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阴阳眼在地府KPI夺冠》 第1章 第一章 开除、巴掌与卖身契 我,林怼怼,中元节深夜十一点,因为拒绝给老板的傻X儿子写作业,被开除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抱着一个纸箱站在“星光传媒”的玻璃门外。纸箱里装着我工位上所有的家当:一个用了三年键盘字母已经磨光的键盘,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还有半包没吃完的番茄味薯片。 深夜的公司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幽幽地亮着,像某种动物的眼睛。 “中元节加班就算了,还让我给小学生写作文?”我对着紧闭的玻璃门自言自语,“题目是《我的董事长爸爸》,要求三百字,要有真情实感——这玩意需要真情实感吗?直接写‘我爸有钱’重复一百遍不行吗?” 玻璃门映出我的影子: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头发乱成鸡窝的二十六岁女性,黑眼圈重得能直接送去动物园当熊猫替身。 我把纸箱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是23:07。 微信工作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老板发的:“小林,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作文。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我回了一句:“王总,我是新媒体编辑,不是家教。而且您儿子五年级了,三百字作文都要人代写,建议直接留级到幼儿园回炉重造。” 发送。 三秒后,我被移出群聊。 五秒后,人事的电话打过来:“林怼怼,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你看,这就是打工人的尊严——价值一条微信消息。 我叹了口气,重新抱起纸箱。走廊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像是在进行某种默哀仪式。 走到电梯口时,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排漆黑一片的办公区。 那里有我曾经加班到凌晨三点写出来的十万加爆文,有我和同事偷偷点奶茶被主管发现的战战兢兢,还有去年年会我抽到的阳光普照奖——一条印着公司logo的毛巾,质量差到擦脸都掉毛。 “再见吧您嘞。”我对着黑暗说,“愿您的KPI永垂不朽,愿您的日报周报月报季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电梯门开了。 我走进去,按下1楼。电梯缓缓下降,镜面墙壁里映出无数个抱着纸箱的我,层层叠叠,像某种诡异的艺术装置。 “其实也不错。”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至少不用再写‘震惊!’‘速看!’‘马上删!’这种标题了。至少不用再给老板儿子的作文代笔了。至少……” 电梯停在了15楼。 门开了,外面没有人。 我皱了皱眉,按上关门键。电梯继续下降。 14楼。 又停了。 还是没人。 “什么情况?”我嘟囔着,“中元节的电梯也闹鬼?” 这次我没急着关门,探出头往走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在闪。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小孩的笑声。 清脆的,咯咯的笑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里回荡。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谁、谁在那儿?”我喊了一声,声音在走廊里撞出回音。 笑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砰。砰。砰。 由远及近。 我猛地缩回电梯,疯狂按着关门键。电梯门缓缓闭合,在只剩一条缝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红色的皮球从走廊尽头滚了过来。 滚到电梯门前,停下了。 电梯继续下降。 我背靠着轿厢壁,心跳如雷。手心全是汗,纸箱差点滑落。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安慰自己,“加班加出精神问题了。明天就去医院挂个号……不对,我失业了,医保断了,看不起病了。” 想到这儿,悲从中来。 电梯终于到达1楼。门开的那一刻,我几乎是冲出去的。 前台的小姐姐正在玩手机,抬头看了我一眼:“小林?这么晚才走?” “被开了。”我言简意赅。 她露出同情的神色:“听说了。你也真是,干嘛跟老板硬刚……” “因为我有骨气。”我把纸箱往上托了托,“骨气这种东西,虽然不能当饭吃,但能让你少吃点屎。” 前台小姐姐:“……” 走出写字楼,夜风扑面而来。八月的深夜依然闷热,空气里弥漫着城市特有的味道:尾气、灰尘,还有远处烧烤摊飘来的油烟味。 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这个城市永远不会真正入睡,就像打工人的KPI永远不会有尽头。 掏出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3276.42元。 交完下个月房租还剩多少?764.42元。 能吃几顿饭?如果只吃泡面的话,大概……一个月? “哈。”我笑出声,苦涩的那种,“林怼怼,你真是把人生过成了段子。” 我抱着纸箱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灯把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在玩弄什么无聊的游戏。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看到有人在烧纸。铜盆里火光跳跃,纸灰随着热气上升,在夜色里盘旋如黑色的蝶。 今天是中元节。 鬼门开的日子。 “真应景。”我喃喃道,“失业日撞上鬼节,buff叠满了。” 走到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时,已经快十二点了。门卫大爷在亭子里打盹,电视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屏幕蓝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我刷卡进门,走进昏暗的楼道。声控灯坏了很久了,物业一直没来修。我摸黑爬上五楼,在门口掏钥匙时,听到隔壁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墨道长又在通宵打游戏了。 这个自称道士的邻居是个二十五岁的宅男,主业是在网上卖符箓和算命,副业是打游戏和吃泡面。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正穿着道士袍拿外卖,袍子下摆露出印着动漫美少女的睡裤。 “这年头,道士也这么拼?”我当时问。 他严肃地说:“施主此言差矣。我们修道之人也要与时俱进,贫道这是在用互联网 弘扬传统文化。” 然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玄真道人,专业解决各种灵异问题,微信号:daoshi666,支持支付宝转账。” 我收下了名片,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 但后来有一次我家水管坏了,他居然真的会修。修完后还送了我一张自己画的“镇宅符”,说能防小人。 “你老板那种小人,特别管用。”他说。 事实证明,屁用没有。该被开除还是被开除。 我打开门,把纸箱扔在玄关,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形状像一只狗,或者说像一只变形的兔子。我看了它三年,至今没得出结论。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前同事小美发来的微信:“怼怼,你真辞职了?群里都炸了,说你怼老板那段太帅了!” 我回:“不是辞职,是开除。有本质区别。” 小美:“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盯着天花板的水渍狗(或者兔子),慢吞吞地打字:“还没想好。可能回老家种地,可能去天桥贴膜,也可能……” 我顿了顿,继续打:“去死一死,重新投胎。” 发送。 小美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说:“别想不开啊!活着多好!” 