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小叔》 第1章 换亲 永定十五年，燕、虞两国大战，虞国大败，割两座城池于燕，并送长乐公主和亲，以修两国之好。 时至冬日，燕国虽未降雪，但已寒风凛冽，长乐公主的车马，竟是晚了十日才到洛城。 “公主，公主快醒醒，马上就进城了。”马车内一中年嬷嬷轻喊。 “嗯？冬娘，你也下来陪我了么？自缢是我的选择，你何必跟着我受苦。” “公主这是说什么胡话。”见白面美人还没睁眼，冬娘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这也不烫啊。” “冬娘，我好恨，可我什么都做不了……”秦亿云一边哭颤着，一边颤巍巍睁开眼，“我怎么能嫁了这样的人。” 一听她说这话，中年嬷嬷立马捂上她的嘴，“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此次和亲，是为修两国之好，安定边疆，护百姓康乐。” “和亲？”白面上黛眉蹙起，睁开眼瞧了瞧，忙掀开帘子往外看，这不是洛城外是哪？ 她，回来了？ 回到和亲前？！ “冬娘，现在是什么时候？”秦亿云只觉瞬间褪去浑身疲乏，只要回来，一切都还有机会。 “永安十年啊，我们去燕国和亲。” 永安十年。 听到年份，秦亿云心死了一半，她重来一世，然而生时已晚，皇兄已然战死，父皇、母后也相继离去，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公主，老奴知道你心向虞国，但为了小殿下，您也忍一忍好不好？若是此次我们不和亲，虞国恐怕就要……” 冬娘的话没说完，但秦亿云都知道。 虞国现在已经无人能打，若她不来和亲，明年就可灭国。 可冬娘不知道，就算她和了亲，七年后依旧会灭国。 七年后的她，为此次和亲对象三皇子生儿育女，操持后宫，将一百零八座院落治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他仍然不会顾及夫妻情分，一手亮银枪杀到虞国都城，踏平虞国每一寸江山。 “嫁三皇子吗？” 秦亿云喉咙间苦涩翻出，嫁给杀了她皇兄的人，还要为他生儿育女？ 上辈子是她傻，才会相信夫妻情分可抵帝王野心，奢望用七年情谊换虞国百年安定。 “公主，和亲乃两国大事，您不能再任性。” “我知道，我不会躲。”秦亿云拿帕子点了点眼角泪意，“虞国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她的皇弟还太小，上龙椅都得被人抱着，她得给他成长的时间。 最起码得是二十年。 给他二十年，她相信，虞国定能复兴。 冬娘欣慰点点头，掀开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虞国方向，“唯愿此行，不会辜负公主。” 车角铃铛摇曳清脆，洛城街市热闹繁华，可秦亿云生不出一丝归属。她在想，这一世，要怎么和三皇子相处。 要对他更好？温香软腻圈得他舍不得下手？ 那定然行不通，上一世她已经费尽了心思。 又或者再送几座城？ 可虞国还有几座城可送？若把剩余几个富庶的都送出去，这与灭国又有和区别？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个急停，一女子嘶吼着嗷叫，“我不嫁！我不嫁！凭什么是我嫁过去？！爹，我不能嫁！那恭亲王是个残废！他是个残废……” ‘啪——’话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紧接着响起，然后是一男子的怒斥，“来人！送小姐上轿！” “爹！我不能嫁！爹，你让我死吧！我宁愿死！我死——” “把她的嘴给我勒上！” 冬娘捏了捏秦亿云的手，怕这一幕吓到她，然而秦亿云却伸着脑袋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了看。 要是没记错，这位姑娘口中的恭亲王，正是三皇子的皇叔。不过五年前与齐国大战失了双腿，从此性一蹶不振，关门谢客，不管皇家杂事。 秦亿云和他上一世还真没见过面，这人肃穆得紧，皇室大小宴会从不参加，众人对他也向来是闭口不提，唯一有所耳闻还是上一世他妻子病死消息传入宫，她才唏嘘那样的人原来也会娶妻。 难道娶得就是这位姑娘？ 不过按时间，她入城时，他应该已经娶妻了啊。 “公主莫心急，风寒露重已经晚了十日，也不差这一会，让他们的花轿先过去，咱们不惹事。”冬娘牵手安慰道。 秦亿云点头，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实在没心思当菩萨救别人。 虽然知道这姑娘是必死的结局，也许是她自己生病呢？恭亲王那样的人，应当不会做下毒杀妻这等事。 “唔！唔唔唔！” 可当花轿与马车擦肩而过，秦亿云的心头坚冰又悄悄消释，她掐紧了指尖强迫自己不去插手。 “唔！唔唔！” 可上一世，她好像也是这么被扔到冷宫的，她求陛下放过虞国，放过她才刚七岁的弟弟，她甚至不惜脱掉外衣一身内里跪在他面前。 可当了皇帝的三皇子早不是夫君，他身旁也再不缺知冷知热的美人，她一日日的求饶，只让他觉得心烦。所以，她被堵着嘴扔进冷宫了。 在冷宫里，她听到整个燕国举国欢庆，听到燕国版图再扩充十国，虞国皇帝血溅而死的消息。 然后……然后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缢前，她终于与父皇母后见面，他们安慰说她已经尽力了，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还不够好！ 若是嫁给恭亲王呢？秦亿云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恭亲王虽残缺，可也是唯一能牵制三皇子的人。她记得上一世每每涉及恭亲王府，皇帝总是沉气避过。 对，他的皇位，都是恭亲王让的。 要不是人家残疾，哪里轮得上他？！ 想到这，秦亿云掀起帘子，直接冲着那明明满是不愿但不得不将爱女送出的中年男子喊，“大人不必强迫，既然令千金不愿，这婚，我替她嫁！” “什么？！” “公主！” 吹唢呐的、抬轿的、赶车的，以及轿子里的新娘，听到这话都止住了声。 只有冬娘，上来拉她的衣服，“公主，你是睡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胡话？我们是来和亲的。” 然而秦亿云不惧，望着那繁华花轿，她道，“看这仪仗，小姐嫁的应该是位亲王国公之类，我是虞国公主，本就是来和亲，所嫁之人是你们燕国三皇子，若是小姐不嫌，可与我换嫁。” “换嫁？”一听到这消息，刚刚还忍痛割爱的官员立马跑到她马车下，“你……公主真愿意换嫁？您要嫁的可是三皇子。” 京中谁不知道，皇帝已没多少时日，而原本极有可能继位的恭亲王，也因失了双腿无缘皇位，现在皇子中只有三皇子最出挑。谁嫁了他，那可相当于未来的皇后！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只是稍微提点，“恭亲王身有残疾，还望公主知晓。” “无碍，我来燕国本就是和亲，这婚我可以和令千金换，但宫里，还得大人告知。” 户部侍郎眼珠转了转，有人替自己闺女送死，他定然是乐意的，只是不知这位公主葫芦里打着什么主意，好好的三皇子不嫁，跑去嫁一个残废，实在蹊跷。 见他还有怀疑，秦亿云直接托出，“我从虞国来，不懂你们皇宫的规矩，也不想日日困在皇宫不得出。嫁了皇子，我再无可能离城，若是嫁给亲王，说不定还能回国探望一二。” 异乡恋家，这倒是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户部侍郎捏了捏胡子，刚要应下，谁知轿子上的女儿又跑出来，带着哭腔道，“公主愿救小女小女心生感激，只是还望公主知道，那恭亲王脾气暴戾……” “还不快把小姐拉回去！大婚之日到处乱跑像什么话！” 户部侍郎直接堵住了女儿的提醒，随后弯腰谄媚，“小女的话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失了双腿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温和，而且公主生得天仙之姿，恭亲王看见定会欢喜。” 场面话秦亿云没兴趣听，只问，“那宫里大人可能解决？” “能！绝对能！公主放心，我这就进宫，十日，不，三日后，保准您合规合矩嫁入恭亲王府！” 秦亿云点头，户部范家，和现任皇帝一个奶娘，换个亲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冬娘，扯着她的衣袖还不放心，这让她回到马车里不知怎么解释。 难道要直接告诉她自己是重生的？ 那恐怕会被当成疯子。 “冬娘，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但我对皇室后位真的没兴趣，我想要的，只是能护住虞国。最好能再常回去看看，就足够了。” “公主的心思老奴一直知道，只是这恭亲王，人人避之不及，怕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有冬娘在我身边，我还怕这些？”秦亿云微微笑笑，拉上冬娘的手，“而且冬娘会医，说不定能把他的腿疾治好，这样一来他就更没理由不好好对我。” 冬娘无奈一笑，“你啊，主意大，我管不了你，只能尽着这把老骨头帮你。” 燕国波云诡异，又是异国他乡，没人在乎她这位公主，但她的手，永远有一双温热的手牢牢牵着。 只是不知道，那将要嫁的恭亲王是何性情，总不该，一进门她就被毒死吧？ 秦亿云坐在落雁居，手撑着脑袋想。 这边毫无消息，而恭亲王府，早已有人将今日街上的情况上报上去，甚至有一幅画摆在桌上。 宋晋和黑着脸，“就是她要嫁我？” 旁边小厮低头噤声，“是，太后和陛下那边已经应了，王爷，您看我们是不是得准备……” ‘咚——’ 画轴突地被扔到地上，宋晋和抬起眸，满目猩红，“已经定了的亲事还能换掉？本王这里是什么狼窝虎舍不成？！” “想办法把范家千金给我抬进来！应了本王的亲事，生死都是本王的人！” 