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在复仇路上杀疯了》
1. 小阿蛮,找娘亲
破旧的院落里有棵粗壮的老榕树,树冠很大,覆盖了这座院落的一大部分天空。
树上有一个硕大的鸟窝,大到什么程度呢?它像一间树屋一样牢牢地架在粗壮的枝丫上。
突的一个小孩子的头从鸟窝里冒了出来,她得意地打量着树下忙碌的师兄和师姐们。
这老鸦窝是阿蛮的秘密基地,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位置也好,树冠茂密直接为这方小天地遮风挡雨。
有些得意于自己的厉害,阿蛮舒服地躺在鸟窝里,又从怀里掏出一包麻花美美地享受起来。
“阿蛮!阿蛮!”树下传来盈盈的声音。
这个盈盈原是流落街头的孤女,被浸心月收作徒弟后就养在跟前,现在是阿蛮的师姐。
盈盈满院子的找阿蛮,这个小丫头顽皮得要命,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正着急呢,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打了一下自己,低头一看竟是半根麻花。
“我在这儿呢,怎么了?”
盈盈抬头才看到阿蛮俏生生的小脸竟然从那大鸟窝里探出来。
“诶哟,我的祖宗,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也不怕那老鸦回来啄伤你。”
这鸟窝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鸟,平时也只有师父和师叔能与它交流,他们师兄妹们可都不敢跟它打交道。
“嘿嘿,我现在跟阿黑关系可好了。盈盈你也上来玩,这上面可大了,躺三个人都没问题。”
为了能到这个鸟窝里玩,阿蛮可费了不少功夫跟娘学习训兽的功夫。
“别玩了,赶紧下来,他们从锦西回来了!”
一句话直接让阿蛮从树上“飞”了下来,拉着盈盈就冲到外头的大街上。
这会儿的街道两边已经站满了拿花的百姓,大家兴高采烈地高呼着。
“大诏天下无敌!”
“安定候威武!”
“大诏天下无敌……”
热烈的山呼海啸将整个京都都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穿着黑甲的士兵们如黑云压境一般进入了京都。
虽凯旋而归,但黑甲军依旧军纪严明,从士兵到将领竟无一人解甲松懈。他们被沙场血洗过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从头盔下注视着前方。
盈盈和阿蛮两人挤在人群里,遇到了招娣,她也是被浸心月收养的孤儿。
三个小姐妹就像三只小老鼠一样穿梭在人群中,希望能找到自己想看到的身影。
只是她们个子矮,除了从喧闹的人声中只能听到沉重的马蹄声,透过大人们的头顶,看到旌旗翻卷间。
阿蛮垫脚努力想要给自己挤一道缝,却只能勉强看到队伍里有一个穿着朱红色披风的将军背影。
那人身材健壮,即便坐在马上也能看得出来是位猛将。
“这是谁啊?这是哪里的队伍啊?”阿蛮扒着旁边一个正在欢呼的百姓问道。
那百姓一低头看到是个俏丽的小女孩,热情地回答道:“孩子,这是我们大夏的安定候!他在边塞驻守十年,今年和锦西交战。这次他打了一个大胜仗,得了皇上的圣旨,今日班师回朝了。”
“那奉仙司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吗?”阿蛮一听是从锦西回来的知道自己没有找错,立马着急地追问道。
“什么奉仙司?这里就是安定候的军队,其他的没听过。”
这热情的大娘以为是小孩子胡诌,连忙摆手,继续扭过头去高呼:“安定候威武!安定候威武!”
阿蛮皱起了小脸,娘应该就是跟着安定候他们一起回来,肯定是这大娘不知道而已。
不死心的阿蛮头一扭,专心在队伍里找奉仙司的小旗。
队伍里旗帜很多,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找的。
她有些着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盈盈和招娣都有些跟不上她了。
正巧瞅准一个机会,阿蛮像条鱼一样从维持秩序的两个士兵中间挤了出去,士兵反应慢了一拍没拦住,只拦住了也想跟在后头挤出来的盈盈和招娣。
“阿蛮!阿蛮,你慢点儿!”盈盈有些担心,但是阿蛮这会儿不管不顾地往队伍里冲。
进城的队伍里基本都是士兵,但是后面的车队也有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阿蛮个子小,灵活地窜上其中一辆,只是车帘掀开,里面只有一个眼睛哭肿的小男孩,根本没有她娘。
“穿得跟个包子一样。”
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阿蛮就准备下车,谁料那个小男孩子看到她的表情直接炸了锅。
“你是谁?竟然敢如此无礼!”
肿着眼睛的小胖子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阿蛮才不怕他。
“你管我是谁?”说完她就想走人,结果那小胖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九节鞭就往阿蛮脸上甩。
阿蛮虽不是个吃素的,迅速躲开,但是那鞭子还是狠狠抽在她肩膀上。
晓得场合不对,阿蛮咬着牙忍着痛朝着那小胖子撒了一把药粉,呛得他顾不上再抽自己就立刻跳下车继续往其他马车上爬。
这马车装饰华丽,能坐在里头,这小胖子必定身份不简单。
阿蛮猜想自己大概是惹了麻烦,跑得飞快,一连跑过了好几辆马车她才敢回头,确定后头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喂!哪来的小孩子!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赶紧离开!”随车的士兵看到有一个小身影在车队里乱窜高声呵斥。
阿蛮缩着脖子又躲到一辆马车上,躲在车帘后头看刚刚骂她的人。
那士兵没找到她,以为已经离开了就回归到自己的位置上。
“呼……还好我反应快。”小手拍了拍胸口,阿蛮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才看到这辆马车里竟然也坐了一个小孩子。
“你们这些马辆是坐上就必须哭吗?”阿蛮有些疑惑地开口。
因为这个小男孩也在哭鼻子。
“你是谁?怎么敢爬我的马车?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粉雕玉啄的小公子嘴一张就是喊打喊杀,刚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升起的一点好感立马烟消云散。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杀我?”
阿蛮刚刚才被别人抽了一鞭子,这会儿又被骂,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现下哪里忍得住,立马像个小老虎一样扑上去就打。
温安渝也不是吃素的?他平时还跟着安定候身边学些拳脚,自诩有些功夫,于是挥着拳头就迎了上去。
不过他输在年纪小,阿蛮平时又是个打惯架的,一时间两人在马车里打成一团,难分高下。
原本阿蛮以为这小公子穿得这么好又坐在这样好的马车里身边会有贴身服侍的仆人,结果两人打了半天都没有人管,就连外头赶车的士兵都不曾探头进来查看,心下就觉得这也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么一想,下手愈发黑了。
温安渝被打得哎呦直叫:“你偷袭我!哪有你这样的?”
“谁输了谁是王八蛋,偷袭又怎么样?”阿蛮一个翻身把温安渝压在身下。
温安渝的手被绞在背后挣脱不开,阿蛮又“砰砰”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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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两拳在他背上:“姑奶奶偷袭就偷袭了,不服气也得憋着。”
“你下来,有本事,我们一对一单挑。”温安渝都快气死了。
本来被迫和母亲分开一个人坐马车已经够惨了,没有想到都到京都了竟然还跑出来一个死丫头欺负他。
越想越气,温安渝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竟然直接把阿蛮扛了起来,重重地把她往车壁上一摔。
车壁上有壁灯,那灯有一个凸出来的花型尖角直接戳进了阿蛮的肩膀,扎得极深,一下子血就浸透了衣裳。
一看见血,温安渝就慌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找的。”
阿蛮肩膀又痛,心里又气,自己只是想找娘,怎么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
小丫头做事一向是不管不顾的,这下子惹急了她,她就跟头蛮牛似的,闷头跟头小牛犊子一样冲向温安渝,竟然直接把他扑到了车下。
温安渝摔下车,听到惨叫声的盈盈和招娣这时终于赶了过来,一来就看到阿蛮衣服上都是血,连忙上前帮忙。
四个小孩子打成一团,路过的百姓不明所以围成一圈看热闹。
结果阿蛮手下重了,抓着温安渝的头磕到了青石板上。
温安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招娣伸手一摸,脑袋后面好大一个包。
三个小姐妹看着晕迷不醒的温安渝又看了看浑然不知情的车队,心知她们大概是闯祸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准备溜之大吉。
但是……
“小孩子,这是你家弟弟吗?自家兄弟姐妹打架可不能这样。”一个路过的大娘老眼晕花,挤进人群堆里看小孩子打架就热心地开口。
阿蛮打量四周,刚刚大意了,没注意这会儿周围全是人,想跑只怕没那么容易。
立马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扬着笑脸:“奶奶,我们就是闹着玩。这就回家。”
说完就拉着盈盈和招娣,三个人一起扛着温安渝往巷子里跑。
周围的人不明前因后果,真以为这是一家人,根本没有人拦。
回到她们的小院子里,盈盈让阿蛮把衣服换了,肩膀的伤要及时处理。
只是一点点金创药就痛得阿蛮直叫唤,盈盈也没有办法。
“你别叫了,我已经够轻了。我手艺没学到家,不会调粉,你忍忍吧。”
她们的师父,阿蛮的娘——浸心月奉旨去锦西建造通天塔,都去了三年多了,还没回来。这满院子的门徒现在都归浸心月的师妹——水云月管。
水云月脾气软和,惹急了才会发火,哪里能约束得了这群皮猴,所以大家的功课也就有些懈怠了。
招娣凑到阿蛮身后看:“其他的还好,只是这伤口太深了,只怕要留疤了。”
盈盈也赞同地点点头:“这伤口虽然看着创口不大,但是很深。那家伙手太黑了,你怎么得罪他了?”
阿蛮也有些委屈:“我什么也没做,就是想看一眼马车里是不是坐的我娘。先是遇到一个死胖子,被死胖子用鞭子抽,要不是为了躲那个胖子,我也不会上那辆马车。我只是上错了马车,就被人喊打喊杀的,我都冤枉死了。”
“这死胖子什么来着?这么嘚瑟?我们找机会修理他一顿!”
招娣自三年前被浸心月捡回来,跟阿蛮一起长大,最是宝贝这个师妹。
现在师父不在家,她自觉有责任保护好师妹。
三个人正说着话,头顶传来一声嗤笑:“三个乡巴佬,还修理人家?你们知道人家是谁吗?不知死活!”
2. 你娘已经死了
“一口一个死胖子的喊人家,人家可是锦西的王爷!”
招娣仰头看向老鸦窝:“你说那人是锦西的王爷?那他来我们大诏做什么?”
被捆成一团的温安渝这会儿仰躺在鸟窝里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皇上邀请他来大诏做客,一路上都是礼遇有佳。何曾遭受过怠慢?你竟然敢叫人家死胖子。”
阿蛮对这些可不感兴趣,她把衣服穿好,领着盈盈和招娣从树干的空洞里爬上鸟窝。
“我问你,我娘有跟着军队回来吗?”
温安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就是下手太狠了。
“你娘是谁?”
“我娘是浸心月,是奉仙司的博士,三年前奉旨去锦西修通天塔的。”阿蛮心急地扑到温安渝面前。
温安渝看她着急地这副模样,反倒拿起乔来:“你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
“我就是想知道我娘这次回来了没有。”阿蛮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温安渝更觉得意:“我躺这儿没办法说。”
阿蛮和盈盈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来,让他靠着坐好。
刚坐好又要喝水,喝完水又要吃东西,盈盈偷偷去厨房拿来的白面馒头还被他嫌弃得不行,这都忍了。
为了得到一点可靠的信息,姐妹三人忙得脚后跟打到后脑勺。
结果温安渝又提要求:“现在赶紧给我解绑再把我好好地送回安定候府……”
“安定候府?”招娣皱着眉打断他:“你到底是谁?”
这问题一抛出来温安渝尾巴恨不得翘上天:“我乃安定候二公子,温安渝是也!小贼,你们这次可闯祸了。要是被我爹知道你们竟然敢绑我,定不会轻饶!”
阿蛮听得直冒火:“不识好歹,给我揍他!”
她本就不是什么乖巧的性子,为了知道娘的消息一直压着脾气,奈何这货实在是招人嫌。
三个人刚刚被指挥得团团转,这会儿把火全撒了出来,一会儿功夫温安渝被捧得鼻青脸肿。
他哭唧唧地缩在一边:“我告诉你们,等我出去了,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阿蛮听不惯这些狠话,举起拳头威胁:“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敲扁你……”
温安渝吓得立刻闭嘴,只是小嘴撅得能挂油壶。
“我问你答,再让我听到一句不相关的话我就揍你,听到没?”阿蛮凶巴巴地蹲到温安渝面前。
温安渝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边点头。
“我听我爹说通天塔出事了,你娘被埋在里面,估计已经死了。”
温安渝是知道奉仙司的,也听说过浸心月,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在锦西的时候也听他父亲提起过。
“你放屁!!”
一听到这消息,阿蛮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完全失去理智,她尖叫着扑倒温安渝又是一通猛揍。
盈盈看这场景赶紧把人拉住:“阿蛮,他年纪小,不懂,肯定是听岔了。你听下面的声音,师叔回来了,我们先下去,”
招娣看温安渝不知轻重地把阿蛮眼睛都气红了,也跟着劝:“我们先下去吧,你让老鸦看着他,跑不了。”
阿蛮听到这人说她娘死了,气得都想哭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招来老鸦让它蹲窝里,遮一遮别让人看到温安渝。
温安渝是从边关回来的,见惯了大漠飞沙,也在战后的战场上见过这种食腐的鸟类。他知道这鸟会吃人的尸体,但是像这么大体型的着实没见过。
浑身漆黑的巨鸟用它纯黑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温安渝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他不会被吃了吧?
“我真的没骗你,我爹的手下都去看过了,说通天塔里发生了异动,出口都塌了。派人挖了也没办法,不咸山上太冷了,都是冻土,我们的铁锹根本铲不动。十来天了,人肯定已经都死了。”
温安渝以为只要自己不撒谎实话实说,这丫头就能放了自己,结果这一通话阿蛮更生气了。
她狠狠吹了个呼哨,老鸦肥硕得像大狗一样的身子直接挤到窝里,把温安渝压在身子下面。
她自己翻了个白眼顺着树干滑下去跑了。
盈盈和招娣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立马追了下去。
入夜,阿蛮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发呆。
她手里握着一枚香囊,那是她娘去年专程为她配的,可以用来驱虫避兽。
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阿蛮想起收到这枚香囊时的景象。
“是香囊?!”阿蛮惊喜地接过,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
“三两玄参二两松,一枝栌子密和同,少加南真麝并龙脑,一架一架酴釄落晚风。注(1)”浸心月漂亮的脸映在阿蛮的眼前。
“我还以为娘最近忙,忘了我呢!”阿蛮娇气地眨着眼睛把脸埋在香囊上。
浸心月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娘答应过你的,”
阿蛮开心极了,刚想靠在娘亲身边撒娇忽然想起什么又有些伤心:“明年再配香囊的时候娘就不在家了。”
浸心月无奈地搂过女儿:“娘亲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地听师叔的话,照顾好家里的姐妹们。等娘回来的时候,一定为你配一个更好的香囊。”
阿蛮有些伤感,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除了娘教给你的功课不能怠慢之外,读书习字也不能松懈。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师叔。”
耳朵里听着娘亲的叮嘱,阿蛮努力扬起笑:“娘亲明天就要走了,我有一样东西想要给娘亲看!”
她一蹦一跳地在前头跑,浸心月在后头跟着。
小丫头把她领到了院子里,指了指树冠上那个大鸟窝,然后打了一声呼哨。
哨声并不响,但是却很快得到了回应。
一只巨大的乌鸦从天而降,落在了阿蛮面前,一蹦一跳地贴在她腿边,像条小狗一样跟人亲近。
浸心月惊讶地看着女儿得意的小脸,忍不住给她竖起大拇指。
“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能训鸟了?这乌鸦年岁不小了,挺厉害啊。”
“我用娘教我的方法,很快就跟它亲近起来了。”
阿蛮有些得意,伸手摸了摸鸦羽继续说:“我现在跟它亲近起来,它还让我去它窝里呢。就是树上那个。娘,你不知道,这窝里可大了,能装得下一个我呢!”
小丫头说得手舞足蹈,浸心月笑着点点她的头:“怪不得前段时间我觉得兽棚那边的食料少了,原来是你拿了。”
阿蛮听了“嘿嘿”地笑:“娘,你可别跟师叔说。我还要教这老鸦再帮它把窝好好建建。到时候建得像房子那么大,这样以后师叔要教训我,我就躲到鸟窝里去,让她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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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出息。训兽就是为了躲教训?”浸心月没好气地说道,但是看着这老鸦如此亲近女儿又觉得骄傲,这丫头确实有天赋。
“等娘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把成果展示给你看,到时候你可得客观评价一下我能不能进您的奉仙司供职。”
浸心月满是欣慰地看着阿蛮鼓励她:“想进奉仙司你可得好好努力,光一只老鸦可不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这树上的鸟窝可得控制好尺寸,别影响院子里大家生活。”
现在鸟窝建好了,但是她娘却迟迟不归。
阿蛮心里烦闷极了,她自然是不相信温安渝说她娘已经死了的事,但是……
唉,真烦人!
小小的孩子,烦恼却是大大的。
裹着烦恼睡得也不安稳,天才刚亮,水云月就尖叫着冲到屋子里来拧阿蛮的耳朵。
“你干的好事!”
看着已经被解救下来的温安渝,再看了一眼已经老老实实跪在一边的盈盈和招娣,阿蛮狠狠瞪了一眼躲在水云月身后的只敢露出一个眼睛看她的乞儿。
叛徒!要不是她起这么早,去后院打水,又怎么会听到鸟窝里有人呼救?
还直接去告诉了师叔,害得自己现在跪在这里受罚……
自己昨天真的是大意了,只捆了讨厌鬼的手,却没有堵上他的嘴。
“你们太不知轻重了,他身上有伤,你还一直让老鸦压着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要不是今天早上被发现只怕你要闯大祸了!”
水云月脸沉得都快滴水了,姐妹三人埋着头,谁也不敢吭声。
“谁让他乱说话,师叔,他乱说话,我讨厌他!”阿蛮嘟着嘴不服气。
水云月仔细帮温安渝处理好伤口,确定没有什么大碍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定候府的兵这两天都快把京都翻个底朝天了,没成想被你们藏在这里。等会儿我把人送回云,只怕是要好好给人家道歉了。”
好好的孩子弄得满身是伤不说,还虚弱得不行,代入一下对方家人只怕是要气疯了。
阿蛮有些担心水云月吃亏,安定候?一听就不是好惹的。
“反正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若是现在我们自己送上门去只怕讨不得好。师叔,要不……算了吧?”
算了?温安渝听到这话心头一跳,顿时有些害怕了,这丫头是准备杀了他啊?心也太黑了吧?自己也不过就是骂了她几句,她就想要自己的命?
疯丫头!死丫头!早知道自己嘴巴不要那么凶了,之前也不应该耍她们。
温安渝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
他又气又恨,害怕地把头埋进了水云月的怀里,心里只祈求这个闻起来香香的姐姐千万不要听疯丫头的话,最好赶紧把他送回来。
“算了?阿蛮,我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是不是还打算直接把人弄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水云月简直要被这个死丫头气笑了。
看到水云月这么生气,阿蛮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她确实是觉得与其得罪这些大人物,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死算了,反正也没有人看到他被自己捆来。
温安渝虽然听着水云月没同意阿蛮的提议,但是也担心她们真不把他送回家。
他现在虚弱得要死,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都有些痛,刚刚水云月喂他喝了些温水才好了一些。
3. 月黑风高杀人夜
“姐姐你放心,若你把我送回去,我家人定会感激你,我绝口不提这两日的遭遇。”
要不是这会儿手脚没力气,温安渝定要指天划地跟水云月发誓保证了。
温安渝是真的怕了那死丫头,下手是真的狠,心也是真的黑。
水云月自然不可能把人扣在这里,她温柔地对温安渝说:“你放心,我会送你回去的。”然后扭头就冷脸看向闯祸三人组:“你们这次太过分了,我要好好让你们长长记性。”
“盈盈,从今天起,你去后山采草药,一两重的雨前松给我采满一筐,不然不许下山。
招娣,你负责一个月兽棚的清洁,谁都不许帮。
至于你,阿蛮……”
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阿蛮立马装可怜,眼泪汪汪地看过去。
但是水云月却丝毫没有心软:“等我回来后会亲自为你调配香料,让老鸦永远不会再近你的身!”
“不行!”阿蛮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惩罚,她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我答应了娘亲要训好老鸦,等她回来我还要给她看的!”