活着多好吗? 我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不是睡一觉就能缓解的。 我坐起身,从纸箱里翻出那半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吃。番茄粉沾了满手,我也懒得擦。 “活人钱这么难挣,”我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说,“不如死人来钱快!” 话音刚落。 客厅的温度骤然下降。 不是空调开大了的那种冷,是另一种冷——阴冷的,黏腻的,像是有人把一块冰顺着你的脊梁骨往下滑。 我打了个寒颤,薯片袋从手里滑落,薯片撒了一地。 “什么情况?”我环顾四周。 然后我看见了。 客厅的沙发上,原本空着的位置,现在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穿着清宫格格的装束:绛紫色的旗装,绣着繁复的金线花纹,头上戴着钿子,脚上踩着花盆底鞋。她长得很精致,皮肤白得像瓷器,眼睛又大又亮,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但她的眼神不像小孩。 那眼神里有一种……怎么说呢,见过太多生死的麻木,还有一点不耐烦的傲慢。 我们四目相对。 三秒钟后,我开口:“小朋友,你走错门了。 cosplay活动在隔壁街区,昨天就结束了。”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棒棒糖在她嘴里从左边滚到右边。 “或者你是墨道长的客户?”我继续猜测,“他最近接了清宫剧组的法事咨询?那你真找错门了,他在隔壁504,我是503。” 小女孩终于动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准确说,是飘起来。花盆底鞋离地三厘米,悬在空中。 然后她抬起手。 我以为她要跟我握手,下意识也伸出手。 结果她一巴掌扇了过来。 那一巴掌的力道,怎么说呢,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我感觉自己像被一辆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人飞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墙上,然后滑落在地。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 我趴在地上,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抬起头,看见那小女孩已经飘到了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我艰难地说,“你哪个武术学校的?学费多少?教练联系方式能给一个吗?我想让我老板去学学。” 小女孩从嘴里拿出棒棒糖,用糖棍指着我:“林怼怼,二十六岁,生于丙子年七月初七子时,命格属阴,八字全阳,阴阳失衡,易招邪祟。现任星光传媒新媒体编辑——哦,刚失业。” 她的声音清脆稚嫩,但语气老成得像居委会大妈。 我愣住了:“你调查我?” “地府有你的全套档案。”小女孩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从你出生到现在,所有事都记着呢。包括你三岁时在幼儿园抢小朋友的饼干,七岁偷改考试分数,十三岁暗恋同桌不敢说,二十一岁……” “停!”我举起手,“我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所以您是哪位?黑白无常的妹妹?孟婆的闺女?还是阎王爷的……童养媳?” 小女孩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您这么端庄大气雍容华贵,一定是地府的重要领导。领导深夜来访,有何指示?” 她冷哼一声,从另一只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和一卷纸。 册子是线装的,封皮是深蓝色,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阳间滞留魂魄名册》。纸卷展开,抬头是几个大字:《鬼差就业协议》。 “签了它。”小女孩把纸卷扔到我面前,“给地府打工,帮名册上的鬼想起自己怎么死的。干得好有奖金,干不好扣阴德。” 我趴在地上,看看纸,又看看她:“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问。” “第一,为什么是我?” “你命格特殊,容易见鬼。而且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小女孩歪了歪头,棒棒糖在脸颊顶出一个小鼓包,“‘不如死人来钱快’——地府听到了你的求职意向,特派我来面试。” 我:“……” 我那是开玩笑的啊!地府这么认真的吗?! “第二,”我艰难地继续,“如果我不签呢?” 小女孩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但她说的话一点都不可爱:“不签?那我就让你预支死后的贫困生活。知道什么叫‘穷鬼’吗?不是指没钱的鬼,是指死后投胎连续八世都穷困潦倒孤苦无依的鬼。第一世乞丐,第二世佃农,第三世……” “我签!”我抓起笔,“笔呢?没笔我怎么签?” 小女孩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 我接过来,笔杆是黑色的,触手冰凉。笔尖蘸着的不是墨水,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液体,闻起来有铁锈味。 “这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朱砂混黑狗血。”小女孩漫不经心地说,“别磨蹭,子时快过了。错过时辰,协议就失效了。” 我咬咬牙,在协议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笔尖接触纸张的瞬间,我左眼突然一阵刺痛。 那种痛不是表面的痛,是从眼球深处、从神经末梢、从灵魂某个角落里钻出来的痛。我闷哼一声,捂住左眼,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烧。 几秒钟后,痛感慢慢消退。 我放下手,眨了眨眼。 世界……不一样了。 不是视觉上的不一样,是另一种不一样。就好像你一直戴着墨镜看世界,突然把墨镜摘了。色彩没有变化,但你能看到一些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客厅的角落里,蹲着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 比如,窗外的夜空中,有几缕半透明的丝带状物体在飘。 比如,面前这个小女孩的周身,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的雾气。 “阴阳眼开了。”小女孩满意地点点头,“基础装备已发放。接下来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她翻开那本《阳间滞留魂魄名册》,念道:“苏婉,女,二十四岁,网络主播。于七月十五日坠楼身亡,死因存疑。魂魄滞留阳间,执念为‘弄清死亡真相’。协助其完成执念,可获得基础功德点100点。” 她合上册子,看着我:“明白了吗?”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突然,客厅里的灯全部熄灭了。 不是跳闸的那种熄灭,是慢慢暗下去,像是有人用调光开关把亮度一点点调零。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整个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铁锈味,甜腻味,还有一种……肉腐烂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黑暗深处,传来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但声音很怪,像是鞋跟断了,一瘸一拐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瞪大眼睛,左眼又开始刺痛。这次痛感中,我看到了——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 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粉色的直播服,上面缀着亮片和蕾丝。但此刻那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的皮肤上全是擦伤和淤青,最可怕的是她的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好像颈椎断了。