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月》 第1章 衔梦之鸟 陈路总在深夜梦见一片墨黑色的海。 没有风浪,没有星光。唯有一艘小木船,在寂静中漂泊着。 船上空无一人,一支古老的船桨横在船舷,等待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主人。 每次陈路都会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宁静中被惊醒,心脏感觉被什么东西压迫着,指尖也残留着触摸过潮湿木头的幻觉。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呼出一口气,将梦中海域带来的沉重感从胸腔里排出。梦境的余烬在脑海里明明灭灭,被孤独和疲惫裹挟着。 陈路已经是连续第五天做这个梦了。他伸手摸过手机,熟练地打开一个被命名为《睡眠障碍异常记录》的文档,里面已经整齐地罗列着前四天的梦境记录: 「Day 5:场景同前,墨色海面,无风无声,孤舟。新增细节:注意到船桨木质纹理。主观感受:窒息感较前日增强。持续时间:约6分钟(预估)。」 陈路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打算抽个时间去神经内科挂个号。 “你也通宵打游戏了?” 李金顶着一头乱发从卫生间探出头,看到陈路苍白的脸色,“我放假熬个夜,你这么熬可不行。” 陈路起身开窗,想驱散鼻尖若有似无的海腥味:“以后早点睡。” 李金没再多说,回去继续洗漱,来来回回忙活着打扮,像只花孔雀一样挨个换着几套衣服。 他这位好友李金,大学时和自己在一个寝室,人如其名般,性格亮闪闪金灿灿的,走在班级里时尚的最前沿,是他这种被动型社恐的反义词。 毕业后两人凑巧在同一座城市工作,顺理成章地成了合租室友。他们租的公寓不大,被某只洁癖孔雀收拾得很干净,桌面、窗台上还摆了些花和装饰品。 陈路换上一身休闲衬衫,社畜生活从拥挤的地铁和冰冷的电脑屏幕开始。 终于挨到午休时,陈路眼皮沉重,那片黑海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拒绝了李金一起打游戏的提议,独自下楼在广场角落找了个长椅坐下吹风醒醒神。 闭眼没多久,陈路听到一阵独特的鸟鸣。那鸣叫声音清越,带着某种古老的琴声韵味。他睁开眼,循声望向座椅后面的灌木丛。 错落的枝叶中,一只体型比麻雀稍大点儿的小鸟,羽毛素白,翅尖和尾羽点缀着墨黑,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赤红色的喙,仿佛刚刚衔过一枚燃烧的炭火一般炽烈。 鸟儿站在灌木丛中,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陈路。 陈路伸出手,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逗弄声,也没指望这小东西理他。 那只红嘴白羽的小鸟,歪着头看了片刻,竟扑棱了一下翅膀,没有丝毫犹豫地飞过来精准地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 小鸟几乎没有重量,羽毛柔软。脑袋在他手指上蹭了蹭,那赤红的尖嘴触及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一种奇异的、命运轻轻叩响门扉的感觉,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你不怕人?”他低声问,像是自言自语。左右查看下,鸟儿右腿一处不甚明显的、已凝结暗红血痂的伤痕落入了他的视线。“原来是受伤了……” 小鸟自然不回答陈路的问题,只是眷恋的又往他手心里贴了贴。 陈路用空着的手掏出手机,镜头对准小鸟打开物体识别,搜索结果却令人困惑——要么匹配度极低,要么直接显示“无法识别此物体”。 “算了。”他将小鸟轻护住,轻轻装在口袋里,既然不是保护动物,带回去处理一下伤口,等养好了再放生。 晚间,李金看到他从外套口袋小心翼翼的捧出那只鸟时,眼睛都瞪圆了,“路哥,你觉醒传说中男人的三大爱好之一——养鸟了吗?” 李金站在陈路临时找来的纸巾盒旁,打量着这只品相高贵的小鸟,他伸手想摸摸鸟儿的头,小鸟敏捷地躲开,又跳到陈路的肩膀上,还用喙轻啄了一下他耳侧的头发。陈路捻了几粒小米喂它:“路上捡的,腿受伤了,先带回来养着。” 没摸到小宠物的李金悻悻地收回手:“这小玩意还挺认主人的。还不让我摸。对了,要给小鸟起个名字吗?” 陈路侧头看着肩膀上那团温暖的小生命,心中一动,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就叫精卫吧。” “填海那个?”李金也想要用米粒俘获小宠物的芳心,但鸟儿根本不搭理他,只好瞪着陈路撒气:“名字挺酷,但寓意不好吧?” 陈路没有解释。他只是觉得,小鸟待在他身边时,那片渗人的黑海就会逐渐从思绪当中逐渐褪色,直至消失。叫它精卫,似乎再合适不过。 精卫的到来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只是站在窗台或者陈路肩头凝视窗外。 但这只鸟对河边表现出异常的抗拒。在陈路第一次晚上散步经过河边时,陈路清楚地看到它露出害怕的样子——小鸟儿的羽毛片片炸起,浑身发抖,不断叼他的衣角往回拉。 几天后的晚上,李金发消息说要在房间开线上会议。陈路则照常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家。 楼道里很安静。他正要掏钥匙开门,突然听见对门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玻璃摔碎的声响。 对门住着一位姓桑的老太太,陈路搬来大半年只见过两次面。老太太总是梳着整齐的银发,戴着金丝眼镜,常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气质不倒像一位从旧画报里走出来的学者。平日里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这位邻居的存在。 此刻,门内一个中年男声正在咆哮,声音中充满了不耐烦和愤怒:“你就守着这些破玩意儿过一辈子吧!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人家出那个价……”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但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大的撞击声。 陈路皱了皱眉,虽然不爱管闲事,但听着一位老人被这样对待,还是上前敲了门。 争吵声随着敲门声的响起戛然而止。 片刻后,门开了条缝。桑老太站在门后,眼神锐利而平静,她的目光在陈路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小陈啊,有事?”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刚经历过争吵的波澜。 “桑姨,我刚回来,听到您这边好像有东西摔了,您没什么事吧?” 老太太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些别的东西。她没有回答,反而将门完全拉开:“进来坐坐吧。” 这个邀请出乎陈路的意料。他下意识朝门内望去,眼前的景象却让陈路呼吸一滞。这哪里是住家,分明是一座私人图书馆。 巨大的书架挤满了每一面墙,书籍从地板堆叠到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和墨水混合的味道。 只在客厅中央的一小块地方,放着一张茶几和两把旧椅子,茶几摆着套紫砂茶具,一台被砸得屏幕碎裂、外壳变形的老旧电视机残骸静悄悄的躺在地面上,显然就是刚才噪音的来源。 与老太太争吵的男人不见踪影,想必是从侧门处离开了。 “家里乱,别介意。”桑老太语气平淡,仿佛这恢弘的私人图书馆是再寻常不过的布置,“刚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聊了几句。坐。” 陈路也不拘谨,自顾自地往那张旧椅子上坐下,目光被周围的书山书海吸引去。 “这些书都是您的?”他问。 “嗯,几代人的积累。”老太太给他倒了杯茶,茶水色泽清亮,香气清冽,“打发时间而已。”