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他总忧心忡忡》 第1章 第 1 章 “噗通——” 夏夜的湖蓄了整一日的热。 当整具身体没入其中,感官大幅度下降,摒弃了一切杂音。 梦中水中,恍如隔世。 月光粼粼,隐约可见湖面之下雪色与乌发相间交缠,不多时,一只白皙的手放开撑扶鹅卵石壁,转身下沉。 水面恢复平静。 再不见任何波澜和踪影。 …… 一秒、两秒……十秒…… 三分四十秒。 一张姿容绝俗的面庞从水中仰探出。 青丝如瀑,面若白瓷细腻无瑕,美中雌雄莫辨,凤眼尾上挑处有着浅淡的一颗朱砂痣,密而长的睫泛着点点晶莹。 这一幕,如同上呈的瓷挂了夜露,美而绝尘。 江霁宁一点点用手划动水流,保持在水面之上呼吸,背对岸边,望着远处霓虹高楼大厦,万家灯火,清眸闪过颓丧和黯然。 还是…… 不对。 顷刻间,他合上双眼钻入水中,宛若游鱼,迅速转身朝着岸边游靠近。 “哗啦……” 一双手触及岸台。 鹅卵石间隔不小,不少沾着灰尘的碎石子,轻轻一碰便磨得掌心生疼,他正欲上岸,一身沾了水的衣服重量不可忽视。 江霁宁心中惆怅,有些失算。 这湖可踩不到底,一次不能上去肯定是要呛水。 失力之际……他胡乱往旁边一摸,抓住了一只鞋子! 电光火石之间,手已从鞋面匆匆带过,江霁宁紧紧闭上眼睛认栽跌入水中,只求借助巧劲别被石子刮伤自个儿。 就在这时—— 一双手将他臂膀托住了。 江霁宁反应很快。 有了稳当的借力,上岸的动作变得轻易。 还没回过神来,他光裸的两只脚已经离开了水面,站在了岸上。 如此轻易吗? 湖面流光暗溢,平添几分画中**。 江霁宁一仰头…… 对上了一副近在咫尺的俊美五官。 黑夜为眼前人的眸染上了幽色,漆黑,却有着朦胧的暗河,蓄着些许探究和疑惑。 这个人扶了他一把。 江霁宁对生人警惕心很强,此时他应该一如往常,往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可这次,他竟短暂晃了神。 对方显然也一样。 大晚上的,江霁宁对除自身以外的人,都有着天然的不安全感,松开手时,陡然也反应过来一件事——方才他抓到的……分明是这人的鞋。 念及此处。 江霁宁秀眉微蹙。 两只白皙的手交相抓握,还在衣角蹭了蹭,他不语,低头去找被自己遗失的鞋子。 要不是夜晚太安静,没人能用耳朵辨识那一句轻而小的“多谢”。 “举手之劳。” 傅聿则慢慢双手插兜。 他目睹了全程“跳河”事件,不至于犯蠢,误会一个擅长游泳的人要来回游个几圈再试图轻生,于是问:“你丢了东西?” 江霁宁摇摇头,穿好鞋子后,毅然决然背身离开。 既然如此。 傅聿则当然也轻松。 可余光见人绸衫长裤尽湿,他想了想,拿起冷落在景观石上的薄外套,“等一下。” 江霁宁察觉有人靠近,转身时将手一背,往旁边撤了半步,如临大敌般盯着眼前的人。 这么一来。 外套掉在地上。 无声的尴尬蔓延在两人之间。 傅聿则捡了起来,轻掸上面一两片沾上的落叶,“你跳河都选在偏僻的地方,这一身水上街只会更多人盯着。” 江霁宁对自己的身体匆匆一瞥。 风一吹。 他下意识抓住手臂。 这时,兜头袭来一件外套。 比他宽大不少,至少把他想要遮住的部分全遮住了,附赠几秒让他独自破防的效果。 江霁宁浅松了口气。 最重要的是…… 他竟然没有嫌弃的念头。 外套面料质感上乘,也没有路上行人那些奇怪的汗味和香水味道,清幽的天然沉香……还有石叶?白檀? 江霁宁抓住衣服,不可察觉地多辨识了几秒。 他遇到的人中极少有这种味道。 熏香。 而不是香水。 混合了至少七种以上的古法香料制成,保存得精细,品质极佳,一般也不是用来熏衣裳的,这个人应当在屋子里常点香,染上了这种味道。 香料成本极高。 装……是装不太出的。 同类的气息并没有令江霁宁放松,反而是更深的打量。 他双手拉下外套。 露出一张姣好完整的容颜。 两人对视几秒后,江霁宁尽量忽视男人出色的面容,注意到这人浅灰色衬衫开了一粒扣,垂落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其上沉香串和黑金手绳搭配…… 香味有了出处。 江霁宁在这种安静氛围中尤其自如,不言不语,姿态自洽,算是一种高天赋。 认识短短十分钟。 傅聿则见他发呆不下三次。 不知道是反应迟钝还是想得太多,浑身戒备,情绪却很平淡,没什么大喜大怒。 也包括跳河。 想,估计就这么做了。 “不用还给我了。” 傅聿则不是圣人,他也会欣赏美的人事物。 离开前,目光又短暂停留在江霁宁整个人,待人看过来,他已经转身离开。 平时的他肯定不多管闲事。 只是今天比较特殊—— 半公里外是京州数一数二的私宴餐厅,围湖而建,名号百年历史,深受本地豪门青睐,今天他家宝贝侄儿在这里设周岁宴。 