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 长发向两边滑落,露出她的脸。那是一张还算清秀的脸,但此刻毫无血色,眼白部分布满了血丝。她的瞳孔是涣散的,没有焦距。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声音像是从很深的井底传上来的,带着回音和水汽: “我……”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困难的事情。 然后她说完了那句话: “……是怎么掉下去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小格格咬着棒棒糖,事不关己地飘在一旁。 窗外传来遥远的车鸣声,邻居的电视还在放戏曲,楼下的野猫在叫春。 但这一切声音都变得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处理眼前的信息: 一、我被开除了。 二、我被一个清宫装小女孩扇了一巴掌。 三、我签了鬼差卖身契。 四、我现在有阴阳眼了。 五、我面前站着一个跳楼死的女鬼,问我她是怎么死的。 六、这女鬼长得还有点眼熟,好像是我上周在热搜上看过的那个网红主播。 信息量太大,CPU烧了。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叫苏婉的女鬼,用尽毕生所有的职业素养,挤出一个标准服务行业微笑: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们地府办事处实行预约制,没有预约的话,请先去那边取个号。” 我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墙角。 “今天的号已经取完了,您明天请早。” 苏婉的鬼魂歪了歪头,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一旁的小格格“噗嗤”笑了出来,棒棒糖差点掉地上。 “有意思。”她飘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林怼怼,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 然后她凑近我耳边,轻声说: “这个客户,就交给你了。七天之内解决,超时扣功德点。” “还有,记得写工作报告,不少于三千字。” “格式要求回头发你,记得用仿宋GB2312,字号小四,行距1.5倍。”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消失在空气里。 临走前,她留下最后一句话: “加油哦,新同事。” “我看好你。”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苏婉的鬼魂。 我们大眼瞪小眼。 她还在问:“我……是怎么掉下去的?” 我抹了把脸,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我说,“苏婉是吧?咱们坐下来谈谈。” “不过先说好,地府没给我配心理咨询师的资质,所以你哭的话,我只能递纸巾,不能给你擦眼泪。” “另外,咨询费……算了,第一次免费体验吧。” 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来,坐。” 苏婉的鬼魂飘过来,僵硬地坐下。沙发垫子没有凹陷——她根本没有重量。 我打开手机,搜索“苏婉坠楼”。 弹出一堆新闻: 《知名网红主播苏婉深夜坠楼身亡,疑似为情所困》 《警方排除他杀可能,网红苏婉系意外坠楼》 《苏婉男友痛哭失声: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空洞的女鬼。 “那么,”我说,“让我们从头开始。” “七月十五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婉的嘴唇动了动。 窗外,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的新工作,也开始了。 第2章 第二章 第一个客户是跳楼女鬼 客厅里的钟指向凌晨一点。 “我……是怎么掉下去的?”她又问了一遍。 她缓缓转过头——真的是缓缓,像生锈的机器——看向我。 “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慢慢分析。”我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首先,能不能告诉我,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苏婉的眼神更加空洞了。 “我在直播。”她的声音飘忽不定,“晚上九点,例行跳舞直播。粉丝说想看夜景,我就去了天台……然后……” 她停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掉下去了。”她说。 我:“……”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具体点行吗?”我耐着性子,“比如,你去天台的时候有谁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苏婉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死机了。 终于,她开口:“天台……很黑。风很大。我有点怕……但粉丝说想看。” “然后呢?” “然后我就掉下去了。”她重复。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冷静,林怼怼。你是专业的——虽然专业是被迫的,但好歹也是个鬼差了。要耐心,要温和,要像对待客户一样对待这位死者。 “苏小姐,”我睁开眼,露出职业微笑,“咱们能不能跳过掉下去这个部分,说说掉下去之前的事?比如,你为什么要去天台直播?是自己想去的,还是有人建议的?” 苏婉歪着头思考——或者说,做出思考的姿态。 “是……他说可以去天台。”她轻声说,“他说夜景好看,粉丝会喜欢。” “他是谁?” “男朋友。” 我精神一振:“男朋友叫什么名字?你们当时在一起吗?” 苏婉摇头:“他不在。他在微信上说的。” 我记下:“微信记录还有吗?” “手机……摔碎了。”苏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掉下去的时候,一起摔碎了。” 行吧,物理证据毁灭。 我换了个方向:“那你掉下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 苏婉的鬼魂突然颤抖起来。 不是轻微的颤抖,是剧烈的、筛糠一样的颤抖。她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温度骤降,茶几上的水杯表面结出了一层薄霜。 “我……我看到……”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玻璃,“一只手……推了我……” 我的左眼猛地刺痛起来。 比之前更剧烈的痛,像有根针扎进了眼球深处。我捂住眼睛,闷哼一声。透过指缝,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碎片一:天台的边缘。生锈的栏杆,油漆剥落。一只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紧紧抓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是苏婉的手。 碎片二:另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腕上有一块黑色的手表,表盘在夜色里反着冷光。 碎片三:那只手重重推在苏婉背上。一个模糊的男声,带着某种扭曲的快意:“去死吧。” 碎片四:坠落。天空在旋转,地面在逼近。风灌进耳朵,灌进嘴巴,灌进每一个毛孔。最后的念头是:为什么? 画面戛然而止。 我大口喘着气,后背全是冷汗。左眼的刺痛慢慢消退,但那些画面还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你看到了吗?”苏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抬起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我面前,脸离我只有十厘米。她的瞳孔还是涣散的,但里面多了一些东西——一种急切的、绝望的哀求。 “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她问,“那只手……那个声音……” 我咽了口唾沫。 “是。”我老实承认,“我看到了。有人推了你。” 苏婉的鬼魂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哭了。 没有眼泪的那种哭。鬼魂流不出眼泪,但她肩膀抽动着,嘴巴张开发出无声的恸哭。