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之吴三省》 第1章 吴圻,无垠,无音 吴老狗的夫人生的一对龙凤胎,吴家夫妇高兴不已,一举儿女双全,儿子倒没有什么,吴家几辈都是小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女儿,吴老狗高欣喜若狂。 只是女儿自小体弱,生下来比她哥哥小一圈,连哭声都弱得像猫崽。神婆摇头,郎中叹气,连城隍庙的老道都闭门不见,只说这孩子八字轻得压不住魂。可怜娃娃从吃饭起就吃药,多亏吴家家底厚,好歹孩子留了下来。 算命的说“吴门属木,水生则润,偏这丫头命里缺土。《淮南子》有云''四达无圻'',圻者天地之界也。取''吴圻【yin】''为名,借这名字在阴阳之间划道界河。土补命格,界守三魂。只是这名字太利,怕是..."算命的顿了顿,似是怕惹恼了自己这位老友,最后叹气道"好好养着,之后多少年看命吧”。 说来也奇,自那日后,婴孩当真一日日红润起来,期间虽有波折,倒也险险活到了成年。 春 春季开端,阳气初升,气温回暖,早梅在枝头绽放,柳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处处洋溢着生机勃勃。 春雨淅淅淋淋,吴夫人雅兴大发,抱着女儿在庭院中赏雨,吴圻容貌精致,宛如瓷娃娃般乖巧安静,只是唇色泛白,透着不健康的气息。 西湖边,柳枝随风摇曳,踏青的人潮熙熙攘攘,冬日的沉寂被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彻底淹没。吴夫人和女儿坐在亭中,桌上摆着几碟糕点和一壶新茶,母女俩享受着这岁月静好的时光。 “三伢子!住嘴”吴老狗狼狈地把三儿子从桌子下掏出来,这破小孩刚学会走路就追着狗跑,如今连狗都敢咬了,究竟谁是狗啊! 吴一穷和吴二白专注自己于的棋局,自从老三能跑后,这种场景出现太多次了,屡见不鲜。 “媳妇,咱俩换换吧”吴老狗眼巴巴的看着干干净净的媳妇闺女,他也想安安静静的坐会儿吃茶。 “当时可是你拍着胸脯说孩子都归你管的”吴夫人给吴圻捻捻薄被,第三胎来的意外,给吴夫人气坏了,为了赎罪,吴老狗举着手发誓孩子生下后绝不让她操半点心,她才勉强同意。 吴老狗自知理亏,暗自腹诽:算命的果然没说错,这三儿子就是来讨债的,咬牙切齿揍几下直蹬腿的吴三省“臭小子,安分点” “坏!爹!”小吴三省恶人先告状,可惜这丁点大的小屁孩前累累多,以致于如今无人理会他的控诉。 “娘,我想抱抱梅子”吴圻仰头请求,眼神中满是期待,梅子是吴老挑来讨女儿欢喜的小狗崽,脾气温顺,吴圻冬天被拘在屋子里时都是它陪着,吴一穷和吴二白都要上学,吴三省又闲不住家,相比之下她和狗更同频些。 吴夫人瞥了丈夫一眼,将女儿裹好薄被,轻轻放在一旁,贴着女儿的脸,语气轻柔地哄道:“梅子刚被弄脏了,让人洗洗再抱给你,好不好?” 吴夫人的柔情,只在面对体弱的女儿时才会流露出来,心中常叹:我的孩子为何一出生就受这般罪? “嗯,爹,让三伢子坐这吧”吴圻拖着被子走到桌子另一头。 吴老狗自然同意,将三儿子身上的狗毛拍拍走,又提溜着抖两下才放心递给女儿玩。 “老三,不许瞎尿”吴一穷严肃警告。 “老三,不许咬人”吴二白也跟着警醒。 哥俩被这皮孩子坑出条件反射了,就怕惹到妹妹/姐姐。 “哼╯^╰” 吴圻倒了杯茶水喂到吴三省嘴边“三伢子,漱漱口” “姐”吴三省叫了一声,就着姐姐的手含一口,咕噜咕噜漱了漱,吐进他爹新得的清代瓷瓶里,一脸挑衅:有本事你打我呀。 吴圻刚掏出来的手帕默默收了回去。 吴老狗满头黑线,这讨债鬼儿子,今晚得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红,有这家庭地位吗就敢嚯嚯东西。 吴圻没让吴三省自己动手,而是捏了几样糕点喂耐心他,吴三省窝在姐姐怀里安静的吃着。没办法,他姐太喜欢他了,只给他喂,不给大哥二哥喂。 吴一穷和吴二白对视一眼:老三越来越像狗子了 夏 万物繁茂,湿热始盛,高温闷热,雷雨频繁。 夏季与蝉鸣,令人心浮气躁的组合。这种天气,在家吃摇着扇子吃井里湃出的冰西瓜,无疑是惬意的享受。所以一下学,吴二白和吴一穷就匆匆往家赶。 考虑到女儿体质弱,容易在外面被冲撞,吴家夫妻俩便没让女儿上学,只在学校挂了名,期末参加考试,如此算混个学籍,只盼着女儿有朝一日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哥,二白,三伢子呢?”吴圻放下笔轻声问,哥是辈分,二白是迁就,三伢子是习惯。 “老三和解家解连环出城玩儿去了,阿圻不必担心”吴一穷用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嗅了嗅身上的汗味,先给妹妹倒杯清茶,打了声招呼后,便转身去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 “姐,老三他们去挖盗洞了”吴二白心眼多,瞥了眼吴三省的秘密基地,里面的盗墓工具都不见了,便猜到两人又是去偷师学艺了。 吴老狗三令五申不准家里的孩子碰那地下的东西,吴三省叛逆,读书不行,对这些个吃饭手艺倒是痴迷的很。 吴圻知道吴二白和吴三省这两个弟弟是天生的猫鼠,吴三省的行踪瞒不过吴二白,而吴二白有各种方法治吴三省。 “嗯,你悠着点,等会儿吃点西瓜再学”吴圻明白,吴三省的金库藏不久了,只希望两人闹官司时吴三省不要失了钱财又要挨顿打。 她叹了口气,吴圻继续完成自己的课业,吴家为小姐聘了教书女先生上门授课,吴圻也有自己的作业也要完成。 “知道了姐”吴二白推推眼镜,眼镜都遮不住眼角那股狐狸味。 天近黄昏,吴三省总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防伪标识解连环。俩表兄弟不仅长得像,脾气也臭味相投。 吴三省没见人呢就喊“姐!我回来了” 解连环稳重些,见着正用饭的吴家人厚脸皮打招呼“五爷,表姑,大哥,二哥,姐!” 这声姐喊的最敞亮,随吴三省了。 “来了,一起吃吧”吴家餐桌上多个解家人,早已见怪不怪的事,即便吴圻不给他们准备碗,吴三省和解连环也能自己去厨房找,不过有人惦记着总归是好事。 “姐,我的冰西瓜呢?”吴三省扒着饭碗抽空问。 “吃完了,过时不候”吴老狗给女儿夹了一筷子鸡腿肉,嘴里没好气,成日没个正行。 吴夫人不掺和父子间的恩怨,视线停留在吴圻身上,见女儿用了半饱,就让佣人端上药膳汤。夏天到了,女儿依旧裹着长袖,嘴唇没红润过一日。 “姐~”糙人撒娇,恐怖如斯,头皮发麻。 “在井边的水桶里”吴圻好声好气回答他。 “姐!”解连环,学人精。 “都有都有” 吴三省吃完饭,就拉着解连环去切西瓜,两个人你一半我一半,我一半你一半,不一会儿,就各自解决了一个西瓜。吃完后,他们抹了抹嘴,又睡同一间房,连体婴差有此意。 后半夜,或许是西瓜吃多的原因,吴三省后腰泛起酸麻,肚肠突然发出开水壶沸腾的呜咽。绞痛如西瓜刀顺着结肠剐蹭,冷汗瞬间在后颈凝成水珠。他忍不住直冲厕所,只觉得小腹坠胀感像抱了颗即将炸裂的沙瓤西瓜,一阵折腾,他指节发白地扣住卫生间门把。 解连环就比他好些,人腰比吴三省直点。 “三哥,咱去看医生吧”解连环捂着肚子道 “多大点事,忍忍就过去了”吴三省拒绝,他担心是因为尝了地下的东西才如此,要是被医生看出来,那就离亲爹杀亲子不远了。 “等着”吴三省缓了缓,前往姐姐的院子。吴圻的院子里药最全,基本上啥都有。 “三哥,在哪里呢?”解连环躬着腰装虾米,小声问。 “小声点,姐睡着了”吴三省用气声回复,在吴家,吴圻的院子里所有人只能用气声说话,吴圻入睡困难不能被吓着。 “啪”,灯突然亮了。 前来查看的伙计被打发走,吴圻冲了两杯止泻药,一人一杯,严肃的说道“凡事过犹不及” “嗯哼~姐”吴三省趁着不舒服可劲装。 “汪”梅子咬上他的裤脚,一人一狗还是相看两厌 捏着脖子移走狗,他就是他姐的狗,吴三省靠在沙发上仰天直呼“我疼” 解连环没眼看,要是五爷和表姑在肯定一脚过去给他三哥这个装货。 偏偏吴圻吃这套,她灌了暖水袋,给吴三省捂肠胃,疼惜的看着耍宝的少年,她虚弱时都没力气喊,三伢子病了也有力气闹,打小就这样,好养,能活。 解连环也得了个暖水袋,捂着捂着人就困了,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轻柔的力道虚虚擦去额头的汗,只觉得好凉快的啊。 秋 暑热渐退,昼夜均分,露水转凉,初霜现。 吴三省下地的事情东窗事发,祠堂的青砖地沁着深秋的寒意。 暮色沉沉,如墨般晕染开来,笼罩着吴家那座肃穆的祠堂。祠堂内,烛火摇曳,将吴老狗盛怒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吴三省犯了吴家的忌讳,背着吴家调查当年的隐情,如今被绳索高高吊起,被打得皮开肉绽,每一声惨叫都在祠堂内回荡。 吴老狗手中的鞭子带着呼呼风声,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吴三省身上,那狠厉的模样,不坠当年狗五爷的威名。 “闭嘴,要把你姐姐喊来才甘心吗”吴老狗一边抽打,一边怒骂,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试试”吴三省咬着牙说道,他姐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与此同时,祠堂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吴圻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白得如同冬日的残雪,没有一丝血色。祠堂的门关得紧紧的,她看不到内里的景象,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爹,求求您,别打了!”吴圻的声音带着哭腔,人不住的喘着粗气,在寂静的祠堂外格外清晰。 “姐!我没事”吴三省生怕姐姐担心,强忍疼痛只扬声安慰。 吴二白也紧跟其后,动作急切:“快叫医生!快!爹,别打了”。 吴老狗听到喊声,手猛地一顿,儿子的叫喊和女儿的求情声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手中的鞭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吴家院子顿时乱作一团,吴三省被忘在了祠堂。 吴三省浑身疼,却仍扯着沙哑的声音喊道:“姐!”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嘈杂的人声和慌乱的脚步声,无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吴圻悠悠转醒,入目便是母亲那满是担忧的面容。吴夫人紧紧地搂着她,声音颤抖:“圻囡,你可算醒了,担心死娘了。” 屋外,吴老狗正在对着吴二白大发雷霆,他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着二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不是让你支走你姐姐吗?”,至于他是气自己还是气儿子,他自己知道。 吴夫人安抚好女儿后,急忙出去将丈夫拉走,此刻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气质了,嘴里骂:“非得今天打老三吗,圻囡要是…狗五我跟你…” 吴一穷和吴二白避开他爹求救的眼神,走进房间。吴圻看到吴一穷,眼神中满是哀求,声音虚弱地说道:“哥,你去看看三伢子,他肯定伤得不轻。” “他没事,哥看过了,还活蹦乱跳呢”吴一穷哄到,都把人放下来了,医生也看过了,他又不是神仙,看一眼能好不成,吴一穷心里还在赌气,若是他今天在家,吴圻就不会发现了。 “哥!” 吴一穷拗不过妹妹,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妥协:“行,我去看看。”说着,他顺手拿走门外根戒尺,想着若是吴三省还不老实,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便要好好教训一番。 吴二白看着姐姐,忍不住劝道:“姐,你太纵着老三了,他以为就他一个聪明人,这次差点折在里头,该长点记性了。” 吴圻虚弱地笑了笑,目光柔和:“三伢子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们左右不了他。” 吴二白心中明白,姐姐体弱多病,最是喜欢生机蓬勃的人。而吴三省打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性子,什么新奇事儿都敢尝试,每当吴圻看着他闹腾时,眼里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想到这儿,吴二白不再言语,静静地坐在一旁。这时,吴圻费力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三个做工精巧的平安符。吴圻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 “娘前些天带我去了庙观,我给你们都求了平安符。爹娘的我已经给他们了,先给你扣上,之后再给哥和三伢子。”吴圻一边说着,一边用扣针小心翼翼地把平安符扣在吴二白的口袋上。 吴二白平日里好形象,平安扣这种孩子玩意,他向来不喜欢露在外面。吴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动作轻柔地将平安符掩在了袋子里,笑着说:“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到啦。” 