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1章 前言 年初唐宁女士从国外打来电话,说沈青山离开十年,她计划回国办一个纪念展,特来跟我商量,央求我能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好让大众从更多的层面去了解他。一开始我果断拒绝,但她再三请求,说我是最熟悉他,也是跟他最亲近的人,我来撰写最合适不过。 无数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如走马灯似地不断闪现,我犹豫再三,勉强答应,只是能否如期给到她,尚不可知。 身为语文老师,我不能自夸博闻强识、学识渊博,但自觉文学素养尚可,却深深地感受到语言的匮乏。文字的苍白和无力在我想要描绘他时尽显,表达不出他这个人的十分之一二。 数次起笔,却不知从何写起,又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写,呈现在公众面前最合适,以至于一拖再拖,迟迟无法落笔。 既是为着真实和纪念,那便索性抛开所谓的写作技巧和结构,向大家讲一个故事吧,我和沈青山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长,但也不短,足够困住我一生。 有的人倾盖如故,有的人白首如新。 而我跟沈青山初次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如久别重逢。 癸卯年芒种 第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零九年的秋天,我调到第一中学工作,担任高一的语文老师。一中是我的母校,毕业十余年,再次返校任职,自然是亲切十足,感慨万千。当年的校长董利民,他也曾是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如今他已退休多年,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这些年来每次去看他,话题总是离不开沈青山。 北京的秋季干燥清爽,晴空万里。开学典礼上董校长作了发言,特意向大家介绍我,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一一列举我的头衔,诸如特聘的高级教师、十佳青年教师云云,希望同学们在我的教导下好好学习,取得进步,一番讲话将我夸得若是不带出个优秀班级便觉要有愧于他了。 典礼刚结束,师生有序退场。我跟校长致过意,也准备回办公室,他突然想起什么,追了过来,叫道:“小许,你上午有课吗?” “没课,董老师,您有什么事儿吗?” “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想让你帮我跑趟腿。”董校长拍拍我的肩,接着道:“咱们学校正门处的雕塑不是翻新了吗,留了个位置挂牌匾。我请沈青山给咱们学校题了一幅字,刚好可以挂在那儿,对学生们也是一个激励。我跟他约好了,但我这不是要去开会嘛,抽不开身,就想请你帮我去取一下,其他人我不放心。对了,你知道沈青山吧?” 我当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看似十分寻常的校长还有这么宽的人脉。即便不混迹这个圈子,谁能不知道沈青山,这可是当代知名画家、书法家,尤善国画,好几年前凭借一副《江南春雨图》名声大噪,此后在国画界家喻户晓,作品更是被收藏家们拍到天价,但是他为人低调,外界鲜少知道他的身份,媒体没有一张他的照片,对于他的真面目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沈青山是个老头子,仙风道骨,超然物外,所以他的画才能如此超凡脱俗,又有传言说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性格孤僻,恃才傲物,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听说连美协会长邀约他都遭到拒绝。 “您认识沈青山?”我顿时来了兴趣,人的本性都是好奇的。 “老朋友了。”校长十分得意地点头,还卖起关子,“在他还没出名时我可就认识他喽。” “真的假的,我可不信。”我故意逗着这位老同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校长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告诉我沈青山的住址,让我直接过去以他的名义取字画,说我见到他本人就知道了。 临走时他又嘱咐我,说沈青山很低调,跟外界往来不多,不想引来媒体关注,让我一定要保密他的住址和身份,不要泄露出去。我的为人他是相信的,所以派我跑这一趟。 我自然信守承诺,但也被他的一番话以及外界传闻误导,闹出了一场乌龙和笑话。 校长给的地址离学校非常的近,就在附近的胡同,最多只需要走个十分钟。我简直都要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这么近距离住着一个名人,而我们所有人一点也不知情,但我很快调整了心态,毕竟名人也是普通的人,也是要吃穿住行的,何必大惊小怪。 