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陈路注意到最近的一个书架上,几本书的名字格外扎眼:《上古神话考》、《海洋异常磁场与集体潜意识》、《灵魂能量假说》…… 这些书名与最近的梦境,与那只捡来的小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你脸色不太好,”桑老太太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年轻人少熬夜。心思太重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陈路心中一跳,勉强笑道:“就是最近睡得不踏实,老做噩梦。” “哦?梦到什么了?”老太太端起茶杯,随意地问。 “……海。”陈路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一片很黑,很安静的海。” 桑老太太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这一次,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她没有追问梦境的细节,只是沉默片刻,指了指陈路身后书架的高处:“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看看闲书。那边第三排有本蓝色封皮的《拾遗记》,算是志怪小说,或许比安眠药有意思。”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导性。 陈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本靛蓝色布面精装、没有书名的厚书。 但心里却难以忽视这种太过刻意的感觉。从他讲述梦境到老太太推荐的这几本书,像是在精准地推着他走。 这位老太太和这座图书馆,还有她看似无心的话语,都透着一股精心安排的味道。 陈路没有久坐,喝完那杯茶便礼貌地告辞。 桑老太太没有挽留,只是在送他出门时,说了一句:“那只鸟,很特别。好好养着。” 陈路诧异的回头,老太太却已经关上了门。 她怎么知道……他养了鸟? 陈路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普通的防盗门,感觉自己仿佛刚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却又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谜团。 李金的“线上会议”似乎还没结束。陈路换好鞋,走向窗台处被他安置在铺了软布篮子里蜷缩着的小精卫,小鸟儿听到他进来的动静,抬起头轻轻的鸣叫了一声随后扑棱翅膀飞到他的肩膀上。 陈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都市璀璨的、与那片黑海截然相反的灯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妹妹发来的消息,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话: 「哥,下个月没办法过去找你玩啦,下次一定!」 他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字眼,回复了一句「没事,忙你的,有空再说。」 对于这对兄妹而言,这只是无数次因生活忙碌而推迟的寻常邀约之一,并未在陈路心中激起太多波澜。 他的思绪早早飘到了梦中的那片海域,邻居老太太意有所指的话随着夜风回荡在耳边,让陈路感到一阵冷意。 陈路甩甩脑袋,将那些光怪陆离的念头统统归结于加班太多导致的神经衰弱,给小鸟喂了点谷物后,陈路倒了杯水,就着褪黑素咽下。明天是休息日,看来能睡个好觉了。 第2章 微光 周日清晨,合租公寓内。孔雀先生又开启了他充满仪式感的早晨,李金穿着一款浅色家居服,在晨光中擦拭绿植的叶片,末了又将洗好的衣服挂在晾衣架上,整个大厅被李金收拾宛如样板间一样。 陈路见惯了这样的景象,昨夜的褪黑素带来的睡眠沉重而充满碎片感,使他仍然疲惫。 他发现精卫鸟不在窝里,而是正试图品尝李金刚倒好的、一口未喝的苏打水。 李金也不和小鸟抢喝的,只是随它去,端来一盘水果递给陈路:“路哥今天又cos林黛玉呢,愁眉不展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下午跟我出去外拍,晒晒太阳补补钙比什么药都强。” 陈路随口答应,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顺手将一枚书签拍照,并上传到浏览器。 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个链接指向一个极其冷门的、关于上古巫祝文化的学术论坛,界面古旧,帖子稀少。 李金端着咖啡瞥见屏幕:“这是哪个游戏里的吗?” 听陈路说是桑老太太借他的书里夹着的,还以为隔壁这位是什么牙阝教组织成员。 陈路没有反驳,只是注册了论坛账号,将图片以“求助,有谁知道这个符号的含义?”为题发了出去。 吃完午饭,陈路被强行拉出家门。在公园里,李金专注于寻找光影和角度,顺带还要指挥陈路当临时模特。 “衬衫不错,就是穿你身上跟挂衣架似的。”李金一边调整相机一边调侃他。阳光透过布料,隐约勾勒出陈路清瘦的肩线。在李金看来就是瘦弱的风一吹就倒。 “表情放松点。”他指挥着陈路调整站姿和表情“白长这么张脸,笑一个又不会破产。”李金放下相机,暗暗吐槽他,明明长得清秀,却活得像个断电的旧灯泡。 “我说路哥,你能不能稍微给点‘活着’的表情?真是浪费这副骨相。” 几小时的户外活动让陈路略微放松了些,夜里还有心情再翻开借来的《拾遗记》。 “东海鲛人,善织幻梦,其泪成珠,可窥往生;然其性至阴,常诱水手,食其魂髓”当陈路看到这段话时,卧室周遭的环境骤然扭曲,他又来到了这片海域,身下柔软的床垫变成了木质船板,还有谁在断断续续的说话。 他放下书仔细的听声,这一次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少女焦急的呼唤:“阿一……快回来……” 与此同时,水下无数苍白的手臂光影贴着船体掠过。 陈路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发现精卫鸟正用力的啄着他的手指。他打开灯安抚好小鸟儿,余光瞥见电脑屏幕——那个冷门论坛,有了条新回复。陈路点开消息,回复者的头像黑暗,ID是一串乱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在哪里看到归墟之印的?接触它的人,时间都不多了。” 陈路感觉忽然有些冷,他把被子披到身上,眉头微微紧皱“是恶作剧么,看来在这个论坛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他没有发现的是,肩头的精卫也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浑身的羽毛都微微炸起。 连日的加班工作已经让陈路有些力不从心,他没有再多关注这件事,只是后来连续好几天,陈路再也没能睡上一个好觉,他一闭上眼,就能闻到些许潮湿的海风从鼻尖略过,十斤重的棉被盖在身上也没法驱散这股冷意。 陈路有用体温计测量过,也喝了一些感冒药,结果都无济于事。他打开手机想要请两天假,却发现近期的促销排期又要轮到他来做,只能每天强撑着,逼迫自己进入梦乡。 第3章 守秘者与回响 连续几个晚上,李金都隐约听到陈路房间里传来年轻女孩细微的说话声,他当时还乐了一下,心想陈路这块木头总算开窍了,居然偷偷谈了女朋友,只是藏得挺严实,连他这个室友都瞒着。 他倒不是介意,纯粹是好奇,琢磨着哪天非得把陈路揪出来“审问”一番不可。 这天,李金难得也在加班改稿,忙活了几个小时,准备出门倒杯水,路过陈路房间时,听到女声说:“别去,别看那里,阿一快回来!” 李金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小情侣半夜吵架?但这内容听起来可有点不对劲。 没等他理清头绪,里面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哭腔:“门外的人!快开门!救救阿一!!” 这声呼喊太过凄厉,李金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了,他一把推开了房门。