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伪装》 第1章 “别害怕，我在这里” 瞬间下坠，电梯猛然一震后停止运行，空间顿时陷入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许曦猝不及防地撞在金属壁上，心脏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四周陷入寂静，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她站稳强压住慌乱，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有人吗？电梯好像卡住了。” “别害怕。”角落里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我在这里。” 许曦掏出手机，哆嗦着打开闪光灯顺着声音照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电梯壁上，是刚刚楼下咖啡店和自己拿错咖啡的男人。自己一直思考着即将开始的面试，之前根本没注意到他也进了电梯。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不怕。”可颤抖的嗓音出卖了她。 男人听出她的逞强，语调里竟带着些笑意：“是么？你的手在抖。” 许曦这才发觉自己手指紧攥成拳，指节发白。她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此时慌乱的感觉从心口向指尖蔓延。 男人先她一步按下了黄色按钮，却无人应答。随后指尖在手机上点击：“是停电了，他们马上处理。” 许曦点点头，有人和她说话时，不安得到了些缓解。几分钟前她被前台那位叫周岚的秘书，特意带到这部远离人群的电梯，说是傅总亲自安排。如果是在那部拥挤的电梯里，夹杂着古龙水和香水味的人群比现在更能让她安心。眼前空旷的电梯里只有咖啡味和一丝丝淡淡的糖果味。 就在这时，紧急照明灯亮起昏黄的灯光。许曦这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他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穿着休闲，只露出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眼尾略垂，眸光倦怠。 咖啡店里找他换回咖啡时，男人目光落在她右手食指的那道旧疤上，看了好久。她本能想抽回，却被他温声拦下：“对不起，走神了。”她没多想，只当是意外。现在想来他手里的那杯拿铁上写了她的名字。 许曦余光瞄到男人手里提着一只透明外带袋，袋口露出两杯咖啡。其中一只杯口上有口红印，贴纸歪歪的贴着，像是被撕开后又重新贴上的。 一杯咖啡递到许曦面前，是之前那杯男人点的冰美式。许曦道谢接过咖啡。男人伸手帮许曦插入吸管，修长的指尖剥下吸管头包装纸后放入外带袋。 苦涩的咖啡入口，许曦心跳仍有些乱。她为了不去想电梯狭窄的空间，主动开口：“你知道么，今天面试傅总会来。” 男人偏头望着她，似有不解：“傅总。” “不是副总。”许曦笑了笑，语气比刚才放松了一些，“是傅瑾砚。Helios AI的总裁。” “嗯。” 许曦掏出手机，调出刚才的网页：“就搜到一篇官方报道，半年前的还没照片。你要不要看？” “好。”男人嘴角轻轻勾起，语气中透着愉悦。 男人上前一步，低下头看她的手机。距离不算近，许曦却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温度的气息，像阳光下的皂味。 “傅瑾砚辞去Helios AI CEO职务，回国成立Helios AI分公司。”许曦轻声念着报道，目光仍盯着亮光，“没查到别的有用信息，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 “你……了解傅瑾砚么？”男人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隔着口罩有些闷，带着某种自然的亲近。 许曦抬头，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错。她一怔，很快偏过头，向后退了半步轻轻摇头：“不了解，第一次听说。” 男人没有再追问，只缓缓站直退回原位，重新拉开距离。许曦看男人眉头略微皱起，以为他在紧张面试，自己手里还拿着别人买的咖啡，有些不好意思。 “麻烦拿一下。”许曦将咖啡递给男人。他接过咖啡，眉头皱得更深了。 许曦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她经常去自闭症儿童之家做志愿者，包里常备着小零食。