水云月并没有理会阿蛮的哀嚎,将温安渝抱起来就出门了。
趴在水云月的肩头上,温安渝抬头看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的三人,另两个丫头都垂头丧气地,只阿蛮还在恨恨地瞪着他。
这丫头,可真记仇,但是他之前真的没有撒谎骗她。
她娘是真的被埋在通天塔里了。
也不知道水云月有没有回来,阿蛮一直躲着就怕被她弄上香,让老鸦不理自己。
一直等到晚上,她才踮手踮脚地回到院子里,伸长了脖子从窗户看,屋里的人都睡了,想推门进去,结果门被从里面给栓上了。
“师叔真狠心。”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师叔要给她长记性,她也不去敲门,赌气地坐在院子里。
干脆一夜坐到天亮吧?反正想让她求饶是不可能的。
正想着,阿蛮突然听到院门响了。
她们这院子在京都的边缘处,虽然不至于在京郊,但是也不是什么官户人家会住的地方,所以有些个毛贼会光顾也不意外
阿蛮以为是来了飞贼,正奇怪为什么看家的狗没叫,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院门里闪了进来。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熟悉的美丽面孔让阿蛮惊喜地喊出声:“娘!”
“阿蛮!”浸心月上前,母女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娘,你可回来了!”阿蛮把脸埋在母亲怀里,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裳。
虽然之前温安渝说的话她并没有相信,但是这会儿看到浸心月回来,她那一颗心才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好孩子,乖。”太久没有见到女儿,即便是感情内敛的浸心月也忍不住捧着女儿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但现在不是亲近的时候,浸心月拉着阿蛮就往屋里走,正巧这时听到动静的水云月出来查看情况,一看到师姐立马迎了上来。
“师姐!你回来了!”
水云月眼眶红了,她不是阿蛮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是真的得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这会儿看到浸心月是真的激动。
浸心月推了推水云月:“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阿蛮,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要连夜离开京都。”
“今夜就离开?到底怎么了?”水云月听到这话就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得抓紧时间。要快,我们要快!”浸心月是真的着急,额头上都是汗,看得出来她也是紧赶慢赶回来的。
水云月和阿蛮立马分头行动,一个去收拾细软,一个去叫其他人。
这院子虽然挺大,但是住的人也多。
浸心月心善,平时会接济穷人也会收留孤儿,遇到合适的就会收作徒弟,跟着她一起学艺,以后预备进奉仙司做事的。
这会儿阿蛮冲去把师兄师姐们叫起身,零零散散竟然有十多个人。
大家都有些慌张,招娣挤到阿蛮旁边小声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蛮这会儿顾不得回答招娣的话,她找不到乞儿了。
“乞儿今晚跟师叔睡在一起。”
这时阿蛮才想起来,她下午的时候因为乞儿告状的事情故意讲鬼故事吓了她。那丫头年纪小,胆也小的很,估计晚上不敢睡在这边才去找水云月。
想到这里,阿蛮就赶紧往后院师叔房里跑,果不其然,师叔抱着乞儿跑出房里。
睡眼懵懂的小女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师叔交到了阿蛮姐姐的手里。
阿蛮没明白怎么了,就被师叔往身后一推:“赶紧跑!”
水云月听到了屋檐上有人在走动,还不止一个人。
她不是师姐,不会武艺,只能靠一些小手段防身,护不住两个孩子。
不过一息之间就听到前面喧闹起来了,好似涌进来好多人。
阿蛮心里有些慌,知道家里这会儿怕是有麻烦,但是手里还牵着乞儿。师叔把她交到自己手上,她就要保护好她。
她眼睛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兽棚处。那里养着几条大狗,狗窝里有干草堆,院子里的孩子有时候想要偷个懒就会躲到干草堆后头眯个觉。
把乞儿藏在干草堆里。
“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
阿蛮将干草仔细盖好后又把栓着的几条狗全都解开了铁链,让它们护着干草堆
她要去前头探探情况,只是……她应该怎么去呢?
目光落在墙角的榕树气根上,院子里的这棵榕树极大,要不是平时修养,别说树冠要把院落全都遮住,只怕它的气根也会长得满地都是了。
打定主意后她就跑到墙角,攀着气根往上爬……
前院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突然一片箭雨从天而降围剿众人。
为了躲避飞箭,大家乱成一堆。
浸心月虽然会些武艺,但是需要保护的徒弟太多,她也是分身乏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有三四个孩子受伤了。
浸心月眼睛都红了,挥着剑护在他们身前。
“到底是什么人?暗中偷袭!鬼鬼崇崇!”
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一样翻进了院子里,水云月这会儿也跟浸心月汇合了,两人一起护住身后的子弟。
水云月眼力好,瞄一眼就知道四周的院墙上已经布满箭弩,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院门被从外而踹开,黑衣人鱼贯而入。火把照亮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被火把引进来的人。
“月大人,好久不见。”
精壮的侍卫散开方才后露出后头的主人。
“安定候……”浸心月眯起眼睛,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月大人如此冒然回京,不知可曾获得皇上的准予?”
魁梧、健壮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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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候气势非凡,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受到了腾腾杀气。
浸心月并不畏惧,她知道眼前的人现下只是想要震摄她而已。
只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月氏的女子从不都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徒。
“浸心月有罪,会向皇上亲自靠罪。”她说得不卑不亢,并没有此刻被刀剑相向的窘迫。
“哦?”听到这话安定候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告什么罪?是告你私自入京的罪?还是偷取宝物的罪?”
“怒我听不懂候爷的话。”浸心月冷静得很,但是还是下意识地将手展开,将徒弟们护得更紧了些。
“听不懂?”
安定候叉着腰打量着四周的院落然后目光落在浸心月的这帮徒弟身后,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听说月大人有位千金?我还从未见过,来人,去把小姑娘请出来。
也许看到女儿,月大人就能想起来了。”
冯虎听了就要往里走,浸心月毫不犹豫地挡住他。
这位安定候座下第一鹰犬阴狠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样扎向浸心月,但是没有安定候的命令,他也没有硬闯。
“月大人,我们好歹在锦西也算共事一场,熟悉你的为人,知道你是个好的。你现在只要把那个东西交给我,冲着我们的交情,保你一家性命,如何?”
安定候嘴里说着软话,但是他面沉如水看着浸心月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我奉旨去锦西修通天塔,现在工程出现状况也应该由我向圣上禀明实情,再由朝廷商定后决定我的罪与过。”
浸心月心里知道今天晚上不能轻易逃过,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自己到底还是大意了,小瞧了这帮子人,若是回来再早一些说不定就能逃掉了,怪自己耽误了时间。
冯虎得了安定候的眼神,绕过浸心月往后院走去了。
浸心月有心想要拦他,却被安定候挡住,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浸心月只在心里默默期盼着后院这会儿已经没人了。
但是事与愿违,冯虎刚踏进后院就看到厨房里躲着的厨娘,厨娘看到这凶神恶煞的杀神吓得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命,结果还没有走两步就血溅灶台。
冯虎面无表情地了结了一条人命却仍旧不满意,这老妪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个下人。
无关紧要的人,杀了都是浪费力气。
刚刚那群徒弟他打眼扫了一圈,确实有几个适龄的女童,但是看着都不像是浸心月的女儿,他这会儿来后院也是为了找到这个女儿,有了孩子作要挟不怕那个女人不老实。
后院里躺着两具尸体看着是被刚刚的飞箭误伤的,其他的并没有人。冯虎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去看那个兽棚。
浸心月是奉仙司的,平时就会是训兽,所以家里别说养狗了,就是养狼都不奇怪,但是为什么这些大狗会蹲坐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保护那个干草垛。
他想他发现了一些什么。
刚靠近兽棚,那些大狗就起身,一个个发出威胁的呜咽声。
冯虎一个跟着安定候在沙场上厮杀的老油条怎么会怕这些畜生,提着刀就上。
不过几个来回,三条壮得跟小牛犊一样的大狗就倒在血泊中了。
其中一个狗反抗得最厉害,他就索性把头直接剁了,这会儿血流了一地,顺着地势也流到了干草堆里。
冯虎听到有细微的啜泣声从那里传来。
5. 青面鬼?外公?
月氏一族以月为名,自诩是月亮的女儿,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她们原本是深山中的异族,是古老走婚制的母系社会。
不组建传统家庭关系是她们的习俗,成年后的月氏女性会挑选自己合心意的男子夜访,直至生下女儿便完成了家庭传承,若是生下男孩就会将孩子留给男人。
月氏一族所有人全部都是女人,所以没有兄长、父亲、爷爷、外公等等男性家庭角色的存在。
阿蛮还是第一次听到外公这个称呼,不过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外公?”她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青面鬼也不去理会阿蛮的疑惑,只问自己的问题。
一听到这话,阿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们杀了娘!杀了师叔!杀了姐妹们!呜呜呜……”
“你知道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我知道!我听到我娘叫他安定候!”阿蛮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
仇恨染红了她的眼睛,这三个字被深深地刻在她心上,她永远不会忘记!
“竟然是安定候?”青面鬼有些疑惑地问:“你娘与他血海深仇?他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阿蛮眼泪止不住地掉,她觉得安定候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是她嘴上却说:“我不知道,许这人就是个疯子,在边关杀了坏人不过瘾,还要在京都杀人!我要去告御状!我要告这个无法无天的坏蛋!”
小丫头没说实话。
青面鬼满意地审视着眼前形容狼狈的孩子,然后说:“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今晚会救你完全是出于意外。我本是方外之人,游历到京都原本是想着去看你母亲一眼,结果……”
阿蛮并没有听出来他说话半吞半吐,只是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阿蛮的眼泪叹出来了。
她到底年纪小,遭此大难能有亲人在身边,哪里还绷得住。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她哭得都要喘不上气了:“那个坏蛋一进门就跟娘亲要东西,说娘藏了东西。
但是娘说不知道,他就开始杀人了!他把人都杀了!都杀了!外公,呜呜呜……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青面鬼沉默地看着她哭,任由她哭。
情绪不能堆积,现在大哭一场更适合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阿蛮才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了?”
阿蛮抬头看向对面,青面鬼的面具看起来狰狞又无情。
“你想报仇吗?那位安定候安车军功赫赫、权势滔天,想报仇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阿蛮着急,但是她与这位外公还是初相认,说是亲人其实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咚的一声跪在青面鬼面前:“我当然要报仇!外公,求你帮帮我。”
“你的仇恨只能自己去,我可以帮你学些本事,但是真正去做这件事情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青面鬼领着阿蛮登岸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阿蛮跟在他后头来到了一个小镇,但是却没有往居民区走反而往镇子后方的山上。
一直爬到山顶后阿蛮才发现这里竟然藏着一个规模宏大的道观。
“仙鹤观”的牌匾高高地挂着。整个建筑群看起来离群索居,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进到道观里,来往的道士们竟然都是些坤道,也就是道姑。有老有少,竟然有不少人。
阿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坤道,但是仇恨让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好奇这些事情。
青面鬼说送她来拜师,这道观里是有什么高人能教她报仇的本事吗?
青面鬼把她交给一名坤道就直接离开了。
因为走得干脆,阿蛮倒还放心了不少。她其实并不太相信这个青面鬼的话,随便冒出来的人连个信物都没有就敢说是她外公?
阿蛮有些担忧地站在屋里,屋子里还有几个坤道,大家都肃立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许是她眼神里的疑惑太明显,靠近她的一个坤道小声地跟她说:“观主马上来,你稍微等一下。”
“观主是谁?”
“是你以后的师父。”
阿蛮不明白,但是这会儿外头已经有人在喊:“观主来了!观主来了!”
听到这话的坤道们明显紧张起来了,阿蛮不明所以地望向门口。
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女人从门外走进来。
她身形削瘦,容貌清秀,看起来不怒自威,非常有仙气。
“你就是浸心月的女儿?”浮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刚进道观的时候阿蛮就已经被领着去沐浴焚香又换了观里的道袍,原本脏兮兮的小脸也洗干净了,看起来就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走近些给我看看。”浮生朝她招招手。
等阿蛮走近了,浮生伸手摸了摸她的筋骨,又摸了摸她的手脚后就放开了。
“你要跟在我后头学艺,要有心理准备,要是吃不了苦,我劝你趁早离开。”
“我不走!我要学武,我要报仇!”阿蛮捏着拳头,眼泪刷刷地直流。
浮生板着脸:“好端端地哭什么?你身娇体弱,毫无练武的天赋。你的外公已经为你指明了未来的路,你只需要按照他的指点走下去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阿蛮哪里听得下这些话,她觉得自己被那个青面鬼欺骗了,愤恨说道:“不是亲手杀死仇人,那复仇又有什么意义?我的家人都白死了!”
“难道报仇就只能靠武艺吗?”浮生根本不在意情绪激动的阿蛮,她踱步到桌前自顾自坐下。
“那不然靠什么?”阿蛮有些不解地问。
那些恶人杀了她的家人,她也应该去杀了那恶人和他的家人才对,这就是她理解的复仇。
“你孤身一人,毫无援手,这样的你即便学会了高超的武艺也不可能近得了你仇人的身。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一想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你觉得以已之力真的能做到吗?”
阿蛮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这会儿气愤、激动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她闭了闭眼,抹了一把眼泪,缓和了一下心情,才跪下去。
“请师父指点。”
但是浮生却并不理会她,只抬头看向后头站着的那帮子坤道:“岩兰,今日的香里丁香放多了一钱,香的味道不对,熏得我头痛。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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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的弟子今日不用吃饭了,若是再有下次,定要重罚。”
一听到重罚,站在岩兰后头三个年轻的坤道立马跪地求饶:“求观主恕罪。”
阿蛮一听就皱起了眉:“你这人真坏,不过一钱丁香,放多一点也无关紧要,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一钱丁香是小事?”浮生的表情越发严肃:“看来浸心月也不过如此。”
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对自己的娘亲无理,阿蛮气得上前怒骂:“你凭什么说我娘?”
浮生并不在意她的无礼,只喊了一句:“岩兰。”
阿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岩兰从背后一个手刀劈晕了。
“抬去盅房。”
得令后岩兰抱着失去意识的阿蛮走向一处隐蔽的房间。
屋顶上吊着许多麻布袋,闻着应该是些草药,四面靠墙放着比人高的格子柜子,有些格子里放着小陶罐子,有些柜子里则是一些木盒子。
角落里还有一个真人等高的木人,上头画满了经络和穴位。
按照浮生的指示,岩兰把阿蛮放进屋子中间的那个大坛里,这陶制的大坛子阿蛮倒在里面就像一张量身定制的床一样。
将人放好后,浮生才拿着单子指挥岩兰从各个小格子里取东西往坛子里放。
有药、有虫,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按顺序倒进去坛子里,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有了半坛了。
阿蛮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被“泡”在里头。
浮生上前查看,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让岩兰点燃她递过去的一支香。
诡异又奇特的香味一点点往下沉,沉进坛底。这香味就像信号一样,让原本老实、安静的盅虫全部都动了起来。
沙沙的声音响起,响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虫足划动的声音。
浮生领着岩兰在一旁闭眼打座,坛子里渐渐传来痛苦的呻呤声。
但是香的药性让阿蛮无法清醒,巨痛但是又分不清到底是真的痛还是在梦中。
这两天她的精神本就不好,这会儿被这药香一熏更是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好像有虫子在身上爬,但是她睁不开眼看,浑身都没有力气,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办法动弹。
阿蛮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满了脸。
娘亲?为什么娘亲的脸会出现在眼前?
是娘来了?温柔的怀抱让她无比眷念,即便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应该是假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沉迷其中。
脸痛、手痛,浑身都痛,她把脸埋进幻觉中娘亲的怀抱。
以前不管闯出什么祸来都有娘亲或者师叔在后头收拾,从未让她受过委屈、吃过苦……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浮生又重新点了一支香。
那些燥动的盅虫得到了“沉睡的号令”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拨开虫堆,下面的阿蛮早就已经血肉模糊。
浮生看着惨不忍睹的小孩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重塑肉身确实是非常痛苦的,不管是□□还是精神都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但是这个孩子和浸心月长得太像了,只要见过浸心月的人很难不怀疑他们的关系,只有换一张脸才能换一个身份。
6. 辛苦求学路
等阿蛮懵懵地睁开眼时,她已经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丢在一处荒园里。
这处荒园建得奇特,像是被嵌进地里一样,园子的围墙不高,但是上头都蹲着几只猫,一只只正瞪着黄澄澄的眼睛看着她。
“嘿,小孩,别怕,看这里!”
一声高喝吸引了阿蛮的注意力,她废力地抬起头,浑身都痛,随便动一动更是痛得她直冒汗。
一个矮矮胖胖的大婶蹲在一个假山上,正笑眯眯地跟她招手。
“你是谁?我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铁玄心耐心地一个一个解答。
“我叫铁玄心,跟浮生一样,也是你的老师。你没事,别怕。浮生帮你换了一张脸而已。”
“换脸?”阿蛮伸手摸了摸满脸的纱布,一时间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涌上来。
之前别人都说她与娘亲长得像,还说现在小,长大了之后只怕会更像,现在看来她长大了以后不会再像娘亲了。
“行了,其他的先别想,赶紧从这荒园里出来吧,若是找不到机关出来,我担心你这小家伙先被饿死。”
铁玄心笑眯眯地说完就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阿蛮努力站起身,环顾一圈,这荒园固然有阵法,这几只黄眼猫儿身上应该有关键性的信息。
但是她这会儿又饿又渴,实在没有力气,她攀着假山朝外头喊:“好歹给口水我喝,我饿的都没有劲儿了。”
浮生出现在围墙上,她怀里抱着一只黑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阿蛮:“你身为月氏族人,又是浸心月的女儿,如果这样简单的阵法都破解不了,也只能说明浸心月不过如此。”
阿蛮一听到这人又在诋毁自己娘亲,气红了眼:“你这老太婆怎么的如此刻薄?你同我娘亲是有仇吗?我外公明明已经同你说好要跟你学艺,为何现在又来为难我?”
“你外公送你来我观中学艺,但是学成什么样又不是我说了算。这种简单的阵法都学不会,你只怕十年都难出师。蠢钝如猪的人这观中本就不少。”说完浮生就抱着猫走了。
阿蛮身上有伤,心里有气,但还是都忍了下来,她伸出去就去抓地上的草。
这些既是药草又是阵法的一部分,万物皆可成为阵法的一部分,只要破坏了它们固有的秩序就能破阵。
这是她娘教过她的。
缠着纱布的手指使不上力不说还很笨拙,用力的时候还很痛。
阿蛮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怎么又哭了?自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万幸眼泪滴到手上也没有耽误她干活,一边破阵,一边揪草药揉搓。
只可惜她现在身子骨太弱,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歇,一直到月挂柳梢头还不曾出阵。
铁玄心和浮生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艰难地挪动着。
铁玄心有些不忍:“你这人实在心狠,从昨天到今天这孩子就滴水未进,又被盅虫咬成这个样子,你还逼着她破阵。若是真折腾出个好歹,我看你如何向主人交待。”
“他是你的主人,可不是我的。而且这孩子若是连这点痛苦都无法忍受,那她的复仇之路还不如趁早放弃。”
看浮生油盐不进,铁玄心也没有办法,她心疼又止不住赞赏地看着阵中不屈不挠的阿蛮:“小小年纪,心性如此坚韧,实属难得,日后必成大器。”
浮生自顾自去檐下喝茶打座,不再去看阿蛮。
阵法中的阿蛮已经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了,奇门遁甲她娘也曾教过她一些,但是现下她身上又痛,腹中又饿,总是没办法焦中注意力去思考。
她咬牙坚持,饥饿不可怕,她怕的是她过不了这一关就没有办法复仇。
阿蛮太清楚自己现在有多弱小了,她需要助力,她需要伸手抓住一切机会。
墙头的黑猫悠闲地跳上假山,又爬上了荒园最中间的那颗枯树。它把枯树当成玩具,又爬又跳,还在上头磨爪子。
阿蛮的目光追着黑猫,最终落在那棵枯树上。
这枯树早就已经没有了绿叶,干巴巴的树干上还有一个老大的树洞,毫无生机的树枝朝着天空伸展着。整棵树怪模怪样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呼救的人。
突然,阿蛮笑了,她支起疲惫的身体走到树边,伸手摸了半天,终于在树干上找到小拇指甲大小的一块晶体。
香料中有一种香料极为少见,那就是瑞脑。
瑞脑是由龙脑香树的树脂凝结而成,也可以叫它龙脑或者冰片。
谁人能想到这荒园中平平无奇的枯树竟然就是罕见的龙脑香树?
它在中间,也是阵眼,更是破阵的关键。
阿蛮将这瑞脑与她手中采集到的其他药材揉合在一起,然后将这一团烂泥一样的材料一股脑塞进了龙脑香树的大树洞里。
所有的药材都被激发出香气,一股薄雾凭空出现,在这小小的荒园里弥漫开来,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已经迷了人眼。
待阿蛮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嵌入地底的荒园已经消失,她现在身处湖心亭中,亭子里只有一张石桌,上面搁置着一个百宝架,百宝架中心的格子里放着一截枯树枝。
奇门遁甲中的阵法一门采用的是比类取象以及观物取象两种思维模式来实施,刚刚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觉,自己破了这幻觉,她过关了。
露出满意的笑容,阿蛮一头栽倒在地,她真的撑不住了。
“诶哟,可怜的孩子。”铁玄心赶紧将阿蛮抱到怀里。
浮生也走到了她跟前:“十日后你的身体应该就能恢复如常,养好身体后就可以开始学习了。卯时?起,亥时眠。上午跟着我学奇门遁甲,下午跟着铁玄心学鬼谷之术,不可偷懒。”
说完她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了。
铁玄心有些受不了她这些绝情的模样,想要叫住她,但是浮生根本就不理会。
无奈的铁玄心将阿蛮抱起来,瞧瞧把孩子整的,手上缠着的绷带上不是血迹就是污迹,身上原本干净的道袍现在也是一团遭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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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见的,饿了吧?走,师父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补补。”铁玄心摸摸阿蛮的头将她扶起来往屋里走。
十日休养期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阿蛮知道自己脸上的纱布可以去除后就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拆了。
铜镜里倒印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阿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脸心中无比难过。
自己与娘亲唯一相联的只剩下血脉了吧?