陈路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陈路好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熟了。除了他,房间里空无一人。 幻听?李金皱紧了眉,觉得自己是不是修图修得脑子都坏了。 可就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那个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就在他耳边: “快…来这边…看看他…” 李金屏住呼吸,借着窗外渗进来的微弱路灯光,一步步靠近。 随着他的走近,空气中逐渐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带着腥咸气息的湿气,仿佛置身于深夜无人的海岸,被冰凉而滞重的海风吹拂,与这干燥的都市卧室格格不入。 陈路枕边,红嘴白羽的精卫鸟身旁,空气像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一个穿着素白裙衫的少女虚影在昏暗中艰难地凝聚。她的形态极不稳定,面容在光影中流动、模糊,根本无法看清。 但女孩焦急的情绪却如同实质的海浪,从光影中澎湃涌出充斥整个房间,那感觉如此强烈,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绝望,好似溺水者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沉重得让李金感到几乎无法呼吸。 李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已经凝固。床上对此一无所觉、陷入梦魇而眉头紧锁的陈路,也被那股无形的、绝望的焦急感紧紧包裹。 李金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让他瞬间挣脱了那种情绪的桎梏。他几乎是扑到床前,用力摇晃陈路的肩膀:“陈路!你快醒醒!” 陈路猛地抽了口气,像是刚从水下浮出一样惊醒过来,眼神里还带着迷茫与惊悸。“……李金?” 就在陈路睁开眼的瞬间,那个由水汽和光影构成的少女虚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深深地看了李金一眼,身影便迅速消散。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湿润的海腥气,也随之缓缓褪去。 只剩下陈路,和惊魂未定、手还按在他肩上的李金,在昏暗的房间里对视着。 “你做噩梦了。”李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发干,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听见你在喊什么,就进来看看。” “……谢谢。”陈路声音沙哑,也没有多说什么,多日的睡眠不足导致的疲惫压倒了一切疑问。 李金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明天还得上班。”随后转身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卧室,李金背靠着门板,才放任自己完全放松下来。他抬手闻了闻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属于深海的咸腥气。 那个少女消散前深深的一眼,反复在李金眼前播放。那不是幻觉。那眼神里的焦急、悲伤,甚至还有一丝……托付? 李金尝试用科学的方法解释给自己听——集体幻觉?精神压力导致的幻视?但房间里那股真实不虚的海腥味,和陈路醒来后异状同时消失的巧合,推翻了所有的假设。 这一夜,李金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李金破天荒地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了厨房,连每日必备的穿搭仪式都省略了,只套了件简单的T恤。 陈路看起来也没睡好,脸色比平时更苍白,正默默地给精卫的食盒里添水添粮。精卫安静地站在他肩头,偶尔用喙梳理一下他的头发,看起来和普通的宠物鸟别无二致。 李金盯着精卫,眼神复杂。他张了张嘴,想问昨晚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老样子。”陈路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做了个噩梦,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昨晚房间里惊心动魄的异象。 “看来你那褪黑素没什么用。”李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牛奶,“今天给你弄杯热牛奶,比吃药强。” 陈路有些意外地看了李金一眼,总觉得他今天有点过分安静和……体贴? 陈路的手机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他低头查看消息,是妹妹发来的。李金只隐约听到"见面""紧张"几个词,就见陈路皱着眉开始回复,显然是在叮嘱网恋注意事项,对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昨夜正身处在怎样的超自然漩涡中。 "路哥。"李金擦干手,状似随意地走到陈路身边,"你昨天查的那个论坛,后来有动静吗?" 陈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略显诧异:"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就...觉得那图案挺特别的。"李金含糊其辞,"要真是什么歪魔邪道的东西,咱们也得小心点不是?" “李金。”陈路突然打断他,抬起头,神色专注而清明 “你昨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李金一愣,没想到陈路会这么直接。 “我房间,”陈路继续平静地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昨晚有异常,对吧?你进来过。我需要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金被他问得一怔,平时能说会道的本事此刻像是生了锈一样张不开嘴。 他斟酌着词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昨晚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进去看了一眼。”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试图描述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一幕:“我看到一个影子,是女孩子,长头发,像是水汽凝成的,看不清楚脸。房间里还有…一股很重的海腥味。” 他省略了那影子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也省略了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绝望和焦急。这些感受太过主观,他怕说出来陈路会觉得他疯了。 陈路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怀疑,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异常冷静地开口:"所以,昨晚除了我的噩梦,房间里确实发生了别的事。" 陈路的语气不是在提问,而是陈述一个有待被验证的结论。 李金提供的碎片,被他嵌入了已有的信息拼图里。 陈路的目光投向窗台上安静梳理羽毛的精卫,眼神变得深远,精卫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他飞了过来,再一次落在陈路肩头,用脑袋蹭了蹭陈路的脖颈,然后扭过头,竟也一瞬不瞬地看向李金。