第2章 醉温柔 都知道这位王爷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砍脚断腿，长福忙应下，‘噔噔噔’跑出去想办法。 “你跑这么大声不想活了！”刚穿过走廊，就有一中年公公厉声提醒，“王爷不喜脚上动静，你还敢跑这么快！” “师父，我是真没法了。”见到熟悉面容，长福急得快要哭出来，“王爷指名要范家小姐，可范家小姐已经进宫了，而且陛下太后也说了换亲，你说我这……我得怎么回才能活命啊。” 中年公公长长瞅他一眼，“慌什么？咱家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 “师父！这剑都悬到脑袋顶了，您就别打哑谜了，您不是不知道，这个月已经拖出去了三个……” 小长福哭腔着，上个月他才被调到千峰苑来，谁知刚一进门就见到一位被打断膝盖的被扔出去。 双腿疲软，鲜血长流，从后院到后街那一长条路，满满当当全是血，他拿水清扫的时候，眼泪都差点没冲掉。 中年公公在他脑袋顶敲一下，“那是他们走路声太大！你别跑就不会出事！一个个不听我指挥！王爷双腿不便，你小声点走便是，你们一个两个‘噔噔噔’在他面前干嘛？提醒他是残废？！” 长福被打得脑袋更疼了，止着呜咽求招，“那师父，徒儿现在该怎么办？范家小姐已经入宫了，宫门怕也要关了，我就算去，也赶不上了……” “找范家小姐做什么？你得找公主。” “找公主？”长福止了止声，擦一把眼泪，“公主会来吗？” “跟着我好好瞧！”中年公公喝一声，随后带着小徒弟来到落雁居。 冬娘伺候秦亿云洗漱完，本该就要睡的，谁知前院突然来了人，说王爷有请。 打开门，是一张笑得谄媚的大饼脸，“哎，姑姑好，不知公主殿下歇息了没？” “已然歇了，你们是有话要带？” “是啊，你瞅这……这……”胖公公故意急两声，随后长长叹口气，“今日本来是王爷大婚，府上也已将一切收拾妥当，谁知突然换了亲，打得王爷措手不及。王爷怕公主没见过面不满意，所以派我们来请公主过去，好让公主先见上一见，要是不满意，这婚，也可退。” 冬娘面色凝了凝，这老太监，一看就是嘴里没实话的滑头。 谁家王爷想见人半夜来请？等不到明日了？ 她刚要回话，背后屋门突然打开，秦亿云一身杏红绸缎站出来，披着雪白披肩，“冬娘，王爷突然邀请，定是有要事相商。我们白日换亲没告诉他，现在理应去一趟。” “可公主……” “哎呦，这就是公主了吧？生得可真像天仙似的！叫人看了心里直欢喜！您别害怕，老奴一路护着你，保准您稳稳妥妥的过去，过去之后呀，我们……” 秦亿云静静的看着他谄媚，沉了口气。 恭亲王她上辈子没见过，但这位元德公公，她可熟得很，常在王府和皇宫之间打浆糊。 不过也幸亏有他，不然恭亲王府那些态度，皇帝眼里早该容不下。 秦亿云扯了扯笑脸，“既然公公都说了，冬娘就陪我去吧。” 冬娘本想再劝，但看她已然下定决心的眼神，只得再拿了斗篷再给她加上，“夜里凉，别伤了身子。” 马车启程，实木压在青石板上‘咕噜咕噜’转着，冬娘拉着秦亿云的手，一边小心提防外面两位，一边怕她冷着。 秦亿云简直哭笑不得，将手里握得都快发烫的汤婆子塞到她手心，“冬娘，我不冷，你拿着暖暖。” “老奴不冷……” “你的手可比我凉多了。”秦亿云低头示意，她的手，都冻到微微泛青。 “你若不拿，我便赶你回去睡觉，不要再陪我去了。” 听她这么说，冬娘才握上汤婆子，只是握了一会，又塞到她手里，顺便在她耳边低声，“甭管一会发生什么，只要怕，公主就往老奴身后躲，老奴袖子里别针了。” 秦亿云点点头。冬娘会医，也练过些把式，虽不能上场杀敌，但也是有把子力气的。 *** 千峰苑灯火盏盏，照得院内通亮，却没一丝生气，就连挂着的红帐，像粘住似的一动不动。 元德一边领路一边笑道，“公主您瞧，这些喜灯笼还是王爷特地叮嘱为您挂的，这红彤彤得多喜庆，可见王爷把您一直记在心里。” 秦亿云勉强笑两声，大概记过路线，就跟着来了后院。 ‘咚咚咚、咚咚咚、’ 元德公公敲门，“王爷，您要的人，我们请回来了。” 屋内没人应，秦亿云正疑惑，元德公公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能进来吗？”本着主人不请客人不进的原则，秦亿云问了一嘴。 本来想着对方不会拒绝也该礼貌回一声，没想直接暴吼，“出去！” 随后‘丁里咣啷’一阵动静。 元德公公吓得一激，忙打开门冲进去。 也是透过缝隙，秦亿云第一次见到了两世未见的恭亲王。 剑眉、星目、丹凤眼，本应很是俊美，但却因为摔到在地，带着几分凄惨。 宋晋和坐在地上，手扶着轮椅想要站起，但因轮椅滚动，次次摔下。 久而久之，他的脖颈因用力绯红，眼尾因暴怒染上红丝，“再看，眼睛给你挖了！” 秦亿云转过身去，不再看了。 等两位公公将人扶好，元德公公才再来到她面前，“公主，进去吧。” 秦亿云转身，看着一身绀蓝却眸色黑沉的人坐在轮椅上，指尖紧了紧。 她也有过这种虽生犹死的时候，知道此刻除了自己，再没人能带他出来。 “王爷若是不便，我就不进去了，远远看过便好，成亲后，我们有仔细看的机会。” 说完，秦亿云带着冬娘欲走，谁知脚尖刚转，身后清冷声音再次传来。 “毁了我的亲事，道歉都没一句转身就走，虞国人都是这么没规矩？” 秦亿云心里翻个白眼，毁了他的亲事？他也不上街打听打听，人家大小姐是宁愿碰死都不嫁他这个残废！ 她也只不过是看上他的身份，想借他护虞国而已。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转身面对时秦亿云却还是换了笑脸，“虞国讲究助人为乐，今日入城，我瞧着范家小姐对三皇子情根深种，也不好棒打鸳鸯，就提议了换亲。莫非王爷对范家小姐也有情？我误打误撞误了王爷缘分？” 宋晋和眸子沉了沉，“进来。” 秦亿云不动，冬娘亦捏着手，看着这个面色不善的男人。 “不进来，那就打断腿拖出去。” 宋晋和淡淡发号施令，吓得长福腿脚一哆嗦，差点就要跌倒，元德公公急忙踹了他一脚，随后挤着笑脸上前。 “王爷，公主第一次来我们千峰苑，您可别再吓人，要是有话单独说，我们退下便是。毕竟还没成婚，这关了门实在有碍声誉，还是我们退下，给您二位腾开地方。”说着，他使眼色带着其他人离开。 顿时，这方不大的院子就剩下两人，一内一外，一站一坐。 秦亿云站在暗光里，看着烛火下分外俊朗的眉目，“王爷对我换亲不满？” “为什么换亲？” “范家小姐不想嫁。” “她不想嫁和你有什么关系？”宋晋和扯着嗓音哼一声，随后转着轮椅出来，“难道公主就想嫁本王？” 离得近些，更方便看清此人眉眼，粗黑眉毛、硬挺鼻骨，就连睫毛，都又长又密，很好看，只可惜，冷得没有感情。 秦亿云在心里暗暗嘀咕着，要是多笑笑，就会像她兄长一样，讨得全城女儿家欢喜。 “弯腰。” 她发怔间，他再次命令。秦亿云只当他有话说，便弯下腰稍比他高出一截，方便倾听。 谁知下一秒，一只冰手直接掐上她脖颈，宋晋和眼底笑意凉薄着，“谁给你的本事换亲？本王想要的人，你凭什么放走？” “王爷喜欢范小姐？可范小姐不喜欢你……”话说到此处，宋晋和手上力道更大了些，秦亿云被掐得快要喘不上气，抵着他胸膛拍打。 然而宋晋和分毫不松，甚至用足了力，红着眼尾，“本王为皇室打下三十座城池，要他一个女人怎么了？！凭什么没人要的东西，才送到我这？！” 宋晋和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迸，每说一句，笑容就越轻佻一分，“你是虞国的公主，还算有资格死在我手上。” 秦亿云被掐得脑子都发涨了，她记得，宋晋和杀穿齐国后，曾杀了满宫妇人，皇后、贵妃、公主，他都没留情。他不喜美色，那他爱什么？ 金钱地位？ 他都有了。 喉间越来越吸不上气，秦亿云快要撑不住合上眼，她记得，上一世她也曾如此疯魔过，皇帝怎么做的来着？ 对，拿药毒哑了她，又拿铁链四肢锁困。 但她要的，其实是一句温柔，哪怕一句，说不定她心里都会原谅一些。 这么想着，秦亿云偏了偏头，吻在宋晋和露出的手臂上。 宋晋和手忽地一顿，力道稍稍松了些。 “王爷这伤，应该很疼吧？”秦亿云蹙着眉问。 第3章 大婚 宋晋和手指松开，秦亿云再偏头吻了一下，“我受伤时也疼，母后告诉我亲一亲就不疼了。” 烛火歪歪扭扭，寒风吹起斗篷，宋晋和从下往上看着，看一个白面粉唇的女子，关心自己的伤口。 “这些疤也不是去不掉，冬娘的医书很好，若是王爷有需要，我可让她为你做祛疤膏。但若你不想，也无碍，毕竟这些都是你胜战的荣耀。” 宋晋和眼眸微动，“你，嫁我做什么？” “不想多一个女子掉眼泪，我从虞国来到异乡，已经偷偷掉了不少眼泪，被窝里舔伤口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不怕我？洛城的人可都怕我。” “王爷是英雄，我为何要怕英雄？我应该高兴，能嫁你这样的夫君。” 宋晋和面色缓和了些，看起来没那么黑沉了。 远处长福和冬娘瞧见松一口气，元德公公更是笑得眼尾褶皱舒展，“长福啊，可看好新主子咯！能从王爷手里全须全尾出来的，可没几个。” “没几个？”冬娘敏锐捕捉到，“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你们王爷后院还有别的女人？” “哪来的女人？我们王爷今日是第一回娶亲，往日那些，都是男人……” “男人！” “呸呸呸！你瞧我这张嘴，光看这画一般的俊男靓女了，连话都说不全。”元德公公一个劲的扇着自己巴掌，“姑姑别误会，王爷往日在宫中教导皇子，能从他手下逃脱的，除了那几个皇子还有谁？” 这么说，冬娘倒放下些心，远远看着那边，期盼着，“希望能对公主好点吧，她原来可太苦了。” 简单了解后，秦亿云礼貌点了头，“若是王爷对这桩婚事没异议，三日后我便要嫁过来了，往后还望王爷多多指教，不求琴瑟调和，只愿能举案齐眉。” 宋晋和眸子动了动，看着面前的公主。 鹅蛋面庞圆圆杏眼，肤色很白，鼻子也小巧精致，只是这张嘴……太能说了些。 刚刚他说的总共不超过三十个字，其他都是她在这叭叭。虽说得站不住脚，但又占几分歪理。 “王爷可是对我不满？”见他不说话，秦亿云再问，“不满现在也没办法，我是没法退婚的，若你实在看不上我，可去宫中推了这门婚事。你是王爷，应该方便许多，我再找其他人联姻就是。” “公主很喜欢联姻？” “不喜欢。”