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傻子的自白书》 第1章 初吻 陈夕被人亲了一下,嘴对嘴的那种。 这是她的初吻。 亲她的那个人是和她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发小,陈默。 盛夏的黄昏,屋顶,只站了两个人,陈夕和陈默。 今天孤儿院大扫除,屋顶是她俩负责的清洁区,顶着太阳又擦又扫,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陈夕脸被晒得通红,头也发晕,扫帚都快握不住的时候,冷不丁就被陈默亲了。 陈夕撑着扫把,另一只手捂上了嘴唇,呆头呆脑地看向吻她的那个人,她是内双,眼睛平时看起来不算大,此刻却瞪得几乎变成两个正圆,夕阳映照在茶褐色的眼眸中,里面盛满震惊和惶然。 而夺走陈夕初吻的罪魁祸首,陈默,非常坦荡地笔直站立,迎着晚霞,橘金色的光洒在她身上,修长的身形在身后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陈默生得着实漂亮,五官立体、轮廓流畅,又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虽然鼻梁上常年架着一副银色的细框眼镜,但那眼镜完全无损于她的美貌,她的瞳孔有种异于常人的漆黑,直视他人时,显得视线过于尖锐和阴鬼,有了镜片的反射遮挡,反而将她眼中锋芒掩盖了九成,使她看上去温和又良善。 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几乎顶在了镜片上,好在她深邃的眼窝给睫毛留出了足够的伸展空间,在眼下投出两道浓烈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目光,让陈夕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有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锋利得像一把刀,在夕阳下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陈夕一时失神,无措的沉默在脸上僵硬,逐渐成了呆滞。 南方盛夏,大地像一个巨型的湿热蒸锅,黏腻的汗水顺着脊骨一路向下,将陈夕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打成半透明,胶布似的粘在背上。 与此同时,鬓角里渗出来的一滴汗水也顺着她的太阳穴,像蚂蚁一样缓慢爬过被夕阳余晖炙烤得发烫的脸颊,沿着下颌线,从脖子滚进衣领里。 陈默沉默的视线一路追随那颗汗珠,眼看着那粒小水滴滚过弹性十足的脸颊,滚过富有生命力的颈项,直到在锁骨边的衣襟处形成水痕。 陈默的喉咙很不明显地出现了一个起伏,又迅速波平浪静,凝视水痕几秒,她缓缓将视线收回,重新聚拢到陈夕脸上。 陈夕不算漂亮,介于平凡和秀气之间的长相,身形瘦小干瘪,明明已经十八,却好像还没长开,看起来更像初中生,硬要说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皮肤挺白,瞳孔的颜色比其他人浅很多,呈现出一种浅琥珀色。后一个与其说是优点,不如说是一种特点。 长得普通,性格也不讨喜,呆呆笨笨的,说话办事都不伶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存在感,又总是跟在耀眼夺目的陈默屁股后面,自身为数不多的一点闪光被陈默的万丈光芒掩盖,愈发存在感稀薄。 从小到大,陈默情书收到手软,当面被告白也不计其数,而陈夕没有收到过一封情书,更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示出哪怕旁敲侧击的半点喜欢。 所以当陈默毫无预兆地吻上来,陈夕全然懵圈,慢慢吞吞地运行了十八年的大脑,遇上了陌生棘手的指令,直接卡死机了。 太阳的最后一点边角消失在远方的高楼背后,昏暗笼罩下来,突然,屋顶的护栏旁边种植的三角梅开始顺着一个方向摆动,枝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蒸了一整个白天的城市,终于迎来了一点清凉的风。 陈夕的黑色马尾辫随着盛夏晚风活泼地摆动,扫在泛红的后颈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风一吹,凉丝丝的,她一个激灵,终于回了神。 她抬起手,指向陈默,指尖颤得很厉害:“阿默,你……” 只说出三个字,就被一阵不耐烦的怒吼打断:“陈默陈夕!你们两个好了没有?其他人早就打扫完了,你俩在上面干什么呢还不下来!