手掌在男人面前摊开，露出里面的巧克力：“吃点甜的，可以放松心情。” 男人眉间的阴郁刹那散去。他接过巧克力时，指腹似有若无地在许曦掌心划过。那触感又凉又软，电流般窜上她的手臂。许曦措不及防手指猛然一颤，差点握不住自己手里接过来的咖啡杯。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男人，却见他眉宇舒展，唇角噙着一丝温和的弧度，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无心之失。她暗自嘲笑自己大惊小怪，哄小朋友的方法对谁都有效，他大概只是感激，毫无他意。 一旁的男人指尖在巧克力糖纸轻轻摩挲，垂下的眼睫遮住瞳孔里翻涌的暗色。他看着手心那一小块巧克力，仿佛握着什么珍宝。 电梯里恢复了安静，狭小的空间再次变得沉闷。不知道救援多久来，许曦感觉到那股熟悉的不安又一点点往上蔓延，需要再找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那个……你多高？” 男人黑色眸子亮了亮，喉咙中溢出轻快的声音：“192。” 许曦见他指尖飞快点击屏幕，随后又将手机放进白色卫裤口袋。 几乎在他动作完成的同时，头顶的灯光重新亮起，电梯恢复运行。许曦紧绷的肌肉像是遇水的干燥海绵，瞬间放松下来。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终于能正常地呼吸。 电梯在24楼停下。门打开前，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嗓音温润：“祝你顺利。” “也祝你顺利。”许曦笑着点头。 “我会的。” 洗手间内冷水溅上手背的瞬间，许曦才觉得整个人回到了现实。她低头洗手时，忽然闻到掌心有股淡淡的甜味，像是糖。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鬓角几缕碎发垂下来，正好遮住她略微上扬的眉峰。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清亮的眸子，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倦意，此刻多了分不符合年龄的疲惫。 许曦拿出口红补涂在有些淡了的唇色上，对着自己笑了笑。镜子里的她唇角勾起，疲惫散去，像迪士尼动画里的小鹿，莫名让人渴望亲近。她抬手轻轻拨开有些凌乱的碎发。 许曦推门出来看见周岚正站在门外，神情温和。她忍不住问了下刚才停电的事情，周岚说整栋大楼电力运行正常，随后微笑着侧身，“会议室在这边，我带您过去。” - “许小姐，请你谈谈对当前AI趋势的看法。你有一分钟的思考时间。”斜对面的面试官开口。 “好的。”许曦垂眸开始思考。这和刚刚自己左手边的面试者的提问相似，不能和她的答案类似，还得体现自己的理解。许曦结合了自己社会学的知识背景，迅速在纸上写下思路。 “当前AI作为新兴技术，已开始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不仅普通民众，甚至是特殊群体，比如自闭症儿童的行为干预、社交训练，正因AI的辅助变得更具可能性。”许曦不急不慢地回答，一双眸子清亮。 视线环顾刚刚提问的中年男人，以及他那排的面试官后，许曦看向正对面长桌尽头靠坐在椅背上的男人，Helios AI的总裁傅瑾砚。他一直垂眸沉默不语。 许曦收拢目光，继续微笑着说：“贵公司科技赋能生活的理念，尤其是情绪感知，将拓宽人们沟通的桥梁。” 她刚说完，会议室短暂地安静了一秒。面试官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不可察地偏头，望向傅瑾砚。 傅瑾砚指尖轻敲椅扶，神情平静。面试官便下一个人的资料提问。许曦的思绪已经飘远。刚刚的回答自己并不太满意，整理思路的时候，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又来了，她抬头，目光撞向傅瑾砚。凌厉的眉峰、高耸的山根、却偏偏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带有薄薄的红晕，看似多情，可一张薄唇。 据说，薄唇的人最是无情，不知是真是假。桃花眼看上去像是无害的错觉，实则叫人下意识收敛。 刚刚傅瑾砚到场时，正在进行的面试中断，面试官一行人，小跑到门口迎他。许曦明显感受到周围女面试者们的雀跃和跃跃欲试的表现欲。 待傅瑾砚落座后，面试官向他汇报面试情况，又对面试者们说：“这是我们Helios AI的总裁，傅总。”一时间“傅总好”的问候声，把许曦包围。傅瑾砚只是沉声应了。 