秦亿云直接表明，“但我们虞国输了仗，我得来和亲，这是两国之事，我没得选。” 看着她脑子虽不灵光却还算耿直，宋晋和点点头，“不用推了，三日后成亲。” 秦亿云点头应下，随后招招手叫来冬娘忙脚底抹油般离开。 一直到回到落雁居脚泡在水桶里，她才敢长长舒口气，“这恭亲王，果真凶暴得紧，刚刚是真想掐死我。” 冬娘一边担心着，一边小心翼翼给她脖颈上药，“是老奴不好，老奴不该让公主换这门婚事。” “婚是我要换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秦亿云拉了拉冬娘的手，想起上一世她为自己求遍整个皇城，被众人当做奸细来回鞭挞，心口闷堵翻出。 “冬娘，我是公主，和亲、守护虞国是我的责任，和你没关系。你就是拿点银子在我这打工，用不着那么上心，更用不着拼命，一有空就抓着歇歇。” “公主……”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为了我牺牲，我不需要你牺牲，我现在没了母后，你就是我的娘亲。” 冬娘嘴角微动，眼眶渐渐湿润。 上一世，公主入冷宫后，她求遍皇城。在紫极殿被皇帝杖责，在后宫被娘娘讥讽，甚至平日笑脸相迎的贵妇、太后，她都求了。 可没一人肯救人，甚至将她指为各宫派来的细作，来回鞭挞。 插针、竹板，甚至夏日抓红炭，寒冬泡水缸她都受了，可还是没救回公主。 她的公主，死在了那年冬天雪落之前，她倒在了大雪纷飞之时。 不过还好，这一世，她重活了。 她知道三皇子并非良人，也不愿公主重蹈覆辙，于是，她便使计让车队故意晚了十日，与那恭亲王成婚撞上。 恭亲王虽残暴声名在外，但当日求救之时，他是唯一没施暴的。 比起声名，行动更重要不是么？ 可她没想到，今日她又差点害死公主。那恭亲王，竟真的下死手。 “冬娘，你说恭亲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起又大跌，大概都会变成这样吧。”冬娘偷偷抹了把眼角湿意，若是可怜的公主知道，她上一世活得那么惨，怕此刻也笑不出来了。 可秦亿云偏偏笑得很欢心，她晃荡着脚丫，“其实……他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我以为至少要流些血什么的。” “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冬娘佯装生气道，“公主千金之躯，手指头可都不能破。” 秦亿云失，它的冬娘啊，还把她当小孩子。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失过一切，又周而复得，这一世，她更坚韧，也更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 三日时间过的很快，恭亲王府该给她们的礼数也没少给，婚服、花轿、甚至接亲，宋晋和都给了面子。除了，他本人不能来。 对了，他来不了。 断了腿还怎么骑马。 想到这，秦亿云便也接受，挡着团扇上花轿，进行这一场无人在意的仪式。 比起上一世举国瞩目，是无人在意的吧。皇帝没来、太后没来，甚至皇子们都没露面，只派了几个宫女太监走走过场。 秦亿云倒是无所谓，不过宋晋和看着不太高兴，脸色黑沉着，在轮椅上堪堪咬着牙完成了这场仪式。 “好歹是娶妻，宫里就派姑姑来看一圈？” 宋晋和对面的，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春兰。姑姑今日换了朱樱色福字新衣，头发也是梳得油光锃亮，面上喜洋洋的。 “陛下昨日咳了一夜，太后一直在旁守着，今早上才堪堪睡下。但她一直是惦念着王爷的，说您明日进宫，她在寿康宫大摆宴席……” “不必。”姑姑话还没说完，宋晋和一语打断，“我都瘸了还进什么宫？我也不配做她的儿子，让她守好皇帝，皇帝才是她的得意子嗣。” 春兰姑姑的笑容僵在脸上，正要转口换个话头，秦亿云站出来，微微行一礼，“姑姑恕罪，实在是我刚才拜堂扭了腰，到现在也是强撑着。王爷是怕我来回奔波再使腰伤更重，这才推了宴席。还望姑姑替我们二人谢过太后，待来日身体康健，我们定亲自入宫赔罪。” 宋晋和的冷脸春兰姑姑看多了，今日多了位新媳妇说话，她倒是惊了一瞬，随即眉开眼笑，“公主礼数周全，春兰定会如实转告。” 寒暄过，宫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冬娘扶着秦亿云来到新房，找了点心先给她垫着。 “今夜是洞房花烛，公主，王爷他身子不便，有些招式，老奴是得教你的。” 刚咬两口酥饼的秦亿云咽了咽吃食，她该怎么告诉冬娘，她其实全都知道？ 呃……我其实已经试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罢了罢了，这些话说出口怕又要被冬娘教训，那便由着她教吧。 于是趁着宋晋和进来之前，冬娘将那几招详详细细说了个遍，随后又叮嘱，“公主，王爷娶的是妻子，是知冷热的可心人儿，您在老奴面前可以任性，待会在王爷面前，可不要使性子啊，他不是好惹的。” 秦亿云再喝一口水，默念在冬娘心里，她还是十六岁的小孩儿。 十六岁的她，确实什么都不懂，莽撞蛮横。 “好，我会尽量温柔的。” 冬娘又嘱咐几句，直到宋晋和轮椅声在门外响起，她才止住声，捏着手去开了门。 宋晋和有疾在身，千峰苑的屋子也是经过改造，再没了门槛，方便他到处‘行走’。 只是这上榻……冬娘看了看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人来帮忙，宋晋和眯眼看了看她，“还不走？” “王爷需不需要……” “出去。” 宋晋和厉声一吆喝，冬娘立马噤声，最后微有担心的看了一眼秦亿云，关门离开。 秦亿云放下糕点，端起纯良无害的笑容，“王爷要歇息吗？我扶您上榻。” 宋晋和没应，只坐在轮椅上看她，正红袍服、鎏金凤冠，趁得她皮肤更加白皙。 不对，她本来也长得很明艳。天下人皆传虞国生美人，说得还真不赖。 “你可知道，今夜要做什么？” “洞房花烛夜。”秦亿云回得没一分羞涩，“我知道，但若王爷不便，我们就……” “放肆！”宋晋和一拳头捶在轮椅上，刚刚缓和的面容一下子又黑，“你也觉得本王废了残了？” 秦亿云心里翻个白眼，可不废了残了，但面上，她还不能显出来一毫，“王爷莫要自毁，妾身只是觉得今日忙碌一天，实在是有些乏累，不如改日，待我们精力充沛之时？” 实际上，是元德公公今日偷偷跑来见她，说了王爷不便行房的丑事。他还叮嘱，王爷虽身有不便，但心性一直高得紧，得让她退一步，不然这两边都骑虎难下。 秦亿云本来是不想帮忙的，他宋晋和不行，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转念一想，来日还要他帮忙，这些许小事，帮就帮了，全当积点德。 宋晋和面色凝了凝，“既如此，那就改日吧。” 说着，他推开门离开，“累就好好休息。” 秦亿云乖乖点头，然而在他走后，直接笑出声。 累就好好休息？怕不是某人不想我看到自己上床的狼狈模样？ 她耸着肩膀笑了一会，随后又转念一想，哎，也是挺可怜的。 第4章 当家 第二日，按理说秦亿云该陪宋晋和一起入宫敬茶的，但因为昨日扯了谎，今日这茶也不必敬了，秦亿云在榻上睡了个舒服。 大概是来虞国后，睡得最舒服的了吧？ 可也只是晚了一盏茶，一盏茶后，她乖乖爬起来，由冬娘洗漱好，随后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 “冬娘，虞国那边有来信吗？”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应该到大伯二伯力排众议，推弟弟继位了。 只是他的弟弟，现在只不过两月大，也只能当个挂名皇帝。 冬娘手上不停，轻轻的梳着她已经养了多年的长发，“没有，公主想家了？我们才走了三个月。” “嗯，是挺想，但又不知道想谁。”秦亿云垂下眸，指尖拨弄着发端。 这头长发，她养了十六年，日日以花露浸润，又以桃花膏涂抹，可谓柔顺黑滑。但她发量实在多得紧，每每打理都要耗费大半个时辰。 每当这时母后就会拉她坐下，一边拿宫外的话本给她读，一边找四个丫鬟一起梳整。 时间不过三月，母后竟然就不在了，而她的长发，还在。 “公主是想皇后了。”冬娘手顿了顿，皇后已死，她实在没法安慰，只能道，“老奴不能让您回去，但若你想，老奴夜间带你出去，咱们偷偷祭奠皇后。” 听闻这话，秦亿云眼睛一亮，上一世在宫里，冬娘可没少带她干这种事，知道她既然说出口，就一定有办法。 “好！那就今夜！” 话音刚落，长福就穿着蓝衣直裰进来，面上学着师父的笑，“公主，早膳准备好了，您要不先过去候着？” “王爷不在？” “王爷早上要在书房先待一阵，算时辰也快出来了，咱们先过去吧。” 秦亿云点头，“待我梳完发髻就过去。” 她说到做到，确实是梳完发髻过去了，只是她没说，她头发多得紧，梳整完要好一些时辰。以至于她赶到的时候，宋晋和已经黑脸坐在饭桌旁了。 秦亿云装作无意识的笑笑，“王爷这么早？” “辰时用餐，公主府没这规矩？”宋晋和手里捻着珠子，垂眸盯着桌上热气都快散尽的饭菜。 “公主府自然按照公主的习惯来，我是公主，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秦亿云露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下一秒，宋晋和手里佛珠顿停，他抬眸眯了眯眼，正要张口，秦亿云又带笑紧接着。 “不过我今日已经刻意早起了，是这发髻梳起来实在麻烦了些。”秦亿云摸了摸新梳整的头发，微笑，“王爷，我今日的装扮，可还好看？” 宋晋和眸子黑了黑，秦亿云嘴角笑意更大了些。 别的本事她没有，但样貌这条，她有自知之明。 虽说靠皮貌吃饭叫人讥讽，但有，为何不用？她涂抹花蜜不要钱？打理头发不花心思？ 有捷径不用，那才是蠢蛋。 捏一个地方久了，宋晋和手里佛珠渐渐染上温度。 昨日，这女子是一身正红，今日换了一身茜红色，虽衣服不及大婚华丽，但素雅的服侍，更能显得脸蛋优越。 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宋晋和眸色动了动，“吃饭。” 