但是她也来不及伤感,因为浮生给她安排的功课很繁重。
每日早起跟着观里的坤道们做早课,听经师们讲经授课,然后就开始跟着浮生后头学习药理知识、奇门遁甲以及训兽等等。
在授课的时候浮生倒不似平日相处那么严肃和刻薄,风趣幽默的授课方式让阿蛮有时候有些恍惚,好似在跟娘亲相处一样。
用过午饭后又开始跟着铁玄心学习鬼谷之术。
阿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一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上了课才知道,原来所谓鬼谷之术通俗一些讲就是骗术。
利用人性的弱点、利用心理战术从而达到控制局势的目的。
阿蛮觉得自己在白鹤观中的生活特别割裂,上午是勤勤恳恳的小农女跟在浮生后面不是钻在丹房里炼药就是钻林子捉虫,下午是百变小骗子,跟在铁玄心后头,一会儿变成微服私访的京官一会儿又变成要卖身葬母的孤女。
一整天下来,她从女变男从老变少。一种人生,活成了百般模样。
阿蛮不敢有任何怠慢,只用心跟在两位师父身后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东西。
虽然偶尔也因为配药时误差一两钱被浮生狠狠责罚,但是总体学习期间一切都很顺利。
铁玄生没有看错,阿蛮确实是个有潜质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已然过了十年,阿蛮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孩童长成了清丽的少女。
她这会儿正站在鸽棚边喂鸽子呢,自她来了以后这里就分给她管了。
天空中传来振翅的声音,一抬头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了鸟架上。
阿蛮抬手,那鸽子就乖巧地落在她的手臂上。
是有人来信了,阿蛮抱着鸽子出了鸽棚往前头走。
两位老师这会儿正坐在湖心亭里喝茶。
铁玄心捧着一个香囊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小丫头的手艺越发好了,这配香的本事都快赶上你了。”
她手上的香囊是浮生昨天布置给阿蛮的功课。
很复杂的香,阿蛮虽然废了些功夫,但还是按时交了作业,并且完成得很好。
铁玄心还在嘀嘀咕咕晚上要帮孩子补补,天天废脑子可不得吃点儿好的?
浮生一边沉默地喝着茶,一边听着铁玄心絮叨,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到了年纪就有说不完的话?最近铁玄心真的越来越能说了。
“师父,师父,有信。”少女自远处抱着鸽子跑来,铁玄心看到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心中又是一阵自豪:“我觉得我还挺会养小孩子的,你看这娃被我养得多好?”
7. 成人才可以上的课
浮生不理会她,接过阿蛮手里的信只扫了一眼就看向铁玄心。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浮生才开口:“你今晚要加一门新课了。”
“新课?”阿蛮有些摸不着头脑,求教地看向铁玄心。
铁玄心站起身拍拍阿蛮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小丫头长大了,现在该学一些大人的东西了。”
阿蛮还是没明白,但是不管是浮生还是铁玄心两人都对这门新课业讳莫如深。
“新课很难吗?”阿蛮试探地开口。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到晚上你就知道了。”铁玄心笑得有些狡诈。
浮生又开口:“今晚我们二人需要下山一趟,你自行迎接新老师吧。”
一听这话一旁的铁玄心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是碍于阿蛮在一旁才没有开口质问。
浮生才不管她,说完自己就转身走,看到铁玄心在一旁还想要叮嘱阿蛮就一把将她拉着一起走。
阿蛮满脑子都是对今晚新课的好奇,拱手礼送两位老师。
铁玄心看她这副样子挣开浮生的手附在阿蛮耳边小声叮嘱:“你去厨房让她们今晚的饭菜做得漂亮些,好吃不好吃不重要,要漂亮!这是重点,记下了吗?再寻摸一坛子好酒……”
她絮絮叨叨说着,身后的浮生眉头紧皱,高声叫她:“铁玄心。”
听到这警告意味十足的呵斥,铁玄心无奈地扭头:“唉,可惜我今晚不能留下来陪你,好孩子,你自己注意些吧。”
目送走两位老师,阿蛮溜达去厨房按照铁玄心的意思叮嘱了厨娘,厨娘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叮嘱,只是不管阿蛮怎么问,她都只是笑笑不回答。
无奈的阿蛮抱着一肚子的疑惑终于等到了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晚观中竟然没什么人。
难道都下山了?阿蛮穿过长廊,来到了后院。
这里灯火通明,明显屋里已经有人了。
调整了一下呼吸,阿蛮伸手推开了房门。
刚踏进屋内就被一阵香风拂面,阿蛮一扭头,看到一个穿着纱衣的女子正站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
听到声响的女子扭过头来。
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阿蛮微微睁大眼睛。
真美人是也。
“见人都不知道叫人吗?”美人抬眼看向阿蛮,语气有些娇嗔。
阿蛮连忙行礼:“老师好。”
看到她有些拘谨的样子,蝴蝶顿时心生怜爱:“过来,坐。”
阿蛮坐到榻上,蝴蝶也坐到了她身边。
靠近了一些,美人身上的香气更浓了。
是什么香?香荚兰?
看着新老师薄纱的衣裙和妩媚的气质,阿蛮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位老师是教什么的,她有些窘迫地坐在这里,说不上来是难为情还是抗拒。
“我是蝴蝶。”
“蝴蝶老师好。不知道今晚我们要学什么?”
“怎么?迫不及待了?”
蝴蝶突地凑近,鼻息与香气扑面而来,让阿蛮不由得心头一紧。
“没有。”阿蛮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调整好状态看向蝴蝶。
蝴蝶看她紧张的样子,恶趣味来袭:“你猜我是来教你什么的?”
她凑得越发近了,吐气如兰地将自己的手臂挂在阿蛮脖子上。
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与自己这样亲近,这让阿蛮浑身不适,不自觉地将屁股又往外头挪了挪。
越是这样,蝴蝶就越觉得有意思。她将手臂收回,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轻声问:“你可曾听过房中术?”
阿蛮瞪大眼睛,没有想到真的听到了这个词:“我……我……那个……我……”
听到她“我”了半天,都没有“我”出来,蝴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没听过吗?没听过也没办法,我们今天不学。”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阿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蝴蝶站起身,将身上那件薄纱外袍脱了下来。
她动作妩媚但不低俗,只着一条贴身的裹裙,屋里烛影摇晃,气氛变得越发暧昧,让人莫名害羞。
“你的模样比我还要美,为何却不敢看我?”蝴蝶的手臂白得发光,阿蛮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原本脑子里不可描述的课题刚刚已经被否决了,她不明白今晚的课到底是什么?
“我今晚要教你的就是如何用女人的柔情蜜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何让人无法拒绝你的楚楚可怜……”
蝴蝶一边说一边伸手将阿蛮的脸掰到自己这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看我?”
阿蛮的耳朵红了,这位姐姐着实有些孟浪。
看着阿蛮的脸蛋,蝴蝶到了嘴边的话又改口了:“不过如果你学不会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你的脸已经帮你赢得太多了。有些手段其实赢不过一张脸。”
一听到这里,阿蛮就端正了态度,什么都比不过复仇重要,她严肃地问:“老师,我是要所有人都喜欢我吗?我要讨好别人?这样才能让别人帮我?”
“不不不,乖孩子,你首先得明白一件事情,不会有人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而且讨好更不是一个好方法。”
蝴蝶很满意阿蛮并没有被香气所迷惑:“你很不错,竟然没有受情香的控制。看来仇恨让你变得更理智了。”
“不过今天你凭借着理智让自己没有沉迷于欲望,但是往后你会遇到比这情香更容易扰乱心智的东西,比如情爱。你可能会遇到让你心动的人,到时候可不一定能像今天这样。”
阿蛮想说她无心情爱,但是蝴蝶却抬了抬手止住她的话头。
“当你正式踏上复仇之路后,你会遇到很多人,遇到很多情,男人、女人、爱情、友情,这些情都算是情爱。
人的情感很复杂,一个人心中不可能只装着恨,但是你要知道,有时候爱也会变成一把刀,它可以刺向别人也可以割伤自己。
情爱这事可不比你的那些药理简单,它就像是无解的毒药,只要你沾上了,就没有那么轻易可以摆脱了。”
蝴蝶这话像是在跟阿蛮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自小就父母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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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姐姐两人相依为命,结果又突逢变故,两人分离。我起初怨恨她抛下我,让我独自面对苦难,但是后来又觉得她不跟我一起也好,若是我们俩人注定有人要受苦,我更希望是我。”
蝴蝶说起自己的故事,语气很惆怅。
“我虽然是独女但是也有很多姐妹,都是娘亲收养的,都是些好姑娘。我嘴馋爱吃甜食,娘亲的俸禄有限没法天天给我买,她们就自己找了方子给我做。我师姐她们做的糖耳朵和蜜麻花最是好吃……”
听蝴蝶说起自己的姐姐,阿蛮也回忆起以前的日子,整个人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只可惜,现在我与姐姐已经成了相看两相厌的关系……”蝴蝶扭头看向阿蛮嘴角的苦涩的笑看得人心中涌起无限苦楚。
她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这样想着,她也没有抗拒蝴蝶扶摸她脸颊的手,结果还没有反应过来脖颈间的寒意就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阿蛮的脖子上。
“如果我真的想杀你,此刻你应该已经死了。”
蝴蝶的声音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正常。
哪里有苦楚?哪里有无奈?有的只是杀手一样的冷血与淡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看,我只是讲了一点故事你就放松了警惕。我甚至还准备了更悲惨的故事还没有用得上。”
匕首挑衅地划过阿蛮的脖子,让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如果此刻蝴蝶真的想要她的命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
“你骗我!这不公平!”阿蛮有些不高兴,气蝴蝶骗她,更气自己这么轻易就放松了警惕。
“气愤不公?你太天真了,如果这世道真的讲究公平,你的家人就不会死,你也不必在这道观中苦修,学这些东西。
我是骗你了,而且这世上像我这样用情感来骗人的人还很多。你再气愤不公平也没有用,世人只在意结果。”
阿蛮摸着脖子,匕首划过的感觉仿佛还在,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蝴蝶:“我明白了,我要做像你这样用情感骗人的人。”
“你还跟着铁玄心在学鬼谷之术?”蝴蝶突然歪着头问道。
阿蛮点点头。
“其实做一个情感的骗子和鬼谷之术也可以融会贯通。你表现出来的情绪都要让别人感受到真实。你的笑容和眼泪都是真实的,这世上真实才是最容易打动人的。”蝴蝶慵懒地用手托着脸看向阿蛮:“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我明白,我可以。用伪装过的真心再捧给别人看,将真心藏好,我一定可以。”
阿蛮坚定地看向蝴蝶,蝴蝶忍不住笑了,捏了一把她的脸,然后站起身,将刚刚脱下的薄纱外袍重新穿了起来。
“阿蛮,你还很年轻,虽然有惨烈的经历,但是那些经历并没有改变你善良的底色。你很重情谊,这可能是你复仇路上的阻碍也可能会成为你的助力,这点我们犹未可知。”
阿蛮不明白,但是蝴蝶却不愿再逗留:“行了,今晚的课就上到这里,我要走了。”
“蝴蝶老师!那今晚这门课,我合格了吗?”阿蛮叫住蝴蝶。
8. 出发?还是送死?
“情爱之事不同于其他课业,会就会,不会就是不会,再苦研也没有用。若要论等级,今晚你只能算是堪堪及格,排不到甲等。所以日后的路你要注意了,不要轻易动情。”
蝴蝶说完便摇曳生姿地走了,独留阿蛮一人无言独坐。
第二天看到铁玄心看到阿蛮,发觉她有些不开心。
“怎么?昨天的新课学得不好?”
读作关心,写作吃瓜。铁玄心一脸无聊的好奇表情。
“蝴蝶老师说我不过堪堪及格。”阿蛮有些提不起劲来。
不管是在铁玄心面前还是在浮生面前,只要在学习上她还从未得到过这样的评价。
“那不错了,蝴蝶那门课业我也得不到甲等。”铁玄心不走心地安慰阿蛮,又顺势拉踩一波浮生:“也就浮生那个冷情冷心的,不动情自然可以拿甲等。拿了甲等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躲在这道观里清修?情爱就这么回事。”
胖乎乎的老太太说着情爱两个字时表情格外逗趣,但是阿蛮却仍然有些闷闷不乐:“我学得不好还能去复仇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阿蛮,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骗子都是很少说假话的,比如我。”
铁玄心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在授课,阿蛮乖巧地给她倒茶。
“徒儿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因为我忽悠你呢,略略略~”
铁玄心扮了个鬼脸朝阿蛮使坏,气得阿蛮端起她跟前的茶一口饮尽:“不给你喝了,老骗子!”
“嘿,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点儿。”
铁玄心童心未泯,绕着书桌逗阿蛮追她。
胖胖的阿嫲身子灵活得过分,阿蛮一时间竟然追不上她。
正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突然她看到浮生领着一个人从门口进来了。
这个人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了。
激烈喘息的胸膛突然在一瞬间停滞片刻,她预感,这次青面鬼的出现只怕不同寻常。
青面鬼看向眼前的女子:“许久不见,你长大了。”
“外公……”阿蛮张口叫人。
铁玄心也紧张地站起身来:“主人。”
跟在青面鬼身后的浮生目光落在这师徒俩身上,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青面鬼这次来是有两个目的,一是给阿蛮送生辰礼,二是告诉她,她可以出发去京都了。
“去京都?现在?但是……但是她还未出师,这样冒然去京都不是去送死吗?”铁玄心一听到青面鬼的决定一时间也顾不上畏惧,紧张地站出来。
“现在正是好时机,京中丽贵妃薨了,局势只怕会大变。若是错过了这次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有这样的好时机了。”
“我有十年没有看过你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青面鬼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递给阿蛮。
“这份礼我早就开始准备,终于到了可以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了。你想好要接受它了吗?”
阿蛮低头去看,那画册上写着安定候府名册。
她伸手想要去接结果青面鬼却避开了。
“你可曾想好?这么多年你在观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若是接了,那你就要离开这里,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了。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阿蛮并没有收回手,她面色平静地看着青面鬼:“自我全家被杀那天起,就注定了我这一生都无法再过风平浪静的生活了。”
青面鬼打量她片刻,这才重新递出了名册。
伸手接过画册,翻开第一页,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安定候。
控制不住颤抖的手,阿蛮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画册上的人:“我记得他,就是他那晚带着人杀了我全家。我永远不可能忘记这张脸。”
“安定候名叫温琏,武将世家出身,武功高强,生性多疑。他虽战功赫赫,但是身边的护卫却出了名的严密。不仅有贴身护卫还有随行的密医,想杀他,不管是用武力还是下毒都难如登天。”
“那我要如何才能接近他?”阿蛮紧紧地盯着画上的人,若是目光能够杀人,这会儿的安定候早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做他的门客,方有一线可能。”
“门客?”
阿蛮眨眨眼,她曾听铁玄心说过,京中的贵人们养门客早已成了一种流行,门客甚至成为他们相互炫耀的资本。
门客不分男女,只按职能分朽,武客、文客和说客。
按照青面鬼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她去做安定候的文客。文客在大部分时候更像是主人的谋士或者导师。
“安定候座下有三位门客最为出名,你若想成为安定候最信任的心腹需要除掉这三条恶犬方可。”
青面鬼示意唐婉继续翻画册。
阿蛮翻了一页,然后露出惨然的一笑:“我认得这人,我看到他杀了乞儿……”
“此人名为冯虎,被安定候收为义子,是他的贴身护卫也是候府的府兵统领,跟着安定候几经沙场,深得他的信任。
他是安定候最趁手的刀。”
阿蛮又往后翻了一面,一张平凡但是眼熟的面孔。
“这个人你或许有些印象,他叫海境,是你娘的同门师兄。只是他能力平平,自觉在你母亲手下难以出头便投靠了安定候,他是现任的奉仙司博士。据我所知,你母亲当年能被追杀,其中也有他的功劳。”
阿蛮沉默地看着这人,年幼时她也曾亲切地称呼海境师叔,当时娘亲评价他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不让自己与他过多接触。
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再相逢时两方境遇竟然成了这个模样。
“我与他职能上相撞,只怕这次回京第一个要找你麻烦的就是他了。”
“看来老师们把你教得很好。”青面鬼抬头看向铁玄心和浮生。
青面獠牙的面具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阿蛮垂下眼又把画册往后翻了一页。
“这位是严子书,他是安定候府门客之首,是文客也是说客。平时不仅会帮着安定候出主意,甚至与同僚间很多交情往来也都是他来处理。
当年安定候血洗月氏满门,也是他将现场伪装成马匪劫杀后运作了一番就直接定了性没有人再追查。他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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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捧着这本画册,努力将所有人都记在脑子里。
浮生看了一眼青面鬼又看了一眼阿蛮,斟酌了一番道:“现在的阿蛮还未到火候,若是匆忙进京,只怕容易出纰漏。”
她和铁玄生一样并不赞同阿蛮进京。
青面鬼不看浮生,只问阿蛮:“现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次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去不去京都,这个决定权我交给你。”
阿蛮沉默地看着手中的画册,她自然是知道两位老师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才不想让她进京,但是京都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我要去,我在白鹤观中苦学多年,就是为了能回到京都。”
“京都局势波谲云诡,仅仅是想保全自身就需要十分心力。阿蛮,复仇之路很难,你需徐徐图之,切不可心急,万事务必谨慎。”
阿蛮郑重点头,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是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这条路她也是必须要走的。
“明日你便可以启程了。”
青面鬼一边说一边递给阿蛮一叠纸。
阿蛮接过一看,是一本身份文书。
“从明天起,你将拥有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至此再无阿蛮,只有银沙。”
“银沙……”
一滩明月晒银砂。
从天边月变成河边砂。
娘亲,阿蛮终于还是做不成皎洁的月亮了。
临行前一夜,阿蛮提着一大包东西来到铁玄生房里。
“干嘛?临到走想起来孝顺你老师了?”铁玄心扒拉着包袱里的东西,竟是一些自己喜欢的零嘴。
阿蛮将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好,然后才有些伤感地说:“原本这些是为老师生辰准备的,结果这一次没有办法陪老师过生辰了。”
“怎么?舍不得我?”铁玄心有心想要逗逗徒弟。
阿蛮倒是坦荡,她点点头:“确实,我很舍不得,不光是您,还有浮生师父,还有观里这些师姐们,我都舍不得。我这次去京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听到这句话,铁玄心拿东西的手略微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问:“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若真想,去求求你外公,说不定他真的会同意呢。”
阿蛮摇摇头:“还是不了,我这次不是去游玩,只怕是危险重重,老师留在这里吧。而且老师也不年轻了,白鹤观是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说完狡黠一笑,躲开铁玄心拍过来的巴掌:“你这个臭丫头,你才老呢!”
“嘿嘿,瞧这身手,师父老当益壮啊!”