许曦有些尴尬地收回接触的视线，草稿纸上的思路略微凌乱，像她现在的内心。 许曦打量着周围的面试者，着装商务妆容精致。而自己本来准备出国读博的白衬衣和雾霾蓝半裙，虽然不算职业，但是好在得体。 这份工作，决定自己能否尽快还清债务出国读书，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而是命运的转折点。许曦又感受到了一阵凝视，下意识的抬眸看见会议室主位上的傅瑾砚，在看自己。 她有些诧异，现在是右手边的面试者在答题。和他眼神对视的瞬间，发现他只是在看自己身后。 许曦微微侧身，余光撇见背后是一株异常茂盛的鹿角蕨。这双桃花眼，许曦不由得想起了刚刚楼下碰见的男人，192的薄肌公狗腰。 许曦隐隐感觉，眼前这个傅瑾砚，就是刚才在电梯里的男人。可是二者的衣着和气质却完全不同。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黑色西装，没系领带的衬衫第一颗扣子敞开，锁骨隐约可见。并且他冰冷的气场，和那人的温和感判若两人。她不敢确定，也没法确认。 面试官起身，手中拿着录用名单，原本朝傅瑾砚走去，却在快靠近时停下，手一偏将文件夹递给了会议桌旁的人形机器人。面试官吓出冷汗，傅总生人勿近，要是自己刚刚接近……后果不堪设想。 机器人接过后，发出一道蓝紫色的光扫过纸面进行消毒，紧接着无声走动将名单轻轻放到傅瑾砚桌前。 傅瑾砚垂眸扫了一眼，随手将文件夹搁置在桌面一侧，面上看不出情绪。 许曦越发感觉，傅瑾砚不是刚刚碰见的男人。要公布面试结果了么？许曦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她卷曲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呼吸不由加重了些。 傅瑾砚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经过会议室智能音响系统的自动放大，在这间空旷到几乎有回声的会议室中响起：“请在十秒内——”。 话音未落，一道震动声打断了他。 傅瑾砚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后接起。语调转换为清晰流利的英语：“Yes, push the patch tonight. Give it five minutes to stabilize.”（今晚推送补丁。给系统五分钟的时间稳定） 同时，他侧身操作桌旁的人形机器人助手。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敲几下，语音指令清冷：“Bring my laptop.”（把我笔记本电脑拿来）助手立刻离开，动作安静流畅。 许曦手心已悄然沁出薄汗。窗外阳光落在傅瑾砚精致的侧脸上，冷峻的线条上镀了一层亮光。许曦盯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不自觉蹙眉。这声音，难道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哥哥？ 电话挂断的瞬间，机器人助手将一台银灰色笔记本轻轻放在傅瑾砚面前。许曦以为傅瑾砚会立刻改代码，可下一刻，他的动作让她微微怔住。 傅瑾砚慢条斯理地将手伸进西装内袋，从中取出一根棒棒糖。他低头撕开糖纸，将糖含入口中咬住糖棍。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继续方才的发问：“写下你最喜欢，或者铭记的是什么。” 那一刻，时间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许曦还未落笔，傅瑾砚单手将笔记本打开，十指落在键盘上，指骨分明的手指劈啪敲击。 代码行接连刷出，终端命令飞快执行。傅瑾砚含着糖棍，面无表情地敲下最后一行回车。系统修复完成。 屏幕一闪而过的提示和他那一声极轻的提醒几乎同时落下：“时间到。” 许曦望着窗外的艳阳高照，在白纸上写下的答案是「许曦最喜欢的是夏天」。 机器人助手收集文件，纸张一一装入透明资料袋，封口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傅瑾砚修长的指尖拂过塑封表面，在某处停留。 许曦此时，思绪已经跑偏。她紧张时有个小习惯，胡思乱想：“他们是双胞胎？……这是性格测试么？要不要结合企业文化回答……他刚才说英文的时候，声音真苏……如果他下海当语擦——” “许曦。” 一声低沉嗓音清晰地，将她从不自觉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第2章 “ 晚安，姐姐” 会议室沉寂无声，许曦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她刚刚从自我幻想中抽离，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她脑中“嗡”地一片空白。 