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尽管两人心中盘桓着多种猜测——从精神压力、集体幻觉,到公寓楼是否存在未知的化学污染——但陈路的理性始终占据上风。 “任何异常的群体性感知,都应该首先排除生理和环境因素。”陈路看向李金,做出了优先决定,“我会和王经理请好假。你和我一起去趟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两人挂了三甲医院的神经内科和心理科的专家号。 面对医生条理清晰地描述了自己的症状:持续、重复、内容高度一致的梦境,醒后的心悸、疲惫感,以及偶尔出现的嗅觉异常。他隐去了李金看到的“虚影”和论坛上那些光怪陆离的信息,只将这些作为客观的生理和心理感受来陈述。 一系列的检查,从脑电图到心理评估量表,结果都显示在正常范围内。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焦虑状态引发的睡眠障碍及躯体化症状”,并给两人开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并建议放松心情,必要时进行定期心理疏导。 坐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长椅上,陈路看着手里那份“未见明显器质性病变”的报告单,心情反而更加沉重。科学的检测手段,将他最期待的“正常生理原因”这个选项排除了。 李金凑过来:“我就说吧,这不是医生能搞定的事。你那梦,还有我昨晚看到的…” 陈路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正因为医院排除了客观原因导致的可能性,那么,无论我们剩下的那个选项多么不可思议,它都可能是真相之一。” 而目前,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同一个人——对门那位神秘的桑姨。 “走,”陈路站起身,将报告单塞进口袋,语气决断,“我们去拜访一下邻居。她是我们现在能够接触到的唯一的‘信息源’。” 第4章 代价 两人再次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 陈路抬手敲门时,注意到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刻着一个极浅的纹样——正是他在论坛上发过的那个“归墟之印”。 门应声而开。桑姨站在门后,目光扫过陈路手中的书,最后落在他脸上:“看完了?” “有些地方不太明白。”陈路将书递过去,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请教一位博学的长辈,“特别是关于东海鲛人的记载,与现实中的一些现象似乎存在某种关联。” 桑姨接过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进来说吧。” 书房里依然堆满了书,但这次茶几上多了一盏热茶,三个茶杯袅袅地冒着热气,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医院的检查,应该没什么结果吧?”桑姨开门见山,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陈路将那份显示一切正常的体检报告放在茶几上:“您似乎早就知道。” 桑姨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现代仪器检测不到古老诅咒的的痕迹,这很正常。”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金的声音提高带着明显的怀疑和紧张,他站起来。说话的同时,已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右手迅速摸向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盯着桑姨“我警告你,现在宣传封建迷信、搞邪教组织可是违法的!” 陈路没有说话,他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桑姨的反应,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报警,无疑是此刻最合理、最应该采取的行动。 桑姨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她甚至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与疲惫。 “报警?可以。”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等他们来了,你们准备怎么说?说你们捡到的鸟会变成幽灵?说你天天做同一个梦?还是说,”她的目光扫过陈路肩头因为紧张而羽毛微耸的精卫,“你们怀疑这位老太太,用某种未知的邪术,隔着墙壁‘诅咒’了你们?” 她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目前困境最荒诞、最无法向外界解释的核心上。 “年轻人,”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阅尽千帆的沧桑,“如果警察和医院能解决你们的问题,你们今天,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向我这个‘可疑’的老太婆寻求答案呢?”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让李金准备按下拨号键的动作僵住了。他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是啊,他们能跟警察说什么?这一切听起来比老太太的“诅咒”更像疯话。 他们遇到的麻烦,早已超越了常规社会秩序能够处理的范畴。 信任依然脆弱,但一种“不得不”听取其言的现实,已经沉重地压了下来。 “那个奇怪的朱砂印记,”陈路一字一顿,声音冷了下去,“是否真的是带来不幸的‘归墟之印’?” “是。” 桑姨回答的干脆。她将袖子往上拉去,一块暗红色的不详印记正在微微发光,像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纹身刺青。 “它确实是‘归墟之印’。一旦看见过它,意味着你们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洪流。” 李金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立刻拉着陈路夺门而出。 “但是,”桑姨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陈路,“它带来的不只有不幸。它也是一个‘标记’,一个让你们得以窥见世界另一面的‘门票’。不幸,往往源于无知和逃避。而当你们看到了,是选择转身逃跑,蒙住眼睛假装一切不存在,直到被身后的浪潮吞没;还是选择直面它,弄清楚规则的源头,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您让我们如何去相信一个……可能自身难保的人给出的指引?”陈路将“自身难保”这个词咬得很重,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几十年了。我选择了后者。所以我还站在这里,还能为后来者点一盏灯,指一条或许能走通的路。尽管这条路……同样遍布荆棘。”桑姨放下手腕,语气恢复了平淡,却更显沉重。 陈路在心里权衡着。恐惧是真实的,但桑姨话语里的逻辑也是清晰的——逃避可能意味着坐以待毙;前进虽然危险,却至少掌握了主动权。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已然做出了选择。“我们应该怎么做?” 桑姨看了他一眼,目光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从书柜上拿下来一卷皮质地图展开。她的手指坚定地落在一处。 “去寻找‘射日弓’。它不是传说,而是曾经真实存在,并改变了世界轨迹的‘钥匙’之一。找到它,你们或许就能拥有斩断‘归墟’牵引的力量。” “印记已经烙下,洪流已经开始涌动。你们可以选择不信我,但时间……不会因此停下等你们想通。” 第5章 古羲疑云 “古羲镇?