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极了》 第1章 天气好极了 25.10.28 《天气好极了》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 1. 八月底,梅江正值雨季末。 天依旧阴沉的厉害,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拐角路口被橙色围栏圈住提示前方路段封闭修缮。 梅江作为宜城的一个附属区市,面积谈不上小,被大雨洗刷过后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手机页面提示网约车司机还有三公里到达,柯崇迈着步子从街边的小巷子走出来停在红绿灯口等待时接到了柯承的电话。 “到梅江了吗?”柯承关切的问道。 奔波一路柯崇的声音掩盖不住的疲惫,他懒散的回复:“到了。” 红灯转绿,柯崇踩过几片湿黏的树叶往网约车等待区走。柯承开始喋喋不休,捡着嚼不烂的话一遍遍的嘱咐着。 话里话外就那么几件事。 新环境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 如果可以,还要做一个好人。 他听的烦,忍不住打断:“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柯承话头一止,声音扬高了两分,“我一年到头休过几次假?说你两句嫌烦了?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你转到梅江这事我还替你瞒着呢——” “挂了。” 柯崇这次回梅江是要参加高考的,学校是他妈早就定下的宜城重点高中,恰逢柯承调职前休假,所有手续都是他办的。 只不过柯崇一向和文慧关系紧张,对她的安排依旧置之不理。叔侄两个仗着文慧在外地工作一声不吭的转到了梅江,企图瞒天过海。 理所应当的,作为交换柯崇得答应他几件事。 - 网约车等待区挨着公交站牌,后面不远处是商场,中间则是一整片空旷路面,路牌上歪歪扭扭的张贴几份因为下雨活动取消的通知。 是和栎城很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对柯崇来说在哪都一样。 柯崇刚走过去就看到十几米开外的网约车缓缓行驶过来,他抬手一招,顺势迈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丝毫没有注意到从站牌下飞速撞过来的一块滑板。 柯崇踩了个正着,上半身不受控制的踉跄前倾着,右手肘惯性往前挡。因为整修路面的缘故,地上散落着大小不等的碎石子,大半个手掌连同手肘重重的挫在石子路面上。 一声极沉的闷响。 司机打着双闪不慌不忙的停靠在路边,降下半边车窗,专业又礼貌的询问:“请问是尾号8803的乘客吗?”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片死寂。 几秒后柯崇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检查了下手臂,转头说:“是。” 司机十分关心的又说:“去医院瞧瞧吧,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手臂阵阵酸痛,手掌连着肘面被挫伤的部分鲜血淋漓,有几颗细碎的小石子嵌在肉里火辣辣的疼,血流出来看着格外骇人。 - 梁颂今过来的时候,她那辆崭新无比的滑板车侧躺在地上,轮子还在咕噜噜的转着。 孤独绝望且罪恶。 ...... 她一路跑过来气还没喘匀,一声对不起活生生卡在喉眼里—— 受害者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翻出来一块已经泛黄的,甚至可能混着黑裤子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边缘已经有些微微染色的白布,正打算往手掌心上比划着怎么缠上去。 感染风险和医药费成百倍的增长,梁颂今心惊胆战的问了句:“干净吗?” 受害者脸冷的像刚从冰柜里爬出来一样,下巴也被蹭破了一小块,脚边抵着滑板车,没什么感情的答话:“干净吧,吊唁剩的。” 梁颂今:“......” 应该不会撞傻吧。 她赶紧掏出一包纸递过去,甚至十分贴心的帮忙抽了几张出来,态度诚恳的道歉。 柯崇随便裹了两下,然后对司机说:“改地址,去医院。” 司机无所谓去哪,点点头让他线上改个地址。 梁颂今眼色极好,忙上前一步打开车门,“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柯崇“嗯”了一声,然后弯腰从垃圾桶底下扒拉了两下,掏出一部摔的花屏的手机。 她语速飞快,“我也赔。” 天更阴了,响了一声闷雷。 梁颂今提着一口气,捏着车门把手不自觉的用力,直到受害者戳了两下屏幕改好地址然后把表面的膜撕掉后才安了大半的心。 幸好只是一张膜。她还赔得起。 - 司机算是整场事故的目击证人,看了眼后视镜心有余悸的说,“路边玩滑板多危险啊,这天气也不好,咱们抓紧去医院看看,万一骨折了就不好了。” 梁颂今踩着滑板讪讪一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余光里扫了一眼旁边的受害者,自打上车后就没换过姿势,端着手臂八风不动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 压在伤口上的纸已经被被血浸透了。 她惴惴不安,打开手机搜索界面—— 停顿了两秒,她低头扫了一眼脚底下的滑板,摸不准的想了一下。 这也算肇事吧。 毕竟四个轮子,勉强也算半辆车。 斟酌了一下用词,她严谨的在搜索栏输入「被车撞后手臂受伤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页面跳转,五花八门的答案涌了上来,梁颂今选了最靠谱的一条,并且花了五毛钱获得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答案。 「需紧急就医,检查是否骨折。」后面还跟着一个估算的大致医疗费用,涵盖着清创用药以及拍片的大致费用明细。 梁颂今一行行阅读下去,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直到阅读到最后一行提示语(本答案仅供参考,结合医生确认是否截肢。另,医保可报销),一颗心才稳稳当当落回到胸腔里。 车子驶过一条隧道,冷风顺着窗缝丝丝缕缕的钻进来。 手臂的酸麻劲渐渐减轻,只剩下掌心火辣辣的疼,柯崇撩起眼皮不动声色的侧目看过去。 肇事者一脸苦大仇深的托着腮,脚下踩着滑板,裤子脏兮兮的像个乞丐,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包,边上透明网兜里还有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有零有整的目测不超过十块钱。 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被她踩在脚底下官网售价不超过五百块的滑板。 跑路的风险极大。 柯崇按下不表,又多了几份警惕。柯承休假期费劲心思给他灌输的各种正能量思想统统过期失效,飞来横祸被个又脏又穷的小乞丐撞翻了谁管过他的死活。 衣角突然被轻轻的拽了一下,柯崇低头看过去,白净的指尖紧紧的拽着他短袖下摆,小乞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好像有话要说。 梁颂今咽了咽喉咙,厚着脸皮没什么底气的小声问:“你有医保吗?” 柯崇摸不准她什么意思,模棱两可的回:“我不是本地人。” 梁颂今大失所望,眼神一瞬间暗淡下来,忙着心疼自己刚刚丰腴起来的钱包,面上还装着大方,“没事,我就是关心关心你。” 雨点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这阵雨来的急又大,车窗被激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梁颂今抬手摸了一把,冷的人一激灵,心里也平静下来了。 心想只要不截肢掏多少医药费她都认了。 司机车速慢下来打开雨刮器,看了眼导航说:“紧赶慢赶的还是下雨了。” 梁颂今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掏出一把伞,叮嘱师傅,“安全第一,您慢慢开。” 医院门口不允许停车,司机只得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 车刚停,梁颂今手里的伞就被抽走了,紧接着车门被推开,一阵湿凉的气息钻了进来,冷的人一激灵。 她一头雾水,就听见一道清冽男声落在瓢泼大雨中:“下车。” 梁颂今下意识扯着滑板躲进雨伞,随后一抬眼看到他半垂着的右手掌上边缠着的一圈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尾巴顺着风雨飘荡着,不轻不重的扯着伤口。 她突然有点于心不忍,“我打就好了。” 梁颂今刚碰上伞柄就被躲了一下,受害者步子迈得小了些,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我怕感冒。” “你人还怪好的。”