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山行》 第1章 穿雨而来的萤光 深秋的夜晚。西南边陲小镇。寒风刺骨,不见月光,过路人寥寥无几。 一个小女孩赤着双脚在寒风中跌跌撞撞地跑着。她用一根草绳绑着头发,穿着单薄的、已经破旧不堪的衣衫,怀里抱着几个果子。果子是她从山上的仙君庙里偷来的供品,她和爹娘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道路上本没有坑洼和乱石,但她却跑得磕磕绊绊。突然,她脚下一滑,扑倒在冰凉的地上,果子滚了一地。她却不顾疼痛和冰冷,拾起果子,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她的爹娘还在一个避风的小巷中,她是趁爹娘睡着的时候偷跑出来的。和爹娘流浪的这些年,她一步也不敢离开他们,因为她总有一种恐惧和担心。只有在爹娘睡着的时候她才能完全放心地离开。 白天到小镇之前,她看到有人带着供品去山上的仙君庙,她就想和爹娘去仙君庙避风,还有供品可吃。可爹娘虽然落魄至此,却依然信奉神明,虽然她跟他们说仙君庙里供奉的是仙不是神,但爹娘依然不允许,说仙君就是天,得罪了天会遭诅咒的。 可她实在饿极了,终于趁爹娘睡着的时候跑去那仙君庙偷来了供品,为了让爹娘吃得安心,她还打算跟他们说是去山上摘的野果。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那个避风的小巷时,眼前却只剩一片空荡的黑暗,不见爹娘的影子。她顿时慌了神,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爹娘还是将她遗弃了。 多年来积攒下的苦楚使崩溃就在一瞬间。不管有多冷,不管摔得有多疼,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现在眼泪瞬间就溢满了眼眶,从她冻得通红的脸上流下。 她的爹娘本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有房子有田地,还可以上山打猎,也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随着她的出生,这样的生活就宣告结束了。 她一出生就因为哭声引来了狼群,全村的鸡鸭鹅被狼吃了个精光,更有不幸的村民被狼咬死。从此大家都视她为不祥,当她是灾星。村民们为保村子安宁,让她爹娘遗弃她,否则就将他们驱赶。 爹娘求神问仙,不惑之年终于得一女,爱还来不及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被视为灾星,为破这个妄断,爹娘请了一个道人来给她看,道人却说她是天降诅咒,一生霉运,不得好过。 可哪个爹娘舍得遗弃自己的孩子,更哪里忍心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自生自灭。但村民们不断逼迫驱赶,爹娘于是带着刚满一岁的她远走他乡。 她三个月就会走路,但走出第一步就崴了脚。六个月就会说话,却天生口吃。经常不免因为自己的霉运给身边的人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久而久之,孩童都不愿跟她玩了。但她却天生有一个过人之处——记性好,竟从一出生就开始记事,来到世上发生的所有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爹娘本想带她重新找个地方安家,可他们不论到哪里,都会因为她的霉运被驱赶。她一路经常听到“这样的孩子就是灾星,养了做什么,不如弃了”等言语。爹娘只能无奈带着她过流浪生活,转眼七年已过。 她也想自己就是爹娘的拖累,如果她离开爹娘,他们会生活得很好。可爹娘却是她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觉得只要爹娘没有丢掉她,就算她再不幸再倒霉也是有人爱的,她就不会绝望。 如今临近决堤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绝望翻涌而至。她通红的眼中不仅有绝望,还有愤怒。 她往小镇外跑去,觉得寒风更加刺骨,抹不净的眼泪仿佛刀片从脸上划过。她跑去不是为了找爹娘,爹娘既然如此选择,她知道这份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是跑去了山上的仙君庙。 她跑进庙里,抓起供桌上偷剩下的果子,往仙君脸上扔去。可端坐在上面俯瞰众生的仙君,永远是那副模样,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悯。 她本可以和之前所想那样,在仙君庙避风御寒,可是现在她却毅然转身,走入林中。虽然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但她心里反而不再感到恐惧,或许是因为恐惧已经被怨愤盖过了。 她在林中疾行,却没有目的,好像只有这样一直走着才能让她舒服几分。可偏偏雷声大作,天降骤雨,南边深秋的雨凉如寒冰。 至此她所有的力量都被雨水浇灭,只剩下怨愤。终于,她停住了脚步,倒在了雨中。 她感觉自己就要堕入一个黑暗恐怖的地方,无力逃脱,越堕越深。就在她感到无尽的黑暗就要将她吞噬之时,从眼角残留的缝隙中却见到黑暗中竟生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在风雨交加的林中,竟有一只萤虫朝她飞来。萤虫本不会在雨中飞行,可这只萤虫却穿雨而来,停留在她面前。因这穿雨而来的微弱的萤光,让她顿觉身处绝地也可以逢生。 可她又饿又冷又困,实在没有力量再起身,于是伴随着萤光在雨中沉沉睡去。在睡梦中,她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臂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等她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敞洁净的房间里,曙光从窗户透进来,明亮而温暖。 第2章 暮云山入室弟子 就在她还恍惚之时,一位道长推门而入,他身着白袍,手持拂尘,一身纤尘不染。 因为记得小时候被道士断定天降诅咒,从此她在路上见到道士都是避着走。但面前这位陌生的道人却让她隐隐感到一种心安。 但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又经历了昨晚的雨夜,定是立刻安稳不下来的,她警惕道:“你是……是谁?这里是……是哪?” 道长露出慈祥的笑容,“我叫空予,此处是暮云山。” 她回忆起睡梦中好像有人将她抱起,“是你将我带……带回来的?” 空予道长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抬起手,贴近她的脖颈。 她有些紧张,“你……你要做……做什么?” 道长将手掌放到她的喉咙处,“先不要说话。” 她顿时感到有一股暖流自她的喉咙流到胸腹间,很是舒服。 “好了。”空予道长轻轻拿开手掌。 她疑惑道:“什么好了?” 空予道长道:“你感觉现在说话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她摸摸还留有余温的喉咙,“有什么不同?你对我做了什么?”说完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再结巴了,“是你治好了我的结巴?” 空予道长含笑点头。 这八年来,她做什么事情都是磕磕绊绊,说话、走路、吃饭……她本来已经习以为常,可当磕绊的生活中终于有一件事情变得顺利,她就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惊喜道:“谢谢道长!您一定是菩萨或是神明转世!” 空予道长笑道:“我不是菩萨,更不是神明,只是这山上的一个老道人。” 可她想,如果天上真有神明,那一定是面前这位道长的样子。 空予道长笑问:“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她曾听闻有人为了寻仙问道远走他乡,她也想过拜师修习,可她这般霉运别修成个天翻地覆……但此时她却生出了一丝尝试的勇气,犹豫道:“我可以吗?” “为何不可?” “我被天诅咒,这一生都会倒霉,遇到我的人也会倒霉的。” 空予道长轻抚着她的肩膀,“你刚才不是说我是神明吗?神明是不会倒霉的。” “可是我万一修坏了,一发不可收拾怎么办?” 空予道长道:“有我在,不会的,就算真有那一天,还有我给你担着。” 至此,她终于心安,愿意走出这一步,她朝空予道长磕头道:“我愿意做道长的弟子!” 空予道长扶起她,“你叫什么名字?” “谷子。” “谷子?” “爹娘说谷子最好养活,所以就叫我谷子,可我却是最不好养活的‘谷子’。” 空予道长笑了笑,“你既成为我的徒弟,我另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嗯。”她欢喜地应着。 “我是昨夜因为林中的一处萤光才发现了你,如此就叫你晚萤可好?” “晚萤……”她欢喜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道长,谢谢师父!” 空予道长起身道:“一会我让你宜茗师姐过来,带你四处走走去熟悉一番,今夜亥时你再到清心殿去,我会在那里等你。” 晚萤一一应着。 空予道长又道:“桌上有糕点,你如果饿了就吃一些,为师就先离开了。” 晚萤目送着空予道长离开后,立马下了床,奔到桌前,拿起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尝过甜蜜的味道和饱腹的感觉了。 她终于吃了个饱后,打开房门,清晨和煦的曙光照耀在她身上,山上鸟鸣阵阵,时时传来山茶花的清香。 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享受着这般美好。昨夜及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成了一场旧梦,虽然难以忘记,但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忽然有人喊道:“你是晚萤师妹吗?” 晚萤起身望去,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少女拿着一件叠得整齐的浅黄色衣衫,正朝她走来。 少女又道:“我是宜茗师姐,师父让我来带你出去走走!” 她听到是宜茗师姐,赶紧下台阶去迎她,却从台阶上跌了下来,重重地磕在石板地上。 宜茗师姐见晚萤磕倒,喊道:“晚萤师妹小心点!”说着就赶紧走上前,要去扶晚萤。 晚萤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笑道:“师姐不知,我再小心也是没用的,还是会跌倒。” 宜茗师姐扶着晚萤,给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怎么会呢,磕疼了吧?” “没事。师姐不是要带我出去看看吗?我们快去吧,我没事的。” “不急,你先进屋将这套衣服换上,我们再出去。” 晚萤跟宜茗师姐回到屋里,宜茗师姐将衣服给了她。晚萤展开衣服很是惊喜,“好漂亮的衣服啊!” “快换上吧,深秋时节天气凉,你穿得这么少会感冒的。” 晚萤换上了衣服,衣服柔软又合身,穿着很是舒服。宜茗师姐给她重新挽了发髻,拿过一面镜子举到她面前,晚萤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虽然穿着崭新的衣衫,头发也束得整齐好看,一张脸上却满是污泥。 她去洗了把脸,才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她的皮肤虽然因为风吹日晒已经不再白皙,但五官清秀,骨相俊美,又生得一双笑眼,仿佛世间的苦难都与她无关。 晚萤跟着宜茗师姐先往南边去,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一个人。直到跟宜茗师姐来到一处修习圆场,才知弟子们原来都在此处练剑。 弟子们见到宜茗师姐齐声道:“宜茗师姐好!” 宜茗师姐点头致意,弟子们又都好奇地看着宜茗师姐身边陌生的晚萤,晚萤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只听宜茗师姐对大家道:“这就是你们的晚萤师妹,以后要多多照顾她。” 弟子们齐声道:“是,师姐。” 晚萤朝大家笑了笑,但并没有人回应她,大家只是盯着她好奇地看。 当晚萤跟着宜茗师姐刚一离开,就听到有弟子道:“你说她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师父怎会收她做了入室弟子呢?”另一位弟子道:“谁知道呢,听说还是师父从林中捡回来的。” 宜茗师姐回头道:“集中心念好好练剑,不许妄动口舌。” 弟子们才收起言语,继续练剑。 晚萤刚才就见到这里的女弟子们都是清一色的粉色衣衫,男弟子们都是清一色的灰白衣衫,只有她的衣服是浅黄色的,不知这衣服的颜色有什么关窍。直到现在听到他们所言才有些明白,她好像是获得了一种大家没有的特权,她问宜茗师姐:“师姐,入室弟子是和大家有什么不同吗?” 宜茗师姐道:“简单来说就是只有你一人能入得师父的清心殿,只有你一人能得师父亲传。晚萤师妹不用在意他们那些话,师妹定是天资过人才能被师父收为入室弟子,日后一定谨遵师父教导,好好修习。” 晚萤还是第一次被说天资过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天资,她应着宜茗师姐,还想晚上去找师父的时候问问师父。 宜茗师姐又道:“大家都是卯时起床练功,辰时左右吃饭,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膳房和大家一起吃饭。” 晚萤刚吃糕点吃了个饱,现在还没消化呢,但又不好拒绝,于是跟师姐转了一圈就去了膳房。 众弟子已经在膳房吃起饭,宜茗师姐领着晚萤去盛饭菜,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晚萤接过碗,明明拿稳了碗,可碗却掉到地上摔碎了,米饭洒了一地。 弟子们的目光立即投射到她身上,晚萤连连道歉,赶紧捡起地上打碎的碗片,又被碎片划伤了手。 已经有弟子在议论:“怎么那么冒失,连碗都拿不住。”“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能练好功吗?” 宜茗师姐让她先包扎伤口,可晚萤坚持捡完了碎片,捡完后也不顾流血的手指道:“师姐,我不饿,不吃饭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跑出了膳房。 她还没走远,就听到膳房内传出“哎呦”一声惨叫,接着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原来是一个男弟子踩着洒到地上的米饭滑倒了,摔了个屁股蹲。 晚萤往回走的路上心里又郁闷了起来,虽然来了一个新地方,但她还是那个会倒霉、会给别人带去霉运的人。回到房中,手指上的血已经风干,也不用包扎了。 虽然有幸遇到了空予道长,来到这个新的明朗的地方,但她的命运并没有就此焕然一新。她躺回那张柔软的小床上,被褥充盈着阳光的味道。虽然命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她也看到了新的希望。 爹娘没有了她就不会再倒霉,也不会再因为带着她而遭到人们的驱赶,他们可以在某处安家重新生活。她有了一个那么好的师父,也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一夜之间,一切其实已经好了太多了。 第3章 俯瞰自己的命运 她怕对这里不熟悉天黑了会迷路,在亥时之前就跑去了清心殿,在殿外等候。