傅瑾砚双肘支在椅扶上，眉眼不带任何情绪。刚刚那一声呼唤好像不过是无意为之。 她想回应，却没来得及开口。 门被推开。周岚匆匆走入，快步来到傅瑾砚身旁却保持了距离：“美方总部请求立即视频会议，情绪识别板块出现突发状况。” 傅瑾砚点头：“三分钟。”他略微侧眸，示意面试中止。面试官起身宣布面试结束并告知结果会另行通知。 椅脚与地毯磨擦出的细微声响此起彼伏。许曦抱着文件袋跟着人群起身，穿过一排排视线，走出会议室。 傅瑾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微光浮动。他的视线落在许曦的字迹上，嘴角似笑非笑，低声冷语：“夏天么？可我，最讨厌夏天。” 没人听清这句话。 面试官们正翻看着面前的候选资料，低声交换看法。“那个叫许曦的，简历背景太普通……” 一人话音未落，傅瑾砚声音淡淡地打断：“就她。”所有人一愣，下意识望向傅瑾砚，却无人敢发问。 他修长的手指在拿铁杯上轻点，指尖一下下触碰到杯口的唇印，动作缓慢却不容置喙。光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冷如白瓷。没人看得清他眼底情绪。 傅瑾砚拿起那张写有“许曦”的白纸，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久久未移，嘴角却掠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 “宋棠，你稍微等我一会，螺蛳粉马上好。”沈曦的声音从水汽氤氲的厨房传出，酸笋味弥漫在小屋每个角落。 视频里的宋棠撑着脸颊：“你又吃这些？阿姨从小就不让你吃。是……钱不够用了么？” 许曦夹了一口酸笋，有些辣，眼泪汪汪的，语调却轻松：“我把以前爸妈送的首饰、包包都处理了，还能撑一阵。” “你少嘴硬。要不，我让我爸支援我点，你先拿去。”宋棠皱眉，“你家破产那会儿，我就说让你搬来英国和我住。现在你爸妈也不在了，那栋别墅拍卖之后你也没地方住。半个月了，你在那片老小区住得还好吗？” “没事。”许曦打断她，眼底那抹笑意淡了些，“总会好起来的。那二十万欠款，也不是一下子就要还给银行。挺好的，除了水压忽高忽低之外，没什么不能适应。” 宋棠神色复杂：“你明明博士申请都通过了，要不是你妈擅自让你签了那个担保书。” “父债子还。”许曦低声，像是在自我宽慰，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从英国给你寄点祛疤霜吧。”宋棠看着许曦的食指，“不过这手指上的疤还是你小时候弄到的，试试呗万一有用呢。” “不用，都习惯了，也就是那时候上大学，还买了个戒指戴着遮一遮。”许曦盯着手指笑了笑，“去读研的时候戒指找不到了，这几年我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你今天不是去面试了吗？怎么样？” “说不准。”许曦咬着筷子含糊地说，“要是没戏得赶紧再找。只是要能兼顾星星之家，有点难。” 宋棠摇头：“你Gap那两年去做自闭症儿童志愿者，到现在还坚持。许曦，你是真的很倔。” “他们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许曦轻声道，“很多时候只要有人陪着，他们就能走出自己的世界。对了，我今天遇见个奇怪的人。” 许曦将早上发生的事告诉宋棠：“你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么？还是说，真的是双胞胎？” “不是，你这个发展……怎么这么像狗血小说？”宋棠眼睛睁圆，“人长得帅不帅？” “还行吧。” “声音好听么？”宋棠一脸八卦，“许曦，他声音肯定是你的菜，你都愣神了！” “我只是想满足你的好奇心，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许曦好没气地说，“你第二节课不是要开始了，快去吧。” 视频结束后房间陷入安静。桌上的螺蛳粉还热着，但许曦已经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轻轻推开碗，起身走向书桌。 手机屏幕点亮，壁纸是一张全家福。那是她离开家前的最后一次合影，照片里的小别墅阳光正好，妈妈站在雏菊前笑得温柔。她盯着屏幕许久，眼泪掉了下来。 “妈妈，我今天又吃螺蛳粉了。”她抽了抽鼻子，“你不是说别吃这些垃圾食品吗？你，骂骂我吧。” 空气中是未散去的酸笋味，屋子光线微弱，她的影子倒映在玻璃窗上，模糊不清。 