梁颂今干巴巴的笑了声,心想她这把伞打三个人都绰绰有余,能淋到什么雨。 “还行吧。”柯崇坦然接受了这句夸赞,毕竟这乞丐也不像是能支付得起多余医药费的模样。 能省多少是多少。 瞧瞧他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像一个正常的好人。 柯承就应该无条件的替他隐瞒下去才是。 梁颂今:“.......” - 梁颂今算是医院的常客,走进医院大厅后轻车熟路的带着他先去了急诊挂号,雨天路滑出事故的人不在少数,急诊大厅人人来人往的,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嚎叫。 好在两个人没等太久就进了检查室。 医生是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鼻梁架着一副眼镜,头发不多,胸前别着胸牌,职位那一栏标着主任。 “没什么大事,手臂肌肉挫伤,一会先去找护士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去二楼最西边的放射科拍个片。”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臂,开了单子又朝门外喊道:“下一位。” 梁颂今一年进出医院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从来没觉得下诊断的声音是如此悦耳,抱着滑板往外走的步子都轻快不少。 “挂号可是有讲究的。”她老神在在的和柯崇讲话,顺道带着他去找护士清理伤口。 柯崇扯了扯唇角,选医生还能有什么讲究的,无非是头发少点的,资历高点的。 伤口深处有些细碎的小石子,护士消过毒后用镊子一点点夹出来,弯盘里叮叮当当的落下来几粒小石子还有几团沾血的棉球。 梁颂今不敢看,于是把视线挪在他脸上。 头颅半低着露出流畅的侧脸轮廓,眉骨落下一片阴影,半垂着眼睛,表情沉静又疏离。 整个清创过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最后一遍消毒结束。护士缠好纱布叮嘱他不要碰水,饮食清淡。 “那个——”梁颂今叫住护士指了指他下巴上的伤口说,“这儿还没处理呢。” 急诊每天人来人往的,护士见过的人千人千面,打眼一看就约摸着这又是早恋打架的学生。下巴上就是一点剐蹭伤,处不处理的都不打紧,不过受伤的男生长相确实不差,女朋友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她从口袋掏出两根碘伏棉签递过去:“给他消个毒就行,毁不了容。” 梁颂今这个人做事最讨厌拖泥带水,况且这位8803看起来细皮嫩肉一幅少爷架子,万一伤口发炎了什么的再赖上她就不好了。 “别动——”梁颂今眼疾手快的摁住他肩膀,牙齿撕开包装单手掰开棉签,“消个毒。” 柯崇一怔,顺着她的力气坐下去,受伤的地方还没指甲盖大,他都没放在心上。 结果这乞丐还挺有良心。 梁颂今随便涂了两下就拍了拍手就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里了,看了看路标往前指了指,尽心尽责的带路:“咱们去二楼拍个片儿。” 等待区人挤人,别说空座,连中间走廊都堵满了人,梁颂今仗着嘴巴甜,伯伯阿姨喊成串才拽着柯崇挤了进去。 前方的大屏幕滚动叫号,花花绿绿的页面看的人眼花缭乱。 她挑了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女人问道:“阿姨,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 女人眉飞色舞的回她话,“单位组织来体检,排了一小时队了,塞盒烟给医生插个队都挤不进门前。” 大屏幕滚动叫号,女人高声应和“来了来了”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梁颂今的肩头,说:“小姑娘慢慢等,我等会找同事绕个位子给你啊,一会就叫到你了。” 女人果真说话算话,出来找同事腾了个位子给梁颂今,看了看她手里捏着的滑板了然道:“小姑娘裤子脏兮兮的怕是摔了吧,赶紧坐下歇歇。” “不是我摔的。”梁颂今有些尴尬,欲盖弥彰的掸了下裤子上的灰尘,扭头指了指靠在窗边端着手臂的柯崇道:“是朋友受伤了,阿姨能让他坐下休息会吗?”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小,柯崇听到后下意识看过去。 “乖乖。”阿姨拍了下大腿,“手都破掉了,赶紧让他过来坐着。你可真厉害,一点伤都没有!” 人声嘈嘈杂杂的,柯崇坐下时溢出一声轻笑,梁颂今硬着头皮认下了这声夸赞,心里叫苦不迭,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把手里的滑板丢出去眼不见为净。 他妈的。 他的伤就是我给撞出来的。 梁颂今抱着滑板不舒服,索性直接坐到滑板上,靠着墙边玩手机。 于湘适时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梁颂今抬眼看了眼屏幕,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一个多小时吧,怎么了?我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樾军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外地,工作安排调职到隔壁城市,报道前有几天假期。 于湘那边雨声嘈杂格外清楚,她冷笑一声,“飞机晚点,今晚都回来吃饭,你爸去联系加菜了。” 这个“都”意味着什么梁颂今一清二楚,心情随着于湘的话语重重的跌落下去,然后听见于湘说:“你晚点回家,省的糟心。” 梁颂今“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那我吃了饭回去。”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钟,于湘呸了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又尖又利,“不回来算什么,给人家把柄指着你妈鼻子骂你没有教养吗!你爸订了一桌菜,回来多吃点省的便宜了别人肚皮!” “哦,知道了。”梁颂今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然后打开微信划了一下消息列表,看到免打扰那一行里冒了一条新消息。 「梁平:晚上早点回来,你奶奶和你妹妹都要来家吃饭,爸爸点了你喜欢吃的菜。」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虽然梁平压根没觉得自己给出了一巴掌。 梁颂今没回,慢吞吞的站起身,脸色不怎么好看。 柯崇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我要去卫生间。”梁颂今指了指滑板和伞,“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接了个电话然后留下个滑板一脸凝重的去卫生间? 得到高人指点预备跑路了? 柯崇慢半拍的想着,眉头紧锁着,也跟着慢慢站起来,“那我也去一个吧。” “反正排队还要一会儿。” 梁颂今弯腰从地上捡起滑板,点点头先往外走。医院一南一北都有卫生间,她挑了个远点的,两个人始终一前一后的走着。 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觉出点不对劲。 卫生间门口,梁颂今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发问:“你的手机号报一下。” 手机页面停留在拨号界面,柯崇挺上道的给了号码,然后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紧接着手里多了一块滑板和一把伞,然后他看着面前的颓废乞丐掏遍了浑身上下的口袋摸出来一张二十,一张五块,两张一块,四个五毛并两个一毛的硬币递给他。 语气也不怎么好,“都押给你,我姓梁,不会跑路的。” “......”柯崇难得觉出点被人戳中心思的羞耻。 但也仅仅过了一秒,他就心安理得的接了钱抱着滑板和伞走进了男厕。 事实证明,世界上和梁颂今一样聪明的人只多不少,远一点的厕所一样水声鼎沸,长队排到门口,洗个手都得说八十声借过。 她扭头就走。 往北边的厕所去。 ...... 柯崇从厕所走出来后十分善解人意的多等了一会,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人出现。 柯崇脸色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他单手抱着滑板,小拇指勾着伞,另一边端着手臂,绷着脸走到女厕门口一米的地方拦了个女人,“阿姨,您能进去帮我找个人吗?” 柯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声好气的和对方描述,“长头发,眼睛挺大的——” 阿姨嘟哝着:“十个有八个里都长头发大眼睛皮肤还白。” 