亥时一到,她就轻轻推开了清心殿的门。 “师父叫我亥时来是为何事?” 空予道长向她挽手,她走了过去,还没说话肚子却先“咕咕”叫了起来。 空予道长问:“萤儿没有用晚饭吗?” 晚萤摇摇头。 “为何不去用饭?” “因为我不知道哪一顿饭会打碎碗,会让别人摔跤,我就是天生……” “萤儿,意外的发生并不总是因为时运,何况是一些小事。打碎了碗是因为你第一次去膳房用饭,到了陌生的地方会紧张、会心不在焉,别人要因此摔了跤,也是他的大意。虽然人各有命数,但不能总是将所有的事情归于此。” 她仰起头问空予道长:“师父,宜茗师姐说我因为天资过人被您收为了入室弟子,可是我却也知道自己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师父,我到底哪里天资过人?。” 空予道长摸着她的头,“萤儿自与常人不同。命虽由天定,但心却是由自己掌控的。” “掌控自己的心?” “只要心不被万事万物左右,不管命运如何,你都可以走在命运之上,俯瞰自己的命运。” “走在命运之上,俯瞰自己的命运……”晚萤思索着。 空予道长道:“今日唤你来,是有两件事要与你说。” 晚萤回过神,“师父有何事?” 空予道长道:“以后每月为师都会为你渡清心咒,今晨在你未醒之时,我已经为你渡过一次,今日是初一,以后就定在每月初一的亥时,萤儿不要忘了来。” “清心咒是什么?” “清心咒能清扫烦忧,使人心清目明,心中畅快。” 晚萤这才想起怪不得今天醒来之时就觉得心中比往日畅快了许多,原来是师父给她渡清心咒的缘故。 空予道长又道:“你既然来到暮云山,做了我的弟子,从明日起,你就要卯时起床,和大家一起练剑修习,由你宜茗师姐教你剑法和御剑之术。” 晚萤应道:“我一定会努力修习的!” 空予道长从一个长匣里取出一把剑,此剑剑柄之处镶着一颗小小的绿宝石,在灯火的映照下发散出微微莹光,“此剑名为乘风,现在赠与你,要用它好好修习。” 晚萤对这把乘风剑爱不释手,谢过师父后就离开了清心殿。虽然还不会使剑,但回去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左挥挥右挥挥,回房间睡觉都要抱着乘风剑。一直以来的流浪生活,也让她习惯了用睡觉来对抗饥饿。 从此以后,晚萤每日都是暮云山最早起床、最晚吃饭的一个。虽然经常因为练剑划破衣服甚至负伤,也经常因为御剑飞行总是贴着地面几丈高而被同门弟子嘲笑。但因为师父的鼓励让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不管学什么开头总是难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勤于修习,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成果的。 可年复一年,总是事与愿违,不管她怎样努力还是练不好剑,也学不会御剑飞行…… 日久天长,当她还是没有什么进步的时候,她对自己的信心也逐日减少。加上经常因自己的霉运让大家受伤,久而久之不用她刻意避开大家,大家都自觉离她远远的。 刚开始对她好的宜茗师姐也渐渐不愿与她说话,对她的态度也变了样,她其实也知道原因,因为经常听到大家说“她那么笨师父到底为什么要收她做入室弟子?”“宜茗师姐那么厉害都没能入室,她到底是凭什么。”“定是有什么门路。” 而空予道长虽然收她做了入室弟子,但除了每月初一让她去清心殿渡她清心咒之外,也没有传授她什么法术。她想是自己连最基础的剑术和御剑飞行都学不会,师父又怎会传授她更精妙的法术呢,又想师父虽然不说但心里总会对她有些失望吧。 除此之外,她发现自她来到暮云山后,师父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久在远山的师叔回到暮云山后,师父才渐渐有些恢复,师叔也一直没有离开。但师叔自来这里的第一天就不待见她,好像她犯了什么错一样。 转瞬间十年已过,晚萤已长到十八岁,经过十年的不懈努力,剑法和御剑飞行终于……还是没学成。不过前些日子,她终于有了一个朋友,但这个朋友却不是人类,而是一只莲蓬精。 那晚她熬夜苦习御剑飞行的时候,终于飞到有史以来最高的高度,可不一会儿就摇摇晃晃地直冲山下去,撞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果树上,果子落了一地。 她撞到树后又从树上摔下,接着被好几个果子砸了头。她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脑袋,嘟囔道:“乘风,乘风,在我手里乘的怕是旋风……” 只听旁边有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就差一分一毫,修炼了三百年才刚化为人形的我,就要命丧于此了……” 晚萤转头看去,发现树下竟有一个少女,而她的乘风剑正插在少女身前一寸处。那少女穿着绿色的衣裙,粉嫩的脸庞已被乘风剑吓得惨白,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口的果子。 晚萤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法术不济,差点伤了你。” 那少女脸上回了些血色,望着晚萤,并没有生气,反而伸出一只手,面露笑容道:“你是我化为人形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晚萤本已经做好了被她骂一顿出气的准备,可是她不但没有生气,还要交朋友,“可是我害你差点没了命,你不怪我吗?” 少女却道:“如果我没有坐在树下吃果子,或者我往边上坐一坐,也不会经历这种惊险啊。” 晚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你不知道,我生来倒霉,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跟着倒霉。” 少女道:“可我不是人。” “啊?” “我是一只莲蓬精!” “莲蓬精?”晚萤也曾听别人说起可以化为人形的精怪,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以为他们都像人鱼一样只有半身是人形,但现在在她面前的这只莲蓬精却与人类无异。 莲蓬精道:“我虽然化形为人,但因为修炼时间不长,只能在夜晚维持,太阳升起后就会变回莲蓬。所以在太阳升起之前我要回到莲花池,在外面变回原形怕被人踩着或捡回去吃掉了。” “原来是这样。但能修炼成人你已经很厉害了。”晚萤暗道:“我虽然生而为人,但却修炼不出个什么。” “可是晚上人们都睡着了,山上山下一个人也没有,都没人陪我玩。”莲蓬精上下打量着晚萤,“你为何会到山下来?还是从树上掉下来?下山历练的弟子都会经过山下的莲花池,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晚萤道:“我是在修习御剑术,没有控制好乘风剑,才跌了下来。虽然我在暮云山修习了十年,但还没有下山历练过。” “为什么?” “可能是我法术低微,没有下山历练的资格。” 莲蓬精摆手道:“哎呀,很多下山历练的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有的连我们这样的小精怪都打不过。而且下山历练比在山上整日修习要好得多,出去看看总是不错的。” 听莲蓬精如此说,晚萤动了心,在山上修习了十年法术也没有什么长进,也许下山历练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只要能得到师父的允许。 “谢谢你莲蓬精,我会去跟师父说,只要对修习有益,我想师父会允许的。” “那你可以做我的朋友了吧?” 晚萤欣喜万分:“当然可以!” “不过不要再叫我莲蓬精了,我叫蓬蓬。” “嗯,我叫晚萤!” “那我就叫你晚晚!你以后每天晚上都要下山来和我玩,我一个人太没有意思了。” 晚萤虽然知道暮云山有晚上不得独自下山的戒律,但她不想失去这终于交到的朋友,就一口应了蓬蓬。 以后的几日,晚萤每晚都会下山去找蓬蓬,她也发现蓬蓬确实不会被她的霉运影响到。 直到五日后,已经好久没有跟她说过话的宜茗师姐突然在修习结束后叫住了她,让她从今日起禁足十日。 晚萤才知道她这几日晚上总是一个人下山的事被发现了,而且大家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些不堪入耳的话。 修道之人总是与精怪对立,晚萤怕大家知道了蓬蓬后会伤害蓬蓬,就说是自己晚上怕打扰到大家睡觉才去山下练剑,可根本没有人信。 晚萤自知犯了戒律要受惩罚,但是不想大家随意揣测,尤其不想师父听到这些话。于是在禁足的头一晚就擅自出了房间去清心殿找师父讲明白并认错。 空予道长虽然没有解除她的禁足,但也并没有听信大家的言语。 晚萤跟师父说自己想下山历练,希望得到师父的许可。空予道长却道:“绝对不可。下山历练对你没有好处。”晚萤没想到师父会一口拒绝,而且拒绝得这么坚决。 晚萤被禁了足,才终于得以休息,可她心中却郁郁不畅。平时虽然一直练不好法术,但她却每天都坚持练习,没有一刻停息。可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信心也会被磨尽了,希望不生,怨愤便至。 禁足十天,她除去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坐在窗前回首自己已走过的十八年。她恐惧的事情都会发生,努力的事情却从来没有结果。 虽然也曾绝处逢生,可逢生之后却依然逃不出命运的禁锢。虽然每次师父为她渡完清心咒后,她都感到心中清明畅快,可清心咒终究也是治标不治本。 她学着俯瞰自己的命运,可也想她的命运就只能如此吗? 第4章 古樱树下遇少年 十日禁足结束前一晚,晚萤被师父叫去清心殿,师父对她道:“为师明日要去樱湖山庄捉一只生有怨气的水怪,如果萤儿想下山走走,可以同为师前去。至于历练一事,萤儿就不要再去想了。” 晚萤道:“师父,可我在山上修习,不管是剑法还是御剑术,没有一样长进,这样的修习有什么意义呢?” 空予道长道:“意义不必去寻,水到渠成,意义便生。准备一下,我们明早就去樱湖山庄。” 师父这样说,晚萤也不再多问,她回去撕下衣服一角,写下这十日被禁足的事情,想经过山下莲花池的时候给蓬蓬,让蓬蓬知道她是因为被禁足才没有如约。 第二天一早,她就跟着师父下了山。樱湖山庄就在暮云山往东十里之处,空予道长也没有御剑,晚萤就跟师父一路走去。 经过山下的莲花池,晚萤想找蓬蓬,可蓬蓬白天已经变成莲花池里的一个莲蓬。晚萤将写了字的衣角系在莲花池旁一棵小树苗上,蓬蓬会看到的。 晚萤跟师父来到樱湖山庄,樱湖就在庄子的前面。樱湖一侧湖岸上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樱树,正值樱花盛放,春风经过,一树樱花纷纷而落,很是好看。湖面微波荡漾,就是湖水有些浑浊。 空予道长嘱咐晚萤,一会儿水怪出现后让她离得远一点,她知道师父是怕她受到伤害,可是自己也想能帮上一点忙。 晚萤有些失落地往后退去,师父将她叫住,拿出几个风铃递给她,“萤儿去将这些风铃挂在湖对岸的那棵古樱树上,要挂在朝湖面的这一边,以扰乱水怪的心神。挂完风铃就马上远离湖岸,等师父捉住这只水怪再来。” 晚萤应了师父,欢喜地接过风铃,就沿着樱湖跑去对面的古樱树下挂风铃了。 从湖的另一岸远望古樱树,只觉这棵千年古樱树与樱湖相映成景。现在站在树下却感觉仿佛整个天空都被樱花覆盖,粗壮的树干恐怕五个人都合抱不过来。 不过这棵古樱树虽然树干粗壮,樱花开得茂盛,但枝叶生得低,不用爬树就能将风铃挂上了,要是树高的话师父不放心也就不会让她来挂风铃了。 现在晚萤站在树下只要稍微一抬脚就能将风铃挂到枝叶上。风铃一挂上,就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她将几个风铃都在树枝上挂好后,就谨记师父的话,远离湖岸。 当晚萤从樱树旁走过,见有一个少年正躺在另一侧树下,樱花落了他一身,他抱着一本大书正在睡觉呢。 晚萤怕一会儿水怪出来会伤到他,就上前轻推他的肩膀,叫他:“喂,你醒一醒,在这里睡觉不安全。” 少年醒来,一双睡眼还有倦态,可当他看见晚萤后,顿时清醒了过来,一副格外惊喜的模样,喊道:“萤儿!” 晚萤疑惑他为何会知道她的名字,刚要问他,谁知少年竟一个起身抱住了她,兴奋地道:“萤儿!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晚萤却被他吓到了,不知如何安放两只胳膊,抱也不是,不抱也挣脱不开。可少年却紧抱着她不松手,晚萤道:“你抱得我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少年才松开她,望着她傻笑。 她问少年:“你认得我?可我没有见过你啊?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道:“我叫钟缘!” “钟缘?”晚萤仔细回想着,都要将这十八年来所有的倒霉事都过了一遍了,也没想起这个名字,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确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钟缘却坚定地道:“但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萤儿!” 晚萤见他这么肯定,又问:“我十年都未曾下山,你何时见过我?” 钟缘挠了挠头,皱了皱眉,想了想,然后道:“我也不知道。” 晚萤觉得他定是认错人了,可钟缘却认定她就是他要找的萤儿。 好奇怪的少年,从未见过,却认定找的人就是她。 只听湖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晚萤往湖中望去,见湖中心的水像烧开了一样往上涌,赶紧对钟缘道:“我师父就要引湖里的水怪出来了,我们快离开,在湖边会有危险的。” “你师父要引水怪出水?”钟缘不仅不怕,竟还有些惊喜,“我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就是为见一见这只水怪!”他竟非常自然地握住了晚萤的手,“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相信我。” 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水怪腾出湖面,溅起的水花如浪高,直拍向湖岸。 钟缘将晚萤拉到身后,自己用左手去挡水花。晚萤见到他左手手腕处发出一道蓝色的弧光,拍过来的水花竟然笔直地落到湖里,连他们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打湿。 再往那水怪望去,只见它通体呈铜绿色,有手有脚,体型跟人差不多,一颗大头格外瞩目,两只大耳朵耷拉着,耳朵上还挂着几根水草,两只手上有一团灰白色的雾气。 空予道长催动两把剑,从两面攻击水怪,水怪欲同时抵住两把剑的来势,却因为樱树上的风铃声让它似乎使不上力,只能退后闪避。紧接着两把剑交汇后合二为一,直刺向它的胸膛,可到了它的身前却化成了一个袋子,它本来迎剑而去欲击破剑势,却不料到了近前没有打住直接被收进了袋子里。 钟缘问:“你师父将这只水怪收了去会将它怎样?” 晚萤道:“一入化魂袋,它的法力便被化魂袋吸收,百日之后,它的精魂就会被炼化。师父的这个化魂袋十年之中炼化过几十只精怪的精魂,不过师父捉的都是为害一方的精怪。” 钟缘道:“很多精怪如果没有遭到人类的排斥驱赶,是不会作恶的,而且没听说这只水怪伤害过这里的人,你师父为什么要捉它?” 晚萤道:“师父在路上跟我说这只水怪与其他精怪不同,它不知为何生有怨气。它在樱湖中,会让整个樱湖水慢慢变得浑浊,如果误饮了这湖中之水,神志就会受到影响。幸好樱湖山庄的人不饮这湖中之水,但也怕有渴极了的行人误饮。” “呃……”钟缘砸吧了两下嘴巴,“我晚上看不清这水是清是浑,就喝了两口……” “啊?”晚萤担心,“我带你去找我师父吧!” 钟缘道:“这水喝着也没有什么怪味道,再说你看我现在像有事的样子吗?” 