市中心路况复杂,工作又都找上门来,亲自开车不好安排事宜,傅聿则图一个清净,走了湖边近道去赴宴。 好巧不巧。 看到有人坐在湖边出神。 地点这么近,日子这么好。 傅聿则不想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命案。 他本想下水救人,不料光影重重,一只葱白玉手从水中探出,沾了灰尘,抓住了他的脚,场面实在有些可怖诡异。 于是他拉了一把。 不可避免的一眼,彻底看清江霁宁浑身模样。 竟然是个男孩子。 * 傅聿则走远后不再多想,再一看表。 剩下四十分钟。 走过去的时间很宽裕。 不过,他还得留出准备礼物的时间,需要快一点了。 傅聿则一踏入餐厅大院,负责接待的经理小步跑了过来,“傅先生,我正准备联系您……是步行过来的?” “对。”傅聿则掐着点,直接问他制作台的位置,“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经理点头,立刻为人带路:“您这边请。” 进入餐厅后院制作区。 傅聿则消毒洗手,换好厨服,检查了一遍食材的品质。 分数次的打发,手法搅拌,将制成的乳酪内馅挤入模具,放入零下二十度低温冷冻库,二十分钟后拿出。 他为其浇上制成的低糖淋面。 孩子巴掌大的、栩栩如生的椰子南瓜慕斯,被拥簇在几颗圆胖灵动的星星慕斯中。 做完一切,距离宴会开始,还剩五分钟。 傅聿则将甜品送入冷冻箱,脱下厨服,对工作人员道:“上这一道提前三分钟拿出。” 服务人员说:“明白了。” 傅聿则换回衣服,进入自家宴会厅,一进去,自然而然成为了目光和话题焦点,他与走过的长辈一一搭话寒暄,越过众人,锁定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 后者挺直小身子。 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不放。 “谁来了?” 抱着孩子的男人正装革履,骨相硬朗,一副银丝窄框镜下眉目深邃,和煦多情,尤其低眼望向儿子时满腹温柔。 小小的孩子短腿一蹬一蹬,胳膊张开,身子朝人倾去。 傅聿则二话不说拎到怀里。 小朋友翘睫毛眨啊眨,往他肩头一趴,自在又亲密,伸出圆圆的手指戳傅聿则的脸,凹下去一个坑后,他乐了,“……小呼!” 傅聿则浅弯嘴角,看向亲哥的时候又换了副面孔,“怎么,小叔两个字很难教会他?” “你别为难小孩啊。” 傅淮声从服务生盘中拿过刚泡好的新茶,放在弟弟面前,“可别被爸妈听去了,他们现在看你抱星星就应激,说话悠着点儿。” 傅聿则扬眉不语,低头逗小侄儿。 很简单。 不久前,他和家里坦白了自己的真实取向。 傅家二老之前从没在意这些。 有了第一个大孙子,才懂得享受天伦之乐的美妙,出国旅游也不轻易去了,产业大量放权给两个儿子,颇有种想提前退休养孙的趋势。 哪知巧合太多了。 傅家老宅隔壁俩口子只有一个独生子,比傅聿则还小两岁,满心不情愿被父母安排联姻,没想到一眼坠入爱河,两个月不到结了婚。 这不,两个月前喜讯传来:生了一对漂亮的龙凤胎。 傅家二老幡然醒悟。 小儿子二十五了。 从小到大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傅聿则和傅淮声相差三岁,后者追妻一起留学后归国,相识多年,青梅竹马,夫妻对二人世界执念很深,结婚第五年生了儿子星星。 星崽众星捧月。 唯独也非常黏他小叔。 除了爸爸妈妈,第二个学会叫出来的就是“呼呼”。 自然这也成了导火索。 傅聿则对侄儿疼爱有加,却坦白这辈子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他说出喜欢小男孩儿还不够,竟然坦诚自己属于生理倾向,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二老惊到一个字说不出。 两个人本想互勉:儿子还没带一个男人回家,还有机会回头是岸,可每每看到傅聿则与星星相处,那些画面冲击力是很强的。 谁也不肯低头。 一家三口演变为冷战和火拼交替发生。 如今还没好呢。 傅聿则不想多事,从膝盖上拎起小豆丁还给亲哥,“新餐厅工程量大,我一会儿先走,集团的事情我直接让金秘书联系你。” 傅淮声笑骂:“你可真是会安排啊。” 说是这么说,傅聿则还是待到了宴会过大半。 菜系流程到了点心,服务生绕过大半个圆桌,将精巧的冷盘放在今晚的小寿星前,“这是傅聿则先生为小公子准备的。” 一揭盘。 傅淮声和妻子纪欢都笑了。 太可爱了。 “叨叨……” 星星被蛋糕吸引,抓着爸爸的手坐起来,小手抓吧抓吧,“星星吃……” “小叔给你做得好漂亮。” 纪欢一向知道傅聿则做事细致,拿起金勺,挖了一块南瓜慕斯,没有破坏可爱万分的“星星”造型,让儿子嗷呜一口咬下。 