这样想归想,我还是改道先去了一趟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心想去拜访大师,得体一点为好。 路上买了点水果,我便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胡同,顺着门牌号来到沈青山的门口。大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子,其中绿植青翠,井然讲究。院里一颗大枫树和银杏,枫叶的红和银杏的金平分秋色,正屋前面还有一片茉莉,当中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供人在院中休憩。 我站在门槛前敲了敲门,半晌没人应,便犹豫着走进去,眼前的景致总觉得似曾相识,大概是四合院都是大差不差吧。往里走了几步便看到了角落里东厢房前面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侧对着我,袖子卷到小臂上,正在石台上清洗画笔。另一侧石台则平铺着一张画,周遭凌乱地摆着颜料之类的绘画工具。因为视线受阻,在门口并看不见。 又往前走几步,我确定了这是个男人,之所以要用确定这个词,是因为他的头发很长,长及背部,乌黑的头发被随意束了个低马尾,扎在脖子后面,几缕碎发垂落鬓角额前。 他很专注,丝毫没有觉察有人到访。迟疑一会儿,我还是决定出声打断他,否则等他自己发现身旁何时多了一个人恐怕是要吓一跳的,我清了清嗓子,笑道:“您好,我来拜访沈青山他老人家,请问沈老先生在吗?” 闻言,这个人站直了身体,完全转向我,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似笑不笑的表情。我这才看清他的全貌,不由得一愣,因为他长得非常的好看,无论是谁,都要被这张脸惊艳一会儿的,至今我都对那场景记忆犹新。 他身材颀长,至少一米八,因为我刚好一米八零,目测他只会比我高,不会比我矮。他有些瘦削单薄,但是露出的小臂看得出来很有力,想来画画的人手都是很稳的。他的皮肤很白净,脸色却要比常人略显苍白,尤其是在他那乌黑的长发的映衬下,更觉文弱,不过倒是给人一种艺术的气质。薄唇紧抿,勾勒出好看的线条,他的瞳色较淡,眼里如含一波秋水、盛了漫天的星光。阴阳在他身上达到调和,已经很完美了,偏偏右眼角下方还生了一颗小痣,说是女娲造人时的点睛之妙也不为过。 他一身白色的棉质长衫配一条同色的长裤,黑泽圆润的木制珠子盘扣上雕着精致细纹,浑身上下透着儒雅干净的味道,随性且舒适。我第一次看见年轻人能把这一身极简单的中式服装穿得如此有神韵。 “沈老先生不在,您找他有事儿?”他露出浅浅的一笑,事后的我回想起来那一笑多少有点狡黠的味道在里面,但当时的我一点也没觉察,“我是他的助理,可以跟我说说。” “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给沈老带的?”注意到我手里的水果,他眼神示意,问我。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便放下画笔,拿出一张纸擦干净手,将果篮接了过去,一边往里走:“先进来坐吧。” 错身的刹那我闻见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檀香木的味道,导致我片刻失神,他又叫了我一声,我才跟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失态,现在想来自己也是觉得好笑的,怎么三十多岁的人了,面对另一个好看的男人,还能表现得像个愣头青。 自称沈青山助理的男人招呼我在客厅坐下,径直拎着果篮去了里间,出来端着洗好的一盘水果,又给我倒了一杯水。 这空当我打量了一下周遭,熟悉的感觉久久不散。屋外阳光很好,屋内却很是阴冷,就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人烟气一样。客厅的陈设满满当当,但是不杂乱,旧木家具显出厚重感,各种小文玩显出精致和年代感,还有摆放得整齐的画作,有些落款是沈青山,墙上挂了不少名家真迹,我知道的就有沈周、徐渭、齐白石、徐悲鸿、张大千,看的我在心中连连惊叹,不敢轻易乱动,生怕随便碰到一个什么东西便是传了很多代的古董珍宝。 “喝水。” 我端过青蓝色釉质茶杯,却不好意思看他,轻推了一下眼镜,向他道谢。 他在另一侧坐下来,我感受到他探询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 空气静默片刻,其实也不久,就是喝一口水的时间而已,但我却感觉心跳似在那一倏忽间跳动了好几百回,甚至都能听见那跳动的声音。 放下杯子,我有点心虚,尽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向他:“我是代董利民校长来取牌匾的,董校长说跟沈老先生约好了,他帮咱们学校题了一幅字,但校长临时有个会,来不成,所以让我来了。” 