那种悲伤是实质性的,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淹没了整个房间。 我手足无措。 “那个……苏小姐,你别哭啊。”我笨拙地安慰,“至少现在我们确定了,你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是他杀。我们有调查方向了。” 她慢慢止住哭泣,抬起脸看我。 “为什么?”她轻声问,“为什么他要推我?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他说要娶我的……”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但我知道,我必须找出答案。 否则这个女鬼会一直在我客厅里哭,而我可能会因为长期见鬼导致精神失常——或者更惨,因为完不成KPI而投胎成穷鬼。 “我会查清楚的。”我说,“给我点时间。” 苏婉点点头,退回到沙发另一端。她的身形比刚才更淡了一些,像是消耗了太多能量。 “我……困了。”她喃喃道,“鬼也会困吗?”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你要不……去休息休息?” “去哪休息?” “这个……”我环顾四周,最后指了指阳台,“那边有个吊篮椅,你要不去那儿待着?风景好,通风,还不占地方。” 苏婉真的飘到阳台去了。 我看着她蜷缩在吊篮椅里,身形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在沙发上,感觉像刚跑完马拉松。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微信有新消息。 点开,是一个陌生头像发来的文件。头像是个穿着清宫装咬着棒棒糖的小女孩——正是情似花。 文件1:《地府鬼差工作手册(第38修订版).pdf》 文件2:《工作报告模板(2023版).docx》 文件3:《阴阳眼使用说明及注意事项.txt》 附带一条语音消息。 我点开,情似花稚嫩但老气横秋的声音传出来:“林怼怼,这是你的工作资料。平板电脑在茶几下面,以后就用那个写报告。苏婉的案子给你七天时间,超时扣功德点。对了,阴阳眼刚开可能会有点副作用,比如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习惯就好。还有,别试图用阴阳眼偷看别人洗澡,我们有监控。” 我:“……” 谁要偷看别人洗澡啊! 我在茶几下面果然摸到了一个平板电脑。纯黑色,没有logo,摸上去冰凉。按亮屏幕,壁纸是地府全景图——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中间有条浑浊的河,河上有座桥,桥头有个老太太在熬汤。 还挺写实。 我打开微信,给情似花回消息:“领导,有个问题。调查需要经费吗?比如交通费、资料费、可能的道具费?地府给报销吗?” 三秒后,回复来了:“自费。” 我:“……那工资呢?有底薪吗?五险一金呢?” “完成任务有功德点,功德点可以兑换阳寿、财运、桃花运等。底薪没有,五险一金更没有。我们是灵活就业。” 我:“这是黑工吧?!” “爱干干,不干扣阴德。” 我把平板摔在沙发上。 冷静,林怼怼。你现在是鬼差了,要有鬼差的职业素养。不就是自费调查吗?不就是没工资吗?不就是可能因为完不成KPI而投胎成穷鬼吗? ……这工不打也罢! 但想到苏婉蜷在阳台吊篮椅里的样子,想到她无声恸哭的样子,我又心软了。 算了,就当是做公益。 我捡回平板,打开《阴阳眼使用说明》。 第一行字就让我瞳孔地震:“注意:阴阳眼开启后,您将能看到灵体、阴气、怨气等非物质存在。初期可能会出现眩晕、恶心、幻视等症状,属正常现象。建议随身携带薄荷糖,难受时含一颗。” “另:阴阳眼可主动聚焦于特定灵体,以查看其死亡相关记忆碎片。使用方法:盯着目标,心里默念‘让我看看你怎么死的’。注意,此功能耗能较大,每日建议使用不超过三次。” “再另:如果看到穿红衣服的女鬼对你笑,请立即闭上眼睛念金刚经。如果没有念过金刚经,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行,总之要正气凛然。” 我:“……” 这说明书是谁写的?也太不正经了吧! 但我还是认真看完了。总结下来就是:阴阳眼是个被动技能加主动技能的结合体。被动是一直开着,能见鬼;主动是聚焦某个鬼,看它的死亡回放。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苏婉死亡的天台,用主动技能看看能不能捕捉到更多线索。 说干就干。 我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衣服——黑色T恤加运动裤,把头发扎成马尾。想了想,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小型手电筒,一包纸巾,还有墨道长之前送我的那张“镇宅符”。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带着总比不带强。 出门前,我看了眼阳台。苏婉的鬼魂已经完全透明了,只能隐约看到吊篮椅在轻轻摇晃。 “我出去一趟。”我对空气说,“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吊篮椅晃了一下,算是回应。 凌晨两点的小区静得可怕。 路灯把树影拉得奇形怪状,风吹过时,那些影子就像活物一样蠕动。我裹紧外套,快步走向小区门口。 门卫大爷还在打盹,电视机里的戏曲换了一出,现在是《牡丹亭》。杜丽娘在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应景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正在听深夜情感热线。 “去哪儿?”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说了苏婉坠楼的那栋大厦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姑娘,这么晚去那儿?那地方前几天刚死过人,不吉利。” “我知道。”我说,“我就是去……看看夜景。” 司机摇摇头,没再说话,打开了广播。 情感热线里,一个女听众正在哭诉:“我男朋友跟我闺蜜跑了,还把我们的存款全卷走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主持人用温和的声音说:“这位听众,你要相信,每一次失去都是为了更好的遇见。你要学会放下,向前看。” 女听众哭得更厉害了:“我放不下!我要是能放下,我还打电话给你干嘛!” 我:“……”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大厦楼下。 这是一栋三十层高的写字楼,外墙是深蓝色的玻璃幕墙,在夜色里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层还亮着灯——那是加班的社畜,和我几小时前一样。 我付钱下车,站在大厦门口。 夜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飞。抬头看,楼顶淹没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保安亭里有个年轻保安在玩手机。我走过去,敲了敲窗户。 他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有事吗?” “我想去天台。”我直接说。 保安的表情变得古怪:“天台?这么晚去天台干嘛?而且天台不对外开放。” “我是记者。”我随口胡诌,“来做个专题报道,关于城市高空安全。” “记者证呢?” “忘带了。” 保安显然不信:“那不行。没有许可不能上去。而且这几天天台在维修,很危险。” 维修?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维修什么?” “栏杆。”保安说,“前几天不是有人掉下来吗?物业检查发现那边栏杆松动了,就围起来修了。” 栏杆松动。 所以表面上看,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主播去天台直播,靠在松动的栏杆上,栏杆断裂,人掉下去。 完美的事故。 如果不是苏婉的鬼魂说有人推她,如果不是我的阴阳眼看到了那只手。 “我就上去看一眼。”我试图争取,“五分钟就行。” “真不行。”保安摇头,“你要是真想看,明天白天来,找物业开许可。” 我知道没戏了。 转身离开保安亭,我绕到大厦侧面。那里有一排商铺,其中一家便利店还开着。我走进去,买了瓶水,顺便跟收银员搭话。 “听说前几天这儿掉下来一个人?”我故作随意地问。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她点点头,压低声音:“是啊,可吓人了。我那天上晚班,听到外面‘砰’一声,还以为是车祸,结果出去一看……” 她打了个寒颤:“别提了,我做了好几天噩梦。” “是意外吗?”我问。 “警察说是意外。”