星星咂巴嘴,两只白胖小手抓住桌边,嚷嚷着还要。 “给我吧。” 傅淮声接过投喂幼崽的任务。 纪欢扭头对傅聿则笑,“也就你做的东西,能让星星每次都主动开口要吃。” 这话一出。 大家族又有话可说了: “听说聿则要开设新餐厅了?” “对啊,之前在傅氏旗下三星餐厅做主厨,那多火热,多少人想约都还约不到呢,国内外的美食金奖和榜单可都拿遍了。” “我们大主厨呢,去哪儿比赛当地都登刊,慕名而来的人肯定多!” “乖乖你升星米其林这不稳稳的了?” 有长辈求证。 傅聿则正回复工作,忙中回应,笑嗯了一声。 当家人喝了口茶,漫不经心评道:“从小就挑食,嚷嚷着家里厨师做饭难吃,个子不大架子老大,这些年把四五个厨师都指挥走了,开业都没见个准儿呢,估计就是自个儿瞎弄弄。” 傅聿则一听,点头受教。 没脾气? 傅老爷子多瞥了一眼儿子,又瞥,再一瞥,咬咬牙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轻哼一声。 傅淮声见崽子准备舔盘,一并捉住他两只爪子,“品牌开设考量的事情多,预备星级餐厅开业也一样,聿则心细周全,不可能事事都透露进度,这很正常。” 话音刚落。 傅聿则电话震动。 纪欢笑着搭话:“看你一直有消息进来,是不是还有工作要忙?不如先去。” 大儿媳都发话了。 主位二老皱起的眉毛一松,没下面子。 傅聿则离开之前,揉了一把侄儿的嫩脸,“走了,在家多吃点饭。” 傅淮声对儿子说:“给他飞一个。” 星星小手捂住嘴巴,啵啵两声,再打开五根圆圆的小短指,前后挥了挥,看向爸爸求夸夸,表示完成了送客的最高礼仪。 傅聿则在一众被萌化的长辈产生的夹子音中,离开了。 他依然按照原路返回,耳边保持着通话,和负责人安排好时间以及餐厅进程验收。 夜晚幽静。 什么声音都显得清清楚楚。 不远处草丛后传来窸窣动静:电筒光一明一暗,晃晃悠悠的,连带着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猫着腰,试图扒拉草丛和地面找什么。 傅聿则停下脚步。 “那个漂亮姐姐……” “不对不对,哥哥!你真的确定它还有电吗?” “有的,我充满电带出门的。” 清晰的声线极其动听。 字的平仄轻重,由天然的嗓音修饰一番,如雨后老式茶馆里的评弹,温润絮语。 另一道就显得有些童声童气了: “那你都没静音了,怎么会打不通呢……应该被人捡走或者偷了吧,对了哥哥,你在这儿的时候遇见过什么人吗?” 遇见了什么人…… 江霁宁翻找的手指停下。 他看上去是有话要说的,可目光越过一段距离—— 是单手插兜而立的傅聿则。 双双对视。 江霁宁确认似的眨了下眼。 傅聿则看路灯下忽明忽暗的精致面庞,确定又是他,这种长相,他几乎没有碰到第二个。 这一次,还是他主动走了过去。 “还没找到?” “……有鬼啊啊啊!” 身形圆胖,长相单纯的小孩儿吓死了。 一转身看不到脸,来人一米九的身高对他来说是巨物,吓得小胖子跌坐在地上。 江霁宁:“……” 傅聿则故意不去看江霁宁。 他一把拎起灵活的小胖子问他:“在喊些什么?” “我……” 小胖子很害怕。 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江霁宁。 江霁宁拉回了孩子,“你不要吓他,我们才相识……我丢了东西,请他来帮我找一找。” 傅聿则正常发问:“请一个孩子来帮忙?” 江霁宁不再说话。 没有办法,他信不过任何成年人。 只有这个小胖子,穿着学生服戴着小红巾,背着书包坐在便利店门口,一手一根烤玉米肠。 他一过去搭话,这孩子还呆呆看他,嘴里的玉米肠都掉了。 作为交换,江霁宁答应一旦找到丢失的东西,便有钱重新请他吃一根烤肠。 小胖子很热心。 傅聿则有能力更有耐心:“丢了什么?” “原来你们认识!”小胖子打破江霁宁的缄默,晃了晃两人手:“他长得真俊!不像坏人。” 傅聿则笑了笑。 辨识坏人的方法这么肤浅? 江霁宁不语,微微皱眉,拉着小胖子的手,冲他轻轻摇头。 可惜小胖子没看到暗示,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和干泥,仰起头说:“哥哥丢了一个最新款的Apple Watch,黑色的,他竟然还没有手机,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江霁宁:“……” 小孩儿说话有些夸张。 为了安全着想他理应解释一番,可面对一个多小时的搜寻,他没了法子。 傅聿则挑重点问:“不会回家?” 小胖子甩摇江霁宁的手,“说啊!走丢了要热心寻求帮助,不丢人的哥哥。” 江霁宁:“……”明明就很丢人。 傅聿则:“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不记得了。”