许曦静静地坐着，太阳落入地平线，隐去最后一丝光线。屋内空荡冷清，连盏像样的灯都没有。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潮湿味，她不禁想到自己曾经的卧室。那是在别墅二楼采光最好的房间，有一个大阳台，正对着楼下的小花园，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花香。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老小区的水压依旧忽高忽低。许曦用脸盆接了些水，草草洗了把脸，扎起头发，穿上那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灰色衬衫。 她背着包出门，下了地铁拐过几条街道，来到星星之家。 小院不大，墙上画着彩色手掌印，空地上有三角形的彩旗随风晃动。许曦进门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缩在角落发脾气，药水洒在地上，苦涩的味道混着哭声蔓延开来。 “小草莓，怎么了？”许曦蹲下轻声安慰。 小草莓红着眼睛，紧紧攥着拳头嘴唇翘着。 “想不想听个秘密？”许曦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早上路过便利店时顺手买的硬糖，“你吃一颗，我就帮你折一个星星，等你攒到一百颗，就可以许一个愿望。愿望能实现的那种哦，我以前试过的。”许曦眨了下眼睛，笑得温柔。 “真的吗？”小草莓鼻音嗡嗡的。 “真的。”许曦轻声说，“不过我那时候没折完，没人陪我。” 小草莓慢慢伸出手，接过糖含在嘴里。药也喝了。 许曦抱起她，坐到走廊边的小板凳上，展开糖纸小心地一折一叠，指尖熟练地折出第一颗星星。阳光落在她掌心，星星微微泛光。 孩子们午休时负责人刘老师在许曦身旁坐下，叹了口气：“市里那边的扶持预算砍了一半，年底前的康复辅导师引进也搁置了。现在不知道还能还能撑多久。” “要不试试找赞助，比如企业？”许曦问。 “也只能这样，不过哪有那么容易。”对方摆摆手，“现在这大环境。” - 晚上，许曦坐在书桌前把星星之家的基本资料整理成了一份完整文件。附上照片、背景介绍、今年的财务预算，还补了一段简短的倡议说明。 许曦斟酌了很久，选了一张今天自己和小草莓一起折星星的照片做封面。桌面上堆成一小摞的星星折射着光，小女孩的面部虚化处理过，只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仍清晰，像是相信世界真的会变好。 她将文档转成PDF，分别发往十几家企业的邮箱，包括Helios AI的联系邮箱。写邮件的时候，许曦犹豫了很久。她没有套用标准模板，只是简单地说明了星星之家的境况，和这群孩子的需要。 「希望在AI之外，贵司也愿意投一点温柔给真实的世界。 此致。 ——许曦」 电话铃声划破沉静。 “你好，我是许曦。真的么？太好了谢谢您！我明天九点准时来办理入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瞬间，她想起会议室那双桃花眼。 打起精神洗澡后，许曦重新打开博士申请的文档。窗边墙上有块掉漆的痕迹，被她用便利贴挡住，上面写着“Everything will be fine”。 昏黄的灯光映在玻璃上，窗外夜色沉寂偶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屋内纸张翻动，键盘发出轻响。许曦伏案书写，眼神逐渐变得专注。直到月上中天，许曦才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关灯休息。 楼下梧桐树边一辆黑色宾利隐在浓重夜色中。夜风微凉，空气中残留着一点糖味。 穿着制服的保安大爷手里晃着保温杯，想往车边凑。刚靠近几步，黑暗中走出一个戴着耳麦的男人，抬手拦住了他。 保安大爷一怔，压低声音笑了：“我就是来看看。哎，这半个月，这辆车天天晚上来，我一直守着这位置。谁想停，我全都赶走了。”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点得意：“他要来随时都能停，车位一直都在的。”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侧身挡住他：“钱不会少你。”顿了顿，他盯着保安大爷的眼睛，“但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保安大爷愣了愣，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对对对，明白。” 夜似乎又归于平静。 一只烟头从宾利车窗坠落，忽明忽灭的光掉在地上最终熄灭。