阿蛮不想让离别的伤感占领情绪的上风,跟铁玄心闹开心了才回屋睡觉。
一大早起来,收拾好行囊,浮生站在门口送她。
“铁玄心说她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所以不来送你了,只托我让你保重。阿蛮,一路小心,珍重。”
纵然浮生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是也不能开口阻止阿蛮离开。
因着铁玄心没有出现,阿蛮心中有遗憾,但是还是笑着对浮生说:“老师,已经没有阿蛮了,现在我的名字是银沙。”
9. 没有一个好人
踏出白鹤观后,银沙朝着门里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浮生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送着银沙的离开,直至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转身往里走。
岩兰领着一干坤道站在路边,浮生望了望她们后深呼吸一口:“按之前说的做吧。”
岩兰眼中含泪,但是纵有不愿还是没有犹豫,领命带人下去了。
当天夜里山上突然天摇地动,恢弘的白鹤观在泥石流中消失,随着白鹤观的消失,所有秘密也都被掩藏起来。
银沙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按照青面鬼跟她说的,进京后要去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那里会有人接应她。
银沙藏好故地重游的喜悦与心酸,来到京都后她一边打听一边心里盘算着。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确定,京都中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一定就是听霜楼。
不仅有吃有喝有玩,还能听戏、看百戏,听霜楼里还有一位花旦格外火。现在有点闲钱的京都人无一不爱来听霜楼。
一边吃着玫瑰酥糖一边顺着人流往听霜楼走。
这听霜楼建在湖里,一条漂亮的九曲桥连接着听霜楼和外头的大街。
现下太阳西沉,楼里各处都点了灯,不管是哪处的灯都极为漂亮。
从外面看,这座听霜楼在夜色中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美丽光芒。
“一处销金窟。”
银沙给这漂亮的建筑物贴上标签。
才踏上九曲桥就已经能感受到那份热闹,桥上还有小童在报着今晚听霜楼的节目。
一会儿是驯兽的,一会儿又是百戏,还有什么云月先生的新戏。
听到云月先生,周围的人一片燥动,看来这就是传说中很火的花旦了。
“各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热情的小厮招呼着所有人,银沙也顺着人流往里走。
听霜楼里是真的大,也是真的富丽堂皇。数不清的灯将室里照得恍如白昼。
正厅梁上挂着的是鎏金的缠枝灯,脚下踩着的地砖是打磨光滑的汉白玉,两侧摆着黄花梨的圆桌、矮几,架子上的瓷瓶里插着半开的鲜花。
就连空气中飘着的香也是价格相对昂贵的百和香。
银沙穿过人群继续往里走,成群的舞女在一楼中间跳舞,楼上有位贵公子正倚窗观舞。
“你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出神?”温安渝一只手拎着酒壶,一只手从背后勾住王野的脖子。
“看……”王野远远地指了指,温安渝顺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布衣荆钗难掩国色了!美啊!京都什么时候有这么美的姑娘?”王野捧着胸口一脸陶醉地望着远处的背影。
结果那背影没走几步就掩进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了。
“诶诶!美人!”王野急了,扭头就想出门去寻刚刚的美人。
温安渝最不喜欢他这个德行,好色成性。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王野拉着他一起出门的时候他也没反抗,反正这会儿桌上的人已经都被他喝趴了,正好出门透透气。
到底是喝多了,王野走了还没两步就一头栽倒,一旁服侍的小厮立马陪着笑上前搀扶。
不耐烦地将这个累赘丢出去:“安排辆车送王公子回府。”
“是,温公子。温公子您慢点儿~”过分谄媚的语气也没能让温安渝分得半点眼神。
他今天又喝多了,喝得手软脚软,想去外头吹吹风。
即便是靠着扶栏,他也走得歪歪斜斜。
少年人特有人削瘦身形让他从背后看起来腰细腿长,浑似一个女扮男装的高挑姑娘。
有不长眼睛的登徒子嬉皮笑脸地过来搭肩,结果一扭头看到是这玉面阎王,吓得夹着尾巴就跑。
温安渝手比脑子慢了一步,挥出拳头的时候那无礼的人已经跑远了,他滑稽的打了个空差点把自己摔了。
安定候的二公子,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没用废物。
银沙这会儿也在二楼,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浮生师父说来到听霜楼会有人接应她,但是现在除了一些登徒子过来跟她搭话并无旁人。
转了一圈后,银沙觉得自己这样无头苍蝇实在惹眼,不如坐下来守株待兔。
只是坐下来小厮拿来菜单后银沙有些傻眼。
这上面都是些什么啊?确定这是菜单不是诗集?
虽然早就知道京都这些人喜欢附庸风雅,但是菜单上全是诗连的驾势也太可笑了吧?
小厮还在一旁等着,银沙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随意点了一下。
小厮看到银沙手指点的地方,目光诡异地顿了顿,然后立马抱着菜单下去了。
以为自己操作正确的银沙端坐在位置上打量周围,忽然她发现自己可能是坐到了所谓的贵宾区。
这片区域的客人明显衣着打扮都更加富贵,她正在思索,突然一声惊锣吓了她一跳。
“是开场锣。”一个温柔的男声自银沙身后响起。
银沙回头,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这会儿正举着托盘站在她身后。
见她看过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才将手中的托盘放下。看来是她刚刚点的东西,菜品不多,不过一壶酒再加一碟梅子。
除了这拿托盘的人格外出挑外,看来自己并没有点什么额外的东西。
银沙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包袱里只有浮生师父给的百两盘缠,若是消费超出预算,那她可就要逃单了。
原以为这人送了菜后就会离开,结果他倒好,一屁股坐在银沙旁边。
银沙有些不解地往旁边移了移,自己刚刚点的东西难道还附赠一个美男作陪?
作陪的美男笑得很温柔:“今晚云月先生唱的是新戏——笑东风。”
银沙往楼下看时才发现她坐的这个位置极好,正对着戏台,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
这会儿戏台上已经开始奏乐,没一会儿一位美貌的花旦就登台开始唱戏。
“今天这出戏唱的是神话故事,讲天上的仙妃离世,她舍不得离开天帝,想从幽冥地府逃回来,但是被恶鬼阻止的故事。”
银沙听了眨眨眼,看着台上唱腔婉转的花旦。
什么仙妃?这不就是丽贵妃吗?看来皇帝对这位贵妃格外喜爱,竟舍不得她离去夜夜哭泣?
“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戏谑的声音让银沙重新审视了一下身边的作陪。她突然开口:“你这个工作是不是挺赚钱?”
阿兰若略微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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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望过来,少女漂亮的脸蛋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动人,他竟然一时间吐露真相:“确实。”
“哦~”银沙拉长音调,然后东张西望了一下问道:“诶,那边的百戏又是什么说法?”
阿兰若回头看了一眼刚扭过头来想说什么就发现桌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一个逃单的小骗子。
真有意思,阿兰若一边想着一边随意地摆了摆手,就有几个壮汉窜了出来。
这是楼里养的奴隶,专门看场子用的,他们的职能也包括抓捕逃单者。
银沙对听霜楼的布局不熟悉,华丽的听霜楼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一样,绕得她晕头转向。
但是不跑不行,一看那作陪的架势就知道自己要挨宰,哪能真坐在那里当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身后的那些壮汉个个面目狰狞,脚步重得恨不得踏破楼梯。
这些人跑得太快了,她光凭速度根本不可能逃走。
没有办法,只得一个闪身躲进屋子里,结果一扭头发现刚刚还在台上唱戏的那位花旦正坐在屋里卸妆,看到她闯进来也是一脸惊讶。
“对不起,让我躲一下。”阿蛮苦着脸双手合十的讨饶。
云间月一看就知道这女子是在逃单,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要怪就怪阿若兰把菜单写得太玄乎,正常人第一次来都不太可能看得懂。点到超乎自己能力的东西,若是不逃单只怕就要留下来做劳力还债了。
阿若兰的恶趣味是宰客。
而云间月的恶趣味则是……
“若你是要逃走,那就应该去那里……”他状似好心地为银沙指路。
推开窗户,原来这里距离对面也不过一步的距离,只要跨过去就能逃出升天。
云间月鼓励似的朝银沙点点头,银沙也只露出一个礼貌的笑,然后扭头就冲出了房门。
这听霜楼里就没有一个好人,宰客的、瞎指路的,一个比一个坏!
原本那些看场的奴隶们已经追过了头,但是看到银沙从屋子里冲出来,连忙又折回头来追。
甚至他们还分成两帮人将银沙堵到长廊里,想要包抄。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抓住,银沙急得满头是汗,狠了狠心,直接攀上围栏往下跳。
她原本是想着跳下去抓紧酒旗能缓一下力再跳下去不会受伤。
结果银沙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虽然跳下去的准头不错,奈何力气不够没抓住酒旗,掉到了凉棚上。
凉棚不过是竹杆和草席编成的,哪里承受得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直接被压塌了。
不过万幸有了凉棚给她垫着,纵然摔下来很痛却没有受伤。
痛得龇牙咧嘴的银沙扶着胳膊左右看着,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应该往哪里逃。
“啪……”一粒花生米砸在她脸上,银沙一抬头,角落里有一个身着华丽的俊秀公子。
是他拿花生米砸的自己?
“往那里去。”温安渝饶有兴趣地给这个勇敢跳楼的女子指路。
银沙上下打量了对面的人,确定自己没有认错,还真是侯府的二公子,但是她没有出声,只按照温安渝指的相反方向逃走了。
“啧。”
戏弄不成,反被识破,温安渝顿觉无趣。
10. 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喝得醉眼朦胧,根本没有看清脸,不过总觉得是个美人,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王野相中的那个“布衣荆钗”。
打了一个酒嗝,站起身,温安渝想要回包厢了。
他一抬头看到听霜楼的小厮们正在看热闹,是那些看场子的奴隶追到楼下去了,看来他们今晚不追到那个逃单的女人是不准备摆休了。
温安渝可不打算插手这听霜楼的事,他只想着手痒了,等会儿要去摸两把牌。
银沙顺着巷子刚一拐弯就被人一把抓住,然后一件藏蓝的锦袍就将她从头到底盖住。
然后……
“老爷,您怎么喝得这么醉,这样回去可是要挨夫人教训的!”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套路让银沙一秒就明白是谁。
她立马靠在对方怀里,然后伪装出男声假装在那里呕吐:“恶……我还要喝!继续喝!”
追过来的奴隶们在巷子里只看到一个富家老爷喝多了被家仆扶着在墙角吐,其他的半点人影都没有。
狐疑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刚想上前查看,结果那个老年的家仆开口:“老爷,王大人还在悬海阁还续了一摊,要不然咱就先不去了吧?”
这话一出,立马就让来人止住了脚步。
听霜楼的这些客人非富即贵,一不小心就容易惹上麻烦,所以慎重一些总不会出错。
虽然没有抓到逃单的人有些不甘,但是奴隶们还是离开了。
确定后头没有小尾巴后,铁玄心扶着银沙快速离开了听霜楼。
来到了一处民宅,银沙好奇地打量着,铁玄心示意她进屋去。
“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没什么好看的。”
“老师怎么会来京都?”一关上房门银沙就开心地抱住铁玄心。
她到底也才十九岁,孤身一人来京都复仇,说不害怕是假的。
铁玄心拍拍她:“你一个人来我怎么会放心,所以过来一起帮你。没告诉你也是想先过来探探路。”
“就知道老师是最好的。”银沙抱着铁玄心撒娇。
“怎么?遇到不少坏人了?这会儿念起我的好了?”铁玄心给自己倒了杯茶,到底是年纪大了,稍微跑得多了些就喘得不行。
“唉,可不是。在那个听霜楼被好好的上了一课。”银沙无奈地笑着摊了摊手。
看到徒弟吃憋,铁玄心忍不住笑了:“初入京都的感觉怎么样?”
“骗子太多了,我感觉我都成只小白兔,谁都能来欺负一下了。”银沙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刚刚逃跑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是真的觉得累了。
“不过,我觉得我今天有收获了。”歇息了一会儿,脑子又重新能运作了,银沙提起精神和铁玄心说起今天在听霜楼的经历。
“我想我已经猜到安定候现在遇到的难题了。”
“哦?说来听听。”
“丽贵妃死了,灵棺早就已经停到皇陵去了,现在皇上还想见她一面。”
听了这话铁玄心皱起了眉:“和死人见面?”
“对,如果真这样那就要把贵妃重新从地宫里请出来。重点是如果真把贵妃请出来,只怕棺椁中的枯骨也不是皇上想要见到的。”
“现在朝中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为皇上选秀,让皇上转移注意力,另一派则主张满足皇上的心愿,寻找高人让皇上与亡人见上一面。”
大容国信奉修仙不是一天两天,不管是真心相信还是为了奉承皇上努力跟风,至少现在明面上大家都相信真的有修道者可以打开阴阳相隔,请出亡魂与生人见面。
“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礼部尚书温锦华,他是安定候的儿子,他没有办法所以现在是安定候操持此事。现在京都中只要是修道之人都被抓。”
“即便是修道之人难道就真的能让亡人重现人间?”铁玄心可不信这些。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笑道:“不过现在能不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安定候现在天天在外头抓修道的人,管他能不能,反正他是把样子做到位了。皇上没能见到贵妃是因为这些修道的能力不行,跟他们没关系。”
阿蛮听到这话灵机一动,然后将自己的包袱解开套上之前在白鹤观中经常穿的道袍:“师父,你看!”
“哈哈哈,你别说,还真行。”铁玄心拍掌夸赞。
师徒二人这番对话按下不提,太阳升起后冯虎又开始按照安定候的命令开始抓捕修道者。
京都中的道士早就被抓光了,现在他们甚至开始抓捕泥瓦匠。
冯虎这会儿就站在一户人家门前,手下的侍卫们冲进屋子里把泥瓦匠父子俩抓出来。
刘三抱着侍卫大腿苦苦哀求:“大人,求求你了,抓我就好,我儿子他还小!他才九岁,求求你饶他一命吧!”
“我们只是想请你们一起去工作而已,何必如此?多一个人也是多给一份工钱的。”
侍卫才不理会,若是抓不够人要受罚的可是他们,他才不可能因为一个平头百姓而手下留情。
孩童的悲惨的哭声、父亲的苦苦哀求都没有让冯虎放过这对父子。他甚至准备亲自捉住那小孩子准备塞进马车里。
马车里这会儿已经坐了八个人,里面有制香人、有赤脚医生甚至还有一位熬驴皮的阿胶商人。
他还差两名就能完成侯爷交给他的任务了。
“慢着!”
就在冯虎要将那孩子塞进马车里时,一个声音叫停了他。
冯虎回头一看,竟然是个穿着道袍的坤道。
坤道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冯虎面前。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听闻大人在寻找修道之人?贫道不才,想替这孩子前往为大人效力。”
年轻、貌美但是贫穷,这是冯虎对于银沙的第一印象。
冯虎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冷笑一声:“有意思,别人躲都来不及躲,你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银沙低垂着头,貌似恭敬地朝冯虎行了个礼。
不知死活的女人。
冯虎轻蔑地笑了一声:“行了,那就上车吧。”
他说完还想着把那孩子塞进车了,银沙立马抬手:“大人且慢,小孩子不懂事,若是不合时宜的哭闹只怕会坏事。”
冯虎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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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着眼前的道姑,审视的目光落在银沙身上,片刻过后他才松开手。
小孩子跌坐到地上,也不敢哭了,快速地爬到自己父亲怀里。
父亲慌张地帮他抹了一把脸:“你听娘的话,以后一定要听话!”说完就把孩子推回妻子怀里。
妻子恨不得哭晕过去,孩子不明白,但是她知道,丈夫这一去只怕是再难活了。
“走吧。”冯虎连看都懒得看哭成一团的一家人,他只在意他的任务完成了。
银沙被一旁的侍卫推了一把,立马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然后随意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制香人随后也被塞进马车里,车外妻儿的哭声让他泪流不止。但是他不能不走,现在只希望自己上车后这鬼见愁的兵卒赶紧离开这里,放他家人一条生路。
马车动起来,马车里的人不停地咒天咒地咒安定候。
“我只是个熬驴皮的,偏生说什么张果老骑驴,我养驴肯定也是修道的,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捉来!天杀的!我真的不是修道的!”
“我才冤枉,我只是以前曾经修过道观,我只是个泥瓦匠……”
马车里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哭诉着自己的不甘与委屈,只制香人在小声感谢银沙。
“多谢姑娘今日出手相助,不然我儿只怕也是死路一条了。”
银沙笑了笑没说话。
“只要我儿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今生无法报答姑娘的大恩了,来生我曹三定结草衔环来报。”他说着说着就跪地朝着银沙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还请快快起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各位为何如此笃定我们此行必死无疑?”银沙赶紧把他扶了起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唉,这位道姑,你应该不是京中人氏吧?”刚刚一直在骂街的阿胶商人钱富跟银沙搭话。
“云游至此。”
“唉,你也是倒霉。”大家用同情的眼神看向银沙。
银沙浅浅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马车行驶很久后才终于停了下来,士兵们凶神恶煞地冲上车来把这些人赶下车。
银沙被士兵用刀柄捅了一下,踉跄着从车上跳下来还差点崴了脚,抬头一看。
自己这是到哪里了?
一个回字型的高大建筑物,根本看不出来是干嘛用的。
那些士兵像赶猪仔一样将他们全都赶进这四面都是高墙的建筑物后,就关上了门,巨大的石门把这些人关在了里面,制香人不甘心地想要打开石门,但是完全是徒劳。
银沙环顾了一圈,这些墙看着并不是简单的墙。
因为太厚了,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四栋房子,墙上还有一紧闭着的门。
所以现在的意思是他们需要自己找一扇可以打开的门然后出去吗?
她一直在观察着四周,但是其他人并不如她这般小心,他们四处找着能逃出去的地方。
突然有一扇门打开了,靠近的一个人连忙冲上前,想看看能不能出去。
但是唐婉听到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音,她想制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11. 围城法阵死里逃生
那扇门忽然冲出来一头体形巨大的青牛,那青牛情绪暴躁,刚一出来就将离它最近的一个人直接顶上了天。
这头青牛不仅体形惊人,力气更是大得吓人,那人被顶得飞到半空才重重摔到地上。
尖锐的牛角将他的肚子顶了个透穿,腿被摔出了可怕的角度。
这人从受伤到死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丢了性命。
事情发展得太迅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青牛根本没有因为刚顶死一个人就停下,它继续疯狂地在场地里狂奔,追逐其他的人。
其他人来不及去查看这人的状态就要赶紧逃生,因为这头疯狂的青牛直直地朝着其他人冲了过来。
银沙没有想到一开场就这么血腥,她大声地喊着:“大家别慌,往我这里来!往我这里!”
她急得声音都破音了,但是听到了、愿意相信她的人也不过两三个。这青牛像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命绞杀机,绕着场狂奔着,一心只想杀人。
银沙从怀里掏出一把药粉攥在手里,然后对身后的曹三他们几个说道:“等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惊慌,不要乱跑。”
曹三哆哆嗦嗦地说:“这牛、牛也太凶了吧?”
“就是啊,俺在村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牛。”王二都快被吓死了,他紧紧挨着曹三,只恨不得把身体挤到最里头,别让那青牛看到自己才好。
“应该是喂了药的,一般青牛的脾气普遍比较温和。”银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解释道。
她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心思说话,这牛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她虽然手握药粉,但是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放倒巨牛。
在紧张的对峙中,青牛已经转过头来,面对着他们喷粗气、刨蹄子。再一看,场中已经没有其他人,看来这家伙是准备把他们这最后的几个人给解决了。
暴怒的青牛,刨完地后就俯首亮出如短矛般的犄角,然后毫不犹豫地猛冲过来!
银沙紧紧地盯着它,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了,直至牛角近在咫尺,才倏然出手。
香粉迎着风飘舞,紧贴牛首。
药到牛倒,轰然倒地的青牛引得银沙身后人的惊呼。
“我们得救了?”曹三不确定地探头看过来,那牛倒在地上好似没了动静。
银沙摇摇头,这么大的架势不可能只搞一头牛来。
现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跟着我一起走,注意地上的格子。”
听了银沙的话,身后的人才发现这地上全都是由一块一块方形地砖铺成的。
原本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听银沙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地砖并不简单。
银沙一边掐算一边按着格子走,她不敢走错,若是出错,即便是她也猜不到会迎来什么样的攻击。
这像围城一样的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阵法,她现在的目标是找到生门在哪里,然后带着无辜的人逃出去。
但是事与愿违,不是每一个人的心理素质都如同银沙一样好。格子太多了,距离生门的路还没有找到,泥瓦匠老冯太害怕了,在跳跃到下一个格子的时候竟然脑子不清楚,跳错了。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一只巨箭,射中了老冯,巨大的冲击力还将他直接钉在了墙上。
连哀嚎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老冯就已经惨死当场。
“呜呜呜……这都是什么事啊!天杀的安定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钱富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一边哭一边指着天骂。
“我乡下才盖了房子,我还想看着我儿子娶媳妇的……”曹三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们都只是平头百姓,被搅进来实在算是无妄之灾。
银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安慰这些人,她只想出去。
银沙的体力不行,这半天的折腾让她身心疲惫。
手指头飞快地掐算着,然后又从怀里掏出几颗提神醒脑的糖胡乱地塞进嘴里。
冷静,银沙!你不能倒在这里,你要冷静下来,然后完美的破阵出关,带着这些人离开这个杀人的阵法!
就在银沙准备让歇息的大家再重新准备移动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墙壁上喷出一阵青烟,银沙立马捂住嘴:“别呼吸!这烟有毒……”
但是只可惜说得太迟,身后两人没有来得及捂住口鼻,吸入了毒烟,紧接着就丧失理智,围着高墙疯跑。
“我要飞了,我是一只鸟。”
“哈哈,儿子,爹回来了……”
“天杀的安定候,我要你狗命……”
银沙悲哀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踏进陷阱,然后全部惨死。
不过一息之间的功夫,在场所有人全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布置这个阵法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怀揣恶意,一环接一环,只要有一点差池,就会丢掉小命。
这样的阵法若是像她这样精通阵法的人进来也就罢了,偏偏还有这么多普通百姓。
银沙用袖子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但是事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是现在哭泣没有用,她要继续前行。
踏上最后一格方砖的时候,银沙推开了门,门外是安静的两排护卫,她忍不住回过头看向围墙内。
满地的鲜血与尸体,那些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人现在已经成了机关下的亡魂。
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把眼前地狱般的惨象淡化,银沙扭过头,深呼吸一口气,踏出了这围城法阵。
围城法阵外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军容整肃到了沉闷的地步。
这里竟然是一处军营。
银沙刚一出来就有人去向海镜汇报,他揣着手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银沙一眼有些轻蔑地说了一句:“坤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银沙,拜见大人。”银沙压下愤怒的情绪,非常恭敬地给海镜行了一个大礼。
海镜冷脸问她:“你是怎么放倒青牛的又是怎么破解围城阵法的?修建这处机关的人都是前朝遗留的死囚,莫非你与前朝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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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扯?”