柯崇:“背了个黑色的破书包,灰色运动裤,裤子脏兮兮的还有泥点子,麻烦您进去给我看看行吗?” 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顿了顿又摸出两块,一块塞到对方手里,一板一眼的说,“我朋友脑子不好使,我怕她掉进去。” 女人收了钱一头扎进了女厕里找人。 约莫三四分钟,女人面色不善的出来了,“我都把门敲开看了,哪有你讲的小姑娘,我还被骂了一通神经病,你得加钱。” 跑路了。 行。 柯崇后槽牙都咬碎了,旁边阿姨还在喋喋不休大声叫嚷着,他面无表情的从兜里摸出几个硬币有零有整的两块两毛钱。 阿姨看着他的背影,瞪大眼睛,“长的人模人样抠的要死啊!” 他充耳不闻,直直的往监控室去,工作人员按照时间准确的给他调出了那一段的监控录像。 ——是进去了,就是只呆了两秒,然后往北走了。 头都不回的走了。 “她去的那个方向有什么。”柯崇问工作人员。 “北边有电梯啊。”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手机叮咚一声,一条短信跃入眼底。 「没找到你,家里有事先走了,后续费用明细约个时间地点见面——梁颂今」 柯崇早上做了将近五个小时高铁,和文慧吵了将近三个半小时的架又被说教一通要做个正常的人。 然后他就被撞了。 对方冒雨逃逸之后他居然像个傻逼一样堵在女厕所花了九块两毛钱去打听她是不是真的跑路了。 他压了一天的火蹭就上来了。 尾号8803:好刺激啊,被老婆的车/震翻了 温馨提示:黄历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气好极了 第2章 天气好极了 2. 梁颂今几乎是冲出电梯门的。 一直到雨水落在脸上,冰凉带着湿雾的空气滚进喉咙里她才觉得好受。 每年聚餐的次数不多不少,田秀英女士,也就是她的奶奶,跟她爸上演一出母子情深的大戏是必备节目,顺带着贬低她。 她习惯了。 但是今年梁樾回来了,她觉得恶心的同时还觉得难堪。 立在门口的那把伞是单人伞,风一吹就有雨飘过来落在身上。梁颂今加快脚步,捏着手机往百顺走去。 百顺是于湘开在小区附近商业街的生鲜超市。她中考那年梁平有几个工程赚了钱,不光买了新房,还把于湘的超市翻新重装了,周边几个不小的商铺全都租了过来,面积足足翻了一倍。 那附近住宅区比较集中,超市的生意一直不错。 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她举着伞拐过弯,两侧的路灯昏暗,一连几个大小不一的积水坑。店面亮着灯,能看到几个人影进进出出。 收银台里面预留了很大面积的空间,折叠桌摆在正中间,上面摆着一个不小的保温箱。 冀思莱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托着腮低头滑手机,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般。 “莱莱,给你苏哥拿包烟。”赵水苏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声音懒懒散散的,“挂梁颂今账上。” ...... “喂,苏姨吗,赵水苏又抽——”梁颂今进门的时候听了个正着,缓了缓脸色装模作样的拨起电话吓唬他。 果不其然,赵水苏气急败坏的从躺椅上跳起来想要抢她手机,结果发现压根没打,冷哼两声斜睨了她一眼,“算你有点良心。” “没电打什么。”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冀思莱熟门熟路的抽出两张凳子摆好,然后拆保温箱。 梁颂今弯腰抽了根充电线先把手机充电开机,摆了摆手脸色不是很好看,“别提了,太恶心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了。”她把垃圾桶踢过去,抽了两张湿巾擦手,“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想来店里找桶泡面的,你们两个怎么在这?我妈让你俩看店?” “今天饭好不好吃?”赵水苏凑近了问她,神气的不行。 梁颂今诚实的回答,“十分难吃,你们家该换厨师了。” 冀思莱笑的不行,指着赵水苏的手一个劲的抖,“今天送到你们家的菜有一半都是他做的。” 赵水苏家是开饭店的,万客来在整个梅江都排得上名,唯独赵水苏打小没什么厨艺天分,顶破天只会煮个面。 梁颂今有点惊讶,往嘴里塞了两口饭垫了下肚子才问了原因。 赵水苏神神秘秘:“难吃的菜好打发亲戚呢。好吃的都在这呢,于姨知道你肯定吃不下去,提前给我妈打了招呼。” 梁颂今手一顿,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脸色彻底和缓下来。 “今天又演了什么戏?”冀思莱问。 吃了半饱,梁颂今喝了口热水才说,“能有什么好演的,捧着她心肝,顺带贬低一下我这种考不上一中只能烂在二中的差生。” 梅江只是宜城的一个城区,靠着各类特长生和学校有钱勉强占了个二中的名头,比起一中、附中和实验其实师资力量十分一般,财力则二十分雄厚。 但是前些年改革过一次,二中突然放出高额奖学金等激励政策鼓励梅江下属的一些普通学生报考,甚至聘请了不少外地的名师,近两年排名蹭蹭的往上涨。 “宁**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她不懂梁以安也不懂?”赵水苏慢悠悠的起身,走到门口正好和外卖员碰上,然后拎了一个蛋糕走了回来。 冀思莱紧跟着说:“她居然还敢拿你考不上一中的事说嘴?” 那是梁颂今中考前的事,田秀英出门旅游不知道从哪带回来一套衣服,指着梁以安身上的那件对她说“你和你妹妹都有,谁都不偏向”。梁颂今为了梁平的面子硬着头皮穿上,结果全身过敏,顶着高烧考完了试。 住了好几天院不见好,于湘拿离婚硬逼着梁平去问,才知道这衣服放了一年多,前主人去世,家里人拿出来卖。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奶奶,奔着要她的命去。 梁颂今十分豁达,甚至还去开解冀思莱,“我命好。” 冀思莱还想说什么,被赵水苏糊了一嘴蛋糕,堵了个严实,“少说点话,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了。” “我不女孩子?”冀思莱抽了两张纸擦嘴,上下打量了两眼赵水苏开始炮轰,“一头黄毛就算了,身上挂着一堆破铜烂铁是赶着去卖破烂吗?伤春悲秋一整天还要点个蛋糕祭奠你失去的假期。简直非主流。” 平心而论,冀思莱从小学画画,气质自然是万里挑一,单论长相也毫不逊色,张扬浓郁,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夺目又显眼的漂亮。 可惜嘴上不饶人。 吃饱喝足冀思莱想起来正事,侧身靠在柜台上打了个响指,“今天店里来了个帅哥,超极品。” “是挺极品。”赵水苏从躺椅上没骨头似的做起来,音调拖长,“那哥们挑雨下最大的时候来,二十分钟装满了四辆推车,外加两箱红烧牛肉味的泡面,门口停了辆拉货的面包车。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找零都得五分钟。” “长得帅有什么用,**丝一个。” 梁颂今太久没听过赵水苏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震惊两秒后也接过话茬,“我今天也遇见一个帅哥。” 她边说边捞起手机,划了两下屏幕后脸色骤然僵下来,满脸凝重的戳了几下屏幕。 冀思莱等了半天没后续了,催着她继续说。 约莫停了十几秒,梁颂今抬起脸,面无表情的说,“然后我就把他撞了,并且肇事逃逸了。” 冀思莱一下就精神了,凑过来仔细问她细节。 梁颂今指指屏幕上的两条未接来电、两条短信和一条彩信说,“细节都在这了。” 第一条是彩信——一张写满费用明细的单子,下角盖着医院的红色大章,共计一千三百五十四块两毛二。 有零有整的,分毫不差。 第二条是短信——打电话不接?肇事逃逸? 第三条依旧是短信,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气,简洁明了的三个大字——关机?行。 她梁颂今有朝一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一个帅哥心甘情愿的为她花了七毛巨款。 梁颂今回拨过去,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又连拨几个,依旧忙线。 “这是把我拉黑的意思吗?”她一脸茫然。 冀思莱听完始末笑的直不起腰,磕磕绊绊的给她出主意,“你搜索手机号加微信试试?” 听起来挺行的通。 梁颂今复制号码滑到搜索栏上粘贴搜索,跳转出来一串乱码昵称和默认头像,像个注销八百年的假号。 她咬着手指十分严谨的发送了验证信息,附言询问:请问你今天被车撞过吗? 赵水苏彻底服了,翻了个白眼指着屏幕振振有词,“你那破滑板也算辆车?” “怎么不算。” “等着吧,你早晚被骂。” 约莫几秒钟,手机嗡的响了一下,通讯录一列冒出一个红点。 回复——你他妈才被车撞了。 梁颂今:“......” —— 柯崇刚从浴室走出来,客厅里快递、行李、日用品堆的的乱七八糟的,包裹家具的白布被揉成一团丢在角落的脏衣篓里,满的冒了尖。 这房子是柯承战友亲戚的,两室一厅的公寓房,交通便利距离学校也近,租金比市场价便宜一大截。 