吴二白和吴三省自小就和姐姐关系亲昵,在他们心中,姐姐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暖又贴心。小时候,他们俩就像姐姐的两个小玩具,整天围绕在她身边,比和吴一穷之间更多了几分黏糊和敬爱。如今,自己是三兄弟里第一个得到平安符的,吴二白嘴角不经意间微微勾起。 “姐,哥处对象了”吴二白的眼力太高,不用刻意调查,就能察觉到吴一穷的事,他知道的,能说的,都会无条件分享给他姐,毕竟吴圻出去的机会太少了。 “你又知道”按住吴二白盘串的手,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是我的错,连累你被爹训斥” 她这身子耗了爹娘太多心神,不说大哥,两个弟弟自小分到的关注都相应会少上许多。 吴二白深知自家老爹纸老虎的家庭地位,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宽慰吴圻,他们这样的家庭,他们这几个儿子,即使没有他姐,再关注又能宠到哪里去,这么些年他总算知道别家纨绔是怎么养出来的了,看老三便知一二。 冬 昼短夜长,数九寒天始,冷气积久,岁末极寒。 冬季萧瑟,吴三省为了哄他姐开心,往光秃的树枝上挂了不少红绸,冷风一吹,翩然起舞,大红的颜色倒极为喜庆,给这清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氛围,不知道还以为他家是道观。 吴圻起了个大早,成年的女孩因为生病,身形愈发瘦弱,唇色苍白,整个人如将折未折的枯草,单薄又无力,没有青年的朝气,只是眼中难掩的欣喜有点少年人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将几枝绽放的梅花插进瓶中,摆在桌上,家里人不让她操劳。今天好不容易天气好了找点事做做,此刻正兴致勃勃。 吴一穷走进房间,看到平时这个时候还在熟睡的妹妹,正哼着小调摆弄插花,急忙到她身边,心疼地说:“阿圻,你身子不好,别忙活这些东西,太累人了,哥给你带了些有趣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吴一穷说着要拉妹妹去隔壁书房休息,医生一再耳提面命尽量坐卧休养,熬过这个冬天便能再赚一年。 吴圻笑着摇头,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怨怼:“哥,咳!我今天醒的早,觉得挺舒服的,一点也不累,就当图个好彩头嘛。” 文文静静的姑娘看着柔弱,脾气可执拗的很,不容拒绝的推开吴一穷的手,倔强的姑娘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他们祈愿今年一定也要一样。 外头传来吴三省的笑闹声,青年裹着寒气闯进来,发梢还沾着薄霜。一进门便献宝似的从背后掏出来一束梅花,邀功请赏“姐,我又折了一支,好不好看”他最近不往外跑了,只专心陪着吴圻。 吴一穷头皮一紧,一把夺走花枝训斥“一身寒气还靠你姐这么近,不怕爹抽你”。吴圻前些日子才因沾染寒气昏沉。 “哥,是我让三伢子找的,咳!咳!你别说他” 手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咳嗽声闷闷的,眼睛咳出点泪。 吴一穷原本摆出一副大哥的派头,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妹妹这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用帕子包好花枝,才递给吴圻:“用帕子隔着。” “嗯,哥,我饿了,想吃芝麻汤圆” “哎,好,你等等”吴一穷心想,想吃东西是好事。 “去烤火”吴圻拍拍猫缩在身后的吴三省。 吴三省讪笑,扶着吴圻坐到椅子上“姐,你休息” 好冷的冬天啊,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小侄子小侄女。 …… 挽联吹的哗哗响,今年的雪很大,吴家的雪比别家的厚,比解家的早,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神明听不到凡人的祈愿。 第2章 狗,吴三省 吴二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由大哥吴一穷带着适应,在家里倒算不上值得特别关注的事。白天,两个儿子去幼儿园,吴老狗出门打理盘口生意,吴夫人和因体弱不能上学的女儿留在宅子里。 