这才刚死里逃生就被扣了大帽子,银沙也不慌,即便海镜咄咄逼人地逼进一步她也没有害怕。
“回禀大人,围城阵法的布置虽然罕见,但是古籍中亦有记载。贫道自小在道观中长大,读了不少古籍这才能认得这阵法。”
“不仅懂得奇门盾甲还懂得驯兽……”海镜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他总觉得这女人有些不简单。
“我们民间的道士平日要帮百姓们处理很多事情,牛羊这类农家牲畜也经常接触。今日实在是好运身上又带上麻药粉,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乡间杂学确实也不错。算你今天运气好,竟然能摸到生门逃脱升天。”自诩正统修道者的海境略有些不屑地说道。
他态度轻慢,完全不把银沙放在眼里,摆手去请人去向侯爷汇报也完全是出于工作流程的问题。
海镜并不认为一个年轻的黄毛丫头能够解决侯爷的难题。
“侯爷到!”
银沙听到这声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蝉,不是冷也不是害怕,而是突如其来的兴奋,那种血液被刺激沸腾的感觉。
十年了,这是十年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仇人,这个在梦里她见过无数次的脸终于又要出现在她眼前了。
脖子好似有些僵硬,银沙缓缓转过头去看向来人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武将带着两名侍卫出现在营地边。
威严、肃杀的气质没有变,除了鬓角一点点白发,他看起来和十年前并无差别。
一个英俊、成熟的武将,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强势气质走了过来。
银沙立马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难道时光也害怕恶人?所以才对他手下留情?
行礼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银沙不想承认,但是她现在兴奋中其实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就是你解了围城阵法?”安定候没有想到唯一能解除阵法的竟然是位年轻的坤道。
“回候衣,正是贫道。”银沙死死地低着头,她只敢盯着地面看,因为若是现在让她抬头,只怕眼里的恨意根本遮掩不住。
想杀了他!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过来,走近一些。”安定候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银沙不敢抬头,只跪爬到他跟前:“贫道银沙拜见侯爷。”
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这香味安定候从未闻过,陌生的香气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好似这香味能把他骨子里的那种狂燥安抚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年纪的坤道伏在地上,纤薄的身躯为了行礼几乎贴在地上了。
她像一朵盛开的兰花一样匍匐在自己面前。
安定候很满意银沙的卑微:“我现在想知道你是否有办法在不惊动亡者安宁的情况下让皇上和丽贵妃见一面。”
银沙依旧不敢抬头:“有。”
一旁的海境听到她这句话后皱起了眉,然后上前走到安定候身边:“侯爷,这女子来历不明,若是把这样的重担交到她身上,恐怕不行。”
12. 地宫灵蝶
“能破解围城法阵的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安定候并没有因为海镜的话而动摇,他看向银沙:“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回禀侯爷,皇上与丽贵妃相见之事,只要去地宫请示丽贵妃是否同意就好。”
银沙的回答让海镜嗤笑一声:“你能让亡魂开口?果然是乡野之徒,信口开河,不知所谓。”
“回禀侯爷,我自然没有办法让亡魂开口,但是若是想要提到一个能否相见的答案,只需要在丽贵妃棺前掷杯筊,即可得到答案。”
“你觉得我会让你进入地宫去到丽贵妃棺前?”安定候听了这解答没了耐心,质问起眼前的人。
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竟然痴心妄想想进皇家地宫?
安定候觉得自己刚刚的耐心真是错付了,眼前的人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有人来回报了。
“侯爷,王公公来了。”
安定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是还是站到一旁等待来人。
结果那位王公公还未走到跟前,一个黑影就“嗖”一下先冲了过来。
那黑影直扑银沙,等它围着银沙腿边转圈还时不时想要往她身上爬的时候大家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只黑色的松狮犬。
银沙趁乱伸手在狗身上按了几下,原本热情的狗才稍稍冷静下来,但还是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贴。
“诶哟,黑龙将军,你慢一些,咱家都跟不上你了!”
胖乎乎的王公公手里还拿着牵绳,一来看到黑龙将军竟然围着一个陌生的道姑摇尾巴,眼睛恨不得瞪出来。
要知道黑龙将军可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温柔小狗,碰到陌生人不随机咬人已经算是今天心情好了。
“能入得了黑龙将军的眼,还真是稀奇。”王公公抬眼看了看银沙又转头问安定候:“听说有人破解了围城法阵?”
安定候没说话,只是看向银沙。
银沙立刻明白,然后向王公公行礼:“回禀公公,此事已有定论,只是……”
黑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围着这个人团团转,她身上有它喜欢的味道。
海镜看着一直在银沙身边摇尾巴的黑松狮沉下了脸。果真是畜生,喂了它那么多好东西,结果看都不朝他看一眼。
奉仙司的人还有一顶本领是驯兽,皇上格外喜欢狗,还专程封了最喜欢的黑松狮为黑龙将军。
只是这狗生性高傲,除了皇帝很少对其他人亲近,平日里海镜为了自己奉仙司博士的名头没少讨好这条狗,但是效果一般,现在看到这狗对着初次见面的坤道这般亲近心中十分恼火。
安定候可不会在意这些,他没好气地对着银沙说: “只是什么?别废话,赶紧说。”
对于没有用处的人,他向来是没有什么耐心。
“刚刚贫道在围城法阵中发现了一点玄妙。”银沙伸手一指,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刚刚围城的那道生门上不知何时停留了一只蝴蝶。
“凤仙蝶?”王公公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贫道刚刚在法阵中得这只灵蝶指引方才逃出生天,要玄妙之时我得仙蝶指引,她说她是丽贵妃的传声使者。它说丽贵妃感动于仙帝的情谊,她愿意与圣上见面。”
海镜嗤笑:“你一个乡付野道竟然敢说自己得丽贵妃神魂指引?简直荒谬至极。”
“贫道刚刚在围城法阵中遭遇机关,九死一生,若非丽贵妃保佑,为何那么多人只活了我一个?”
在海镜看来这个道姑简直胆大包天,她不仅顶嘴还敢直视他。气得不行,但是这会儿他却没办法对付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王公公对这坤道的态度与之前的人不一样。
甚至安定候这会儿也改变了态度:“继续说。”
“再见亡者毕竟还是有违阴阳的大事,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圣上,若是草率行事不仅不妥只怕还会动摇国之根基有伤天和,所以还需各处举行祭祀以慰亡灵,最好由血脉亲近之人亲自主持。”
听到这话王公公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挑,安定候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个表情。
王公公等银沙话音一落,立马上前一步:“按理说丽贵妃去世且已棺入地宫,那她的亲子就应离京返回属地。按你这个说法,现在他还走不得?”
“你说的这些都是丽贵妃给显灵给你的指示?那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胡说八道?”安定候明显不好糊弄,他微眯着眼看着银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贫道所言句句属实,丽贵妃与皇上情深伉俪,不愿皇上饱受相思煎熬。若是大家不信,去到地宫中丽贵妃的棺前掷杯筊,自会有答案。”
“把她带去地宫。”王公公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把黑龙将军套上绳,然后才拱手转身在前头走。
安定候闻言朝海镜看了一眼,海镜立马上前领路。
跟着海镜走,银沙才发现皇家地宫竟然就在这围城法阵的下面,走过昏暗的地道后终于到了丽贵妃棺前。
“去吧。”王公公拱着手站到一旁,让银沙上前掷杯筊。
显然他虽然让银沙进来,但是心里并不相信会有什么神迹。
银沙立刻开始做掷杯筊前的准备工作,当她拿出杯筊的时候,海镜开口了。
“慢着。”
银沙抬头看他。
海镜没有说话,只朝她伸出手去,显然他要检查银沙的杯筊有没有问题。
银沙非常顺从地将两枚杯筊放到了海镜手中,海镜仔细检查了一番,就是普通的杯筊,除了陈旧没有其他问题。
杯筊重新回到银沙手里后,她虔诚地跪下,然后按照规矩掷杯筊。
掷杯筊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王公公自己就看过道士们做过许多次,但是一口气掷十个圣杯的还是第一次见。
银沙把杯筊拢在手心里抬头看向安定候:“还要继续吗?”
安定候没回答,而是看向了王公公。
王公公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听到脚下的黑龙将军发出威胁的呜咽声,然后他身后的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开口:“公、公公,有、有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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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公公突地抬头。
地宫里没有阳光,全靠着长明灯照明。此记在长明灯的火光中,在丽贵妃的棺前十只蝴蝶幽幽地飞着。
凤仙蝶。
美丽的粉翼扑闪着,在幽暗的地宫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一时间在场的人竟然都噤了声,跟在王公公身后的小太监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地宫里怎么会有蝴蝶?而且还在贵妃棺前?怎么这么吓人?
海镜立马转身看向银沙,银沙也是一脸错愕的样子。
她火速下跪行礼:“恭喜皇上,恭喜侯爷,丽贵妃愿与皇上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安定候立马抬眼与王公公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也齐齐朝着那蝴蝶跪下:“谢丽贵妃。”
海镜在呼声中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前头的银沙,不知为何这坤道总让他感觉到危险。
十只蝴蝶幽幽飞着然后看不见了。
安定候朝海镜看了一眼,海镜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上前查看才发现,蝴蝶竟齐齐地落在那丽贵妃的棺椁上。
“公公,你看这……”安定候不便多言,只看向王公公。
“即便是丽贵妃的指引,我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给皇上,一切请皇上定夺。”
“有劳公公了。”安定候拱手行了个礼,身后的人也跟着一起行礼。
王公公没有逗留,带着人牵着一步三回头的黑龙将军先一步离开了地宫。
目送王公公离开,地宫里终于只有安定候的人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靠近银沙,那股莫名的香味又萦绕在他鼻间了。
银沙低着头,恭敬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安定候站定在银沙面前:“你知道那太监是什么人吗?”
“回侯爷,贫道不知,不过贫道猜测应是皇上身边的人。”
“不错。皇上身边的人。他可是见过不少修仙之人,也见过不少手段,但是你倒是有本事,竟然让他听进了你的话。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为何。”
安定候逼近银沙,他的眼神很凶,凶得像只老虎,像是下一秒就准备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贫道亦不知为何,或许我蒙对了皇上的答案。”银沙垂着头,恭敬地站着,态度柔顺得像朵风雨稍重些就会折断的小花。
安定候哼笑一声:“还挺聪明的。”
出了地宫,银沙看到挂在天上的太阳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定候转头看过来:“你了却了皇上的一桩烦心事,想要什么赏赐?”
“能帮侯爷分忧是贫道的福分,我本是修道之人,不敢要赏赐。”银沙恭敬地对着安定候行了个礼,脸上挂着谄媚但是绝不会让人生厌的笑容。
“哦?不要赏赐?”安定候抬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银沙,然后笑道:“是不要赏赐还是不敢要赏赐?”
银沙迅速下跪,她什么也不说,只给安定候磕头。
安定候丢下一块帕子,那帕子上沾了些许花蜜还有一些破碎的虫蛹。
13. 自作聪明前来送死
“你的手脚倒是挺快,差点被你讨了巧。所以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破坏地宫的罪名要怎么处置。”
银沙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侯爷,我云游至此,自愿前来为侯爷解忧,侯爷可知贫道为何一定要来?”
安定候嗤笑一声,大马金刀地靠在椅背上:“你自作聪明前来送死,你以为你把围城法阵解了就没事了?皇上要见的是丽贵妃,这才是重点,你真是三更天说笑话——高兴得太早了。”
听到这话的海镜不由得低头一笑,如果想靠拍马屁就能进入候府,那这个女人真的把安定候想得太简单了。
“侯爷,贫道敢只身前来就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贫道只是想在侯爷座下讨口饭吃。”
虽身着道袍,但是奈何这坤道的颜色太过,冯虎站在安定候身后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女人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淡淡的,但是闻着让他格外舒服。这到底是什么香?回头问问海镜,也搞点回来熏熏。
不知不觉冯虎就出了神,他还从未在当职的时候注意力不在安定候身上。当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冯虎也只当自己是太久没有找女人,这才看到个漂亮的就有了邪念。
“贫道愿用毕身所学的奇门遁甲为候府效力……”
场上女人柔弱的声音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安定候很享受她仰望的视线,
什么肝脑涂地、鞠躬尽瘁的话他可没少听过,但是不知道为何配上银沙那诚恳的表情就让他格外喜欢。
银沙狠狠表了一通忠心后,就伏在地上等候发落。
她不能太冒进,现在她的定位就是一个迫切想要进入侯府抱大腿的小人物。
这时,严子书过来了,他行了个礼然后对安定候说:“启禀侯爷,来路已经查清了,蜀中人氏,幼年父母双亡,然后被他们当地的一个道观收养,跟在一个坤道后头长大的。
前段时间山里走蛟,她们那个道观遭了灾,连观带人全没了,就剩下她一个流离失所,这才到京都来寻求出路。是三日前到的京都。”
安定候听着确定没问题后眯起眼睛思索片刻,然后就站起身来。
银沙见他还是没有松口,死咬着牙不吭声,只调整着自己跪拜的姿势依旧虔诚。
安定候走过她面前,看到少女纤细的指尖毫不爱惜地搭地沙地上,心中觉得格外舒畅。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只留下一句:“明日去候府报道吧。”
欣喜若狂的表情在安定候回头的时候看到,确实长得不错,笑起来也格外好看。
银沙欢喜的又是一行礼:“贫道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这会儿安定候心情不错,想着若是要求一些银钱便允了她。
结果银沙却说:“与贫道一起来的那几人不幸殒命,若侯爷能对他们略施恩宠,他们在九泉下定会感恩戴德……”
安定候没耐心听这些,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那些人自己无能,死了与他何干?
这坤道毕竟是女人,仁善过头,这样的机会不为自己争取利益竟然还想着那些死人,不过这样心存善心的人才好拿捏。
银沙的请求没有得到回应,这点她并不意外,温琏不会对没有用的人费心。她跪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站起身,感觉膝盖都麻了。
回头又看了一眼安定候离开的地方,她目光冷峻。
温琏,我距离杀死你好像又进了一步。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夜过得可行外快。银沙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阴沉沉一直下着雨,她打着油纸伞来到了侯府后门。
一般前门是给客人和主人走的,像她这样的身份理应到后门。
后门口左右站着两名侍卫,银沙上前行礼:“贫道银沙,是新来的门客,劳烦兄台通报一声。”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什么:“稍等。”转身进门去通报了。
京都的贵人们热衷于收拢门客,男女老少都有,一个坤道算不得什么稀奇。
银沙拎着伞站在门前,朱红色的大门格外威严,即便是后门但是气势却半点不输京中大户人家的正门。
到底是侯府,果然是泼天的富贵。
银沙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发呆,远远地望过去,这朱红的大门看着就像一张兽口,下一秒身着道袍的少女就要被它吞吃入口。
“吱呀”一声,朱红的大门被打开,原先进去通传的侍卫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管家。
温良手捧着一叠衣物,表情有些严肃,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银沙。
银沙连忙前接过。
“你就是银沙?这是你的衣服和腰牌,明天收拾好你的东西,明天去虎园报道。”
温良说完也不废话直接扭头就走。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身为侯府的管家,可不屑和一个门客多废话。
银沙捧着衣服,看向放在最上面的那块腰牌上。
硕大的虎口张开,舌头上刻着安定候府四个大字。
“只要有这个腰牌就能出入侯府?”铁玄心笑开了花,捧着腰牌看了又看。
“应该是。”银沙托着下巴看着铁玄心的笑脸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一个笑颜。
“我的好乖乖,这么快就能进候府,真厉害!”铁玄心的教育方针从来都是不吝啬夸奖的。
“别,事情还不曾办妥呢,等吉日定了,我还要再牵线搭桥让皇上和丽贵妃再见一面呢。”银沙一本正经地摆手,措辞很严谨地解释道。
“哦,对对对。这个安定候倒也是心急,就不怕你差事办砸了。”铁玄心摸了半天才意犹未尽地放下腰牌去拿酒杯。
这么多年了,京都的桂花酒还是这么好喝。
抿上一口好酒再吃点好菜,铁玄心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吃啊,你看你瘦得,多吃点好好补补。这些日子赶路辛苦了。”
今天为了徒弟有了新进展,她可是斥巨资置办了酒菜,这么多好菜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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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进她的肚子里,得给孩子好好补补。
“只可惜你以后要住到侯府去,现在只能暂住在客栈里,不然我们在外头置办个宅子,我还能给你熬汤喝。”
铁玄心手艺不错,在白鹤观的时候就经常给银沙开小灶。
银沙埋头努力吃菜,吃饱饭才擦擦嘴说:“安定候是打的好算盘,他想着让丽贵妃和皇帝见面的功劳要算在侯府头上,所以才这么快松口让我做门客,不然只怕有得磨。”
她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温琏的疑心病真的太重了。他看着我的时候,永远在审视。”
铁玄心赞同地点点头:“你日后进了侯府只怕要更加小心了。侯府出了名的三恶犬可不是好对付的。”
侯府三恶犬说的就是安定候座下第一门客——严子书、义子兼侯府侍卫统领——冯虎,还有奉仙司博士——海镜。
这三个人虽然都是有品级的官员但是都算是安定候的家臣,进了侯府肯定免不了要跟这些人打交道的。
银沙不会托大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只记得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的仇人,她会一个一个了结他们。
“对了,你今天的药还没喝。”铁玄心似是想起什么,转身端来一碗汤药。
银沙习以为常地接过,然后一口饮净。
自从她在白鹤观生活开始,每隔十日铁玄心就会给她熬一碗补药,强身健体用的。
“今天我近距离看了那安定候才发觉浮生师父说我身娇体弱是一点不假。”银沙可怜兮兮地垮着俏脸:“他站在我跟前就像一座山一样,我跳起来只怕都砍不到他头。”
铁玄心被她逗笑:“那安定候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小心谨慎。你别看他穿着寻常的衣服,其实内里都穿软甲。
他这个人疑心病重得很,可能只有在沐浴的时候不会穿软甲吧?仇人太多就这样,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的小命。
“不仅他厉害,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也都是高手,更别提还有一个冯虎。所以你现在知道主人为什么不让你习武报仇了吧?”
铁玄心点点银沙的头:“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人家手指头都能掰折了。遇到要打架的场面,你给我跑远一些,听到没?”
听着耳边老母鸡一样叨叨叨个不停的嘱咐,银沙心里没有不耐烦还很喜欢。
母亲和师叔死后,还能有两位师父关心自己,也是一件幸事。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铁玄心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银沙自己收拾好就去了安定候府。
跟守门的侍卫出示了腰牌后银沙就进了门。
青砖小瓦,这就是传说中的虎园?安定候所有门客的居所。
银沙进到门里,看到里面整齐的院落,左右张望了一下,现在她应该往哪里走?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声音:“诶!”
银沙一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门客服的少女正倚在廊下磕瓜子。
“你就是今天新来的门客?”少女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一摇三晃地走到银沙跟前。
14. 门客规矩多
这女子有一双丹凤眼,身材看着丰满又妖饶,只是神态看起来懒洋洋的,耸拉着眼皮看人的样子看起来没精打采。
银沙向她行礼:“贫道银沙。”
“嗯,我叫明月,也是这里的门客,从今往后,咱们就一起共事了。”明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分享自己的瓜子:“来点?今早才买的,菜家的五香瓜子。”
银沙礼貌地摇了摇头,明月也不在意,收回手继续磕:“我听说了你的事,挺有本事,破解了围城法阵?看来妹妹不是一般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银沙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明月看起来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随和,所以她只礼貌地拱手:“以后就有劳明月师姐多多照顾了。”
明月一听连连摆手:“照顾不敢当,我这德行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磕瓜子,瓜子皮就跟下雪一样落在地上,她半点不在意。
银沙看到她这副作派忍不住眼皮抽了抽,在白鹤观的时候浮生师父最是爱干净,地上有片叶子都忍不了,若是她看到明月这样只怕要把她皮扒了才气。
“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地方,再给你讲一讲我们虎园的规矩。”
明月昂着头领着银沙往里走,依旧是那一步三晃的悠闲作派。
一路看过住宿和吃饭的地方,明月也跟她讲了一下平时出入的禁忌,无外乎就是一些尊卑礼仪的事情。
不过银沙在一堆信息中捕捉到一个点,这里既是给门客们住的说难听些也就跟下人们住的差不多,为何侯府二公子的院子会距离这虎园如此之近?