小姑娘撇撇嘴,“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那女的我知道,是个网红,长得可漂亮了。之前还经常来我们店里买咖啡,每次都有个男的陪着,说是她男朋友。但出事那天,那男的根本没出现。” 我精神一振:“你记得那男的长什么样吗?” “挺高的,瘦瘦的,戴个眼镜,看起来挺斯文。”小姑娘回忆,“不过我不太喜欢他,感觉假惺惺的。有次那女的买完东西,他就在外面抽烟,一边抽一边打电话,说什么‘差不多了’、‘可以收网了’——听着就不像好话。” 差不多了。可以收网了。 这听起来像是……计划即将完成的说法。 “他们经常吵架吗?”我问。 “没见吵过架。”小姑娘说,“但那女的看起来不太开心。有次她一个人来,坐在窗边发呆,我叫她她都没听见。” 我又问了一些细节,但小姑娘知道的不多。临走时,她好心提醒我:“姐姐,你打听这些干嘛?这事儿邪门得很,你还是别掺和了。” “为什么邪门?” “因为……”她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有人说,半夜能听到天台上有人哭。还有人看到,那女的鬼魂在天台飘来飘去。” 我心里一紧。 看来苏婉的鬼魂不是一直待在我家,她也会回死亡现场徘徊。 离开便利店,我再次抬头看向大厦。 天台。 我必须上去。 正面进不去,那就找别的路。 我绕到大厦后方,那里有个货运通道。铁门关着,但没锁死,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是楼梯间,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台阶。 楼梯间里有一股霉味,混合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通下水道、□□、贷款、重金求子。 我开始爬楼。 一层,两层,三层…… 爬到十层时,我已经气喘吁吁。平时缺乏运动的报应来了,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但我不能停。 苏婉在等我给她答案。 那只推她的手,那个说“去死吧”的声音,那个看起来斯文却可能在电话里说“可以收网了”的男朋友。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爬到二十层时,我实在爬不动了,靠在墙上休息。楼梯间里很安静,只有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然后,我听到了别的声。 脚步声。 从上往下传来的脚步声。 很轻,但很清晰,一步,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我浑身一僵。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谁会走楼梯? 我屏住呼吸,往上看。楼梯是螺旋式的,看不到上面的人,只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二十五层……二十四层……二十三层…… 我下意识往后退,想找个地方躲。但楼梯间空荡荡的,除了台阶就是墙壁。 二十三层……二十一层……二十层。 脚步声停在了我所在的这一层。 我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 声控灯灭了。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很轻,但离我很近。就在转角处,只要再走几步,我们就会面对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腿开始发麻。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往下走。 十九层……十八层……十七层…… 慢慢远去了。 我长长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等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我才扶着墙站起来,继续往上爬。 剩下的十层,我爬得格外小心,每一步都尽量不发出声音。终于,我到达了顶层。 通往天台的门是铁质的,漆成深绿色,上面挂着一把锁。 但锁是开着的,只是虚挂在门栓上。 我轻轻取下锁,推开门。 风瞬间灌了进来,猛烈得差点把我吹倒。我眯起眼睛,迈步踏上天台。 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四周有围墙,围墙上方是栏杆。地面铺着沥青,有些地方已经开裂,长出杂草。角落里堆着一些建材:钢管、水泥袋、还有一台锈迹斑斑的发电机。 我走到天台边缘。 就是这里。 苏婉掉下去的地方。 栏杆果然有一截被围了起来,缠着黄黑相间的警示带。我凑近看,那段栏杆的连接处有断裂的痕迹,但断裂面很新,不像是自然锈蚀。 更像被人……锯过? 我蹲下身,仔细查看。栏杆是金属的,断裂处参差不齐。我伸出手,想摸一下—— “别碰。” 一个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慢慢转过头。 天台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男人。 大约五十多岁,穿着普通的夹克衫,头发有些花白。他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光柱正打在我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 “你是谁?”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这么晚在这儿干什么?” 我脑子飞快转动:“我……我是记者,来……” “记者?”他打断我,“记者证呢?采访许可呢?还有,哪个记者会半夜两点偷偷摸摸爬楼梯上天台?” 我哑口无言。 男人走近了几步。手电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脸:方脸,浓眉,眼神锐利得像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种气场……是警察。 直觉告诉我,这是个警察。 “我……”我试图解释,但编不出合理的理由。 男人收起手电,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市局刑警队,李卫国。”他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跟苏婉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张了张嘴。 还没发出声音,突然,我的左眼又开始刺痛。 这一次的痛来得更凶猛,像有把刀在眼球里搅动。我捂住眼睛,透过指缝,我看到了—— 苏婉的鬼魂,就站在李卫国身后。 她看着我,缓缓抬起手,指向天台某个角落。 然后,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 “那里……” “有东西。”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天台的另一个角落,堆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在那些钢管和水泥袋后面,似乎藏着什么。 李卫国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他问。 我放下手,左眼的痛感慢慢消退。 “那里。”我说,“好像有东西。” 李卫国皱眉,但还是走了过去。他踢开几根钢管,手电光照向角落。 然后,他愣住了。 我也走过去,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个黑色的男士手包。 皮质,看起来很昂贵。但此刻它躺在灰尘里,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叠现金,几张卡,还有一个……手机。 李卫国戴上手套,捡起手机。 按亮屏幕,锁屏壁纸是一张合照。 照片里,苏婉笑靥如花地靠在一个男人肩上。那个男人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而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手表。 和我在死亡碎片里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李卫国抬头看我,眼神复杂。 “你知道这是谁的吗?”他问。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这是苏婉男朋友的包。”我说。 李卫国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掏手铐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 “小姑娘,”他说,“不管你是谁,现在你摊上事了。” “这案子,没完。” 