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个殓习生》 第1章 怎么半夜出殡? “你自己选一个吧!是跟杨总的女儿结婚,还是断绝父子关系!” 当老吴满头大汗闯进琴房,扔下这么一句不着南北的混账话的时候,吴羽铮手上的鼓棒还悬在半空。 这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老吴想起他来,准没好事。商量是没有的,商人的铁血手腕是表现在窝里横的。 老吴用胖手给自己扇着风,两只眼睛不敢看他,心虚却又坚定:“我找人合过盘了,小杨跟你的八字是绝配,能旺咱们家……” 吴羽铮敛眉,不紧不慢地敲了下右上方的黑金镲片,用一声“哐”给自己被打断的曲子画了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给了这个不礼貌的闯入者一点力所能及的震慑。 这不是眼珠子都震了一下么。 “旺‘咱们’家?哪个‘咱们家’?是您家的上市公司还是您在外面那五六个家里面的哪一个?嘶……我想想啊,是那个比我还小两岁的清纯大学生小妈,还是那个在南芭提开红店的妈妈桑小妈?” 老吴憋不住老脸一红,刚地震完的眼珠快要喷出岩浆来:“胡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我们这个家!我和你的家!” 我们的家?太可笑了,一年回两次的家?男人的冰柜? 吴羽铮心里嘲讽完,眼皮一撩,把鼓棒利落地插到收纳袋里。他冷笑一声,语气和脑袋上的那撮呆毛一样散漫:“那请问吴总,这回这个杨总的女儿,叫啥呀?” 老吴环视了一圈都没找到属于他的座位,皱眉往深蓝色的隔音棉上一靠,挺着肚腩道:“叫……杨什么佳。你别管,就说同不同意!” “吴总,你连自己未来儿媳妇叫啥都不知道啊?”吴羽铮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这事儿你家摇钱树知道吗?还是说……” 他起身,在老吴总面前平地拔了座183的高楼,一张俊脸笑意渐深,“你根本没在意过这棵摇钱树长啥样、品性端正与否、和我合不合拍。而我……这会我的身份不是你儿子,而是震业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太子爷,是别人口中的‘不务正业败家子’,是你给别的比你更有钱的企业家的联姻投名状?不然我想不到我刚刚毕业不到半个月,就要被卖给别人的理由。怎么,是您的公司又周转不灵了?” 公司虽上市多年,但老吴常年处于舆论中心,加上他得陇望蜀的饕餮本性,根基早已蛀空。上次周转不灵,是他投资了2个亿的电影史诗级大扑街,他又在一个20岁小花身上一掷千金时。 那会吴羽铮刚上大一,被表叔安排空运回国,在餐厅“偶遇”一个60多岁的胖富婆。饭桌上,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冷链运输的帝王蟹,被绑手绑脚,任人鱼肉。 他全程刻薄冷笑,包容的富婆却只把他这当成年轻人的个性。事后还大手一挥给了老吴一个地产项目,帮他打那朵漂亮水漂。 要再多,就不止吃饭这么简单了。三人心里都门清。所以他特别看不上他爹这种卖儿子的无耻行径。 那次之后吴羽铮一个月都没什么胃口,足足瘦了一圈,183的个子就剩可怜巴巴的百来斤。不止是富婆毫无掩饰的流口水的嘴脸恶心,他老爹这种无所不用其极、为一己私欲可以出卖亲生儿子的下作手段,更让他彻骨寒心。 老吴自以为瞒得滴水不漏,实际在吴羽铮这里已经水漫金山了。 见来硬的不行,老吴也赶紧怀柔:“铮儿,帮帮爸爸这次,你只要娶了她放着就行,爸爸也不要求你跟她生孩子。只要爸爸这次的坎儿能过去,你想要啥我都……” 吴羽铮眼里寒光闪现,冷冷打断:“跟我就别用那张人皮面具了。你身上的铜臭味,离你八丈远都能闻到,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您自个发财去吧,慢走不送。” 一番话说得干净透彻、立场鲜明,任老吴脸皮再厚,面对这个叛逆儿子也经常被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的信条是,人都是趋利动物,利益永远是不败法门,而这招在他以往的经验中也屡试不爽。他微笑看着儿子清亮的眼睛,厚唇一张:“两千万。” 吴羽铮看都没看他一眼,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斑驳法桐,“窗户在那边。” 门都没有。 老吴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笔账,思想斗争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胜券在握:“三千万,不能再多了。” 