晚萤道:“不行,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还是小心一些好,你先跟我们回暮云山吧。” 钟缘问:“你是住在暮云山吗?” 晚萤应着,钟缘就立即道:“那我就去暮云山!” 回到暮云山,晚萤就请师父给钟缘看看。空予道长看过钟缘后,确定他确实没有任何事。 钟缘由此让空予道长放了那只水怪,但水怪体内的怨气不得净化就不得放归湖中,空予道长让钟缘快回家去,免得家人担心。 晚萤也才想到当时因为着急,没让钟缘跟家人打个招呼就将他带来了暮云山,现在天都黑了,他的家人不见他回去该担心了。 空予道长离开后,晚萤就要送钟缘下山去,可钟缘却不走。晚萤想他是还记挂着那只水怪,就对他道:“师父既然说了不放那只水怪,任谁再去说也是没用的,你不要再想它了,快回家去吧。” 钟缘却拉起她的手道:“我不回去,我家在千里之外,我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寻你。” 晚萤听着一头雾水,“离家出走?寻我?” 钟缘目中满是坚定地点头。 晚萤问:“你为何要寻我?” 钟缘道:“因为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我这一生非萤儿不娶。” “啊?”晚萤惊讶不已,如果不是师父说他没有什么事,她甚至都觉得他是因为中了水怪的怨气神志不清才如此。 钟缘接着道:“我娘给我相亲,但我心上早就有了萤儿,我只会喜欢萤儿一人,只会和萤儿在一起。” 晚萤听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执着,也不能将其当作胡言或是玩笑了。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就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可我确实才刚见到你。” 钟缘道:“那我从现在起就在萤儿身边。” 晚萤道:“和我在一起会倒霉的,我天生霉运,大家都离得我远远的……” 钟缘却道:“我不会离开萤儿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倒霉是什么滋味呢,蛮想尝尝的。” 从没倒霉过的人,怎知倒霉的苦头呢?晚萤摇头道:“倒霉的滋味可不好受,会让你众疏亲离,会让你处处受阻,不管怎样努力还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钟缘听到此,竟比晚萤还难受,好像是因为自己才让她受这些苦似的,“都怪我现在才寻到萤儿,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的!” 晚萤听过师父的鼓励,见过别人的冷漠,还有蓬蓬的热情,可是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回应,钟缘竟责怪起了自己。 晚萤赶紧道:“这怎会怪你,况且没有谁能永远在谁身边的,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去面对。”离开了父母后,她虽然遇到了关爱她的师父,却也独立了许多,慢慢长大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一天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习上。“只是我不想背着被天诅咒的命运,我一直努力改变,却始终没有改变什么……” 钟缘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说着就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大书。晚萤瞧见书上写着“山海精怪录”五个大字。 钟缘翻到折起的一页给晚萤看,晚萤看到这一页的左侧画着一座有点点萤光的山,右侧画着一花一草一石。中间写道:萤山,隐于六界之外。山上有萤虫,其萤光可净化万物,汇千万只萤虫之光可成夙愿,改天命。若见萤山,须入妖域、冥府、魔界三大至暗之境,得盐生花、魂不食草、古焰石三种至暗之物。于晦日日月同落之际,将其置于人间至高至寒之巅无量山无量之眼,即见萤山,直至天明。 第5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晚萤惊奇道:“真的有这样神奇的地方吗?” 钟缘道:“萤儿,我们去萤山吧!汇集萤山千万萤虫的光就能实现心愿,这样萤儿就不会再倒霉了。” 晚萤对神秘又蕴藏希望的萤山充满了向往,那个被断言的“天定的诅咒”,只要能改变,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地方,哪怕要历尽千难万险,她也要往那里去。可是她知道师父一定不会同意的。 钟缘又道:“顺便将那只水怪也带去萤山,让萤虫之光将它的怨气净化了不就好了?” 晚萤道:“师父不会放了它的。” 钟缘道:“那就用偷的。” 她怎敢违逆师父,偷师父的东西,“万万不行,师父肯定会发现的,定会严惩的。” “可是我们不救它,它就会死的。”他信誓旦旦道:“萤儿放心,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时候,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晚萤拦不住钟缘,钟缘也没让她同去,毕竟是偷东西,还是偷她师父的东西。 钟缘离开后,晚萤担心得不得了,如果被师父发现了那可不是禁足十天能过去的。 可钟缘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个半个人大的绿东西,竟然就是先前那个体型巨大的水怪。 晚萤没想到钟缘竟然这么顺利地就将水怪偷了出来。可这半天的工夫,那水怪就变小了这么多。“它怎会变化这么多,现在不仅不可怕了,还有些可爱呢。” 水怪竟张开大嘴道:“我在那个破袋子里不过待了半日,竟一点法力都没有了!要是再待上几天,整个身体都要化掉了!” 它竟然会说话,说的还是人话。 “不好意思,你也没有害人却差点让你丢掉性命了。”晚萤一边抱歉,又一边担心,“可是你的怨气……” 水怪却拉着钟缘道:“还好恩人将我救了出来,才得以留得性命。” 钟缘赶紧松开它,“是我救你不错,但你对你的救命恩人请有点边界感。”又疑惑道:“一般没有化为人形的水怪是说不了人话的,可是你……” 它叹了口气,“我其实早已化为了人形,比恩人还要俊上三分!只是自从染上了这不良之气后就被打回了原形,变不回去了。” 钟缘钟缘摸了摸小怪的大头,“别担心,等我们带你到萤山将怨气净化了,说不定你就能变回去了。” 水怪已经听钟缘讲了关于萤山的传说,他一只活了四百年的妖从来没有听说过四海八荒中还存在这么一个地方,还是从一个人类的口中听说,只因这人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才勉强信了半分。 钟缘接着道:“萤儿,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萤山吧。” 晚萤虽然很想去寻找这座传说中的萤山,但知道师父肯定不会同意,师父养育她这么多年,又怎能不告而别。而且眼前的这个少年着实奇怪,她能相信他吗?她心里矛盾得很,“你容我想一想吧。” 钟缘道:“那我先下山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小怪藏起来,再回来找你。” 钟缘走后,晚萤回到房间,也没有睡觉,今日是初一,她要等到亥时去找师父渡清心咒。 她奇怪往日初一的晚上师父都会在清心殿中,可为何今日钟缘去清心殿偷水怪师父会丝毫没有察觉呢?如果不是她,钟缘也不会知道化魂袋在何处,她因此心里对师父有了负罪感。 晚萤越想心里越乱,终于等到亥时,去了清心殿,见师父已经如往常一样在清心殿中等着她,而她进了殿却不敢直视师父。 空予道长也没有和她说话,只在渡完清心咒后依然如往常一样让她快些回去休息。 晚萤犹犹豫豫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终于回头对师父道:“师父,我……我放走了那只水怪。” 空予道长却道:“我知道是他带走的,并不是萤儿。” 师父既然已经知道钟缘放了水怪,可竟然没有任何责怪,晚萤想不通,“师父为何……” 空予道长道:“为师已在山下设了结界,外人不得再上山来,萤儿也不要再下山去了。” 晚萤还想着去萤山呢,可师父却都不让她下山了,她不禁道:“师父,我为何不能下山去?我在山上再修习几十年还是一样没长进的。我听说有一座萤山,可以改变天命,我想……” 空予道长道:“萤儿,你不记得为师和你说过的话了吗?要站在命运之上,俯瞰自己的命运。” 晚萤道:“我俯瞰它,但我不信它,命运难道就无法改变吗?” 空予道长道:“这是你此生的劫数,你应劫而生,就要顺劫而行,才能平安渡过此生的困厄。” 晚萤有些激动:“可是我不想这样活下去,我不想让天左右我的命运,我想和大家一样,只要勤苦修习,法术就会精进,不想每日都如昨日一样,无论我怎样小心怎样努力就是做不好我想做好的事情!” “萤儿!”空予道长突然间变了神色,不是愤怒,而是痛苦。 此时师叔推门进来,见到晚萤,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出去!”师叔一把将晚萤推出门去,将门紧紧关上。 师叔对她这样的态度她已经习惯了,只是师父刚才面露痛苦的样子让她很担心,她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去。 过了好长时间,师叔终于从里面出来,晚萤立刻上前问道:“师叔,师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师叔怒喝道:“你怎么还不离开,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晚萤不明白师叔为何动怒,也不明白师叔为何自从回到暮云山就不待见她,只是道:“可我担心师父……” 师叔道:“如果不是你,师兄就不会这样。” 晚萤不安道:“是因为我要去萤山让师父生气了吗?” “萤山是什么地方?”师叔问。 晚萤道:“是一个传说,传说那里的萤虫之光可以实现人的心愿改变天命。” 师叔没有否定她,只是接着问:“既是传说,就是虚无缥缈之处,你如何去得?” “我不知道,但我想一试。”晚萤道,“师叔,你能跟师父说说,让我去萤山吗?” 师叔叹道:“我多想让你离开暮云山,但又不想师兄这十年来的苦心白费。” 她知道,师叔只是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其实暮云山的很多弟子都想让她离开这里,只有师父好像拼了命一样留她在山上,“师父为什么不让我下山?我就算留在山上修习也没有长进,师父的苦心我也……” “师兄不是盼你成材,而是替你承受命运。”师叔平静道,“可是你的命运为什么要让师兄来帮你承受?” 晚萤困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师父身体受损是因为我?” 师叔道:“因为清心咒,师兄是在逆天而行。你生来被天诅咒,你会不受控制地生出怨念,而控制不住怨念最后就会让你堕入无间。” “无间?那是什么?”晚萤问。 师叔道:“是一个极度黑暗的地方,一入无间,魂识将受到无尽的熔炼,永不得轮回,直至消熔殆尽。” 晚萤想起那个雨夜堕入的黑暗,无边无尽,难道那就是通往无间? 师叔继续道:“师兄为除去你萌生的怨念每月为你渡清心咒,此番做法是逆天而行,他自己会遭到反噬,受蚀骨之痛……他只是一直瞒着你,不让你知晓罢了。” 原来师父每次为她渡完清心咒都不让她多留是为此。 师叔接着道:“但你自己的命数应该让你知道,你该历的劫数不应该让你师父来帮你承担。” 这十年来师父为她的苦心她到现在才真正知晓,“我不能再让师父为了我受到到反噬,我要自己学清心咒!” 师叔叹道:“清心咒需要极高的修为和极纯净的心念才能练成。连我都无法练成,更别说你了。所以师兄才要将你留在身边。” 晚萤内疚不已,“这就是师父不让我下山的原因,师父一直都是为了我好,我却对师父说那些话。我要进去看师父。” 师叔拦住她,“你师父还没有醒来,不要进去打扰了。你要是想去那萤山,就现在悄悄地走,他是不会让你去的。如果你不想让你师父再为你承受这些,那就……就离开暮云山,走得越远越好……”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这番话,说最后一句时已不再看着晚萤,说完就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头也没回地道:“我将这些告诉你,师兄是不会饶过我的。如果你要去那萤山,就祝你路途平安。若真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你的造化。” 晚萤望着师叔远去,又回头看着紧闭的殿门,心中百感交集。 她在殿门外站了许久,最后跪在殿门前,对着殿门磕了三个头,“师父十年恩情萤儿无以为报,我自己的命数应该由我自己承受,若是天定,那我也该自己去逆天而行。萤儿走后,师父再也不会因为我受蚀骨之痛了。”她最后望了一眼殿门,就起身毅然离开。 她回到房间,包起那几件补了又补的衣衫,将所有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有人来过这里一样。然后带上乘风剑,趁着卯时之前背着行囊下山去了。 第6章 寻妖被丢白骨堆 山下果然设了结界,钟缘就算回来找她也上不了山了,晚萤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此去萤山或有千难万险,钟缘带着小怪或许还能顺利渡过艰险,跟她在一起可能会难上加难,现在也找不到他,她也不能在山下逗留,就决定自己独行了。她感谢他,因为遇见他,她才知道了萤山,虽然虚无缥缈,但总归在她心里种下一个希望。 她走到山下莲花池的时候,见到独坐在莲花池边的蓬蓬,十多天终于再见蓬蓬,她兴奋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蓬蓬。 蓬蓬见到晚萤也欣喜万分,她看见了晚萤留下的字条,抱着她道:“都怪我太自私,让你下山来陪我玩,让你受到了惩罚。” 晚萤道:“怎会怪蓬蓬呢,是太久太久都没有人和我玩了,突然有了蓬蓬,我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了呢!” 蓬蓬开心道:“那晚晚是下山来找我玩的吗?你师父不会再罚你了吗?” 晚萤失了笑容,松开了蓬蓬,“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也不是下山来找蓬蓬玩的,我要走了,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也许以后都不能和你一起玩了。” 蓬蓬急道:“你要去哪里啊?” “萤山。” “萤山是什么地方?”还没等晚萤说,蓬蓬就接着道:“管它什么地方,我要跟你一起去!” 晚萤拒绝:“不行,我不能让你去跟我冒险,再说此去萤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蓬蓬道:“可我在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白天只能看着行人从这里经过,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山上玩……我要跟你去萤山,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带我一起去!” 晚萤知道没有一个朋友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如果有朋友的陪伴就算是去冒险她也是愿意的,蓬蓬又何尝不是呢?蓬蓬执意要去,她也不忍心再拒绝蓬蓬,就答应了她,“那如果遇到危险,你一定要赶快离开,不要管我。” 