江霁宁放弃抵抗,他该让渡一些信任,与其他人产生交集更是新的挑战,抬起眼睛:“我的脑子不太好,不常出门的。” 傅聿则:“……” 这话还真不像假的。 做新饭做新饭~ 宁宁有主见但不多,他偶尔天然呆。 更新时间晚九点,周一周二不更,V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和江霁宁沟通是个大工程。 他讲一句话,回答一个问题,都会想很久,更加印证了那句他说的“脑子不好”。 最终结论是—— 手表残骸只能在湖里。 表身防水,江霁宁本来就没有脱下,一直戴在手腕上。 傅聿则也相当确定,他把人抱上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只所谓的黑色腕表。 江霁宁的失落肉眼可见。 怎么办,这是他使用最熟悉且最方便的东西。 “天色不早了。”傅聿则让人放弃找寻这一条,坦白说:“我先带你去警局登记。” 警察局? 大晚上的陌生地方。 说不定还有一群人围着他问东问西。 江霁宁过了一遍已有的认知,想也不想摇头,为了表示坚定,还多摇了几下。 不愿意去? 傅聿则看他这一身湿了又干,脑回路也异于常人,这次跳水,说不定下次就是跳楼了,报警之前……好像是得拴着。 傅聿则沉思了一会儿。 他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更诡异的是,他有些想帮到底的意思——他承认江霁宁整个人高度符合他的审美,出于爱美之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出意外。 女孩子带回家自然是不太方便,幸好,江霁宁也不是。 没办法了。 傅聿则按了按眉心。 “那你愿不愿意先和我走?” 江霁宁思忖之时,亲耳听到了接妈妈电话着急解释的小胖子,仿佛麻烦接踵而至,他对上男人沉稳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傅聿则看到了。 行,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带回家一晚,总比在街边一个人游荡要好。 傅聿则示意跟上,“车在那边。” “我想先送他归家。” 江霁宁仍然牵着小胖子的手不放。 傅聿则听到他用词这样讲究,心下好笑,“可以,不过我们不能太慢,我还有事。” 江霁宁说:“好。” 月光和路灯融合辉映,照在路上,夜影柔和,一高大身影在前引路,后一高瘦一矮胖,依偎着走在一起,都不说话,各执心思。 小胖子家就在附近。 几人到了分叉路口人行道旁。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又出现在眼前,他总算打起一点精神,不过很快又蔫儿了下来。 妈妈说他撒谎不回家,偷吃垃圾食品,种种恶状,直接罚三天零花钱! 过完人行道。 泄了气的小胖表示可以自己回家。 他乖乖松开手后,头顶传来一句:“等一下。” “……请你给他买一根玉米肠,日后我找到住处了,会把银……会把钱还给你。” 小胖子:“!!!” 他左看右看一帅一美的两个哥哥。 傅聿则扫过一眼两人,三下五除二推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去买。” “谢谢哥哥们!” 小胖子嗖地一下窜入便利店。 傅聿则付了钱出来。 江霁宁却没有等在路边。 傅聿则稍微一思考,脚步一转,果然在拐角的地方找到了他,“走吧。” 江霁宁看他递过来的玉米肠,一愣,还是接下了,“那孩子呢?” “他妈妈刚好过来接走了。” 傅聿则指了指玉米肠:“担心人家觉得我是拐小孩儿的,给你也买了一根。” 江霁宁心想也对,点头。 傅聿则还是走在前头,余光不远不近,穿着他外套的人慢慢举起玉米肠咬了一口,一抬手,宽大的袖子落下,露出白玉般的小臂。 江霁宁小口地吃。 偏偏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傅聿则装作没看见,上车之后,把手中的购物袋放给副驾驶的他,“小胖说他妈妈不让他晚上吃这么多。” 江霁宁:“?” 他捧着热乎乎的袋子思考。 里面有两个饭团、菠萝包和烤黄油包。 太腻了。 江霁宁抿了抿唇。 夜里他吃不惯这些食物,一根烤玉米肠吃下去,他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车身驶入道路,脚下是舒适美观的澳羊绒地毯,淡香萦绕,整辆梅赛德斯S-coupe整洁干净程度堪比出厂。 江霁宁随意看了看。 这个座驾……比他之前的那些要入眼,没有花里胡哨的颜色和星空车顶装扮。 “可以开始。” “我周末抽时间过去,通知他们准备一下,最后一轮考察我会到场。” “嗯,不定,等我提前一天通知。” 