚,这要是放在往常,孟塘都会认为自己这个问题是个地狱笑话。 他在尼德拉面前比划起来,手捧在一起,形成一个类似于船的形状:“就是穿在脚上的,像个小船的形状,黑色的,上面还系着绳子。” 尼德拉低头默默看着他比划,嘴角可疑地弯了一点。 比划完了,孟塘期待地问祂:“怎么样,你见过吗?”他又怕自己的鞋是真的找不见了,又说:“或者你能找到别的鞋给我吗,那样我就不怕划伤了。” 第3章 乌洛波洛斯3 “我会为你留意的。” 尼德拉走了,孟塘盯着祂的那条长长的蛇尾看了好一会儿,等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丛里深处,才转过身来。 “唉......”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手在脚边的沙滩里东抠抠西抠抠,还真抠出了一小截树枝。 “唉~”这口气叹得千回百转,九曲十八弯,要是有人在这里,听了都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孟塘望着海面出神,也不知道他在原来的世界是个什么状况,他是失踪了、死了还是什么别的状态? 他出海前还跟家里打电话,说这次完事儿之后就有假,一定能回去陪爷爷过生日,让妈妈准备好自己爱吃的。 果然flag不能乱立,这不就出事儿了。 爷爷年纪大了,又生着病,父母肯定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失踪或死亡的消息,老人家原本还等着孙子回来给他过生日,这下面对父母的谎言,又要不高兴了。 另外,导师肯定要被处罚,甚至可能还有刑事责任,船上的同门和船员大概也会面临调查和赔偿,孟塘都觉得他们有些冤枉。 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挨到了船边上,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一个浪打来,他的身体就翻出去了。 “唉......” 他用树枝在沙滩上胡乱戳,戳着戳着,就戳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回过神来一看,就见自己戳到的是一个螃蟹,足有他两个拳头那么大,是他没见过的种类。 螃蟹被戳了也不走,反而像是故意来找他的,大大的蟹钳上夹着一串橘红色的小果子,还使劲往上递。 孟塘蹲在螃蟹面前,又用树枝戳了螃蟹一下,然后指着自己:“嗯?给我的?” 刚说完,他又笑了,笑自己真是看到尼德拉就觉得别的动物也一样。 结果螃蟹真就夹着果子,横着往他面前走了几步,又把果子往他手边递。 “还真是给我的。” 孟塘接过那串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于是收起来,决定一会儿给尼德拉看看。 这螃蟹太温顺了,孟塘用手指轻点它的壳,“原来你就是尼德拉说的‘小东西’吗?”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尼德拉名字的原因,螃蟹呆了一下。 孟塘继续戳它,它就举着蟹钳追着那截树枝夹,像在逗狗,孟塘被自己的诡异想法逗笑了,但转念一想,怎么不算呢。 于是他又心安理得地逗了好久。 太阳西落,将整个沙滩镀上了一层金色,螃蟹突然一惊,也不管什么树枝,快速爬走了。 孟塘站起来,刚追了几步就不见它的踪影了,有这样的速度,合着这追了半天树枝,他才是被逗的那个呢。 身后的丛林里传来清晰的“沙沙”声,那是尼德拉来找他了。 祂先是道歉:“抱歉,没有找到鞋子。” “啊,没关系。”孟塘也没很大的指望能找到,毕竟这里看上去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尼德拉搂住孟塘的腿,将他抱起来,孟塘正想说不用抱,虽然没找到鞋子,但他总不能一直被抱着吧。 下一秒尼德拉就自然地问:“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孟塘:“嗯?还能点餐吗?真的什么都行吗?” 尼德拉笑了一下:“尽量。” 孟塘不知道这个笑和“尽量”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再问,显得他很馋一样,尼德拉收留了他,他也许不应该再提再多无礼的要求。 于是他说了个简单的:“吃鱼怎么样?” 尼德拉轻轻点头:“当然可以。” 海岛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鱼了,不止鱼,还有各种贝类、海胆、海参、螃蟹和龙虾,不过他今天下午刚跟那只聪明的“小东西”玩了好久,要是吃螃蟹会不忍心的。 说起“小东西”,孟塘就想起来了,他拿出螃蟹带来的那串橘红色的小果子,捻了一个到尼德拉面前。 “原来你说的‘小东西’是螃蟹!它好聪明,”孟塘还挺喜欢和它玩的,“这是它带给我的,能吃吗?” 漂亮的手指捻着橘红色的果实在尼德拉眼前晃,祂浅浅地伸出蛇信,又快速收回,接收到的气味让祂忍不住就着孟塘的手就咬住了果子。 孟塘冷不丁手指被啄了一下,似乎还碰到了什么干燥柔软而有弹性的东西,吓得他一下子带着果子缩了下手。 尼德拉伸长脖子,埋头追了过去,将果子叼了回来。 这回没碰到什么了,孟塘把手藏在身体的一边,搓了搓手指。 尼德拉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几下将果子吞了,“这是岛上特有的果子,好吃的。” 孟塘木然地待在尼德拉怀里,拿着那串果子,也不管洗没洗了,直接就往嘴里塞。 等他们到早些时候孟塘醒来的地方时,就见原本只有一个屋子的地方,旁边多了两间屋子,还没完工,但已经可以看出来雏形了。 