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反应》 第1章 任性 柳霖擦好防晒霜,喷了乌龙茶香的香水,他戴了单边的耳钉,左手俩手串,右手食指、中指俩戒指,胸前挂和田玉无事牌。 他今天穿得很白,白衣,白裤,白鞋子,昨晚特意做了护肤,洗了头发,洗了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得像是要去见自己的小情人。 见鬼。 柳霖戴上墨镜,甩掉那个该死的苍蝇似的想法。 他和皮特,是朋友,不错,只是朋友,认识了一个多月,不,是刚满一个月的朋友。 柳霖舔了舔尖牙,那里有些发痒,从昨晚开始,他就有些牙痒,他为此咬断了一根牛胫骨。 那是他的磨牙棒。不过无所谓,他有很多根这样的磨牙棒。 作为二百五十岁的血族,柳的嗜咬**却比同辈要稍强一些,这不是什么很坏的问题,柳以为,这是他更忠实于自己本质的体现。 直到他逐渐失控。 他感到越来越难以控制住心里那周而复始升腾起的海浪,或许,那磅礴的海浪终有一天会把他给吞没。 但不能是现在,现在,他还没有过腻他的快活日子。 现代社会,血族不得无端袭击人类取人性命,违者会遭到元老院的处置,都不用等到猎人出手,那些元老院的披袍子的刽子手就能迫不及待地把不听话的家伙给狠狠挫骨扬灰了。 血族们如今在人类社会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无伤大雅地换取一些人类的血液。 用牙咬?那太不文明了。 往往是以血袋交易的形式,或者为家族卖命,每月领些固定配额的血袋,位高权重的倒是可以招收专门的血仆彰显自己的高雅品味。剩余的边缘闲散人士,没有家族背书,也没有什么权势,受雇于各大家族或者乱七八糟的大小势力,过着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至于能赚到多少饭钱,那就各凭本事,对于有实力的血族来说,或许孤狼的生活也是一种别样的自由。 柳霖,就是这样的一匹孤狼。 在经历了过去六十年的颠沛流离后,他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稳定的客户,稳定的血袋供给,那些红着眼忍饥挨饿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告别饥饿以后,噬咬**成了新的问题,一种对糟糕过去到如今稳定生活的不适应,一个别扭的弹簧被压缩到极限后的报复性反弹。 而他也因此患上了一个顽疾——血瘾。 没有一个血族能违背自己的本心,否认血的魅力。 但血瘾不一样。 血瘾让人难以自控,理智衰弱,性情暴戾,从西装革履的血族退化为渴血的野兽。 要知道,难以自控,是只有刚被初拥的新生儿才会出现的症状。 一个高傲的血族,如果连何时伸展自己的獠牙都无法克制,那将被视为一种个体的退化。 患上血瘾的群体,或许各有各的苦衷,但在外界视角看来,血瘾者被视为散漫、任性、不负责任、危险不稳定的代名词,因而受到异样眼光的排挤。 三十年前,柳霖开始了艰苦的自我戒断。从每日都要饮血,不饮便浑身难受,到如今一月只饮一次。 他仍不能果决地说自己彻底摆脱了血瘾,因为隔三差五,他还是会感到饥渴难耐,他的身体完全不处于缺乏血液摄入的状态,那已经步入心理焦虑的精神领域。 因此,他为自己准备了很多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啃啃牛胫骨,打打游戏,撸他的小宠物,上网冲浪,甚至是写点小说。 然后等着那种钻心的渴慕的浪潮逐渐退潮。 也就是在上网冲浪期间,他认识了皮特。 哦,皮特,皮特儿。 柳霖的舌尖拨弄着那个“特儿”,像猫咪左右蹦跳拨弄着毛线球。 一个花蝴蝶一样的人儿,三百岁的年纪,装着一颗浪漫童真的心,比他高,比他瘦,戴个黑框眼镜,厚嘴唇,看起来很好亲。 柳霖拿捏不好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只是想要见他,所以他来了。 很突然的决定,没有做过事先的行程规划。 至于那句“看起来很好亲”,那并不意味着什么暧昧的念头。从科学的角度,厚嘴唇的唇肌更饱满,接触面积更大,能带来更强的触觉反馈和包裹感。 没错,这是理性、客观角度的“好亲”,而非出于个人感性的臆断。 是纯粹的结论,不是旖旎的烟雾,用一长串辞藻赘述澄清内心后,柳霖感到恢复了冷静。 柳霖往车窗外望去,这辆列车还要开几小时,今天没有下雨,大概到了晚上,他就可以见到那只蝴蝶了。 蝴蝶很高兴与他见面,在此之前,皮特其实已经发起过一两次见面的邀约,但被谨慎的柳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给回绝了。 谁能想到,如今,他会主动和皮特提出见面,甚至顶着大太阳,擦着防晒霜就出来了呢? 因为他想要吻他。 那样的画面在这几天强烈地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牙齿发痒。 柳霖挫败地叹口气,调大了耳机里的古典乐的声音。 德彪西,棕发女郎。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至少一个月前,他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陷得如此之深。他引以为豪的智力带着理性离家出走了,留下他诚实到发指的身体,带着灼热的气息,呼喊着。 我想他,我想他,我想见到他。 多么可笑,不是吗? 第2章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 青年满身是血地离开了一座岛,他跳上小汽艇。 "一群该死的跳梁小丑。" 柳霖讥讽地回头看了眼那座风景宜人的亚热带小岛,启动发动机,伴着一声呼啸,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他遭到了新岛民的排挤,因为血瘾者一事的暴露。 他固然在岛上拥有着六七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并且接纳他这一点的人。 但其余人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鬼晓得!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远离人烟的陶冶身心的地方,这样一个隐居者的小岛,一度让他慢慢放下了内心的许多仇恨。 他每月饮一次动物血,然后其余时间无非是给编辑社写点儿文稿,再就是在岛上钓鱼、散步、摆弄花草。 他对钱财没有太多的追求,写文章是个让他有时间回忆过往兼打发无聊的事,作为度过漫长岁月的血族,他不缺可以回忆的过去,也更加不缺写作的时间。 直到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被怂恿着,袭击了他的家。 冲天的火光,烧焦的熏味。 火光映照着那女郎得意的涂着油彩般的面孔,她的身后更是站着长老,还有六十多位岛民。 “这里不是血瘾者该待的地方。” “真是恶心。” “他不会哪天忽然发狂了吧。”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女郎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是自己发现并清理掉了这个平静小岛中的潜在隐患。 八年来,柳霖没有一天发过狂,他忍耐不住时候,就把自己用铁链栓起来,嘴里叼着铁棍,直到浑身冒着冷汗,虚脱地栽倒在地上。 戒断期间,绝不可轻易摄入血液,否则前功尽弃,落入沉沦深渊。 