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雾》 第1章 序章 凯撒历15年，克罗诺斯研究所。 “报告！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嘀——” 原本房间里脚步声嘈杂，各种交谈声穿插其中，但所有声音却在这一声响后戛然而止。每个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事情，看向前方的巨大建筑。满头白发的老者颤抖着走向巨型培养皿，身边的助理被眼前的景象所惊住，忘了要去搀扶老人，但此刻无人会注意到他的失职。 “天呐！您看啊！” “神保佑！他，他醒了！” 新历2年，白塔。 穿着白色医护服的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接过浑身是血的新生儿，郑重的像是接过了一整个世界。 “恭喜姚夫人，是个健康的孩子！” 凯撒历35年，克罗诺斯研究所。 “嘭！”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时远时近。黑暗中啜泣声越来越大，他不安地看向女人：“夫人……” “去吧，孩子，睡一觉，”女人声音微哑，流露出一丝无懈可击的坚定，“等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站起身，朝火光中走去，喃喃道：“我绝不会让那些疯子们伤害你。” 新历15年，白塔。 少年在黑暗中看向前方，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有人在那里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是研究员。 但他却想到了年幼时期母亲悲伤的话语，“孩子，祂正在看着你。” 良久，他回答：“我接受你们的安排，自愿进入实验舱。” “好孩子，”空洞的声音传来，“相信我，只是睡一觉。” 凯撒历65年，新历27年。 他在大雾中睁开了眼。 时间线会随着故事展开二梳理的，不会很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章 第2章 新历27年 少年与老人 军靴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嗒嗒”声回荡在走廊里。 这是白塔地下第10层，这里阴森，冰冷，黑暗压着人透不过气，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寒意一点一点渗透进骨头。咒骂声和惨叫声传来，而英俊的年轻人表情冷淡，墨绿色的眼睛里平静如一潭死水，仿佛不为所动。 “长官！” 一个红发男人从走廊深处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叠纸。他左颊上有一道目测大概5厘米的疤痕，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肃穆稳重的气质，疤痕平添了几分凶戾。他板着脸：“审讯结束了，什么也没问出来，都是一堆废话。” 秦溯微微皱眉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资料随便翻了翻，果真都是没有营养的废话，便合上纸，准备再去看看：“林瑞呢？还在看着他？” “哎长官，我来了！”林瑞匆匆忙忙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抱怨，“太他妈邪门了！我真不敢跟他待一块了！谁能想到这人刚被我们抓过来才一天！一天！居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满身皱纹，整个人直接老了五六十岁！我去，今天看到的时候差点没给我吓死！当时连阿尔维德这么稳重的人都被吓得哇哇叫了！” “我没有被吓得哇哇叫，谢谢。”红发男人，阿尔维德面无表情地说道，“是你被吓得大叫，还腿一软直接趴我身上了。” “哎呀不要这么在意细节……咱俩好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的行为，就是你的行为～” 阿尔维德：“……”如果这样，那他估计早就被长官列为傻子2号了。 “变老？”秦溯原本正向走廊深处的楼梯走去，听到这话脚步蓦然停住 ，看向阿尔维德。 “是的长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阿尔维德古铜色的脸居然有一丝发白，他点点头，“我们把他抓回来时他还是一个少年模样，今天见到时他已经成了一个老人，这与我们两天前遇到的那个男人的状况一模一样！” “什么男人？我就上个任务没跟你们出去，错过了什么？”林瑞满脸问号。 “唉，”阿尔维德面色复杂：“不是不和你说，是太不正常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瑞看着面前眉头紧锁的两人，突然想到在他们回来后，秦溯去找了他在白塔研究部的姐姐林琅问了一些问题，在那之后林琅就忧虑重重。