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 怒吼是从楼下传来的,陈夕被震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扫帚没拿稳,倒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落在陈默脚边。 “来……”陈夕的喉咙里像黏满了沙子,发出的音节沙哑粗粝,她清了清嗓子,冲楼下大喊道:“来了!”说罢弯腰去拾扫帚。 这一弯腰,正好将整张背弯在陈默眼前。 舒展开的背部让少女的纤细感被打湿的校服裹紧,甚至能隔着湿衣服看透一点肤色,陈默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变得深不见底,她紧了紧自己手中的扫帚,下一秒也弯下腰,靠着身高臂长的优势,比陈夕更早一步捡起掉落的扫帚,又用另一只手拿起撮箕,一个人扛着两人份的打扫工具,头也不回地下楼。 咚咚咚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踩在陈夕的心头。 …… 陈夕和陈默在同一家孤儿院长大。 她们是同一天被送到孤儿院的。 她们襁褓的纸条里,父母弃养的理由也很类似:“家里女儿太多,实在养不活,不要了。”要不是做了DNA鉴定,警察还以为这两个女婴是被同一对父母弃养的亲姐妹。 临渊市大大小小的孤儿院不少,她们被丢弃来的这一家在临西区的远郊,是家私立孤儿院,院长姓陈,于是大部分被收养的孤儿也都姓陈,她们在夏天的傍晚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发现,那天的夕阳很美,所以其中一个取名陈夕,另一个原本打算取名陈阳,可这小婴儿被捡来时就不哭也不闹,安静得让人觉得诡异,干脆取名陈默。 孤儿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很多,有成年出去的,有被领养走的,也有更小的被送进来,这些孩子大的大小的小,陈夕的同龄人始终只有陈默一个。 两人从吃奶时就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被欺负,一起长大。两人都以被捡到的那天为生日:6月8号。 昨天,她们刚满了18岁。 可以说十八年里,陈夕只有陈默。 陈默却不止有陈夕。 陈夕从小就呆,她心里想得很多,但她并不聪明,想得多了,脑子转不过来,连眼神也变得空洞,看上去愈发不伶俐。 她不像陈默从小就是美人坯子,也没有陈默七窍玲珑的本事,能把谁都哄得高高兴兴。 陈默有很多朋友,孤儿院的、学校里的,还有网上认识的,而这么多年,陈夕只有陈默这么一个朋友。 和陈默比,陈夕不论是在孤儿院里,还是在学校里,都不是受宠的角色。 …… 陈默突如其来的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陈夕慢吞吞地跟在陈默身后,一阶一阶地下着楼梯,摸着嘴唇,想了很多,想不明白。 嘴唇是个过于暧昧的部位,陈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3岁小孩,她爱看书,也会在半夜熄灯后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各种各样的言情小说,她太明白亲嘴唇意味着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专有名词叫接吻。 接吻二字在脑海中划过,陈夕眼皮一跳,偷偷打量陈默的背影。 她看着那个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后背。同样的校服,陈夕穿起来像套了个大号麻袋,而陈默的背影清瘦修长,漂亮得可以直接去拍校服宣传海报。 陈夕的心被夹了一下,又酸又痒,掺杂着陌生的情绪,莫名的脸上发烧,连忙低下头,揪紧了胸口。 两人下到一楼时,有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女人抱胸挑眉,站在楼梯口等她们。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其他人早都打扫完了,这会儿都已经去食堂了,再看看你们两个!让你们扫个屋顶,一下午也扫不完,现在扫干净了吗?没扫干净不准吃饭!”中年女人是负责孤儿院保洁的张姨,她一把夺过陈默手里的工具,嘴里骂骂咧咧。 陈默不说话,镜片下面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张阿姨看,无意地泄露了一点阴沉的情绪。 毕竟才十八岁,还不太懂如何对自己的锋芒收放自如。 张姨被看得心里发毛,底气顿时没那么足,说话也结巴了:“看……看什么看!交代的事没做好,说你两句还不服气啊?”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阴恻恻的眼神被藏起来了,陈默推了下眼镜,换上一副笑面孔,张姨揉揉眼睛,以为刚才的一瞬间,是自己看错了。 “扫完了张姨,我们把屋顶打扫得干干净净,您交代的事,我和夕夕当然得一百二十分用心。”