蓬蓬却道:“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马上跑开不管我吗?” 晚萤立刻道:“当然不会!” 蓬蓬道:“那我当然也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晚萤道:“我们要快些离开,不然一会儿天明,师父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蓬蓬道:“不过……我坐在这里就是等着一会儿变回莲蓬,我白天不能化为人形,你要随身带着我。” 晚萤道:“我一定会保护好蓬蓬的!” 她们离开暮云山,在天明之时已经走出了很远。 晚萤想着钟缘那本书上写道,要去萤山须入三大至暗之境:妖域、冥界、魔界,可这三个地方在哪里呢? 晚萤问蓬蓬知不知道妖域在何处,但蓬蓬这三百年都在莲花池里,也不知道妖域在哪儿,冥界和魔界就更不知道了。 如此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只妖来问一问了,或者直接跟着一只妖走,就算它不说也总有回老巢的一天吧。 太阳出来之后,蓬蓬果然立刻变回了一个莲蓬,晚萤将她放在怀里,去找有妖出没的地方。 晚萤平时都是心想事不成,但遇妖运气可真是好,走了不到一天就听一猎户说他们村后的山上有一只鸟妖,山上的猎物都要被它给吃完了,连骨头都不剩。晚萤想一只鸟应该还应付得了,就信心满满地往山上爬去。 这座山看起来不是很高,可没有上山的路,爬起来也费力。晚萤爬了一个时辰还没有爬到山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接近傍晚时分,山上的飞鸟都渐渐归巢,林中也热闹了起来,可哪一只是妖呢? 晚萤继续往上爬去,已经接近山顶。忽然之间,归林的倦鸟呼啦一声又倾巢而出,飞出了山林。 是什么惊动了鸟群? 晚萤抬头望去,只见在夕阳的映照下,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落在前方,正摇摇摆摆地往山顶走去。它的身体被茂叶繁枝遮挡,只看到两根细长的东西往前移动。晚萤仔细瞧去,竟是两条鸟腿! 那猎户只说是只鸟妖,可没说是这么大的一只鸟妖啊!光是两条腿就比晚萤还要高了。 她早该想到的,能将这山上的猎物都吃光的鸟怎会小了呢? 见到这只庞然大鸟,晚萤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连鸟头都看不见,只壮着胆子仰着头朝上边呼喊道:“大鸟,请问妖域怎么走?” 大鸟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两只大翅膀扇了几扇,几棵树上的叶子纷纷而落。然后它转过身,一步一个大脚印走过来,走到晚萤近前,一个大鸟头俯探下来。 晚萤不敢大意,抽出乘风剑,虽然法术不济,气势还是要拿出来的。但她毕竟是有求于这只鸟,不敢得罪,拿着乘风剑只为防身和做出个气势。 可下一秒她就发现大鸟的鸟喙比她的乘风剑要长上宽上一倍!这要是被啄上一下,身上可就要添一个大窟窿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气势不减,“大鸟!我无意伤你!只是想问去妖域的路!” 大鸟用两只比果子还大的眼睛瞅着她,好像对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晚萤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说话,又问道:“大鸟,你如果知道妖域在哪里的话,可以带我去吗?” 大鸟又呼扇了两下翅膀,似是应答,但下一秒就将晚萤扇到一边去了。 晚萤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大鸟已经掉头走了,没有再伤她也没有再理她,她怕它飞走了自己跟不上,就紧紧跟在它的后面。 大鸟并没有飞走,而是不急不慢地往山顶走去。晚萤跟在它后面,它也没有在意。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晚萤跟着大鸟走到了山顶。山顶没有树木的遮挡,晚萤可以清楚地看到大鸟的样子。它有一身色彩斑斓的羽毛,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在山顶汇聚了一团彩色的霞光。 只见大鸟站在山顶往西边望去,夕阳已经落到西边山巅之上。青绿的山巅托着一轮红日,绘成一道瑰丽无比的景象。 可美景总是转瞬而逝,不一会儿工夫,夕阳就要没入山巅。这时,大鸟振振翅膀飞了起来,晚萤赶紧跳上去抓住它的爪子,大鸟没有理会她,带着她朝落日飞去。 晚萤第一次感受到御剑飞行的感觉,可脚下却没有剑,手上抓着的爪子也打滑,一双手慢慢地滑到了爪子的边缘。 去萤山才走出了第一步,难道就要倒霉得摔死了吗?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紧紧抓住大鸟的爪尖,可还是无济于事,她还是掉了下去。 就在晚萤叫剑剑不灵,叫蓬蓬蓬蓬不应的时候,大鸟竟然俯冲而下,用爪子钩住她背上的包袱,又将她拽了上去。 晚萤虽然被包袱勒得胸口难受,所幸命保住了,但蓬蓬却从她怀里掉了下去。 晚萤没想到大鸟还会救她一命,也庆幸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蓬蓬还未化为人形,不然蓬蓬可就要命丧于此了。如此境地,她只能先随大鸟而去再回来找蓬蓬了,只是不知道大鸟要将她带去哪里。 大鸟已经飞过了先前那座山,晚萤往下望去,下面是一片平地,平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蓬蓬就落在了小的那个影子上。晚萤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蓬蓬说会保护好她,可现在不到一日就将她弄丢了,晚萤自责极了,希望蓬蓬不要有事才好。 晚萤感觉这只大鸟越飞越慢,它本来就比一般的鸟飞得慢,带着她飞得更吃力,西边山巅上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快要看不到了。 大鸟忽然带着晚萤俯冲而下,一直到一个谷底,然后伸了伸爪子,将晚萤丢在了这里。晚萤再想去抓大鸟的爪子,大鸟已经振翅飞去了。 晚萤坐在地上,感觉被什么东西硌得疼,她摸出硌着她的东西一看,竟是一块骨头!她往四周望去,这谷底竟堆满了猎物的骨头! 原来大鸟并没有吃下那些猎物的骨头,只是将它们堆到了这谷底,真的是连一块骨头都不给那些猎户剩下。 晚萤经历了那么多倒霉的事情,现在倒也不怕与这些骨头共处一地,骨头又不能吃人。现在大鸟也飞走了,跟丢了大鸟另去找个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谷底四周都是峭壁,上去却成了问题。 晚萤想趁着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爬上去,她心里担心着蓬蓬,也不知道蓬蓬有没有摔伤,现在太阳落山,蓬蓬已经变成了人形,在这荒山野岭中蓬蓬一个人怎么办呢。 可是她没爬几步就掉下来摔到一堆骨头上,这样下去她的骨头就要被这些骨头撞断了。 她开始先清理起地上的骨头,将骨头都堆到谷底中央,露出周围一片空地,然后开始换着地方往上爬。爬到了半夜,摔了不知多少次,还是爬不上去。 她又累又疼又饿又冷,出门第一天就好像回到了八岁的那晚。但那时和现在终归是不一样的,那时她是没有了选择,现在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现在虽已过寒冬,但倒春寒的夜里还是很凉,一个人守着一堆白骨,更加莫名的阴冷。 晚萤将包袱里的几件衣服都披上了,想着下山的时候就应该采几个果子装到包袱里,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可以拿来充饥。在暮云山生活了这么些年,法术没练成,以前忍饥挨饿时的生存习惯却忘记了。 晚萤本想以睡觉来抵御寒冷与饥饿,却因为挂心着蓬蓬睡不着。 忽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这谷底除了她就是一堆白骨,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7章 百具白骨引路费 突然几块白骨从白骨堆上掉下来,那声音就是从白骨中发出的。 晚萤清理白骨的时候也没发现这里还有什么东西,现在这声音响起来没完没了,听着心里很不舒服。 她抽出乘风剑,挑开上面的白骨,挑到一半感觉将什么东西也挑了出去,之后那声音就没有了。等她回过身,就看见一个如猫般大的小人坐在一边,还在忙碌地啃着一块骨头。 这小人全身乳白色,长着一双招风耳,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头发,却是大眼睛高鼻梁。 晚萤试探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人听到晚萤的声音一阵惊恐,填了满嘴的骨头停下咀嚼愣在那里。等到看清了晚萤的模样后惊恐状才消失,回道:“这是我的地盘,你这个人类来这里做什么!” 它又看到晚萤站在那堆白骨旁,而它自己却离那堆白骨几米远了,气道:“是你将我扔过来的?强抢虫子的白骨,是人干的事吗?!” 原来是只虫精。晚萤还是第一次见到吃骨头的虫子。她赶紧解释道:“我听到有声音就过来看看,是没有注意到你才不小心将你扔出去的。”她让开那堆白骨,“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虫精又滚到白骨堆旁,就要钻进去,又回头对晚萤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晚萤无奈道:“我也不想在这里,只是我上不去。” “上不去?”虫精边吃骨头边道,“你既能下来怎么会上不去?” 晚萤将脚边的一块骨头扔到骨堆,坐下道:“不是我自己下来的,是一只大鸟将我放在这里的。” “你惹那只鸟做什么?” “我想跟着它去妖域。” “你一个人类去妖域做什么?” “我……没什么。”她觉得没有必要跟一只刚见面的虫子说自己要做什么。 虫精见她不想告诉它,嘴角一挑,“如果你要去妖域我是可以带你去的。” “真的?!”晚萤惊喜道,可想起蓬蓬说精怪和妖域八竿子打不着,这只虫精怎能进妖域?出门在外还是提防着点儿好,问道:“你又不是妖,你怎去得?” 虫精叉着腰一脸骄傲地道:“因为妖主是我的亲戚!” 一只虫精竟然能跟妖主攀上亲戚??? 虫精见晚萤不相信,接着道:“我是一只食骨虫,以白骨为食,那年妖域遭到乱葬岗白骨精群的侵占,我跟我的兄弟们让妖域不费一兵一卒就解了困,所以对妖主有恩,妖主认我做了干侄儿。” 这可真是奇闻……可它说得真切,晚萤也才信了几分。 食骨虫又道:“我可以带你去妖域,只要你给我引路费。” 晚萤道:“可是我没有钱啊。” 食骨虫道:“我要你们人类的钱有何用,我要的引路费是一百具白骨。” “一百具白骨!”晚萤惊道,“我去哪里给你找一百具白骨?再说这里这么多白骨还不够你一只小虫子吃的啊!” 食骨虫道:“贮存粮食是虫子的本能。至于去哪里找就是你的事了,我也不用非得是新鲜的。只要你送我一百具白骨,我立刻带你去妖域。” 晚萤望望上面的悬崖峭壁,“可是我上不去,去哪里给你弄一百具白骨啊!” 食骨虫道:“我送你上去。” 晚萤纳闷,它这么小,又不能背她,要怎样送她上去? “你等着。”食骨虫说完就钻到白骨堆里,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个时辰声音还没有停下,食骨虫也没有出来,晚萤等得都睡着了。 终于,在天亮之前,晚萤被食骨虫叫醒。食骨虫用晶莹剔透的手指指向那堆白骨的位置,晚萤借着月光看去,那堆白骨已经不见了,摆在那里的是一张十几米长的梯子,这张梯子竟是用白骨做成的! 晚萤简直不敢相信白骨也能做成梯子。她上前去摸摸那梯子,梯子的每一处都嵌合得很严密,这食骨虫的本事还真是不小。 食骨虫嘴角又一挑:“怎么样?快去试一试。” 十几米长的白骨梯很沉,晚萤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梯子竖立到峭壁边上。她顺着骨梯往上爬,感觉这骨梯比一般的木梯还要结实稳固。 可她还没爬到一半,突然上边峭壁边缘一块土松动落了下去,径直砸到她头上,她没抓住梯子,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再结实的梯子也架不住她的霉运。 食骨虫道:“你怎么掉下来了?是梯子哪里断掉了吗?” 晚萤爬起来道:“没有,不关梯子的事,是我太倒霉了。” 食骨虫忧心道:“你可要小心着点,要是爬到顶上再掉下来,那我的一百具白骨就没指望了呀!” 晚萤应着他,食骨虫还是不放心,决定跟在她后面,当她站不稳的时候好扶她一把。 这次她爬到一半的时候,梯子突然从上面晃动了一下,晚萤往上望去,发现上面有只手正在摇晃梯子。 晚萤朝上面喊道:“是谁在碰梯子!麻烦不要碰梯子!梯子上有人!” 紧接着两个声音同时朝她喊来,“萤儿!”“晚晚!” 她抬头望去,就看到上面峭壁边缘有三个人影,一个是钟缘,一个是蓬蓬,一个是小怪。 蓬蓬没有事,竟然还和钟缘在一起。晚萤鼓足了劲儿,努力往上爬去。 钟缘急得要下去背晚萤上来,被蓬蓬拦住,她担心这骨头做的梯子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这次晚萤爬得又快又稳,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非常顺利地就爬到了梯子顶端,钟缘和蓬蓬一起将她拉了上去。 接着钟缘就看到了有一个东西跟在晚萤身后,以为它要伤害晚萤,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一脚将它踹了下去。然后他们就听到一个渐行渐远的声音:“是谁这么暴的脾气!” 晚萤回头望去,食骨虫已经没有了影子,对钟缘道:“你干嘛要踹它下去?” “我以为他要伤害你……” “不是的,要不是他做的这把梯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来。” “啊?这……”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摔不死也要摔残废了。 钟缘一脸愧疚地往下望去,却见食骨虫在下面还活蹦乱跳的呢。 钟缘松了口气,“它没事!” 蓬蓬惊道:“他从这上面摔下去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小怪道:“食骨虫以白骨为食,骨头硬着呢,摔不坏。” 晚萤对食骨虫喊道:“不好意思!他们误会你了!我会找一百具白骨送来给你!你等着!” 只听下面的食骨虫气急败坏地喊道:“为了弥补我的精神损失,白骨要再加二十具!” “好吧。”晚萤无奈。 钟缘问道:“干嘛要送它一百具白骨?” 晚萤道:“它答应我,只要给它一百具白骨,它就带我去妖域。” 蓬蓬问晚萤:“那只鸟妖呢?你不是跟着它吗?怎么会到这下面去呢?” 晚萤道:“它飞到半路就将我放在了这里,这下面尽是它吃剩下的猎物的骨头。” 钟缘问:“什么鸟妖?” 晚萤于是将那只鸟妖的样貌和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他说了。 小怪不可思议道:“你竟然想去找妖问妖域在哪里?还是问彩衣鸟!” 晚萤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妖总会回去妖域的吧。” 小怪道:“人类一直视妖为敌,妖也就与人类势不两立,妖域是禁止人类进入的。那彩衣鸟的丈夫就是在那座山上被山下的猎户捕了去,那些猎户拔了它的羽毛后将它吃掉了。彩衣鸟于是为了报复就将附近山上的猎物都吃掉了,让山下的猎户再也没有猎物可打。” 晚萤疑惑道:“彩衣鸟这么大,怎会被猎户捕了去呢?” 小怪摇头道:“彩衣鸟本来也跟一只野兽差不多大,它是因为吃得太多,才成了现在这副巨大的样子。本来也是想撑死自己殉情的,可是它却吃多少都死不了。