等了会儿没听到答复,他缓缓抬头,只见儿子正居高临下,像头小豹子似的狠狠盯着他的眼睛。 半晌,一声不屑的嗤笑从头顶落下——“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笃笃笃”的三声,听节奏和力度是管家齐叔。老吴刚被儿子怼完,也不知外面听见了多少,不满道:“什么事!” 齐叔身后跟着端果盘的章姨,两个人僵硬地杵在门口,像音乐盒上的两个提线木偶。齐叔笑呵呵交叠着双手,脸上堆着笑:“吴总,先生到了,非常准时。” 今夜的星星像是颜色相近的千片版拼图——看成品很漂亮,但内里一团乱麻。解决了一个,又能源源不断生出新的,循环往复,无穷尽也。 房间的双层玻璃隔音很好,加上厚重的窗帘能把花园的虫鸣人声全都隔绝开来。吴羽铮撩开六边形阳台的窗帘缝睨了一眼,那个身着深色长褂的背影正拿着罗盘和父亲相谈甚欢。不一会儿,父亲就笑呵呵地带着他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这一套从小看到大的流程,没个十万八万下不来。 他向那边白了一眼,就听桌上的手机“叮”地响了一下。 皱眉拿过,上面是发小兼小狗腿子彭来的信息—— 【铮总,我给你想到一个绝世好办法!想听请回复1,想睡醒再听请回复2,重复播报请回复3。】 吴羽铮无聊地顶了顶腮,随手回了一个【TD】,然后放下手机,剥了块香蕉味口香糖嚼着,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果不其然,刚数到3,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一按下接听键,彭来那洒水车喇叭一样洪亮的嗓音就奔涌着从听筒里挤出来:“喂喂喂?我爸给你爸介绍的那个先生,这会是不是在你家呢?” 口香糖的小泡泡被吹破,爆出来一圈香蕉香,“还说呢,这会也不知道在给我还是老吴看埋哪合适。” “我刚才突然灵感大发!你爸是不是特别信这个?” “啧,废话!”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是臭屁的得意:“你想啊,你要是想摆脱他的魔爪,就得跟他对着干……” 吴羽铮不爽地打断他:“一直对着呢,这么多年了也没对出个名堂来。” “那是你用的方法不对。他信这个,就一定忌讳不吉利的,你就专门去干点不吉利的,不就行了?” 忌讳这些……不吉利的……吴羽铮脑海中忽地闪过无数老吴在葬礼上、扫墓时、眼角瞟到纸扎人时皱眉的片段,一个比一个清晰,目标指向性也越来越明确。 朦胧中有个光点,忽地大放异彩,闪爆了整个宇宙! 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一语惊醒梦中人! 老吴啊,你忌讳啥,我就要偏去深度接触啥!不就是给人搞葬礼,有啥不可以!勇敢铮铮从来不怕这点困难! 吴羽铮的澎湃心潮顺着血管漫上脸颊,大拇指从中指和食指轮流碾过,又重新走回去打了个响指,嘴角默默牵起,“彭来。” 彭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闪得一个激灵:“啊?” “你沾了你名字的仙气,有的时候,还真挺灵的。” 对面一下被夸爽了,“那肯定啊,我出生的时候那屋顶都是一片红云,我爸说啊……” 还没自夸上两句,就被耳中“嘟嘟”的忙音极速切断。彭来“嘿”了声,悻悻地锁上屏,心里还在默默夸自己。越夸越来劲,索性给浴室音响点了首《护花使者》,蹦蹦跳跳拿上浴巾“唰”地关上了门。 在老吴手底下混了23年,别的不说,吴羽铮的效率是出奇的高。仅仅一天,他和彭来就做完了全部攻略,查好了临近市民俗最活跃的镇子、订好了最便宜的单人拼车,带上了需要用到的少到最极限的钱。他甚至给自己编好了一个可怜兮兮的人设——从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初中都没钱读毕业的凄惨小孤儿,刚刚被螺丝厂老板炒了鱿鱼,还拖欠了俩月工资没给。 他大手一挥,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写小说的天降紫微星。这样的人设,怎么看怎么适配世人眼中那“不吉利”的活儿。 他把自己的手机和银行卡留在了床头柜里,只带了一台装着彭来副卡的旧手机。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至于这个杨什么佳,他都不认识,谁爱娶谁娶。 等老吴和其他人全都睡熟后的半夜,吴羽铮争分夺秒走进了后院祠堂。 祠堂是委婉秀气的明代风格,与前院的富丽雍容格格不入。但“先生”说,这个风格和布局能让先人躺得更安详,福荫后代,借此又替装修公司收取了两百多万。