傅聿则一个接一个的电话。 江霁宁不爱说话,自己一个人就玩得很好,更不在意被人忽视的感觉,乐得自在,给他省了很多不必要的交流。 不知何时,他们穿过一条绿荫大道。 车身放缓速度,长而高的黑金色铁门感应敞开,进入了超五百平的院子。 大片绿草如茵,景观石和流水喷泉融为一体,花卉色彩纷呈和谐自然,长势喜人,配合夜晚的灯光设计,宛如现代世界的一方世外桃源。 江霁宁静静观赏着。 草坪后有一张木摇椅。 铺着毯子,像是才有人躺下歇息过。 车一停,穿着老式中山改良制服的管家静候一旁,笑问:“回来了。” 傅聿则落下车窗,“鹿叔,安排一间房。” 实际上,管家站的位置更靠近副驾驶,江霁宁避无可避。 管家也看到了他,神情微愕,又一瞧他身上披着的外套,更是心脏都一颤,哎哟喂! 江霁宁决定主动打招呼:“你好。” “您好您好。”鹿叔上前为他打开车门,“下车小心。” 江霁宁一看傅聿则,怎么还在打电话? “您想等先生?” 鹿叔是何等的会读眼色。 老人家说起话来也是平易近人,“先生忙起来容易不理我们,在车里一坐就是十几分钟,您身上这是……” 江霁宁看着老人和善的眼,放下半分戒心,“我方才跌到河里去了。” “唉哟。” 这声儿好听是好听…… 鹿叔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再如何天人之姿,身形再清瘦,面前也确确实实是个男孩儿,“那我安排人为您放水洗澡,别着凉了。” 该不该去? 江霁宁又开始思前想后。 傅聿则过来的时候,见两人还僵持不下。 鹿叔看出江霁宁怕生。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这无可厚非,他打算为人解释一下。 傅聿则却忽然开口:“他天生反应慢,喜欢清静,您和陶姨对他说话注意一些,他不主动问就不要擅作主张。” 鹿叔立马说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江霁宁看人走远了,姿态磊落打量起院子,眼睛亮亮的。 这里…… 真的很不一样。 “我家平时没什么人。” 傅聿则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说:“除了刚刚的管家鹿叔,只有一个保姆住家,住房离主楼很远,其余清扫和维护人员是上午定时上门。” 江霁宁这次很快听懂了,点了下头。 “去洗一洗。” 傅聿则对他说。 短暂移开和人对视的目光。 当江霁宁警惕和不安退去一些……流露出来的全然是单纯和青涩,那双凤眼极美,薄薄的精致眼皮下透出一种水灵,稚气清亮。 这就相信别人了? 傅聿则内心有些难以言喻。 “……我的簪子碎掉了。”江霁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他开口:“我需要一根新簪,待我回了住处会有人给你钱。” 傅聿则顺理成章望向他一头长发,问:“什么材质的?” 江霁宁犹豫了一小会儿,见人还在等他回话,便如实相告:“翡翠,晴水绿色。” 傅聿则再一次看他眼睛。 很是自然地就答应下了:“可以,管家买的时候会问你。” 江霁宁嗯了一声。 语气洋溢着轻快的调调。 他从湖中上来就一直头疼这件事……出门在外头发一直披散实在不合礼数,不得体。 幸好。 遇到的人家境这样不错。 这里寻常的发簪普通,做工也不好,他用不太惯。 傅聿则确实家大业大。 京州本地的合院,别有一番风味。 从外花园进去才是主院,一踏入,一整个古色古香的庭院,处处都讲究。 引水开池,廊桥虚隔,亭侧造榭。 一进入客厅—— 江霁宁又切实闻到了那一道熏香,呼吸间令他浑身舒畅,一个多月以来他大多都是提心吊胆,第一次,认为在这里生活竟有美妙之处。 世界便利,则需化繁为简,可也有如此匠心精建的屋子。 见小孩子还好奇四处看。 鹿叔笑着走了过来,对他说:“请和我来。” “我姓江,江霁宁。”江霁宁温声说。 傅聿则擦完手往这边看了一眼。 鹿叔又懂了一层,立刻问具体是哪两个字,得到应答后带人上楼,“名字取得真好听,江先生应当不是京州人?” 江霁宁轻轻摇头。 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 鹿叔一笑,不再询问任何关于身份上的问题,将人带到二楼,“您住这一间,睡衣稍后保姆就送过来,都是干净的。” 鹿叔就准备离开。 江霁宁想了想问:“他,住在哪一间屋子?” 鹿叔指了指距离他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的、并排的那间,“傅聿则先生在这儿,书房之外,您有事都可以打扰。” 江霁宁一愣,“我并未有此意。” 况且,也不合规矩。 “江先生说话真好听。”鹿叔看他这样年轻,想起些什么,笑道:“您是不是平时喜欢一些二次元?或者影视角色和动漫游戏?” 江霁宁:“……” 不是第一次听这个了。 他眼里也尽是迷茫和费解,说:“我听不懂。” 鹿叔忙道自己懂得也不多,江霁宁又想了想,说:“我的头发是天生的。” “当然可以看出来。” 鹿叔表示自己没有怀疑,笑道:“只是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长发,对了,我让保姆为您准备了一些发膜和精油放在浴室,您随意。” 点到为止。 鹿叔离开了二楼。 江霁宁独自进入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瞬,他整个人自如了许多。 再一会儿,他做出如小猫儿一样巡视领地的动作——对自己即将住一晚的屋子摸摸碰碰,发觉到有意思的,弯腰多玩儿一下。 一尘不染。 不对。 他不能住这儿的。 江霁宁看了眼隔壁的方向,皱了皱眉,他方才忘记让鹿叔换一间房了,罢了……一夜而已,晚上定要将门锁严实些。 进入浴室前。 保姆给送来了睡衣。 除了多介绍几句护发产品,十分温柔耐心,其余一句话不多说,离开了。 今晚或许能睡个好觉。 江霁宁脱下那件跟随他一路的外套,褪去衣衫,洗发时,十分难得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毕竟他失去了一切。 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归属感接近于无。 第3章 第 3 章 江霁宁脑子没有问题。 不仅如此,他学习和接受的能力都不算差。 少说多看多想,是他这一个月最常做的事情,不然,真的会闹出许多笑话。 如他初来时一样—— 一袭云锦华袍,发中玉冠,腕上金镯,浑身上下都与这儿格格不入。 他家中殷实,身上那些玩意儿随便一件当去都能衣食无忧,可后来都被留了下来。 据人说,事情比较麻烦。 他那些家伙事儿一亮相,“当铺”老板忙问来历,给价奇高,在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一个多月以来,江霁宁彻底认清,由于贪玩儿,他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四衢八街,高楼大厦,人人不像他所在的朝代那般有严格的身份等级。 民主自由,平等友善,是此地所倡导的规矩。 很幸运,傅聿则并不是第一位帮助他的人,初来此地,江霁宁便有了落脚地。 冥冥之中。 这个世界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在帮助他。 江霁宁不常出门。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幼儿,连开关灯都需要从头学起,以至于大部分时间都在了解这个世界的普通知识和规则。 为了方便。 他拥有了那只手表。 联系人存贮的都是姓名,他保管得还算认真,这是唯一一次遗失。 小胖子问他电话是多少。 江霁宁第一次学“电话号码”的概念,就反复盯着看了一个月,对象征自己身份的号码印象深刻,于是对答如流。 算起来,他一共出过门四次,每一回,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找回家的方法。 显然,他是通过水来到这里的。 京州故都,繁华变迁亦是繁华。 江霁宁总觉看不出熟悉的影子,他凭借记忆中的所见所闻确定:这里不是家。 他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今日的湖便是他的来时路,江霁宁托人不止一次去查看,从入水位置、时辰、天色综合判断,然而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想着这些,江霁宁泡完了澡。 他换上保姆准备好的睡衣,抬起手摸了摸,意外的柔软,天然真丝的触感十分舒适,样式也好看,系带在侧边,与他以往在家中的亵衣有些相似。 江霁宁正在擦发,听到有人敲门,“江先生,您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是保姆。 江霁宁走过去打开了门,对她说:“我没事,我平日洗浴时间要很久,是正常的。” 他之前的住处也有佣人,比这里还多。 第一天入住大家就对他各种关心好奇,当晚沐浴,还有人进了他就寝的屋子。 傅聿则家中的人不同一些。 江霁宁想起他下车对管家的嘱咐,看来……是个有威严的雇主。 保姆见惯了傅聿则,平时傅家人也会偶尔过来,她已经极少会有这种惊艳的感觉,刚才送睡衣是一次,现在又是。 