沈青山的助理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我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就瞥了这一眼,我便赶紧移开目光,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您稍等,我去给您拿。”说着他站起身,又走开去,径直出了客厅向院子里走去。 “劳烦您了。” 不一会儿,他搬着一块裱好的书法进来,大概长四尺,靠着墙边木制柜子立起来。 “就是这个,您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是不满意,我再让沈老给重新写一幅。”他敲了敲表面的玻璃,认真的看着我。 我心想大师的作品,我一个无名之辈哪敢说不好,况且,这幅字写得很遒劲有力,龙飞凤舞,豪放潇洒,上面写着我们学校的校训:勤奋、求实、和谐、创新,确是佳品中的佳品。 我立马说道:“这幅字好极了,董校长无论如何都是很满意的,我代表学校向沈老表示感谢。久仰沈老先生的大名,今天有幸得来拜访,可惜还是没能见到本尊。多谢您了,还请您转达谢意和问候。” “客气了,我会转达的。”助理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打扰。”我将牌匾搬起来,居然有点分量,竟手滑一下。他立马过来替我扶住,两手相碰,我感觉到他手心冰凉的触感。 待稳住,旋即他便松开了,问道:“没事吧?” “没事,多谢。”这是我第二次失态,我窘迫的扶了扶眼镜。 “我送您到门口吧。” 我表示不用,但他还是坚持送我出来。 “对了,您贵姓啊?” 我这才想起来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做自我介绍,忙道:“免贵姓许,我是一中的语文老师,也是董校长的学生。” “噢,许老师。”他点点头。 “您呢?贵姓?”我礼貌地回问他。 “我?我姓唐,叫我小唐就好了。” 路太短,我的心却突突跳着,一会儿就到了院门口,再次向他表示谢意,便快步离开了。 回到学校,我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将牌匾送过去。他们开会还没结束,校长不在,我只好先放在桌上,退了出来。 一直到午饭,我都还在想那位姓唐的助理,连下午的的课也忘了备,打算吃完饭利用午休时间匆忙整理一下资料。 “小许,见着沈青山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校长端着餐盘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打断了我的思绪。 “您确实没骗我。”我无奈地笑了,“但我没见着他。” “没见着?不在家吗?那你那副牌匾怎么来的?”校长疑惑了。 “他助理拿给我的。” “助理?”校长更疑惑了,“他什么时候还请了个助理?” “您不知道吗?不是老朋友?”我打趣道,一想到那位助理,笑意也不自觉地更深了。 “是啊,是老朋友,你说的是他的小学生吧,姓唐?” “对,是姓唐,原来是沈青山的学生?” “笑这么开心?这个学生长得很好看,看上人家了?”长辈总是很关注年轻人的感情,校长一点也不例外。 我差点被噎住,心想我笑得不至于这么明显,连忙否认:“好看是好看,那倒没有这么快看上人家。” “那就好,他那个小学生小你太多,人家刚二十岁呢,不合适。” 这下到我惊讶了,他看着是很年轻,我以为至多小我几岁,但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我吃着饭,含糊两句,脑子全被这个唐助理占据,一点点烦闷起来,跟校长说话也心不在焉。 “小许,小许!”校长敲了一下桌子。 “啊?”我不是有意怠慢,但确实胸口有点憋闷。 他继续笑着,一脸诚恳:“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你要是真看上了人家,我倒是也可以帮你牵牵线,不过要是成了,你可得好好珍惜,不能伤着人家的心。哎,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很放心你的,你是个好孩子。” 我矢口否认,表示谢谢他的好意,确实没有那个心思。 但我说谎了,不过是因为觉得年龄差距确实太大,不合适。 可是越让自己不要想,越是想他,最后一节课上完,学校放学,我鬼使神差地绕路回家,穿过那条胡同,暗暗期待着什么,路过时那扇门紧闭着,我却没有敲门的勇气,而且也没有理由,我内心忐忑,走的非常慢,还是很快就穿过了这条巷子。 第3章 识得庐山真面目 第二天去学校,发现大门口已经挂上牌匾,聚了不少学生,赞叹纷纷,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叽叽喳喳,控制不住的兴奋。 我没有停留,瞥了一眼便往办公室走去,经过一个晚上,我就已经想通,萍水相逢而已,何必记挂,我觉得年龄增长对于我来说的一个好处就是,我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纠结和执着于不可能的人和事,更容易放下。 