老吴感恩戴德地把钱拱手送上,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以小博大,是个投资的天才。 这个吴羽铮倒是没有意见,因为母亲生前最喜欢明制。 他给牌子上的“邱容心”磕了三个头,又上前细细擦拭干净她的山水纹黄花梨牌位。他把右半边脸贴上去亲昵依偎着,慢慢把牌位捂暖,像童年无数次的承欢膝下。 “妈妈,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左右轻轻蹭着牌位,小声说道。 “我不喜欢老吴那样。” “他再这样我就带你走。我现在长大了,我可以带你走。” 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微凉,但吹到吴羽铮身上时,他只觉得是母亲的青葱指尖轻柔地摸着他的脑袋,汉服宽袖在他的脸上绵软拂拭。 告别了母亲,他准时准点到达约定地点,坐上了那辆银色五菱。 车窗上的黑色贴纸破了个洞,摇摇晃晃像黑洞似的把他吸进了梦里。 车子停下的瞬间,巨大的惯性差点把他甩到前座上去。他“嘶”一声,为自己的铁腚感到骄傲的同时,终于如愿在零点前到达了渎水镇的一间破落旅馆门口。 门廊的装修像是上世纪的,发黄的墙纸都卷了边,连招牌都锈了一圈,稀稀拉拉的灯光映出“金梅旅馆”四个字。 就是这了! 下车的第一股凉气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霉味,但也不算太难闻。他抬头望了望天,突觉刚才的拼图阴霾都散去了。深蓝的天空里,大星坠着小星,云月漫天,一反刚才的繁乱,温馨又惬意。 他紧了紧包带正准备进去,一阵隐隐的乐队声稳准狠地顶到了他敏感的神经——里面那个鼓手,深一拍浅一脚的,很明显跟不上节奏,一听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业余选手。 他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一群黑压压的人正踏着乐队发出的堪称噪音的音乐缓步向前,像一群折了翅膀的乌鸦,扑棱棱乱飞着,不知归巢在何处。行进至一半,人群中一个小号的红色棺材甚是扎眼。为首的女人目光呆滞,容色惨白,怀里正抱着一个相框,无暇顾及身后的人群。 那是个小男孩的黑白照。 吴羽铮的脚步忽地顿住,心被毫无征兆地绞了一下。 照片里的孩子看起来也就五六岁,正露齿笑得灿烂,暗黑的夜色也掩不住孩子秀气的容颜。 他默默地站在路边看着人群略过,像个木桩子。直到声响渐远,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彭来的资料里没说——这里的人,怎么大半夜出殡? 第2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青暮啊,元元的事实在太麻烦你了。你要真不收钱,我下次……等我自己,或者我爸妈……可就不找你了……”不远处一个男人的嘶哑嗓音像被刀子割过的粗布,忽地蒙在了吴羽铮眼前。 漫天黄纸很快飞尽,他转头望过去。 “陈哥,我看着元元长大的,”对方的声音低沉,但清晰又坚定,“奶奶那么喜欢他,当玄孙子似的,三天两头给他炖汤喝。嫂子又救过小苒,奶奶要是知道我收你钱,一定会骂我的。你就当让我少挨顿骂,行吗?” 那人半个身形被隐在拐角处,吴羽铮只能略略窥见对方黑衬衫下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陈哥仰头的角度来推测,对方至少比他高一个头,目测起码有190。 “哎……青暮,你这……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呢!”陈哥的哽咽卡在嗓子里,像是哭干了泪,亦是无计可施。中年人骤然丧子,要送走黑发还没长齐的小小人,路边的街坊大妈见了,也是要落下泪的。 吴羽铮听见青暮拍了拍陈哥的肩膀,“刷啦啦”的,“好了陈哥,你得打起精神来,嫂子现在很需要你。快去吧。” 陈哥含着泪,随手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子。窸窸窣窣间,青暮道:“陈哥,你纸巾掉了。” “哦哦……”陈哥恍恍惚惚地捡起地上和满地黄纸作伴的那包纸巾,晃晃悠悠地融进了大部队。 深夜的街渐渐被雾气氤满,深远悠长,路灯只能打一半。地上隐约可见的被踩烂的黄纸,提示着那个孩子,和孩子的送葬队伍曾经来过。 吴羽铮走进宾馆的房间时,还在回想着那只手。那只修长有劲的,往陈哥包里塞了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的手。 “青暮”这个名字他见过,在彭来给他的那封邮件里。那人叫——陆青暮。 