此话一出，旁边站着的长福一口气才敢长长舒出，师父今日不在，他一个人当差本就怕得紧，谁知这公主还如此胆大妄为？ 她居然敢问王爷妆容之物，哎呦，他们王爷对那不感兴趣，他只对一书房的木头感兴趣啊。 也幸亏她笑得好看，不然王爷可就……断腿跺脚了…… 食不言寝不语，按照平常，秦亿云吃饭也没说话唠嗑的习惯，但因为要摸清宋晋和的脾性，所以她咬了一口包子后，故意咳了两声掩了掩鼻，“这包子怎么这么酸？” 冬娘忙上前拿清茶给她漱口，“还是酸吗？今天一早老奴去厨房叮嘱过少放些醋，要不老奴亲自为公主准备膳食？” 她记得上一世，公主嫁来燕国就受不了酸味，胃里翻江倒海，厌食闹了小半年，是她一直在旁换着花样，劝着哄着，让她慢慢打开胃口。这一世她已经提前预防了，没想到还是如此模样。 冬娘将几道醋汁明显的菜品挪到远处，又将清淡些的燕窝粥端到她面前，“这道不酸，公主试试这个。” 可秦亿云皱皱眉，摇头，“冬娘，我想吃米粲，我们早上吃这个的。” 冬娘当然知道，可现在刚来王府，小厨房也还没搭起。 “公主先喝点粥垫垫，老奴现在就去做米粲。” 秦亿云仍然摇头，看着一桌上辈子已经习惯的吃食，强忍着垂下眸，咬唇，“若是不喜欢，我愿意不要，这些吃食，如何能下得了口。” 宋晋和吃饭的筷子一顿，“你到底吃不吃？” “不吃。”秦亿云回得理直气壮，一双圆眼瞪鼓鼓，“王爷好歹贵为皇亲，吃食怎么能如此随意？冬娘，把这一桌吃食撤了，今天中午你带领厨房做饭，今天早上不吃。” 宋晋和还没说话，长福先吓得一激，忙弓着腰跑到前面来，“王妃，这早膳不吃是不行的啊，奴才们受得了，您和王爷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吗？王爷在战场茹毛饮血，什么苦没吃过，区区饿一顿，怎么就受不了了？而且我中午可是要给他吃好的。”秦亿云先一步带了高帽，再看宋晋和时，他果然唇角牵动。 秦亿云见状再说，“昨日我闲得无聊，便将王爷当年的丰功伟绩看了看，原来王爷也曾去过我们虞国啊，那王爷可吃过米粲，尝过我们虞国的辣子鸡？冬娘辣子鸡做的可好了。” 圆圆脑袋在面前晃来晃去，小嘴叭叭讲个不停，宋晋和本想阻止，可她竟不知死活手拉上来，掀开他的袖袍看了看。 “王爷这伤疤我昨夜也问过冬娘了，可用此祛疤膏祛除，一日两回，涂上三个月就好，你若愿意，就自己涂吧。” 说着，她将一带着香气的瓷罐塞到他手心。 宋晋和垂眸看了看，青色瓷罐，粉色膏药，带着淡淡桃花香，是她的风格。 “你不喜欢吃，让本王也陪着你饿肚子？” “不饿，这几日我在城里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已经差人去买了，马上就到！” 说着，元德公公提着两大饭盒回来，面上笑嘻嘻，“王爷，公主惦念您整日吃厨房吃腻，昨日就叮嘱奴才，要去醉仙楼买松瓤鹅油卷，您瞧，奴才都带回来了。” 盖子打开，一道道飘香才泻出来，松瓤鹅油卷、胭脂鹅脯、茄鲞，还有鲜笋汤，荤素搭配，红绿间错，只看着，也叫人胃口大开。 “这下好了，都是王爷爱吃的。”甭管宋晋和什么表情，秦亿云先一步给他帽子扣上，随后夹一块松瓤鹅油卷到他嘴边，“王爷尝尝，很好吃的！” 薄薄酥皮、油脂香气，看着确实不赖，只是宋晋和在洛城二十年都未曾尝过，她来了才几天就知道了？ 事实上，这道菜上个月才研发出来，不过秦亿云凭着前世的记忆，将喜欢吃的都记在了纸上，就等着它们开售的日子。 上一世嫁给皇帝不能出宫吃美食，这一世嫁了残腿王爷，吃个饭总得让她做主吧？ 而且冬娘都说了，要抓一个男人，先抓他的胃，皇帝那刁嘴上一世都被她抓得死死的，她还不信抓不了一个厌食的残腿。 “王爷尝尝嘛。”秦亿云故意将酥卷递近一步，宋晋和受不住两太监在旁站着，微微张了口。 鹅油起酥，松穰内馅，再混了糖和桂花，既带了松穰的绵密，又有桂花的清香，两种味道在口中交织，确实不赖。 “怎么样？”秦亿云亮着一双圆眼问他。 “嗯。” “你瞧，王爷都说好吃了。”秦亿云扬了扬眉，转身吩咐元德和长福，“那就把剩下的都分出去吧，厨房、前院、后院，每个人都有，今日早膳，我们改善伙食。” 长福公公惊得张大了眼，这等要金子的糕点，是他能吃的？ 反观元德公公，早就看透了，笑嘻嘻哈着腰谢礼，随后拉着长福出去分吃食，“看见没？这就是当家主母的气度，一来就给全府给了好处，以后谁不听她的？” “可王府不是王爷的吗？”长福皱着眉头不懂。 “哎呦，咱家教你的你是一个字没听懂，怎么笨成这样？！”元德公公朝着小徒弟长长叹一口气，“看好吧，用不了多久，这王府得交到公主手里。你若是信师父的，就可着劲巴结公主，好处，少不了你的！” 长福不懂，但长福听话，送了东西就来到秦亿云院子，并将私下里丫鬟小厮的夸赞谢语全学了个遍。 秦亿云听得高兴，赏了他几块碎银，随后叮嘱，“今天不要去王爷那守职了，就在我这吧。” “啊？”长福听得一脸懵。 王爷规矩多得厉害，能近他身的，可都是元德公公亲自调教过，今日其他几位师兄不在，他要是再不去，恐怕王爷就要生气了。 长福张开口正要解释，秦亿云又让冬娘再拿了一把坚果塞到他手里，“刚刚王爷进了书房，还叮嘱任何人不得打扰。” 长福吸口气，他这下知道了，王爷又要在书房捣鼓那些玩意。 只是秦亿云不知道，她上一世实在与宋晋和交集少得厉害，所以只能旁敲侧击问长福，“长福，你可知道，王爷在书房干什么？” 第5章 出击 彼时千峰苑书房里，宋晋和坐在轮椅上，对着一众木头楔子磋磨敲打。 没人知道，这位曾经叱咤战场的将军，如今成了不起眼的木工。 而他做的，也不是什么亭塔楼阁，而是一个又一个轮椅。 他的腿废了，再也站不起来。而骨子里的尊严仍在，他受不了让别人抱着上榻，也不想有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每一副轮椅，他都要亲自动手，次次升级。 就比如腿上坐着的这把，不光能前后左右自由转向，还能在关键位置哪怕陡坡上刹车。 可那天还是失灵了。 他在她面前，从轮椅上摔下，一次又一次，摔到地上，染了满身灰尘。 一想到这宋晋和就咬紧了牙，他曾手握鎏金枪，腰跨骏马踏三国，如今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出了门再没人叫他大将军，而是私下蛐蛐那个残腿王爷。 残腿？ 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那天真想一手捏死她，可她居然胆大妄为到亲他手腕。 那还是落魄后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就连母后都没问过，她只在意他再打不了仗，再无法争夺更多疆土，然后差人送来几样补品就将希望转向了孙儿…… “王爷？王爷？” 正想着，那话多之人又来了，宋晋和忙理干净腿上的木头渣子，整好袖袍，“何事？” “冬娘怕我们饿着，先做了枣泥山药糕，你要不要尝一块？” 书房传进噪音，宋晋和本是很厌恶的，但今日早上确实什么都没吃，肚子也实在有些受不住。 于是他转着轮椅，将门打开一个缝，“给我。” 外面日头正盛，阳光穿过缝隙倾洒，茜红色衣服的姑娘，在逆光里更显皮肤白皙，尤其脸颊上那小小的绒毛，看起来软乎乎的，将宋晋和本烦躁的心压下来一大截。 秦亿云双手将食盒递出，“长福说王爷不喜甜，本该是少放糖的，但是冬娘习惯性照顾我，还是将糖还是加多了。” 秦亿云说得抱歉，满眼软乎乎歉意，然而她心里却是乐呵着，这盒可是专门多加了糖的，而且，是她亲手所加。 可宋晋和没立刻就吃的打算，他伸手接过，见她还不走，便问，“还有事？” “王爷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王府书房任何人不得入，元德没告诉你？” “可我是你的王妃，是你最亲密的人，王爷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你不能知道的多了。”宋晋和语气突然变得冷冽，伸手就欲关门，哪料对面竟半个身子挤进来，半趴在他的轮椅上。 “这糕点可是我亲手给王爷做的，我得看到你吃才放心。” 桃花香气阵阵袭来，步摇尾端滑过耳骨，宋晋和身子一激，再对视便是见她小鹿一样的圆眼，气鼓鼓，又毫无威慑力。 “都说夫妻一体，我作为你的妻子，连你的饮食喜好都不能知道吗？” “只是饮食？” “那不然呢？你不让我进书房，难得我还会强进不成？”秦亿云反问，随后别过眼不再看她，只是抽几下鼻子装柔弱。 “我们虞国虽然败了仗，但我好歹也是公主，你以为我没公主的气度？” 说完，她手撑着起身，跺脚，“那你自己吃吧，我也不问了。” 然后。 就跑了。 宋晋和摸摸耳上离开的冰凉，桃花的香气隐隐还在鼻尖，那灵动的身影，像误入院中的蝴蝶，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不爱吃这些甜食的，长福也从来不送，今日没拦住，定是这公主的主意。 但，他也不排斥。 只是没想到，咬一口竟甜得厉害，那甜腻堪比直接喝蜂蜜！ 只一点，宋晋和就扔在一边不管了。 秦亿云躲在暗处瞧见，扬着眉哼笑，“这才哪到哪，本公主的喜好，你得一样一样习惯。” 于是，正午的饭桌上，摆了一道又一道的虞国特色，酒酿清蒸鸭、椒油莼齏酱、鲜海参、鸡髓笋，都是燕国不常吃的做法。 “吃饭吧！”看着一道道熟悉的菜式，秦亿云满意的扬起了嘴角，而宋晋和，却越看越黑。 “面条呢？” “有这些还需要面条？王爷，你尝尝清蒸鸭，这是冬娘的拿手好菜，可比面条好吃多了。”说着，她一块头夹到宋晋和碗里。 虽然上一世她已经习惯了吃面条，但婚后饭桌上看地位，既然重来一世，这地位就有必要争上一争。 怕他不吃，秦亿云又一个劲哄着，“这道鸡髓笋，材料都是早上刚运进府的！鸡是冬娘刚刚现杀的，笋是元德公公去集市上买来带泥的，绝对新鲜！” 宋晋和撩起眼皮看了眼元德，“你现在还负责厨房采买了？” “老奴愚笨，还是王妃提点，老奴才知道这菜肉新买来的新鲜，想着王爷这几日吃得不顺口，老奴是紧赶慢赶跑去买来今早刚挖的。王爷，您尝尝，可还喜欢？若是喜欢，老奴日后天天去买，让王妃天天给您做，您两也好日笃情深——” 元德公公说得喜庆，秦亿云憋着嘴角看宋晋和，可宋晋和没多大反应。 秦亿云眉头微蹙，这男人这么冰冷？看不出来元德公公在有意撮合？