这地名听着跟仙侠剧里蹦出来的!” 李金一边用手机查着导航,一边忍不住吐槽,“那老太太说的靠谱吗?别是耍我们玩呢?” 陈路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语气平静无波:“行政编码、地方志记载都能对上号,确实有这个地方,在赣东南山区的一个小县城管。” 他将笔记本电脑转向李金,屏幕上展示着卫星地图和有限的文字资料。 “你看,这是能找到的有限信息。南岭东北余脉里,有一条省道穿过,最近的高铁站在八十公里外的市区。从卫星图上看,地形复杂,开发程度很低。” 李金凑过去看了看那模糊的卫星影像和曲折的等高线,咂了咂嘴:“够偏的啊。怎么去?开车还是折腾高铁加大巴?” “自驾,除此之外我们需要一个更高效的工具来处理这些信息。” 陈路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李金布置任务。 李金愣了一下:“工具?什么工具?” “我们大学时搞的那个,”陈路言简意赅地提示,“‘谛听’。那个导航程序。” 李金恍然大悟:“哦!我记得,当时还挺好用的。你还能把它弄起来?” “框架还在,本地服务器应该还能跑起来。我需要点时间重新配置一下环境,把新的数据源加进去。”陈路说着,已经打开了编程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这次出去,路上可能会用到它来做一些实时的数据匹配和地形分析。” “自驾过去时间更自由,沿途也好随时停下来观察环境。而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务实的理由,“我们需要带一些非常规的装备,公共交通不方便。” “行,听你的。那我负责搞定车和路上用的东西。”李金收起手机,开始盘算租车和采购物资的事。 陈路点了点头,重新面对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代码,低声自语:“嗯,路上应该用得到‘谛听’来做实时地形匹配和数据交叉验证……”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投入到紧张的出行准备中。一个荒诞的目标,正被他们用最现代的方式,一步步变成可执行的计划。 李金的目光落在窗台上安静梳理羽毛的精卫身上,用胳膊肘碰了碰陈路:“诶,路哥,这小家伙得带上吧?它可是头号线索。” 陈路头也没抬,手仍在键盘上:“嗯。你去买个便携的宠物航空箱,要透气、隐蔽、牢固的。” “明白。”李金应下,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你的工作怎么请假?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陈路敲下最后一行代码,保存了“谛听”的运行环境,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丝“早已想好”的表情。 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电话。“王总,是我,陈路。”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王伯钧温和的声音。 “我想请几天假,有点私事要处理。”陈路语气诚恳。 “哦?是家里有什么事吗?”王伯钧关心地问。 “不是家里的事。”陈路顿了顿,用一种略带斟酌的语气说,“是……一点个人事务,需要去一趟外地,可能信号不太好。” 他故意说得含糊。果然,电话那头的王伯钧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了然的笑声,带着长辈式的调侃: “懂了懂了,是去见‘重要的人’吧?在哪儿啊,远不远?” 陈路顺势接话,给出了准备好的信息:“在赣东南的古羲镇,比较偏。” “古羲镇?没听说过。”王伯钧的语气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年轻人嘛,八成是网恋奔现或者去探望异地的女朋友,跑那么偏的地方,还挺浪漫。他爽快地说:“行,假我给你批了。路上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谢谢王总。” “对了,”王伯钧像是忽然想起,“你们要去的那地方偏,山路肯定不好走。我车库里那辆老款帕杰罗,底盘高皮实耐造,正好闲置了,你们开它去吧,也算公司福利,路上小心点就行。” 这个提议出乎陈路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才回道:“王总,这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那车就是为跑野路准备的。放着也是放着,你们用正合适。钥匙我让跑腿给你送去。”王伯钧语气不容拒绝,带着一种体恤下属又考虑周全的干脆。。 挂断电话,陈路走回客厅。李金好奇地问:“怎么样?王总同意了?” “同意了,”陈路点点头,表情有些微妙,“而且,他主动提出把他的车借给我们。” 李金吹了声口哨:“可以啊!你们领导真够意思!他没问我们去干嘛?” “他好像……误会了。”陈路推了推眼镜,“他以为我是去山区见女朋友。” 李金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女朋友?精卫鸟吗?路哥你这‘女朋友’来头可真不小!”他笑够了,才拍拍陈路的肩,“不过这理由好,合情合理,这误会简直是神助攻。”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陈路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关掉电脑,屏幕上“谛听”的初始化界面刚刚隐去。所有能做的数字准备都已就绪。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一种奇异的割裂感油然而生。 明天,他和李金就要开着那辆坚实的越野车,带着一只可能关乎上古秘密的鸟儿,深入一个连名字都带着古意的偏远小镇。 窗台上的精卫似乎感应到什么,轻轻飞落到他肩头,温暖的羽毛蹭过他的颈侧。陈路抬手,指尖拂过它颈间细小的绒毛,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窗外东南方的夜空。 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海腥气,夹杂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土腥味,在密闭的房间里悄然弥漫。 肩头的精卫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低鸣。 陈路微微眯起眼,窗玻璃上倒映出他沉静却坚定的面容。 “该出发了。”他低声说,不知是对肩头的小鸟,还是对自己。 第6章 深山 墨绿色的帕杰罗驶出最后一段高速公路,一头扎进层叠的群山之中。手机信号格在李金的哀嚎声里顽强地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完了,这下真成失联人口了。”李金放下手机,悻悻地拍了拍车窗框,“这路也太破了,王总的爱车可别给颠散架了。” 陈路双手把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导航屏幕上“信号丢失”的提示,语气平静:“没事的,‘谛听’的离线数据库已经加载好了。” 道路越来越窄,坑洼也越来越多。随着海拔攀升,窗外的景色从郁郁葱葱的丘陵逐渐变为更显原始的茂密山林。空气也变得更加清冷潮湿。 放在后座航空箱里的精卫,从半小时前就开始显得焦躁不安。它不再安静蜷缩,而是不断在箱内踱步,用喙轻啄着网窗,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它怎么了?”李金回头看了一眼,“晕车了?” 陈路透过后视镜观察着精卫的状态,眉头微蹙:“不像。”他放缓了车速,同时也注意到,越往山里开,精卫就显得越不安。 他自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神经。