陈默半眯着眼笑,回头冲陈夕微使了个眼色,“夕夕,是不是?” 陈夕像个呆头鹅似的闷声受训,闻言,眨巴两下眼睛,反应过来,立马跟着笑,点头如捣蒜:“是啊张姨,是啊是啊。” 如果只有陈夕一个人,估计她只会老老实实地归还清扫工具,老老实实挨骂,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即使有陈默在,陈夕也只会傻乎乎地附和,学不会接着多甜言蜜语两句。 张姨对陈默的恭维十分受用,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背着手,抬着下巴,神情肃穆:“我当然要检查,不过不是现在,你们赶紧吃饭去吧,今天有好菜,红烧肉。” “谢谢张姨。”陈默嘴边上扬的弧度扩大,习惯性拉起陈夕的手,转身,往食堂去。 没人注意到在转身的那一秒,陈默嘴角立刻压下去,眼睛也转瞬深黑。 而陈夕被动地跟着陈默,眼睛一直盯在她们牵起的手上。 在屋顶晒了一下午的两人,手都是黏腻的,交握在一起,掌心如同胶水般吸附,形成负压,有种再也分不开的错觉。 快到食堂门口,陈夕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黄昏时分的屋顶,陈默猝不及防放大的脸,以及略带着潮气的嘴唇。 与陈默牵起的那只手仿佛有电流划过,陈夕脸颊发烫,猛地甩开,人也跳出去老远。 原来可以分开,陈夕没来由地想,她和陈默,只要其中一人往外跳一步,轻而易举就能分开。 “夕夕姐,默姐,你俩不去吃饭在这cos门神呢?”孤儿院的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路过,看到她们,好奇地停下脚步,“难道你们不知道今天有红烧肉?” “知……知道……”陈夕磕磕绊绊地点头,“正要去。” “知道还不跑起来,再不跑估计就剩点汤了!”说着那孩子抢先一步小跑起来。 孤儿院的伙食向来没什么油水,破天荒吃顿红烧肉,哪个不是抢破头皮,也就这俩傻子不知道抢。 陈夕和陈默还站在食堂门口。 陈夕低着头,不敢看陈默,和陈默牵过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摩挲。 陈默直勾勾看着陈夕,深不见底的黑眼珠隔着眼镜,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去……去吃饭吧……”许久之后,陈夕硬着头皮,率先开口。 陈默没有反对,点点头,转身,“走吧。” 她习惯性地把手伸向陈夕。 她们从小就这么手牵手,从穿开裆裤,一直牵到了现在。 陈夕摸了摸嘴唇,惊觉,她们其实已经长大到手牵手走路看起来很不正常的年纪了。 开文啦,陈默和陈夕的故事,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等候,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吻 第2章 牵手 加餐的日子,食堂人头攒动,陈夕心神不宁地跟着陈默的步子往前走,好在陈默个子高,在前面帮她挡去了人流拥挤。 不过还是有不长眼的挤了过来,一脚踩在了陈夕脚背上。 “啊!”陈夕吃痛,一个踉跄,额头磕在了陈默背上,手也下意识地搭住了陈默的腰。 有那么一刻,陈夕感受到了陈默猛然挺直的脊柱,连带着整个背都绷了起来,单薄却有力。 她们俩在同一间寝室睡觉,同一个食堂吃饭,同一间教室念书,形影不离,陈夕习惯了陈默的快速发育,当陈夕还停留在一米五的时候,陈默已经奔着一米七蹿了,好不容易陈夕勉强碰到了一米六,陈默已经长到惊人的一米七七。 陈夕一直眼馋陈默猛蹿的个头,而没有注意到,原来陈默蹿起来的并不只是个头。 在陈夕忽视的地方,陈默已经长成了挺秀结实的成年人,单薄的背已经能稳稳地撑住陈夕,给她安全感。 连心跳都是强劲有力的。 陈夕的耳朵正好贴着陈默后心,听着从她背上传来的心跳声,有些失神,搭在陈默腰上的手指不自知地一收。 一瞬间,陈默的背绷得更紧了,只听她的声音顺着肩胛骨敲进陈夕的耳膜,轻而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清晰,“受伤了吗?” 不同于陈夕尚且稚嫩的嗓音,陈默说话时已然有了成熟女人的味道,沉静动听。 陈夕的耳朵震得痒痒的,陈默半长不短的发尾扫在她的眼角,搔得她眼睛也微微发痒。 “没事。”陈夕细声细气地开口,站直了身子,捏着陈默的衣角,脸热,“我抓着你走,这样不容易走散。” 陈默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背部肌肉,手向后伸,提议:“要牵手吗?这样更稳。” 陈夕看了眼她递过来的那只手。 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的好看。 陈夕今年十八岁,和陈默相处了十八年,她早已习惯了陈默的漂亮,不论是像寒潭一样黝深的眼眸还是像山峰一样挺直的鼻梁,陈默在人群中总是引人注目的那一个,陈夕早就见怪不怪了,她俩曾经共用同一个花洒一起洗过澡,互相帮对方搓背更是司空见惯,陈默浑身上下有什么是陈夕没看过的? 