吴羽铮是故意订的这间旧宾馆,以后万一被怀疑查上来,一晚80的小宾馆收据是相当有力的证据。房间狭小逼仄,蓝色印花床单早已洗得褪色,枕边还有两三块不明的发黄污渍。 他皱着眉揉了揉鼻头,把收据装进贴身的小包袋,在床上铺上自己带来的一次性床单。 这点困难不算什么,当年老吴在遇到吴羽铮的大小姐妈之前,过得还不如这呢。不过是他老爹的来时路而已,偶尔吃点苦也挺有新鲜感。 安慰完自己,他带上包里的一次性毛巾走进了卫生间。两秒后,又面无表情地原样退了出来。 卫生间老旧脏乱,充满年代感的浴缸周围挂了一圈陈年的黄水渍,活像刚分完尸,实在不堪入目。马桶的封边胶和霉菌黑黄相间,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他努力了,但是真的遭不住。 老式门锁连房卡都没有,用的还是扭得变了形的铜钥匙。他去找浴室的时候,随手把门关上,还不忘记用那个旧手机在自己的几个社交平台发了不同的虚拟定位迷惑老吴。 小镇上的条件一般,人倒是热心肠。浴室老板娘见他一个帅小伙单身出行,送了一堆小包装洗护用品。等他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水灵灵的大小伙子一枚了。 老板娘见他薄肌窄腰又白皙漂亮实在喜欢,忍不住操着浓重的方言口音问道:“小伙子做什么的,有对象没有啊?” 吴羽铮边擦着头发边和彭来发信息,头都没抬:“刚毕业,没有。” “我小女儿后年十八岁,可漂亮啦,很像那个女明星刘施内的!”她眼睛一亮,放下毛衣针掏出手机一气呵成,“阿姨先帮她预约一下,你们明年先谈着,过两年么就能领证了呀!” “……” 手机被送到他眼前,“喏你看看,你先看看呢!” 老板娘口中的女星是老吴分公司的台柱子,唱跳俱佳颜值高,业务能力强性格还好,粉丝数已经破了五千万,名副其实当红炸子鸡。 人家叫刘旎芮。 这老板娘“癞痢头女儿自己好”,照片上的女孩黑黑胖胖的,和刘旎芮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毫无关系。不过对他来说都一样,刘旎芮本人站在他面前冲他露出八颗牙时,他的眼神也没有波动过一下。 看老板娘不依不饶的样子,吴羽铮有满肚子的飞镖正准备发射。刚吸饱一口气,却见余光处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依偎在门廊的风口处扒着门框瞧他。 他忍不住眉头一皱。这大半夜的,她家大人怎么回事? 他赶紧把到了嗓子口的飞镖一口吞下,跑到门口蹲下问道:“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比元元还小。身上一套单薄的艾莎公主蓝色毛绒睡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嘴唇,反应了一会嗫嚅道:“没有着……哥哥。” 江南的夜间水气重,吹在吴羽铮刚洗过澡的身上像裹着一层稀薄的冰。他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心里一沉。 她说的是,“没有的。” 应该是个听障儿,还没有爸爸妈妈。 吴羽铮心里一软,把自己的黑色棒球服脱下披在小丫头身上,自己冻得一哆嗦。他“嘶”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电话能记得吗?” 也许是他的态度温柔,小丫头也不怕,脑袋一歪答道:“入青俺,见话,不知道。” 老板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小丫头是东街陆家的,爸妈都走了,只有个哥哥和一个奶奶。”她说着说着重重拍了一下手,“哎呀!说起来她哥哥长得是真好啊,我们镇上就没有比他更高更帅气的了。要不是做的行当不好,赚的钱也不够我去请道士驱邪的,我就考虑把女儿嫁给他了!” 嚯,您老还挺挑。 吴羽铮回想着彭来发的那份文件,陆青暮貌似是有个妹妹。他心里已经肯定了七八分,回头确认道:“什么行当?” 老板娘的五官皱了起来,声音也变轻了,半遮着嘴,用既八卦又嫌弃的语气道:“哎哟喂,死人行当呀。这个谁敢嫁啦你说。还有他那个妈哦,前两年的时候……” 吴羽铮懒得再听这些嚼舌根话,轻笑一声,牵起小丫头的手,目光直直射向老板娘,“巧了,我刚好想去试试这行。” 老板娘的笑容登时垮掉,活像被掐断了信号的老电视屏。 刚走出浴室大门,吴羽铮想起自己手上还有洗浴篮,弯身对小丫头道:“我们先上去把篮子放下,然后哥哥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看在把他妹妹送回家的份上,也能赚点好感度吧,为后面跟他干打个坚实的首因基础。