傅瑾砚垂眸一瞥烫红的食指，又抬头望向二楼已经遁入黑暗的房间。手边，散落着一地拆开的糖纸和空糖棒。 烟雾散尽，车窗上映出他清晰的轮廓。傅瑾砚神色静如深潭，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回应。他抬手，从颈间拉出那条银色链条，食指缓缓勾住坠在末端的戒指，将它送到唇边，低声呢喃：“晚安，姐姐。” 第3章 傅瑾砚说“谁包养谁？ “许小姐，这边签字。”HR将合同推到她面前。 许曦低头扫了一眼，眉头微拧。她原应聘的是情绪识别专员，职位却变成了总裁办助理，连待遇都高出不少。她说出疑问后，人力部办公室的几人齐齐抬头，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眼神里的八卦掩都掩不住。HR笑着解释：“是傅总亲自改的。” 许曦轻咬了一下唇，眼底浮出一丝迟疑。她盯着合同右上角印着的“Helios AI”字样片刻，终究还是没多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总裁办位于大厦32楼，除了总裁办公室是最高的位置。办公室十分宽敞明亮，透过一排排玻璃幕墙，旁边CBD巨大的荧光屏上，正在播放某国产乙游当红纸片人的视频。 许曦刚到办公室，自称李博的男同事就笑着上来打招呼。李博是个自来熟，带她熟悉了工位，帮她换了公司配发的新手机，又介绍了一些内部通讯系统的使用方法。许曦道谢客气应着，一边将东西归置好。李博摆摆手说：“我哄女朋友的时候可千万要帮忙支招。” 不久后，周岚走过来，交给她一个总裁办紧急电话号码，随后又递来一张银灰色的消费卡，说用于采买接待所需的形象基金，有三万元额度。 许曦点头收下那张印有国贸集团商场的卡片，没多问。李博在一旁碎碎念自己入职时没有。周岚用目光制止了他。 周岚走后，李博凑过来说：“老大人好吧。” 许曦压低声音说：“为什么要叫他老大？” 李博端着咖啡，眼里带光的说：“你不懂，老大不是普通人。别人还在找实习的时候，他已经把导师的研究方向拿去创业了。” 许曦只是淡淡的回应，并没有兴趣。 “你别不信，他六年间读完麻省理工的本科博，博士还没念完，在校内做了个多模态情绪识别模型。他把那份模型直接转成产品，注册了Helios AI。”李博凑近，“去年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把公司CEO的头衔让出去。但保留了AB股结构里那张40% 1的超级投票权，任何决策他一句话就能否决全场。” 李博放下咖啡，越说越激动：“投资人知道了不仅没反感，反而跟疯了似的排队投钱。现在融资已经超过500亿美元了。你不会已经被迷住了吧？我们可都说，傅总是禁欲系天花板。” - 临近中午，许曦被周岚叫到办公室。周岚头也没抬的看着桌上的文件山，只低声交代许曦把前台傅总的餐送上去。 二十分钟后周岚推门出来，看着工位上打游戏的李博：“让你给傅总把餐送上去，怎么还在这？快去，记得放大门口的桌上，k1会来取的千万别推门。” “知道。全公司都知道，老大的办公室不能进。”李博盯着手机，顿了顿，“周岚姐，你刚不是叫许曦去了么？” 公司内部流传着不少关于傅瑾砚的传言。最广为人知的一条是——禁止进他办公室。没人敢进，也没人能进。 门禁系统采用虹膜识别，内设自锁系统连接私人智能中枢。空间中的一切清洁、收取与传送，全由一台编号k1的定制机器人完成。那套程序源于他学生时代，某场全球编程大赛的夺冠作品，至今无人能破。整个办公室几乎像是一座无人介入的智能中枢，属于他的第二个神经系统。 没有例外。直到今天。 许曦站在那扇门前，垂眼看着手中那只银灰色的食盒。浅银色金属盒上印着法文烫金字样，连手感都透着疏离。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的手放下了，但门“滴”地一声自动解锁。她抬头看去，天花板上的全息感应系统亮起一束极细的蓝光，轻轻扫过她的眼睛和手腕。 “欢迎。”一道电子音响起，门随之滑开。许曦下意识握紧了食盒，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冷灰色的地毯铺满整个空间，一直延伸至落地窗下。左侧墙面完全封闭光滑如镜，嵌入式屏幕在低亮度下持续跳动代码。最角落里，一台行李箱大小的自动清洁设备贴靠在墙边。没有植物甚至也没有生机。 许曦将食盒轻轻放在台面，回头看了眼还没锁的门。就在那一瞬，她感到一道目光。 傅瑾砚不知何时从另一道门出来。他穿着质感极佳的白衬衫和深蓝色西裤，单手拿着一份文件，眼神有些奇怪。 “傅……傅总。”许曦被吓了一跳，随后才轻轻叫了一声。 傅瑾砚只瞥了她一眼，走过来取走食盒。许曦没注意到，傅瑾言经过她身边时有一瞬间的停顿。他拆开包装，低头嗅了一下。 “谢谢。”他的嗓音不同于面试时的低沉，而是在电梯里的温润。