太熟悉了,熟悉到两人就像是一个人,陈夕的潜意识里,陈默的身体同时也是她的。 于是当陈夕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陈默其实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而陈默的漂亮又赤衤果衤果地映入眼帘时,哪怕只是一只手,不知怎的,陈夕心跳也漏了一拍。 到了下一秒,心脏又跳得几乎脱离掌控。 她不得不将手掌按在胸前,狠狠按住,可心跳声太剧烈,陈夕不确定陈默是否已经听到,心虚地抬眼,从这个角度,目光正巧落在陈默的后颈。 陈默的头发和她的眼珠一样黑,不长,堪堪扎起来的长度,平时上学规规矩矩地扎在脑后,不用上课的日子里,就这么随意散着,刚好能遮住后颈,从发缝里露出来的一点肤色白得晃眼。 “嗯?”久久没等来陈夕的回应,陈默转头,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不……不牵了。”陈夕的头一瞬间深深低下去,生怕被陈默发现端倪,语速也变快了不少,“下午出汗,手上黏。” 她想说的是自己手上汗多,黏糊糊的,不想弄脏了陈默的手。但她嘴笨,说出来的话,传到陈默耳中,就变了味。 “哦。”陈默没说什么,只是收回手。 陈夕直觉陈默生气了。 陈夕对陈默的直觉向来很准。 “阿默你别误会,我是说我手汗黏,不是嫌弃你……”陈夕赶紧解释。 “我知道。”陈默回得淡。 陈夕知道,自己的解释并没有让陈默的情绪缓和。 陈默将那只被拒绝的手插进校裤兜里。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陈夕拒绝了她递过去的手。 …… 她们到食堂太晚,排到打饭窗口前,红烧肉已经剩得不多了,为了保证后面的孩子也能吃上,打饭阿姨吝啬,每人只给半勺,不仅汤多肉少,肉还多数是肥的。 都是半勺,陈夕得了小半勺,陈默得了大半勺。 孤儿院小小一方世界,陈默是明星,不论工作人员还是其他孩子,不喜欢她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落座后,陈默将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挑着全夹到陈夕盘中,剩下点肉汤拌着清炒大白菜下饭。 陈夕闻着肉香,咽了咽唾沫,把肉夹回给陈默,筷子刚到半空,被陈默挡了回去。 “不吃就扔了。”陈默对谁都和气,话从不说绝,只有在陈夕这里才会这么直接。 陈夕悻悻地收回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块肉送到自己嘴边,矜持地咬了小半口。 哪怕是食堂大锅饭做出来的红烧肉,那也是肉,唇齿间尝了肉的滋味,就顾不上不好意思了,陈夕埋头大口吃饭,恨不得连盘子都舔干净。 陈默看她一眼,压了一晚上的嘴角,终于不易察觉地翘起,低头也专心吃饭。 孤儿院的小孩总是很馋,嘴馋,心也馋。 陈夕扒完餐盘里的米饭,舍不得那点红烧肉的汤,又去舀了半盘饭,把那点汤拌得干干净净。 陈默也馋,但陈默忍得住,从很小的时候起,每逢年节,孤儿院发的那点可怜的零食,陈默总会小心收藏好,一袋也不碰,等着必要的时候用来收买人心。 父母双全的小孩看不上的一颗包装简陋的劣质糖,却是孤儿院小孩成长过程中弥足珍贵的一口甜,为了这点甜,他们愿意做很多事。 饭桌上,谁都没再提屋顶的一吻。 陈夕天真地想,只要不再提,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们还能像从前一样要好。 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陈夕条件反射地要牵陈默的手,陈默也默契地向她伸出手。 就在两人手指刚碰到的那一刹,陈夕陡然一惊,闪电般把自己伸出去的胳膊收了回来,插在校裤兜里,若无其事地抬头看月亮。 陈默低头看看自己那只空荡荡伸出去的手,又抬头看看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的陈夕,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狠了一下,后槽牙也在陈夕看不见的地方咬紧了一瞬。 陈夕踢着花圃边冒出来的杂草,犹犹豫豫,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一晚上的话:“阿默,我们……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手牵手地走路了……”说话时不敢往陈默的方向看。 她在等着陈默问出那个“为什么”,这样她就可以和陈默解释,两个成年人,再像小时候那样老是手牵手走路是不合适的。 陈默没有问,她只是一语不发地注视着陈夕,她的眼中有片刻慌张,很快转变为不甘和怨毒。 