妖主不忍,跟她说是因为他丈夫在护她,她才看开了。但她现在也不同往昔了,飞行半个时辰就要休息半日。此后它也不回妖域了,就一直住在那座山上。” “原来这只大鸟还有这样的故事,”晚萤动容道,“她在山上看日落,去追落日,也是在思念她的丈夫吧。” 蓬蓬问小怪:“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小怪道:“因为我是妖啊!这只彩衣鸟的故事可是传遍了整个妖域!” 晚萤转念道:“你既是妖,那你不就可以带我们去妖域吗?” 小怪对她吼道:“我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妖与人类势不两立,你们进不得妖域的!” 钟缘一掌拍向小怪的大头:“吼什么吼!不许跟她大声说话!我今天只顾着找萤儿了,忘了告诉你,要找到萤山需要一朵生长在妖域的盐生花,所以去萤山必须要先入妖域。如果你想去萤山净化你的怨气变回人形,就带我们去妖域采一朵盐生花。” 小怪苦脸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钟缘道:“没有。” 小怪想了想道:“就算我答应带你们去也去不了,去妖域必须要一把盐,我出了妖域就没打算再回去,所以一点盐都没有带。” 钟缘道:“要盐还不简单,找个人家借一点就是了。” 小怪道:“这盐可不是普通的盐,必须是妖域的盐岩所化的盐。” 晚萤道:“那我们进不了妖域,去哪里找这盐?” 小怪指一指谷底,“所以你们还是让它带你们去妖域吧,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们摘了花回来。” 晚萤犯了愁,“可附近山上的猎物都被彩衣鸟吃光了,怎样集齐一百具白骨?”虽然食骨虫也没说要什么猎物的骨头,但现在连找只猎物都不易。正愁着,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都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钟缘立刻道:“我们先去找东西吃吧,萤儿想吃什么?” 晚萤道:“摘几个野果吃就好。” 小怪摆手道:“野果有什么好吃的,在那座山前有条河,我们去捉鱼吃吧!” “捉鱼?鱼!”钟缘兴奋道,“哈哈!我有主意了!” 蓬蓬问:“你有什么主意?” 晚萤想道:“你不会是想给食骨虫鱼骨头吧?” 钟缘笑道:“对!而且是给它我们吃剩下的,熟的!” 第8章 鱼骨换盐入妖域 晚萤想想,“虽然不太厚道,但它确实也没有做特别的要求,该是可以作数的!” 小怪道:“这不是多亏了我的提议?” 蓬蓬道:“你只知道吃,也没有想到将鱼骨头给那只虫子啊!” 小怪道:“那你连吃都没想到呢!” “你……”蓬蓬话还没说完,东边的太阳已经露出了头,她立刻变回了一只莲蓬。 小怪捡起蓬蓬,摇着他的大脑袋叹道:“真可怜,连太阳都见不到。” 变回莲蓬的蓬蓬,莲子都要气炸出来了。 小怪想抠一个莲子吃,晚萤赶紧抢过了莲蓬,“你怎么能吃蓬蓬呢?” 小怪道:“吃一颗她的莲子,能增十年的修为呢,她有二十颗莲子呢,不差这十年。再说她从天上掉下来,要不是我接住她,她还不知道能剩下几颗莲子呢。” “原来是你救了蓬蓬。”蓬蓬当时掉下去的时候,晚萤看到她落到了一大一小的影子上,原来就是钟缘和小怪。 小怪心有余悸道:“还好她那时还只是个莲蓬,不然就一尸两命了。” 晚萤道:“谢谢你接住了蓬蓬。” “所以给我一颗莲子吃!”小怪又要抢过蓬蓬,抠她的莲子。 钟缘抓住小怪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去捉鱼给你吃补偿你怎么样?” 小怪道:“怎么能让恩人捉鱼给我吃。” 晚萤道:“那我去捉鱼给你吃好不好?” 小怪扭头道:“鱼只能填饱肚子,又不能增修为。” 钟缘一把掰过小怪的大头,“走啦!” 晚萤终于松了口气,将蓬蓬放回怀里,她想着等做个布袋子将蓬蓬装起来系在身上,这样就算她自己被倒挂起来,蓬蓬也不会再掉下去了。 他们走到那条河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河水虽然清澈,但能看到的鱼却没有几条,他们要捉够一百二十条才行,不知道这河里的鱼够不够,也不知道要捉到什么时候。 晚萤将包袱和蓬蓬放在河边,就挽起衣衫下了水。钟缘见到晚萤下了水,赶紧下水跟在她身边。 小怪自己坐在河边也不帮忙,就等着他们捉鱼给他吃。钟缘每捉到一条鱼就立刻将还活蹦乱跳的鱼扔给小怪,小怪就一拳将鱼敲晕。 可河里的鱼不多,他们捉了半天也才捉了十几条。小怪在河边等得不耐烦了,喊道:“你们这样要捉到什么时候?还是我来吧!”说完就纵身跳入河中,往上游游去。 钟缘拉晚萤上了岸,捡了些树枝堆到一块,架起了一个烤架。然后他们去跟一猎户借了一块打火石,点起了火,等着小怪回来烤鱼吃。 过了半个时辰,小怪就游了回来,手上却没有一条鱼。等他上了岸后,张开大嘴,一条条的鱼就从他的大嘴里不断往外冒,不一会就凑够了一百二十条,还多了十几条。 钟缘道:“这还能吃吗?” 晚萤道:“洗洗应该还是能吃的。” 他们一边烤着一边吃着,从中午一直烤到了太阳落山,才将一百多条鱼尽数烤完。晚萤、钟缘、蓬蓬吃了几条就吃不下了,小怪一人就吃了几十条。 剩下的鱼只剔出鱼骨头来很浪费,他们就用树枝串了些烤鱼串,送去山村给山民们,顺便跟山民换一些随身携带的烙饼吃,又借宿了一晚。他们嘱咐山民们将吃剩下的鱼骨头放在门口,他们明天一早取走。 山民的屋子小,只有一间闲房间,晚萤和蓬蓬住了,钟缘怕晚萤遇到危险,不去别家,就和小怪睡在外面的马棚里。 晚萤跟投宿的老妇人要了针线和一块花布,给蓬蓬缝了一个布袋。白天蓬蓬变回莲蓬的时候就将她装在布袋里,系在腰上。 到了子时,晚萤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胡言乱语,一开始以为是梦话,可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停下。 他们借宿的人家因为小怪那怪异的模样也不敢出门,只听到房间里老夫妇两人嘁嘁喳喳地说着话。 晚萤没有叫醒蓬蓬,自己出门去看。只见马棚里,小怪自己对着一根柱子胡言乱语地说些什么,钟缘坐在一边不耐烦地捂着耳朵。 钟缘看到晚萤出来,跑上去问她:“是小怪将萤儿吵醒了吗?” 晚萤看着小怪怪异的样子问:“小怪怎么了?” 钟缘道:“他因为身上的怨气,到了子时就脾气暴躁,说些妖言妖语,过了子时就会变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直到辰时才会变正常。” 晚萤走过去,拍了拍小怪的肩膀,“小怪,你……” 小怪已经红了双眼,一把将晚萤推开,对她也骂骂咧咧的。 钟缘扶住晚萤,“萤儿不要再靠近他了,现在他不仅谁都不认得,还像谁都得罪了他似的。” 晚萤见到小怪这个样子,既担忧又无能为力,只道:“希望我们能早一点找到萤山,净化了他的怨气。” 钟缘道:“外面冷,萤儿快进屋睡觉吧,我看着他就好。” 晚萤道:“她这个样子我也睡不着。” 钟缘道:“那萤儿就在这里陪我坐会儿好吗?” 晚萤应着,钟缘就在一块石台上铺了些干草,让晚萤坐下,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晚萤披上。晚萤怕他受凉生病要他自己穿着外衣,但他坚持说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生过什么病呢。 钟缘在晚萤身边坐下,问她:“萤儿为什么不等我回去找你就自己下山来了,要不是蓬蓬掉下来被小怪接到,我也不会知道你被彩衣鸟抓了去,也就不会这么快再找到你。” 晚萤道:“因为师父不让我下山,我只能趁那晚偷偷离开……”她想起师父,不知师父知道她离开后会生气还是伤心,“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再说你跟我在一起会倒霉的,你还是不要和我同行了。” 钟缘道:“萤儿不许再说让我离开的话,我是不会离开萤儿的!我回去找你的时候,听山上的弟子无故说你,我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啊?”晚萤担心道,“他们没有伤到你吧?” 钟缘道:“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但他们也伤不了我的,就是你师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师父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捉小怪捉的?” “不是,是因为我。”晚萤听到师父伤得那么重,心里更加内疚了。 听钟缘说到他又上山去找她,问他:“你是如何上山去的,师父明明在山下设了结界。” 钟缘将左手举到晚萤面前,道:“因为它啊。” 晚萤端详着他的手,也没有端详出什么,问:“什么啊?” 钟缘才反应过来,“哦,现在看不到。”他指着左手的手腕道:“每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蓝色的镯子才会显现,助我化险为夷。我娘请的一个道人说我被天祝福,我虽然不信那道人所言,但这个隐形的镯子确实好用。” 晚萤想起那日在樱湖的时候,水浪朝他们溅过来时被一道蓝光挡了去,原来就是因为他说的这个镯子。 钟缘摸摸手腕,“如果它能拿下来就好了,我就将它送给萤儿。” 晚萤摆手道:“可不要给我,不管多神奇的东西,到了我这里都成了凡物。” 蓬蓬的声音传来:“是谁这么吵啊!”她从屋里出来,看到晚萤和钟缘坐在一起,不悦道:“晚晚,我要你陪我玩,你说早些休息,现在怎么和他说起话来了?还有那只丑怪在那里乱七八糟的吵些什么呢!” 晚萤道:“蓬蓬不要生气,小怪是因为生的怨气才这样的,我也因此睡不着,等过了子时就好了。” 蓬蓬道:“我可受不了了,烦死了!”她朝小怪走去,晚萤怕小怪现在会误伤她让她不要靠近,蓬蓬却说她有办法。 蓬蓬走到小怪面前,手心上幻化出一颗莲子的形印,将手往小怪额头上放去。小怪本欲将她推开,但当蓬蓬的手覆到他的额头上时,他感到一阵清流从额头汇入他的四肢百骸,很是舒适,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双眼的红色也渐渐褪去,嘴里也不再胡言乱语骂骂咧咧,渐渐阖上了双眼。 钟缘见小怪像晕过去的模样,过去察看,才知他只是熟睡过去了,问蓬蓬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蓬蓬道:“我用我修炼了三百年的莲心给他清心,也算是报他接我一命之恩了,让他不要再想着抠我的莲子吃了!” 钟缘问:“那他的怨气就这样除净了?” 蓬蓬道:“那倒没有,我的莲心只能在他怨气发作时起到暂时清心的作用,并不能净化怨气。”她拉起晚萤,“晚晚,现在安静了,我们回去睡觉。” 晚萤将外衣还给钟缘,“你也快睡吧,还是小心着凉。” 钟缘接过外衣,“萤儿好好休息。”然后看着晚萤回到屋里,又将小怪抱到干草上,才终于安心睡到天亮。 天亮后,小怪一醒来就找蓬蓬,而蓬蓬已经变回了莲蓬,被晚萤装进了为她缝好的布袋里。 晚萤以为小怪又想抠蓬蓬的莲子吃,刚要跟他说昨晚的事,他自己就开口道:“我就是想看看她,谢谢她。”原来他那时虽然神志不清,但还是记事的。 他们跟这一户山民借了个麻袋,就去各家各户门前收鱼骨头了。加上昨日他们吃剩下的鱼骨头,整整装了一麻袋。 钟缘让小怪背着一麻袋鱼骨头,小怪一路上被露到麻袋外的鱼刺扎了不下几十次,埋怨道:“我虽然皮糙肉厚但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他们回到那个崖谷后,晚萤往下望去,食骨虫还在那儿,啃着一地的骨头。 晚萤朝下面喊去:“食骨虫!我们将骨头给你带来了!” 食骨虫听到后立刻双眼放光,沿着骨梯往上爬来。 钟缘拿过小怪背着的一麻袋鱼骨头,小怪已经被骨头扎得起了满身的小疙瘩。钟缘碰了碰小怪的小疙瘩,疼得小怪又骂骂咧咧的。钟缘不好意思道:“辛苦小怪了。” 晚萤解开麻袋口,钟缘就将一麻袋的鱼骨头一股脑倒了下去,食骨虫还没爬到一半就被鱼骨头砸了下去,又被鱼刺扎到。 食骨虫见到一地的鱼骨头,对着上面破口喊道:“你们简直欺虫太甚!竟给我送来了一堆鱼骨头!” 钟缘道:“你又没说要什么骨头,只说要一百二十具,现在还多了十几具,你还占了便宜呢!” 食骨虫虽气,但也没话可说。 晚萤虽然觉得这样是不怎么厚道,但确实又说得过去,为了去妖域,就厚这一次脸皮吧。于是她厚着脸皮问道:“食骨虫,你可以带我们去妖域了吗?” 只听下面传来刺耳的声音:“你还想让我带你们去妖域?!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食骨虫在下面气得来回蹦跶,被鱼刺扎了好几次脚。 钟缘道:“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食骨虫道:“我就是不带你们去,你们能将我怎么样!” 钟缘叫过小怪,合力抓起骨梯,将骨梯硬拽了上来。食骨虫见到一飞上天的骨梯,急得直跺脚,喊道:“还我的骨头!还我的骨头!” 钟缘道:“想要你的骨头,就带我们去妖域!” 那食骨虫的骨头还硬得很,喊道:“你休想!威逼对我是没有用的!” 晚萤觉得此番做法确实不妥,如此一来,就算它答应了也保不准会将他们带去哪里。她思考再三,问小怪道: “只要有了妖域的盐就可以进妖域是不是?” 小怪道:“是,只要你们答应不让我跟你们去妖域,我就可以告诉你们进妖域的办法。” 晚萤道:“好,你既不愿意,我就不会让你去妖域的,那这样的话,我们就跟食骨虫借一把盐就行了。” 钟缘于是对食骨虫道:“喂!那虫子!那我们各退一步,你只要给我们一把去妖域的盐,我们就将骨梯还给你!”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下面食骨虫的回复:“今日就算我大发善心了!先还我骨梯我再给你们盐!” 钟缘道:“你上来!一手交盐,一手交骨头!” 食骨虫没有再回应,犹豫了一会就沿着峭壁往上爬了。等它上来,钟缘守着骨梯,让它将盐给晚萤,又让小怪检查一下是不是妖域的盐,小怪确认了之后,钟缘才将骨梯给食骨虫扔了下去。 食骨虫往下望去,骨梯砸到地上已经散了架,骨头差一点就变成骨渣了。食骨虫一张莹白的脸气得都发红光了,道:“你们太过分了!” 晚萤真诚地道:“这样你吃起来不是还方便了些吗?” 钟缘拍了拍被骨梯弄脏的手,冲晚萤笑道:“萤儿说得正合我意!” 食骨虫道:“你们两个妇唱夫随的,就欺负我一个孤家寡虫!” 钟缘喜道:“这是你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晚萤皱眉道:“你个小虫子,乱说什么,快下去吃骨头去吧。” “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食骨虫骂完就爬回谷底收拾一地碎骨去了。 钟缘凑近晚萤,抿嘴一笑,轻声道:“它那句话说得可一点没错。” 晚萤心里感到一阵慌乱,捧着盐道:“盐已经借到了,我们快用这盐去妖域吧。” 钟缘轻轻合上她的双手,眼里露出浅浅的笑意,道:“萤儿拿好了盐,我们这就动身。”转身问道:“小怪,去妖域怎么走?” 小怪道:“有了盐就容易了,去找一个湖,潜入湖底,将盐撒在湖底最深处,就会显现一个通道,通往妖域的盐湖。” “要入水啊?”钟缘担忧道,“可我不会游水……” 小怪道:“那憋气总可以吧?我们找个浅水湖,我背恩人下去。” 钟缘问晚萤:“萤儿可以吗?” 晚萤道:“可以!”她从小就因为霉运不知掉水里多少次,虽然喝了不知多少湖水河水,命在旦夕好几次,但水性倒是被磨炼得不错。 可他们走了大半日就只找到了一个湖,湖水深不见底。 钟缘望湖叹道:“这得憋多久才能到湖底?” 小怪道:“我们游得快点,行动快点,不管从哪里进入,通往妖域那边的盐湖都是不到三米深,你们过去后就没事了。” 晚萤带着蓬蓬下了水,钟缘深吸了一口气,小怪就背着他跟在晚萤后面下了水。 湖确实有十几米深,晚萤终于触到湖底后回头示意小怪,小怪却道:“还不是最深处,再往前。”钟缘听还没有到,憋得脸都涨红了。 晚萤又往前游去,游到湖底一沟槽处,回头再示意小怪,小怪才点了点头。 晚萤拿出用树叶包着的盐,这盐碰到水,竟然一点都没有化,果然不是普通的盐。 