透明茶几上摆着一卷保鲜膜,零零散散的消毒水、棉签、消炎药。还有一台电脑,网页显示梅江二中的官网,边上挂着聊天框,上面两条是对方发来的几篇文章。 《梅江二中——一所“贵族”学校》《宜城学校排名大公开——它竟然倒数!》《高额奖学金背后蕴藏的阴谋论》 回复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做少管闲事的人》 然后对方再也没发过消息。 柯承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处理伤口,搬快递的时候不小心二次崩开,整块纱布上都是血。 “房东说你受伤了?” 医生开了止血的药粉,柯崇皱着眉剪开纱布,音色低哑沉闷:“监控我呢?” 柯承听出一丝嘲弄,缓了缓语气,“你刚到梅江,房东只是关心而已,我没有要干涉你的意思。” “梅江怎么样?” 柯崇绷着下颌一圈圈缠好纱布,闻言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滑板,“还行,就是骗子有点多。” “啊?”柯承那边有点乱,确认他手伤没什么大问题后又叮嘱他,“明天我有个朋友过去给你送资料书什么的,听说他妹妹也在二中读高三,就当交个朋友,对你没什么坏处。” 柯崇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心想今天下午为了个薛定谔的朋友搭上九块两毛钱不说,还被结结实实骗了。 交朋友有个几把好处。 当好人也没有什么用,就该当场按照市价索要赔偿费一刀两断再不见面,省的冒雨耽误一下午后还要雇人去女厕。 熄掉的屏幕再度亮起,提示栏查收一条短信—— 86*******9433发信人: 明天下午一点钟,桐江北路百顺超市见——梁颂今 柯崇难得质疑自己,他看着这一行字得有五分钟,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这人到底是不是骗子。 还是这个世界上真他妈好心有好报。 今日黄历:九星四绿煞北方,半凶半吉 解:四绿代表文曲星,失令:桃花劫星 尾号9433:请来北边找我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天气好极了 第3章 天气好极了 3. 梁颂今回家的时候已经趋近深夜,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亮着。 晚饭后赵水苏组了个牌局,梁颂今在麻将桌上呕心沥血的进行头脑风暴,看牌摸牌眼花手疼,最后喜提十套习题一身疲惫的回了家。 她怀疑赵水苏出老千不是一次两次了,奈何翻了几次监控也没发现什么违规行为,最后只能憋着气吃闷亏。 这次也不例外。 梁颂今推开卧室房门慢悠悠的打开灯,抬头正好对上墙上挂着的黄历页。 八月二十六,宜出行,财神西北。 梁颂今面无表情的把这页撕了个粉碎,去他妈的出行西北方见财神。 破财见灾落个肇事逃逸的烂名声就算了,打牌也一局没赢。 果然田秀英占她财气,梁以安克她名声。 赵水苏后半场玩嗨了后一直叼着烟没放下过,梁颂今身上都快被腌透了,软趴趴的拎着睡衣往浴室走去。 窗外雨早就停了,窗户半掩着丝丝缕缕凉气顺着窗缝散进房间里。 梁颂今没什么睡意,干脆抽了本书趴在床上翻了起来。她看的入神,丝毫没注意门把手轻轻动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她疑惑的抬头看过去。 梁樾拎着一个棕色纸袋晃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十分浅淡的烟酒气。 “礼物吗?”梁颂今眼神亮晶晶的盯着他手里的袋子,半干的头发垂在肩上,乖巧又柔软。 是他太久没见过的模样。 梁樾恍了恍神,眼睛半垂下来有点难过的模样,呼吸也有点重。 他读大学后就很少回来,学习和训练几乎塞满他全部的时间,平时沟通全靠电话信息。 他也有些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在他毕业那年,又或者是更早一点。发给梁颂今的消息渐渐石沉大海,大部分近况只能从于湘那里了解。 每次得到的回复都差不多,无外乎是功课繁重。 直到今天晚上饭局结束后他帮着于湘收拾厨房的时候,不经意的问了句“颂颂性格好像变了很多,和家里不太亲,对我也有点生分”。 回答他的是于湘几乎涌出来的呜咽声。 连水声都掩盖不住的哽咽。 于湘抓着他的衣服下摆,用力到全部指节都泛白,她泪眼摩挲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颤抖着说,“因为田秀英,你妹妹差点死了。” 天底下没有一个奶奶像田秀英一样,一边要她女儿的命,一边嘲讽她没有儿子在身旁撑腰。 用一根脐带牢牢把控着梁平,不遗余力的挖苦讽刺她。 梁樾浑身发冷,停顿了好几次才问:“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于湘没有继续回答他,只是侧过身子呜呜的哭着,露出的一缕白发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四肢百骸。 梁樾伸手递给她,扯过凳子坐在床边,看她拆包装。 “怎么是书包啊。”梁颂今大失所望,扣着书包上的黑白标一脸嫌弃。 梁樾伸脚踢了踢书桌下面的破书包:“你这书包烂的像狗啃的一样,赶紧扔了算了。” 说罢又打量她一眼,说:“你下午回来的时候脏的像路边捡垃圾的流浪儿童。” 梁颂今不可思议的指了指书包,“破烂?” 又指了指自己:“捡垃圾的?” 这书包,是她从赵水苏那特地借来的潮流单品,美式时尚做旧垃圾风背包,背上玩滑板帅烂一整条街。 一点品味都没有。 “玩滑板脏不是很正常吗?显得技艺高超。”她盘腿坐在床边,气急败坏的解释。 梁樾轻哂一声,别的暂且不说。他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就是走一步算一百步的性子,怕摔怕疼,心野胆子小。 练就一身高超技艺只怕是得下半辈子。 至于脏,雨天路滑的谁知道从哪摔了一跤。 “连声谢谢都没有,没良心。”他说。 梁颂今没理也抢三分:“你下午还联合妈骗我回家呢,这书包好丑,像男孩用的.......” 梁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突然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发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不就是没考上一中,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躲我?” 梁颂今突然噤声。 又听见他继续说,“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见了面连声哥哥都不叫,小时候白养你了。” 梁颂今出生的时候梁樾已经读小学了,那时候于湘和梁平忙着在外面打拼,他和梁颂今呆在姥姥家。一直到梁颂今跌跌撞撞的上学读书,身边也只有梁樾永远在。 她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不停的抠书包带。 梁樾搭在她头顶上的手突然屈起两个指节,不轻不重的弹了两下,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意有所指的:“一问三不知,神气死你算了。” 室外无雷无雨,凉风和缓,室内温度适宜。 但梁颂今却像被冰冻住一样,八风不动的低着脑袋坐在床上,指尖被摩挲的起了一片红。 梁颂今平生最讨厌麻烦,总是会下意识选择忘记。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难堪因为梁樾算不上低头的示好浪潮般朝她扑了过来。 其实梁樾没必要这样。梁樾又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她。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犯轴。 梁樾看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气又心疼,对着她怀里的书包发牢骚,“小白眼狼。” 梁颂今顺着他话头往下走,身子往前一探从那件潮流单品里掏出一个黑黢黢的盒子,抬脸眼眸流光潋滟的气鼓鼓盯着他。 “喏,良心。”她重重的的放在他手掌里,又变成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他阴阳怪气,“没良心总比骗人好,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什么。” 一块价值两千八百八十八的拥有多项功能的专用于各种极端条件的手表,以及背上落荒而逃和没良心的标签。 名财两空。 梁樾打开看了一眼,笑道:“矫情鬼。” “我前几天让你准备的书和资料什么的都弄好了吗?” 梁颂今指指角落,“您三令五申吩咐的大事我哪敢不干。” “那就行。”梁樾站起身往门口走:“明天跟我出去一趟,赶紧睡觉。” 梁颂今摆摆手:“知道了。” - 托梁樾的福,梁颂今一晚上没睡好。 