陈夕等了许久,没等来陈默的回应,只好鼓起勇气,转头去观察陈默。 与陈夕视线交汇的一秒,陈默迅速切换了神态,在月光下半蹙的细眉,反光的镜片下,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半遮半掩,眼泪随时就要掉下来。 没说一个字,又什么都说了。 陈夕慌了,箭步上前,抬手去擦陈默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阿默,你……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陈默一把攥住了陈夕的手,眼神锁定了她,才咬着牙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抓住陈夕的瞬间,陈默顺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塞进了校裤口袋。 失去了镜片的遮挡,眼神中所有锐利的质问不留情面地灌向陈夕。 陈夕无法挣脱陈默的锁链一般的视线,很奇怪,视线本是无形的东西,陈夕却仿佛被这无形的东西缠绕得不能动弹,只得被迫看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我……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大了……” “所以呢?”陈默步步紧逼,甚至一条腿已经抵到了陈夕的膝盖间。 “所以……所以……”陈夕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嘴唇哆哆嗦嗦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此时陈默压迫得更近了,两人的鼻尖几乎蹭在了一起,由于身高差,陈夕为了与她拉开距离,不得不向后弯腰,几乎将腰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却不能远离她分毫。 陈默盯了她半晌,突然轻笑了一下,温柔地替她将额前碎发挽至而后,刻意放轻了的嗓音,在黑夜的凉风里蛊惑极了:“夕夕,没人说过长大了就不能牵手。”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牵一辈子。” 陈夕听得晕头转向,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被陈默的视线锁死了,甚至连大脑都被定住,渐渐无法思考,只得任由陈默的话术钻进大脑。 “不会很奇怪么?”陈夕微弱的理智在试图反抗。 “为什么奇怪?”陈默顿了一下,眼睛眯起来,“夕夕,难道你已经不愿意再牵我了?” “我哪有!”陈夕下意识委屈,声音也高了,“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那就是愿意?”陈默的眼睛亮起来。 但这样不对。 陈夕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最终没有说出来。 她辩不过陈默,辩来辩去都是输,只好把隐隐的不对劲压回心底,讨好地笑了笑,主动拉起了陈默的手。 陈默也笑了,只当陈夕默认,后退半步,大发慈悲地让出她与陈夕之间那被她暂时掠夺了的空间,悠然地将另一只手伸进兜里,重新掏出那副细边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良模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牵手 第3章 想再试一次么 后来谁都没再提起屋顶那个吻,陈夕却好几天没睡好觉。 “我们来看最后一道大题,这道题是证明题……”今年的高考于6月9号刚刚结束,10号,学校组织全高二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考试内容就是高考试卷,昨天刚出成绩,此刻,发量稀薄的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数学试卷。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位置的陈夕用手撑着脑袋,沉重的眼皮垂死挣扎,数学老师的上课声是最好的安眠曲,何况她这个星期就没怎么睡着过,眼皮终于抵不过地心引力,缓缓闭了起来,上半身摇摇欲坠。 她的同桌是个性格恶劣、爱搞恶作剧的男生,叫李栋梁,高二刚转来,听名字就知道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可惜他没能对得起这份厚望,每次考试,他和陈夕基本包揽了这个班的倒数第一和第二。 李栋梁从陈夕刚开始打瞌睡就观察她了,眼见着陈夕睡熟,偷偷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削尖了的铅笔,目光向下,透过陈夕空荡荡的短袖校服,瞄准了她的腰,然后铅笔像导弹发射似的往前一捅—— “啊!” 