阿尔维德叹了一口气，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秦溯快步走下几阶楼梯，来到最里层的一个房间。房间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抬起来头看向栏杆外面。 借着昏暗的光线，秦溯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瞳孔刹那紧缩！ 初次见面时皮肤还是光滑无纹的躯体上爬满了皱纹，苍老的死气与少年的稚嫩在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奇异地融合。那张脸对着秦溯，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 两天前。 秦溯收到任务，带领人去116区，清理变异的怪物。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异种怎么杀也杀不完，还在偷偷地更新。哎秦长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处理的这批异种比我们之前更难杀，而且形态也没见过，更复杂了？难道又雾化了？” 处理完异种，在休息时，队里一个人提出来。 那次任务林瑞被林琅借过去征用，一个叫伊桑的军人接替了队里的空位。这位脸上长着雀斑的男孩所属002长官处，跟秦溯这一脉关系不错，是一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 不用他说，秦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新历2年，全球物种变异突然爆发，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随之而来的，还有四处弥漫，无法消除的大雾。人类没有应对异种的经验，即使白塔迅速建立了异种处理部并投入一切科技使用，在但在大雾中一切反抗都被弱化，人类伤亡依然惨重，人类数量锐减一大半。 那一年，是“黑暗时代”的开始。在那以后出生的孩子，再也没看见过蓝天，记忆里只有雾气笼罩的黑暗。 随着时间的变迁，异种开始变化，准确的说是进化，更新，大雾也变得更浓。白塔研究部经过多日的观察，最终确定，大雾与异种有脱不开的联系，它们共生变强。大雾越浓，异种越强。 他们把这一现象称为“雾化”。 异种会感染人类，只要接触，就会被感染。一旦人被感染，就会丧失人类意识，变成怪物。为了更好的抵抗异种，白塔军部与异种处理部融合，现在军部的军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对异种有一定抵抗力的人。 116区的异种是秦溯有史以来处理的最棘手的任务。而就在要回去的时候，伊桑听到动静，从尸堆里扒出来一个活人。 大雾给人带来的影响之一就是让他们的视力变得非常好，方便在黑暗中活动。但那个人显然不适应在昏暗的环境中生活，他在雾中反应非常迟钝，动作笨拙。 外城区没有足够的资源让居民们一直生活在光下，主城区的居民也不会想往外城区跑。所以，他这样一个一看就是长时间生活在光下的人，是从哪来？ 那个人被伊桑挖出来时已经非常虚弱，但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伤口，沾到了异种的血也没有变异。 秦溯意识到这是一个对异种研究起重要作用的人，他要把他带回主城，交给研究部，这是人类活下来的希望。 但那个人身上有太多的怪异之处了。问那个人的名字，他回答“S–1556”，这显然是一个实验体代号！难道他是白塔研究部跑出来的实验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没有接到通知？ 秦溯不敢太过于冒险，他试探着说，有什么可以跟他们说，他们可以保护他，想借此降低他的警惕心。 但那个人，“S–1556”，他只是虚弱地牵了一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却没有成功。 他喃喃道：“来不及了……太晚了……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们就好了……来不及了……” 秦溯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苍老了五六十岁！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浑身抽搐了一下，他看着秦溯，眼里似乎还有许多未尽之言，然后…… “嘭！”是血肉炸开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形成了一面血雾。 大雾迅速笼罩过来，挡住众人的视线。等他们能看清时，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大雾中，地面上没有任何血迹。 而眼下……秦溯审视着眼前的人，他也是极快速度变老，但却没有消失。为什么？