傅瑾砚低着头，鼻息掠过食盒。那气味不属于食物，而是许曦的。 傅瑾砚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和急促，指腹轻缓地拂过她曾碰过的地方，像在循着热源索取残余的痕迹。 那一刻许曦没看见，他眼底的光像野火。傅瑾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喉结却悄然滚动了一下。是她的温度，他的猎物主动闯进了他的领域。 “傅总。”许曦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您有孪生兄弟么？” “嗯？”傅瑾砚怔了片刻，挑眉轻笑，“没有。”他抬手指了指落地窗前的米白色小羊皮沙发：“请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许曦依然站在原地，“那个……”许曦停顿了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您为什么把我安排到总裁办？” 傅瑾砚拧开一瓶玻璃瓶装矿泉水递给许曦，轻轻扬起一个笑容，“因为，Helios需要你。” 许曦没得到答案便礼貌地起身离开。她走后办公室一片寂静。桌上的食物早已经冷掉，食盒上的细带依然完好。 傅瑾砚侧目扫了一眼那瓶许曦没有接的矿泉水，深灰色的桌面上，只有它和许曦拿来的餐。冷白的玻璃瓶身，像极了他现在的内心。 “不要么？”傅瑾砚自嘲般冷笑一声。K1从他手中接过瓶子说：“Helios, code testing isplete.”（Helios，代码测试已完成。） 傅瑾砚垂下睫毛，把那只包装袋重新拿起来，手指滑到她按压出的那一折痕处。那处似乎还残留着无法感知的温度。浓郁的羽睫遮住了他的桃花眼，也遮住了眸子下的光。傅瑾砚将包装袋连同她留下的味道与温度，一起收进抽屉深处。 - “你进去了？老大的办公室？！”李博扔下手机，手机里还在发出“我需要物质”的声音。 “嗯。”许曦看了一眼时间，打算去15楼餐厅吃午饭。 “怎么进去的？办公室里是什么样的？”李博直接退出了游戏，身体前倾，一副“五分钟之内告诉我全部”的样子。 “有个蓝光扫了一下。”许曦拿起外套，“早上入职录了瞳孔，你去吃饭么？” “去去去，我请。你慢慢说说。” 周岚听见声音，从办公室出来，“许曦，傅总的餐给他送去了？你……” “嗯。”许曦有些疑问的看着周岚，“周岚姐，是有什么问题么？” 周岚尽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上次阿拉伯富姐硬闯傅瑾砚办公室的情景，那人不但没见到傅瑾砚，还因为打算强行开门触发了警报，最后赔了五千万。“没事，你们快去吃饭吧。” 办公室最不缺的就是八卦，以及听八卦的人。洗手间更是八卦的集散地。 许曦刚关上厕所的门，就听见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伴随着蛐蛐声。随着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听说，傅总要包养新来的那个许曦。” “什么？傅总？怎么可能！他是禁欲系男神。上次来考察的石油大亨的女儿，只是让傅总陪她吃个饭……” “我知道我知道，傅总冷脸拒绝了，包括她想入股的3亿美金。可是据可靠消息，傅总把她调到身边了，不是包养难道是谈恋爱？” “她也不算多漂亮，一定是她不要脸的勾引傅总。为什么不是我？傅总那样的高岭之花……” “借过！”许曦“哐”的一声推开门，面无表情的走到两人中间。 许曦冷笑一声，关掉水龙头擦干手，不屑地朝那两个八卦的同事投去凌厉目光：“你们要真这么闲，留下名字吧。我一定替你们向傅总转达‘被包养’的申请。”她顿了顿，唇角扯出嘲讽的弧度，补上一句狠话，“还有，傅瑾砚算什么？我包养他还差不多！” 洗手间内死一般寂静。两个女人瞠目结舌，完全没料到许曦敢这样放肆地说出这样的话。许曦憋闷着，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可她刚一拉开洗手间的门，动作猛地僵住。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道修长身影。 傅瑾砚静静立在那，深沉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又淡淡掠向她身后的两名女员工。许曦呼吸一窒，脑中“嗡嗡”声炸开。他……他都听见了？！ 傅瑾砚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开口，声音低醇：“谁包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