一切都按部就班,正常的备课、上课、下课,我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一如我过去九年毫无波澜的生活。一中离我父母家近,所以工作调过来,我也重新搬回家住,休息日还能陪陪父母和姥姥。 周五放学,我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回家。董校长满脸笑容地进来,正想叫我,环顾一周还有老师没离开,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小许,你猜怎么着?” “董老师,什么事儿啊?”以前做学生的时候觉得他很威严,现在越看越觉得这小老头怪可爱的,我一边整理学生的作业,一边应和。 “就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帮你跟小唐牵线呀。”校长不卖关子了,迫不及待的告诉我,“明天你们来我家吃饭,介绍你们正式认识认识,看看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我瞬间愣住,有一种不可置信的虚幻感,眼前浮现出那个白衣男人,甚至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好一会儿不能反应过来:“您介绍我跟唐助理认识?” “是啊,我既然都说了,肯定要把这事儿办成的,不然我可不是说了大话?” “不是开开玩笑嘛,您还当真了。”我无奈的笑着摇头。 “哎,你放心,我没有特意跟她说是想介绍你们认识。沈青山不是给咱们学校送了副字嘛,我作为校长,自然是要感谢一番的,所以邀请他来家里吃饭作为答谢,然后我叫他把小唐也一起带来,小丫头活泼,能热闹一下。” 我更加糊涂了。 只听校长还在说:“到时候你自个儿把握,主动点,再交换个联系方式,周末没事儿邀请人家出去玩儿,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嘛。” “小丫头?不是,董老师……”我正要询问,好像他误会了,却被打断,他乐呵呵地说:“明天五点啊,来家里吃饭,不准迟到了。”便转身踱步走了。 我苦笑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也很好笑,我上高中时发觉了自己与别人的不一样之处,我喜欢男人,但这点隐秘的事只有父母知道,我从未跟任何朋友提及过,因为这个原因,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就连父母也是费了很长时间才能勉强接受,而他们也只是接受事实,实际上并不能理解。我怎么会想到校长是要撮合我跟那个白衣男人呢?果然是有误会。校长口中的小唐是个女孩儿,那么那个白衣男人是谁呢? 回家吃晚饭时,母亲又给我安排了相亲,让我明天下午去见一见人家女孩儿,说也是语文老师,在一所小学任教,肯定有共同话题,能够聊得来。我们就这个事情已经谈论无数次,刚开始我会生气,后来也慢慢习惯,看着父母脸上逐渐爬上皱纹,我也不忍心再惹他们伤心,他们同龄的人早已抱上孙子孙女,享天伦之乐,而我却像个逆子一样总是不能让他们如愿,别人问起来,他们还得替我打圆场,说我现在没有遇见合适的人,所以不着急,可是我知道,他们心里急得团团转。 本来不想去参加董校长的宴请,我不想稀里糊涂被他乱点鸳鸯谱,到时候弄清楚是一个乌龙,惹的双方都尴尬,但是没承想又被家里催着相亲,稍一思忖,董校长说过主要是为了答谢沈青山,我上次没见着,这次倒是有机会膜拜一下大师,倒也是好的,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当下便跟父母说我要去董老师家吃饭。 “吃饭?吃饭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嘛?你先去见见这个女孩子,改天再去老师家吃饭。”母亲依旧坚持。 “董老师有什么着急事?”姥姥却帮着我说话了,像个老顽童一样冲我悄咪咪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顿时会意,笑起来:“董老师请了画家沈青山去家里,难得有机会,我想一块儿认识认识,改天去相亲也成。” “沈青山?你们董老师还认识沈青山哪。”父母一齐震惊。 “嗯。”我点点头,一边给姥姥夹菜,思虑一下又补充道,“董老师还想把沈青山的一个女学生介绍给我认识。” “女孩儿?”母亲眼睛亮了。 “嗯。” “太好了,董老师介绍的绝对差不了,这还是沈青山的学生,难遇的才女啊!”母亲兴奋地给我夹菜,不停地说,“你明天去吧,别迟到,好好打扮一下,给人留个好印象。” “他一个大男人有啥好打扮的,我看这样就挺好的。”父亲好笑地看了一眼母亲。 “男人怎么就不用打扮,那不也得干净清爽,女孩儿才看得上嘛。”母亲不以为然,看着父亲倒突然害羞起来,“不然当初那么多人追求我,我偏偏答应了你。” “看来我年轻时候挺帅的。” 看着一家人互相打趣,我也不禁笑了,却也愧疚着。 我去赴宴,母亲比我还上心,提前两小时就开始给我找衣服,替我搭配,甚至还要给我做一个发型,被我跟父亲好说歹说劝住。在母亲面前,好像无论多少岁,孩子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母亲想让我穿西装,我觉得过于正式了,穿上让我很不自在,这衣服还是我当初毕业时参加工作面试时穿过,后来便一直挂在衣柜里。