不如说,为了戒断,他已经把自己变得比寻常血族还要克制,过着苦修士一般的生活。 现在,呵,他倒是真的要发狂了。 而且那场面,会很可怕。 柳霖在火光中,感到自己长久绷紧的那一根弦,啪的一声绷断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候,他的利爪已经伸进女郎的腹部,把她捅了个对穿。 他的速度很快,即便长期克制,他也比这帮血统低下的家伙要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这么一点伤,对于血族来说根本不是致命伤,不过想要痊愈,却也没那么容易。 柳霖抽出利爪,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浑身发抖,呼吸急促,他的嘴里伸出獠牙,双眼通红,冲进了那群好事者中。 他应该停下来的。 耳边的尖叫与哀嚎不绝如缕。 但他停不下来。 他已然化作了被海浪驱赶的野兽。 直到面前没有了一个可以站立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地伸舌,舔着手里沾染的同族血液,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对于血族来说,同族的血液并非什么必需品,虽然短期可以解渴,但却不能管饱。无生机者的血液,是没有营养的碳酸饮料。 如今原始的啃咬、饮血行为,是作为同族间表达亲密的方式,一种爱人或者情人间的深层交流行为而被保留下来的。 “你知道我坚持了多久吗,八年。你知道…我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柳霖稍稍取回了理智,蹲在受伤的女郎面前,他发出冰冷的诘问。 吐露出“八年”那个词时,那个词就脆弱地在火光中破碎开了,柳霖的声音些许颤抖,一如摇曳的火苗。 “嗬呃……”女郎怨毒地发出漏气风箱的声音,这就是她的回答。 “你不知道。你对我,我的过往,一无所知。你看不到我的挣扎,我的痛苦,以及我怎样努力地克服这一切。” 柳霖生出一种厌倦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从逃离人群,逃离家族,逃无可逃,最终逃到这一座隐居者的小岛。 他以为这里是他的世外桃源,结果一把火烧掉了他仅存的侥幸。 他没法再逃下去了,所以他开着小汽艇,回到了城市。 他回到过去购置的四层小别墅里,一个房间作为工作室,供他写些文章,不只给人类写,也给血族的媒体写。 其余时间,他就是个乏味的宅男,打打游戏,他甚至把尝试的每一款游戏都打到了全服前三名。 至于血瘾,哦,柳霖刻意回避了这个他不想谈论的话题。他多年的戒断因为岛上的事件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反弹。 如今他隔三四天就会血瘾发作,他一月饮一次血袋保鲜的人类血液,其余时间则是喝自己的血缓解。 喝自己的血,只能缓解一天的饥渴,第二天便又想了。有时他几乎半天都处于理智被灼烧的边缘徘徊 。 他也上网冲浪,不过他并不是好互动或者对线的网民,他只路过点赞,却不爱留评论。 有一天,他路过一个论坛,看到一个同族在发帖叙述自己的伤心事。 岛上事件后,他对同族抱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程度的戒备。自他离岛以来,曾经岛上的朋友们,便也和他断了联系。 他既渴望结识同族的朋友,又想避免不欢而散的结果。 点开那人的主页动态,扫了几眼,发的多是些情感纠葛的抱怨,那些字眼让柳霖将此人归类为“无害可轻度互动”的类别。 所以柳霖安慰了“她”两句。 他没什么同理心,也并不在乎对方伤心的具体内容,他之所以安慰,不过是想在他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到此为止,原本是可以结束的。 但怎料,那人很快又给他发了追加的消息。是抱怨内容的进一步补充。 柳霖眯眼,心里同步做着分析。 好感性的一个人,只是稍微对“她”施展了些许善意,她就误以为自己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了。 该说是天真,还是没有防备呢? 柳霖嗤笑,心里已经感到了些许不耐烦。但手上却继续打着安慰的一两句话语。 好了,这下应该可以到此为止了。 谁知,那人因此关注了柳霖。 那个人就是皮特。 第3章 采鲜花的小白兔 对于这位女郎,柳霖视“她”为一个难得的聊天对象。 他对自己的魅力颇具自信,即使是同族中,柳霖的外貌也算得上很有杀伤力。 182的个头,长期锻炼保养得当的身体,配上一张总是眼含笑意的脸。 柳霖不爱戴眼镜,眼镜对他来说只是个装饰品,但不得不承认,他很适合戴眼镜。眼镜给他的脸添加了斯文内敛的禁欲气息,与那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很受女性的欢迎,不管是人类,还是血族,都是如此。 但他因此对异性产生了抵触的心理。那些因他外貌的魅力而轻易靠近的异性,一旦发现他是个难堪的血瘾者,往往翻脸不认人,让他同时体会一个人最好与最坏的一面。 他害怕失望,因此他回避了开始。 柳霖在心里给自己悄然定下了一个规矩,在没有彻底摆脱血瘾前,不要轻易与人进入一段过于深入的亲密关系里。并且是的,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亲密关系了。 所以,他可以在网上与这女郎闲聊,但更进一步的,他不会主动推动这关系了。 一段网络的邂逅,一个注定会结束的开始,这对现在无法信任任何人的柳霖来说,是他唯一能选择的交友方式。 只是为了解闷。 很快,柳霖发现了第一个误会。 这只小白兔,不是“她”,而是“他”。 鉴于这位女郎谈论心碎前男友的话题,与那感性细腻的语言风格,柳霖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位女性。 和血族漫长的寿命相比,性取向成了无关紧要的问题,实际上,很多别的在人类视角里看起来值得商讨的问题,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小鹅卵石,终将被冲刷而走,最终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柳霖认为,真正重要的,是学会如何自处,如何阅读命运这本书。 因此,当发现这一误会后,柳霖的第一反应不是抵触,他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新的信息,并且,他感到了“有趣”。 他很少会判断失误,过去成功跨越的数次生死危机,他的最大依仗,便是自己的判断力和洞察力。他就像台过于灵敏的危机预警机器,规避了风险,同时也规避了所有美好的相遇。这是一条注定孤独的道路,在自保面前,谈论友情、爱情都成了奢望。 柳霖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小失误,一只具有迷惑性的小白兔,一个待解析的迷题。柳霖更新了对这位友人的初印象。 “叫我皮特。我的朋友都叫我皮特。”名为皮特的迷题说道。 皮特给柳霖发了自己的照片。 一个穿着时尚的男青年,对着镜头比着胜利的V,他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想看你的照片。” 看到那行字,柳霖条件反射地关掉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扔在被褥上,他思考了片刻。 