夜风吹过天台,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我站在三十层高的楼顶,脚下是沉睡的城市,面前是一个老刑警,身后是一个女鬼。 而我的鬼差生涯,才刚刚开始。 第3章 第三章:冤种刑警与邻居道士 市局刑警队的询问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 我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椅子很冰,透过单薄的运动裤传来阵阵寒意。对面坐着两个人:李卫国,还有他的徒弟——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脸“我是警校优秀毕业生”的年轻警察。 “姓名。”年轻警察打开记录本,语气严肃。 “林怼怼。”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在“怼怼”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真名?” “身份证上就这么写的。”我叹了口气,“我爸姓林,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疼得直怼病床栏杆,所以……” 李卫国咳了一声,打断我的家庭故事讲述:“职业。” “前新媒体编辑。”我补充,“今天刚失业。” “为什么去天台?” “看夜景。” “半夜两点去看夜景?” “失眠。”我面不改色,“失业导致的焦虑症,医生建议多接触大自然。天台算半户外,四舍五入就是大自然。” 年轻警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卫国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的手很大,指节粗壮,手背上有几道陈年疤痕。这双手应该抓过不少犯人。 “林小姐,”他慢慢地说,“你知道发现命案现场遗留物,却不上报,是什么性质吗?” “我没有不上报。”我辩解,“我正准备上报,您就来了。这叫……警民合作,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不是用在这里的。”年轻警察忍不住纠正。 李卫国没接话,只是盯着我看。他的眼神很沉,像能看透人心。我莫名有点心虚——毕竟我确实隐瞒了关键信息,比如我能见鬼,比如我知道苏婉是被推下去的。 “你和苏婉什么关系?”他换了个问题。 “没关系。”我说,“就是在网上看过她直播,算是……路人粉?” “路人粉会半夜去她死亡现场?” “这不是想祭奠一下嘛。”我越编越顺,“粉丝文化,您可能不懂。我们这代人表达哀思的方式比较特别。” 年轻警察在本子上刷刷记录,一边记一边摇头。 李卫国沉默了几分钟。询问室里只有空调的嗡嗡声,还有年轻警察写字的沙沙声。 最后,李卫国站起身:“小张,给她做份详细笔录。然后让她走。” 叫小张的年轻警察一愣:“李队,这就让她走?她嫌疑很大啊!” “她没有作案时间。”李卫国说,“苏婉死亡那晚,她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有监控和同事证明。之后她直接回家,小区监控也能证实。”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已经查过我了? 李卫国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林怼怼,我不管你是真粉丝还是另有目的。但这个案子,你别再插手。” “为什么?”我下意识问。 “因为危险。”他说得很直接,“苏婉的死不是意外,这一点我们清楚。但凶手可能还在盯着这个案子。你一个普通人,卷进来没好结果。” 他说完就离开了询问室。 小张一边给我做笔录,一边嘀咕:“我们李队就是心软。要我说,就该把你扣个二十四小时,好好查查你的底细。” 我乖巧地坐着,任由他问。姓名年龄住址职业家庭成员社会关系……一套流程走完,天都快亮了。 最后,小张让我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 “你可以走了。”他板着脸说,“但手机保持畅通,随时可能传唤你。” 我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走到门口时,小张突然叫住我:“喂。” 我回头。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那个……你真觉得苏婉是他杀?” 我顿了顿,点头。 “为什么?”他问,“警方通报说是意外,现场也没有明显他杀证据。” “直觉。”我说,“女人的直觉。” 小张嗤笑一声:“直觉破不了案。破案要靠证据,靠逻辑,靠刑侦技术。” 我没接话,推门出去了。 走出市局大楼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空气清凉,带着露水的味道。我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像是刚从某个密闭空间里逃出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探头:“走吗?”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小区地址。车开动后,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一夜没睡,精神却异常亢奋。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今晚的经历:苏婉的鬼魂、天台上的手包、李卫国的眼神、那块手表…… 手表。 我猛地睁开眼睛。 那块手表我在死亡碎片里见过。戴手表的那只手推了苏婉。 所以手包的主人——苏婉的男朋友——很可能就是凶手。 但他为什么要把手包留在现场?是故意还是疏忽?如果是故意,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疏忽,那他当晚一定很慌张…… “姑娘,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付钱下车,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小区。门卫大爷已经醒了,正在晨练,打一套我看不懂的拳法。 “小林啊,这么早?”他跟我打招呼。 “加班。”我随口应道。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大爷摇摇头,“你看你这脸色,跟鬼似的。” 我:“……” 某种程度上,他说得对。 爬上五楼,站在503门口,我掏钥匙的手都在抖。不是怕,是累的。 钥匙刚插进锁孔,隔壁504的门开了。 墨道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印有“道法自然”四个字的T恤和海绵宝宝睡裤,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怼怼?”他揉着眼睛,“你一晚上没回来?” “嗯。”我打开门,“加班。” “加班到天亮?”他狐疑地看着我,“你们公司不是把你开了吗?” 我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昨晚听见你砸墙了。”他打了个哈欠,“虽然隔音不好是事实,但你那声‘不如死人来钱快’喊得也太响了,整层楼都能听见。”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情绪激动,见谅见谅。” 墨道长没接话,而是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身上……”他缓缓说,“有阴气。” 我心里一咯噔。 “什么阴气?”我装傻,“可能是昨晚去的地方不干净……” “不是那种不干净。”墨道长凑近了些,鼻子动了动,“是……死人的味道。很新鲜的死人味道。” 我后退一步,干笑:“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我是道士。”他严肃地说,“虽然是个半吊子道士,但基本功还是有的。你这身阴气,至少跟灵体接触了三个小时以上。” 我沉默了。 墨道长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清晨的走廊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鸟叫声。 最后,我叹了口气:“进来说吧。” 墨道长眼睛一亮,立刻闪身进门,动作敏捷得不像刚睡醒的人。 我把门关上,把包扔在沙发上,自己也瘫坐下去。墨道长自觉地坐到我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瓜子,开始嗑。 “说吧。”