小怪将钟缘放下,对晚萤道:“将盐均匀地撒上就好。” 就在晚萤撒盐的工夫,钟缘在后面实在憋不住那口气了,终于松了气,湖水立刻灌入他的鼻腔,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这么不好受的滋味,立刻在水底胡乱扑腾起来。 小怪见状,立即朝钟缘扑去,喊道:“恩人,小怪报恩的时候到了!”他抓着钟缘的胳膊,撅起自己那张大嘴,就要给钟缘渡气。 钟缘见到小怪有些骇人的样子想将它推开,可小怪抓他抓得紧,他愣是挣脱不开。 终于,小怪将它的大厚嘴唇贴上了钟缘的嘴,钟缘瞬间心如死灰…… 晚萤一把盐还没有撒完,听到小怪的喊声回头望去,就看到钟缘一脸苦相地望着她,而小怪正在努力地给他渡气。 虽然画面不好看,但见到钟缘无事她也就放了心。 小怪给钟缘渡完了气松开了他。钟缘一把将小怪推开,奋力扒拉着水往晚萤游去。不会游水的他竟然靠着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游到了晚萤身边,对晚萤着急地摇着头。晚萤也不知道他要跟她表达什么,回身将一把盐撒完。 撒上盐的湖底“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接着就出现了一个漩涡。 小怪道:“通道已经显现,你们可以进去了。盐生花长在盐岩地,盐岩地附近虽然没有妖住在那里,但妖们要借盐生花的盐生之力修炼,你们采花时一定不要被在那里修炼的妖看见了。采完了就赶紧走,走的时候别忘了还得再去找个妖借把盐。” 听小怪嘱咐完,晚萤就第一个跳进了漩涡,钟缘就要跟在晚萤后面跳进去,小怪上前拉着他不舍道:“恩人,到了妖域要处处小心,保重!小怪等你平安归……啊!”他话还没说完,钟缘就一把将他拽了下去。 第9章 香池沐浴掩气息 妖域的盐湖确实很浅,又因为盐生了浮力,晚萤毫不费力地就浮上了湖面。 盐湖边上点着稀疏的几盏灯,能大概看清周边的样貌。盐湖周围寸草不生,四周石壁上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前后左右共有四条路,盐湖是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上。 晚萤见钟缘还没有浮上来,往湖下面望去,见他正与小怪拉扯着。湖底的漩涡还没有消失,小怪要往回走,钟缘拉住他,小怪挣扎道:“你们已经答应我不会让我回妖域的!” 钟缘憋着一口气,指一指自己,摇了摇头。答应它的是晚萤,他可没有答应。 小怪已经带了哭腔,道:“你们说话不算话,我要回去!放开我!” 钟缘觉得一口气又要憋不住了,他可不想再重复刚才那骇人的经历,得赶紧上去。他抬头看到晚萤,伸手给晚萤,示意她拉他们上去。 晚萤将钟缘拉上来,钟缘拖着小怪也上了来,她先前确实答应了小怪,现在这样做确实言而无信。 而小怪只能眼看着湖底的漩涡在他眼前消失…… 钟缘浮出水面,赶紧换了一口气,对小怪道:“我们对妖域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你引路呢。不让你来是萤儿答应的你,我可没有答应。你好奇怪,自己的老家怎么还回不得?” 小怪兀自爬上湖岸,坐在湖边上耷拉着脸。晚萤和钟缘也上了岸,看了看四条路,不知该走哪一条。 钟缘推推小怪问道:“去采盐生花要走哪条路?” 小怪头也不抬地道:“哪一条都行。” 晚萤看看那四条路,道:“可四条路明明是四个方向啊。” 小怪道:“四条路都是通往一扇石门,里面是净味堂,只有在里面的香池中洗掉此番外出身上沾染的臭气,才能进入妖域。” 晚萤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几天没换衣服又浸了水是有点发臭,不好意思地笑道:“是该洗洗了,没想到你们妖域还挺爱干净的。” 钟缘却对妖域的这条规定很有意见,“难道你们妖域的妖们都有洁癖的吗?” 小怪站了起来,有些报复性地回道:“此臭气非彼臭气,是指人类的气息。” 钟缘气道:“你们妖域也太不礼貌了吧!” 小怪翘着双脚顶撞道:“恩人也没礼貌到哪去!” “我哪里不礼貌了?” “你一点都不尊重我的意愿!” “你就尊重我的意愿了吗?” “我哪里不尊重你了?” “刚在水里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钟缘实在说不下去,也不堪回想。 晚萤见他们就要打起来的架势,赶紧上去将他们拉开。 钟缘又对小怪道:“你不想留在这里就出去吧,我绝不再留你。” 小怪道:“等我回去拿了盐就走!” 晚萤觉得是自己先答应了不让小怪跟来,现在他又被钟缘带来,自觉对不住小怪,哄他道:“好了小怪,不要再生气了。” 钟缘见晚萤哄着小怪,背过身去很不高兴。 晚萤问小怪:“你说要洗去人的气息才能进妖域,可我们本身就是人,怎么能洗掉人的气息呢?如此岂不是进不得妖域了?” 小怪跟钟缘吵完了心里舒服多了,道:“净味堂香池中的池水是用妖域五种香料秘制而成的,你们只要在池中泡上一天一夜,就能掩盖了人的气息。除了妖主之外,其他妖们是识不出来的。” “一天一夜?”钟缘惊道,“那不泡浮肿了吗?!”。 小怪道:“你们要想在妖域畅行无阻,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不然就等着被抓起来吧。” 为了采到盐生花,泡就泡吧。晚萤既无妨,钟缘也不再说什么。 他们随便选了一条路往前走去,晚萤见到两边的石壁上都是那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好像还按什么规则顺序排列着,好奇地问小怪:“这壁上画的是什么?” 小怪道:“辟邪用的。” 钟缘道:“妖还需要辟邪?而且密密麻麻的画这么多干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小怪道:“因为进出妖域都要经由此处,妖们在人间沾染的不良之气带回妖域会危害妖域。”他往一边壁上看去,“原先也没这么多的,我走之时看到刚补画了一些,现在画得更多了。” “人间的不良之气是什么?”晚萤不解道,“为什么我们没有碰到过?” 小怪道:“可能人妖终有别,就像人类一直在驱妖一样。” 晚萤听小怪说这里是进出妖域的唯一通道,可自从他们进来后就没有见到一只出去或进来的妖,虽然没见到妖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可也不免觉得奇怪,妖域的妖这么少的吗? 路的尽头果然是一扇石门,小怪去到门边拨动一块彩石,石门打开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里面灯火通明,充盈着雾气,一个圆形轮廓的水池坐落在中央,水池中又被隔成了五个独立的小池。每个小池上都有一个妖头,不断往水池中注着水,但水池中的水却没有上涨,可见池底定是有排水之处。如此不断更换着池水,才使池水一直保持净澈。 水池左右各有一扇门,小怪指着右面一扇门道:“在池中洗去臭气之后就进那里面去烘干。”又指着左边的门道:“然后去那扇门前,如果门开,即可进入妖域,如果门不开,就再回去泡。” 小怪说完就立刻跳进了其中一个小池中洗了起来,边洗边嘟囔道:“跟你们靠得太近了,味道都难洗。” 钟缘白眼道:“还没嫌弃你呢……” 晚萤走入一个小池中,水温刚刚好。她将蓬蓬从布袋里拿出来,让蓬蓬也泡一泡。钟缘选在晚萤旁边的小池,进了池中立刻感受到了意想不到的舒服。 小怪不一会就洗完了也烘干了,对他们道:“你们慢慢泡,我先走了!”说完就跑到了左边的门,门亮了绿灯。 钟缘道:“不是说不要回妖域的吗?还走得这么急。” 晚萤道:“让他去吧,我本就答应了他不带他进来,你硬拉他进来,让我对他食言了。” 钟缘听晚萤似有怪他的意思,赶紧道:“萤儿不要怪我,我就是想让他带个路,我们好快点儿得到盐生花,早一点找到萤山。” 晚萤道:“我没有怪你,只是心里过意不去。” 钟缘又道:“萤儿不要多想,又不是萤儿的错。” 晚萤笑道:“好,谁也没有错。” 钟缘道:“对,有错的是天。” 晚萤听他口出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也曾因命运怪过天,甚至想将天捅个窟窿,上去看看到底是哪个讨厌的神仙诅咒了她。 钟缘见到晚萤笑了才终于舒了心,枕着池沿舒服地道:“自从离家后好久没有这样沐浴过了,这样泡上一天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晚萤想起钟缘之前说的为了寻她离家出走的事,问他道:“你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 钟缘道:“有一年了。” 他竟都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晚萤道:“要不采完盐生花你先回家看看去吧,你爹娘肯定很想你了。” 钟缘却道:“我要陪萤儿找到萤山实现心愿,然后带萤儿一起回去见爹娘,然后我们再成亲,再……” 晚萤打断他道:“你怎么都想得这么长远了……” 钟缘心里忽然有些慌,贴到晚萤那一侧的壁上,道:“萤儿,先前在水底的那件事……就将它忘了吧。” 晚萤问道:“哪件事?” 钟缘实在难以再说出口,磕磕绊绊道:“就……就小怪亲……亲我一事。” 晚萤道:“小怪是为了救你的命为你渡气,怎么还要忘了呢?” 钟缘捂着脑袋,愁眉苦脸道:“是,该感谢,萤儿不要在意就好……” “谁会在意呢!”这不是晚萤的声音!钟缘惊起道:“是谁在说话?!” 晚萤听到蓬蓬的声音,往身后望去,蓬蓬正坐在她身后幸灾乐祸地笑着,晚萤笑道:“是蓬蓬!” 钟缘还是惊道:“她变回莲蓬还能听到我说话?” 蓬蓬道:“是呀!都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钟缘皱眉道:“那我以后和萤儿说话岂不是都会让你听了去?” 蓬蓬打趣道:“怎么?有什么我听不得的话?” 钟缘急得扑棱着池水,“不行,我跟萤儿说悄悄话怎么能让你听了去呢?以后让小怪背着你!” 蓬蓬道:“我才不要让那只丑怪背呢!晚晚是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 晚萤笑道:“我当然不会丢下蓬蓬,蓬蓬不要闹了。” 钟缘更烦躁了,他摊在池中,愁眉苦脸地望着充盈着雾气的棚顶。 晚萤一开始还有些犯愁,小怪说他们至少要泡上一天一夜才可以掩盖人的气息,可在这里面也不知道是几时几刻,要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过了一天什么时候又过了一夜呢?现在有了定时变化的蓬蓬,就不用犯愁了。现在蓬蓬变回了人形,那太阳该是落山了,就泡到明天蓬蓬再变回人形后就好了。 钟缘期间却泡得不耐烦,想跟晚萤说说话,可一想到旁边有一个能听见他们说话的莲蓬,就将话憋了回去。味道这么浓郁的池水,泡几个时辰身上就全是浓郁的香气了,泡上一天一夜怕是连骨头都是香的了。他几次三番地跑去烘干,再跑到左边那扇门去试,门都是亮红灯,他只好再回去接着泡。 晚萤泡得久了也觉得浑身不舒服,见钟缘一次次跑来跑去的心里也有些烦躁,让他听小怪的话,再忍耐一下,他却坚持道:“我多试几次,也许不需要一天一夜就可以通过,也好让萤儿少受些罪。” 可事实证明,小怪说的是对的。一夜过去,蓬蓬再次化为人形的时候,大门才终于为他们敞开。 第10章 高耸树冠藏赌坊 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火辉煌、瑰丽奇异的景象。数条街巷纵横交错,房屋楼宇错落有致。屋子有盖在树上的,有浮在空中的,每一幢房屋都有各自精致的构造、独特的色彩。空气中漂浮着异香,与先前池水的香气又有不同。 只是处处屋门紧闭,窗户也一律被遮挡,不见一个妖,也听不见一点响动,要是再没有这些灯火,那整个妖域就是一片死寂了。 晚萤不禁道:“难道妖域也有宵禁?”可现在才刚入夜,宵禁得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往四周望去,由近及远,灯光虽渐渐微弱,却是望不到尽头,没想到这妖域竟然这么大。他们虽已知盐生花生长在盐岩地,可是在这偌大的妖域找盐岩地也不是易事。 钟缘却对这里充满了新奇,道:“妖域的景象也不逊于人间不夜城,现在那些妖们待在家里不出来,我们正好可以四处去逛逛。” 蓬蓬道:“是啊,整个妖域好像都是我们的一样!” 反正对盐岩地也没有个具体方向,也只能四处走走找找看了。 他们沿着中央一条宽阔的街道走去,街道旁店铺林立,彩饰各异,平日这里定是热闹繁华的街市。杂货铺、酒馆、糕点铺、水粉店、成衣铺……人间有的铺子妖域也是一应俱有。 钟缘边走边道:“等明天开市了我们再来逛逛,给萤儿买点吃的玩的。” 不知道妖域的吃食是什么味道,还蛮想尝尝的,可身上没有几个钱啊,晚萤道:“我们的钱吃住都要省着用,就不要买这些了,而且妖域的钱和人间的钱是不一样的吧。” 蓬蓬道:“那我们可以用我们的东西跟它们换。” 钟缘道:“你除了那二十颗莲子还能拿什么东西换?” 蓬蓬捂着胸口道:“我的莲子是无价的!” 晚萤觉得这妖域怪怪的,“我们还是尽早找到盐岩地采了盐生花赶快离开的好。” 当他们走到路口,刚要转过街角,就看到另条街上有七八只妖正往这边走来,他们立刻退了回来,虽然不怕见到一般的妖,可是这些妖是列队走着的,一手持戟,一手持灯笼,看来像是巡逻过来的。 他们避到了一条小巷中,街道上灯火通明,小巷中就不引人注意了。这妖域的宵禁还挺严,还有专门出来巡逻的妖,这下可不能肆无忌惮地走动了。 他们本想去敲个门找只妖打听一下盐岩地在哪里,可是一想如果连盐岩地都不知道在何处,妖们能不怀疑他们的身份吗?所以是问不得的。 置身昏暗的小巷中,晚萤想道:“晚上有妖住的地方就会有灯火,而小怪说过盐岩地是没有妖住的,那自然就没有灯火了,如此那昏暗的地方或许就是盐岩地的所在。” 钟缘道:“那我们找个高处望望。” 他们本想找一棵没有盖房子的树,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妖域的“人口”没想到也这么多。最后就只好找了一棵高耸的树,且这棵树上的房子盖在了树冠上,本来这棵树就高,这个房子更是这附近位置最高的房子了,能俯瞰整个妖域,风景绝佳。 晚萤就要往上爬,钟缘拉住她,“爬树的事我来,别磕着萤儿了。”晚萤也没有坚持,她确实爬十次树能摔九回。 钟缘虽然爬得又快又稳,可奈何树太高了,爬起来费时费力。他爬了好一会儿终于爬到了树冠之下。他在一根枝干上稳稳落脚,如果没有远处的一座山峰,那站在这棵树上就是站在妖域最高处了。他俯瞰远望整个妖域的面貌,叹道:“妖域的景象真是不错呢!” 就在他刚感叹完的下一秒,妖域的灯火忽然齐刷刷地全都灭了。 蓬蓬吓得紧紧抱住了晚萤,晚萤也吓了一跳,安慰着蓬蓬道:“蓬蓬没事,只是熄灯了。” 钟缘在上面吼道:“搞什么啊!”不过他站在高处一眼望去已经发现妖域处处都满是光亮,北面那座山峰是灯光最亮处。他抱着树干滑了下来,嘟囔道:“这才几点啊就熄灯睡觉。” 他们也越发觉得这妖域很是奇怪,蓬蓬害怕道:“这里不会有鬼吧?” 晚萤道:“人怕鬼,难道妖还怕鬼吗?”必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或许也是小怪不想回妖域的原因。 妖域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一旦熄了灯,真是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蓬蓬道:“这下可好,哪里也去不了了。要不我们也睡觉吧,等那些妖们睡醒亮了灯之后再去找。” 钟缘道:“不行,不能让萤儿睡在大街上。”他却不知晚萤在去暮云山之前可是经常睡大街。 晚萤道:“睡大街倒是没关系,只是怕会被巡逻的妖发现。” 钟缘指着这棵树的第一层繁茂的枝干道:“那不如睡树上?” 蓬蓬道:“好主意!我还没有在树上睡过觉呢。” 这棵树枝繁叶茂的,在其上确实不易被发现,但晚萤真怕自己那倒霉的运气让她睡着睡着就从树上掉下来。可还没等她说,钟缘就道:“萤儿不用怕从树上掉下来,我抱着萤儿睡。” 晚萤听钟缘要抱着她睡,赶紧道:“我不怕的!” 蓬蓬道:“你可别想占晚晚的便宜。”又凑到晚萤耳边,“晚晚,他对你心怀不轨!” 晚萤真感谢这片黑暗,将她现在无处安放的眼神藏了起来。 