门迎面而开。 江霁宁身形颀长,遗世而独立。 简约的银白色睡袍长裤衬托其肌肤胜雪,细腻入微,恍若一层柔光覆盖他整个人。 “先生说您还没吃晚饭。”保姆就怕辜负了主人家的心意,也怕怠慢,“他亲手准备了一些饭菜,您随时可以下来。” 早已过了饭点。 江霁宁想说自己不吃了。 可腹中隐隐传来的饥饿感告诉他:今日他几乎没有吃东西。 除了那根玉米肠之外,装有饭团面包的购物袋他给了管家,几乎没有动。 傅聿则看到了? “我会下去。” 江霁宁说完关上了门。 他一点点将头发擦干,洗之前梳理了许久,湿发打理起来也不难。 “嗡……” 吹风机他会用了。 开最低档位,发丝贴于掌心,顺着往下吹。 江霁宁一开始没有贴身服侍的下人,自力更生了一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十分看重自己的每一处,麻烦倒是不嫌麻烦,就是有点儿累。 只是半干,便吹了有七八分钟。 江霁宁下楼时又穿上了那件外套。 楼梯口处,管家在嘱咐保姆一些事情,一看到他便笑:“您饿了吧?” 江霁宁淡淡点了下头。 餐厅在主楼对角,京州的六月半还不算太热,穿过回廊,庭院景色可谓美妙,江霁宁坐上餐桌,正对两道大开的茶色窗棂,丝毫不遮挡视线。 不像是在吃饭,像在观画。 他便是那画中仙。 保姆从厨房出来,和管家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相同的笑意。 这个时间点。 家里隔三差五都没有人气儿。 江霁宁不仅出现了,还漂亮得养眼。 花胶黄鱼羹,椒麻脆皮和牛,手工流沙蛋黄叉烧,每一份都不多,各个卖相绝佳。 “先生说不建议晚上多食。”保姆将晶莹剔透的一碗香米饭放到江霁宁面前,见他这么消瘦,又忍不住说:“不过,不够了还有。” “不会,刚刚好。” 江霁宁其实还觉得多了。 他执起筷子,送菜入口后抬起眼眸,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饿极了。 食材的鲜和恰到好处的风味,刺激了他整个味蕾,连带着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味觉反射给大脑的只有两个字—— 美味。 怎么会?分明他很挑剔的。 比如现在。 唯一美中不足。 食物的保温技术还不错。 可距离烹饪结束应该在二十分钟以上了。 江霁宁垂下眼睛,筷子伸向了第二道,第三道,而后他缓缓放下喝鱼羹的勺子,咬到了新鲜小块的马蹄笋,问准备离开的保姆:“这些……都是他做的吗?” 保姆说当然:“先生使用厨房的时候,我们连厨具都不会碰的,非常美味吧。” 江霁宁实在是没有办法否认。 他看着餐桌上的一人食,才想起来问: “他不过来一起吃吗?” “先生已经出门了。”鹿叔进来后接了话,把一件薄羊绒宽巾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说:“先生爱好烹饪,近期他的餐厅筹备收尾,工作比较多。” 原来如此。 难怪这么晚还要工作。 江霁宁摸了下那条披肩,不出所料的好材质,他只当傅聿则家底丰厚待客大方,收下了,不过没有换。 他专心吃饭,不言不语,一口又一口,一碗饭很快见底。 夜里不宜多食,今天已经是过量了。 江霁宁食髓知味,却没有向保姆提出添食的要求,大家约定着不与他多言,令他十分自在,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挽起一个不借助任何外物的髻,用宽巾绕过肩头,拿起外套出了门。 没曾想管家正好要上来找他。 楼梯之上,江霁宁双手把叠好的外套还给他,鹿叔又给他添了一层礼貌贴心的滤镜,“正好我也要去找您。” 江霁宁往旁边走了一步,不动声色拉开半步距离,“怎么了?” 鹿叔晃了晃手里的ipad,递交给他并做解释:“成品的高种水翡翠用来做簪子的不多,我目前在同城找到了三只,明早之前都能送来,您看看有喜欢的吗?” 江霁宁随手一点。 其实,每一支都还不错。 按照他的审美的话,有一支华而不实,一支略显稳重,他又划到了第一支,“就这个吧。” 管家一看笑了,这个倒是立刻就能送来,也是最贵的就是了。 “您早点睡。” 鹿叔轻易看出江霁宁的倦意,“您今天差点受惊了,不用等先生,我会替您转达谢意。” 江霁宁心想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等他。 夜里劳心劳神。 第二日一早又要起晚。 江霁宁早睡早起惯了,对这儿的人作息习惯谈不上不赞同,只是有些不懂。 明明一日之计在于晨,晨光用来贪睡又浪费半日。 江霁宁回了房间。 鹿叔看他走路腰板儿挺直,姿态翩翩然,笑了笑,掏出电话准备买簪子去了。 …… 第二天江霁宁五点钟自然醒。 