他吐出瓜子壳,“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我看着他嗑瓜子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魔幻:我一个刚签约的鬼差,在跟一个穿海绵宝宝睡裤的道士讨论灵异事件。 “我见鬼了。”我决定说实话——部分实话。 墨道长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一秒,然后继续:“哦。然后呢?” “你不惊讶?” “我干这行的,什么没见过。”他淡定地说,“什么样的鬼?男鬼女鬼?老鬼小鬼?冤死鬼还是厉鬼?” “女鬼。”我说,“跳楼死的,网红主播,叫苏婉。” 墨道长手里的瓜子撒了几颗。 “苏婉?那个前几天热搜上的……” “对。” 他表情严肃起来:“她找你干嘛?”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让我帮她查。” “为什么找你?” “因为我……”我顿了顿,“我能看见她。” 墨道长放下瓜子,站起身,绕着沙发走了一圈,像在观察什么稀有动物。最后他停在我面前,弯腰盯着我的眼睛。 “你开阴阳眼了?”他问。 “……你怎么知道阴阳眼?” “我是道士!”他强调,“虽然半吊子,但理论知识满分好吗!你这瞳孔颜色不对,左眼比右眼颜色深,这是刚开阴阳眼的典型症状。” 我下意识摸了摸左眼。 “谁给你开的?”墨道长追问,“这可不是随便能开的玩意儿,弄不好要折寿的。” 我不想提小阎王,于是含糊道:“一个……专业人士。” 墨道长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转身往门外走。 “你干嘛?”我叫住他。 “回去拿家伙。”他头也不回,“你这情况得处理处理,不然迟早出事。” 五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乾坤一袋装”。 他从包里掏出:一叠黄符纸、一盒朱砂、一支毛笔、一个小香炉、三根线香,还有……一包薯片。 “这是?”我指着薯片。 “饿了。”他理直气壮,“做法事很耗体力的。” 我:“……” 墨道长把香炉放在茶几上,点燃线香。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檀香味。他又摊开黄符纸,蘸了朱砂,开始画符。 他的动作很熟练,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虽然穿着海绵宝宝睡裤,但这一刻还真有点道士的样子。 “这是什么符?”我问。 “净宅符。”他头也不抬,“你身上阴气太重,带回家了,得清一清。不然时间长了,你这屋子会变成聚阴地,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止一个鬼了。” 我打了个寒颤。 画完符,墨道长把符纸贴在我家门框上、窗户上、还有我卧室门口。每贴一张,他都要念一段咒语,声音低沉,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做完这些,他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 “这又是什么?” “牛眼泪。”他说,“我自己提炼的,纯度不高,但够用。你刚开阴阳眼,控制不好,有时候想看的不出来,不想看的乱蹦。这个可以临时增强阴阳眼效果,但持续时间短,副作用是……可能会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东西。” 我接过瓶子,里面是透明的液体,看不出特别。 “怎么用?” “滴眼睛里,一滴就行。不过建议你慎用,我上次试了下,看见隔壁王奶奶家的狗其实是她前夫投胎的,吓得我一个星期没敢跟王奶奶打招呼。” 我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摔了。 “还有,”墨道长坐回沙发,重新抓起瓜子,“你跟鬼沟通的方式太原始了。就靠问?那效率得多低。” “那应该怎么沟通?” “很多方法啊。”他如数家珍,“托梦、附身、通灵板、自动书写……不过这些都有风险。我建议你从简单的开始:心念感应。” “什么意思?” “就是别用嘴说,用脑子想。”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鬼魂本质是一种能量体,它们接收信息不靠听觉,靠感知。你集中精神,把你想问的问题‘想’给它们,它们能收到。同理,它们想告诉你的,也会直接‘传’到你脑子里。” 听起来很玄乎。 但鉴于我连鬼差都当了,再玄乎的事也能接受。 “我试试。”我说。 “现在别试。”墨道长制止,“你精神消耗太大,强行使用心念感应容易被反噬。先休息,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我确实困了。从昨晚到现在,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放松下来,眼皮就开始打架。 墨道长看了看我,起身收拾东西:“我回去了。记住,阴气我已经清过了,但你自己悠着点。跟鬼打交道不是闹着玩的,它们偏执、记仇,而且……大多数死得都不太愉快。” 走到门口,他回头又说了一句:“对了,如果需要技术支持,可以找我。收费公道,熟人八折。” 我忍不住笑了:“你们道士也搞会员制?” “与时俱进嘛。”他眨眨眼,关上门走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线香已经燃尽,空气中还残留着檀香味。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狗(或兔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苏婉的案子、李卫国的警告、墨道长的建议、还有那份鬼差工作……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小阎王发来的消息:“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温馨提示:苏婉的案子还剩六天。报告记得写,要图文并茂。” 我回了个“OK”的手势。 然后打开平板,新建文档,标题:《关于协助魂魄苏婉调查死亡真相的阶段性报告》。 写什么呢? “今日凌晨,我前往案发现场,遇到一名刑警,发现一个手包……” 太像报案记录了。 删掉重写:“客户苏婉,诉求为查明死因。经初步调查,怀疑系他杀,嫌疑人为其男友……” 还是太正式。 我扔开平板,决定先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些死亡碎片:天台、手、坠落……但这次更清晰了一些。我能看到那只手上的细节: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皮肤很白,手腕内侧…… 有一个纹身。 黑色的,蛇形的,缠绕在腕骨上。 我猛地惊醒。 窗外天光大亮,已经中午了。我坐起身,心脏还在狂跳。 那个纹身。 我在现实中也见过。 在便利店员小姑娘的描述里,苏婉的男朋友“高高瘦瘦,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但没有提到纹身。 是她没注意到,还是……纹身是最近才有的? 我抓起手机,想给情似花发消息,问她能不能查生死簿看看苏婉男朋友的信息。但转念一想,地府应该不管活人**吧? 正犹豫着,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墨道长,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李卫国,还有小张。 李卫国还是那件夹克衫,但换了条裤子。小张手里拎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正是昨晚那个黑色手包。 “林小姐,”李卫国开门见山,“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 “请进。”我侧身让开。 两人进屋,李卫国的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门框上的黄符纸上。 “这是?”他问。 “装饰品。”我面不改色,“最近流行的……中式复古风。” 李卫国没多问,在沙发上坐下。小张站在他身后,一副保镖架势。 “我们检查了手包里的物品。”李卫国说,“现金三万两千元,银行卡四张,身份证一张,还有一部手机。手机有密码,但我们技术科破解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显示,苏婉死前一周,和她男朋友陈浩发生过激烈争吵。陈浩疑似有外遇,苏婉提出分手,陈浩不同意。” 我心里一紧:“所以陈浩有杀人动机。” “目前看是这样。”李卫国点头,“但光有动机不够,我们需要证据。现场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栏杆的断裂也确实是老化所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那手包呢?”我问,“陈浩的手包为什么会在天台?”