起初,吴夫人还能陪女儿玩点简单东西解闷,后期身子渐重,就显得有心无力。好在吴圻上午能跟着教书女先生学书,下午睡起来写布置下来的作业,一天下来不至于太闷。 做作业时身边留一个丫鬟照顾着,吴圻性子好,没什么需要特别操心的,只要注意茶水是否温热,饿的时候去厨房取点吃食,吴圻平日里运动大的,会出汗的游戏轻易不能玩,照看她可以说是最轻松体面的工作。 吴圻能干的事很少,每天在门口等人却是被允许,夏日傍晚暑热稍退,她会自己带一把蒲扇在门口等,猜今天是吴一穷和吴二白先回来,还是吴老狗先回,接到谁进门,她就跟着一起回去,后面的人便看不到她了。 吴一穷和吴二白每天看到妹妹/姐姐等他们,放学也不去玩了,背起书包就往家跑,早上得的零花钱,傍晚成了新奇的小玩意,吴夫人评价:两兄弟挺会心疼人。 吴老狗听媳妇说过闺女这点趣味,心里也盼着能被闺女迎接一回,又怕被媳妇笑话,加上那段时日确实忙,每每归家,只见冷清的门庭。 有天终于比臭小子回来早,看到女儿孤零零坐在门槛上等他,小小的身影望眼欲穿,那个心揪的啊。吴圻很是惊喜,她第一次等到吴老狗,小姑娘快走几步迎上去,吴老几步跨上台阶讲她抱起,吴圻体弱,吃的少吸收差,个子比吴一穷矮大半个头,吴老狗说话都不敢跟她大声,生怕吓到闺女。 吴圻笑得眉眼弯弯,用蒲扇给他扇风,软糯糯地问“爹,你今天比哥和二白回来的早,今天是不是没那么多累人的事了?” 闺女那个贴心啊,感动的吴老狗当晚就跟解家妹儿抹泪“媳妇儿,咱闺女怎么这么可怜,这老八当年怎么没和他爹多学点呢……” 吴夫人也心疼,丢张帕子过去,又踹了丈夫一脚,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你是爹他是爹,不赶紧找个给圻囡解闷的” 吴老狗擦干净鼻涕眼泪,手上摸着狗直发愁,这可把他难坏了,要真有合适的,他不早给闺女寻来了吗。 “爹,我可以和三寸钉一起玩吗”吴圻本来想问吴一穷和吴二白今天这么晚回来,见吴老狗发呆,不想打扰他,改主意要了三寸钉去。 “哎,给我们圻囡”女儿难得主动要东西,吴老狗笑得嘴角快咧到眉,手上把总揣袖子里的爱狗放到地上,可不能累着闺女“别玩太久,一会儿该吃饭了。” “谢谢爹,三寸钉,我们走吧”吴圻很好哄,有一个能陪她玩的就行。 “汪!” 看着闺女小小一个,脚下那只也是小小一团,吴老狗这黑心肝的都被可爱坏了,心里也有了想法,他记得郊区有条品相很好的土狗怀上了,那狗聪明机灵,种子也不差,不如就抱条刚出生的小狗,长大了也能做护卫,比人可靠。 说办就办,吴老狗挑了好日子抱着女儿去郊区狗场看狗。在熟悉的地方,怀孕的母狗更容易接受外人靠近。 吴老狗抱着闺女,吴圻抱着自己的衣服,狗熟悉主人的气息,热情的朝吴老狗摇尾巴,吴圻身上有吴老狗的味道,狗也不排斥,许是孩子气息纯净,怀孕的狗自己就把吴圻往窝里领。吴老狗忙拦住“我孩子身体弱,不能跟你回去” 狗听懂了,转身回窝里叼了跟大骨头出来放在吴圻脚下,狗头蹭一下吴老狗的腿,似乎在说‘别亏着孩子’。 吴圻没接受,让吴老狗放她下来自己解释“我吃不了,骨头太硬了”,说完张口让狗看她的牙。 母狗睁着圆眼,竟点了点头。 礼尚往来,吴圻手上把衣服递了出去,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给你见面礼,爹说我们可以相互熟悉,你用鼻子熟悉我的气味,我用眼睛记住你的模样”。 狗同意了,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主人崽儿的衣服叼回窝。 有了期盼,吴圻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每周找时间去看它,吴夫人见女儿最近变得活泼开朗,难得夸了丈夫两句,把吴老狗美得不行。 不过一个月,狗崽出生。吴老狗抱着女儿亲眼看着狗崽生出来,狗场的管事帮着让崽子吃奶,吴老狗带着闺女给疲惫的母狗喂水,吴圻小心的把温水喂给它,熟练后腾出来一只手抚摸它,小小的手想给伙伴实实在在的抚慰。 生产完毕,手下人端来肉汤泡软的狗食。这次是吴老狗亲手喂,他让女儿站远些等,刚刚的血气够闷人了。 “伙计,你瞧着我女儿不错吧,她是个心软的好孩子,素日里对弟弟也疼爱,和她哥也贴心你的孩子跟回去不会遭罪的,我女儿单就身体不好一个缺点,你挑就给她挑个脾气好的,耐得住寂寞的……” 母狗吃完东西,崽子们也吃饱了奶。