陈夕腰间猛然一阵尖锐疼痛,大叫着站起来,捂着侧腰龇牙咧嘴之际,从眼睛缝里先瞟见了李栋梁趴着身捂着嘴、躲在高高摞起来的书本后面偷笑的嘴脸。 陈夕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整间教室都回过头来打量她,再看向讲台,人到中年半秃顶的数学老师,正面色如铁地像她走来。 陈夕很怕老师。 她所在的班级是临渊高中高二一班,临渊高中班级按成绩排名,一班共有六十二人,其中有五十个人基本包揽了年级前五十,另外十二个都是通过各种途径硬塞进来的关系户,现在的家长们总有种错觉,只要自己的孩子在尖子班里就会成为尖子生,所以削尖了脑袋都要把孩子送进最好的班级。 按理说陈夕一不聪明,二没有关系,是不配待在一班的,不过她有个发小,叫陈默。 陈默说句天才也不为过,中考时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临高,而且是断层式第一,当时好几个高中都在争取陈默,开出了非常丰厚的条件,不论是学习上还是物质上,陈默都不为所动,她唯一的要求是:要和陈夕同班。 几个高中招生办犯难,以陈夕的成绩,想上公立高中都难,遑论和陈默同班,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等了几天,是临渊高中当机立断,答应了陈默的要求,不知用什么手段,把陈夕也弄了进来,还如约安排在了成绩最顶尖的一班。 整个年级一千多号人,陈夕的成绩常年在八百名开外,她并不是不努力,相反,她是一班最努力的孩子。但学习是需要天分的,陈夕就属于天分很差的那一类,哪怕每天都是一班学到最晚的,成绩依然是倒数第一。 其他十一个关系户,最差的李栋梁也能考到全校五百多名。 老师们形容陈夕:笨得直流油。 陈夕在一班是一个异类,没关系、没成绩,也没有朋友。 没有除了陈默以外的朋友。 陈夕低着头,听着数学老师走近的脚步声,等数学老师的黑色皮鞋头映入眼帘,她整个人抖了一下。 “老……老师……”陈夕的声音哆哆嗦嗦,近乎于呢喃,小心翼翼地喘气,缩着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数学老师的手指点着课桌,十几下之后,低声说:“你拿着试卷站到教室外面去。” 全班同学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陈默回头看了陈夕一眼,推了下眼镜,又转回去看自己的试卷。 陈默早在上学期就已经通过数学竞赛获得了保送临渊大学的资格。 陈夕看了一旁把头埋在试卷里装若无其事的李栋梁一眼,捏紧了试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 出了教室的门,她的眼眶终于红了,忍了几下没忍住,背对着教室里打量的目光,偷偷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数学老师看着陈夕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向装没事人的李栋梁,沉声提醒:“好好听课。”说罢走回讲台,边走边说:“我们继续讲题。” 李栋梁的家里有点人脉,不多,够用,数学老师不想惹麻烦。 于是所有的锅都由陈夕一个人背了。 等到大家的注意力又从陈夕这个课堂插曲回到老师讲课内容后,陈默终于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窗外。 陈默的座位在中间靠后的窗边,她的同桌推了下她的手肘,“发什么呆?” “嗯?”陈默转头,冲同桌笑了下,“昨晚没睡好,我摸会儿鱼,你帮我看着点老赵。” 老赵就是数学老师。 “阿默你都保送临大了还怕什么,我帮你看着,放心吧,老赵不会难为你的。”同桌拍胸脯保证。 “谢了。”陈默又笑了下,继续看向窗外。 看似是看天,余光一直落在陈夕那儿。 看到陈夕时不时抬起的胳膊,陈默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课桌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默破天荒的多要了一个鸡腿,夹进了陈夕的餐盘。 陈夕和陈默作为孤儿,每年是有助学金的,每个月还有福利补贴,但这些钱都被孤儿院拿着,每个月发一点可怜的生活费,将将够吃饭活命,好在陈默多留了个心眼,入学前已和学校谈妥,每年的奖学金以现金形式发到自己手上,这才有了点私房钱傍身,饶是如此,也是省吃俭用,勉强够她和陈夕两人的生活。 她们平时最常吃的食物是青菜、豆腐和鸡蛋。一整个鸡腿,不论对陈夕还是陈默都是种奢侈。 “我们一人一半。”数学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陈夕流了半节课的眼泪,此刻眼睛通红,声音也是瓮的,她把筷子插进鸡腿里,要分一半给陈默。 