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卫国说,“我们传唤了陈浩,他说手包一周前就丢了,还报了警。派出所确实有记录。” “所以他可能是故意的?”小张插话,“故意把手包留在现场,制造自己不在场的假象?” “如果真是这样,那太蠢了。”李卫国摇头,“留下这么明显的物证,不符合一个精心策划的凶手的行为逻辑。” 我想了想,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手包不是陈浩放的呢?” 两人都看向我。 “什么意思?”李卫国问。 “如果有人想嫁祸给他。”我说,“故意偷了他的手包,放在现场。” 李卫国沉默了几秒:“有这个可能。但谁会这么做?苏婉的社会关系我们查过了,除了陈浩,没有明显矛盾。”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也没答案。 “林小姐,”李卫国站起身,“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另外,有个问题想私下问你。” 他示意小张先出去。小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门关上后,李卫国压低声音:“你昨天在天台,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心跳漏了一拍:“您指什么?” “比如,”他盯着我的眼睛,“某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手心开始冒汗。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能见鬼?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强装镇定。 李卫国看了我很久,最后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我没问。但林小姐,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案子,你别再插手。”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如果您觉得危险,为什么还要查?” “因为我是警察。”他说得很简单,“这是我的工作。”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陈浩那边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你想起什么新线索,随时联系我。”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接过名片,看着他离开。 门关上后,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个李卫国,太敏锐了。 我走到阳台,苏婉的鬼魂不在吊篮椅里。可能又去别处徘徊了。 我拿出墨道长给的牛眼泪瓶子,犹豫了一下。 最后,我还是决定试试。 按照墨道长说的,我滴了一滴在左眼里。液体凉凉的,有点刺激。眨了几下眼后,世界开始变化。 不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是……细节上的变化。 我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微尘,在阳光里像金色的星屑。能看到墙壁里隐隐的水管线路,像蓝色的血管。还能看到…… 阳台角落里,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苏婉。 她比昨晚更淡了,几乎透明。她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 我集中精神,试着用心念感应。 “苏婉。”我在心里说,“能听到吗?” 她猛地抬起头。 她的脸转向我,虽然还是模糊,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惊讶。 “你……在跟我说话?”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空灵而遥远。 “对。”我在心里回应,“我找到了新线索。你男朋友陈浩,他手腕上是不是有个纹身?蛇形的?” 苏婉的鬼魂颤抖了一下。 “纹身……”她喃喃,“好像有……我不记得了……” “仔细想想。”我引导她,“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手腕上有没有纹身?或者,他最近有没有新纹身?” 苏婉开始努力回忆。 她的身形波动起来,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回忆死亡的过程,对鬼魂来说是二次伤害。 突然,我的左眼又开始刺痛。 这一次,画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 天台。夜晚。风很大。 苏婉站在栏杆边,举着手机直播:“宝宝们,今天的夜景好看吗?哇,谢谢‘爱婉一生’送的火箭!么么哒!” 她笑得很甜,对着镜头飞吻。 然后,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 那只手很白,手指修长,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手表。而在手表上方,腕骨的位置—— 有一个黑色的蛇形纹身。 纹身很新,边缘还泛着红,像是刚纹不久。 手猛地推在她背上。 苏婉的尖叫被风声吞没。她回头,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看到了一张脸。 那张脸在夜色里模糊不清,但我能认出轮廓—— 不是陈浩。 是另一张脸。 一张我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脸。 画面戛然而止。 我捂住左眼,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苏婉的鬼魂飘到我面前,急切地问:“你看到了?是谁?推我的是谁?” 我抬起头,看着她。 “不是陈浩。”我说。 “那是谁?”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我见过那张脸。我一定见过……” 在哪里呢? 在哪里见过呢? 我拼命回忆,但脑子像一团浆糊。牛眼泪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苏婉的鬼魂开始变得不稳定,时隐时现。 “我……撑不住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明天……再……” 她消失了。 阳台上只剩下我,和空荡荡的吊篮椅。 我扶着墙站稳,左眼的刺痛慢慢消退。但那个画面还在脑海里反复播放:那只手,那个纹身,那张模糊的脸…… 我一定见过他。 在哪里? 什么时候? 我走回客厅,瘫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是墨道长发来的:“怎么样?牛眼泪好用吗?副作用来了记得多喝水,补充电解质。” 我回:“看到了一张脸。推苏婉的凶手的脸。但我记不清是谁。” 几秒后,墨道长回复:“需要帮忙吗?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说。” “你可以试着……画下来。” “我画画很差。” “没关系,大概轮廓就行。画完发给我,我用AI人脸识别帮你匹配一下——我写了个程序,能爬取全网公开的人脸数据。虽然不合法,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我看着这条消息,忽然觉得,有这个不靠谱的道士邻居,可能是我成为鬼差后唯一的好运。 “等我。”我回消息,“我试试。” 我找出纸笔,凭着记忆开始画。 画得很丑,但基本特征都保留了:脸型、眼睛的大致形状、鼻梁的高度…… 画完后,我拍下来发给墨道长。 然后,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成昏黄。 就在我以为不会有结果的时候,手机响了。 墨道长发来一张图片,还有一句话: “匹配到了。” “但我觉得,你最好先坐下来再看。” 我点开图片。 那是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笑容温和。 他是—— 苏婉就诊的心理医生。 而在他的手腕上,在袖口微微露出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蛇形纹身。 我的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地板上。 屏幕碎了。 像苏婉坠楼时,摔碎的手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