和那个人，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新历27年 少年与老人 第3章 凯撒历65年 克罗诺斯研究所 谢棠从来没有想过，再次见到伙伴们时，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醒来，看到的是面前的培养皿壁，和玻璃外一群熟悉又陌生的白发的人们。 他们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他，死寂在每个人之间弥漫，像一幅埋藏多年的，已破损的泛黄的古画。 “嘀——” 培养皿检测到人体苏醒数据，打开了门。好多年不曾动过，谢棠有些笨拙地从里面下来。站在人群正中间的一位女生上前一步，帮忙扶了一下。 谢棠勉强站好，剁了几下脚，往前走了几步，恢复了一些对身体的掌控。他抬起头看着女生，眨了眨眼睛：“克拉拉。” “嗯，”克拉拉冲他笑了一下，“小心一点。你可终于醒了，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大家，都醒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诸多问题蜂拥而上，记忆中的火光在脑海中熊熊燃烧，谢棠的头瞬间疼起来。 克拉拉看出来谢棠的不舒服，她回头对其他人说：“好了，都去忙自己的吧，我先带小棠回房间，过一会我们再一起说。” 谢棠看着人们稀稀拉拉地离开，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他在踏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回头，瞥了谢棠一眼。 谢棠被那一眼钉在原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男生的背影，从尘封已久的记忆里扒扒拣拣，想起来那个男生的名字：索伦。 “你就是个傻子，你要是死了就好了。”灰发少年把他按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谢棠有些出神的看着空中漂浮着的浮尘，想，除了头发颜色不一样了，其他方面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至少索伦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 “看什么呢？”克拉拉拍了一下他。谢棠摇摇头，小声说：“没什么。” 克拉拉上下打量着谢棠，最终也没说什么，带着他朝外走：“走吧，我带你去二楼你原来的房间，什么都没变。” 不只是房间，谢棠跟在克拉拉身后，默不作声地观察四周的环境，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克罗诺斯研究所一模一样，甚至……和那一日凌乱的摆设都一样。 奇怪，他想，克拉拉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女孩，居然没有去打扫整理这些地方。 克拉拉关上门，没管这是谢棠的房间，毫不客气拉开一个凳子坐下，朝对面的凳子扬了扬下巴，示意谢棠也坐：“现在给你半小时，在这半小时之内，把脑子整理清楚，有什么想问的问出来。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去大厅集合。” 谢棠盯着那个凳子，慢吞吞地挪过去，面无表情地想，多少年了，克拉拉的性子果然没有变…… 克拉拉是一个有着红头发的姑娘，她本人也像她的一头红发一样风风火火。作为这群试验品中最年长的一个，她也是最像人的一个——谢棠是这么认为的，他一直没将自己归为人，但他觉得克拉拉已经觉得自己是了。他想，如果克拉拉进入人类社会的话，她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间？距离……过了多少年？”谢棠仔细思考了一会，决定选择这个问题作为开场。 克拉拉一直看着他，把谢棠搞的都有些毛骨悚然了，就看见她笑了一下。 “什么时间？呵，”有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怨恨，但是又很快消失，快到谢棠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下一秒，克拉拉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悲伤，她抬眼看向谢棠，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是、凯撒历65年、11月10号。” “怎么可能？！”谢棠猛然起身，惊讶地瞪大双眼，“我们应该是沉睡了好久，怎么会才过了7天？！” “这正是我们想对你说的事情。”克拉拉叹了一口气，看向谢棠，“关于那天的事，你知道，或者还记得多少？” 谢棠想了一会，说：“我只知道那天突然发生爆炸，夫人把我们带去玻璃房，告诉我们需要沉睡，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他安静了一瞬，然后问出来：“是姚先生吗？” “嗯，”克拉拉点头，她握住谢棠的手，“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难以的事，但是小棠，我们必须要接受。