暴露自己的照片,对于一个曾经逃离家族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流着血泪的小女孩的身影闪回在柳霖眼前。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画面开始缩小。 她的眼睛通红,每吐出一个字,嘴里就呕出来一点黏稠暗红的血。 “回头,回头看看我,柳!!” 画面变得越来越小。 “为什么你不去死?” 尖厉的质问却仍旧远远地追了过来。 “为什么你不去死!” 猛地深吸一口气,柳霖捂着心脏,那里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刚从潮湿的噩梦里惊醒。柳霖平复了些许紊乱的气息。 冷静,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柳霖亮起手机屏幕。 “你是想我爆照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柳霖相当喜欢明知故问。 “爆照?好复古的说法,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有人这么说了。” “很……复古么?”柳霖歪头,也对,毕竟他在隐居者的小岛上生活了八年。八年,即便没有完全和外界断绝联系,但那些日新月异的变化,仍然确实地拉开了他与现代社会的距离。曾经的流行语早就变得落伍,并且被更新换代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包括“女郎”这么个复古的词一样,都应该被收拢好放进抽屉里。 “我想要避免发照片,皮特,我在十几年前当过一阵子明星,虽然不是很有名,但我也不想被以前的粉丝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巧妙的回避性策略。柳霖没有说谎,他真的在十几年前当过一阵子明星。 但这却不是他不想发照片的主要原因,用别的琐碎事实打消他人对更重要事实的探究,这就是柳霖惯用的障眼法。 和柳霖这样的人相处,是很累人的。 因为你永远不能知道,他有没有对你说谎,即便他没有说谎,那真实的话语背后又是否有着什么隐情,除非他亲口告诉你。 皮特,这只执拗的小白兔,带着他在森林里采的一篮子鲜花,敲着门。 扣扣扣。 你在家吗,你想出来一起玩吗? 屋子里传来声音,说着“这里没有人”。 如果没有人,那是谁在说话呢? ……,于是那声音真的不说话了。 那下次我再来找你哦。 柳霖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从窗户里望着小白兔离开的背影。 柳霖等了一会儿,才缓缓打开房门,他注意到门把手上系着一朵鲜花。 他解开鲜花,端详着花瓣上晶莹的露珠,那来自外面世界的芬芳。 为什么? 我身上的什么吸引了皮特? 柳霖问着那朵花。可花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他关上了门。 ……不过,他把花也带回了屋子里。 第4章 委托 柳霖接收了一个新客户的委托。护送三个即将接受初拥的人类去某个家族的大本营。 一个没难度,却也比较耗时间的活。 柳霖戴着口罩,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着。 车门开了,坐进来俩女一男。 一个扎着高马尾一脸兴奋的三十出头健身女,一个短发披皮草神色拘谨的四十出头化妆女,一个二十出头穿着朴素闷不吭声的小胖墩。 柳霖已经提前知道了三人的代称。 健身女叫红,化妆女叫菲,小胖墩叫豪。 红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其余两人坐后边。 柳霖能感觉到几个人类好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这段时间,都是我护送你们往返。” 初拥并不会一天内就完成。 它是逐步削减人类血液到一定程度,然后再给予适量血族血液进行全面的覆盖,转化会在几分钟到几小时内迅速、彻底地完成。到那时,才算是正式成为了血族的一员。 在过去的时代,许多血族并不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粗暴地一口气直接吸取掉人类过半数的血液,导致初拥的转化率奇低无比,且过程痛苦异常。 打个比方,就和输液打点滴一样,一口气输得太急太猛,可能导致对象疼痛、毛细血管破裂。而缓慢输液,虽然耗时较久,却更加稳健,大大降低了其中的不适感。 当然,这也和时代环境有关,过去,也没有条件给太多血族“慢慢初拥”。躲着猎人,躲着神经病的同族,躲着日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黑夜里,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合适的初拥对象,可不得先下手为强,主打一个速战速决。 现在,人类与血族早就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却也互惠互利。血族过去很多落后的模式都已经得到优化改良了。 “司机大哥,您是…血族吗?”红好奇地问道。 “嗯。”柳霖已经感到了不耐烦。 “您长得好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明星啊。变成血族了以后,果然都会变成俊男靓女吗?” “不会,原来长什么样,之后还长什么样。”柳霖拉了拉口罩。 他可不知道这种地方还会有认识自己以前黑历史的人。果然戴口罩是正确的选择。 “那您是不是活很久了啊。” “还好。”柳霖答道。 披皮草的菲调整了一下坐姿,礼貌地询问:“那我们一会过去接受初拥,大概是分几次进行呢?” “三到四次,每次结束后过一周观察,之后再进行下一次。”柳霖回答完,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就可以正式成为血族了。” 这话落地后,车内的氛围随之轻松了些许。 “那一个月后,我们要是顺利都变成了血族,到时候说什么也要拉着司机大哥您一起吃个饭。”红欣喜地笑道。 “不是吃个饭,是一起喝那个。”菲做了个拿酒杯的手势,旋即菲也笑了。 呵。 这年头,新鲜事可真不少。 以前的人因为被迫成了血族,被家人裹在麻袋里沉江。 现在的人却上赶着去做血族,不惜献出全部的资产,甚至把被选中视为个人乃至全家族的荣耀。 柳霖戏谑地勾了勾嘴角,还好口罩挡住了他的表情,他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表露太多个人情绪。 “我就免了,开车不喝血,喝血不开车。” 柳霖说了个冷到极点的笑话,停下车子,目的地到了。 苏家大宅。 他们一个个下车了,豪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俩女人手挽着手进门,豪远远地跟在后边。 柳霖坐在车里打发时间,他戴着口罩,拍了张侧脸的照片,手指悬停了一会儿,最终对皮特点击了发送。 “以前的照片,现在不长这样。” 柳霖的补充紧随在发送照片之后。 关掉手机屏幕,柳霖呼了一口气,又敲了会儿方向盘。他知道皮特不一定会很快看到,他也不想太早就关注皮特的回复。 没过十几分钟,菲就先出来了,她的脸色由于贫血而有些苍白,不过,她微笑着给柳霖展示了一下手腕内侧的纹样。 “这是通过的证明,他们说只要这个纹路长到手肘,就代表可以接受最后的初拥,正式成为苏家的一员了。” “嗯。”柳霖表示自己听到了。 菲依然坐回后边。 “他们呢?”柳霖问道。 “红第一次失败了,现在在尝试第二次。苏家人很好,说在合理抽血量内,可以多给几次机会。豪…他走得太慢了,我也没太注意,不过他可能第一次也失败了吧,要不然不会这么慢都没有出来的。”菲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一个小时后,红也出来了,她比菲要激动许多,一入座就迫不及待地讲了起来,看来贫血也没有消减她的兴奋劲。 “我第一次太紧张了,没有发挥好,我听初拥成功的人说,太紧张也会影响成功率,第二次我就在走廊里做了会儿运动,喝了点矿泉水,幸好第二次成功了!” 红也展示了一把手腕内侧的纹样。 “豪呢?”红好奇地往后座位上张望。 菲耸耸肩。 半小时后,豪姗姗来迟。他拉开车门,罕见地脸上挂着微笑。 两女人第一时间看向豪,问他结果怎么样。 豪摇摇头:“我失败了,他们说我的体质不行。让我调理好身体,等下次再过来试试。” “那你还来试试吗?” 豪低头摆弄着手指:“我也不知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回去的路上,明显没有来时的氛围来得热络。几个人类也都乏了,累了。 此刻已是晚上十一点,即将到了凌晨,正是血族活跃的时间段,柳霖打开车窗,呼吸着夜晚的空气。 忽然,柳霖的眼睛红了一瞬,他猛地踩下急刹车。 “怎么了怎么了?”红叫喊道。 “有埋伏。”柳霖推开车门,一把掀开口罩,冲着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眼睛们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第5章 呸,呸 血族新生儿最终的血统优劣,除了授血者的血统外,自身的体质也有很大关系。 最后的初拥阶段,能够承受多少浓度的血族血液,决定了他们的实力上限。 这是最险要的环节,因为曾经发生过有的血族由于阶级过高,只是给三滴血,就害得人七窍流血心梗猝死的先例。 各大家族成员的增长,一直很不容易。 为了追求成功率,于是有家族让实力中层的成员担当授血者,培养出大量实力较弱的平庸血族,以量取胜,保证了家族的繁荣。 也有的家族为了追求精英式美学,反复堆砌失败案例,最后培养出寥寥几个实力强劲但心理有些问题的成员。 还有的家族,则采用投机取巧的手段。 像这样,半路截获其他家族已经挑选好、没有被完全转化的预备役,纳为己用,省去了大海捞针的力气。 毕竟不是每个家族,都有渠道让这些人类心甘情愿想要加入的,靠拐、靠骗、靠抢的,也是大有人在。 所以才需要有专人护送。 柳霖的身形幻化作黑色的烟雾开始消散,黑暗中传来一声哀嚎,和几声骨折的脆响。 烟雾裹挟着一个男的,把他重重地压在混凝土路上,路面被压出一个凹坑,咔嚓,咔嚓,几处龟裂由凹坑四散开来。 烟雾中一只青筋突起的利爪摁着那男人的脑袋,黑色的烟雾逐渐成型,化作柳霖的身影。 柳霖瞳孔猩红,一脚踩在那男人的心脏处。男人嚎叫着痛得昏死了过去。 耳边传来响动。柳霖一个闪身,化作烟雾冲向车顶,把一只血族刮翻下车。 于是潜伏着的眼睛们一齐扑了过来。 “二,四,六。”柳霖舔了舔沾在嘴角的血。 眼中的红色更亮了。 “你们竟然只找了六个人,就敢来截车。还是来截老子开的车,哈!”柳霖活动了一下脖子,他笑得异常开心,那兴奋劲儿,和红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对,毕竟我隐居了八年,你们不记得我了,也很正常。”柳霖喃喃自语。 “等…等等……”察觉情况不对的偷袭者中的一员还想出声斡旋。 柳霖已经闪到他身后,把他的头拧了一圈。死不了,顶多会脑子糊涂一阵子罢了。 另一人嚎叫着伸爪插进了柳霖的腹部。 然而,并没有预料中的痛叫。 “时代果真是变了,一代不如一代了。” 只是得到了这样的感慨。 那人想要把自己的手拔出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卡住了,怎么也拔不出来。 柳霖捏着那只手,缓缓把它拔出自己的腹部,然后一脚把那人踹飞了出去。 腹部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转眼间,那里已经光洁如新。 剩下的,就是一边倒的碾压。 即便他们想要逃跑,那黑色的烟雾却比他们的速度更快,把他们困在其中,升至高处再摔下。 直到所有的袭击者都浑身散了架,没有了起身的力气。 “…啊……二代血族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一个倒在地上的家伙,瞳孔中倒映着柳霖嗜血的脸。 柳霖一拳把他打晕了过去,脸上挂着笑。 “苏家这次的护送,全程都是我来负责。我劝各位还是死了这条心。当然,下次你们要是也有委托,同样可以找我,我这个人呢,向来是比较中立的,只要血袋给够,我也会是你们最得力的帮手。” 柳霖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烟头,他的动作有些不稳,抖掉了几点火星在手上,但他不在乎。 柳霖知道他快要忍不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逐渐衰退,今天嗅到了太多的血腥味,人类的,血族的。 他的血瞳还没有恢复原样,他能清晰看到倒在地上的这些同族的血管脉络,哦,包括车里那几个正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可怜人类,那些温热的人形血袋,轻轻咬破一个口子,想想到时会有怎样的一番滋味…… 柳霖把烟塞到嘴里,狠狠地过肺吸了一口。 他吐出烟雾,嘴角翘起胜利者的弧度:“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尚有体力的袭击者扶着剩下的伤员,几个呼吸间就跑得没影了。 柳霖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那支烟吸完了。他欣赏着清冷的月色,把烟踩灭。 柳霖掏出手机,看到了皮特老早就发出来的回复。 关于他那张蒙面侧脸照的。 “哈哈,特别帅。大帅哥。” 柳霖眼尾弯了弯,他有点开心,只是一点,没有很多。 他早就习惯了被人赞美,皮特这样的回复,在他预料之中。 他取回了一些理智,就拉开车门,坐回了驾驶位上。车里的几个人类恐惧地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豪甚至还屏住了呼吸。 柳霖发动车子:“好了,我会把你们安全送回去的。下次还是同样的时间和地点。” 几个人类默契地点了点头。 结束完今天的工作,柳霖回到家里,连衣服都顾不得换,首先从冰箱里取出血袋。他的动作很急躁,打开盖子后,就咕嘟咕嘟地猛喝了一大口。 这一大口,几乎半袋就没有了。 他身体慢慢滑落,靠在冰箱上,冰箱的冷气从背后吹过来,他喘着粗气,嘴里叼着血袋,一边脱掉裤子。 喝完一袋后,柳霖贪婪地舔着血袋外包装上残留的一点血。 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手机,给皮特做了回复。 “你也很帅。” 配上一个幽默的表情包。 柳霖的尖牙伸了出来,他很轻易地就把那塑料血袋咬出了两个洞。 “呸,呸。”柳霖吐掉嘴里的血袋。 他起身准备泡澡去了。 第6章 信1 皮特给柳霖写了一封信,一封简短的信。 一个三百岁的家伙,和一个二百五十岁的家伙,最后选择的沟通方式,是写信。 真是将复古进行到底。 当然了,毫无疑问是柳霖提出来的这一点。 因为柳霖是个不爱回碎片信息的人,他喜欢1、2、3、4把要说的事一次性都分点列出来,如果对方也能分点回应,那就更好了。 