在明月口中这位二公子整日无所事事,每天过的是溜猫逗狗的日子。虽是个庶出,却挥霍无度,但安定候夫人白景春格外宠爱他,还经常拿私房贴补这位败家子。
就算银沙再没有富贵人家生活的常识也知道,在这些高门大户中,居住的位置就相当于在府中的地位。
所以这位二公子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呢?
一边思索一边跟着明月继续往里走,不经意扭头和她说话的时候,银沙看到一扇窗户后面有一张熟悉的脸。
是海镜。
这家伙鬼鬼崇崇地正在偷偷监视她。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银沙跟着明月后头去看每天要工作的地方。
海镜皱起眉,扭头跟屋里的两个人说:“刚刚那死丫头还朝我翻白眼?!”
“海镜兄,侯府里进了人才是好事,何必如此?”严子书有些看不上海镜这副鬼鬼崇崇的样子,更不相信那柔弱的坤道会做出这样不雅的事。
那坤道一看就是自命清高型的,这类人最是注重表面功夫,怎么会翻白眼?
海镜背着手踱步到桌前,严子书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在围城法阵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就喜欢不起来。”海镜皱着眉,茶香也没有让他松开紧皱的眉头。
严子书笑得有些暧昧:“海镜兄惯爱风情万种的女子,不喜欢这银沙也不足为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模具将香粉压成漂亮的祥云样式,然后才点燃。
一旁的冯虎认真闻了闻味道摇摇头:“不像。”
听到冯虎的话,海镜嗤笑出声:“我是不喜欢这银沙,不过冯虎看起来倒是挺喜欢。”
从地宫回来后就让他们帮忙配香,说是在那银沙身上闻了觉得喜欢,结果这都几天了,不管梵哪种香,他都说不是。
“丽贵妃的事,你们都没有解决,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银沙给解决了……”冯虎虽不敢保证自己对那坤道绝无邪念,但是也不喜欢被拿出来调侃,于是将话题扯开。
“也不是没法解决,属实是没必要冒这个险。之前海镜兄就同我讲过,若是用点香料制造一点幻觉,也不是不能办到。但是这其中的风险实在是……”
严子书挑了挑眉,朝着对面二人摊手:“你我现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地位,为了那一星半点的功劳去拼命?不值当。
她不一样,年轻,想找个出路拼一把,能理解。”
冯虎漫不经心地把香灭了,这香比起银沙身上的香差之千里:“这府里的门客又有哪个不想博一个好前程?”
“反正这丫头看着不像省油的灯,只怕她要踩着前辈的人头上位。”
海镜没有明说,但是严子书听出来了,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这意思是银沙若是得了宠,只怕要排到他严子书的前头去了。
但是严子书是什么人?他跟海镜相识多年,最是知道这家伙记仇,估计之前这个什么银沙下过他面子,所以才这么不依不饶地上眼药,想着让自己帮他回敬一下。
“一个女人而已,海镜兄的胸怀还需要再宽大一些才好。若是侯府中能有顶我事的后辈,我自是高兴,就算是退位让贤也未尝不可。”
海镜冷眼看这伪君子说得冠冕堂皇,也不搭理,拿出棋盘来与冯虎对弈:“子书兄身为虎园的管事,新来了门客理应去看看。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严子书被下了面子也没了好脸色,冷哼了一声拍拍衣服就离开了。
冯虎看了看海镜说道:“这么多年老交情,何必因为一个新人而伤了子书兄的颜面。”
“冯虎兄弟,你就是太耿直,这个严子书……哼!”海镜“啪”一下摆出棋子不再多言。
冯虎没有附合海镜的话,只是执子下棋,他心里明白这俩人半斤八两而已。
“这里就是平时我们工作的地方,也就是平时门客们处理文书的地方。杨大人平时会给我们分配工作,一般就是想办法让侯爷的功绩让世人所知罢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将好办法整理出来提交给侯爷。”明月领着银沙转悠着。
这里说是办公的地方,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书房。里面有不少人,男女都有,一个个都在埋头写着什么,路过的时候银沙趁机看了一眼,大多都是在写人物传记。
不用想,肯定都是安定候的传记。
银沙心里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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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人物传记都是在离世后才开始撰写,这位安定候也不过才四十不到,竟然都开始写传记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位是心大还是有其他意思。
“若侯爷要议事,我们都要去吗?”银沙问道。
“呸……”明月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嘲笑道:“想什么美事呢?你看看光这屋里就几十号人,全去见侯爷不得吵死?那是议事吗?那不是鸭子念经吗?这不得烦死侯爷啊?”明月尾音拖得山路十八弯,就差把不懂事三个字贴到银沙脸上。
银沙尴尬地笑了笑,拱着手作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我们严大人是众门客之首,他会把议事的条陈布置下来,到时候我们大家再齐坐一堂各抒已见,等议事结束后,他再挑选合格的建议呈给侯爷……”
“由他呈给侯爷?”银沙抓住重点。
明月立马露出八卦的嘴脸,递给了银沙一个怪笑:“我们的意见就是严大人的意见。严大人说了,我们是一体,自是荣辱与共。”说完她就捂着嘴笑。
看这样银沙就明白了,只怕这位严大人平时就是个喜掠人之美的,不管谁的好主意呈上去后都成了他的好主意。
因为掌控了门客团,所以这位严子书才一直稳坐门客之首的宝座。
银沙垂眼看着离她最近的那位门客神情麻木地写着那些歌功颂德的糖水话,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严子书来到办事堂门口,看到里面的人然后立马挂上斯文、客套的笑:“敢问可是银沙姑娘来了?”
银沙听到立马转身行礼:“见过严大人。”
严子书满脸笑容地看着银沙却不开口让她起身,明月在一旁,刚拱手:“严大人……”
严子书摆了摆手截断了她的话头:“明月啊,你这会儿正巧有空,去把之前的书册再理一下吧。近日里他们躲懒,书库里乱得很。”
他轻声细语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读书人的风范,只是明月听了就皱起脸,无奈地行了个礼下去了。
书库的书多得要命,每次去收拾一整天都收拾不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碍了这位的眼,搞这种小动作来折腾人。
“你就是为侯爷解决难题坤道——银沙道长?”严子书白面无须,笑起来也是格外的和蔼亲切,标准的读书人长相。
“贫道银沙,拜见严大人。”银沙又重新弯腰行礼。
“如同传闻中说的那样貌美如花,侯爷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才,我真替侯爷高兴。”
严子书摆了摆手,银沙才收了礼。
这人不夸她有本事也不夸其他,偏偏夸她美貌,在心里冷笑一声后,银沙脸上恭敬的表情更加真诚了。
“明月应该已经把虎园的规矩都跟你说过了吧?”
“是,明月师姐都已经说清了。”
“我们这里规矩虽然多,但是都是为了侯府好。侯爷设立虎园的初衷就是为了能让候府走得更远更好,也让各多有才华的人能被世人所看到……”
15. 把你们都杀了
一通恩威并重的鸡汤灌下去,银沙对这位严子书的评价就越发低了。
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府里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新的门客了,严子说滔滔不绝了半天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这时办事厅门口来了小厮。
“严先生,侯爷差我来问银沙有没有来报道,如果来了的话去看看白虎的状况。”
白虎是安定候的坐骑,一匹白色的千里马,宝贝得很,轻易不会让人靠近。
严子书脸上的笑容不变:“即便侯爷让你去那你就去吧。侯爷的事情要紧。”
银沙领命,正准备跟着那小厮过去,突然那严子书又开口:“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这里有一件急事还必须得银沙你来办。”
银沙回头。
“之前你在地宫的时候说有办法让皇上见到丽贵妃的事情,是不是想用返魂梅?”严子说突然问道。
银沙点点头。
严子书立马说道:“这事有些急,我差点忘了。侯爷今早才吩咐要让你赶紧把香配出来,宫里已经派人来催了。”
他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银沙看着这真诚的笑,却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在安定候跟前露脸才故意在这会儿说这话。
于是他顺水推舟:“既然如此,那么不如改天再去看望白虎,皇恩浩荡,侯爷必定也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严子说面带微笑地朝银沙点点头:“听说你擅长训兽,白虎的事情肯定不会难倒你,推迟一些也无防。若是侯爷怪罪下来,我帮你承担,必不会连累到你。”然后自顾自跟那小厮说:“你且去吧,我自行去向侯爷说明情况。”
银沙拱着手退了出去,然后看着严子书独自前往前院。
她脸上挂着恰当好处的笑容,转身朝外走时才默默地给严子书送上白眼。
这人比她想像的还要心胸狭窄,竟然连一点露面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等会儿返魂梅配成功只怕也不会让她送到侯爷面前,她需要再想点其他办法见到安定候。
按照今天早晨明月的介绍,银沙顺利找到了药房。不过意外地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冯虎。
“冯大人。”银沙恭敬地行了个礼。
正在嗅闻着香料的冯虎转过头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银沙。
脱去了道袍换上门客服的银沙看起来也是格外朴素,跟其他女门客不同,她素得有些太干净了。
没有胭脂、没有首饰,一根木钗就是她全部的装点。
她站在那里,仪态优雅。素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是山间的溪流,高低起伏。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宽袖垂下,就连那些褶皱都显得格外好看。
雅而不端,似一朵山涧里的兰花。
冯虎皱起眉,他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对于这个女人投入了太多注意力。
这人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银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跟他打招呼不回应也就算了,他官大不屑理会自己能理解,但是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还离自己这么远?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捂鼻子?
简直不能更讨厌了!银沙默默磨牙,总有一天,把你们都杀了。
没有理睬银沙快步离开的冯虎感觉自己真的有些不对劲,他又闻到那股香味了。是从那个女人身上传来的,这香似一把勾子一样勾得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忍不住把鼻子揉了又揉,冯虎一抬头竟然看到了温安渝。
“二少爷来这里做什么?”冯虎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想往虎园钻的身影。
温安渝有些尴尬地站直身子:“啊,我只是瞎逛逛。”说完不等回应就立马缩着脖子从角落里溜走。
偷鸡摸狗的作派愣是把自己芝兰玉树的好模样弄得鬼鬼崇崇。
冯虎心里是瞧不上这位二公子的,不学无术的无能之辈。
这会儿来虎园又不知道要干嘛?别是想把虎园的老虎偷出去玩吧?
温二实在有些扶不上台面,冯虎懒得搭理他,兀自走了。
躲在角落里的温二看到冯虎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进虎园里,路过的门客想拦却又不敢拦,只讪讪地行礼,结果这位二世祖眼睛长在头顶上,理都不带理的。
等人走远了那门客才呸一声:“得意什么?小娘养的东西。”
温二才不管这些人怎么看他,他今天赖到现在还没有出门玩乐可是有目标的。
虎园之所以叫做虎园是因为它里头真的有老虎,之前安定候大胜归来时皇上就赐了一对身毒国的老虎给他,赞他上了战场猛如下山虎,是是国之幸。
故而侯府才专程修了这座虎园。
温二今天就是奔着这老虎来的,他昨天在听霜楼输了不少钱,听霜楼的老板“法外开恩”,答应只要借只老虎去楼里赏玩一天就给他抵债。
按理说皇上赐的东西,是不能随便拿出去的,但是这对老虎最近生了崽儿,温二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小老虎身上,搞不来大的,搞个小的去抵债也不错。
到了关老虎的地方,这里用超高的围墙围了很大一片园子给老虎生活。
温二发现门口的看门的奴仆竟然不在,心里暗叹自己真的是太走运了,什么叫天赐良机?这就是。
对园内情况根本不了解的温二就这样推开了虎园大门,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之前皇上赏赐的时候他正巧生病,没能赶上。
不过,这老虎到底在哪里?温二没明白这虎园的布局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个相对而言更平坦一些的园子吗?
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温二其实已经走进了老虎的活动区,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不过周围是不是太静了?
温二再糊涂也发觉这会儿气氛有些不太对,周围静得有些吓人。
而且莫名他感受到一种寒意,这寒意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爬得他一背的冷汗。
他停下脚步,用鼻子深呼吸了一口。
大容国盛行焚香文化,所以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家里只要日子过得去,都会在熏一些香。侯府更是不例外。
但是这虎园里不仅没有熏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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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甚至还漂浮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温二心中浮起一个不妙的预感,他缓缓转头,只见不远处灌木丛的阴影下,两点幽绿色的光芒正死死地锁定着他。
只这一眼,温二还来不及反应,伴随着一声震动天地的吼叫声,黄黑相间的影子就裹挟着腥风扑来!
整个人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撞飞出去。
天旋地转,紧接着,一座山似的重量狠狠砸在他身上。
肩头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是碎了吗?
温二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被烧红的铁钳狠狠刺穿并拧碎,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热的、带着血腥气的唾液滴落在他脸上。
巨大的虎头占据了温二全部的视野,已经失去理智疯狂地用手肘击打,用脚蹬踹,但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他的心脏,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思考能力。
太害怕了,他甚至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嘶哑的哀嚎,看着那血盆大口再次向他的喉咙逼近……
“吁!”
远处的一声呼哨声就是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
伏在温二身上的这头巨虎竟然奇迹般的停下了攻击,松开了爪子。
温二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一道清瘦的身影自远处来,但是太痛了,他还没看清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原本想来偷老虎,结果却差点被老虎吃了,温二意识有些昏昏沉沉,但是却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救了。肩膀的伤口被人料理了。
“真是个蠢货,好端端地去招惹老虎做什么?”
是父亲的声音?温二突然不敢睁开眼了,他怎么告诉父亲他是想去偷老虎抵赌债?
只能闭着眼睛装昏迷,躺在那里听着安定候恨铁不成钢地骂着。
“他只是顽皮了些,等他醒了我问问就行了。你别操心了。”
温柔的声音是安定候夫人白景春的声音。
“你就是护着他!都宠坏了!看看锦华再看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像什么样子?”
父亲又被安抚了怒火,温二在心里嘀咕道,就像之前无数次他犯错一样,白景春维护他,然后父亲恨铁不成钢后对他不理不睬。
果然……
父亲的话音落下后没多久后就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自己一如既往地让他失望了。
“劳烦你照顾一下二少爷了。”白影春也没有在温二房里逗留太久,也离开了。
温二听着离开的脚步远离后,才悄悄睁开眼,肩膀太痛了,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坐起身来,所以错过了坐在边上的银沙。
“诶哟,痛死我了……”
银沙看着床上的人挣扎着坐起来,捂着肩膀兀自惨叫着,但是对于没有人回应他的惨叫似是习以为常。
她轻咳了一声提醒。
温安渝被吓了一跳,一扭头才看到侧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女人,看她穿着门客服他才猜测:“在虎园救我的是你?”
16. 想要出头,只能除掉严子书
银沙挑了挑眉,看来他也并不傻嘛。
一边想着一边挂上礼貌又恭敬的虚伪微笑:“银沙见过二公子。”
这人从来没见过,是父亲新收的门客吧?温安渝立马端起侯府二公子的架子:“嗯,新来的?”
虚张声势的神情和刻意抬起的高傲下巴,银沙的笑容更深了。
“二公子的伤已经上过药了,我会把药交给下人,一天换一次,一个月后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并不是很想在这位不受宠的二公子身上浪费时间,银沙捧着药盒站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温安渝直接伸手:“把药给我就好,我这院子里下人太多,我怕你不知道给谁。”
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银沙假装没发现这若大的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看到的事情,把药给了他。
空长了副好皮囊。
目光略过温安渝那张过分俊俏的脸蛋上,银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才离开。
父亲招募门客时是不拘男女的,其中也曾有过好颜色的女子,但是招来的人多半是为了“走捷径”的。
以色侍人,为自己谋一个好生活。
不过安定候可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这种人在侯府里也呆不长。
温安渝以为银沙也是这种人,心中有些可惜这样清雅、秀丽的女子竟然也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空长了副好皮囊。
两人在某一刻竟然在心中同时冒出这句话。
银沙忙了一天,结果自己的事情一点都没做好。她去虎园是因为返魂梅还缺一味药。
虎甲,就是老虎的指甲。
侯府的这两只老虎虽然威猛但是已经被人饲养了这么久,算是好驯化的类型。只是那母虎因为刚产了崽儿,性子敏感了些。结果她刚给雄虎剪好指甲就听到另一边的虎啸。
原来是母虎发现有陌生的气息侵入,本能让它去驱赶这潜在的危险。若不是银沙来得及时,这位二公子肯定要被护崽的母虎撕成碎片。
重新回到药房刚把返魂梅配好,严子书就派人过来取走了。
“所以你没有见到安定候?”铁玄心问。
银沙轻笑一声:“也不算没见,那温二不是被虎伤了吗?我帮他治的伤。匆匆见了一面,但是那会儿温琏正在气头上,我哪敢上前冒头。”
“唉,这安定候平时杀孽太多,府里的护卫多得吓人,平时还真是难接触。”铁玄心摆弄着茶盏愁眉不展。
“这严子书防我跟防贼一样,根本不给任何机会让我露面。他越是这样严防死守,我越是要小心谨慎……”银沙抱着手臂看着桌上的蜡烛。
“贵人多忘事,只怕这样久久不露面,马上安定候都不记得你了。严子书很了解他,所以才才一点机会不留给你。”铁玄心皱着眉抿了一小口茶。
银沙捧起铁玄心给她准备的汤药一口饮尽擦了擦嘴才说:“外公之前就说过,严子书这个表面儒雅和善,实际上虚伪善炉。他高坐门客之首的位置,控制着所有门客,榨取他们的价值,供自己在安定候面前争宠立功。
所以,如果我想要出头,只能除掉严子书。”
拿着笔随意地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假装自己在认真书写的银沙其实这会儿早就已经魂飞九天了。
这严子书天天就让她看温家家史,不分配实际的工作给她,天天如此。
不过……她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好似大家都是这样。
坐在这里的人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麻木,一个两个捧着书念念有词,看起来格外认真,但是要她说,根本没有一个人心思在这家史上。
“各位门客都将手里的活计停一停。”
正在银沙出神的时候,严子书迈进了办事厅。
他喜气洋洋的宣传:“今日侯爷进宫得了赏赐,我们一起去把御赐搬进财库去,着几个人清点入库。”
严子书的目光扫过坐着的众人,然后点了几个名字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银沙身上,犹豫一下还是点了:“还有银沙……”
银沙立马起身,行了一个礼就跟着大家伙一起前往财库。
安定候府很大,银沙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但是跟着严子书一路往里走去财库的时候还是再次感慨。
不愧是万户候,真的是富贵,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富贵下掩着多少血泪。
冷眼看着这通天的富贵,银沙垂着头跟着大家伙一起进到财库的院子里。
财库是在侯府的最深处,这里守护森严,院子外的这些乱石看起来是专门针对守护的迷阵。
打开财库正房的门,严子书慢悠悠走进去,后头的两个狗腿已经殷勤地上前将正位的椅子用袖子干净,恭敬地将严子书请上去。
门客们才站定,后头的小厮后脚就七手八脚地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了进来。
一打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恨不得把昏暗的屋子都照亮了。
将所有的箱子全都打开,严子书粗略地扫了一眼才轻轻点了头,小厮们朝他行过礼后才井然有序地离开了。
显然门客们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不用严子书安排,其中一个就主动走上前去将清单拿出来,然后分组开始清点宝物。
“青玉爵杯一对。”
银沙将盒子打开展示了一下,记件人便在清单上记下标记。
“缠枝莲纹梅瓶一对。”
“珍珠翡翠璎珞冠一只。”
“名家绘屏风画一面。”
“玉带灵芝一枚。”银沙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竟然是一味药材的时候略微一顿,只是她反应很快,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上座的严子书端坐着品茶,时不时看一眼下面的清点工作。
清点的工作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大人,已经清点完毕了。”
严子书没有接过清单,只摆摆手让手下人收好说道:“做好入库账目,然后把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好,再仔细清点一遍总库单。”
银沙分到了清点大件的账本。
什么兽纹鎏金大鼎、什么一人高的红珊瑚树,银沙仔细对照着账本一样一样清点记录。
只是对着对着她就发现有些不太对,她余光看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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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门客的行为有些奇怪。
这人的实物跟账本明显没对上,但是他根本不犹豫,只刷刷几笔在没有找到的物品下面写上——瓮精。
“这是什么意思?”银沙凑上前小声地问。
那人一副讳莫如深地摆了摆手:“你别问了,记住,只要没有实物,就在下面写上这个就行了。”
银沙一头雾水,但是那人却并不想多言,她也只得作罢。
那人也没有多做停留,清点完这一面宝物后就离开了,等那人离开后,银沙趁机翻阅了账本才发现竟然有不少宝物下面都备注了瓮精。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皱着眉将账本归位后银沙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候府的泼天富贵让这帮人一直忙到天黑才都清点完毕。
领队的人终于把所有核对好的账本全都捧到了严子书面前:“大人,已经全都清点完毕了。”
严子书拱着手笑得一脸温和:“今天辛苦了,大家先回去吧。”
“是。”众门客拱手行礼后才转身准备离开。
银沙刚转身就听到严子书突然开口:“银沙留下。”
旁边的门客不由地向银沙投来诧异的目光,但是也没有人多说什么,大多匆匆离开了。
“大人。”银沙恭敬地垂着头站在那里等候严子书的吩咐。
严子书一脸温和将刚刚门客递给他的账本送到了银沙面前:“银沙,你留下再清点一遍吧。”
银沙接过,垂着眼睛看着这厚厚的账本:“遵命,大人。”
“他们做事都毛手毛脚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做事细致,我更相信你。你刚来不久,对这些公务不熟悉,更好借着这机会锻炼锻炼。多让你做事是培养你,莫辜负我。”
虚伪地夸奖加上画地做饼,银沙非常确定眼前的这位正在给她使软绊子。
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一边用恭敬的表情接过账本一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伪君子。
严子书依旧是维持着自己读书人的体面,带着谦和的笑容走出财库。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驻立在那里的银沙一眼,若是个以色侍人的货色那他倒也不必多废心思了,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今日侯爷能得这些赏赐说起来还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献上去的返魂梅。
据说皇上用了那香后确实见到了丽贵妃,而且如梦如幻让圣上根本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为此皇上大赞安定候差事办得好,这才赏赐了宝物若干。
不怕手底下人是废物,但是怕后浪拍前浪。
严子书这些年在侯爷不是没遇到卓越的人才,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在他手底下讨得好?他太知道怎么“款待”这些人才了。
“等里头的人出来后一定要仔细搜身,可明白?”