来吧，”她站起身，朝谢棠伸出手，“他们抛弃了我们，现在我们必须要为自己打算了，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她掏出一个对讲机，说：“所有人，去一楼实验室集合。” 谢棠站在大门外，看着泛着光的冰冷的金属大门，一些记忆翻滚而来，让他的脚步停住，有些不太想往里面走。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谢棠转过头，看到来人，乖乖地打招呼：“索伦哥。” 意料之中，索伦板着脸，语气不耐烦：“别堵这碍事，人都不在了还这么怕，你还能干什么？” 谢棠没讲话，默默地让开路，拉了拉衣领。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嘿，索伦！别这么说话！”他朝谢棠眨眨眼，“还记得我吗？” “记得，”谢棠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布莱斯，好久不见。”他想了想，看着索伦翻了一个白眼后离去的身影，对着布莱斯谨慎地加上一句，“谢谢？” 布莱斯笑得很开心：“不用谢！来吧，我陪你进去！”他热情地拉住谢棠，让谢棠不太好意思拒绝。 人们很快聚集，每个人不像谢棠刚出来那样沉默，而是都很积极地向他打招呼。当然，个别人除外。 人很快到齐，谢棠偷偷环视一圈，皱了皱眉，才十几个，怎么这么少？ “好了伙伴们，”克拉拉清了清嗓，看向大家，“今天在实验室，我们克罗诺斯研究所的所有幸存者也是幸存实验体们终于全员苏醒聚齐。当然，”她补充到，“这里不包括已经牺牲的和在外的两位，毕竟那两位的结局大概率也是牺牲。” 牺牲？在外？谢棠愣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周围，大家都是面无波澜，像是已经习惯了。 如果跳出当事人的身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向这群人，就会看到一个很奇特的画面。 画中十几个人，看面庞都很年轻，最大的感觉也不超过25岁。但是，就是这样年轻的群体，所有人却都是白发，脸上都覆盖着老年人才有的暮气。他们聚在一起，把一个女孩围在中间，听着她侃侃而谈，面上仿佛非常认真。事实上，其中有多少人是在听她说话，又有多少人是在想着她身边那个格格不入的男孩呢？ 谢棠按下心中的疑惑，听克拉拉说下去。他不经意扭过头瞥到索伦，惊讶地发现他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垂下的手却紧紧攥住衣角，用力之大到青筋尽露。 谢棠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回来，想看看克拉拉，而就在那一刻，一股能量波动充斥整个房间！ 除了谢棠，所有人都面露痛苦之色，有的弯下腰，有的痛到打滚。谢棠虽无痛感，但也受到了冲击，感觉整个人都在摇晃，恶心得想吐。 混乱间，谢棠注意到房间最深处一个造型奇特的机器在泛着光。 他喃喃道：“羲和……” “嘭！”“嘭！” 两声接连着的巨响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在第一个声音响起时，谢棠奋力睁开眼，看到机器前出现了一个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等谢棠看清，第二声巨响随之而来，速度快到谢棠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片人体血肉组织在房间里四溅，一个圆形球轱辘滚到他面前。 然后，他就听到了旁边克拉拉的惊呼：“何宇——” 今天和好朋友说我要干一件大事，一个月后成功了就跟她说。希望我能上新晋榜并且有一个好名次[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凯撒历65年 克罗诺斯研究所 第4章 新历27年 何宇 “你和S-1556是什么关系？”秦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有点意外的表情，他想了一会，了然道：“看来我那位同伴已经与你先见过面啦。”他兴致盎然地问，“你亲眼看到他消失了吗？感觉怎么样？害怕吗？” 秦溯挑了一下眉：“这么说你觉得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哼，”面前的人发出嗤声，语调中包含轻蔑，“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他那种人，肯定早死了。” “哪种人？” “……”他没说话，只是冲秦溯笑笑，挑衅般看着他。 秦溯瞥了他一眼，也不急，翻了翻手中的资料：“你叫何宇？身上没有基因编码，信息库里查不到你的基因信息，你和你的同伴是从哪冒出来的？” 何宇笑了起来，不答反问：“说起基因……长官，你认为基因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秦溯皱起眉头，审视着眼前的人，感觉有些不太舒服：“我觉不觉得先放在一边，你是觉得有的吧。” 何宇轻松地说：“当然。”他轻蔑地说，“有的人生来就受神的眷顾，有着别人没有的能力。