陈默夹起鸡腿,咬了一小口,嚼着,把剩余的又放回陈夕盘中,笑道:“好了,现在是一人一半了,快吃。”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陈默有什么好东西都给陈夕留着,好吃的也紧着陈夕先吃。 陈默对陈夕很好很好,好到陈夕已经习惯了,所以屋顶的那一吻,才会让她连着几天夜不能寐。 陈夕低头咬着香喷喷的鸡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盘子里掉。 “放心,夕夕。”陈默一边吃饭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不会让你白受这份委屈。” 陈夕神色一凛,从这句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阴狠的许诺,当她去看陈默,企图寻找什么,又什么也没找出来。 陈夕自以为的了解陈默,突然发觉自己可能也没那么了解。 “我没事,阿默,你不要为我做傻事。”陈夕有些不安。 陈默只是淡淡一笑,“我从不做傻事。” …… 下午,陈夕在生物课上又睡着了一次,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看看陈默的背影,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找阿默问清楚,那个吻究竟意味着什么。 陈夕做了一个下午的心理建设,决心吃晚饭时好好跟陈默谈一谈,结果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脑海里翻来覆去组织了一下午的语言全被打散了,陈夕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把自己憋出了一脑门的汗,硬是没能开得了口。 吃完饭后,陈默主动提议:“去散步吧。” 陈夕捏着衣摆点头:“好。” 临渊高中下午最后一节课五点二十分结束,晚自习七点开始,不过她们老师要求六点半就要全部回到座位上,陈夕和陈默平时一般在六点之前吃完饭,陈默回宿舍洗澡,陈夕去教室学习。 偶尔也会像今天一样散散步,次数并不多。 临渊高中扩建过几次,校园很大,一个小时也逛不完,她们沿着操场的塑胶跑道往后山方向走,踩着夕阳,谁也没有说话。 操场上有跑步的、踢球的,越往后山的方向人越稀少,陈夕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突然发现看台楼梯下面的角落里有两个人,穿着校服,正嘴对嘴地缠绵。 一男一女,女生留着挂耳短发,男生反而扎了个小辫子,女生的背抵着一根铁柱子,手拽着男生的校服领子,仰着脖子,和男生吻得很忘我。 陈夕轻呼一声,连忙捂住嘴,拉着陈默紧走了几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被他们发现了。 出了操场,上了楼梯,到了后山,光线昏暗多了,人也没了几个,陈夕才瞪大眼睛捏了捏陈默,“阿默,你刚刚看到没有?他们在……他们在……” 陈夕的脸红透,支吾了几次,终究没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 “谈恋爱么,学校里这样的事不少,夕夕你埋头用功,当然注意不到。”陈默笑笑,瞥了陈夕一眼,替她说,“他们在接吻。” 陈默顿了一下,目光直视陈夕:“就和我们之前做的一样。” 陈夕浑身一僵,脸登时烧了起来。 陈默笑得嫣然,她将已经僵硬陈夕拉到了角落里,凑在她耳边,才慢悠悠地问:“夕夕,你想再试一次么?” 陈夕木木地望着陈默,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真漂亮,明艳端正,卷翘的长睫毛扫得自己的脸上痒,“什么?” 陈默眨眨眼,喉咙里滚过一声低笑,没有说话,只是快速扫视了四周,顺手摘下眼镜,捏起了陈夕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啄了上去。 本来计划浅尝辄止,奈何陈夕的嘴唇软得过分,于是浅啄变成了深吻,舌尖刚撬开陈夕的牙关,陈夕腿就软了,全靠陈默的臂弯在撑。 陈默半长的发丝散下来,遮住了两人的脸,陈夕抓着陈默的胳膊,半被迫地仰起头,被陈默带着,被陈默的气息充斥了她的每一个角落。 人生第二次的接吻体验,比初吻感觉好得多,陈夕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正要踮起脚尖去顺应自己的本能,陈默却停了。 陈夕哼哼唧唧地要去找陈默的唇,陈默却在她耳边,嗓音清明:“夕夕,你不想知道么?” “什么?” “我为什么吻你。” 段评已开,太久不写文了经常忘记晋江出的新功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想再试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