不知道是不是嫌吴老狗唠叨,低头叼了一只黑崽出来,吴老狗记得这只刚刚吃奶吃的最缓最稳,高高兴兴的把闺女抱进来“说好了,以后你的孩子就跟着我闺女了” 吴圻看看那只湿湿润润黑黑的狗崽蜷缩成一团,像颗晒到一半的梅子干,吴老狗同意后走近摸摸狗妈妈“我想叫它梅子,你觉得好不好” 狗没有回答,它在温柔的抚摸中渐渐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狗选好了,还没领回家,吴夫人先发动了,好在这急性的三儿子生的顺当,没让母亲遭什么罪。 弟弟和梅子哪个好?吴圻答:娘好。 这两个都不认人呢,几个孩子轮流给休养的吴夫人讲故事解闷,吴老狗被牵在隔壁照顾新儿子。 三个儿子没算过,就照吴老狗当初写的取名字,新儿子就叫吴三省,儿子单独算一二三,三儿子没话语权,夫妻俩就浑叫个三伢子,吴圻学会了,后面大家更敷衍,个个都叫老三,她仍坚持叫三伢子。 吴一穷和吴二白要上学,也不耐烦陪话都不会说的婴儿玩,所以吴圻陪吴三省的时间是最长的,身负俩崽的吴圻忙的很,喂完狗崽,洗干净后又去陪吴三省,有时候忙差了,会不自觉用挠狗的手法逗吴三省的下巴,她不好意思地向小婴儿道歉,没想到吴三省上瘾了,不这样逗,他还不乐意,让吴老狗发笑的是,这小子小气吧啦的只让吴圻逗。 吴三省能爬会说后更是展现出熊孩子的占有欲,听说连梅子都陪他姐睡过,哭着闹着也要和姐姐睡,夫妻俩被闹的头疼,征询过女儿后勉强同意。千叮咛万嘱咐吴三省不许闹人,还选了个守夜的丫鬟,夫妻俩才放心走。 丫鬟确实尽责,每过半个时辰便进来查看,吴三省踢被子了,给他盖上;吴三省钻吴圻怀里了,给大小姐捻捻被子。不出意外的话果然出意外了,原是吴三省睡觉不老实,常翻身蹬出缝隙。半夜一场雨降温,一冷一热下,吴圻身体受不住感冒了。 吴圻抱着暖姜茶躺在娘怀里捂汗,她小声吸着鼻涕,担心自己病的太严重惹得三伢子挨打更重,吴三省不服气,呸呸啊啊的骂爹坏,最后在外边被狠狠揍三顿后永失陪睡权,吴二白安慰他“老三,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陪姐睡的” 吴二白以前冬天就给姐姐当过暖宝宝,他睡的安分,体热又没有狗味,很是被姐姐当娃娃抱了一段时间。 吴三省被炫耀一脸,不对付的二哥把他比下去,小人直生胖气,见趴在茶桌下可以随时爬姐姐床(狗和丫鬟一起守夜,帮吴圻盖被子)的梅子,恶向胆边生,怒有出气口,四脚哒哒窜进去抱着狗就咬。 可怜的梅子,可怜的狗。 第3章 挚友 某年某月某日,一位老伙计拜访吴宅。来人是吴老狗他爹留下的忠仆,中年时也跟吴老狗下过地,九门大清洗九死一生活下来,前些年去负责给吴老狗在广西的运输线走货。 他干的是断子绝孙的活计,唯一的儿子和儿媳都没了,夫妻俩白发人送黑发人。相伴多年的妻子前年也去了,他看得开,认为自己不过是早晚的事,今天带孙女上门,只是希望百年之后,主家能帮衬一下他这独孙女。 “你这孙女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吴老狗端坐在主位,语气温和。朝奉老头坐在下首,女孩安安静静的跟在爷爷身边,看着比吴圻大两岁,也比她高,想到女儿,吴老狗笑的愈发平易近人。 “回五爷,我这孙女叫觅生,今年虚十”朝奉客客气气的回话,他能熬到这个年纪,年轻时靠的忠,退下后凭的是本分二字,即使上了年纪,却不敢自持资历冒犯当家人。 “汪!”“没有姓?” 吴老狗安抚从袖子里钻出的三寸钉,小姑娘好奇抬头,看向冲她叫的小狗,眼睛亮亮的,很干净,吴老狗阅人无数,一眼断言是个好孩子。 “五爷了解,家里就剩这一个孩子,姓氏要不要都不重要了,我命不好,晚年丧子丧妻,便想着舍了香火传承给孩子争些年岁,后来打算过,去后把孩子托给亲家,可那家……唉,就我儿媳妇一个明白人,思来想去就不要姓了,孩子清清白白的来,便没有拖累的活着,也挺好”老朝奉拳拳之心出自肺腑,觅生听的低下头,默默靠近爷爷。 吴老狗能理解,吩咐丫鬟带觅生去吃点东西,留了老朝奉下来谈后面沉重的话题。 觅生被安排在侧厅吃茶点,觉得无聊,问了丫鬟后,自己走到花圃边数花朵,盛开的,半开的,含苞的…… “汪!汪汪!”一只黑狗不知哪里窜出来,身形矫健,低头叼起一条泡在水洼里的银手链,也不看是谁的,转身就跑。 觅生追了上去,她听爷爷说过吴宅狗多,没听过这狗还抢劫的呀“我的手链!”,两条腿哪里跑的过四条腿的,觅生堪堪追着背影到了一个像厨房的的地方。 扶着廊柱喘气,她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女孩语气严肃“这是哪里来的,三伢子可没有这个款式的,爹娘,哥和二白也没有,梅子,这个是值钱的,有主人的,不可以随便捡回来,主人会着急的” 觅生缓过气,敲门。 门内的一人一狗抬头,女孩白白净净的,眼睛充满灵气,梳着漂亮的两条辫子,辫子头尾被束在一起,像垂耳兔的耳朵,茉莉白的娃娃领,衬得人跟瓷娃娃一样,一样可爱。 “你好,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手链”觅生有些拘谨地解释。 “啊!抱歉,梅子认错了”吴圻红了脸,捧着湿漉漉的手链站起身,带着歉意。 以前吴一穷陪妹妹,吴圻饿了,爹娘不在家,就牵着妹妹去厨房让厨娘现做,他们俩一起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等,吴圻靠在哥哥肩膀上看厨娘点火起锅烧水,咕噜噜的滚水声热热闹闹的,小家伙心里蠢蠢欲动,今天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厨房没人,她自己好奇玩起火要做饭,其实她也没有那么乖。 “你等等,我马上洗干净还你”吴圻捧了手链出去,她经常生病,见的医生也多,最常看护她的医生有洁癖,小孩心软,能体谅老医生,自己也养成待人接物都干干净净的习惯,打算把手链清理干净再还给觅生, 觅生来不及拒绝,回头瞥见灶里冒出一丝丝烟,灶口周围的易燃物都移的远远的,凑近看,锅里有一把细面,她应该是饿了吧,这么小的妹妹,怎么可以不给吃饭呢。 这么想着,没多大的姐姐挽起袖子站上凳子接过活,她爷爷上了年纪胃口不好,小孩听些七七八八的道理就学着自己做点简单饭,道德绑架她爷爷多吃点,老朝奉果然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泪水拌坨面就吃了下去,一年下来,厨艺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精进。 细面熟的很快,她滴了一勺酱油,一点猪油,一撮细盐做底汤,最后窝了两个水煮蛋。 “好厉害,姐姐你是田螺姑娘吗”吴圻正好清理完回来,她把擦得锃亮的手链连同包的干净棉布帕子递上前“姐姐,我请人弄干净了,我怕你等急了,坏的部份没来的急修,姐姐你可以等多久,我让他们送去修” 亮亮的手链被包在棉帕里,看的出来吴圻很用心,觅生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先吃饭吧” 吴圻哪里好意思,取了一个碗给她分了一半,鸡蛋也一人一个“姐姐,我们一起吃,我叫吴圻,今年十岁” “我叫觅生,今年也十岁,你可以叫我阿生”觅生忖度比她矮半个头的吴圻,耳尖泛红,失望原来我不是姐姐啊。 “阿生可以叫我阿圻,我哥就叫我阿圻” 觅生接过帕子,两个小姑娘坐在一张桌子上“yin,是银子的银吗”,她掀开帕子露出银手链。 吴圻摇头,手指在桌子上描画“同音字”。 觅生领会“《说文解字》有言:‘垠’一曰岸也。从土艮聲。語斤切。‘圻(yin)’古通‘垠’,‘垠’为边际,似垠非垠,吴为姓,济也命也” “对,阿生真厉害!你是第一个理解我名字的”吴圻开心地笑了“爹说我出生时体弱,他有个算命的朋友帮我算过,然后取了这个名字,因为同音让人想到‘银子’,娘就打了许多银饰,爹娘,我哥和两个弟弟身上都戴了,三伢子粗心些,经常不小心弄丢,所以……” “所以你的狗见着银饰就捡”觅生了然。 “嗯,对不起,我替梅子给你道歉”吴圻也拍拍梅子,让它一起道歉,小狗嘤咛着低下头。 “没关系”觅生没有生气。 两个同龄孩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脾性,吴老狗和老朝奉找到人时,两个姑娘已经好到能一起摘花,插花。 长辈们乐得自己孩子有玩伴,分开之后也帮她们时常通信,吴圻不能正常上学,老朝奉走后觅生选报了杭州的大学,毕业后接过她爷爷活计,一切的联系断于某年冬季。 那年秋季,吴圻虽有睡眠不佳的情况,精神很却尚可,远不到缠绵病榻程度。每年到吴宅报账,觅生都会留下几天陪她。 听医生说熬过冬天就好了,觅生是信的,之前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没道理今年不行。 “阿生,我哥前年成的婚,你说他和嫂子什么时候能有小侄子小侄女呢”女孩靠在枕头上,手一下一下的抛觅生给她带的绣球,小巧的球面上绣了各色风景,她看的新鲜,玩的也起劲。 觅生陪她猜着玩“你和一穷哥是龙凤胎,指不定未来的侄子侄女像你呢。” 吴圻长相随了母亲,五官娇丽,但周身那股浓郁的书卷气完全盖过了外貌的艳丽。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仿佛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心事,漂亮的让人心碎。 “像谁都好,只要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吴圻抿嘴浅笑,为了让气色好些,她今天涂了唇脂,那微妙的触感让她有些不自在,体弱的人总是格外敏感。 临走,吴圻让梅子领她去自己书房取一个小箱子,里面几本古籍。 “阿生,这些书的可好看了,你回去记得看,下次来我们一起聊,梅子不要偷懒,送送阿生,阿生再见” 再见,觅生期待下次相见。命运弄人,觅生并未见到吴圻的最后一面,她连夜赶来,只见到了茫茫一片白。 “报应罢了,张启山不识趣,吴老狗是九门的人,他女儿的命不如狗长不是应该的吗”墙后的男声带着轻视不屑,如今是晚上,吴家宅子只有吴家的人 “wang……” 觅生站在那里,听他们稀碎的谈话,听到手脚僵硬也不肯挪半步,直到他们走了,直到一个和吴老狗差不多年纪的人推她一把,觅生跪撑在地上。 “别挡路”那人手上盘着两颗山核桃,觅生撑着墙站起来,客客气气的问候“四阿公” “小姑娘,你知道我”陈皮回头看她一眼,眼里的狠厉轻蔑毫不遮掩。 “我爷爷是吴家在广西的朝奉,幼时有幸见过您一面” “哼”陈皮没搭话,不理会跟在觅生跟在他身后,她低着头,看不清前方的风雪。 吴老狗和吴夫人都认识觅生,夫妻俩不管是看在老伙计的情份还是女儿的面子,让她换了湿衣服吃过东西,才让她留在堂内守夜。 吴一穷,吴二白,吴三省早早在里面,梅子趴在灵台脚下,毛色暗淡无光。吴夫人刚被丈夫强制回房休息。灵堂上的照片是在西湖春游时拍的,隔着黑白颜色都能感受到当时的灵气鲜活。 吴一穷是三兄弟里最温良的,见和妹妹一般大的姑娘冬天穿着偏薄的棉衣,便出门寻人找衣服,觅生听到了,抬眼看他“一穷哥,阿圻的梳妆台旁的箱子里面,有件银线暗纹的茉莉白披风,能麻烦你帮我找找吗” 很明显的支人招数,吴一穷沉默点头,没有让她为难,贰京和潘子会意自觉出去,觅生默默上了柱香。 “吴三省”觅生开口,声音在三人间只能算得上勉强听清。 “那两个伙计是你手下的吧”,她摘下腕间伴随多年的手链,放在手心,指尖一圈圈的数,爷爷回去后就帮她修好了,她声音缥缈“那俩道声音我听过,也是吴家老伙计的孩子。先前他们路过阿圻的院子,梅子冲他们吠过,后来听阿圻说被你选走去下斗了”。 吴三省跪着,双手摩挲着吴圻留给他的平安扣,不理会这个女人无缘由的指摘,吴二白垂着眼,呼吸没有丝毫紊乱,对局面置若罔闻。 她扶着桌腿,头埋得比吴三省还低,自言自语“连狗都活不过,吴三省,你怎么能忍的”,十五个字从唇缝挤出,牙齿都狠不得咬碎,亲人过世要了她一半的心气,挚友早逝带走她剩下日子的期望,她现在已是孑然一身。 身后传来两道陡然粗重的呼吸声,吴二白的目光猝然刺向无法无天的吴三省。 觅生没回头,她解力跪下,把手链放到梅子鼻子下让他嗅,学着吴圻的手法轻轻揉它的耳根“手链是我娘留给我的,因为它,因为你,让我遇到了阿圻……很幸运,对吧” 丫鬟说过,吴圻火化后,梅子便拒绝进食,一直守着骤然蜷缩进冰冷瓷坛的主人,饥饿和情绪低潮让它反应变得迟钝,它艰难的抬起头,艰难抬起眼皮看向主人的挚友。 “让这手链替我陪阿圻,你再等几年,好不好”觅生询问,声音里是近乎绝望的渴求“你知道是哪些人,对不对” 在场的人精听的出,对不对,吴三省猛然抬头看她。 梅子浑浊的双眼落下稀泪,侧头艰难的吃起脚边始终未动的食物,吴圻临终前求着父亲照顾好它,吴老狗养了大半辈子的狗,深知它们的忠诚,更何况女儿真心实意的待它。 他应了女儿,便让人顿顿送饭,吃喝不缺,生死由它,活着,不负女儿嘱托;死了,便在路上再护她一程。 “阿圻说,三伢子做事看似不周全,内里却有章法,乱中有序的”觅生站起回身,走到吴三省身前,蹲下直直看着他,目光刺进他眼帘“吴三省,阿圻比你看得清,她知道你的方向,但看不到你接下来要走的路……无论如何,按照我和她的约定,明天我就回广西,我就守在那,如果哪天我死在你前头,你找人把我跟梅子埋在一起,我爷爷给我取了个好名字,算命的说,我这一线生机下牵着许多人,如今我活着,我不明白,或许等我死了就懂了,我等你” 吴三省没回答她,头颅垂下,仍叫人看不清神情。 那是什么表情,她眨眼便记不清,总归往后见不着了。觅生如言,第二天就抱着梅子,踏上了回广西的路。 九门八卦:狗五爷在女儿灵前怒抽三儿子,原是在女儿丧事间,吴三爷外边鬼混的账单送上门,后查清缘由,竟是解家连环冒充欠账,解九爷怒起,儒雅气质全失,势要打死这混账小儿子,可悲可叹。 (朝奉,明清时,当铺中负责鉴定物品价值、决定典当金额的核心负责人,工作需具备高超的鉴宝能力,精通珠宝、古董、字画等真伪,这里引申一下,负责广西货点的土货鉴定和民间捡漏,可能不符合盗笔宇宙的设定,也不是地下工作者的行业黑话,意思就这么个意思,大家意会即可。【抱头鼠窜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