严子书叮嘱看守财库的侍卫,然后重点强调:“只要发现异样,立刻给我抓起来。”
侍卫领命:“是。”
回首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财库门,严子书轻笑一声,这才得意洋洋地离开。
17. 贼心不死
银沙目光冷凝地看严子书离开,她随便地捧着账本浏览这财库中的宝物。
她心里明白严子书把她留下来不是为了让她再次清点账目,不过是在为难她罢了。一群人从白天清点到天黑也才勉强过了一遍而已,她一个人独自清点能做到几时呢?
不过是不放她去休息罢了,一些搬不上台面的小手段。
银沙随意翻动着财库里的东西,这里是侯府放贵重东西的地方,她认为这里不出意外应该藏了一些好东西,不同于放在博古架上的那些好东西。
东摸西摸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银潲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今天严子书一直坐着的椅子上。
全库正厅中只有一张椅子高高地摆在上头,这张椅子应该是专程给安定候布置的。
她试探性地坐上去,这椅子颇为精美,不管是椅背还是扶手都雕了精美的花纹。
椅背看起来没有玄机,那么……
她的手搭在扶手上,右边的那处莲花似乎磨损比左边要严重。
灵光一闪,银沙用指甲用力在花蕊处一按。
“咔……”白玉屏风后面竟然出现了一道暗门,它正缓缓打开。
果然有秘密!
银沙探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密室,伸手取了一盏烛灯便走了进去。
密室的通道并不狭窄,看上去甚至颇为宏伟。
但是没有走几步,就出现了一道门,门上是手腕粗细的铁链,挂着一把铜锁。
银沙拿起铜锁,刚想着要不要试着开一下就听到密室外有响动。
无需犹豫,立马放下手中的锁快步走了出去,她的脚才踏出密室身后的暗门就无声息地关上了。确定没有留下破绽,银沙放轻脚步走向博古架。
像草窝一样的头发、华丽的着装,再细看脖子上还打着绷带,银沙原本紧绷着心松了下来。
走近的脚步也故意放重,发出响动后把埋头在博古架上寻宝的人吓了一跳。
来人像只受惊的狗一样跳转过来,果然是温二公子。
“是你?”烛火映衬下,温安渝立刻就认出了身后站着的人是谁。
他脸上刚扬起笑容,立马就想到自己这会儿在干什么又尴尬地把上扬的嘴角拉了下来,故意恶声恶气地对银沙说:“看到本少爷还不快快行礼。”
银沙早早就看透了他的虚张声势。
温二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变,以前小时候被打成猪头三都在嘴硬骂两句,现在被逮到偷宝现场又算什么?
她立马挂上虚伪的礼貌,面带微笑地行礼:“贫道银沙,见过二公子。”
看对方行礼非常恭敬的样子,温二心中才安稳了不少,他默默把怀里的金银珠宝抱稳了一些才继续开口:“你深更半夜地不好好在舍房睡觉,呆在这财库做什么?”
银沙将一直揣在怀里的账本掏出来:“贫道奉严大人之命,在这里清点财库。”
“严子书让你在这里清点财库?”一听这话,温安渝心中一紧,不会是发现他之前偷东西,所以才要对账吧?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了一番然后大声呵斥道:“清点财库?我看你是来偷窃财物才是!你拿了什么东西速速招来,本公子看在你曾救过我一条命的分上,勉强为你求几句情。”
这家伙贼喊捉贼,反应倒是挺快。
银沙拱手:“银沙不敢,银沙乃修道之人,一直秉持着‘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备注:《道德经》)的准则。万万不敢贪图不属于自己的财物。”
温安渝最受不了别人掉书袋子,一听到银沙的说辞他就觉得头痛,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暂且信你。既然如此,那你忙,我先走了。”
温安渝一边说一边就往外头,但是丢脸的是他才走了两步怀里就掉下来一枚金如意。
“叮……”一声脆晌,让温安渝感觉自己的脸面也跟着这金如意一起掉地上了。
这么沉,早知道就不拿它了。
温二忍不住闭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银沙掩下唇边的浅笑没有吭声。
温二见身后的人没有反应只以为她没有看到,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但是又走了两步,怀里的珠宝又掉下来两串珍珠项链。
不由得懊恼自己太贪心,今天塞得太多了,再加上一条手臂受了伤,没办法用力就更容易往下掉了。
要不是听霜楼催得紧,要不是没有偷到小老虎,他也不可能拖着伤过来偷宝。
若是这样还假装无事发生那就太厚颜了。
温二没办法,只能停下脚步转身。
结果正好看到银沙没来得及掩示的上扬嘴角:“你在笑我?”
小狗炸毛。
银沙看着眼前跳脚的高挑少年脑子里就闪过这个想法。
怀里塞了太多东西,正面看上去跟怀孕了一样,若是这样还当作没有看到那就太离谱了。
银沙拱了拱手:“银沙不敢。不过少爷这样……”
生怕银沙把那个字说出来,温二连忙抱紧怀里的东西上前:“你何时走?”
“走?”
“这会儿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在这里熬夜?当真准备一夜不睡?定是那严子书欺负你是新来的,所以才给你分配了这样的工作。”
说完温安渝一副要为银沙打抱不平的样子,他拍着胸口说:“我爹是安定候,他是我爹的下属,自然也要听我的。走,今晚全当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了!”
温安渝一把拉住银沙的手就往外走,他招摇过市的高调离开导致门口的守卫都未来得及刁难银沙。
“二公子?”好听的女声让温安渝猛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拉着银沙的手呢。
慌张地松开后细腻的皮肤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手指间,不知道为什么温安渝竟然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猥琐,脸涨得通红。
银沙冷眼看着温二渝突然红温的脸,礼貌地拱了拱手:“今晚谢二公子,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财库呆多久。”
温安渝昂着脑袋:“不用太感谢我,毕竟父亲宠爱我,大夫人也视我如已出,帮你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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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面带微笑地恭送走了这位蠢兮兮的二公子才回到自己的舍房内。
若不是她那日去过这位二公子的院子,只怕还真信了他信誓旦旦的话。
之前因为他受伤,银沙跟着一起去过他院里。虽然装扮得豪华,但是边边角角却都已经堆灰了。若大一个院子也没有几个下人,要敷药都没有一个帮手。
表面风光,内里苦。府中当家的那位大夫人只怕是个面甜心苦的,不然不会被这样对待,又要面子,又舍不得掏真心。
银沙用银勺将蜡烛拨亮,把库房的账本重新打开,拿起笔开始书写……
一大早严子书就派人到银沙的舍房来取账本。
因为他要带着账本赶在侯爷下朝后的第一时间去汇报。
严子书进门的时候侯爷也刚回来,一旁的仆从正在为他把朝服换成常服。
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
严子书瞥了一眼安定候的脸色,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收拾妥当的安定候大刀金刀地坐下,严子书立马非常有眼力劲儿地递上账本,然后在一旁殷勤地倒好茶水放到侯爷手边。
安定候眼皮抬都没有抬,一心翻着账本,看了几页后点头:“这次赏赐确实颇为丰厚。”
严子书立刻拍马道:“侯爷深得皇上信任,这次的赏赐更说明了我们大诏离不开侯爷。”
安定候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严子书:“这次的事你和海镜办得着实不漂亮。”
这句话一说出来严子书只觉得心头一紧。
之前他为了拦着银沙不让她在侯爷面前露脸,直接抢了她炼冶好的返魂梅就想献给侯爷。结果海镜那厮太不靠谱,竟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还是他跟着一起翻遍古籍才找到了使用方法。
也是因为这样差点耽误了侯爷进宫献宝的时间。
安宁侯这个人其实并不在意门客之间的勾心斗角,只要不耽误正事儿一切都好说。
现在他能直白的说出来显然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非常不满了。
严子手立刻垂首恭敬地应和:“侯爷说的是。”
安定候看严子书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府里这些老油条就是这个德行,油盐不进,若不是看在还有些用的份上他才懒得搭理这些货色。
手里还在翻阅着账本,安定候突然发问:“这次的入库是谁登记的?”
账本中的笔迹娟秀工整显然与以往的完全不同。
严子书咬咬牙只道:“是府中的门客所著。”
“呵,看来我刚刚的话你没听进去。”安定候沉下脸来:“需要我再把问题重复一遍吗?”
严子书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是小的愚钝,这次撰写之人乃是一名叫银沙的门客。”
说完没有得到回应,严子书悄悄抬眼看过去。
温琏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喜怒哀乐。
严子书贼心不死还想着要给银沙上耳药:“都是我不好,新来的门客不懂规矩,我却还想着让她做些实事好为侯爷效力。没有想到惹怒了侯爷,我等会儿就将她打发走……”
18. 三个人都是麻烦精
“子书啊……”安定候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子书:“是我年纪大了?怎么好像听到你想做我的主?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决定就已经做好了?那侯爷这个位置让你来做好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严子书这下是真的害怕了,这帽子扣得大了,他干脆地跪下求饶。
“本候不是心胸狭窄之辈,我希望我手下的人也一样。有容人之量方能长久。”安定候对这几个老部下还是有感情的,难得语重心长地劝导了两句。
严子书这下是真的不敢说话了,安定候翻阅着手里的库单终于停下了手。
“玉带灵芝……”安定候看着银沙在入库单上的备注自言自语道。
账本上详细地写着这些宝物的由来,在属于玉带灵芝的地方也详细地写着。
天顺元年,安南将军亲率百骑趁夜疾驰数百里,突袭浮玉关,斩城主山梅里于阵前,敌军因而士气崩摧,阵脚大乱。
随后安南将军乘胜进军,连克三城,更缴获浮玉国传国之宝——玉带灵芝。捷报传回,军中斗志昂扬,举国为之欢腾。
浮玉关一役虽规模小但意义重大,它为大诏日后全面胜利奠定基石,故在所有战利品之中,尤以这株玉带灵芝最为珍贵,被视为国之珍宝。
这里的安南将军其实就是安定候。
那时他还年少,但是父亲已经因为战败而身死沙场,方才十四岁的他为了安定候府的威名只能披挂上阵。
千里走单骑,无人知道十四岁的少年一个人从京都奔赴边关战场时流了多少血与泪。
他这一生赢过无数场战役,但是浮玉关这一仗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这是他作为将军的起点,也是他少年意气的证明。
一时间安定候冰山一样的表情竟然也似融化了一般,一抹欣慰的笑浮上面:“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
严子书没有想到只是让银沙写个入库单,还让她找到了拍马迎合的机会。心中一边咒骂着这个女人不简单一边连连夸赞安定候风采尤胜当年。
这些话安定候早就听太多听太腻了,但是不知怎么的看到银沙写的这段备注,再听却心中生起无限感慨。
“世人夸赞我天生武神,也只会细数那些大捷之战,但是在我心中那些大胜之战都比不过奇袭浮玉关。这个银沙胸有丘壑,子书万不可因为她是女人而轻看她。”
严子书垂首作出一副恭敬听从的样子,心中却已经气得冒烟了。
银沙!银沙!该死的女人!
“她现在负责什么工作?”安定候这时才想起来询问银沙的状况。
严子书回答:“她现在和其他人一起负责府中的焚香……”
说是焚香,其实就是每日为府中各处熏香,一般是府中的仆从做的,算是个杂活。
“这样的人才用来打杂实在太可惜了,子书你去了解了解,若真的有才华还需要好好培养。”安定候将账本交还给严子书,然后耐心地叮嘱。
温琏说得含蓄,但是严子书已经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暗示他不要为了一已私欲打压人才!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银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海镜义愤填膺地说道。
他今天刚到侯府就听人说了这事,立马就来找严子书。
严子书冷着脸端坐在书桌前,从侯爷那里回来后他就一直坐到现在。
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有人敢给他使绊子了。
严子书此刻已经全然忘了是自己为了折腾银沙才让她去清点财库的事了。
“一个入库单都能玩出花来,是我小看了这个女人。”
“我看侯爷的意思是要提拨她,只怕日后子书兄就要同一个小女子一起平起平坐了。”海镜语重心常地劝道:“子书兄还是要提前做打算的好,不然你这么多年掌控虎园的心力就全白费了……”
海镜说了许多,但是严子书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没有办法,只得卖惨:“若她真得了侯爷的青眼,到时候吹吹枕边风,我这个曾经为难过她的人只怕就要完蛋了。”
严子书终于开口:“侯爷不是那种色心上头的人,他现在看重银沙,不过是因为这女子确实有几分本事。而且……”
严子书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些年,虎园来过比她漂亮的、比她聪明的,没道理就她能翻出花来。”
他侧过头看向海镜:“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与这位银沙姑娘好好的拉近一下感情。”
相交多年的两人立马达成了默契,齐齐露出一丝恶意的笑。
傍晚时分,银沙还在为东厢房压香,就有位小厮找来了。
“银沙姑娘,严大人约你到听霜楼一叙。”
终于来了。
银沙目送小厮离开后脑子里就冒出这句话。
在她昨天书写玉带灵芝的时候她就在等着严子书向她出手。
果不其然,这他伪君子哪里容得了别人越过他去讨好安定候?
入夜后的听霜楼格外热闹,今天大厅里在演傀儡戏,聚了一大帮子男女老少,喝彩声源源不断。
六艳阁这会儿也很热闹,美丽的舞娘正在翩翩起舞,主座上坐着严子书,左右两边坐着海镜和冯虎二人。
海镜搂着花娘调笑半点,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侧头看到冯虎板着个棺材脸一个人端坐在那里,好似这一屋子莺莺燕燕都入不得他的眼一样。
就看不得他这副假清高的样子。海镜暗自在心里撇嘴,他扬起热情的笑:“冯虎老弟,来喝酒喝酒!”
一边说他一边朝身边的花娘使了个眼色,那花娘立马端着酒杯像只小鸟儿一样“飞”到了冯虎身边。
香粉扑鼻,熏得冯虎皱紧了眉。
“这位哥哥,来,奴家喂你喝酒。”檀香小口叼着杯子就要喂到冯虎唇边。
奈何冯虎不喜欢这一套,毫不留情地直接避开:“我自己喝。”
一板一眼的样子让海镜更加不屑,装什么?真当自己是侯府的公子要洁身自好?
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下,见气氛有些不对,严子书立马出来打圆场:“诶,海镜兄,冯虎兄弟不好这口,莫要勉强。我今天预订了上好的佳酿专程款待他,你莫要添乱。”
紧绷的气氛在严子书的周旋下稍稍缓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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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
这边的娇客还未到,阿兰若的“娇客”已经到了。
“诶哟,我的二公子,你终于舍得来了?”阿兰若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安渝。
温安渝讪讪地笑道:“多日不见,兰老板风采依旧啊!”
阿兰若拍拍手掌,自两侧走出一行拿着算盘的帐房,温安渝见势不妙,立马转身就想逃,结果才刚转身,就有两个高壮的汉子一左一右将房门关好。
“啪啪。”拍了拍手,阿兰若笑眯眯地对着账房们说:“开始吧。”
“温公子欠安庆阁六百两……
“欠蔷薇园九百两……”
“佘了酒馆三百两上好的女儿红……”
“上回的百戏钱也没有结,是二百三十两。”
“赌坊这边也欠了一千两百两……”
“共计三千二百三十两。”
这一堆账房先生就跟接龙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报着温安渝的欠账,不一会儿就把他这段时间在听霜楼里的欠款捋清了。
三千多两?
温安渝听了只觉得头晕,怎么就欠这么多了?
但是他现在身无分文不说,胳膊还伤着呢,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兰老板……”温安渝舔着脸上前讨好。
话还没说两句,阿兰若的随从兰一就进来小声跟阿兰若说:“安定候府的严子书他们三个人来了,想请兰老板帮个忙。”
阿兰若垂眸思量,严子书、海镜还有冯虎这三位算是听霜楼的常客,因为职位的问题也是听霜楼里重点关注的客人。
不过这三个人都是麻烦精,每次来或多或少都要给他惹些麻烦。
“这次又是什么事?”
“他们想买个黑户的奴隶。”
听霜楼里可以买卖任何东西,包托奴隶。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专程要求是黑户就有些微妙了。
阿兰若皱着眉叮嘱兰一盯着些这三个人,不过分的要求就照办,有任何异样及时来告诉他。
不知道今天晚上这三个混蛋又要做什么。
抬头再看一脸讨好一心只想着欠债的温安渝脸色都好了。
至少这个混球不会给他惹麻烦。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阿兰若一边听着温安渝在耳边嘀嘀咕咕着囊中羞涩,一边打开窗户看向外头。
正巧,他一眼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那天“点”了他的那位姑娘,没有想到竟然又来了?
饶有兴趣地靠在窗户边看着,温安渝发觉眼前的人许久没有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嗯?她怎么来了?”
阿兰若猝然回头:“你认识她?那个穿道袍的姑娘?”
“她是侯府的门客,名叫银沙。”温安渝挤到窗边,看着那小道姑被人领着往二楼去。
她换掉了门客的常服,又穿回了她那身素净的道袍,一身的清贫气质被这楼里奢靡的氛围一衬,就跟一朵在山谷中摇曳的兰花一样。
“真是位难得的美人。”阿兰若的语气有些轻佻。
温安渝“啧”了一声:“我觉得她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兰老板可别被美色迷了眼。”
19. 被恶人围困
“她怎么去了六艳阁?”
阿若兰和温安渝齐齐开口。
听霜楼里的各个包厢都有各自的名字,这也代表着各自的特点。
比如六艳阁就是因为包厢里配备的六位美人而得名。这般都是一些好色之徒才会选这间。
“兰一。”阿兰若皱着眉将兰一招来:“今天候府的三位贵客可曾说要来做什么?”
“说姐妹们说是严大人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过另一位大人又说是要招待一位侯府的门客。”
听了这话,不用怀疑,这位门客就是这位了。
“盯紧些。”阿兰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六艳阁,不再说话。
温安渝听到他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皱起了眉:“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端端地去六艳阁?必定又是严子书他们几个欺负人。”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门客被针对,但是……
温安渝想要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被为难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虎口救命之恩他早就已经报了。
银沙低着头跟着侍从一起来到了六艳阁门前,还未推开门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丝乐之音。
女子们的娇笑和男人的调笑声透过门板传到她的耳朵里。
“呵……”银沙无声地冷笑一声。
侮辱女子的方法有千万种,但是世人却独爱一种。
门被推开,内里的声乐并未停,银沙跟着侍从做出请的手势后踏进屋内。
身后的门被迅速关上。
“银沙见过三位大人。”银沙的声音不算低,但是三个人却齐齐没有作出反应,甚至海镜还搂着身边的花娘调笑着想要尝尝她的口脂。
银沙站在那里无人理睬,但是她并没有反应,只垂首站在那里。
这些不过都是折辱她的手段罢了。
不知道是那花娘故意解围还是怎么的:“大人,还有人看着呢,羞死奴了~”
娇声娇气地依偎在海镜怀里的花娘一手指着银沙,一边手捏着拳头轻轻地捶着男人撒娇。
这时严子书好似才发现她一样:“啊!原来是银沙姑娘来了,怪我招待不周,竟然没有看到。”
“银沙来了?快坐,快坐。”海镜这时也热情地招呼。
他手指着堂中的一张椅子。
这椅子的位置真是妙,巧巧地摆在正堂中,面对着正席,若是坐下去正巧被这三人包围着。
似是想把自己当成唱戏的?还是耍百戏的?