何况小丫头这个点在外面,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 小丫头咬着下唇点头,又笑起来,把嘴巴拉得扁扁长长的,乖得不得了。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吴羽铮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就记着发定位迷惑老吴了,忘了带钥匙。上来时门口织毛衣的阿姨早就睡了,大厅也是一片昏暗。 真会过日子,这省电都省到西伯利亚去了。 而他手上还有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这下药丸,被人看见还不把他当人贩子。 他当机立断,见小丫头头上有几根亮晶晶的小黑发夹,轻轻取下捏住,单眼一眨,在她面前做了一个魔术手势道:“piu~~~小宝贝儿,借你武器一用!” 小丫头看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咯咯咯”地笑起来。 一大一小对着门锁的小孔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开了那扇生了锈的老破门。两人兴奋地击了个掌,把旁边经过的长发大姐都惊得往这边看了两眼。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吴羽铮放下篮子,又在包里找了根朗姆巧克力棒棒糖拆了给她。这玩儿是彭来从瑞士带回来哄自己小表妹的,他顺手拿了几根,想着在车上解闷用。黑加仑葡萄味的被他吃了,就剩最后一根,现在便宜小丫头了。 他见小丫头脑袋都被露水沾湿了,怕她一会路上着凉,便道:“我给你拿条毛巾擦擦头,然后大哥哥给你变个魔术,把你哥哥变到你面前好不好?” “好呢!” 他把手里的两个小辫子散开,用干毛巾轻轻擦拭。手里的头发很软,柔顺又亮泽,看起来陆青暮应该把她养得很不错。 “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吴羽铮问道。 小丫头捏着棒棒糖的仙女棒手柄在嘴里转着,毫无反应。 吴羽铮等了半天,一拍脑门。哎,忘了她听不见了,情报网破了。 “好了,咱们把头发擦干啦!酱酱!”——大门被破开的同时,他刚把毛巾扔上桌,低头在小丫头面前说话,好让她看清自己的口型。 小丫头的头发是披散着的,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嘴边一圈黑乎乎的糖渍。 总之就是一副没遇上好人的样子。 门口站着陆青暮和刚才路过看他俩的长发大姐,一个比一个高,俩人把本来就不富裕的破门框堵得雪上加霜。 草。 这场面要让吴羽铮自己看见,他也会觉得小丫头是遇上人贩子了,搞不好还是个变态的死炼铜p。 求生本能让他立刻开了口:“那个……首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旁边的大姐先开口:“我们想哪样了?就他!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是个死变态!我刚一个人没敢碰他,怕他挟持小苒我腾不出手收拾他!” 吴羽铮闻言,瞪大了双眼,嘴巴也成了“O”型。他不是没在老吴手底下见过这样的人,但是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小镇上也有这样的人啊! 咱们国家真是越来越开放包容了。 这雄壮浑厚的嗓音,和他视频里刷到的“塞班”差不离。大哥,你要是动手,谁打得过你啊! 等一下,大姐,不,姐子哥!你你你……怎么含血喷人啊!不要以为你长得像女生我就不会还手! 陆青暮探寻的眼神从他身上略过,直接望向了小丫头。她坐在床上吃糖,对于这边发生的事懵然不知。 他迅速朝吴羽铮走过去。 吴羽铮只觉得一阵强大的风吹向自己,那阵风好像叫——“死神之刃”! 光姐子哥一个人就能捏死他三个来回带转弯的,别说还有个一米九! 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抱头,揪着五官大声喊:“别打我!哥!我不是坏人!” 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出现,风从他身边刮过去了。 台风过境,除了吹起他没捂严实的头发外,分毫未取。只有一阵淡淡的香火味弥散在空气里,像是雨后寺庙的味道。 吴羽铮强行安抚下“咚咚咚”的心脏,从手指缝里悄悄观察着面前的状况。姐子哥见状,从鼻孔里“哼”了他一声。 小丫头一直被吴羽铮挡着视线,这才看到了陆青暮,眼睛“唰”地亮起来,张开手臂要他抱:“哥哥!哇,大哥哥的魔法!哥哥,变出来呢!” 