更让他注意的是,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海腥气,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与这深山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了车窗,让山风灌入,试图驱散那诡异的感觉。 “我们快到了。”陈路看着前方出现的一块老旧路牌,上面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古羲镇,前方5km。 路牌旁,一条更窄的、几乎被杂草掩盖的砂石岔路,向着山谷深处蜿蜒而去,仿佛通往另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 精卫鸟在看到路牌时就停止了躁动,静静地立在箱中,黑曜石般的眼睛透过网窗,盯着那条岔路的方向。 陈路与李金对视了一眼。 “走吗?”李金问。 陈路没有犹豫,方向盘一打,帕杰罗颠簸着驶下了主路,拐进了那条未知的小径。 车在颠簸的砂石路上缓慢前行了约莫二十分钟,一个依山而建、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小镇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镇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小,也更……陈旧。灰瓦木墙的房屋错落拥挤,许多看起来都已年久失修。 唯一的街道是青石板铺就的,坑洼不平,两侧零星开着几家店铺,招牌褪色,顾客寥寥。整个镇子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和寂寥。 更让两人心头一沉的是,镇口立着一块崭新的告示牌,上面醒目地写着: 「地质灾害监测区,游客慎入。」 “得,一来就赶上‘大礼’。”李金摇下车窗,探出头张望,“这地方怪冷清的。” 陈路找了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停好车。他一下车,就感受到空气中那股不同于城市的气息——不仅仅是草木泥土的清新,更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的陈旧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海腥气。 精卫站在陈路肩上,羽毛微微蓬松,黑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阴影角落和通往更深处的巷弄,显得十分不安。 “先找地方落脚,再打听情况。”陈路说着,从车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些轻便装备。 他们沿着主街行走,几乎没看到年轻人,只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用浑浊而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两个外来者。 最终,他们找到了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能接待客人的“客栈”——一栋更加古旧的三层木楼,招牌上写着“山居旅舍”。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登记时只是抬眼看了看他们,什么都没多问。 拿到钥匙,走进略显阴暗潮湿的房间,李金把背包一扔,松了口气:“总算安顿下来了。接下来怎么搞?” 陈路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随身携带的移动Wi-Fi,虽然信号微弱,但勉强能用。 “先用‘谛听’初步扫描一下公开数据和本地存储的离线地理信息,建立一个基础模型。”他一边操作一边说,“然后,我们得出去走走,实地观察。这里的老人,或许知道一些地图上没有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窗台上依旧显得焦躁的精卫身上。 “鸟类对自然灾害等情况比我们更敏感。它的反应,本身就是最重要的预警。” 李金点点头,拿出他的专业相机:“明白。看我的,保证把这里的边边角角都拍下来。” 两人稍作休整,便再次走出旅舍。陈路看似随意地漫步,实则手机里的“谛听”系统正在后台默默比对、分析着周围环境的经纬度、海拔与离线数据库中的历史地理信息。李金则不断用相机捕捉着镇子的细节——斑驳的墙壁、屋檐下奇怪的旧饰物、以及那些老人脸上深邃的皱纹。 他们走到镇子边缘,靠近那条因为雨季而变得水流湍急的镇边小河时,精卫突然尖锐的鸣叫起来,死死叼住陈路的衣领,拼命将他往后拉,不让他在河边靠近。 几乎同时,陈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不再是黑色的海,而是浑浊翻滚的洪水,冲垮了古老的堤坝,淹没了一片低洼的屋舍。 他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李金赶紧扶住他。 “……没什么。”陈路稳住呼吸,看向那条河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这条河,有问题。” 古老的警告、异常的小鸟、藏匿着传说中射日弓的小镇,以及脑海中诡异的画面……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深山小镇里交织、收紧。 李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精卫过激的反应,又看了看那条看似寻常的河,心里也有些发毛:“这河……有什么问题?看着就是普通的山涧水啊。” 陈路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悸,目光锁在湍急的水流上。 “精卫的反应太剧烈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思考,“这不像是普通的怕水。而像是在预警。”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杂闻轶事,一个念头闪过: “李金,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一些记载吗?旧时煤矿深处,矿工们会提着鸟笼下去,因鸟类对地质的异常情况特别敏感” “你是说……精卫它……” “原理可能类似。动物对地底的压力变化、水体中携带的异常物质或者……其他我们尚无法理解的‘能量’波动,有着远超人类的敏锐感知。”陈路冷静地分析着,试图和他解释,“精卫的表现,比那些矿工饲养的雀鸟更激烈、更富有人性化的焦急。它在用它的方式,拼命告诉我们——这条河,或者这河所连通、所经过的这片土地深处,潜藏着巨大的危险。不是现在,就是……曾经,或者即将发生。” 这只不寻常的鸟儿,它所警示的,可能不仅是物理层面的地质灾害,更可能与桑姨所说的、那纠缠着陈路的“古老回响”直接相关…… 陈路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密封袋和一个小型便携式水样瓶,“李金,帮我警戒一下周围,特别是水面情况。”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靠近到河边相对安全的位置,快速用瓶子采集了水样,并封好。接着用木棍从河滩边缘收集了一些被冲刷上来的、不同颜色的泥沙和小块卵石,分别装入密封袋中并做好标记。 “太严谨了,取样后我俩一个学工商的,一个学摄影的怎么分析水体?”李金明白了他的意图。 陈路站起身,再次打开手机,调出“谛听”的离线界面。 “这些样本我们暂时没法分析,但先记录下来采集位置和环境。”“谛听”可以整合这些空间信息和当时的环境参数,为后续可能的分析建立档案。” 随即,陈路指挥李金同时对着河岸两侧,特别是那些被水流冲刷出的岩层断面,拍下了一系列高清照片。 “照片和样本互为补充。如果后续我们发现任何异常,这些就是回溯和深入调查的基础。” 做完这一切,陈路才退回到距离河岸几十米外的一处小土坡上。他站在这里,扫视着河流上下游,以及河对岸那片更显幽深茂密的树林。 两人回到旅舍时已近黄昏。旅店老板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昏黄的灯擦拭着一个旧的铜制水烟壶。 陈路语气自然地走到柜台边和他搭话:“老板,我们刚才在镇子边上走了走,那边河景很美丽。” 