直到天微微泛白才踏实睡了过去,刚睡熟就听见窗帘被人唰啦一下全都拉开了,大片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她刚撩起一条眼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床尾挪动。 梁颂今崩溃惊醒,“我要睡觉——” “从七点等你到八点,你睡到什么时候才算头?”梁樾毫不手软,连人带被子的往床下拽。 梁颂今死死的扒住床边,困的脑袋疼,病急乱投医的指着墙上的新一页日历表说,“黄历说今天说不能出远门——会破财——” 梁樾陡然松手。 梁颂今惊魂未定的缩在被子里又昏昏欲睡,下一秒听见一声阴沉的威胁声:“你今天不出门下个月的零花钱一分钱都别想见。” 这话彻底掐住了梁颂今的命脉。 昨夜滋生出来的那点兄妹情分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 梁樾靠在洗手间门口不停催着她,双手抱臂环视了一圈她房间布局,“这房间可真够大的。” 梁颂今含着牙刷满脸幽怨的脸上又多加两分警惕,口齿不清地警告他:“是爸妈说女孩子要有自己的卫生间。” 搬家的时候梁樾回不来,只在电话里寥寥说了几句,也对梁颂今住大卧室没什么意见。 他就那么一个妹妹,住个大点的房间理所应当。 “我也懒得和你抢。”梁樾嗤鼻,又催促道:“收拾好了赶紧出来,我让你找的资料一块带着。” 顿了下,他又不放心的叮嘱,“别拿你那个破烂出去丢人现眼。” 梁颂今满打满算都没睡够五个小时,坐在车上困的两眼发直,怀里揣着两个肉包子外加一个书包,后座放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果篮。 天气预报显示雨季结束,大太阳隔着一层玻璃晃的人眼疼。 后座的果篮时不时散发香味,梁颂今晃晃悠悠的根本睡不着,有些崩溃的看着两个肉包子,“起那么早谁能吃得下。” “你都快把超市搬空了,那果篮得有十五斤吧。”趁着红灯间隙梁颂今回头又看了一眼,“到底要去哪?” “看个病人。”梁樾握着手挡,不急不慢的踩下油门,“赶紧吃两口垫一下,午饭还早。” 梁颂今迷迷糊糊啃了一路的包子,车上连瓶水都没有,差点没噎死她。 眼看着路越走越眼熟,梁樾拐进一个小区,她扒着窗户清醒了三分,“去姥姥家?姥姥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梁樾嗖的一下越过去,往小户型的单元楼开,一直到车停在小区最里面的一栋,他边解安全带边说不是。 电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梁颂今犯困的时候一向没什么素质,盯着楼层咂摸两下,语出惊人,“这人都病了还住十八楼呢。” “挺耐克啊。” 梁樾无语的看她一眼。 小面积的住宅区都是一梯三户,梁樾按照门牌号摁了门铃。 少顷,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男生拉开了门,手上缠着一层纱布,神情冷淡带着点防备的看着梁樾。 梁樾提了提手里的果篮,说:“柯崇是吧,我是梁樾,你小叔的朋友,过来给你送书,顺便帮你收拾收拾房子。” 柯崇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人,穿的很干练,头发很短,五官十分硬朗,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皮褶皱深,内勾外扬。 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他侧了侧身让人进去,然后就听见男人抱着一个硕大的果篮中气十足的往后喊了一声。 “梁颂今,你准备把鞋带打成中国结?” 说罢又解释道:“我妹也在二中读高三,过来让她和你说说复习进度什么的,提前了解一下。” 梁樾说的一整句话柯崇囫囵听了个大概,注意力都在“梁颂今”三个字上。 重名? 总不能肇事者就这么凑巧的一大早出现在他家门口吧。 那梅江得小到什么程度。 拐角突然走出一个低着头抱着书包的女生,那书包挺新的,一看就不像那骗子的。 那女生走路摇摇晃晃的,出于礼貌,柯崇主动伸手握住书包带子,嗓音平平淡淡,“我拿。” 女生下意识抬头,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一张白皙的脸上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丧眉搭眼的打着哈欠,浅色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精巧的下巴。 两个人视线撞上,梁颂今瞌睡跑了个干干净净,语气十分感概,“原来是你啊,8803。” 柯崇:“......” 他握紧书包带的手一下就抽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客厅不算大,纸壳散了一地,边上堆着三个行李箱,沙发上有一只枕头和薄被子还没来得及收拾。 梁颂今把书包随便往桌上一放,随口说:“我昨晚等你回信得有两个钟头。” 这话不作假,她打麻将的时候净分心了。 柯崇哪想得到会有今天这一出,坦诚道:“没什么把握回。” 对人拿不准,自然对不确定真假的短信也没什么回复的必要。 梁颂今掏出手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三两下调出缴费收据对他说,“一千三百五十四块两毛二对吧,转你一千五。” “扫个码。”梁颂今示意他配合一下,好让这场荒唐的交通事故赶紧结束。 那边梁樾把地上的纸壳简单一收,看两个人都拿着手机和和气气的模样忍不住指点两句,“赶紧加好微信,以后都是朋友。” 梁颂今朋友一大堆,多一个少一个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柯崇就更无所谓了,有没有加不加,一样。 “滴”的一声,页面跳转,梁颂今盯着那串稍微有点眼熟的代码半信半疑的点了添加,随后两句有来有往的礼貌问话同时出现在两人眼底。 ——请问你今天被车撞了吗? ——你他妈才被车撞了。 场面一度凝固变得非常尴尬。 梁颂今装作没事的发送验证消息,然后眼神四处乱瞟,耳朵尖有点红。 柯崇轻咳了一声弯腰把被子枕头一卷大步流星的抱到阳台上,正巧洗衣机滴滴滴响了起来,梁颂今作为肇事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客套两句说自己过来帮忙。 “不用。”柯崇扫了她一眼。 “应该的应该的。”梁颂今谦卑的不行,却没有上手的意思,“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用。” 梁颂今再一次被拒绝后只能干站在阳台上晒太阳,隔着一道玻璃门刚好能看见茶几底下的滑板车,再往旁边看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购物袋,上面印着百顺的logo,旁边还有两箱没拆封的泡面。 红烧牛肉味的。 她恍然大悟,原来昨天开面包车拉走四辆推车并两箱泡面的极品**丝就是8803。 这个世界简直是太小了,她唏嘘不已。 梁颂今被太阳晒的有点渴,但是她忘了8803叫什么名儿,想了半天掏出手机翻了翻彩信,默念两遍后叫他,“柯崇是吧。” 柯崇转身。 梁颂今一脸真诚的开口,“我早上吃了两个大包子,特别噎。” 说完还近乎明示的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眼神闪着希冀的光芒。 吃了吗喝了吗这种套近乎的话术早就在柯崇的世界里消失八百年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但是“做个好人”四个大字噩梦般已经深深刻印在脑海里一整晚。 柯崇沉默了一下,回:“那怎么没喝粥呢?” 好嚣张!好讽刺!!好噎人!!! 梁颂今眼前一黑,觉得这人可能是脑子不好使。 她气的想笑,但是转念一想又怕是被自己撞的后笑不出来了,那两个肉包子实在是噎人,梁颂今放弃和他绕弯子,干脆利索的问: “你这有冰红茶吗?” 今日黄历:忌出门,北向破财 8803:好险,差点就把老婆噎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天气好极了 第4章 天气好极了 4. 纵观人生十数年,梁颂今见过的男性成千上万,冰红茶几乎是每个**丝写在基因序列的逻辑密码。 所以当柯崇递给她一瓶纯净水时她感觉自己见到了外星人。 原来极品**丝是不喝冰红茶的啊。 梁颂今握着浅蓝色的水瓶目光近乎赤/裸的打量他。下巴处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褐色痂皮紧紧贴在那层皮肉上,侧立站着的时候瞳孔黑的几尽透明,给人一种很重的防备感。 看起来像没什么朋友的那类人。 不过梁颂今最擅长交朋友,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听说你是从栎城转来的啊?你知道今天下午有转学考试吗?还挺重要的。” 关乎新学期的奖学金分配呢。 她又看了眼他依旧缠着纱布的右手掌,眉心轻轻皱了一下,“要不要我给你划个重点?我学习还成。” 两地教材有些出入,而宜城高考的变态程度全国闻名。加上二中名声在外,转进来的不是图奖学金就是成绩中规中矩被一中拒收的。 