蓬蓬先爬上了树,树高树干也粗,她爬到了最低的枝干还接着往上爬去,晚萤边爬边抬头轻声叫她:“蓬蓬!不用爬那么高的!”蓬蓬道:“上面枝繁叶茂更好藏身!” 钟缘道:“让她爬去,我们在这里就好。” 晚萤往下望去,钟缘紧跟在她后面。她没有再往上爬去,爬得越高万一掉下去也跌得更疼。她找了一处粗壮的枝干小心地坐下,接着听到钟缘靠了过来,紧张道:“你去那边睡就好,我不用你抱着睡的。” 钟缘在晚萤对面的枝干上坐下来,道:“好,我不抱你,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晚萤虽然黑暗中也看不清钟缘,但知道钟缘坐在对面看着她,她这觉也是睡不着了。 她往上望蓬蓬爬去哪了,上面枝叶遮挡着,黑暗中也看不见蓬蓬在哪里。忽然她发现树冠之上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上面是一幢房子,亮光应该是那屋子里的,“上面还有一户妖没有睡哎。” 钟缘往上望去,看到这唯一微弱的光亮很是好奇,“不如我们去看看?不能直接问岩盐地,我们可以套个话。” 晚萤也好奇,就算宵禁结束,他们也不知道盐岩地的具体位置,还是得冒着风险打听打听,“行,但一定要小心些。” 他们经过蓬蓬,蓬蓬刚打了个盹就被惊醒,跟他们一起爬上去。他们来到了树冠之上,一座构造奇巧的屋子矗立在他们面前,他们看到的那丝光亮是从门底的缝隙里露出来的。 他们走到门前,听到里面有嘁嘁喳喳的嘈乱声。钟缘在前面敲了敲门,里面嘁嘁喳喳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警惕地问道:“谁?” 钟缘道:“来借灯的,大姐行个方便?” 那女人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男子,这里从来只容那位进入,你难道不知道吗?” 钟缘道:“大姐,就借盏灯嘛。” 里面没有再回应,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小半,一个浓妆艳抹、身着红裙的女人提着一盏灯笼走了出来,没好脸色地将灯笼递给钟缘,道:“别说是在我这里借的。” 钟缘问道:“为何?大姐喜欢做好事不愿留名吗?” 晚萤觉得这房间怪怪的,这女人也像不好说话的样子,还是算了,就要拉着钟缘走。 可当女人抬起头看到钟缘被灯笼照亮了的面容时,顿时变了脸色,双目满含媚意,红唇上扬道:“是,我正喜欢。要进来坐坐吗?”然后随手将一扇门全部推开。 钟缘道:“大姐刚不是说……从来只容那位谁进去吗?” 女人的手搭上了钟缘的手腕,“可你比他还要俊上三分!” 钟缘将女人的手从他腕上拿掉,女人很不乐意,“怎么?你竟会拒绝我?” 钟缘抬眼间看到了屋内的景象,虽然屋内灯光微弱,但能看到有五六个女子围在一张四方桌旁,此时都往门这边看来。桌上放着些骨牌、骰子,两个圆木筒旁堆放着一朵朵金花,这在最高树冠之上的屋子竟是一间赌坊。桌上的那些金花想必就是妖域的用钱了。 钟缘客客气气地道:“大姐如此相邀,我们怎会拒绝?” 女人问道:“你们?”她竟只盯着钟缘,将他身边的晚萤和蓬蓬都忽略了,此时才注意到她们,道:“她们是你的朋友?” 女人瞧了瞧晚萤和蓬蓬,等她瞧清了晚萤的面容后变了脸色。 晚萤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钟缘将晚萤拉到自己身后,“她们必须跟我在一起,否则我也就不进去打扰了。” 女人道:“一同进来吧,我这里也好久没来新人了。” 晚萤勉强地笑了笑,“谢谢大姐,我们就不……” “我们都很感谢大姐相邀。”钟缘抢道。 晚萤本不想打听了,但钟缘这阵儿却非要进去。 女人脸上重露媚容,“虽然长得俊可就是不太懂事,叫什么大姐……” 钟缘问道:“那该如何称呼?” 女人又有些不悦道:“我福寿夫人的名字你竟没有听过?” 钟缘立刻道:“夫人这么好的名字我当然听过,只可惜今日才得见。” 福寿夫人满脸欢喜道:“那就请吧。” 第11章 以命采花以命赌 晚萤本不愿意进去,可钟缘硬拉着她进去,福寿夫人见钟缘拉着晚萤的手,就盯着晚萤,目光很不温善。 钟缘刚进去时,屋里的女子们还在打量着他,窃窃私语议论着。等钟缘走近后,她们立刻朝钟缘围拥过去,晚萤和蓬蓬都被她们挤到一边去了。 只听她们争相介绍着自己: “我是杜鹃花……” “我是牡丹花……” “我是丁香花……” “我是水仙花……” “我是山茶花……” 最后山茶花妖问道:“这位公子喜欢什么花?” 原来聚在这里赌钱的都是些花妖。 丁香花妖凑近钟缘的肩膀道:“生得这么白净俊俏,身上还这么香。” 牡丹花妖道:“可不是嘛,这么俊的男子怎么在妖域从来没有见过?” 钟缘一边尴尬又焦急地看着被挤在一边的晚萤,一边道:“我向来只喜欢待在家里,不喜外出。” 水仙花妖笑道:“长得那么俊总待在家里给谁看呢,出门还怕被人拐了去不成?” 晚萤和蓬蓬在一旁已经被这场面惊住了。蓬蓬凑到晚萤耳边,悄声道:“晚晚,我看这人不可交,你可别被他骗了去。” 福寿夫人走过来咳嗽了一声,这些花妖们才打住,纷纷退了回去。 福寿夫人问道:“还不知道公子何名何姓?” “钟缘。” “之前确实没有见过钟公子,公子既喜欢待在家里,现在又为何触犯禁令外出呢?” “在家待得久了,也是闷得慌。” “是,这不良之气一日不除,我们就不得自由。” 不良之气?晚萤想,他们所说的不良之气其实就是怨气,但这怨气到底是来自何处?给妖域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难道妖域已经怨气肆虐了吗? 杜鹃花妖道:“这每日只能外出半个时辰,一整天一大半的时间还都要熄灯睡觉。” 牡丹花妖道:“大好的年华竟有一大半要在睡梦中度过。” 晚萤听来觉得这哪是宵禁,都跟在暮云山的禁足令差不多了。 福寿夫人嘱咐他们道:“还请几位在这里收着点儿声,免得被那些来来回回的妖兵们发现了。” 晚萤本就想离开这里,听福寿夫人如此说,正好接道:“那我们还是离开吧,就不打扰了。” 福寿夫人不悦道:“我这里确实不收扫兴的人。” 钟缘却道:“我们绝不会给各位惹麻烦的。” 蓬蓬见钟缘一点都不顾晚萤,道:“那你自己在这里玩吧,晚晚,我们走。” 钟缘拉住晚萤道:“萤儿不想玩就在一旁看着就好,我玩几把就走。” 玩一把还不行,还得玩几把?晚萤想真不该来敲这个门。 福寿夫人问:“那公子想玩点什么?怎样个玩法?” 钟缘走到桌前,拾起桌上几个骰子道:“我们就玩这个,最简单的玩法。” 花妖们争相要跟钟缘玩这一局,水仙花妖对山茶花妖道:“你刚刚钱都输得精光了,拿什么玩?”山茶花妖道:“我向来不赖账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牡丹花妖对水仙花妖道:“你也没剩几个钱了,还是我来跟这位公子玩吧,这位公子肯定不会玩得小了。” 钟缘打住花妖们,“等一下,这一局我不要钱!” “啊?”花妖们都满脸疑惑。 钟缘接着道:“只要输的那位去采一朵盐生花给我就好了。” “这……”花妖们听到后都面露难色。福寿夫人也皱起眉头。 晚萤这才明白钟缘进来的目的,要获得盐生花这也不失为一种法子,可是能赌赢吗?他们又没有妖域的钱,拿什么赌?赌输了欠下了债拿什么还?他都不考虑后果就贸然去做。 杜鹃花妖问道:“你要盐生花做什么?” 钟缘道:“送人。” 牡丹花妖道:“什么花送人不好,干嘛要送盐生花?” 水仙花妖道:“是啊,这我们可赌不得。” 钟缘问道:“为何赌不得?” 山茶花妖道:“公子不敢去采盐生花却让我们去采,这不是要害我们吗?我们是赌钱可不是赌命。” 采朵盐生花能将命丢了?他们没想到这盐生花竟这么难得,连妖域的妖都采不得。 丁香花妖道:“你又不是不知盐生花是禁采的,万一被妖主知道了,就算不被处死,也得关上大半辈子。” 钟缘暗道:“原来如此。”他回身看看晚萤,晚萤着急地对他摇着头,示意他不要赌了。 福寿夫人却问钟缘:“你的赌注是什么?” 钟缘对晚萤笑了笑,转头道:“盐生花既然要用命去采,那我就用我的命来赌。” 晚萤吓得赶紧拉住他,“你疯了啊!怎能用命来赌?” 钟缘说这句话时很轻松,说完也面不改色,转身安抚晚萤道:“萤儿放心就好。” 可晚萤怎么能放心,既要用命来赌,那自己去采不是也一样吗?自己去采至少还能由自己说了算,现在如果赌输了,命可就掌握在福寿夫人的手上了。 钟缘问福寿夫人:“夫人觉得怎样?” 福寿夫人听到他的赌注后就面露喜色,现在毫不犹豫道:“好!我跟你赌!” 花妖们纷纷拦着福寿夫人,“夫人,盐生花可采不得,被妖主知道了可不得了啊!” 福寿夫人摆手道:“无妨。” 花妖们大概也知道福寿夫人下了决心要做的事她们是拦不住的,于是都站到了一边,个个花容失色。 晚萤更是满心担忧,可她也拦不住钟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盼他赢,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要是在之前,她连祈盼都不敢,因为只要她盼的事不仅不会实现,还会往反方向去。但这几天来,她有发觉自己的霉运破天荒地好了许多,她已经好久没有祈盼过什么了,现在悬着一颗心为钟缘祈盼着。 钟缘和福寿夫人每人拿了三个骰子,将其放到各自的木筒里。规矩是最简单的规矩,一人三个骰子,谁摇的点数大,谁就是赢方。虽然玩法简单,可赌的却是命。 二人各自摇起骰子,骰子在木筒中发出清晰的碰撞声,能听到福寿夫人筒中骰子的响声似有着某种节奏,而钟缘筒中的骰子却是乱响一通。 两种截然不同的响声,晚萤也不知道哪一种响声是好的,可她看到花妖们对着福寿夫人手中的木筒连连点头,对钟缘手中的木筒却皱起了眉头,让她心里更加忐忑。 骰盅落定,骰子的响声戛然而止。 福寿夫人满目自信地问:“是我先开还是公子……”她话音还未落,钟缘就拿开了木筒,里面三颗骰子整齐地摆着,竟都是六点!钟缘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喜,就如见到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晚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和蓬蓬欢喜地拍着手,如此就算赢不到盐生花也没有什么损失了,这也证明她的祈盼不再往反方向走了。 福寿夫人的脸上只闪过一丝惊奇,没有任何惊慌的模样。花妖们却有的惊讶,有的不甘心,有的还抱有某种期待。 杜鹃花妖道:“这样夫人岂不是只能和他玩成平局了吗?” 水仙花妖道:“不输就行。” 牡丹花妖小声道:“我倒觉得夫人会出什么奇招。” 众花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福寿夫人的骰盅上。福寿夫人轻笑一声,揭开骰盅,就在骰蛊揭开的一刻,福寿夫人拿在手中的木筒竟“啪”地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晚萤立刻望去,里面也是摆放整齐的三颗骰子,却是两个六点,一个五点!她无比惊喜,这可是她第一次祈盼成真! 而福寿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花妖们也都大惊失色。 而当花妖们仔细看去,那个五点却不是寻常的五点,而是缺了一点的六点。她们立刻道:“夫人,这点数不对!” 福寿夫人早已经发现,只是惊异非常,整个人都僵住了,此时喃喃道:“怎会如此……” 杜鹃花妖道:“一定是他们使了什么妖术!” 钟缘虽然对这少了的一点也有些意外,可被妖说用妖术就很不开心了,“福寿夫人自己摇没了一点怪谁?” 蓬蓬笑道:“就是!怪谁啊!” 晚萤惊喜中又有疑惑,再仔细看那个骰子,发现这一点竟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好像从来没有刻过似的。 牡丹花妖道:“你们竟然敢破坏赌坊的规矩!” 水仙花妖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钟缘道:“骰子在福寿夫人的筒里摇着,我怎能动了手脚?你们夫人都没有说什么,你们急什么?” 丁香花妖道:“夫人,要怎么处置他们?” 福寿夫人抬眼望着钟缘得意又俊美的脸,道:“绑起来。” 钟缘大喊道:“没想到福寿夫人也输不起!” 福寿夫人突然怒道:“我是不会再上男人第二次当的!哪怕是全妖域最俊的男人!也不会再让你逃掉!” 众花妖手上立刻化出藤蔓,朝钟缘一拥而上,争抢着来捆他。 晚萤见状,抽出乘风剑,干脆利落地使出几个招式,她在暮云山这些年就反复练这几个招式了,已经极为熟练。她一连串动作本是下意识做出的,也没来得及想自己的剑法如何,可一顿下来竟如斩棘一般,花妖们手上的藤蔓被乘风剑尽数斩断。 花妖们见状,各人手上立刻化出一朵花,一齐朝晚萤挽去。晚萤又使出最后一个招式,众花妖皆被她的剑风横扫在地。 晚萤瞅瞅乘风剑,又瞅瞅地上的藤蔓和正捂着胸口呻吟着的花妖们,惊喜又不解,她的剑法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第12章 身份暴露关后山 钟缘赞道:“萤儿好厉害!” 晚萤笑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体验到乘风剑的威力。” 蓬蓬自见到晚萤以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禁欢呼道:“晚晚,你是我见过暮云山上剑法最高的弟子了!” 确实,要不是因为霉运,晚萤在暮云山这十年,每日刻苦修习没有一刻懈怠,就算没有天赋,也是勤能补拙,数一数二了。 福寿夫人质疑道:“暮云山?妖域哪有这样一座山?”她倒也没有细究这个,她的注意力都在钟缘身上。 众花妖都被晚萤击倒在地,福寿夫人也已知他们不容小觑,手上立时化出一朵大红花,直朝晚萤挽去。 福寿夫人出招凌厉,攻势迅猛,钟缘迅速挡在晚萤身前,举起左腕与福寿夫人手中的那朵红花相撞,红花被一道蓝光的力量震落了一片花瓣。 钟缘拉着晚萤往外跑去,蓬蓬赶紧跟上,可还没等他们跑到门口,福寿夫人就朝他们一挥衣袖,他们立刻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瞬间就沉沉醉去,倒在了地上。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但绑着他们的并不是花妖手中的藤蔓,而是用兽皮做的无比结实的绳子。 晚萤以为是福寿夫人将他们绑起来的,可转头却见福寿夫人和众花妖也被绑在了一边,几个妖兵站在她们身边守着,福寿夫人和花妖们竟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哪里还是那个点着微弱灯火的赌坊,现在他们已经身处一个灯火通明的宫殿了,晚萤和钟缘面面相觑。此时,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醒来了?” 他们一齐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位头戴花冠、身着紫红长袍的女人坐在上方一个装饰华丽的宝座上,座位很高,在下面需要仰头望去。 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有那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福寿夫人和花妖们,他们已经猜到那坐在高高宝座之上的女人就是妖域妖主了。福寿夫人既也被绑在此,应该是他们闹出的动静被巡逻的妖们发现了。 上方妖主的声音又传来:“两个人类加一个精灵来我妖域有何目的!” 妖主果然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晚萤挣扎着站起来,才站好就被身后的妖兵按了回去,膝盖磕得生疼。蓬蓬想去扶晚萤,可身上被绑得动弹不得。钟缘一个鲤鱼打挺将推晚萤的妖兵踹到了一边,吼道:“不准你们碰她!” 妖主怒道:“大胆人类!在我山宫内竟敢如此放肆!” 钟缘冲上面喊道:“你就是妖域的妖主?” 妖主道:“我没有问你话竟敢擅自说话!” 钟缘道:“人间的帝王都比不上你的架子大!” 妖主应该也从未遇到敢这样跟她说话的人,气得都快将宝座的扶手抓碎了,怒道:“将他立刻带到暗室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给他任何食水!” 