老板头也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金顺势接话,拿出摄影师的派头:“是啊,我们搞创作的,就喜欢这种有原始感的地方。不过我看那河水挺急的,河岸也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咱们这儿……以前是不是发过大水啊?”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策略,从地质和景观角度切入,比直接询问玄乎的传说更不易引人怀疑。 老板擦拭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眼看了看他们,眼神在陈路和李金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陈路肩头安静下来的精卫,才慢悠悠地开口: “外乡人,眼力不错。”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那条河,老名字叫‘歇龙涧’。老辈人讲,古时候有龙在那河里歇过脚,留下了灵气,也留下了脾气。” “歇龙涧?”陈路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与现代地图上的标注完全不同。 “嗯。”老板放下烟壶,摸出些烟丝,“脾气来了就不好惹。几十年前,大概是……我爷爷那辈吧,山洪下来,冲垮了半条老街,埋了不少人和牲口。” 他指了指河流上游,那片幽深山林的方向: “就是从‘老龙口’那个方向下来的水。从那以后,老一辈就常说,那地方……动不得。” “老龙口?”李金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老板却似乎不愿再多说,只是摆摆手,开始专注地装填烟丝:“就是个地名,深山里头的险地方,没人去了。你们这些外乡来的娃娃,看看景就好,别往深山里钻。” 陈路与李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被老板讳莫如深提及的“老龙口”,很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精卫在陈路肩头轻轻动了动,似乎对“老龙口”这个名字也有所反应。 线索,开始浮现了。 第7章 专业人士来了 在古羲镇的第三天清晨,调查陷入了僵局。 陈路和李金尝试沿着“歇龙涧”往上游探索,但道路愈发崎岖难行,精卫表现得异常抗拒,加上当天又下了暴雨,两人担心发生山体滑坡,不敢贸然深入,只得先返回旅馆再想想办法。 就在两人对着地图和有限的资料一筹莫展时,陈路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陈路先生吗?我是林墨,桑老师的学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利落的男声,“老师给了我一个叫‘古羲镇’的地址,但我在导航上根本搜不到确切位置,绕了半天。你们还在那边吗?” “我们在。”陈路精神一振,“这里信号很差,定位经常漂移。我马上给你共享一个精确的坐标点。” “收到。等我一下,我这边还需要一天时间,去合作的机构办理几台仪器的临时借用手续。顺利的话,最快后天下午能到。” 果然,在第五天的傍晚,一辆风尘仆仆的改装越野车才艰难地驶入了古羲镇,停在了“山居旅舍”门口。林墨跳下车,他穿着沾了些泥土的户外装,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倦意。 “这地方可真难找。”他和陈路、李金简单握了握手,“设备在后面,好不容易才申请出来。”他指了指后备箱里那些被妥善固定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仪器。 “桑老师说你们在做关于地方文化的田野调查,可能涉及环境样本分析?”林墨推了推眼镜,“我正好在做相关方向的课题,就带着设备过来了,希望能帮上忙。” 陈路立刻将之前采集并妥善保存的水样和泥沙样本取出。 看到样本,林墨眼神一亮,倦意都驱散了不少:“太好了!我带了便携式X射线荧光分析仪和离子色谱仪……”他一边熟练地启动仪器预热,一边解释道,“虽然比不上实验室精度,但在野外做初步筛查和获取关键数据链足够了。” 李金看着那些仪器,小声对陈路说:“好家伙,这几台东西,得值好几套首付了吧?这哥们搞学术这么下血本?” 陈路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林墨操作。他心里清楚,桑姨派来的不仅是仪器,或许更是一个能够解读“异常”的专业人士。 样本被小心地放入仪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林墨一边操作工作台,一边闲聊似的问:“你们具体在调查什么?桑老师神神秘秘的,只说是重要的文化遗址探寻。” “我们听说这镇子附近有个叫‘老龙口’的地方,似乎有些古老的传说。”陈路避重就轻。 “老龙口?”林墨想了想,摇摇头,“没在考古文献里看到过这个地名记录。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电脑屏幕上开始跳动的数据流,“如果你们采集的样本来自那片区域附近,或许数据能告诉我们点什么。” 几分钟后,林墨看着初步分析结果,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的表情: “奇怪……这不符合常规地质规律。” “水体样本里检测到了异常浓度的溴离子和几种稀土元素,这通常只在特定的热液活动区或者……非常有年代的沉积地层中才会出现。而这几份泥沙样本,”他切换了界面,“重金属含量极低,但氘同位素的比例异常偏高……这更像是经历过剧烈能量冲击或长期处在特殊能量场环境下的特征。” 他抬起头,看向陈路和李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兴奋与不解: “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采的样?这种元素构成模式,我从未在已知的 regional geology(区域地质)数据库里见过。” 陈路心中了然。“就在镇边的‘歇龙涧’,而那个‘老龙口’,就在它的上游。” 一行人在旅馆又住了两日,等待天气彻底晴朗开,才出发沿着河流溯源而上,越是深入,精卫就显得越不安。它时而急促地鸣叫,时而用喙轻啄陈路的耳朵,像是在催促着他。 行至一处湍急的河湾,林墨手中的盖格计数器突然发出轻微的"滴滴"声。他立即停下脚步,仔细查看读数。 "这里的辐射水平有异常波动。"他神色凝重,"虽然没到危险值,但明显高于环境本底。" 陈路闻言,立即让"谛听"系统调取该位置的详细地理数据。屏幕上快速闪过等高线图、岩层分布预测模型,最终定格在一个奇特的地形特征上—— 从卫星图上看,前方不远处两座山峦夹峙,形成一道狭窄的入口,山势走势宛如一条张开的龙嘴。而更奇特的是,"谛听"的热红外遥感数据显示,那片区域在夜间会散发异常的热信号。 "就是这里了。"陈路指着屏幕,"''老龙口''。" 三人谨慎前行,很快来到了那个形似龙嘴的山口。精卫突然从陈路肩头飞起,在山口前来回盘旋。 "这里的电磁场异常活跃,地磁读数完全紊乱。而且......"林墨调整着光谱分析仪的焦距,"空气中检测到了特征性的μ子信号,这简直像是......" "像是什么?"李金追问。 "像是在监测一个微型核反应堆。"林墨难以置信地摇头,"但这不可能啊,除非地底存在着某种我们未知的、能够持续进行核反应的物质......" 就在这时,精卫朝龙口深处飞去。其他人则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穿过狭窄的龙口,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被环状山壁包围的谷地出现在眼前。谷地中央,一泓潭水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金光。 精卫正盘旋在潭水上方,它的身影在阳光下开始变得透明,周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在那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弓形轮廓正在缓缓凝聚。 "这是......"