梁颂今先入为主的把他归到赵水苏那一类游手好闲的社会哥里。 柯崇把衣架摇上去,一副“这考试和我没什么大关系也就是走个过场不用放在心上”的样子,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去。 梁樾这个人挺有分寸,说是帮忙收拾房子,其实只是收了收地上的纸壳,帮忙把电路检查了一遍而已,屋子里的陈设一点都没动,挺有礼貌的一个人。 他喝了口水附和道:“下午有考试啊?那新学期第一次考试确实挺重要的,让颂颂和你熟悉熟悉出题习惯也是好事。” 柯崇:“随便考考就行。” “.......”看吧,她就知道。 梁颂今打了个哈欠,指着地上的书包说,“那行吧,资料都在这了。” 柯崇看了眼崭新无比的书包,莫名想起昨天那个破到像上个世纪刚出土的书包,难得有点同情心,“那你把书包拿走吧。” 这么丑的书包拿走?梁颂今好不容易送出去又赚个好名声的机会世所罕见,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拿走。 梁颂今说,“第一次正式见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新书包就当开学礼物吧。” 还挺大方。 柯崇也没说什么,弯下腰把滑板和伞递给她,“好好拿着,下次千万别忘了。” 和他交朋友噎的慌,梁颂今接了滑板和伞就先下楼等梁樾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不怎么像第一次见面,梁樾想到昨天梁颂今跟垃圾桶里蹦出来的模样联想到眼前少年的手伤,七七八八猜了个大概。 造化弄人也算是缘分。 梁樾几年前其实匆匆见过他一面,只不过场合比较混乱,地点也不甚合适,只能勉强算有一面之缘。 思及旧事,梁樾看他好像忘记自己是谁后也没主动提及,只是说别让他客气,有事找梁颂今。 末了临走的时候,他看着面前如青竹般沉稳的少年又想起梁颂今那副窝囊样到底是没忍住的开口,“我妹妹胆子有点小,也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 回程的路上,梁颂今靠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犯困。 梁樾握着方向盘抽空看了她一眼,最后停顿在她脚下的滑板上,漫不经心的驱走她的睡意,“你昨天惹祸了?” 疑问的语气,不像有人告密。 梁颂今眼睫一颤,一动不动的装睡。 他又不慌不忙的开口,“怪不得回来的时候像去野外拉练了。” “原来是把人撞了。” 梁颂今觉得他的新单位不应该在南城,应该去梅江大桥底下扯块横幅去算命。 横幅就写“退伍转业,专业侦查十年” 车窗没有遮光帘,梁颂今被晒出一头细汗,索性不装了,“我已经解决了。” 言下之意,你不能卑鄙到去告黑状。 梁樾:“赔了多少钱。” “.......一千五。”梁颂今想想就肉疼,踢了滑板一脚泄愤。 “还挺有钱。” 梁颂今每年都会制定一个攒钱计划,刨去日常开支年底必须达到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如此年复一年,她已经在同龄人中首屈一指。 偏偏今年出了意外,先是梁樾调职花出一笔,又是肇事逃逸赔上一笔。梁颂今只得祈祷新学期的奖学金能安然无恙的落进她的口袋好叫她顺利完成计划以待来日。 当然,梁樾也要如期支付她这次整理资料的辛苦费才不白白浪费她的付出。 “你不能告诉爸妈。”她服软,“哥哥,我连新书包都送出去了。” “还有,你答应我的辛苦费不能反悔。”她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梁樾,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看起来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梁樾逸出一声轻哼。 梁颂今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又问,“那个8803什么来头啊。” “什么?” 她改口,“就是被我撞的那个。” 梁樾避重就轻的说:“一个朋友的侄子。” 柯承常年捧着青少年心理辅导大全,梁樾也对这个侄子的变化心有余悸,但是真见上一面后,他觉得柯崇就是性子冷点,脾气也没那么差劲。 刚到新环境就被撞了一下还一副稳重沉着的模样,多好的孩子。 毕竟日复一日全年无休的听柯承长篇大论的道理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他沉吟片刻,又说,“等开学你多照顾阿崇,他爸——他是个好人。” 好天气出行车辆也多,车水马龙鸣笛声重重叠叠的,梁颂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个囫囵,“知道了。” 堵车途中梁樾接了个电话,得临时去市区取个文件还有会要开。 他在离家一个路口的地方停下车,叮嘱梁颂今,“爸妈都不在家,我今晚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中午自己解决午饭。” 说罢转了一笔钱给她,“抽空去买个书包。” - 梁颂今抱着滑板顺着人行道往前走,途中碰见几个踩着滑板疾行而过的小孩。心里一阵郁闷忍不住停下脚步,单脚踩上滑板又觉得路面凹凸不平的有好多碎石子,日光又晒。 更重要的是昨天还脏兮兮的滑板也被人简单擦拭了一遍,干净的让人不忍心。 梁颂今又抱起来往前走。 店里今天只有一个负责盘货收银的员工在,门口新到的货摆了几箱,梁颂今把东西堆在角落的收纳箱里,走过去帮忙。 “小倩姐,我妈呢?” “跟前街的饭店老板娘去逛街了,西浦路毛衣店里来了好毛线,一早就走了。”小倩熟练的往架子上盘货,随口说道,“今天雨伞收的真板正。” “强迫症吧。”梁颂今盯着箱子里那把折的跟刚出厂似的雨伞对8803的印象又多了一层。 是个讲究的极品**丝。 她扯了个袋子从货架上随便扫了点吃的,然后又从柜台里拽出自己的书包,抬头的时候被搁在桌上的毛线针团戳了下脑袋。 是个看不出形状的泥巴色的线团。 小倩边给她算钱边说,“给梁叔打的毛衣。” 怪不得又老又丑。 梁颂今给塞到下边抽屉里,“我妈这么随便放太影响顾客购物体验了。” 小倩笑笑:“付钱还是挂帐?” 店里的货进出账都得过一遍收银,梁颂今一般都是现结,扫了码她又想起来昨天赵水苏出老千的恶人行径,转念道:“挂赵水苏账上。” 赵水苏在桐泾北路有间废旧车库改造的小房子,假期时人来人往玩牌打游戏追剧看电影都是常态,偶尔还会有家教老师过来补课。 不过赵水苏胆大包天,每个假期末都呼朋唤友的挤在小房间里聚众补作业。 梁颂今也不例外。 这片大多都是居民区,小巷子横七竖八的,梁颂今拎着袋子避开太阳穿过条条小巷,最后拐进一个小区的后门。 梁颂今敲了敲门,不多时赵水苏带着一身浓重的火锅味混着烟酒味走了过来。 “知道密码还让我给你开门。”他侧过身子,对着房间喊了一句,“拿副新的碗筷。” 里边传来一声粗嘎的男生,“谁来了?” 房间里烟熏火燎的,四方实木桌上架着一口红油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两箱啤酒还有蔬菜什么的。 辛牧叼着一颗燃了半截的烟,一头显眼的红发到处乱炸着,笑眯眯的和梁颂今打招呼:“真是半日不见如隔三天啊。” 梁颂今看见他就来气。 帮凶。 辛牧灭了烟,接过她沉甸甸的书包和零食,表情特欠:“来都来了客套什么,十套题这么快就写完了?一会把冀思莱喊过来再打几圈啊。” 梁颂今这才看见后面小沙发上堆了两个大书包,卷子铺的满满当当,地下躺着几根黑笔。 “一道也没写。”梁颂今耸耸肩,撬开一瓶低度啤酒,“发横财了?两个人吃午饭都这么大手笔。” 房顶上的风扇呼啦啦的吹着,冰镇过的啤酒入口滑喉,人都清醒三分。 辛牧说:“还真是横财。” 他坐下,眉飞色舞的模样,“你还记不记得放假前老陈说的那个学校活动。” 梁颂今想起来了。二中近年地位水涨船高,除了财大气粗外年年还得雇佣一批勤工俭学的学生和老师一块帮忙做一下学校的宣传工作。 这工作是给钱的,高一那年的假期她想报试试,梁平没让,说学校既然是给勤工俭学的孩子准备的名额就没让报名。 她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就没去。 “你去干什么?”辛牧家里条件不差,平时爱玩但是成绩也勉强说得过去。 “你听我说啊。”辛牧捋了把头发,接着又点燃一颗烟,“咱们学校奖学金是年年涨啊,没人看上这种五毛一条的活了。” 所谓宣传工作就是给学校拍拍宣传视频的同时还得兼顾各大平台给学校宣传一下好名声,譬如今年又请来了多少高级老师,高考成绩年年破纪录,学生待遇多么多么好,和一中的距离已经是半步之遥,今年评级直接跻身重点学校行列。 虽然是个重点的尾巴,但也是个重点。 “我干活快啊,主任不忍心我宝珠蒙尘,就把我弄去干活了。”他吐了一口烟,“听说还真有几个好苗子愿意转过来,校领导高兴就给结了双倍工资。”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梁颂今:“命真好啊。” 她想着既然命都这么好了就让她少抄几份卷子吧。 辛牧谦虚道:“没你命好,我听说今年最次的进步奖学金都有这个数呢。”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梁颂今眼底下晃了晃。 “这么大方!”