按照日常习惯,衬衣比较合适一点,但是最近天气渐渐凉了,太单薄,所以又外搭了一件棕色的风衣,也不会显得太随意。 临出门时,母亲上看下看,满意的点点头,说,要是能给她带回一个儿媳妇回来就更帅。 我笑了笑不敢接话,讪讪地下楼。 到了董校长家所在的旧小区,离约定时间还差一刻钟,我在楼下站了会儿,忍不住还是会想等会儿能否见到那位自称姓唐的助理,整理好思绪,掐着点才上去。 门铃刚按响,师母便来开门,和蔼地迎我进去,说就等我了,马上可以开饭。我们一起往里走,刚进客厅,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绸缎外套,搭配了一条黑色裤子,还是中式风,不同于上次的简朴,这件更显正式些,上面银线绣着精致的灵兽。 我说不清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惊还是喜,感觉大脑像是宕机一秒,那一刻真真是“所有的河流在我体内鸣响”。 他正跟董校长说笑,看见我们进来,便停下冲我点点头以示招呼,声音里带着笑意:“许老师。” 我正想说唐先生,唐字刚出口,董校长将我的话打断,起身向我走来:“小许,来了,快来帮你师母端菜,准备开饭,我们边吃边聊。”同时一边回头对沙发上的男人说:“青山,你先坐啊,好了叫你。” 我只觉眼前一黑,校长到了我的面前,拽着我朝厨房走去,转身的刹那我看见那个男人好像对我笑了一下,像是恶作剧被发现一样很调皮的那种,只一瞬间又神色恢复如常。 被校长拽进厨房,我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道:“青山?董老师,您刚刚叫他什么?” “沈青山啊,他就是沈青山。”校长一边洗手,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道,“小许,不好意思啊,我拉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青山说小唐跟她同学临时有点事儿,不能来了,这样吧,我下次再找机会约她跟你见面。” 当我听见校长说客厅的那个男人就是沈青山的时候,我脸色变幻一定是一言难尽,因为校长紧接着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缓了一会儿才说没有,表示我已经见过沈青山,上次去取牌匾,就是他拿给我的,只不过我弄错人,以为他是沈青山的助理。说完我又有点心虚,担心他看出我先前对着一个男人犯花痴,觉察出什么异常。 但他的反应说明我只是想多了,董校长哈哈大笑:“原来你没见过小唐啊,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小唐了呢,搞半天是场乌龙。青山也是啊,还学会开玩笑了,这小子有长进。” “董老师您就别笑了,多尴尬啊。”我根本一点都不愿意回想认错人这件事,我居然当着本尊的面,把沈青山误会成老人家,我不断去追溯当时还有没有别的失礼之处,越想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越是挥之不去,还有那张脸上右眼角下的那颗小痣。 “没事儿,青山跟你闹着玩儿呢。”校长端着两个盘子,示意我去洗手帮忙,“笑笑就过去了,我等下正式介绍你们认识,来帮忙。” 当时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出去,但是不可能,只好迅速整理好心情,洗完手拿了四幅碗筷也跟去餐厅。 我不是第一次在董校长家吃饭,在他还没当校长,还只是我的老师的时候,我就常来蹭饭,毕业后每年也都会回来看望,但今天这顿饭却是出奇的不自在。 “你们年轻人挨着坐,可以交流交流。”师母拉开椅子,指了指让我过去,又朝客厅叫道,“青山,快来吃饭了。” 我听见他趿拉着拖鞋过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他的声音:“辛苦董伯母。” 于是在这一张长方形的餐桌边,我跟沈青山坐在一侧,董校长和师母坐在另一侧。 “来,大家快吃饭吧。”董校长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示意我也陪他喝一杯,将酒瓶递过来,我一边斟酒,一边听见他对沈青山说道:“青山你喝不了就喝茶吧,不勉强你。” “谢谢董伯伯。” “谢什么呀,我还得谢谢你呢,送我们学校的那副字,给我们全校师生稀罕的,我的面子可大喽。”校长呵呵笑起来。 接着他跟沈青山介绍我:“这位是你的师哥,许常安,现在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小许跟我说你们已经见过,闹了一场误会。” 沈青山侧过头看向我,嘴角抿起好看的弧度,收起原先玩笑的意味,礼貌地微微颔首:“原来还是师哥,师哥你好。” 我尴尬的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啊沈先生,上次没能认出您。” “没事儿,本来也是我胡诌。”