怎么也不说两句，好歹第一日成婚。 可宋晋和还真没有，娶妻都非他所愿，对他来说，娶的是王妃，是一个名分，而不是一个女人，是谁都无所谓，他也不会在上面花心思。 所以这顿饭，吃的效果远远小于秦亿云想要的。 宋晋和是全都吃了，但吃的没一刻走心，像是给她面子般，每样浅浅尝过两口。 “真是木头！”回到房间，秦亿云瞬间泄了气，摔一把枕头，“亏我花这么多心思和他缓和关系，他倒是一点都没感受到。” “夫妻感情本就是一朝一夕，哪有这么快的。”冬娘笑着安慰，她虽做了一日饭，但并不觉着累，“公主，老奴看着，王爷今日对你可比第一次强了不少。您想想第一次，他可是又掐又瞪的，今日已经能心平气和说话了，还是有进步。” “我可是公主，他与我心平气和说话不是应该？”秦亿云半分理不让，想着上一世，那三皇子都被她迷了三五日，今日这没见过女人的残腿，居然目中无人，她更气了。 她还要靠他拦住三皇子那白眼呢！ 按照日子三皇子马上登基，他就快要实施各国蚕食计划了！ “冬娘，王爷夜里睡哪间房你知道吗？” 冬娘铺床的动作一噎，“公主是想……可王爷身子不便，老奴也还没找到机会搭脉看诊。” “看不看诊都是后话，先让他看得见我再说。”秦亿云眼下顾不得女子矜持那套礼仪了，卸了钗环就往外走，“拿着被褥，今夜去他那边睡。” 书房里，几盏黄灯昏昏暗暗，但一直到子时，也不曾熄灭。 宋晋和打磨好一条横棍，头靠后歇了歇，一看漏刻，才知时间已晚。 早就到睡觉的点了，他长长沉口气，随后将横棍放到桌上，转着轮椅离开书房。 门外，元德公公一直在候着，见他出来，忙拿薄毯盖上，“王爷可要用些茶点？” “不用，直接回去。” 元德公公腰更弯了些，挑着灯笼为他引路，只是回到西院屋子前，稍稍提着气，“还望王爷知道，王妃在里面侯了半宿了。” “王……”宋晋和的眉头都没来得及蹙起，元德就打开门，随后亮着嗓音谄媚。 “王妃，王爷回来了。您需不需要茶点，若是不需要，老奴就先让人退下了，待会有事您直接喊。” 秦亿云摆摆手，“出去出去，都出去。” 屋门合上，就又剩下两人。宋晋和淡淡抬眸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想和王爷做夫妻。”秦亿云说得直白，动作也大胆，直接上前走到他轮椅旁，拽他的腰带，“昨日没落红，整个王府都在笑话我，王爷，你们燕国的规矩你不知？” 宋晋和眉头微微动了动，洞房落红，乃是新妇贞洁象征，燕国确实有这习俗。但他的王府，不该有。 “丫鬟们私下说，是本公主没本事留不住王爷，新婚夜就睡了冷床，往后定要老死在这王府，王爷是这么打算的吗？” 秦亿云倾身凑近，没了白日的发髻，她的黑发就顺着耳廓垂下来，打在他的衣服上，刺在他手心里。 宋晋和指尖微微动了动，“该给的体面本王都给你了，别得寸进尺。” “我偏要得寸进尺。”说着，秦亿云直接解开捧着他的脸颊在左脸落下一吻，“你是我的夫君，我凭什么不能碰？我不但要碰，我今夜还要与你睡一张床，我……” “滚！”刚有两分亲近，宋晋和突然一把甩开她的手，咬着牙沉眸，“你是来羞辱我的？” 上一秒还俊逸的郎君，下一秒就变了脸，秦亿云当然知道为何。但若今日不突破，往后还是如此。该躲的躲不过。 所以她顶着眼刀往前再两步，装出善解人意的模样，“我知道王爷担心什么，但我不在意。” “我只想与王爷同床共枕，哪怕什么都不做。” “现在我们是没感情，但谁又一开始是如胶似漆，若是在外人眼中我们都是搭伙过日子的，我们私底下的感情又能好到哪去，王爷想和我假夫假妻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行？”宋晋和手腕青筋暴起，眼尾猩红过分。 他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见到他下半截身子，也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 他是大燕的英雄，是大燕曾经的砥柱，他现在，只是落魄了，他还会站起来的。 宋晋和心里极度排斥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底线，相敬如宾可以，但再多，就不行了。 “元德，拖……”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抹桃花温热堵住了下半句话。 第6章 惹祸 秦亿云心底其实也是害怕的，毕竟元德说过，宋晋和敲膝盖断骨从不吹嘘都是实打实。 可她又不得不如此，眼看一切都要和前世重合，她再不动作，三皇子就要惦记上自己老家了。 她得赶在三皇子羽翼丰满之前，将宋晋和也塞进去，让他们两在地图上撕咬，悄悄将虞国转移视线之外。 只要，只要给她二十年就好，她相信，阿弟一定会成为一方栋梁，复兴虞国。 宋晋和的唇很凉，像他这个人一样，还有些硬，一点都不好亲。但秦亿云还是吻得很用心，动了三四次，随后轻轻咬了咬。 分开时，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个男人眼色，而宋晋和，古井无波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王爷……喜欢吗？”她装出小女儿家的情态小心翼翼问。 来得时候她故意抹了桃花膏，此刻发端桃花味正浓，打在他的肩膀上，应当最能扰乱心神。 而宋晋和，也确实被这抹香迷晕了一瞬，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在使美人计。 “你以为对我用这些有用？”宋晋和抓上她手腕，捏得腕骨鲜红，“以往战场上对我用这招的，可都没了脑袋。” 说罢，宋晋和就欲张口喊人，秦亿云抓紧时机，再一下亲到他唇上。 温的、香的、软的。 “可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王爷的妻子，我本来就是你的人。”秦亿云主动放低了姿态，她屈身蹲下来，蹲到他的轮椅前，指尖挤进他的手指间，和他十指相扣，然后抬起来亲了亲。 她知道，他很吃这招。 亲他没用，但亲他的伤口，百试百灵。 “王爷的伤，我带了药。”秦亿云轻轻说着，一双眸子受伤般不敢再直视他，“我想为你上药。” 宋晋和动容了，他手指蜷了蜷，感受着手心那抹滑腻。 她确实不一样，她是第一个，认真他的伤口，还会俯下身吻他伤口的人。 “公主……到底想要什么？”宋晋和喉间沙子浸过般干涩起来。 “想要相敬如宾，又想要琴瑟和鸣。宋晋和，我不想做假夫假妻。”秦亿云回得认真。 这点她确实没说谎，她有做好当家主母的本事，只要宋晋和能护住虞国，她愿意全心全意当王府的女主人，但前提是，他得把心交出来，然后竭尽全力保下虞国。 “向和亲丈夫找真情？” “要过一辈子的话，假心假意太累了。”秦亿云两手握上他，从下而上认真审视着，“而且我相信王爷，迟早有一天会重回朝堂，成为国之重臣。” 宋晋和心里‘咚——’地一声闷响。 别的他可以不听，但这一句，太悦耳了。 膝下女子散着墨发，一双圆眼满是肯定，声音又轻又温柔，像天上派下来救他的谪仙，他怎么能拒绝？ “好，那你给我上药。” 宋晋和松口了，甚至开始走心，而秦亿云，心里终于松一口气。 可算骗到手了。 只要共度一夜，感情必然升温，甭管有没有**。而且，院中还有元德公公帮忙把守着…… 果不其然第二日，全府喜气洋洋，尤其是元德公公，恨不得把‘祖宗’二字刻在脑门上，一个劲的站在秦亿云身边说好话。 “哎呦！老奴伺候王爷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能近王爷两米的女子，王妃这才两日，就让王爷留了宿，可真是好福气！老奴跟了您，那真是八辈子沾光——” “既然沾光，元德公公就帮我个忙吧。” “哎呦~王妃有事直接吩咐就是，老奴哪能帮上您什么忙~” “让冬娘给他搭个脉。” 话刚落，元德公公的笑容僵在脸上，饶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可一涉及到此处，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王妃，王爷可从来不看病。” “不看能好？” “可……看了他也一样啊。”元德公公急得拍手，四处瞅了瞅没外人，方才上前压着声，“王爷是在战场受的伤，身边大夫学艺不精。等人回到京城双腿已然坏死，神医都看了，说，没得治。” “老奴知道王妃心挂王爷，别的都好，只这一条，老奴盼王妃别触霉头。这些年但凡谁提到一个字，都是死。” 秦亿云眸子动了动，看来这双腿对他的打击不小。 昨晚趁着上药她也偷偷试过，宋晋和已经没知觉了。 若她能治好，自然更近一步，可若治不好…… 就像元德公公说的，一朝砍头。 罢了，她的命得用在别的地方，没把握的事她不做。 “既如此，就多谢公公提醒。” 瞧见她放弃，元德公公自是开心，哈笑着轻轻揭过，“老奴不过早入府几日，哪里担得起谢字。” “谢当然是要谢的，没有公公，我可能真就犯了大忌。”秦亿云微笑说着，随后示意冬娘打点了银两，“这还有一桩事，王爷的书房里到底有什么，还有这些王府禁忌，麻烦公公给我详细说说。” 了解王府禁忌，元德公公自有不可推辞的解说职责，但这书房……他轻轻揭过了，只说无王爷命令，任何人不得入。 秦亿云当然注意到这一点，元德公公是聪明人，他既然不肯多说，那就说明这里面藏着王爷，不，可能是王府的秘密，她也就不执着于打听。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了宋晋和各种规矩，她在王府行事也就方便许多。 冬娘将厨房一切安置妥当，端着热水盆进来，“公主洗洗，去去一天乏累。” 秦亿云点头，今日，她将王府里外基本都走了一遍，将各处走堂廊道记在心里，又听了元德公公的规矩，对千峰苑的了解也就更深一层。 脱掉鞋袜，她将脚放进水里，“冬娘，宋晋和的腿我们不治了。” “嗯？”冬娘倒桃花香露的动作一顿，“公主不是要与王爷缓和关系？这可是上好的机会，老奴虽不一定治得好，但只要看过，就一定会有缓解的法子。” 秦亿云摇头，“元德公公说得对，宋晋和这个人傲气得紧，他曾经是燕国一枝独秀的大将军，如今突然被折，要么，我们能助他重新回到云霄，要么，就什么都别做。