赵水苏这种不缺钱花的人都觉得震惊,“这得多好的苗子转了进来。” “陈春杳。”辛牧神神秘秘的报了个名字。 这下就连梁颂今都忍不住啧舌,全宜城都数得上的好苗子,年年市里三好。有几次作文竞赛的时候两人碰上过几次,身上那股韧劲儿一般人根本没法比。 天才每年都有,但陈春杳这样的世所罕见。 新学期的奖金发放是根据期末考试的名次发放的,小月考的时候梁颂今的答题卡出了问题没扫上,导致期末考试的时候名次大幅跃升,堪堪在进步奖学金那一栏里站稳脚跟。 不偏不倚最后一位。 她有点担心,“好苗子来多了我不就拿不上了?” “人家陈春杳的待遇是三千能比的?再说了,好苗子又不只是高三生,高三转学的也没几个。”赵水苏罕见的安慰她两句。 梁颂今觉得也是,就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专心吃饭。 午饭后没多久冀思莱就风风火火的背着画板来了,她暑期也有集训课,作业落下一大堆也得补。 四个人各有千秋,按部就班的补了一整晚,梁颂今自己剩的不多,边蒙边写的把几套物理卷子做完后就开始“还债”。一整个暑假下来,梁颂今欠了一屁股卷子,冀思莱则是欠了一大堆自画像。 一直到半夜三更吃完夜宵,各自打过电话报平安后又继续通宵补作业。 墙上的白色幕布放着电影,赵水苏甩手掌柜一样,半仰在沙发上,时不时的叮嘱几个劳工,手机不停的切换页面思忖着一会天亮去吃哪家早餐。 “莱莱手别晃啊,把你苏哥画帅点,开学也混个校草什么的当当。” “我说梁颂今,你那把字能不能好好写了,跟把草似的东倒西歪,被查到我怎么说?” 说罢又一脸慈爱的看着睡的正香的辛牧,“暑假当过官的红人就是不一样。” 梁颂今:“.......” 冀思莱:“.......” .......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梁颂今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她从桌子上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噪音来源。 连续两天没怎么休息好,睡个觉总有小人作祟。 梁颂今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最好有事。”她一字一顿的说。 辛牧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把手机递过来的,上面是新鲜出炉的小道消息,提了两句奖学金的事。 梁颂今面色缓了缓,也没往下翻,“庆祝奖学金也不用开嗓,吓到人就不好了。” 赵水苏半阖着眼,“早餐我要吃东边张记的油条,南边小学路口的咸豆花。” 冀思莱也晃了晃胳膊,往梁颂今身上趴,“海鲜粥,我要吃海鲜粥。” “哎。”辛牧一脸悲悯的盯着梁颂今,像从西天刚得道归来的沙和尚,高大伟岸的身躯遮住半边光影,无端让人心头一跳。 梁颂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 报丧鸟说:“你奖学金没了。” 注:喝冰红茶的不一定是**丝 补充:我很爱喝,我是**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天气好极了 第5章 天气好极了 5. 梁颂今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因为只有梦里才会有傻逼在凌晨五点大声叫嚷着她奖学金没了。 这得多坏的人才能干出既扰人清梦又恩将仇报的事。 梁颂今不信,仰着头黑着脸把他手机丢过去,“消息哪来的?” 辛牧弱弱:“郝、郝必先。” 班主任的亲外甥,消息十成真。 梁颂今闭了闭眼,内心荒芜一片,安详的像是死了一样。 —— 六点钟已经天光大亮,路两侧的早餐店从远处看都是一片热气翻腾。 似乎是宣告这场雨季的结束。 梁颂今没什么精神的拎着一袋早餐不紧不慢的往家走着。 走出电梯时梁颂今揉了下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下头然后输密码。 房门一拉开,铺天盖地的争吵雨点般砸在她脸上,她有点发懵。 然后动作很快的关紧了门。 梁平和于湘站在餐桌的两侧,面红耳赤的不知道在争吵什么,梁樾站在于湘身旁,阴沉着脸看着梁平。 桌上的早餐已经全部冷掉了,豆浆上凝固起一层薄薄的皮。 很熟悉的场景。 过往数年梁颂今也是站在这样的位置挡在于湘面前和梁平据理力争。 她看着梁樾突然冒出一点阴暗的心思,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的看他是怎么收场的。 梁平和梁颂今对视着,他指着于湘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嘴巴维持着半张,肚子因为生气不停的起伏着。 像一只生气的河豚,看起来也有点滑稽。 于湘全然不觉,看梁平哑口无言的模样更是占领上风,抓着梁樾的手声嘶力竭的冲他吼,“梁平,到底谁是你的女儿!” 梁颂今在感叹房子在装修时做了隔音是很明智的选择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场吵架的原因看起来像是因为自己。 梁平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指着头发杂乱精神不济的梁颂今说,“你想让我怎么关心她?她看到我就烦,难道要我三跪九叩的站在她面前给她赔礼道歉你才满意吗?” 于湘这才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你看她像什么样子,半点儿都不如以安听话,乖巧!见了我像仇人一样——”梁平转头看着于湘,话却是对梁颂今讲的,“那我现在问她,你心情好吗?” 那一袋早餐里有冀思莱他们买的各式各样的早餐,冷掉的油条发出一股作呕的油腻感,蹭在梁颂今的手上像一条刚从油锅里爬出来的老鼠。 恶心的想让她就地松手。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梁樾侧立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神晦涩中掺杂着一点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 梁颂今把早餐放下,越过梁平对梁樾说,“劝什么架,赶紧吃早饭吧,买了挺多的。” 说完又想起刚才梁平问的问题,她皱着眉看他,语气平静地答:“不怎么好。” 梁平一噎,盯着那张和自己像了七分的脸半响才回:“怎么了?” 装模作式的样子倒是看出来三分真心。 梁颂今烦的要命,“空降来一个转学生,成绩比我好,拿了奖学金。” 那点温情如同昙花一现,梁平好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样,眼神里带着一点得意洋洋看了下于湘,“我早就说过成绩一般不要想那些投机取巧的事情,没事跟你妹妹多学习一下,一中的学风好,你也不要总是——” 梁樾的眼神一瞬暗下来。 房间里突然因为这一句话静了下来,梁平也意识到话不妥,还没来得及圆就被打断了。 梁颂今的肤色比较白,连续两夜没休息好后带着一种病态的白,整个人冷下来,锋利感比往常都要重。 她突然问:“大伯今年还是不回来吗?” 梁平摸不着头脑的回:“不知道。” 梁颂今脸上突然浮起一层讥诮,刻薄的说:“那你去给梁以安当爸,正好她没妈。” 说完后她就回了房间,“砰”的一下把门甩上,静了几秒后客厅里传来更激烈的争吵。 夫妻两个人从梁颂今的出生到现在,究其根源的互相推诿责任,好像梁颂今只是他们两个养的一条狗,为了养这条狗两个人放弃了完美的工作,付出了沉重到用一生偿还的代价。 没有人去考虑一条狗的感受。 梁颂今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十年如一日的听着相似的话重复上演。 直到一声清脆的不知道什么被打碎的声音传来。 房间外一下就安静了。 又过了会,梁颂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梁颂今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就开始整理明天上学的东西,行李箱摊在地上,衣服铺了满床。 于湘敲了敲门,端进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摆盘精致又漂亮,长裙随着她的脚步拖曳出完美的弧度,阳光落在她脸上既温婉又柔和。 和早上歇斯底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颂颂?”于湘走进来,把水果放在桌上,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儿说:“你东西收好了吗?明天你哥去送你。” 二中为了方便学生管理是强制性住宿,一周休一次,学生自主回家。 “差不多了吧。”梁颂今和上箱子,捏了颗蓝莓丢在嘴里。 “多吃点,对眼睛好。”于湘帮她把剩下的行李收好,又说,“你舅舅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啊?” “你舅舅说开学后让你过去找他一趟,他这次出去学习给你整理了一些习题集。”