但柳霖不会主动提出自己的这一偏好,他从不会要求他人为自己改变。 不过凑巧的是,皮特的第一封来信,就是分点概括的。 每一段和每一段之间,甚至还特意空了一行,作为方便阅读的设计。柳霖嗅了一下,信纸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一个极其贴心的人。 柳霖不仅看到了皮特的贴心,还看到了那份贴心背后隐藏的不安全感。就像墙角处的一团阴影,始终就在那里。 “第一封信,嘿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呢。 想来其实我最拿得出手的话题,概括起来全都是人际关系。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家人太多了,朋友太多了,感情经历也太多了。也不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 说来这一切,其实我都想忘记的,但我又怕我将来不记得。矛盾的人。 嘿嘿,所以你是我的树洞吗,或者叫你柳树洞,这很酷。” 小朋友一样。 柳霖嘴角微微上扬。 在人际关系这一块,柳霖算得上是皮特的相反面,如果说不出于物质层面的利益而互帮互助的人叫朋友,那么柳霖就属于没有朋友。 隐居者小岛上的那些“朋友”,固然接纳了他血瘾者的身份,但也仅此而已。这些人在那场大火里,并没有站出来袒护过他哪怕一点。他们接纳柳霖,是出于好奇和一种变相的自我满足。 与残缺者为友,总能满足一些伪善者的优越感。 至于被皮特当做存放秘密的树洞,柳霖对此没有意见。无论怎样的秘密,他都能够以平常心接受。 皮特正在逐步靠近自己。 柳霖考虑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能够和皮特展露多少程度的自己而不至于吓跑他。 二是这段虚无的友谊将维持多久才会被他舍弃掉。 白兔子以为小木屋里的是一只寂寞的黑兔子。所以他带着鲜花,敲着门。事实不是那样,木屋里的是一头怪物。它会把靠近自己的所有人都撕个粉碎。 不过,也是头寂寞的怪物就是了。 柳霖接了个电话,又要工作了。 他直接打开窗户,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化作一团黑色烟雾在夜空下的城市大厦间穿梭。最终停在了一个湖边公园里。 一个小胖墩,穿着单薄的衣服独自坐在长椅上打游戏,游戏角色拿着砍刀在峡谷里冲锋陷阵,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华丽的特效。 “豪。”柳霖出声。 豪吓了一跳,看见是柳霖后,手里的动作停下了。 “收到你要正式放弃初拥的消息,我来消除你的记忆。” 柳霖点亮瞳孔,猩红的瞳孔中跃动着繁复的花纹,一边走近豪。 “等一下。”豪的声音很闷,很小,就像罐子里被剩下的几粒米。 他由于紧张,呼吸有些急促,但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是被我家里人卖给苏家的。他们不要我了。” 柳霖停住了脚步。 “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们希望我至少可以被初拥成功,那样也算派上了一点最后的用场。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我连第一次初拥都失败了。” “苏家管家说我的血缺乏生命力,充斥着寡淡的忧郁和恐惧,很难喝。” 豪的手机上明晃晃地闪动着“游戏失败”四个灰暗的大字。 “我…我很害怕。我怕死,也怕变成怪物。我根本就不想成为吸血鬼。像你那样子打打杀杀,我更加没有那样的勇气。” “司机大哥,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我的人生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柳霖嗤笑了一声。 二十出头的人生,一切都还刚刚开始,明明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却偏把自己困在不进则退的独木桥上,逼死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豪选择现在一股脑地把这些说给柳霖这个不相关的人听,是因为他实在没有一个倾诉的对象。而且他也恐惧,“被消除记忆”的人是否会不再是自己。此番行为是一种自暴自弃。或许他内心深处希望柳霖可以大发慈悲地安慰他几句,甚至帮他化解困境。 但柳霖不是那种会到处帮助别人的滥好人。 柳霖直视着豪的双眼,豪的表情由恐惧逐渐变得恍惚,柳霖逐字逐句地加入了暗示。 “你不记得有关苏家、血族的任何事。你只是参加了一场面试然后落选了,仅此而已。”柳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但你没有放弃,你知道你会找到工作,因为你始终相信你自己。” 豪复述了一遍柳霖说的话,眉头舒展了几分。 一段时间以后。 豪恢复了清醒,有点迷茫地看了看周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公园里。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想要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对了,我家里和我断绝关系了。”豪喃喃自语,他暗自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不过没关系,我会靠自己活出个人样的,明天开始整理简历吧。” 他忘掉了柳霖以及苏家的事情,从此无缘成为血族,但这不是什么坏事。 柳霖给雇主发消息,确认记忆已经消除完成。事后,他收到三包血袋作为报酬。 “现在不能喝,得回去放冰箱里存起来。”柳霖咽了下口水。 然而,柳霖回家时,却发现家里进“贼”了。 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文森特,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女人喝着他冰箱里的血袋,她的吃相很狂野,有许多血洒在了地上。 柳霖心里抽痛了一下。 她翘着二郎腿:“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7章 姐姐 “姐姐。”柳霖叹气,一边把地上散落的血袋收好放回冰箱里。 此姐姐,并非是人类以为的亲生姐弟。而是同属于一个血族家族,由于被同一个“家长”所先后转化,而具有血脉关系的姐弟。 辛西娅·墨莱,五百四十岁,来自知名的疯子家族墨莱家族,目前是个女商人。 墨莱家族,就是那种不管成功率,只追求培育精英成员的家族。由于不讲道理堪称残暴的初拥模式,以及严酷的高强度训练,使得培养出来的成员,往往带着点心理问题。 “你还不打算回去吗,文森特,自从你打伤母亲以后,母亲很伤心,她只要你一句道歉而已,你在外面六十多年了吧,离开家族四处漂泊当个边缘人雇佣兵,这样很有意思吗?” “我不回去。如果你特意跑过来,只是想说这些,那就请回吧。” “哇哦,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变得好有礼貌。我这么激将你,你都不上当。如果是以前的文森特,肯定要说着‘信不信我杀了你’就杀过来了。”辛西娅拿着指甲刀专注地搓着指甲。 柳霖默默看着姐姐的表演。 “我现在不叫文森特,柳霖,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好的,那就叫你小柳了。” “要我帮什么忙?” “我要在这附近开一家酒店,缺乏经营的人手,忽然发现我亲爱的弟弟就在附近,果然还是得交给信任的人来打理比较放心,所以我就来找你了。你要做的就是偶尔处理一下酒店的纠纷,还有帮客户换个灯泡之类的。” “……就这样?” “就这样。” 辛西娅搓完了指甲,臭美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指甲,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两瓶装着暗红色液体的酒瓶。 辛西娅把酒瓶放在了桌面上,玻璃与大理石触碰,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 她莫名看了眼柳霖,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拔开了一个瓶塞子。 浓郁的血腥味从那瓶中飘散出来。 “呵,你怎么跑那么远啊。”辛西娅调侃地看着瞬间退到墙边上拉开距离的柳霖。 柳霖红着眼睛,喘着气,咬牙切齿。 “……你这个混蛋。” “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为了你,托人从黑市上买回来的。过来的路上,我可一口没喝,想着专门留给你喝呢。” 这瓶中的,不是一般血族可以获得的冷藏血袋,而是货真价值的高级品。 “我知道,我的弟弟胃口很大。你为我打理酒店,每个月,我都会给你带两瓶这样的饮料,并且,还附带三十袋普通的冷藏血袋,足够你喝了。” 柳霖没有说话,因为他正处于理智与**激烈的拉锯战中,他根本说不了话。 辛西娅见柳霖不为所动,眼睛微眯。 她干脆将那瓶中的液体倒了些许,在自己的手上。红色在白色的树枝上缓慢蔓延开。 辛西娅能看到,柳霖喘气的频率更加快了。 柳霖的视线模糊起来,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浑身的血液都在跟着沸腾,唯有视野里那抹红,如此醒目,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几乎没有了继续站着的力气。 “文森特,过来。” 黑色的烟雾瞬间闪到了辛西娅面前。 柳霖瞳孔泛着猩红的光,他半跪在辛西娅面前,伸舌舔舐着辛西娅手臂上流淌的血,当品尝到那难得的滋味后,他的动作变得粗鲁了起来,他猛地紧抓住辛西娅的手臂,伸出獠牙狠狠咬了下去,辛西娅的血随之流了出来。 辛西娅面不改色地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贪婪地喝着自己血的柳霖的脑袋:“弟弟,你可真是饿坏了,想喝就喝吧。” “你现在多可爱啊,文森特,就像以前在家族里时候一样。” 但此时此刻的柳霖,根本听不见辛西娅在说什么。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辛西娅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她抽开了手。柳霖朝她低吼,辛西娅把那开封的酒瓶往柳霖的嘴里灌,柳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直到一瓶喝完,柳霖颓然地栽倒在地上,取回了些许神智。 “我…不会……原谅你。” 辛西娅提了提裙摆:“记得帮我打理酒店,具体资料我的助理之后会发给你。” 辛西娅关门走了。 听到关门声音,柳霖捂着头,蜷缩成一团哽咽着哭了起来。 三十年,前功尽弃。 他只哭了几分钟,就站了起来,机械地脱掉衣服,去浴缸里泡了个澡。 他擦掉眼泪,看到皮特在手机上也发了消息。 一张路边散步的自拍照片。 还有一段语音。那是一段很有意思的个人碎碎念,大概有两分钟多。 柳霖听了两遍。好像被皮特的开心也给感染了。 “你的声音,像焦糖一样。”柳霖做出了回复,“我刚刚洗澡去了。” “看看照片,哈啊哈,开玩笑的。” 柳霖裹上浴巾,拍了张上身的照片发了过去。 没有拍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哭红的眼睛并不适合出现在镜头里。 皮特慌乱地“正在输入”了一会,最后是这样的发问。 “还有别的角度的吗?” 柳霖冷笑,他以为自己发现了皮特的真实意图。 又一个对自己见色起意的家伙。 第一步,我好奇你的过去,我理解你的痛苦。 第二步,我馋你身子。 多么的经典,多么的没有新意。 柳霖穿上睡袍,轻哼了一首歌给皮特听。 一首简单的抒情歌。 柳霖的嗓音并不低沉,相反,是透着点青涩的青年音,就像热气腾腾的拿铁被倒入陶瓷杯里碰撞出来的声音一样。他很少唱歌,并不是因为他唱得不好听,只是他不喜欢让别人听到自己唱歌。唱歌对他来说是私人的事情。 “晚安,皮特。明天见。” 没有人知道柳霖这句温柔的晚安,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不过至少,他确实给皮特带来了“温柔”的感受。 “晚安,小柳。”皮特的称谓变化了。 柳霖觉得,既然知道了皮特的小心思,那么一切都简单了起来。他会摆弄这只小白兔的不安全感,看看他能为自己提供怎样的消遣节目。 只因为他极度的空虚。 第8章 酒店 柳霖叼着血袋,披着毛毯蜷缩在沙发上。 被辛西娅害得破戒后,他这下是彻底反弹回去了。 午后,饮一袋血,晚上,饮一袋血,凌晨,又饮一袋血。 除此之外,就是浑浑噩噩地躺在沙发上,沉浸在餐后的余裕中,大脑放空,忘记了时间。 现在回想起来,关于血瘾,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在六十年前逃离墨莱家族后,被自由冲昏了头脑,放纵自己在对血液的追逐中。直到三十年前,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对此上瘾,并且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过去待在墨莱家族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是处于饥饿状态。理由只是因为,母亲“觉得”,适当的饥饿有利于培养他对敌人的攻击性。 当然还要添上一句,同时也方便让他听话。 他被管控到了严苛的程度,所有的饮食都需要经过母亲的同意,戴着嘴套不断地被迫高强度训练,训练,训练,直到筋疲力尽,浑身遍体鳞伤,大脑也无法正常思考,他才能被允许分到一袋血,他总是恋恋不舍地喝到一滴不剩。 拜访墨莱家族的宾客们举着高脚杯谈笑风生,有的人甚至会故意把高脚杯里的饮料洒一点在地上,然后用一种怜悯夹杂着鄙夷的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他真的趴在地上像条没有尊严的狗一样,舔舐着他们施舍的善心。 墨莱家族的文森特,嗜血的狂犬。 哦,辛西娅,他那有些心软的姐姐,偶尔会悄悄给他带来一点血袋,或者伸出她那白桦树枝般的手臂向他招手。 “文森特,过来。” 就这样,无数次,他伏在姐姐的膝上,被揉着脑袋,片刻的休憩,黑暗中唯一的一根蜡烛。 那一段时间,他的内心在地狱与天堂间摇摆,对母亲的仇恨,身体的疼痛,以及饮血后短时间忘记所有烦恼的飘飘然。 柳霖表情疲惫地打开手机,手机冷光照亮他的侧脸。 皮特给他发了新的信息。 这一次,是讲述了他的文身和背后的纪念意义。 皮特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有文身,不是张牙舞爪那种风格的,是童话风格的。 柳霖有些意外。 