最怕做一半，他不甘心，我们吃力不讨好。” 冬娘莞尔，拿香露一点点抹在她的踝部，“好，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重来一世，对燕国所有人都没感情，唯有公主，是她两世的遗憾，她这一生，就尽可能让她好过一点，哪怕多吃一天虞国菜，多一天笑脸。 那样，她会不会在灭国时，好受一些？ 冬娘想着法对秦亿云好，可秦亿云丝毫不知，她闭眼算着三皇子登基的日子。 那天，宋晋和应该是最难受的吧？ 若不是身体有疾，这皇位，本该轮到他来做。 徒儿继位时，他在想什么？ 可秦亿云没机会知道这些，如今她连宋晋和的身都近不了，如何谈心中所想。 花露浸润、揉捏按摩，最后再以凝膏涂抹，公主的脚部才算护理完成。 冬娘将污水倒掉，随后进屋来悄声说，“公主，老奴今日打点过了，西北角的角门无人看守，我们去那边烧纸祭奠。” “真的？”一听说可以祭奠母后，秦亿云立刻亮了眼，伸长脖子看了看院中四周暗下的灯盏，偷偷笑，“走，现在就走。” “公主莫急，老奴送了吃食，又送了银两，她们不会醒的。” “那也不能磨磨蹭蹭连累到她们，早去早回来。” 于是披了雪白斗篷，冬娘带着秦亿云来到西北角的角门外。这里原是一片花园，不过宋晋和那人，整日关在书房不出，所以这片也是算‘荒废’了。 “可惜这满院子的空地，竟无人打理。若是种上桃树，来年可酿桃花醉！” “那也要先禀过王爷。” “我现在是王妃，种几棵树还要告诉他？”秦亿云扬扬眉，做好了明日找人来翻过土地的打算。 冬夜寒风刺骨，火苗四处跳跃，等冬娘架好了火盆，秦亿云的笑脸就彻底敛了起来。 她垂下眸，“父王，母后，别怨儿臣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你们。” 也别怨我两世都没救你们。 “我已经和亲，燕国也已然停战，咱们虞国，再没战争了。” 烟火熏得眼睛睁不开，秦亿云趁机擦了擦眼角，“下午的时候虞国来报，阿弟当皇帝了。母后，阿弟当皇帝了，他定不会辜负您的期许，他会当好这个皇帝，复兴虞国。” “公主……” “冬娘对我很好，王爷也待我亲和，我在燕国，挺习惯的，你们不用操心。”秦亿云努力挤出微笑道，“彻儿是我的亲弟弟，只要我在，就一定不会不管他，你们放心。” 凉风阵阵，吹得火苗歪斜，险些烧到秦亿云斗篷，可她不顾，只盯着那团将灭未灭的火，小声道，“我好想见见你们，但现在不行。” 我走了，阿弟会撑不住的。 秦亿云面上笑着，心里哭着。 “我得好好活着，活给母后看，活给阿弟看，要让他知道，没有父王母后，我们依旧可以活得光彩。” 冬娘听闻偷偷抹一把眼泪，她知道虞国必灭的结局，也知晓她们身为女子做不了一切的无奈。只是，她怎么忍心告诉公主，告诉她，她想的这一切都是妄然？ 她不忍心，人是自私的，她也是。 她只想，让她多开心一天。 主仆两各有各的心思，但不约而同的，都湿了眼眶走了神，等在回过神来时，那火苗竟被风吹得飘起，落到旁边的干草地上。 “公主！”冬娘一下就将秦亿云推向一旁，随后提起裤裙去踩烧了有脚腕高的火。 然而烈火好灭，气味难掩，等冬娘灭了火时，转身就看到宋晋和出现在门口。 “晚上不睡觉，跑来烧我的院子？” 第7章 霸王硬上弓 秦亿云转头看着脸色黑沉的男人，心里刚刚提着的一口气还没顺下。 “什么叫你的院子？我也是主人好不好。”她气囊囊道，“两国关系紧张，明日回门这种事我都没给你说，不过偷偷烧点纸，你这么凶做什么？烧了多少草，我赔就是了！你以为我赔不起吗？！” 眼尾的泪珠还未擦去，秦亿云轻轻抹一把，“只许你们打胜仗的庆贺，就不许我们丧亲的哭泣，在哪都没这么欺负人的！” 说罢，她冲到宋晋和面前，咬了咬牙，“要是你不满，今夜就将我扔出去，我正好回虞国！” 圆圆脑袋在自己面前一阵叭叭，宋晋和还没来得及听清，只注意到她斗篷上被火少了一截，白色的毛儿蜷缩起来，全然不像她这个人，张扬舞爪。 撒完气，秦亿云就要走，下人们也是纷纷低着头让路，可刚走两步，就感觉到一股阻力。 回头，发现宋晋和扯着她的衣袍，牢牢拽住。 “你……扯我的衣服干什么？” “烧了。”宋晋和拉着她的衣服，淡淡抬起眸。 他的眼眸很黑，像冬季里远不见人的深山，冰冷又孤寂。秦亿云是怕他的，但此刻，她又是期待的。 她想知道，自己两天的热情，有没有让他消释一点。 “这件狐皮，是谁拿给你的？” “嗯？”秦亿云一怔。 “这是我当年狩猎所得，一直在仓库里放着，可没说给你，你把它烧了？” 秦亿云心里一口气沉下，她眼里星星一下跌落，淡淡的看着他，“成婚那日元德公公就将库房钥匙交给我了，我自己拿的，不行？” “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 “就凭我是你的妻子，千峰苑的女主人。”秦亿云回得丝毫不逊，声音也没有低。 她不羞，倒是身后站着的一众丫鬟小厮，纷纷低下头，飞红爬上脸颊。 她们心里大概在想，这还是第一个，能对王爷如此强势的女子。 “哎呦，哎呦，怎么都站着呢？！”元德公公迈着小碎步过来，身后跟着长福和两个公公，“老奴听说这边不小心走了水，叫人去打了水来，火……灭了？” 秦亿云给元德公公一个眼神，元德公公立马会意，踹了一脚长福，“瞧瞧你，怎么当差的？！这点火还要把王爷惊醒？王爷睡眠浅你不知道？！还不赶紧送王爷回去！” 嘱咐完，他又佯装为难的看向秦亿云，小心试探，“王爷，这狐皮斗篷烧了不要紧，可漏风凉到王妃就太不应该了。您瞧这，离东院还有好一段距离，不然让王妃先到您的院子等等，让冬娘拿了大衣再来接她回去？” 宋晋和眼眸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他战场杀敌，怎么可能看不懂这点小心思。 但…… 这位公主确实娇气，而且脾气还不好，要是着凉府里又得一阵闹腾。 “一起去西院吧。”他轻声回。 秦亿云嘴角笑容扬起，冬娘会意离开。 拿大衣？ 等明天早上吧。 西院是宋晋和常住的地方，摆设也是按照他的习惯，故所有的摆件，几乎都在坐着就能拿到的地方。 秦亿云看了看他屋内木雕，“不错嘛，王爷还有这喜好？” 宋晋和眸子一黑，“别人做的。” “哦，那这个工匠手艺真巧。”秦亿云毫不吝啬的夸着，拨了拨一桌子的枪剑兵马，“改天让他也教教我，我也刻一个。” 宋晋和垂眸，没问她刻谁，只兀自转动轮椅，来到案桌前看书。 恭亲王酷爱兵书，但双腿残疾后，沉迷周易占卜，秦亿云瞧见，悄悄凑到他眼前，“王爷喜欢算命，不如帮我算算？” “你要算什么？” “算王爷多久心里才会有我。”秦亿云毫无负担的说着，食指轻轻点上他的书封面，“冬娘说王爷已经喜欢我了，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 ‘咔嚓、’宋晋和指骨捏响。 他咬牙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放肆，在他雷区上反复跳跃，“元德没告诉你，离我一米之外？” “王妃也要守这条规矩吗？”秦亿云丝毫看不见危险，蹲下身来眼睛扑闪扑闪的看他，“我和元德公公怎么能一样，我可是你的王妃。” “莫要让我把你拖出……” “我是来给你上药的。”赶在他话出口前，秦亿云上手抢过他手中书卷，掀开他的袖子，看着还没明显变化的疤。 “这药每日都得上，一日不涂，前功尽弃，上次废了那么大章程，总不该半途而废吧。” 想到上次上药，宋晋和脸上微有不自然，别过眼，“这些事元德和长福会做，衣服送来你赶紧回去。” “哪来的衣服？”秦亿云撇着嘴埋怨，“看不出来全府都撮合我们两同居？都两天了，没洞房就算了，还分开睡，真当我这个公主不要面子的。” 后面的话，秦亿云说得声音低，但丝毫不影响宋晋和听清楚。 美人嘴唇粉嫩，一双圆眼又亮又灵动，手儿细软、身上飘香，若是平常，他定迫不及待扑上去。 可他…… 他是废物。 将人推回榻边，秦亿云乖乖转过身，“上去躺着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宋晋和耳根憋红。 连上榻他都要费尽力气，如何能在鱼水之事彰显男性雄姿。 他，不行。 可秦亿云不在乎，在男人努着劲上榻后，她转过身放下床帐，随后解开他腰带，“这一身的伤，当时可受了不少罪，大英雄，疼不疼？” 宋晋和喉结滚动。 “还好。” “可我摸你的时候，你都在颤。” “那是……”宋晋和不好意思说，他虽然废了腿，但命根子还是在的，身为男人的血性也在，新婚妻子身娇体柔，日日带着勾人的香气在身旁，谁能不多想？ “有些话元德公公虽然叮嘱我了，但我觉得我的想法也有必要和你说一声。”瞅着他闭眼避讳，秦亿云一边揉着他肩部一边道，“其实我打算和你做夫妻的。” 宋晋和眼睛倏地睁开，他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大胆，就直接扒开他的衣服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可能生气，你想等适合的机会，但……凡事都有因果，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得面对，是不是？” 话说着，秦亿云的手开始往下，她一边试探，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 “王爷，相信我，我会让你满意的。” 宋晋和眉头皱了皱，他真想一脖子掐死这个女人。但她好像预料到一般，蹲在他的腿部，而他的腿，正好动不了。 “你若再动，我就让元德进来，当面敲碎你的膝盖骨。” “我已经解了衣裳，王爷还要叫人吗？”说话间，秦亿云的外衣已经脱了，露出杏红色的内里，“我与王爷夫妻一体，我丢面子，丢的也是王爷的面子。” “姓秦的！”眼见她手要抓上来，宋晋和彻底急了。 然而越是这反应，秦亿云就越自信。男人，在榻上从来没一句实话。越刺激，他反应就越大。 这不，下面已经反应了。 桃花香气滑过喉结，秦亿云俯下身解开他最后一件衣物，凑上前来亲了亲他胸膛，“王爷放心，只一次。” 这种事，话本里都常是男人主动，且将控制权牢牢握在手里，然而今日，宋晋和躺在榻上，任由一个女人卖力。 她迷离的双眼，压抑不住的呜咽，以及，时而浓郁时而清淡的桃花香。 刚开始说实话他是抵触的，但慢慢的，他开始享受，甚至有翻身的渴望。 