陆青暮蹲在小丫头面前,把她嘴里的糖拿出来,拉住她的小手柔声问道:“囡囡,刚刚这个大哥哥跟你说什么了?告诉哥哥,要全部。” 陆青苒舔了舔嘴唇,歪着脑袋开始回忆。 “大哥哥说……篮纸、回家、宝贝武器、我面前、擦擦、酱酱……” 等等!听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小苒宝贝你这样说会害死大哥哥的你知不知道?! 陆青暮和身后的大哥前后夹击,四道目光猛地劈向他。 他僵在原地,觉得自己已经均匀地裂成了四块。这下完了,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出师未捷身先死,希望老吴请的那位先生能找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让他永世长眠好庇佑子孙。 哦,没有子孙了。 那要wifi、空调,还有西瓜吧。要千兆光纤,刷地府新闻吃瓜快。 第3章 你去把她背下来 吴羽铮在脑中给自己安排好后事,但还想着垂死挣扎一下:“那个……哥哥们……” 姐子哥眼睛瞪得像铜铃,沙包大的拳头已经举了起来,“怎么的,你小子也欺负青暮和小苒没有爸妈?” “我……” 我哪敢啊!我现在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 “杰哥,先冷静一点。”陆青暮沉声道,“小苒看起来很安全,情绪也很稳定,我问她几个问题。” “哦。你说稳定那就肯定稳定了。”杰哥像是一头被突然按住打了针镇定剂的野马,两眼一翻一下就被拴住了,空中晃悠的蹄子也立马收了回去。 吴羽铮直接看呆。 哇噻,驯兽大师! 陆青暮刚才已经观察过室内陈设及所有物品,除了格格不入的仙女棒手柄和掉漆变形的一根发卡,无甚异常。他用手语问小苒:【囡囡,刚才大哥哥有没有碰过你穿着衣服的地方?】 小苒想了想,摇摇头。 陆青暮点点头,又问:【你的小发卡怎么掉漆了?】 小苒用小手做手势道:【大哥哥开门。】 吴羽铮看不懂手语,瞟了眼旁边的姐子哥,想着预判一下方向,一会万一有机会逃跑呢。 对方看他的眼神却温和了很多,也不哼他了,只是慢慢拨着自己胸前的一缕长发。 陆青暮这边接着问:【大哥哥为什么不用钥匙?】 小苒眨巴眨巴眼睛,又摇摇头。 她只知道刚才门关着,大哥哥在门口捣鼓了一通,门就开了。 直到又巨细靡遗地问了一箩筐的问题,陆青暮终于起身,走到吴羽铮面前。 眼前的青年很年轻,肤色白净匀称,眉目清晰如画,眼睛在五官和谐的前提下长到了最大。微驼高耸的鼻峰扎眼,鼻头尖尖,雪白的牙在红润的唇中露了一丝,闪着健康的光泽。 是足以令人惊艳的一张脸。 这张脸的主人此时手开始发凉,血液集中到了腿部,随时准备逃跑。 “谢谢你帮了小苒,对于我们对你的误会,我们很抱歉。”陆青暮伸出手道。 嗯?哎? 陆青暮虽然无法完全还原事件的全过程,但也能大致推测出原委。加上自己的第六感告诉他,面前这个人,不是坏人。 用发卡开门是忘了带钥匙,因为钥匙在枕头边躺着,“武器”指的是发卡;“擦擦”是擦湿头发;“篮子”是桌上的洗澡篮;“酱酱”是他进门听到的唯一一个词,是在哄小苒;小苒的手很暖,因为他把外套给她穿了。 杰哥在旁边,虽然看不太懂,但是青暮都这么说了,就一定没错。本着从小抄他作业的惯性,他拍了一下刚刚举起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拍了它一下:“抱歉兄弟,我那拳头一向眼神不好,我明天就带它做近视手术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吴羽铮有种劫后余生的松爽,又有点不爽。他站在他俩中间,左右看看又回神向前。最后撇嘴抬起下巴,一边伸出一根食指,三个人形成了一条相当诡异的三节棍。 两边人有点惊讶,但相视一笑,同时握上了他的两根食指。 一笑泯恩仇。 吴羽铮大眼睛一转,既然这样,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他看向陆青暮,对方的眼睛被一绺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一些。眼睛不算大,但是睫毛密长,形状也极其漂亮。肤质细腻优越,鼻子甚至比他的还高一点点,侧脸线条简直封神。 难怪古代都叫美人,不叫美女呢。 他立马钻进自己设置的皮套——螺丝厂临时工,“不用谢不用谢,那既然这样的话,我能不能……” “当然,你想要多少?五百够吗?”陆青暮打开手机道。 “不不不,我不是要钱。”吴羽铮赶紧按住他的手解释,“我是……想跟着你。” 陆青暮闻言“唰”地抬起头,愣在原地。 杰哥惊讶地看向吴羽铮,心想现在的孩子,真够直接的!他刚刚就看出来了!勇敢追求爱情,真好! “你认识我?”陆青暮不动声色地挣开手,问道。 小苒的棒棒糖吃完了,捏着手柄边挥舞边看着哥哥们说话。 “啊……我在楼下看到你和元元他爸爸聊天来着。”吴羽铮小嘴一撇,拿出了准备好的人设开始卖惨,“青暮哥,我叫吴羽铮,外地来的,刚被厂里炒了鱿鱼,现在无处可去。我觉得你的工作特别有意义,超级伟大!我想跟着你干。” 只是这样啊,我的cp秒be。杰哥撩着长发失望地想。 陆青暮对上吴羽铮的眼睛,想从那期盼的眼神里看出些缘由。对方的睫毛像小扇子般眨啊眨,灵气逼人的眼里溢出的诚意和憧憬,倒真不像演的。 他莫名幻视一只可怜兮兮望着他的小白兔,镜头摇近,眼睛亮晶晶水汪汪地闪动着,小短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 他们最近还真的有点缺人。之前跟着他的一个胆小鬼实在害怕,上个月实在忍不了,撒丫子不干了。 “你胆子大吗?”他问。 问这话就是有兴趣,有兴趣等于有戏,有戏基本就过了,就可以洗洗准备拎包上班了。 吴羽铮兴奋道:“包大的!我上学那会经常跟同学出去鬼屋玩,我都是肉坦!” 事实是,就去过一次,被杀千刀的彭来骗进去的。最后也是哭爹喊娘被菩萨彭来拖着出来的。 陆青暮一边还在用眼神安抚小苒,“你父母知道这事吗?” 说到这个,这不是撞在演技的枪口上了么。他小的时候,金虎影帝还抱过他呢。 吴羽铮直视他三秒,目光缓缓下垂。再上来时,已经盈了一半泪,“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家里的阿姨伯伯们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带大的。” 他无意中听金虎影帝和老吴聊天时提到过自己的经验,演技就是要半真半假,真真假假才能唬人。纯真的太接近自己不像角色,纯假的又失去了演员赋予的生命力,只有真假参半,再适当融入自己的情感,才最完美。 况且他说的也不全然是假的,他从小的确是齐叔和章姨他们宠大的,在他心里,齐叔可能比老吴还亲呢。章姨是邱容心从娘家带来的,他也一直拿她当半个妈。 他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我妈走得很突然,我在外地赶不回去,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是真的。 邱容心突发病危的时候,他正在冰岛过学校组织的幼苗夏令营。因为时差的原因,等他看到那二十多个未接来电的时候,小小的心脏第一次具体而直接地感受到了肝肠欲裂。 他挂断齐叔的电话,默默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看着极光从耀眼的蓝绿渐变色褪成了黯淡的灰黑,在他眼里摇晃着放大,随后又恢复平静,彻底沉入了冰凉的大海,连泡沫都没留下。 人死就是这样,半点由不得人。 他哽住,忽地话锋一转,“这项工作是人生的最后一步,可以帮助很多人有尊严地入土为安,我是真心觉得伟大。” 陆青暮静静看着他,不言语。杰哥在旁边,眼珠子滴溜溜从他俩身上来回逡巡。 吴羽铮在国外做义工时看过几次临终服务,最后家人和逝者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尊严和包容。但是他和老吴提起时,对方却用下撇的嘴角和紧皱的眉头生动诠释了“嫌弃”两个字。 杰哥戳了戳陆青暮的手臂,小声掩嘴道:“咱们现在确实缺人,要不然……让他试试?” 陆青暮微微点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来,“但是我们的工作收入不高,环境嘈杂,还经常要熬夜,活不长。” 他转头指着杰哥的发际线,向下比划了一厘米,望着吴羽铮道:“两年前,他的发际线还在……这儿,天天吃黑芝麻都没用。” 杰哥不乐意了,“嗐你这……你看你……我都留长发了……” “没关系!”吴羽铮赶紧道,“我身体好得很!只是现在没钱也没地方住,只要包吃包住就行。为了表示诚意,我前三个月可以不要工资!” 陆青暮盯着他的眼睛,心里的疑问其实并没有全然消失。 一个被工厂开除的临时工,衣服用具很简单却很有设计感,是渎水镇人完全不具备的品位和质感;这种手柄设计的棒棒糖,他只在外贸零食店见过,一根要几十块。 最可疑的是一切的对话他都没有反应时间,似乎是有备而来。 “滴滴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陆青暮接起电话,“嗯”了几句,“好,马上来。” 他挂上电话,决定把疑问暂时搁置。他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吴羽铮的脸:“那就从现在开始算,今天是你上班第一天,我会正常给你开工资。只是……今晚的活有点麻烦。” 吴羽铮立马上了道:“没事,我不怕!” 