沈青山毫不在意,回过头去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 真是刻板印象了,我从未想过沈青山居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我总感觉能获得如此大成就的该是一个人生阅历丰富,受时间洗礼的老人,至少也应该是个中年人,因为岁月的沉淀和打磨才能出来好的作品,这是需要日积月累的。但又转念一想,艺术这东西,是讲求天赋的,很多人终其一生追求和努力,终究是碌碌无为,但是年少成名却是有的,是我先入为主了。 我转移话题缓解尴尬:“董老师说我是师哥,看来沈先生您也是一中毕业的?” “是的,他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之后我就专心转到行政工作了。”董校长将话头接了过去,“我算算啊,我应该是把你们送毕业了之后就转头从高一带了他们,青山刚好就在我班上,小你三级吧。” “噢。”我点点头,那看来最多差距三岁或者四岁,在心里飞快算了一下他的年龄,最小也该是29岁了? “你们俩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啊,一个两个都很优秀。”董校长满意的点点头,欣慰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点自惭形秽,忙道:“董老师,我哪里敢跟沈师弟相提并论,您别打趣我了。” “哦?在我们学校当老师憋屈了?”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个普通老师,沈先生却是闻名世界的大画家,这自然是不能比的。” “不同职业罢了,有何区别。”沈青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插话道。 “就是,你还是全国十佳优秀教师呢,怎么不能比?都是我的好学生。” “是啊,都是好孩子,青年才俊哪。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跟你们董老师才是不能比咯。”师母也笑着附和。 我忍俊不禁,站起来向他二位敬了一杯酒,顺从地笑道:“这不是还得感谢董老师的栽培,也辛苦师母。没有董老师您的教导,就没有学生的今天,俗话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老头不禁夸,乐得合不拢嘴:“要我说,我还是最喜欢小许你,又会说话,每年还知道来看我们,哪像青山哪,叫他来家里吃个饭,还得三请四邀的,今天倒是爽快,不容易啊。” 我重新落座,瞥见沈青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青山,你也别老一个人待着,多交些朋友。”董校长继续道,“跟你打个商量成不?今天你也算是跟小许认识了,以后你俩多来看看我跟你伯母怎么样?” 校长家的女儿远嫁国外,难得回来,老两口自己在家,属实有点寂寞,所以我每年节假日基本都会过来小坐一会儿,陪陪两位。 “好啊,那师哥以后来的时候都叫上我吧。”沈青山点点头,回答地很干脆。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校长更开心了,又想喝一杯,被师母劝阻,只得嘿嘿笑着放下酒杯,“那逢年过节你得跟常安一起来啊,说话可得算数。” “是,董伯伯,说话算数。”沈青山笑道。 一顿饭吃完,我的不自在之感早已消散,也已忘却早先的尴尬,董老师从中主导话题,聊的还算融洽,都是些闲谈轶事,大部分时候,我和沈青山两个晚辈只需负责听,时而附和。 饭后小坐一会儿,便打算离开,我起身告辞,沈青山也跟着站起来,说同我一起走。老旧的小区楼道很窄,无法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于是我们一前一后下了楼梯,他跟在我的身后,两人都没开口。来到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昏黄的路灯洒在地上,早秋的晚风轻拂,小酌了两杯酒,风一吹,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第4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我俩一同往小区大门走,我率先开口问道:“沈先生,您怎么回?” 他家离这里差不多两公里,大概步行半小时,要是开车,更快,只需十分钟。我跟他距离差不多,不过是相反的方向,走回去二十分钟就到家。 “我家很近,走回去,吃完饭当散步。”沈青山想起来什么似的,笑道:“哦,您知道我家。” 我点点头,将衣领拉紧了些,到了小区门口,正犹豫着道别,他问道:“您呢?住的远吗?要是同路,一道走走?” “好,刚巧同路,走吧。”我不假思索,嘴比脑子快,顺着话回答道。 于是我跟着他,我们抄了一条小道,没走大马路,说是近一点。巷子里的灯光更加昏暗,将墙内人家的树投的影影绰绰。 我和他并肩走着,先是由衷地夸赞他一番,年纪如此轻,就获得如此成绩,他倒是不谦虚,笑着说确实,可能有点天赋,并自嘲上天关了他哪扇门,所以给他开了这扇窗。