但秦亿云做的很认真，她说不让他出力，竟真的没劳烦他一毫，甚至说好一次就是一次。 事情结束后，宋晋和红着双耳，不知怎么收拾残局。 “王爷若是不想让人看见，我让人送水进来帮你清理？” “嗯。”宋晋和滚了滚喉咙，但在她翻身之际，又抓住那纤细手腕，“还是叫长福吧，你毕竟是公主。” 秦亿云微挑眉，奏效了？ 看来这男人也不怎么样？睡一觉就有效果了。 她温柔笑笑，“好，待我收拾完后，我去叫长福。” 于是乎，不出半炷香的功夫，全府都知道了王爷王妃圆房的消息，一半人唏嘘王爷居然真的点了头，一半人惊讶于王妃竟真的有手段将此等难照顾的王爷治服。 要知道，平常人进门走路声音大点他都是要黑脸的，如今王妃还……骑在上面…… 宋晋和其实也诧异自己的反应，但很快，他归咎于是此女使计，是她故意用桃花香迷晕自己，然后再以美色诱导，但还好，名正、言顺。 就是不知道她要什么。 哦，不对，她现在在王府一句话，可比他管用。 换了衣物后，秦亿云没留在西院，而是在冬娘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还是自己的床榻舒坦啊。”回到熟悉的地方，秦亿云张开双臂直接就倒了上去，随后晃着腿，“有了今夜，我在宋晋和心里才算有了一些分量。” 冬娘了然笑了，“公主看来挺欢喜。” “欢喜，我当然欢喜。”秦亿云转身，丝绸般的墨发从肩头滑到胸前，“往后王府可是我说了算，这就是嫁瘸子的好处。” 冬娘嘴角含着无可奈何，“这些大不道的话公主也敢说。” “谁让他过不来？”秦亿云乐呵着。 而彼时西院，宋晋和也换了干净衣裳，他一身薄薄内里坐在榻上，露出的白皙皮肤隐约泛着红，“王妃呢？” “嗯？”长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妃回到东院了，要奴才……请过来吗？” 宋晋和脸色微微变了变，“罢了，让她好好休息。” 长福低头应下转身退出，然而在人走后，一直习惯单人入睡的某人，此刻合上眼却静不下心。 “夫君，有些疼……” “夫君喜欢吗？” “夫君的唇，很好亲……” 有道声音，一直在他脑中回响着。 第8章 已觉春心动 翌日。秦亿云起了个大早，且刚起身就出了门，以至于一上午宋晋和都没看到人。 要说往常吧，府里没人说话他倒是静得自在，可自从被她乱了心神，半日不见总心里不安。 “王妃出门干什么没给你说？” 长福摇摇头，“王妃身边一直是冬娘照顾，她有什么话也只告诉冬娘。王爷别担心，也许是和冬娘约着一起去买菜了，王妃昨日说向想念虞国的菜饼，冬娘大概率带她出门买菜。” “又是虞国菜式。”宋晋和摔下书卷，彻底看不进去了。 自从被她整顿王府，茶叶换了，早点换了，如今中午吃什么，她都定好了。他倒像借宿王府的人，厨房做什么他吃什么。 长福抓抓脑袋，“要不……奴才给厨房说说，今日换王爷爱吃的？” 宋晋和一个眼刀扫过去，长福脖子缩了缩。 又猜错了。哎呦，师父那眼色，他怎么学了这么久也学不会。 “元德呢？” “王妃叫师父一同出门了，说要搬东西。” 听闻这话，宋晋和转过轮椅，“以后这些活你去干，不会说话就多跑腿。” 看到冰山一样的人冷脸离开，长福没忍住吸一口气，是他不想去吗？王妃又大方又好说话，要不是今日他轮值，他巴不得上街呢。 而此刻的街上，秦亿云刚将栗粉糕拿到手，就给元德公公分了两块。 元德受宠若惊的眯起眼，“哎呦，这是王妃的零嘴，老奴怎么好意思领。” “买都买了公公就吃吧，本公主又不差那点钱。”秦亿云无所谓说着，随后看了眼他提着的大包小箱，“这买的狐皮，王爷应该不会介意吧？” 元德公公笑得金牙都露出来，“还有什么比王妃亲自送更重要？咱们王爷啊，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是这些年一直一个人，才养成这清冷性子。老奴瞧着，您来这两日，嗯，干得好！让王爷心里已经有您了。” “是吗？”秦亿云挑挑眉，“冬娘也这么说，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能不能让他再明显点。” 元德吓得忙后退两步，顿时糕点也不敢吃了，“公主这就为难老奴了，所谓徐徐图之，我们得慢慢来，这有进步就是好事。” “成，那就听你的。”秦亿云主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走两步，就将注意力挪到了街边老爷爷的糖画上。 “糖画！糖画！要什么画什么的糖画！”一半腰高的小男孩在老爷爷旁帮忙张罗着生意，老爷爷笑得眼睛都快眯不见。 “冬娘，你吃过糖画吗？”秦亿云看着这一幕，满心温柔。 冬娘摇摇头，“老奴不曾吃过，公主若想要，咱们买来尝尝。” 不过她记得，公主是不喜欢的。上一世她也曾给她买过，但她说糖画太甜，而且黏牙。相比于街上的小食，她更喜欢她做的小吃。 秦亿云当然也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但重活一世，有些东西仿若上世故人，即便有不好的回忆，也让人生出亲近。 冬娘看清她想要的心思，上前买了一个，画着小小的人儿，是她。 秦亿云见状莞尔，“画得太年轻了些。” “老奴倒觉得画得还不够，我们王妃，明明比这还要年轻，还要貌美！”元德公公再一旁谄媚道。 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笑了。 冬娘笑公主还能回来，而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秦亿云笑居然回来，还要走一遍老路。 有高兴、有无力、也有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她浅浅咬了一口，甜得厉害，还是上一世的味道，竟一点都没变。 “不喜欢？”冬娘早预料到一般，将帕子递到她嘴边，“那就吐出来吧。” 可秦亿云摇了摇头，将那抹甜腻生生吞了下去。 上一世她苦吃得太多，以至于心里都泛着涩味，临死前嘴里的麻木都冲不下去，如今吃点甜口正好。 冬娘微微惊讶了一瞬，随后莞尔笑了，只当她是给那个小孩面子。 回到王府后，秦亿云直去了西院，将自己买回来的狐皮摆到宋晋和面前。 “王爷，昨日毁了你一件狐皮，今日我买回来了，你看看可还满意？” 宋晋和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嗯。” “可惜还是差了点，你那件狐皮是亲手打的，我是上街买的，就算花再多金子也比不上你的金贵。” 秦亿云一边佯装可惜，一边又拿着狐皮在他身上量，“不过大小正好，让元德公公给你也做一件斗篷怎么样？我有一件，王爷有一件，除夕煮梅的时候正好穿上。” “除夕煮梅？”宋晋和眉眼动了动。 “对啊，这都十一月底了，除夕的事也该张罗起来了。我听说燕国除夕是要煮梅酿酒的，桃花酒我喝多了，梅花酒还没尝试过呢。” “千峰苑从来没做过这些。”宋晋和移开眼。 “那就今年除夕做啊。”秦亿云没问为何，也没问今年可不可以，就直接说今年要做，“该买的工具我都让元德公公去买了，听说大年初一还要包饺子，我让冬娘抓紧时间学学，这块她可真不会。” 小脑袋在耳旁叭叭叭说着，冬日的凉风似乎也没那么冷，宋晋和开始和她搭起话，“虞国过年不做这些？” “我们吃汤圆！”桃花拆换在秦亿云脑袋上晃来晃去，映着阳光，看得轮椅上的人晃眼。 “王爷你吃过汤圆吗？汤圆可好吃了！虽然常见的是花生芝麻馅，但我最爱的，是桃花馅！这是我和母后自己研究的，集市上都没得卖！不过你也可能不喜欢，冬娘就不喜欢，她说甜味太寡淡了些，一口下去尽是糯米……” “不寡淡。” “嗯？”秦亿云正望着院中枇杷想自己的母后，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转过身才发现某人一直眼眸漆黑的望着自己。 她心底是隐隐有些猜到的，但面上，还是装出纯善的模样，“王爷想吃吗？可惜今年没收集桃花，除夕做汤圆要用的桃花，都是开春收集好，清洗后浸泡在坛子里，现在已经晚了。” “不过没有桃花馅，我们可以做芝麻花生馅，王爷吃过芝麻馅吗？芝麻馅也是很好吃的！大多数人都会喜欢吃！” 宋晋和点头，“吃过。” 那年和齐国打仗，他曾乔装在虞国边境待过一个除夕，边境客栈的老板就曾端上来一碗圆圆的吃食。 他当时还纳闷，结果老板说，这是虞国的习俗，除夕吃汤圆，能把思念寄回家里，和亲人一起团圆。 那年，他还对皇室抱有希望的，也把她当做母亲，可…… 宋晋和垂眸轻笑一腔。 “王爷？王爷？”见他出神得厉害，秦亿云在旁轻唤，接连几声都没反应便蹲了下来，戳了戳他胳膊。以至于现在宋晋和回神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画面。 抹红衣裳，白皙面庞，一双眼儿又圆又亮，明明藏着别的心思，却总是扮做纯良的模样，乖巧的望着他。 宋晋和喉咙动了动，“你不怨你父王母后？” “为什么要怨？” “若不是他们败了仗，你也不会来和亲。” 弯长睫毛垂下，那双眸子里的光也暗淡下去，虽不及刚才明珠耀眼，但这样好像才是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是不想和亲，但不怨。”秦亿云轻轻说着，思绪回到上一世出嫁前，母后拉着她的手泪流满面。 “她是最不希望我和亲的，甚至想找婢女替我，可我身为公主，享得了虞国数十年繁华，就得在落败时挺身而出。三姐想留京城，却被丹蚩王带走，七妹一心想离开皇城，却为了平定常居京城的亲王永留皇宫。有些事是我没法选的，就像冬娘所说，是天意。天意告诉我，我的命定之人在此。” 所以我才会两世来燕。 “你信天命？” “信。”秦亿云重重点头，“心有不甘重渡此劫，心甘情愿安稳流年，书里不都这么写的。” 宋晋和点点头，没想过这位公主看过这么多书。 “秦……” “亿云，秦亿云，王爷若喜欢，叫我云儿就好。” “咳咳。”秦亿云说得轻快，宋晋和却叫不出口，他假意咳了两声，“既然你我已然成婚，就是一辈子夫妻。不管心里如何，我们都得扮好夫妻角色……” “扮好？难道王爷心里有喜欢的人？”他话还没说完，秦亿云抢先打断，“难道是范家小姐？不会吧？王爷当真喜欢她？