要知道,对于自愈力较强的血族来说,想要在身体上留下装饰性的图案,要么是故意造成连自愈能力都难以愈合的伤口,这其中还要考虑到一不小心愈合了又得重头再来的可能,过程会极其漫长且痛苦。要么是找有特殊能力的专业异族纹身师,过程不会太疼痛,但也价格不菲。 一个具有仪式感的人,一个会为浪漫付费的人。 柳霖则没有文身,他未来也不会考虑拥有,因为他不觉得存在什么值得他要不惜留在身体上去纪念的人或者事。一切都,不够值得。 允许别人伤害自己,这样的可能性,让柳霖觉得皮特在自己脑海里又鲜活了几分。 “可你为什么允许别人伤害你自己呢,皮特。”柳霖看着皮特的照片轻声喃喃。 那是否意味着,我同样也能伤害你呢? 刘霖想象了一番自己把皮特撕碎的模样,一边吸完了血袋里的最后一口血。 皮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恐惧,还是欣然接受? 柳霖用力挤压那个血袋,伸舌,把最后几滴也挤了出来。他把血袋扔进垃圾桶。 该去工作了。 柳霖穿戴整齐,来到了辛西娅指明的那家酒店。 长夜酒店。 “您是柳先生吧,辛西娅女士和我提起过您。这些是长夜酒店的经营规划。”银发老者将平板递给了柳霖。他留着胡子,看起来精气神很不错。 辛西娅安排的助理,是个人类。据辛西娅所说,这是她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值得信任的人。不过,辛西娅为何至今没有把他转化成血族,这是个谜。 “辛西娅女士常常挂念您,提起和您的过往。可惜您离开家族时,我只有一岁。” 柳霖瞥了眼那老者,脑海里闪过辛西娅抱着个小婴儿的画面。 “哦,你是那个…汤圆。”柳霖提起了一个乳名。 老者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是的,想不到您还记得我。您现在可以称呼我为赛巴斯。” “嗯。” 柳霖对此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人类总是在不经意间老去,然后轻易地死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成为血族的头八十年,他已经饱尝了离别的滋味,直到所有他从前认识的人类都离世,他才逐渐接受自己血族的身份。 现在的他,呵,甚至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了。 柳霖参观了酒店内部的环境,酒店走的亲民路线,平价,简单,房间算不上多么豪华,不过倒也算干净舒适。干净到反光的地面,明亮的大厅,一切都被赛巴斯打理得井井有条,柳霖甚至觉得自己的到来有点多余了。 “您是设备维护经理。长夜酒店面向各式各样的顾客。其中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小纠纷。没有谁比柳先生您更能保障酒店的安全了。” 柳霖对这样的抬举不置可否。 辛西娅没有把他的行踪上报给家族,作为相应的要求,只需要他坐镇酒店。 看起来像是个怀柔的手段。 姐姐给他提供了一份悠哉的工作,还有丰厚的饮食,为了变相地把他留在身边。或许她真的只是思念自己的弟弟。 但是,辛西娅并不了解柳霖正受着血瘾的折磨。不如说,这在五百四十岁的血族眼里算不上什么问题。 想放纵就放纵,不需要忍耐,不需要顾虑任何别的。一种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就和母亲如出一辙。 不愧是墨莱家族的人,每一个都是极品控制狂。 柳霖知道,自己不会停留在这里太久,而辛西娅也心知肚明这一点。一场终将会结束的姐弟之间的过家家游戏。 很快,长夜酒店迎来了营业以来的第一个客户。 一个信佛的母亲。 第9章 信众 一位信佛的母亲来到了长夜酒店。 她是来参加法会的。附近有家出名的寺庙,近期有法会活动,于是吸引了各地的信众前来拜佛。 信佛的母亲,名叫李慧兰,她脸上有些黄褐斑,扎着不合适的马尾辫,马尾很短,一双粗糙的手,左手上戴着一串磨得发亮的檀木手串。 她要在这酒店住两天一晚。 关于吸血鬼是否畏惧十字架和大蒜水,念圣经或者超度咒是否有用的问题,柳霖给出的答案是没有用。 李慧兰对着柳霖念了句祝福的经文,柳霖没听清具体是什么,因为他大脑自动过滤掉了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 待她拎包入住后,柳霖坐在办公桌前,他让赛巴斯拿来纸笔,柳霖铺好信纸,提笔开始写给皮特的回信。 总的来说,这是一封像手术刀般直接的信。 柳霖在信中提到,自己对皮特抱有着一定程度的好感。 鉴于他们已经互相分享了一些个人的照片,以及彼此都发了些语音的基础上。 但他并未把这好感定义为恋人的那种喜欢,事实上,他在表达了“好感”一词后,又花了整整一段来解释,这是无关于性别、外貌、身份任何外在条件的好感,而是对他的思考方式、人格的好奇与欣赏。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友好。 柳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措辞,确保这不会引起误会。 之后,柳霖赞赏了皮特贴心的排版设计,皮特的性格给他的感觉,在他感兴趣的人面前,他从来不吝惜夸奖。 皮特的每一个有意为之的小心思,其实柳霖都能领会到,但柳霖不会每一个都戳破,他只挑选一部分来戳破。 紧接着,柳霖话锋一转,他把手伸向了那团墙角中的阴影,询问皮特这种过分的体贴,是否是一种习惯性讨好,以至于到了忽略自我感受的地步。 柳霖不是个温和的人,他是那种一边抚摸兔子皮毛,一边悄悄把手移向兔子后颈的人。因为只有把兔子牢牢捏在手心里,他才能确信兔子不会离开自己。 毕竟,他也流着墨莱家族的血。 他会为皮特提供他想要的情绪价值,但作为交换,他需要皮特为自己展现足够的坦诚。 看起来很公平。 最后,柳霖自然地加上了结语,祝皮特万事顺心。皮特的其中一个文身是玫瑰,因此他选用了玫瑰图案的火漆印章在信封上盖好了印。 写这封信花费了他一个小时,但他不觉得疲惫。 柳霖走出房间在酒店巡查,注意到李慧兰仍坐在大堂角落里。她膝盖并拢,低着头,手边放着香包,和一份摊开的经卷。 李慧兰见柳霖过来,她的双目向上抬,人慢半拍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经理您好,打扰了,我想问问去寺庙参加法会的早班车几点出发?我儿子总说压力大,晚上睡不着觉,我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特意来为他求个平安扣。” 柳霖把附近的路线和早班车时间如实告诉李慧兰,还告诉了她哪里能顺路吃三餐。 “别去寺庙附近的那条侊鸣路,那里都是专门宰游客的店铺,卖得贵,好评都是刷出来的。”柳霖一边说,视线不自觉游移向那檀木手串。 厚重的深棕色,纹路细腻,每一颗珠粒都凝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檀木的品质很一般,但却可以看出来它被主人怎样在过去的岁月里反复摩挲过。 柳霖的眸黯淡了几分,就像清晨湖面升腾起的雾气。在他记忆最深处的角落里,曾经也见过这样的一串手串。 他记得那双手伸向自己时,上面所散发出的淡淡檀木香味。 李慧兰察觉到柳霖的视线,轻轻转动手串:“这是寺庙的老师傅开过光的 ,戴了二十年,以前护着我,现在就想护着儿子。” “嗯。” 李慧兰从瓦蓝色的随身布袋里掏出几张叠得整齐的黄纸符:“金元宝,一边念《普庵咒》一边叠,这样可以给家人祈福消灾。做母亲的,孩子再大还是会放心不下,哈哈。” 柳霖浅笑:“您很爱您儿子。” “唉,做家长的,反正我就觉得,我的孩子是我人生最大的意义了。” 