为了气死老吴,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奋!斗! 今晚月圆,夜间无雨。刚刚说完不怕的吴羽铮踏进主家的院子就开始后悔了,比那次踏进鬼屋更甚。 陆青暮已经聚集他的团队开始安排工作,杰哥送小苒到家以后也很快过来了。 当杰哥从破盒子里拿出那把唢呐的时候,吴羽铮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那个把乐器流氓吹得像感冒的大公鸡叫的神人! 四周的围墙被高大的树丛包围着,月色透过枝叶细碎地散落在院里,黑黄相间染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次的主家离“金梅旅馆”很近,逝者是这家的女主人。其不过40来岁,两小时前被发现陈尸于自家主卧,吊颈致死,留有遗书。逝者常年和婆婆关系恶劣,三天两头吵架。昨晚又吵了一架以后,像是中了邪似的,一直闹到半夜才睡下,周围邻居甚至都跑来投诉了。 警方已经来过,各方面迹象正常,初步排除了他杀。 男主人正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抱着小女儿躲在墙角失声痛哭。院里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熙熙攘攘但乌烟瘴气,鬼气森森。 吴羽铮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在晚上办这些事,是因为白天要上班内卷吗?还是晚上才有氛围感? 但是看这些人也不像是那么上进的样子啊? “吴羽铮,”陆青暮在背后喊他,“你去楼下把逝者搬下来放到大厅里用白布盖上。” 我? 吴羽铮歪着嘴角,用食指指着自己,瞪着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对啊,这是渎水镇的规矩。”陆青暮手上拿着一支笔不知在写什么,头都没抬,“你要是不敢的话,我叫别人来也行。” 吴羽铮的叛逆“piu”一下就喷薄而出。 这是质疑谁呢?他来这不就是为了这个?就当老吴在旁边看,他豁出去也得扛下来! “不用,我可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当他软着腿磨蹭到楼上的时候,是彻底不敢伸了。瘦骨嶙峋的逝者僵硬地绷在床上,灰白的皮肤在冷白灯光下像旧纸片,衬得眼睛边那颗朱砂痣格外扎眼。微风吹起几根长发,她也纹丝不动。 他向逝者拜了三拜,又告了罪,跟她说好有事去找陆青暮,颤抖着把她拉起来,背在了背上。 窗户虽开着,但背上的逝者离得近,也隐隐能闻到些微难以名状的气味。一缕缕冲入鼻中,不重,但渗人。 他忽然有些悲从中来。人生在世,无论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最后剩下的,都是这一把骨头而已。很快,连这把骨头也会不复存在,或许会变成空气、养料、风或是水的一部分。 他紧闭着双眼,把能想到的经文全都默念了一遍,额间的汗也开始顺着下颌线往下淌。靠着要给老吴添堵的坚定信念,他一步一步,拖着像爬满蚂蚁的僵麻双腿慢慢地挪到了楼梯间的拐角。 “下去就好了,到底下就结束了,吴羽铮你胆子超大,肉坦来的……”他嘴里念念有词,给自己最大的鼓励,晃悠悠往楼下人多的地方去。 前面仍是一片昏暗,只有小夜灯开着,勉强看得清路。 “哼。” 昏暗里传来一阵带着怒意的轻微哼声,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像被刮花却还在服役的黑板。声音虽小,但他从小学音乐,耳朵灵敏,半音可辨。他不由整个虎躯一震,手指开始抽搐。 “姐姐,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敬,你别搞我啊!”他现在不知道是抓紧好还是放下好,进退两难,只能先求饶再说,“我只是来干活的,我遵纪守法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是好公民……” 前面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待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忽地又没了动静。 他是真害怕了,赶紧抓着逝者的脚踝,硬着头皮往拐角走。刚过拐角,就和一个黑乎乎又矮小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此时楼下响起了第一声堪称惊悚的唢呐声——“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