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挣扎中痛苦着活着，他们在神的眼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活着死了都没有任何影响。啊，就像你们一样。” “我来这里，在外面晃得那些日子里，看着你们被异种的怪物追着逃命，涕泪交加，姿态百出。在资源面前争得毫无形象，就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会打得头破血流。夫妻背叛，弟兄相残，人们之间互相猜忌，背后捅刀。这就是你们，自以为拥有至高进化基因的人，却活得这么……狼狈，不体面。”他咂咂嘴，低声说 ，“这就是……她削尖脑袋都想过的生活？呵呵，真是好笑。” 后面的几句话声音太低，秦溯没听清，但他从何宇前面几句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细节。他发现，何宇就像是在看一部戏剧一样，他把自己置身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世间百态，去评价，就仿佛……他不是这个世界的。 何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耗了太多精力，身体过于虚弱，猛得咳嗽起来。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刻薄，抬起头想看看秦溯的反应。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秦溯还是像之前一样，冷淡地看着他，仿佛何宇的一番话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 “这么说，”秦溯开口，“你们就是被神眷顾的高贵基因？你和那个S–1556也是其中的一员？” 秦溯紧盯着何宇，注意到他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的状态变得不太正常。何宇痴迷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仿佛在看着什么非常吸引人的东西，他几近高傲地说：“噢长官，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知道为什么我有名字，而他只有一个代号吗？就是因为我的基因比他高贵。我是被神眷顾的孩子，而他被神抛弃。”他讽刺一笑，“他们只能拥有一个冷冰冰的代号，而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名字，成为更优秀的神官！” 我们，他们。 “长官，”何宇艰难地一点点爬上前，抓住栏杆，身体不知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虚弱剧烈地颤抖，“你想知道‘我们’是谁吗？他们……等等，那是什么？！” 牢房有些昏暗，秦溯又站着暗处，导致何宇一直没能看清他。他这一起身，无意间借着光瞥到了一个东西。刹那间，何宇反应过来！他的目光紧盯着秦溯脖间，头拼命想往外伸，但受限于栏杆，一双眼睛凸了出来，他向秦溯伸出皱巴巴的手臂，整个身子在大幅度地颤抖：“长官，您行行好，您弯下腰，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这个身子又能怎么了您呢！求求您，让我看一眼！” 秦溯不明白他看到了什么，忽然之间激动了起来，犹豫了一会，还是弯下腰靠近栏杆，全身肌肉紧绷，以便随时应对危险。 “真的是……”何宇看清东西，跌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但又很快喜形于色，哈哈大笑起来，“是我找到了它！是我！哈哈哈哈……以后……” 秦溯看着眼前像是疯了的人，努力辨认着唇语，随即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石头状的透明物！ 何宇拿着石头，喃喃道：“我要回去……快让我回去！神啊！”他仰起头，痴痴地笑，“您在召唤我，是吗？！” 这人状态太不对劲了。秦溯抓住面前的人，强硬地夺下石头，何宇的身体虚弱到已经没有力气挣扎，轻而易举便使他松了手。石头接触到手心的一瞬间，他感觉一股能量冲向全身，透明色石头中心微微亮起。与此同时，秦溯感受到脖颈上的吊坠开始发烫。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何宇红着眼扑向栏杆，使劲地晃动。按下心中疑惑，秦溯将石头放在一边，拿起搁置一旁的镇定剂，迅速打开牢门走向他。 “不……不要！不要拿这个东西碰我！”何宇惊恐地往后退，拼命地摇手。他现在根本看不出一开始的孱弱，苍老的躯体异常的有活力。 秦溯快步走到何宇身边，不由分说地按住他，另一只手扬起，将镇定剂打了下去！ 何宇眼神逐渐清明，他看着秦溯，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秦溯骇然止住，他看到何宇的身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腐烂！