于湘想起于秉申的原话“奖学金算不上什么大事,她成绩本来就很稳定,如果不是答题卡出错这种进步奖也轮不到她拿,你不要逼她太紧,高三很重要,尽量不要影响她的情绪”。 她还是缓了缓语气说,“你物理有些薄弱,要不要报个名师班?” 商量的口气,梁颂今还是听出来一点强硬。 “再说吧。”她这个人识时务,对自己一向宽容心疼。让她去上名师班无异于在一片棉花般的地基上盖起高楼大厦。 一阵风吹过就轰然倒塌。 这种拔苗助长费力不讨好的事她才懒得干。 不过她还是安慰于湘两句,“我期末排名还行,过年也会有奖状和奖金的。” 于湘很受用,又嘱咐她两句开学好好学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 梁平大概是出去出差了,一整晚未归。梁颂今睡了个整觉,神清气爽的精神十足。 于湘一大早就去店里了,梁樾等她吃好早饭后就拖着她的两个箱子往楼下走,梁颂今没骨头的靠在电梯间里查看分寝结果。 不高不低的三楼,新室友也让她很满意。 “睡了一整天还这么没精神?”梁樾把箱子放进后备箱,看了眼上车就东倒西歪的妹妹。 梁颂今:“吃饱犯困不是很正常吗?” “爸他——”梁樾指尖点着方向盘边说边看着懒洋洋晒太阳的梁颂今,想说点什么。 梁颂今以为他还难过于父母不太合的打击中,伸手拍拍他的肱二头肌不走心的安慰:“多大点事,一周吵八次,多大人了还难过,前面咖啡店停一下。” 梁颂今蹦蹦跳跳的下车去买咖啡,留下梁樾一个人哭笑不得,难为他担心一整晚,还找柯承请教如何疏导青少年的心理。 梁樾提前给柯崇打过电话说要来接他一起上学,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柯崇已经站在那里了,上衣穿着领口黑白条纹的校服,搭了一条深色裤子,单肩背着一只黑色书包,扶着一只黑色行李箱。 全身上下找不出其他多余的颜色,梁颂今撇撇嘴想起他面无表情说“吊唁剩的”就觉得他穿着一身黑去上学像是去发丧。 梁樾摁了两声喇叭,随后梁颂今趴在副驾驶上叫他一声,“8803!上车走了!” 柯崇抬起头来,看到车窗前没穿校服的梁颂今,露出一张干净的脸蛋,唇红齿白的看着他,落在肩膀上的发梢被风扬起。 “早上好啊8803,转学考试怎么样?”梁颂今喝了一口咖啡回过头和他打招呼。 整个车厢里瞬间都弥漫起一股咖啡的香气。 柯崇系好安全带:“还出成绩?” 梁颂今差点忘了他是个学渣,问了也白问。 她半扭着身子,安全带被扯出好长,认真的给他科普:“当然出,转学生可能还会有奖学金。” 柯崇想到自己看到的二中招生简章里重复次数最多的一条「名师聚集,奖金丰厚」。 他点点头,“还挺好。” 一想起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奖学金梁颂今就觉得心痛,叹了一口气又有点愁闷的缩在座位上时不时的看几眼手机。 学校门口人流如潮,车辆横七竖八的停着,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的倾泻下来,落在二中大门的巨石上,一股浓浓的暴发户气质扑面而来。 梁樾把车停好,问柯崇:“你寝室在哪栋?” 柯崇报了楼栋层数。 梁颂今反应极大的回过头看他,“你看错了吧?” 柯崇耐着性子:“没看错。” 梁颂今解开安全带,三两下调出自己的分寝名单放大给他看:“六栋是女寝啊。”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你这名儿也不像女生啊,还能分错了?” 梁颂今催促着他再确认一遍,一副热心肠的模样。 柯崇干净利索的从相册里调出来一张图片,6-504:柯崇、赵水苏、闫卓、辛牧。 梁颂今一脸难以言喻的盯着同寝名单,好似不相信般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浑然不觉的喃喃自语:“这他妈谁分的寝室啊。” 一整个社会底层闲散人员聚众,哪怕是深更半夜宿舍出了人命梁颂今都觉得意料之中。 她靠的很近,近到柯崇都能看清出她脸上的细小绒毛,薄薄的眼皮尾部有一道被压出来的红痕,身上带着苦香浓郁的咖啡味道。 柯崇下意识的和她拉开距离。 车门被猛然拉开,流进来的风瞬间冲淡了那阵苦香。 梁樾:“在车上干什么呢,赶紧下来,你俩那什么寝室,我打电话问明白了,就一个鸳鸯楼。” 确认自己没分错寝室后,柯崇道过谢单手拖着行李箱先走一步,梁颂今刚想抬腿走,被梁樾拦了一下。 然后掏出手机给她转了一笔钱,“你帮哥个忙 。”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梁颂今做梦都不敢想的程度,警惕心一下就上来了,迟迟不敢点转账。 梁樾:“你帮哥多照顾点柯崇,你懂这个照顾是什么意思吧?” 梁颂今懵懂的看着他。 “就是,你得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的,带着他多交朋友,融入新环境。” 梁颂今恍然大悟,“那你这钱不能够。” 不管是当保姆还是当老妈子,就这七千块钱也就管一个月。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梁樾叮嘱她在楼下等自己,然后大步向前接过柯崇手里的箱子。 梁颂今看着手边两个大箱子陷入沉思,这**丝到底什么来头,上学还得雇个妙龄少女当保姆。 - 梁颂今在楼下等了会就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来了。 梁樾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你带着柯崇去找你们班主任,顺便带带阿崇熟悉熟悉学校环境。” 梁颂今:“那我床怎么办?” “妈说你枕头被子什么的都在大箱子里,别的不给你动,铺好床就走。”梁樾一身腱子肉,一手一个箱子轻松的如履平地。 二中有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占地面积足足有小半条街,寝室都是豪华四人间,拥有两个五层的超级大食堂,还请了两个老师傅坐镇,在宜城一众高中里特立独行,口味自然也是一骑绝尘。旁边七八栋教学楼耸立着,中间靠连廊互通。校内人工湖中心还有一座凉亭,湖里常年游着两只鸭子。 边上有几排连梁颂今也叫不上名儿的树,上边贴着小名牌。 她指了指边上一颗杯口粗的树说:“这树是我的。” 柯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棵看起来养的都快死了,树叶子稀稀拉拉严重营养不良的银杏树。 树杈子上挂着一个木牌子——xxxx年x月x日,梁颂今获取宜城作文比赛一等奖,特奖此树。 “......”柯崇实在不知道这棵树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等你拿了奖你也有一棵树。”梁颂今一路给他介绍过去,还不忘记鼓励他认真学习,在二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提到奖励,梁颂今突然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对手。 “你转学考试那天人多吗?”她问。 “不多。” “那你见没见过一个叫贾科重的人?估计是和你一块考试的男生,从名字上看应该是个很灵活的男生,长的,我也不清楚。”梁颂今觉得得提前打听打听这个转学生什么来头。 奖学金是小事,但是这种吃到嘴边的肉突然被拽走还当着你面咽下去的感觉很不好。 整个高三参加转学考试的就他和一个女生,叫这么个奇怪名的的他还真没见过。 “甲壳虫?没见过。” 梁颂今已经把这个叫甲壳虫的人当成了假想敌,势必下次考试压对方一头。她愤愤开口,“好好的人叫什么甲壳虫啊 ,我还改名叫梁青蛙呢。” ........ 梁颂今带着柯崇上了三楼,她指了指中间对着楼梯口的房间说:“你先去办公室吧,我先回教室了。” 大概是梁樾打过招呼了,两个人同班,就连座位也挨着。 教室里陆陆续续的来人,梁颂今坐在窗户边找出一本书随便翻了两页看。 没过一会儿陈春杳走了进来,梁颂今和她招了招手,神神秘秘的问:“你考试那天有没有个叫贾科重的?西贝贾。” 陈春杳过目不忘,梁颂今觉得有必要再问问。 谁知陈春杳摇了摇头。 梁颂今紧皱着眉头怀疑这不光是个假消息,还是个假名儿。 又过了一会儿,传递小道消息的郝必先啃着苹果吊儿郎当的走了进来,头发上还打了一层发胶,不伦不类的穿着校服。 梁颂今上去就问:“你那奖学金的消息准不准。” 郝必先被抓着校服,嘴里苹果都忘了嚼,含糊不清的说:“当然准了!我亲眼在我舅舅电脑里头看着的。” “那我打听一圈怎么没见过那个叫甲壳虫的,是不是你编出来的假名?” “什么甲壳虫啊。”郝必先听的云里雾里的,慢半拍的想起来梁颂今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在看还珠格格,尔康骑马追紫薇的时候背景音叫了几声“驾驾驾”。 他扭着身子从梁颂今手里逃脱出来,大声纠正她:“人家叫柯崇,柯崇!” 甲壳虫:hi 靓青蛙:嘀嘀咕咕什么呢,吃了。 补充:上学期的期末联考试在整个宜城的教学系统内的,男主在教学系统外,所以他的进步名次会很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天气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