那你……你也没派人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抢亲了，我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是不是觉得羞耻，我玷污了你？” 宋晋和喉里堵上一块石头，看着眼前女子叭叭叭却越扯越歪。 “这可怎么是好，我听说三皇子和范小姐也已然成婚了，这还能换亲吗？” “秦亿云！”宋晋和捶着轮椅扶手重重吼出声。 “嗯，王爷，我在呢。” “我和她没感情，过往也没有想过别的女子，你莫要给我乱扣帽子。” “过往没有，谁知道以后呢？” “以后……”宋晋和心口的话堵在嘴边。 秦亿云咬着下唇撇撇眼，看，心虚了吧，整日这么多漂亮婢女在你面前晃悠，指不定已经看上哪个了。 “离我近些。”宋晋和突然说。 秦亿云不懂，但秦亿云照做，一双扑棱扑棱闪的眼睛凑到他鼻尖，“干什么？” “以后是你。” 宋晋和低头，直接噙住那张乱七八糟什么都说，但又念得紧的唇，重重的吸了吸，随后咬，“张嘴，剩下的我教你。” 第9章 同床梦 亲吻不知持续多久，一直到亥时过半，秦亿云坐在东院梳妆镜前，还满脸笑容。 “公主这回可是开心了？” “嗯~算是吧。”秦亿云笑着，将黑顺的头发梳了又梳，“我以为还得半个月呢，没想到也没多难。” 冬娘笑容微顿，上辈子为了讨好三皇子，她们确实花了快一个月的心思。 那三皇子什么都好，就是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了些，有想高攀他身份的，有喜欢他皮貌的，更有，单纯痴迷男色，想母凭子贵的宫女。 三皇子不比恭亲王，他早早就受过情事教导，自然身后也跟着几位暖床婢女。 为这事，公主还哭过好几回。 但慢慢的，她也看惯了。不再计较那些宫女，只盼望能把他多留一宿。 三皇子是个合格的夫君，人前给足了面子，她要同床要子嗣也从没推拒过。 只是…… 比起夫君，他更是位好帝王，一心为燕的帝王。 他会喜欢公主，但比起燕国兴盛，公主所占份量不值一提。 冬娘缓了缓，随后拿桃花露给秦亿云发尾轻轻抹着，“公主，王爷喜欢是好事，但我们也不能全指着他喜欢，万一哪天他不喜欢了，我们怎么办？” 冬娘提醒的小心翼翼，秦亿云却半分不避着，“放心吧冬娘，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让他喜欢不过是为了以后日子好过些，但真要护住阿弟，他可靠不住，谁让人家是燕国人。” 冬娘莞尔，“公主心里清楚就好。” “当然清楚，我今日还给莲心写了信，让她请李先生入宫教阿弟。李先生学识渊博，又走遍四海八荒，请他教阿弟最合适不过了。” “李先生可不好请。”冬娘皱眉道，“难道是……” 秦亿云点头，“我告诉他七妹在皇宫，若留在宫里，可常常相见。” 冬娘低头叹气。 皇家儿女，多有不得。七公主两世和李先生相爱，却两世不得守。为了皇室，她得嫁，嫁一个她不爱但爱她的永亲王。 不过至少永亲王是爱她的，比眼前这位异国异乡，无人在意的五公主要好许多。 秦亿云也垂下眸，想自己和七妹的上一世，她们都不爱，但都为对方生儿育女，将妻子的身份做到极致。 痛苦吧？但比起外面肚子都吃不饱，整日还要担心战乱的百姓，她们不知好了多少倍。 “作为阿姐，我希望她能和李先生比翼双飞，但作为虞国五公主，我只认永亲王这个妹夫。”秦亿云微笑说着，“这是我们身为公主的责任。” 东院气氛微转，而西院，今夜也不安稳。 长福刚刚换了一盏更亮眼的烛火，就见宋晋和放下书卷，他疑惑，“王爷要歇息了吗？” 可按照往日，还远远不到时辰。 宋晋和左右看了眼，“她还睡在那边？” 长福呆愣一瞬，但很快，想起师父说得，弯下腰回道，“王妃一用完膳就回去了，说要将今日采买的物件全都入账，王爷若是想见王妃，奴才去请。” 宋晋和脸色又黑了。 长福腰抖了一下，他说得不对？难道不是想见面？ 还是他说得太直白了些？让这位王爷面子挂不住？ 宋晋和手握成拳头在嘴边轻咳两声，“这边的地暖几年没修了，怎么这么冷？” 长福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想着师父平日的思考，立马反应过来，哈腰喜庆，“王爷恕罪，西院地暖修得早，怕是年久失修，今夜定是不能住了，不如您先去东院，那边是去年刚修的，保准暖和。待来年开春，奴才定找人将这地暖好好修缮一番。” 宋晋和面色稍有缓和，虽说比不上元德，但也学得不差，他轻轻应一声，“你去给王妃先通知一声，再来找人搬东西，别吓到她。” 长福会意，出门就召了丫鬟小厮搬迁，并指明，要搬到王妃的屋子。 而他自己，也忙跑到公主院里头，“王妃，您瞧王爷都这么说了，要不让他住进来？” 秦亿云歪头看着他，“长福，不是你跟王爷说的吧？我记得我交代过你们，我和王爷的事我自己有打算，不许你们乱来？” “不不不，奴才哪有那个本事，真是王爷自己说的。”长福弓着腰回，“奴才本来都准备铺床了，是王爷突然问起您，奴才才反应过来，许是……白日的事有了进展？” 一说白日的事，秦亿云面上滑过一抹不自然。 要不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来他们是在房檐下好好说话的，谁知那瘸腿突然生出了情根，亲的那么突然，还……那么久，这不就让来换茶的长福瞧见了。 秦亿云长长看他一眼，“真不愧你师父教出来的。” 她刚补过胭脂来到中院，满府就都知道了。 长福嘿嘿笑两声，抓着脑袋，“师父教的认真，徒儿也得日日进步才是，王妃，您看东西都搬过来了，要不……” “放下吧，然后赶紧带他们出去，别让你家那位瞧着尴尬。” 长福忙应下，将衣物床铺全都铺好，带着人麻溜离开。 冬娘为她擦完最后一点发端，笑道，“王爷大抵以前没经历过床事，公主这是让他，食髓知味了。” 秦亿云悻悻哼口气，“确实没经历过，昨日弄得到现在我还疼呢，冬娘，你赶紧给我涂些药，今日再不能顺着他了。就算要抓着，这有抓有放才更挠心。” 堂堂虞国五公主，这等羞赦的话都毫不避讳的说出口，冬娘深深剜了她一眼，随后调配了药膏给她涂抹。 宋晋和进来时，秦亿云已经穿了里衣，只是耳根乃至脖颈，微微泛着红。 “是身子不适？”宋晋和担心道。 秦亿云湿眸避开眼，“不是，是刚上了药。” “受伤了？可是昨日烧伤的？昨夜我没见到你身上有伤。” 宋晋和的关心实在难得的紧，但现在，秦亿云还真不能再打趣。 冬娘的药膏刚涂上，自己的身子也刚刚小有反应，若是再说些荤话，恐怕就要忍不住了。 她不记得上一世自己有这么如狼似虎过，许是回了少女时期，这身子也开始敏感起来。 宋晋和见她一直不看自己，只当突然要同居惹得她不满，捏了捏手解释道，“我说了要做好夫妻，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要让人挑不出瑕疵。一两日分居还好，长此以往，府中定有闲话，万一再传到宫里……” “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在乎这个。”秦亿云飞快瞅他一眼，随后道，“赶紧上来，明日我还要和长福选些新炭火，免得在这边也让你着凉。” 说完她躺下来背过身。 宋晋和知道她在刻意避开，加上昨夜两人已经亲近过，他便再没必须要房中无人的矫情，手撑起轮椅，咬紧牙向榻上挪。 秦亿云躺在里面，感受他用力的重呼吸，一点一点挪上榻的不易，她想转过身帮忙，但她更知道，她不能。 昔日的镇国大将军，如今连上榻都要女人帮，他怎么受得了？ 而宋晋和，也怕她突然转过身，他甚至想，若是她转过来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是不是该杀。 第一次是无意，第二次是故意。 他的落魄，不允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窥视。 幸好她没有，直到他坐稳盖上被子，她依旧一动不动。 宋晋和心里松一口气，他是舍不得杀的，但触到逆鳞，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手。 “你刚刚不想着帮我？”宋晋和主动问。 “你希望我帮你吗？”即使他坐正了，秦亿云依旧没有扭过脸，她攥着被角，玩闹似的拨弄着，“我以为王爷是不希望被人帮的。” “为什么？”宋晋和心口有石块脱落。 “因为你曾经是枭雄，有自己的骄傲，即便落魄了，风骨也在。”秦亿云瓮声瓮气说着，随后一个转身抱住他，埋在他腰间。 “冬娘总说怕我说错话，其实我很聪明的。王爷，你心里其实放不下长枪，也放不下朝堂对不对？” 宋晋和手指抓紧被面，他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如此。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一个废人还在奢想朝堂，奢想那万众瞩目的权利，九五之尊的皇位。 本来，这皇位就该是他的。 可他断了腿，偏偏断了腿。 “王爷不需要跟任何人说，你自己知道就好。我只是不想王爷活得那么拧巴，如果你有一天骗别人骗得累了，可以偷偷告诉我，我替你保守秘密，谁让我是你的妻子，你最亲近的人。” 宋晋和心底冰湖裂缝，“嫁我一个废人，你不委屈？” “不委屈。”秦亿云一边回着，一边蹭着蹭着往他腰上再挪了两分，偷偷扒开衣服摸他腰上的伤疤。 “这伤，我皇兄身上也有。” 明明安慰的是她，先落泪的却也是她。 宋晋和还没来得及抬手，就感受到一滴冰凉落到小腹，紧接着，是她的手，摸他的疤。 “我皇兄……死于三皇子之手，我怎么能嫁他？” 宋晋和本欲抬起的手落下了，他不敢张口，说要不是自己已然残废，这回燕、虞两国大战，他必然上战场，而且将一举杀穿虞国。 至于她皇兄和她，自然得死。 他没有收纳亡国公主的习惯。 秦亿云枕在他腰间，一个劲的缩着不让他看自己掉泪，“比起三皇子，王爷是我最心甘情愿嫁的人。谁让这次燕国大庆，你是唯一没去的人。” 泪水滑过眼尾，浸湿根根眼羽，像洗过珠宝一般，将她变得更灵动又惹人爱。 宋晋和喉结动了动，伸手摸上她脑袋，“好，那就嫁我。” 冬夜寒风簌簌，东院地暖温情，本该隔着血仇的两人，此刻却紧紧相拥着，或多或少吐露出半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