秦溯迅速掏出通讯器，让林瑞赶紧带着医生下来。 “来不及了……”秦溯眼皮一跳，想起来似曾相识的话在两天前听过。 何宇忍着身上的痛，断断续续地说，秦溯需要凑近了才能勉强听到：“长官……我被它影响了……忘了……找克……” 突然间，何宇的眼睛猛然睁大。秦溯只觉得手中的石头一瞬间变得滚烫，与两天前一样，命运轨迹重合—— “嘭——” 何宇和那个透明石头，一起消失了，没有血雾。 “长官——公安部的人已经N次到我这来，说要向你讨个说法了！” 秦溯脚步不停：“跟他们说这个案子移到我这里，他们不用管了。” 林瑞挠挠头：“可是……他们一直在闹是您把犯人搞消失了，说您破坏审讯。” 秦溯按下电梯，随意说：“就说我有安排，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行，不用管他们信不信。”他有些烦躁地想着何宇最后的几句话，不知道哪几个支离破碎的词语到底想表达什么。 “可是……” 电梯到了，秦溯手掌往下一压，示意林瑞不必再说，然后抬腿进了电梯。 “叮——”电梯门打开，露出秦溯冷淡的脸。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底下楼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走廊中只有军靴走路的声音在回荡。 “滴——身份验证成功。01号长官秦溯，资料室欢迎您。”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大门打开，秦溯跨进去，入眼的是一块巨大的屏幕。 秦溯垂下眸，握着颈上的吊坠，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敲击操作台。 “查询人物——姚玉清。” 第5章 凯撒历65年 循环 何宇。 谢棠忍住想吐的冲动，想起了一张经常充满不屑与傲慢的脸。 印象最深的是他喜欢用鼻孔看人和每天都要念叨他的神，认为自己是神信任的使者，身份无比尊贵，看不起其他人。 对此，克拉拉的评价是“在实验舱里大脑没发育全”。她翻了一个白眼，冲其他人抱怨：“天知道我有多想把他打一顿，傲什么啊？看不起我们，还看不起小棠。笑死了，小棠作为最完美的实验体难道还不如他？！” 每次听到这些话，谢棠就只是礼貌性地笑笑，不说话。克拉拉恨铁不成钢地拧着他的脸：“没出息啊！他下巴抬得都比你头高了，你还一点反应没有！下次给我怼回去！” 谢棠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脸，悄悄地躲到一旁。他看向远处一个人的何宇，他不认同何宇的唯基因论，也不理解他的优越感，但也不想应和克拉拉说他最完美实验体的话。一群被圈养在研究所，被研究出来的生物，在比谁更高贵，难道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 谢棠想，与其被赞美是一个完美的实验体，他更想躲到夫人的房间，趴在她的身边，度过一个轻松的，温暖的下午。 而现在，那个傲慢的人变成了一摊血泥。谢棠有些恍惚，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太真实的感觉。一旁有人上前打扫，神情麻木，仿佛这件事已经做了太多次。 他弯腰捡起地上刚滚动到一旁的石头仔细端详，不像印象中刚出现时闪着光，此时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石头。 “原本想等他回来再好好跟你解释，没想到他……”克拉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棠看向她，关心道：“你还好吗？我不急的，你需要休息吗？” 克拉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摆摆手：“不用。”她目无焦距地望向前方，“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好歹是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虽然他不太讨喜，但是看着他死在面前，你还能一点反应没有，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处于这种情景下，也不知道你这样是好还是坏。” “……”谢棠抿唇，他很想反驳不止他一个，很多人都面无表情。但是看着克拉拉毫无血色的脸，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是第几个了？数不清了……你也发现了吧，我们少了很多人。他们，都死在了‘循环’中。” 循环？！谢棠震惊地抬起头。 “是啊，循环。”布莱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瘫在椅子上，吁了一口气，“你醒来的最晚，不知道那段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研究所的人，除了谢棠，其实醒来的时间都很近，相差也不到三天。