屋子四周的空地也被清理干净了,再也没有那些烦人的、会划伤皮肤的杂草、树枝和荆棘,还有一条用石头和木板铺出来的小路。 孟塘被尼德拉放下来,踩在其中一块木板上。 孟塘问:“你下午都在忙这些吗?” 尼德拉在他不赞同的目光中茫然地点点头,“怎么了?” “你怎么能......”孟塘说:“怎么能一个人,我是说,一个蛇做这些呢?!” “你暂时收留了我,我们就是一个集体,”孟塘双手划拉了一个圆,“这种事情不能都由你来做呀。” “你在这儿干活,我却在海滩玩了半天。” 老实说,这是孟塘的心里话,他都不好意思了,作为一个新时代好青年,不劳而获、享受他人的劳动成果是可耻的! 但尼德拉听得心砰砰跳。 海洋的使者不能过多地与人类接触,祂曾救无数次起那些落海的渔者,却从不叫他们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祂自成为使者以来,肩负着守护海洋的职责,已经独自过了上百上千年。 于是祂向海洋许愿,许愿有这么一个人为祂而来,这个人不受此番世界既定“命运”的束缚,完完全全属于祂。 然后这个愿望实现了,海洋实现了祂的愿望。 祂决定要献上自己的一切,虔诚地感谢海洋。 祂还不敢直接圈住孟塘,于是只是用蛇尾将孟塘站的地方圈了起来,然后迫切地将头拱到孟塘的脖子旁,并没有挨着,只是虚虚地靠着,信舌,嗅闻面前这个人,他的轮廓、体温、气味、情绪,并且牢牢记住。 孟塘被他垂落的黑发遮住了视线,并没有看到尼德拉晦涩的视线,还在试图跟祂打商量,企图贡献出一点自己的劳动。 “怎么样?我很厉害的——我爷爷曾经是木匠,我跟他学过,很有一手!明天我就让你看看!” “当然,”尼德拉偷偷将圈着的尾巴收紧了一些,“当然可以,我很高兴你这样想。” 祂强迫自己离开了那个温暖的位置,语气有些急促,“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为你准备晚餐。” 当晚,孟塘就吃上了烤鱼和烤生蚝,调料也是从那间储物的屋子里拿的,也不知道尼德拉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竟然意外的齐全。这些鱼本就是是孟塘没吃过的鲜美,有了调料的加持,更加美味。 另外,还有好些海带,孟塘用来煮了一锅汤。 他足足吃了两条鱼、四个生蚝,又喝了一大碗海带汤,最后撑得只能靠着尼德拉揉肚子。 “一开始,我还以为要饿肚子了。”毕竟尼德拉的样子看上去就不好惹,他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不会饿肚子。”尼德拉直勾勾地说。 “我知道,只是以为。”孟塘解释道。 但尼德拉还是固执地又说了一遍,用那双绿眼睛看着他:“不会饿肚子的。” 孟塘抬头盯着祂,企图再解释一遍,但还没说话就败下阵来,双手举过头顶投降,“好吧,好吧,你一定不会让我饿肚子的,我知道了。” 尼德拉满意点头,将孟塘剩下的鱼和汤一扫而光。 然后便搂着人准备去睡觉。 祂并不需要睡眠,但人需要。 人睡觉还需要床和被子,人需要食物,这都是尼德拉在许愿后特意备下的,人还需要衣物,这些是他疏忽的东西,不过也很快就会有的。 尼德拉心情好极了。 孟塘一沾上床瞌睡就上来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晚安。”他说。 尼德拉也跟着他说:“晚安。” 孟塘拉过被子睡了,他其实还有些不安,但不知为何,今晚实在太困了,困到他的脑子早就混沌一片,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赶紧睡觉。 很快,孟塘的呼吸缓了下来,尼德拉凑过去,借助微弱的光去看孟塘的脸。 蛇类可以借助蛇信确定猎物的一系列信息,但眼前这个睡得香甜的孟塘不是猎物,而且祂现在更想用眼睛去看。 床够大,尼德拉缓缓爬上床,上半身躺在床的外侧,下半身的蛇尾从床尾绕了一个大圈,绕到孟塘的脖子旁。 祂不需要睡眠,于是就这样侧着脑袋,一直盯着孟塘的睡颜。 孟塘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感觉到了旁边似乎有个抱枕,他一只腿跨上去,抱住了这个冰凉的抱枕,舒服得喟叹一声,睡得更沉了。 尼德拉被这一抱弄得一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祂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各种情绪,安静地当一个合格的抱枕。 也许是孟塘的呼吸声影响了祂,尼德拉后来竟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孟塘醒得早,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 只是刚醒来就犯了难,他看着自己怀里抱的黑色蛇尾,怪不得昨晚上恍惚间觉得自己抱了个抱枕呢,他木然地想,还怪舒服的。 也就是尼德拉这条尾巴够大够粗,要是像宠物蛇一样,不仅不大,还不能经常拿在手里盘,那样对蛇不好。 孟塘也曾经幻想过有一条任他搓圆搓扁的蛇,没想到曾经不可能实现的事,到这样好像实现了,只是好像有些违背尼德拉的意愿? 他就这样抱着蛇尾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醒了似的,轻手轻脚放开蛇尾转过身,就看到尼德拉睁着眼睛。 他都忘记了自己本该质问尼德拉为什么也在床上,而是小声问:“啊......你,醒了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乌洛波洛斯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