就当时的我看来,他这个人却是找不到一点瑕疵的,一顿饭下来我知道他是美院毕业的,国内顶尖的学校,美术生的最高追求,再之后就是他在这条路上年少成名,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遭遇到画家常遇到的那种窘迫,非常的顺利,让人羡慕的才华加上一等一的外貌,我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完美的人。我虽知他大概是句玩笑话,却没敢追问,生怕戳到他不想为外人知的故事,那就有点唐突了。 沈青山很好相处,他非常的温和沉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一种厚重之感,但少了年轻人的活泼,也像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木味道一样,让人觉得宁静。我抛出的话题不会掉在地上,我们一路闲聊着,从他的画聊到我的工作,又聊回一中,学生时代的趣事,共同的校园,不一样的经历,拼凑出一幅不同时期的青春回忆,明明我们刚认识,却像认识了很久。 过了一个路口,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说话声也发生轻微变化,像是强忍着痛意,我察觉到他的异样,忙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是老毛病了,胃痛,今天还没吃药,可能刚刚在校长家吃了辣,胃受到刺激,这会儿开始发作显威力了。他极轻微的弓起背,似乎蜷缩能稍微缓解一点疼痛。 又一阵风吹来,沈青山浅浅地瑟缩一下,我穿着风衣都觉有些冷,更别说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绸衣。我没多想,立即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穿上吧,这样会好一点。” 我碰到他肩膀的时候,明显感觉他僵了一下,于是讪讪地松开:“您自己穿吧。” “不用了,谢谢。”他礼貌的拒绝。见他将手放在肩膀上,意欲把衣服拿下来还给我,我立马按住他的手,一阵冰凉。 “沈先生,您的手可是出卖您了啊。”我半开玩笑,“还是穿上吧。”怕他再次拒绝,我补充道:“我喝了点酒,热得慌呢,就算您不穿,我也只好拿着。” “我的手一直都很冰,不过多谢。”这样说着,他还是老老实实将我的衣服穿好,并道了一声谢。 我们继续走着,考虑到他没有精力继续聊天,我便也住了嘴。还没走多远,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扶着路旁的围墙慢慢蹲下去。 我顿时紧张,俯下身去:“沈先生,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不用,我回家吃完药就好了。”他的声音在极力克制疼痛。 刚刚碰他时的反应,让我犹豫要不要过去扶他,只听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许老师,可能得劳烦您送我回家了。” 我自然是不觉麻烦的,甚至期待,但是总感觉有点趁人之危,我按捺住神色,尽力表现得镇定,问道:“好,那我扶您起来?” “嗯。” 得到了许可,我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使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这样的接触让我清楚了他比我还要高一点,不过扶着他倒也不太费劲。 我的心狂跳起来,四周一片安静,空气中只有我们二人的呼吸声,我大气都不敢喘,搂着沈青山的肩膀朝他家走。先前还觉得冷,这会儿却真是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真是燥热起来了。 我不敢乱动,只求快快送他回家,全程僵硬地保持着搀扶姿势,好在离他家已经不远,到他家门口时,我的手都快麻了。好不容易扶他在沙发上坐下,他直接倒下去蜷成一团,眉毛也轻轻地蹙了起来,倒是不忘跟我打招呼:“许老师,麻烦您了,您先回去吧,改天我再跟您好好道谢。” 他这个样子我自然是不敢走的,于是蹲下去问他:“药呢?药放在哪儿?先把药吃了吧?” “已经给您添麻烦了,不敢再劳烦您,我躺一会儿就去吃。”沈青山紧闭着眼,看上去疼痛相当难忍。 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一样,睁开眼靠坐起来,将衣服脱下来:“对了,您的衣服,应当洗了再还给您的,但是外面冷,您先穿上,希望您别介意。” 接过衣服我依旧没动,坚持道:“您先把药吃了,吃了药我就走。” 他的脸色比平常更显苍白,勉强冲我一笑,我当时心都咯噔了一下,极力让自己移开目光,探寻屋内储放药的位置。 “在那边的第二个柜子里。”沈青山不再拒绝,抬手指了指,“热水在那边的厨房。” 他吃过药,又继续躺倒在沙发上:“好了,我睡一会儿等药效起来。” “好。” 