他们醒来后发现，整个研究所 ，除了他们这些实验体，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居然是当年事情发生的时间——35年11月3号。他们当时都很害怕，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往好处想，至少相熟的人还在身边陪伴着，感受还好一点，时间也说不定是因为电子设备长时间未使用而造成的错误。他们把房子收拾干净，重启研究所的设备，以给他们的生存提供供给，想这样等待谢棠的苏醒和其他人的到来。 然而好景不长，在第一个人苏醒后的第七天，他们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波动，将所有人惊醒。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在那短短的几秒中，所有人的头发变成了老年人才有的白色，身体也变得非常虚弱。他们挣扎地走出房间，却惊悚地发现房间里的一切与他们一开始苏醒时的都一样，没有他们这几天生活的痕迹，时间也回到了11月3号。 这就是第一次循环。 有的实验体在第一次循环中就因为身体太差而没能挺过去，剩下的实验体，以克拉拉为首，壮着胆子拉开研究所的大门，发现门外是一片大雾，一眼望不到头。 “呵——”说到这，克拉拉低下头捂着脸，发出了一声似抽泣的声音。谢棠已呆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消化着一切。 布莱斯安抚般拍拍克拉拉，接下她的话：“那是噩梦的开始。”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地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循环，每次都会有人因为扛不下去而死去，剩下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去抵抗它。直到一次克拉拉终于成功启动了实验室的巨大机器——羲和。实验室是他们这群实验体不允许进入的，那个长相奇特的机器是他们第一次见，研究了好久。 巧的是，克拉拉打开机器的时候正值循环开始，那一瞬间，机器发出耀眼的光芒，克拉拉猝不及防被吸入其中，在挣扎中掰下一块机器上的石头，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克拉拉已经不见了。 而七天后，克拉拉随着“嘭”的一声，又回到了实验室，满身是血。 “你知道我看到，我经历了什么吗？小棠，”克拉拉抬起头，眼下一片都变成了红色，“研究所被封闭了，外面有一个新的，运行着的世界！距离那一年，已经过了30年——” 她哭着笑：“他们把研究所成立以来的日子都用上帝历来计算，认为自己做了和上帝一样的事。结果呢？哈哈哈哈哈哈，结果是他们不见了，死了，没了，跑了！我们被留在这，他们不是上帝啊……是凯撒！是魔鬼！” 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其他人没走，在一旁听着克拉拉给谢棠解释，有些人承受不住那一段的回忆，忍不住哭了起来。谢棠脸色苍白，他看着四周，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也是身边的人在哭泣，也是……满天的绝望裹着人喘不过来气。 “外面的世界……其实也非常不好。”克拉拉稍稍缓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动植物都变异了，会感染人，让他们也变异。人类组成了军队和研究所，抵抗异种。但是很奇怪，异种对我们没反应。” 她不愿意回顾第一次去新世界的那次经历。她什么也不知道，前二十几年都在研究所的保护下，她根本无法一个人在末世生存。更何况，面对人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危机等着她。她那次能回来，真的是纯属命大。 后来，他们商量，每次循环都派出一个人去探索，看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研究所有人在当年出去了。”比如说，那个导致一切的姚先生，在新世界居然还是大名鼎鼎的，万人敬仰的存在。 “要找到‘常羲’。”克拉拉翻了研究所的所有资料，发现羲和还有一个“孪生姐妹”——常羲。它不在研究所，应该是当年在混乱中被人带出去了。带回常羲，它与羲和合在一起应该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需要基因优秀的实验体。”他们试验过，越成功的实验体，活着回来的概率越大。那些没有名字的实验体，基本上都死在了外面。克拉拉，布莱斯……他们都去过好几次外面，虽然成功回来，但是对身体损伤太大。 “所以，小棠，”对接下来的话已有所预料，谢棠看着克拉拉，她诚恳地握着他的手，“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只有你有能力抵抗那些损伤，找到常羲。” “求求你，去新世界，找到常羲，让你，让我们，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