一旁的两个妖兵立刻架住钟缘,钟缘上身被绑得紧,两腿挣扎着乱踢。两个妖兵奈他不得,又上来两个妖兵,四个妖兵将他抬了下去。 钟缘朝妖主破口喊道:“你若敢动萤儿一根手指头,我掀翻你的妖域!” 要不是钟缘只是人类,妖主听到他这话真会胆战心惊。可一个区区人类在妖域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妖主听他这话除了气愤也没有什么顾忌。 晚萤眼看着钟缘被带下去,急道:“妖主,我们来这里只为采一朵盐生花,没有其他目的,请你不要关他!” 妖主却惊道:“你们竟要采盐生花!福寿夫人!”福寿夫人吓得连忙叩首应答,妖主道:“你收留这居心不良的人类,是想毁我妖域吗?” 福寿夫人慌忙答道:“回妖主,我怎敢有这样不要命的想法,我实不知他们的身份,也不知他们来此的目的……” 蓬蓬道:“你说谎!你明明答应了只要我们赌赢了就去采盐生花给我们!说话还不作数!” 福寿夫人脸都青了,可她却不敢在妖主面前直接和蓬蓬对吵,直等到妖主问她道:“福寿夫人,她说的话可是真的?”福寿夫人才道:“妖主万世圣明,怎会听信这不知是什么精的狂言?他们可是携带着不良之气啊!” 妖主听到此思忖了片刻,而后道:“将这一人一精关到后山去,将福寿夫人和花妖们带去暗室。” 妖兵领命,分两路将她们带了出去。 晚萤和蓬蓬被妖兵带出宫殿,走在一条暗道中。蓬蓬嘟囔道:“这妖主好大的脾气,不就采她一朵盐生花吗?能让妖域毁灭喽?” 妖主既如此反应,盐生花对妖域定是极其重要的,如此要采得一朵是极其不易了。但晚萤现在更担心的是钟缘,不知道他被关的暗室在哪里,妖主会对他怎样。 她们被妖兵带着走了许久才终于出了暗道,对面有一座小山,一条点着火盏的索道直通到对面的山顶。而她们现在所处的山正是妖域那座最高的山峰,此时位于半山腰,妖主的宫殿正建在此山上,难怪当时钟缘俯瞰妖域,看到这里是整个妖域灯火最亮之处。 她们被妖兵带着走过索道,到达了对面的小山,山顶上有一处暗梯,又走下了暗梯。暗梯的两旁竟是一层层的牢笼,每一个牢笼中都关着三到五只妖。晚萤往下望去,一眼望不到底。这妖域到底有多少禁忌,怎么会有这么多犯禁的妖? 她们经过近处的一个牢笼,看清了牢笼中的几只妖,只见他们都是一副满身疲倦、无精打采的样子,呆呆地倚着笼子一声不吭。在这样的地方关得久了难免会神志抑郁。 可当她们沿着阶梯往下走去,见到的每只妖都是这一副模样,晚萤就不觉感到奇怪了。 忽然,她发现前面笼子里一个熟悉的背影,仔细辨认去,正是小怪!蓬蓬也看见了,道:“那只丑怪不是走了吗?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晚萤喊小怪,小怪也不应,妖兵推着她们往前走,她们经过小怪的笼子,晚萤见到小怪的神情和其他妖们一模一样。 蓬蓬疑惑道:“那只丑怪怎么了?” 晚萤也疑惑:“小怪跟我们也有多日了,除了那晚因为怨气致他胡言乱语之外,他也没有……”想到那晚,她忽然想起钟缘那时跟她说过,小怪因为身上的怨气,到了子时就脾气暴躁,胡言乱语,过了子时就会变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直到天明。”而那晚她之所以没有见到小怪这个样子,是因为蓬蓬用莲子给小怪清了心,他才沉沉睡去。 晚萤恍然大悟道:“是怨气,他们是因为怨气才如此的。” 蓬蓬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生了怨气呢?可见妖域不是一个生活美好的地方。” 后面的妖兵推着她们快走,蓬蓬冲他们道:“怎么!还不让说了?” 妖兵没说话,蓬蓬又被推了一下,蓬蓬气道:“要不是我被你们捆成这样,一定狠狠教训你们!” 晚萤边走边道:“应该不是他们自己生出的怨气,而是像小怪一样不知从何染上的。只是妖域好像将这怨气归结于人间。”他们称之为人间的不良之气,小怪说过不良之气是外出的妖从人间带回来的,妖主也是因为福寿夫人提到这个才二话不说将她们关起来的。 妖域认定这不良之气来自人间,那他们就成了祸害妖域的人。小怪应该也是因此才不敢回妖域的,回妖域一旦被发现怨气就是现在这个结果。晚萤想到这里更觉得对不起小怪,毕竟是因为他们才让小怪回来被关在这里。 一条阶梯走了半天还没有望到尽头,两边也没有一个空着的牢笼,晚萤想着想着,突然脚下一滑,从阶梯上滚了下去。好多天都没有倒霉过了,偏偏这时候霉运袭来。 几个妖兵立刻追了下去,可因为阶梯很陡晚萤滚得相当快,妖兵也是两条腿走路,哪里跟得上。蓬蓬喊着晚萤,急得直跺脚,而晚萤滚太快不一会就听不到蓬蓬的喊声了。 所幸她还被紧紧地绑着,不至于滚得横七竖八、磕磕碰碰,兽皮做的绳子此时倒也成了一层保护。可她边滚边提心吊胆地想着这要是尽头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那撞上了可就要命丧于此了。 片刻后,她终于滚到了阶梯尽头,尽头没有墙也没有门,只是一个通到外面的出口,外面是小山背面的山脚。 晚萤本来因为惯性滚得还停不下来,可忽然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停下。她缓缓停住,翻了个身,才发现自己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她滚得头昏脑胀,浑身酸痛,强忍着疼坐了起来,抬头望去,在她面前是一个身着镶金黑袍、满身透着高贵与冷峻的男人。 她再往两边看看,这里再无一人,刚才让她停下来的那股力量就是他出手相助的了。 当晚萤再次抬头望向他时,却发现他正两眼发直地看着她。 晚萤刚要跟他表达感谢,他却先道:“莹儿!” “啊?”这有些似曾相识的场面让晚萤满是疑惑。 第13章 盐岩地遇守花人 “不,你不是她。”他变了神色,极力隐藏着一种失望。他去扶晚萤,当他的手碰到晚萤的手臂时,晚萤身上缚着的绳子立时消失不见。他又道:“你也不是妖,你是人。” 晚萤想到小怪说过只有妖主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可他为什么也一眼就能看出?既被他这么轻易地瞧了出来,也否认不过去了,但想到妖域的妖们对人类都有警惕,于是道:“我虽是人,但我来妖域并没有恶意的。” 他冷笑了一声,道:“你虽无恶意,但妖域对你可不一定没有恶意。” 晚萤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不安道:“你……” 他却笑道:“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为何从里面滚出来?还被绑着?” 晚萤这才稍稍安心,“我走路自己绊了一跤,就滚了下来,是妖主下令将我们关在这山中的牢笼里,因为怀疑我们从人间带来了他们所说的不良之气。” 他竟有些疑惑道:“不良之气?” 晚萤道:“你们妖域不是认为不良之气是从人间带来的吗?这山中被关着的妖们也都是中了这不良之气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有些轻蔑道:“这不良之气来自人间只不过是那妖主的揣测罢了。” 晚萤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问道:“你不认为不良之气来自人间?” 他摇了摇头。 晚萤还以为妖域上下都对人类或多或少有敌意,现在听他这样说,觉得情况没有那么糟,“刚才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不然还不知道要滚到什么时候,撞到什么东西。” “顺手而已,不必道谢。”他又问道:“你也叫莹儿?” 晚萤道:“我叫晚萤,取自夜晚的萤火。” 他笑道:“我听过以星以月为名的,却从未听过以萤火为名的,你这萤火见了星月,岂不就黯淡无光了?” 晚萤本想说师父取此名的原因,却突然生出一股力量,道:“那我就努力发光,与星月比一比光辉,让天上的神仙都为之震慑!”这力量好像是骨子里本就带着的,之前被莫名压制,寻萤山的这些天渐渐生发开来。 他听晚萤如此说,仰天而笑道:“你这说话的口气倒很合我的胃口!可这妖域无星无月,你一个人类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她想到盐生花对妖域该是至关重要的,贸然地说来采花恐怕不好,就改口道:“我听闻妖域有一种很奇异好看的盐生花,就想来看一看。” 他有些惊奇道:“来妖域就只为看花?” “是。” 他又笑道:“如此从心所欲,甚好。” 随后他抬手往晚萤身后指去,“既如此,那就好好看吧!” 晚萤转身望去,只见身后的小山自上而下泛着莹白色的光,竟生满了盐生花!小怪说的盐岩地原来就是这小山的背面。晚萤虽然滚下来受了一身的伤痛,可却因此找到了盐生花,如此一来也不觉得是一件倒霉的事了。 现在一片盐生花就在晚萤的面前,但因为有他在这里,她还是采不得。现在是妖域的宵禁,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干脆直接问:“你是在这里守盐生花的吗?” “我……”他顿了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果然是守花的,怪不得福寿夫人和花妖们都不敢来采盐生花,有守花的在这里守着,哪能让谁偷采了去。 晚萤问道:“你要守到何时?” 他道:“一会就走。” 晚萤又问道:“那会有来轮守的吗?” 他挑眉道:“怎么?你想偷花?” 晚萤赶紧摇头道:“没有!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晚萤心慌不安,他可真是警觉,她不过就问了两句话他就猜到她的意图,如此只能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轮守的空隙里采一朵了。她一口气还没有松,两个妖兵就从出口追了出来。可见那阶梯要是不用滚的,真得走半天。 两个妖兵直冲晚萤而来,要是被绑回去,那牢笼可不是一时半会能逃脱的。晚萤抽出乘风剑,上次在赌坊之时的表现让她有了很强的信心。 她忍着满身的疼痛朝两个妖兵出剑,依然是已经极为熟悉的招式,但这次却没有如意,她想一定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法专注。两个妖兵再次向她袭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横剑一扫,下一刻两个妖兵竟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她疑惑道:“他们怎么不见了?” 只听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晚萤摸摸乘风剑,诧异道:“怎会灰飞烟灭?” 他笑道:“可能是被你吓的吧。”他朝盐生花走去,晚萤还愣在那里。他回头对晚萤挽手道:“来,不想凑近些看盐生花吗?” 听到盐生花,晚萤回过神,收回乘风剑,跟了上去。 盐生花生长在岩石的缝隙中,隔几步远就生有一朵,分布得很均匀。晚萤本以为盐生花对妖域那么重要应该是极为稀少的,可现在却满山都是。她不禁问道:“盐生花既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能采一朵呢?” 她刚问完,就见他俯下身去,竟采了一朵盐生花!而当这朵盐生花离开盐岩后,底下的盐岩瞬间一块一块不断往外分生,一直分生了十几米长才停下。 他拈着采下的那朵盐生花,“因为这盐生花一旦采下,盐岩就会肆意生长,花采得越多,盐岩生长得就越快,要是全采完了,那整个妖域就被盐岩占领了。” 原来盐生花能牵制盐岩的生长,晚萤也终于明白了妖域为什么禁采盐生花了,要是放开了禁令,谁都想去采一朵带回家去,那妖域的妖们就得搬家了。 晚萤见他就这么采下了一朵,问道:“这盐生花采了难道还能再种回去?” 他笑道:“当然是种不回去的。” 晚萤道:“那你采下了花不怕受惩罚吗?” 他仿佛对晚萤这一问觉得很可笑,“我就算将这一山的花全采了也没人能奈我何!” 好大的口气!晚萤想,他一个守花的在妖域的权位难道比妖主还要大? 只听他又接着道:“只不过现在采了可得不偿失。” 晚萤指着他手中的盐生花问道:“那这朵怎么办?” “毁了。”他话音刚落,那朵盐生花就已经在他手中成了粉末。 晚萤眼看着盐生花的粉末飘散去,惋惜道:“你不要可以给我嘛,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他听晚萤如此说,思索了片刻,然后俯身又采了一朵。这一朵采完,底下的盐岩又开始分生,从晚萤的脚边蔓延开去,分生出的盐岩比刚才多了一倍还要多。他手指在花蕊上一抹,盐生花本来发出的莹光就消逝了。他将这一朵盐生花递给晚萤,“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好好看吧!” 晚萤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得到一朵盐生花,还是守花的送的!他一个守花的却说采就采,好像一整片盐生花都属于他一样。不管怎样,晚萤还是欣喜万分地接过盐生花,“妖主真的不会惩罚你吗?” 他依然笑道:“我说过,没人能奈我何。” 他既如此说,晚萤也不再顾虑,或许他也跟食骨虫一样和妖主有什么亲戚呢。现在得到了盐生花,就可以离开妖域了。只是钟缘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蓬蓬也还在山中。 晚萤将盐生花放进布袋里,“谢谢你的花!”又解下包袱,拿出一张烙饼,“我也没什么感谢你的,这张饼给你,你在这里守花饿了也好填个肚子。” 晚萤将烙饼塞给他,他瞅着烙饼,好像觉得这不像能吃的东西一样。 晚萤背上包袱,拿好乘风剑,“我要去救我的朋友了,再见!”说完就跑回了小山中。 他看着晚萤跑回去,自己也一闪身没了影子。 晚萤爬阶梯爬得腿都要软了,终于看到了蓬蓬,两个妖兵正打开一个牢笼,要将蓬蓬关进去。 晚萤抽出乘风剑就冲了上去,当她一剑横扫过去时两个妖兵又如先前几个妖兵一样灰飞烟灭。 晚萤疑惑道:“怎么又不见了?”她也没再多想,就去给蓬蓬松了绑,接着蓬蓬就朝她身后大叫了一声。晚萤回头看去,刚才那个守花人竟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身后。 晚萤问道:“你怎么跟了来了?” 他笑道:“看看热闹。” 蓬蓬瞪大眼睛问道:“晚晚,他是谁啊?” 晚萤道:“守花的,守盐生花的。” 蓬蓬惊喜道:“晚晚,你找到盐生花了啊!” 晚萤拍拍布袋道:“就在布袋里,是他送给我的。” 蓬蓬对守花人道:“你可真是大好人啊!” “大好人?”他仰头大笑起来,“想不想我这个大好人带你们在妖域里逛逛?” 蓬蓬喜道:“好啊!” 晚萤推推蓬蓬,“钟缘还被关在暗室中呢!” 蓬蓬这才想起钟缘来,晚萤婉拒守花人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还要去找我们的朋友。” 守花人道:“你们这样出去的话,还没找到那位朋友,恐怕就被发现了。” 晚萤道:“但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一起走。” 只见守花人打了个响指,晚萤就见他全身变成透明的了。蓬蓬惊奇道:“晚晚,我们隐身了!”晚萤才发现自己和蓬蓬也变成透明的了,是守花人给她们隐了身了。 守花人道:“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了,我带你们去暗室。”他走在了她们前面,给她们引路。 可是她们是要去救钟缘出来的,虽然他说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但他会为了她们违逆妖主吗?不管怎样,先见到钟缘再说。 晚萤路过小怪时,见小怪还是和其他妖们一样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见他暂时也没有危险,决定先找到钟缘后再一起来救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