沈青山没再接话,呼吸也匀称起来,我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慢慢舒缓,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的长发垂散在沙发外,我直直地盯着看了估计有好几分钟,看样子他像是睡着了,我不敢惊动,但晚上若是任由他睡在这儿,恐怕是要着凉的,我们才刚认识,并且只见了两面,我不好贸然在他家翻寻毯子,迟疑一会儿,便将衣服又盖在了他身上,然后才转身悄悄地离开。 回到家父母不免又是一阵追问我的外套以及是否见到了董老师给介绍的女孩儿,答案自然是没有,但我巧妙的用沈青山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八点多我就早早地来敲沈青山家的门,等了足有两分钟,门才被打开,他头发披散着,应该是刚起,见到我,神色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是立马露出了浅淡笑意:“许老师,早,昨晚多谢。” “早,我去学校顺路,所以过来看看您,顺便带了早餐,好点了吗?”我提着一碗粥和几个包子,连忙解释。 昨晚接热水,他家的厨房一看就是常年不开火,设施样样齐全,但是没有任何食材,干净的一尘不染,晚上胃病发作过一阵,早上肯定需要吃点东西的。 “可是今天不是周日吗?学校不上课的吧。”沈青山接过去,略带玩味地笑道。 我似乎在他面前总是失态,连借口也不会找了,竟一时忘了还是周末。 我正想怎么找补,他倒替我打了圆场,接过我手里的早餐:“多谢您专程来看我,我昨晚就已经好了。” 他的脸色确实好看很多,我点点头,想着既然他没事,那我便准备告辞。 “许老师要是不忙,进来坐会儿?” 于是话到嘴边,我又改了口:“好。” 客厅里,我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沙发上,沈青山歉意地笑了笑:“您的衣服不着急穿吧,我洗了再还给您。” “没关系,不用洗,我直接拿回去就好。” “您上下班不是顺路嘛,明天您下班回家顺道来取吧,或者我给您送去学校?” 既然他坚持,我心想是个再次见面的好机会,便答应下来:“那麻烦您了,我下次顺道来取。” “是我添麻烦了才是。”沈青山把粥放在木茶几上,拿起皮筋随意地将长发挽在背后,一边问我:“您吃早餐了吗?” 我的作息一直很规律,每天不到七点就醒了,一日三餐是规规矩矩要吃的,工作后这些年偶尔还会去健身房锻炼,虽然没有练出大块肌肉,但是体格算得上匀称,身体健健康康,一点毛病都没有,连感冒都很少。 得到我的肯定答复,他给我倒来一杯茶,便开始吃起来。沈青山坐在我的对面,我正好可以面对面地观察他,真的很难去形容一个男人吃饭能吃得这么优雅,文雅但不矫揉,他安静地喝粥,我没有说话。 直到他吃完拿起餐巾纸擦嘴,突然出声打断了我:“许老师,我脸上沾到东西了?” 我想必是一激灵:“啊?” “您一直看着我。”沈青山好笑道,“是我脸上有什么?” “哦,没有。”我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岔开了话题,“您自己住这儿吗?” “嗯。”他收拾着一次性餐盒,丢进了垃圾篓。 沈青山没有多说,我便也不再问。他家这个小小的四合院总是让我很熟悉,我想说我是不是来过这里,跟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担心他以为我攀关系,便暂且压住了,一时静默。 桌上拾掇干净,他看了看一旁堆列的画,问道:“许老师您喜欢画吗?要不您挑一副作为答谢,我这里值钱的东西好像除了这些画也没有别的了。” 我对于画没有研究,但是他的作品很多人千金难求,我现在却能白白挑选,实属是行了好运,若是拒绝倒像拂了好意,不识好歹,倘若接受的话我又觉太贵重,承受不起。 想了想我还是推却道:“沈先生您太客气了,任谁都会帮忙的,一点小事,举手之劳。” “是吗?”沈青山不在意地笑起来,“看来许老师经常做这类好事了?” 我哑口无言,想解释又怕被他误会,坦诚道:“这倒没有。” “那挑一幅吧,就当是朋友间的赠礼。” “既然是朋友,就更不必这么客气了。”听他说出朋友二字,我有点欣喜过望。 “一码是一码,我不喜欢欠人情。”沈青山起身到那些画作面前,认真拨弄起来,替我挑选,顿了一会儿补充道,“或者您要是不喜欢,下次我请您吃饭吧?” 我跟了过去,半开玩笑道:“喜欢,您的画我都喜欢,只是这送了画还能请吃饭吗?” 沈青山停下动作,侧头看向我笑起来:“我就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许老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的画居然比不上一顿饭哪。” “您的画太贵重了,能有机会欣赏已经荣幸至极。”我认真地说道,他的每一幅画都是极品,主题各有不同,山水花鸟虫鱼,四时之季,四时之景,我倒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听沈先生介绍一番。” 沈青山当真给我介绍起来,我们聊了一个上午,我也被带进了他的艺术世界,听得入了迷。直到饭点才作罢,他邀请我一起去吃午饭,但我中午有点事儿,虽然不舍,却只能拒绝,他同我一起出来,直到胡同口才分开,并让我放心说他会记着欠我一顿饭,下次有机会给我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