林墨目瞪口呆,手中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能量读数正在呈指数级增长!" 陈路却仿佛被什么吸引,不自觉地向前走去。在他的眼中,那潭水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他。随着他一步步靠近,一股冰冷的刺痛感从胸口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叛徒!你竟敢带着那污秽之物,靠近神圣之地!" 林墨的仪器发出更加刺耳的警报。但此刻所有人都已经无暇关注仪表的指数了,李金本能地举起相机,记录下这超乎现实的一幕——精卫鸟在光华中幻化的虚影,以及潭水中那逐渐清晰的弓形轮廓。 第8章 同源 陈路身体的异常让他无法再忽视下去了,他感到两股力量在自己体内疯狂撕扯:一股是面前的神弓带来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净化的灼热正气;另一股则是源自他灵魂本源深处的、阴冷污浊的狂暴怨念,因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而疯狂反扑。 “路哥!”李金刚想上前扶他。 “别碰他!”林墨盯着仪器上混乱的能量读数,大声警告,“他周围的能量场极不稳定!” 就在这时,盘旋在光柱外的精卫所化的少女虚影,她望着陈路,给予着他无声的支持,随即毅然转身,面向光柱中的射日弓。 那伸出近乎透明的双手,探入光柱之中。 没有排斥,没有爆炸。恢弘的光柱似乎认识她一般,变得温顺,如同流水般萦绕在她的灵体指尖。少女双手虚握,那柄暗金色的神弓就被她从光柱中心缓缓引出。 就在射日弓完全离开光柱的刹那,整个谷地的金光骤然收敛,全部缩回了弓身之内。神弓变得朴实无华,唯有弓身古老的日轮图腾和那根光弦,证明着它的不凡。 精卫的身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闪烁。手持神弓对她虚弱的灵体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我……拿不动太久……”她的声音空灵而急促,带着明显的吃力感。 李金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给我!” 精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射日弓横着放入李金手中。 就在李金接触弓身的一刹那,他闷哼一声,手臂猛地往下一沉!这神弓看似轻巧,实则有百来斤重。 “好沉!”他咬紧牙关,双臂肌肉紧绷,才勉强将弓抱稳。一股温润而浩大的暖流顺着弓身传入他体内,驱散了山谷中的阴冷,也让他翻腾的气血平复了一些。这神弓,似乎认可了他这位暂时的“护送者”。 与此同时,林墨已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大块厚实的铅复合材料衬布——这是他带来的,原本用于屏蔽未知辐射的防护装备。 “快!用这个把它包裹起来!”他上前协助李金,两人合力,用衬布将射日弓层层包裹。仪器上的读数显示,包裹完成后,神弓散发的能量波动显著降低了。 就在弓身被完全包裹的瞬间,陈路猛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胸口的大石被移开,体内那阴冷的怨念也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潜伏回灵魂深处,但他整个人几乎虚脱。 精卫耗尽力量,对陈路露出欣慰又忧虑的浅笑,随即消散,重新化为小鸟,虚弱地落在陈路肩头,用小脑袋蹭他脸颊,神弓到手,但团队也几乎精疲力尽。 林墨看着被包裹起来的神弓,眼神中充满了好奇的光芒,喃喃自语:“难以置信,这能量 signature (特征),必须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林墨没有注意到,在他全神贯注于研究神弓之时,一缕极其细微、冰冷的海腥气,如同无形的触须,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轻掠过他的后颈。 一行人带着被严密包裹的射日弓,沿着原路艰难地返回旅舍。 气氛沉默而凝重。李金全程抱着那个铅复合材料包裹,手臂因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颤抖。 陈路脸色依旧苍白,但状态已经恢复了往常,只是偶尔不自觉地抬手按住胸口,确认某种东西是否真的重新沉寂了下去。精卫小鸟安静地蜷缩在他外套的口袋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林墨则完全沉浸在一种混杂着震撼与狂热的学术兴奋中。他时不时地就会拿出便携式探测器,对着李金怀中的包裹扫描一下,记录着即使被屏蔽后依然存在的微弱能量读数。 “太不可思议了……”他一边记录一边喃喃自语,“这种能量守恒模式违背了现有物理定律,它似乎在持续地从虚空中汲取某种我们无法观测的能量……如果能搞清楚它的运作原理……” “林墨,”陈路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关于这东西的存在,以及我们今天看到的一切,希望你能保密。” 林墨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科研人员特有的执着:“陈路,我理解你的顾虑。但这样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它可能蕴含着改变我们认知宇宙方式的钥匙!它的科研价值是无法估量的!我们至少应该……” “至少现在不行。”陈路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看向林墨,“在没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泄露出去可能会引来我们无法控制的麻烦。你忘了那些盯着‘归墟之印’的人了?” 虽未亲见过那枚印记,但林墨想到异常遭遇和潜在的麻烦,狂热稍退下去,不甘地点头:"……好吧。在确保安全、解开大部分谜团前,我会保密。" 回到旅店房间,李金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终于长舒一口气,甩着酸痛的手臂:“可算回来了,这东西真不是一般的沉。” 陈路倒了杯水却没喝,只是看着桌上的包裹眉头微蹙。 获取神弓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轻松,反而像打开了另一个潘多拉魔盒。他能感觉到,一丝看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正在暗中潜伏,更深,更安静,也更危险。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等待反扑时机。 精卫从口袋里跳出来,落在桌沿,低头看了看包裹,又抬头望向陈路,似乎在询问他是否安好。 “我没事。”陈路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它背部的羽毛,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陈路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伯钧发来的信息: 「小陈,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山区天气多变,注意安全。车用着没问题吧?」 李金瞥见,咧嘴一笑:"王总真是及时雨。回去得好好谢他。" 旅店房间里,林墨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桌上包裹。 "只要一次不受屏蔽的扫描……也许就能获得突破性数据……"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探索欲在不断鼓动着他,但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开始整理散落的设备数据。林墨告诉自己,谨慎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