这句话或许在大众视角看来很偏颇,但却是某些家长的真实心境,不够正确,却如此根深蒂固地生长在他们所知的世界里,他们大半辈子拼搏,流汗,流血,把这个信念哺育成一棵参天大树。 但是如果有一天,孩子突然变成了自己陌生的、从未设想过的样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呢? 檀木手串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你这妖魔,快离开我儿子!” 奇妙的是,事到如今,连那妇人的脸在记忆里也早就模糊不清了,就像被橡皮擦擦掉的草稿。 声音是怎么样的来着? 对了,是带着愤怒与震惊的哭腔。说到“离开”二字时,明显嗓音拔高了两度,几乎要破音,因而听起来有些颤抖。 “哈…哈……” 青年他脸色苍白,青筋凸起的手里抓着一只还未死透的活鸡,嘴中伸出的獠牙是他已非人的证明,但妖魔的脸上却流淌着属于人类的眼泪。 “娘…我…对不起…呜…对不起…对不起……” 第10章 沉底的石头 但青年当时真的觉得很抱歉吗? 柳霖回想着,其实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得那么愧疚。 因为嘴里的温热让他感觉很好,他还没来得及产生愧疚的情绪,那是他成为血族后的第一次进食,他只知道他需要饮血,当时他的脑子里唯有这个念头最为强烈。 可当着家人的面被发现时,那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清楚自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挽回,他所能做的,只有和家人拼命道歉,祈求他们的原谅。 母亲因此变得迷信了起来。 她坚信自己不幸的孩子中了邪,被邪祟夺舍了身体。 这个家中最小的儿子,性情文弱平和,自幼习儒,曾是被家里人寄予厚望的书生,本待秋闱赶考,却忽然生了怪病,性情大变,甚至打伤了家里不少的下人。 他被捆住手脚,任由各式各样的江湖骗子在自己面前施展着所谓的术法。他的眼中却是看到一团团的血管在自己面前跳着舞。 被神棍念除魔咒,被逼着喝符水,被棍子打,被桃木剑刺眉心。 无果。 于是母亲又觉得是家里的风水不好。她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糊了起来,家具能换的都换了一遍,嘴里开始念叨起各种各样的禁忌,还要求府邸里的所有人小心翼翼地遵守。 他呢,则被铁链栓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下人总是心惊胆战地把吃食送到他的屋子里,屋子开一条缝,下人端着吃食的手一伸进屋子,他就会扑过去,但铁链的长度巧妙地限制住了他的活动范围。 往往的后续是盘子打翻了,饭菜洒了一地。 而他又退回到屋子里黑暗最浓郁的那片角落里,安静地好似一个死人。 然后,他那憔悴的母亲登场了,每日吃斋念佛,为他虔诚地拜遍了所有的佛祖菩萨,戴着那串淡淡香味的檀木手串,轻轻地来到他的屋子。 “……滚出去。我让你…滚出去!” 青年红着眼睛,怒吼着,咆哮着,房间里到处是触目惊心的野兽的爪痕,那模样,任谁都不会瞧见什么书生的影子,只会觉得是个凶神恶煞的恶鬼。 但那身形瘦小的妇人,却不为恶鬼所动,她端着一碗热粥,吹着气,把一调羹米粥送入他的嘴里。 “你从前生病,就喝米粥,对身体好。” 他却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只因他品尝不出什么米粥的香味,一切饭菜都像泥土般失去了滋味。 母亲终于还是哭了。她又端着那米粥靠近躲无可躲的他,声泪俱下:“儿啊,喝了这粥,病就会走了,娘求你了。” 他忍着呕吐的**,机械性地把湿润的泥土吞咽进了自己的胃里。这样换来了母亲一个欣慰的笑容。 然后,是漫长的饥饿。 他开始记忆断片了。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他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感知力。只剩下一些记忆的残破碎片,这里一点,那里一点。 等到再一次眼前出现画面时,只觉得嘴里很温热,情不自禁地咽下去了,很美味,母亲倒在自己面前,手臂淌着血。父亲提着刀对自己怒目而视。 是谁做的? 是我吗?还是附身了我的恶鬼所做的呢? “住手,他是柳儿啊!” “这个畜生已经不是我们的儿子了!柳儿在天之灵,也不会忍心看到妖魔这样利用自己的身体为非作歹的。” “柳儿,你瞑目吧!” 胸口好痛。 然后睡着了。 半睡半醒中又感觉浑身被包裹在了粗糙的布料里。 本想抬头看看久违的天空,但是几块石头从仅有的视角里落了下来。 冷不丁的扑通一声。 冰冷刺骨的江水猛烈地灌进自己的七窍,冲进自己胸口的伤口里。 他终于疼醒过来了。 想要叫喊,但灌进肺里的只有更多的水。 连垂死挣扎都觉得疲惫,他回想起了自己的所做作为,原来他就是那个畜生。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死去算了。 多么符合不孝子的结局。 于是他停止了挣扎。 但他还是没能死去。他的求生本能让他在最后一瞬挣开了绳索,化作了烟雾,从袋子的系口里逃了出来。他第一次成功施展出了自己的能力。 他虚脱地倒在某处河岸边,吐着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痛得感觉要炸开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他没有什么自愈的力气,伤口失血越来越严重,视野里尽是些重影。 然后,一张重影的女人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该死的女人,杀千刀的女人。 “有趣。” 青年的惨状,于她仿佛不过是看了出打发无聊的戏剧。 “好久没有遇到后代里有继承高阶能力的了。本想着你肯定被我吸死了,没想到你还留着口气,本以为给了你史无前例多的血你怎么也该死了,没想到你真的被转化成功了。本以为你很快就会袭击家人叛逃人类社会了,没想到你能为了家人忍着本能甘愿被栓一年半。” 女人以观众的身份鼓起掌来。 女人掏出一个水袋,拔开塞子,把袋中的液体相当随意地洒在他的伤口上,嘴里。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愈合,但愈合的过程还是会痛。 “这是给我们男主角的打赏,收着吧。” 青年龇牙咧嘴地忍着痛,一把从女人抢过那水袋,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他一边喝,一边呜呜地哭了。 “哈哈哈,你真是个爱哭鬼啊。嗯,这是个毛病,得治。我想要的是守护家族的骑士,而不是懦弱的爱哭鬼。” 青年扔下喝空的水袋,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眼底猩红尽显,力道之大出乎了女人的意料。 “渴,还要……” 女人抿嘴一笑:“我知道应该怎么训练你,同时纠正你的小毛病了。” 女人又扔给他一个水袋,他还没来得及打开塞子,就被女人抓着领口带着一同飞到了几公里之外。 两辆马车停在那里,车夫,车内的乘客,无一不是红眼睛的恶鬼。 “欢迎加入我的家族,墨莱家族,我是你的母亲诺亚,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文森特了。快点上车,我们还要赶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