他拉开窗帘和窗户,坐在床尾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梳发,时不时按摩头皮,自然风吹着神清气爽。 下楼时保姆手法熟练地泡茶,看到他有些惊讶,“江先生也起这么早吗?” 也? 江霁宁注意到了这个字。 他坐在不远不近的沙发上,见保姆将茶端了过来,“厨子在做早餐了。” “多谢。” 江霁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井香气。 他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里的一切都与他十分契合,舒心至极。 源头好像都来自一个人。 傅聿则昨天忙到太晚。 平时一早,鹿叔或者阿姨会泡一壶茶,选择坐在客厅或者亭子里是不同的清爽,再郁结烦心的事情都能梳理干净。 今天不同,家里安静到像是没有人存在。 下楼一拐角,沙发上那位,绝对是不能让人忽视的主儿。 江霁宁捧着一本书在看。 白绸衫肩头是玉兰花和竹叶的刺绣,远看近看都是不同的光感,发髻中别了一根湖水簪,由白润到青的过渡,通体无瑕。 被人盯着太明显。 江霁宁放下书本看了过来。 傅聿则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目光,“管家没给你准备衣服?” “准备了。”江霁宁不想无故牵连他人,“我平日习惯穿自己的衣裳。” 况且阿姨洗得很干净。 他的衣裳有些不好打理,阿姨还算有经验,知道什么料子怎么洗,今早送去正好能穿。 “谢谢你的簪子。” 江霁宁抬眼对他说了一句。 “鹿叔买的。”傅聿则不抢功劳,没有落座,“去吃早饭,一会儿带你出门。” 要去警局了。江霁宁轻轻点头,他是被人捡回来的,住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 不像之前。 他那些衣裳首饰都在身上。 作为交换,对他人提要求腰背都挺得直一些。 “嗡……嗡……” 周围忽然响起来一道震动声。 傅聿则掏出手机,一看备注滑动接起来,“你还能在早上给我打电话?” “你终于起了!”对面人匆匆撂下一句:“我从四点钟就给你打了!等着,有事儿找你。” 这通电话太咋呼。 即使不开免提也听得清楚。 原本走出去几步的江霁宁,转过身来,一脸淡淡的狐疑。 “闯祸了?”傅聿则见他在等,干脆走近几步和人一起,电话却不停,“最近和消失一样,昨晚的周岁宴也没来。” “别提了——” 对面语气沉沉:“我现在就是后悔昨晚没去星崽周岁宴,先不说了,马上到。” 傅聿则看了眼江霁宁,“我一会儿有事。” 对面人直言:“行行好兄弟,先解决我的,人生大事人生大事,真的!” 傅聿则给出底线:“十五分钟内。” 对面二话不说:“行!” “快快快快陈司机去傅聿则那儿!” 傅聿则挂断电话,发现了一直盯着他的江霁宁,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江霁宁只问:“你府上有客要来?” 傅聿则点头,“一个朋友。” 江霁宁还想说点什么。 鹿叔已经面带微笑过来,“早饭已经好了,去吃吧。” 江霁宁只好作罢,傅聿则又对管家说:“再多准备一副碗筷。” 鹿叔不问缘由:“好的。” 说着十五分钟。 事实是,来的那位十分钟卡点到了,被管家迎进来时还在滔滔不绝:“那混蛋玩意儿给我灌的不知道什么,醉了还头疼……” 鹿叔无奈提醒:“您这一身……” “抱歉,没时间换衣服了。”男人说着踏入院子,摁了摁太阳穴:“哪儿呢?” 鹿叔笑着示意他往餐厅方向。 男人立刻熟门熟路走去,一近眼看,透过茶色雕花的半扇窗……惊鸿一瞥,一道若隐若现的背影,长发飘飘。 傅聿则坐在主位,两人相接而坐,正在说话。 男人把自己的事情抛之九霄云外几秒,停下脚步问管家:“傅聿则屈打成招了?” 鹿叔失笑回答:“只是留宿一晚。” “您可别逗我了……” “这才多久就向傅伯伯挥白旗了,我爹妈知道要是他也谈姑娘了,还不得和我断绝关系?” 鹿叔颇为哭笑不得,“其实……” 男人说着气愤,还是笑了笑推门而入,准备一探究竟,“都吃着呢。” 傅聿则眼睛都不抬,“坐。” 有些人就不是个安分的,进院子之后,无人能当作全然不知。 譬如现在。 边嘉呈一身被抓揉皱巴的衬衫,开了两颗扣子,发丝稍显凌乱,不得体的搭配被此人出众的外形条件硬生生穿出风流倜傥的意味。 “我有客人。” 傅聿则横扫他一眼,没说其他。 眼神却很明显是“收拾好再滚过来”的意思。 边嘉呈边走边整理衬衫,一眼望向旁边那位,“我当然注意到这儿——” 江霁宁侧过头看他。 手中的白瓷勺轻轻放下,发出很淡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