银沙拱手道谢后就撩起衣摆坐下,并不把这些细节放在心上。
她的坦然自若倒是让冯虎侧目。
海镜和严子书对视一眼,严子书笑眯眯地开口:“在府中多有拘谨,偶尔也是要出来放松放松。别在意男女之别,在我们侯府男人女人都一样做事。”
“多享受岁月之事对笔下文章也有好处的。”海镜翘着腿,抬着下巴让身边的花娘给他喂水果,一副纵情生色的享乐模样。
银沙只笑也不搭话,但是海镜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我托大,年长于你,自称一句愚兄,不知道银沙妹妹觉得如何呢?”
依着以往的经验来说,轻佻的语气加轻浮的目光明明是女人们最受不了的东西,但是这次却好像失算了。
银沙看到海镜搂着花娘动作越来越孟浪也面不改色:“大人好雅兴,只是不知严大人将贫道叫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妹妹不必拘谨,今日是子书兄得了一样好东西,特地邀你一起来品鉴一番。”
严子书这才将一直放在脚边一只木箱子拎到腿上。
他手指敲了敲箱子,箱子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虫足爬动的声音。
“不知是何宝物?”银沙脸上依旧挂着恭维的笑但是心里已经提高了紧惕。
海镜看着银沙脸上的笑,他也想笑了,真期待等会儿这娘们还能不能维持这副冷静的表情。
严子书的手指轻巧地拨开木箱子。
木箱子乍开一条缝隙……
突地,一只赤色的飞虫自箱子里飞了出来。
它像一只箭一样直直地冲向银沙,银沙反应迅速迅,抬手就挡,但是那飞虫还是狠狠地给她的手扎了一下。
感觉到痛的时候银沙就觉得不对劲,但是比她先跳起来的是海镜:“诶哟诶哟,咬着了吧?都是我不好,没把这金宝蜂尾针给去了。没事吧?我让人拿个药敷一敷。可别把姑娘的小嫩手给伤着了。”
海镜拍了拍手,自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位穿着儒袍的书生,样貌倒是俊俏,只是木着一张脸看起来跟个木偶人一样。
“这是叶生,据说最是擅长医术。去,给银沙姑娘看看手。”
严子书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银沙。
银沙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她冷眼看向那书生。
屋子里的气氛这会儿也变了,刚刚还在翩翩起舞的姑娘们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坐在一旁陪酒的花娘们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一个个低垂着眼。
“离我远一点!”看到那叶生一步一步靠近,银沙冷冷地说道。
叶生轻叹一口气:“姑娘,让我帮你上个药吧!”
他伸手想要去摸银沙的手,结果被银沙一巴掌拍了下去:“别碰我!”
看她一直清醒的样子,严子书皱眉看向海镜,怎么回事?不是说一扎就会失去神智吗?
海镜摆摆手,那奴隶身上熏了情香不怕这娘们不乖乖听话。
“严大人今天一早就发话了,一定要让银沙姑娘体验体验京都的繁华和热闹,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啊!”海镜似警告一般地说。
银沙似笑非笑:“听说这听霜楼里听曲的、耍戏的都热闹得很,我等关在房里能体会到什么热闹?银沙是个没见识的,不如一起出去热闹热闹?”
“诶,这你就不懂了,这位叶生不仅医术了得,更是有名的神仙手。你且让他看看你的伤,等你体会到了就明白了。”严子书用眼神催促着叶生赶紧上前。
叶生木着一张脸,凑近银沙哀求:“姑娘,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害怕,让我先看看你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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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沙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人,等着看好戏的海镜,威逼利诱的严子书和一个表情冷漠的冯虎。
“看来今天严大人是打定主意要让我‘尝尝’这神仙手的滋味了?”银沙突地笑了,她抬起手,手背上那金宝蜂的针很显眼,没有借助任何她直接上手拨掉了那银刺。
带着血的尖刺轻巧地掉落到地上,海镜和严子书两个人的脸色就变了。
她竟然毫无影响?怎么可能?
“给我把她按住!”严子书直接变了脸色,叶生下意识地想要伸手,但是直接被银沙推开。
“给我滚开!”
银沙站起身就想离开,但是现在哪里是想走就能走?门早就已经被关死,花娘们这会儿也察觉到情况不太对,靠在一起瑟瑟发抖不再调笑。
“银沙妹妹不必如此惊慌,在京都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严子书丢下怀里的花娘,站起身来。
海镜见状也连忙跟上。
不过他们俩人到底都自诩斯文人不动手,最后还是冯虎一只手擒住了银沙。
“妹妹心气太高,看不上我们叶生啊?”严子书阴阳怪气地笑,他推搡着叶生上前。
叶生死咬着唇,他虽然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人想要他做什么,但是现在看到对方明显不情愿的样子,他也不敢。
叶生小声地附在银沙耳边:“姑娘,要不我们就作作戏,你别怕,骗骗他们就行。”
“滚!”银沙挣扎得厉害,但是冯虎一条手臂就将她的细腰捞进怀里,她根本挣脱不得。
熟悉的香味将冯虎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了,真的好香,香得他这会儿都有些神魂颠倒了。
他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怀里的人。
大概是因为挣扎和恐惧,女人后脖颈处这会儿全是细细的汗珠,被烛光一照整个肤质像玉一样。
这样的美人被自己抱在怀里,哪怕是太监都难免心生绮念,而冯虎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严子书不满意冯虎只是阻止银沙逃走,但是并没有按他之前说的那样把人和这个叶生“弄”在一起,于是和海镜一起上前。
结果等他们两人才刚靠近银沙,银沙立马抬头,从口中喷出一股青烟。
“不好!”海镜立马捂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严子书慢了海镜一步,没有像他那样立刻倒下去,不过也有些头昏目眩的反应。
“给脸不要脸!”严子书一把揪住银沙的头发,将她从冯虎怀里拖了出来,然后按到了叶生怀里:“给我把她衣服脱了!今日若是能成了好事,我重重有赏!”
他这会儿是真火了,甚至准备亲自上手扒。
银沙伸手按住他手的时候,从她袖子里爬出来一条翠绿的小蛇。
尖尖的三角头立刻探向严子书的手,吓得他惊叫一声,立马松开了手弹跳到一边。
那条小蛇稳稳地盘在银沙手腕上,它高高昂着头看向冯虎,冯虎也下意识地松开了银沙。
银沙跌坐到地上,喘着粗气地看向严子书:“放我离开。”
20. 英雄救美
“不可能!”严子书夺过冯虎腰间的刀,然后抵住叶生:“若你今天想要踏出这间屋子,那就必须要听从我的命令!”
银沙觉得太可笑了,她讥讽地看严子书:“你觉得用一个陌生人就能威胁到我?”
严子书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招有些蠢,但是也拿银沙没办法,他不知道这女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实在恼火的他把怒火宣泄在叶生身上,一刀砍在了他下三路上:“没用的东西!白费了老子的心思。”
叶生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哀嚎着捂着下身。冯虎皱起眉:“这里是听霜楼,子书兄还是注意些影响比较好。”
严子书一咽,但是还是气不过,上脚猛踹了一脚叶生。
失血过多再加上剧痛,这一脚下来,叶生甚至没来得及喊出来已经昏厥过去了。
银沙恨得咬紧了牙,她有心想要救人,但是现在她要赶紧出这间屋子才行!
趁着冯虎和严子书的注意力全都在叶生身上时,她立刻跳到门边,使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撞门。
结果才蓄力冲出去,还没有碰到门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门被突然打开了,阿兰若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银沙撞了个踉跄。
一看怀里的人发髻凌乱,衣襟也被扯开了,再扫了一眼血流一地的叶生,阿兰若的脸就冷了下来。
“几位大人也是熟客了,这是在干嘛?听霜楼可不是什么舞刀弄枪的地方!”
“兰公子,晚上好。怎么都惊动您了?”严子书假笑着把沾着血的刀还给冯虎,又恢复成往日里斯文的书生模样。
阿兰若笑道:“今日二公子似是有心事,喝多了,正闹着要让侯府的人来接他呢。不知道三位谁有空?去搭把手,不然找不到侯府的人,二公子该怪罪了。”
“二公子今日又在喝酒?”严子书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反倒一屁股坐了下来,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而已,他可看不上眼,更别说上赶着去捧臭脚。
“是啊,今日二公子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听说三位在这里喝酒,一早就打发我来请诸位,我这是腿脚走慢了,回头估计二公子又要怪罪我了。”
“什么意思?要我们一起去劝二公子少喝两杯?”严子书有些不快,摊开手反问阿兰若。
阿兰若随意地靠在墙上:“那我就不知道了,二公子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的。不如严大人自已去问问?”
说一千道一万,即便是庶子,温安渝也是他们三个人的主子。
严子书若不去,那冯虎和海镜就得有个人去。但是谁都不想去搭理发酒疯的二公子。
银沙左右看了看,她深呼吸一口气。她刚刚真的是被气晕了头,怎么也不应该硬杠。
她现在不能跟这三个人彻底撕破脸,她还需要呆在安定候府。
她还要报仇!
什么都没有报仇重要!什么尊严和体面都排在报仇后面。
所以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强行撑起笑来:“不如让我去看看二公子吧,三位大人事务繁忙,还是先去忙吧?这位医者是大人送给我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银沙主动走到叶生跟前,对着严子书行了个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严子书看她服了软,才轻蔑地看过来:“呵,早点这么说不就好了?今天真是太扫兴了。”他说完又转身重新搂回花娘:“走,姑娘们,我们换个地方再喝!”
说完就领头向往走去,冯虎将已经昏过去的海镜扛到肩上一起离开了。
银沙慌张地扑到叶生跟前,她哆嗦着手试探了一下鼻息,还有气!
“我要金针,要药材,要一个干净的屋子。他还可以救!”银沙抬头看向阿兰若。
阿兰若站在那里俯视着这个弱女子,她看起来很柔弱,也很害怕,但是显然她也很冷静,并且在最快的速度里判断了这人的状况。
“来人。”阿兰若叫来两个奴仆把叶生搬进了隔壁没人的厢房。
金针很快就被送来了,还有一些干净的沙布和水。
阿兰若看着银沙眼睛眨都不眨地直接脱下了叶生的裤子,确定那一团已经被切下来的肉团没有办法再挽救后就果断地为他缝合了伤口。
那血淋淋的肉块掉在阿兰若脚边,看得他不由得都心头一紧。
再看银沙,干脆、利落又冷静,这是阿兰若对银沙的印象。
原本他看到银沙说软话的时候还以为她是怕了那三个人,但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并不是。
银沙写了一副药材:“他还需要一些药。”
阿兰若歪着脑子打量着她写的那些药,状似好奇地问:“这些药材可都不便宜,你有钱给吗?”
银沙的笔头一顿:“没有钱也是要救的。”
“你确定要救?”阿兰若追问一句。
银沙有些恼火,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当然要救!”
阿兰若不自觉地被银沙吸引,伸手接过药方后递给了奴仆,让人下去抓药。
也就是这个时候银沙才有空看向阿兰若:“贫道银沙,今日多亏公子相救。”
阿兰若笑道:“你可还记得我?”
银沙苦笑:“自是记得,贫道上次莽撞了。多谢公子不计前嫌。”
“这次救了你,再加上上一次你逃单,你可就欠了我两次了。”阿兰若靠近银沙歪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说。
银沙露出她标致性的假笑,但是不搭他的话,只问:“兰公子,这位叶生只怕是伤到根本,这段时间能不能留在听霜楼里养伤?若是需要银钱,我回头再取一些来。”
站起身,审视了一眼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叶生:“你可知他是黑户奴隶,而且他出现在六艳阁里的作用你可知道?”
无外乎是严子书他们想利用他成就一些苟且之事,银沙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他也曾在试图帮她。
银沙不想跟阿兰若细说刚刚在六艳阁里发生的事情,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他也是一个身不由已的可怜人。”
“行,那就留在听霜楼吧。钱就算了,我也不至于差他一口饭。不过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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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招惹到他们?”阿兰若状似无意地问。
“不过是些小事情。”银沙转了话题,拱手恭敬地问:“今晚是劳烦您出手相救。若是以后有事能用得上我,只要我能做到,那就请兰公子不要客气。”
阿兰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别说,我这会儿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阿兰若领着银沙走到另一间包厢里。
包厢里已经人散酒冷,只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温二公子,侯府有人来接你了!”
温安渝醉醺醺地抬起头来:“嗯?怎么会是你?”
他双颊似染了桃花一样,粉面的玉公子,真真是个好样貌。
银沙冷漠地扯出一个假笑:“见过二公子。”
温二喝多了,看着银沙笑他也傻乎乎地跟着笑:“嘿,你长得可真好看……”话音还未落,头就重重地栽了下去,又睡着了。
“他之前的账还没有结清,我们听霜楼可没多余的人力再给这贵公子搭人力了。”阿兰若说完就走了。
银沙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刚刚受伤的叶生可以在他这里养病,不差一口饭,这会儿连送温安渝回家就没有人力了。
恨不得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银沙才艰难地将温安渝拖到了马车上。
这个阿兰若真的太缺德了,就下楼的时候让人给她搭了把手,其余完全不帮忙。温安渝再是个少年人再瘦弱,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轻易搬动的。
“重得跟猪一样!”
反正马车里这会儿除了银沙跟温安渝也没有其他人了,银沙猛猛踹了一脚睡得跟猪一样的温安渝。
温安渝果然除了哼哼了两声也没有反应。
气得银沙又踹了他一脚。
结果这一脚把他踹得翻了个身,整个人直接滚到了银沙怀里。
“好香啊……”温安渝感觉自己好似坠进了什么花梦里,鼻息间全是醉人的香气。
一听到温安渝这么说,银沙立道:“不好!”
她身上根本没有熏香,如果她身上现在有香气只怕是在六艳阁里染上了情香。
果然……
温安渝一把抱住了银沙,把脸直接埋进了银沙怀里,就像吸猫那样抱着她一个劲儿的闻:“好香啊……”
银沙怒火中烧,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今天一个晚上都在被那三个恶徒折辱,现在又被这醉鬼调戏。
“啪啪啪……”一连扇了温安渝十个耳光,银沙心头的那口气那算是解了。
她拍拍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头一看,温安渝已经被她扇成了个猪头。
原本因为醉酒而艳红的脸颊这会儿已经肿得发亮了。
只是他醉得厉害,但是皱着眉在嘴里嘟嘟囔囔还是没醒。
银沙毫无愧疚之心地将人又踹远了一些,看了就心烦。
她合眼靠在一旁休息,脑子里飞速地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结果还没怎么样,旁边那头“猪”又贴了上来。
21. 是仙女的狗
像赖皮狗一样缠上来,拿个狗鼻子不停地在那里闻闻闻,银沙现在只恨刚刚被阉掉的怎么不是这个温二?
脸又痛,但是那股奇异的香味还在引诱他,温二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
朦胧间,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张清丽致极的脸蛋:“好美……”
是仙女吧?自己做梦了?春梦?
这么一想正值青春年华的温安渝就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莫名想要亲近美女的意思,甚至还将脸贴得更近了一些。
仙女真的好香,香得他神魂颠倒,忘乎所已。
“你是狗吗?!”
银沙推都推不开,温安渝两条手臂就跟铁筑的一样紧紧地抱着她的腰。
“是狗,是仙女的狗……嘿嘿……”死皮赖脸的温安渝才不管仙女在骂什么,说什么应什么。
银沙费了半天劲儿都没有扒拉开,反而越缠越紧,甚至自己腰上的这块衣裙还被温二的口水给濡湿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登徒子是真的喝多了,而且情香的药效也快消失了,他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虽说这登徒子做不了什么,但是他该死的手还是顺着她的衣袖往里面摸,把她袖袋里盅蛇都惊到了都还不知道。
这会儿翠绿的小蛇已经盘到了这不知死活的温二脖颈上。
真想弄死他。
银沙冷漠地看着小蛇将温二的脖子缠出一道红痕,缠得他都快喘不上气后才伸出手将蛇取了回来。
只可惜现在还不能杀他。
该死的人这么多,但是现在她却一个都不能杀。
银沙现在狂燥得根本压不住心里的火。
目光落在紧闭着双眼的温二脸上,银沙露出一抹冷笑……
马车终于到了侯府门前,门房过来帮忙。银沙这才连推带拖地将紧紧缠着她的温安渝交到门房手里。
但是温安渝根本不想松手,还使劲儿拉着银沙:“仙女,我们一起再喝一杯。”
银沙毫不留情地在他的麻筋上狠狠一捏,吃痛后温安渝松开手,她立马将人塞进了门房怀里:“辛苦了。”
门房两人接手后,立马轻车熟路地将人扶进了进去。
温安渝还不死心回头使劲地喊:“仙女,我们再来喝啊!”
皮笑肉不笑的给门房递了个眼色后,银沙就离开了,醉鬼真的让人讨厌,谁爱侍候谁侍候吧。
温安渝被下人们扶进房里后就丢到了床上,他院子里没有什么仆人,只有一个老嬷嬷,还是以前他娘的陪嫁嬷嬷,年纪大了,体力不好,勉强起来给他擦了把脸,脱了衣服塞进被子里就去睡觉了。
温安渝醉得浑身发软,意识却尚存一线清明,知道自己终于挨到了家。他胡乱地在床上翻了两下就一头栽进锦被里,带着七分酒意三分渴念,沉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一缕幽香若有似无地缠上来,像是谁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眉骨。
他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直到雾气深处出现出了一道朦胧身影。
再走近两步才看清,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木钗松松挽着发,背影清瘦得惹人怜爱。
温安渝刚要开口唤她,那人却似心有灵犀般转了过来——一张清丽脸庞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漠,而是漾着春水般的柔媚,就连眼角眉梢也尽是懵懂又撩人的风情。
怎么会是她?
未及细想,温安渝已经感觉到这具温软身子似蛇一般缠了上来。
道袍半褪,挂在臂弯,露出小片细腻得晃眼的肩头。
湖水蓝的小衣被一根极细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单薄的面料就这样裹着诱人的躯体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胸膛。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香的软玉。
温安渝还来不及细想,女人藤蔓似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二公子……”
她吐气如兰,朱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您身上好暖。”
温安渝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小腹,醉意混着欲望烧得他喉头发干。
“银沙?”他不自觉声音有些哑,手掌不受控地抚上她腰间,这道袍太薄了,怀里的娇躯烫得他手都在抖。
“你怎会……在我梦里?”
“二公子不想见我?”
她轻笑,呵出的热气滑进他的耳朵中,直直地往他心里钻。
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喉结,顺着衣襟缓缓下滑,激得他不由得一阵战栗。
温安渝呼吸骤然急促。
不对,自己不是在梦里吗?虽然这场梦好似是春梦。
但既是梦境,何须拘束?
他索性放任自己沉溺,撅着个嘴刚要凑上去,结果还没有一亲芳泽,眼前的红粉佳人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原本漂亮脸蛋上的娇嫩皮肉如蜡般融化,一块块往下掉,不过眨眼的功夫刚刚魅魔一般的美人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具烂骷髅。
阴森可怕的头颅咔哒咔哒地转过来,黑洞洞的眼眶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裸露在外面还挂着血丝的牙齿一开一合,好似在说话。
温安渝害怕地想躲,但是那些掉下来的血肉似有意识一样追赶他。
一块又一块的血肉似可怕的蠕虫一般在地上爬着,有一块甚至还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血淋淋地淌了他一手的血。
温安渝被吓得连连尖叫,满头大汗的他从噩梦中醒来。
再看窗外,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皮。温安渝擦了擦满头的汗,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有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怎么会跟他在梦里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抱着一肚子的疑问,温安渝悄悄摸去了门客们住的舍房,结果发现门关得好好的。
毕竟这会儿还这么早,不是每一个人都似他一样被噩梦吓醒,银沙估计还在睡。
蹲在角落里自己呆了一会儿,温安渝的脑子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发觉自己现在这副德行实在太像登徒子了,若是将自己梦的事情告诉银沙,也不知道那道姑会做出什么反应?
怒骂自己一顿?还是高傲地翻一个白眼?
不知道怎么的,温安渝感觉自己又兴奋起来了。
怕被人看到又不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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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银沙起床看到他,温安渝最终还是讪讪地离开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想见她,又羞于见她。
虽然春梦最后变成了噩梦,但是自己的欲望是清晰的。
少年人的情欲是坦率又诚实的,但是这事对于对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银沙并不知道她的门外曾经来过一位“色迷心窃”的少年郎,昨天晚上她回来前去找了一趟铁玄心。
“今晚真的是太险了,若不是那位公子出手相助,我还想着要不要把隔壁包房给点了,让你有机会逃走。”铁玄心心有戚戚焉地说道。
“只是……还是牵连了无辜的人。”银沙叹了一口摇,垂着头坐到铁玄心身边。
铁玄心也叹了一口气:“他们本就是这样的人,现在你明白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了吧?”
“一群没有底线的人。他们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看着都是人模狗样,其实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
一回想到今晚在包厢里自己差点被强迫上演“活春宫”,银沙就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这世上好人对上坏人,好人总是会吃亏的。”
铁玄心今天其实一直守在门外等着接应,若不是阿兰若出手,那她也要想办法救银沙出来。
在她的视角看,今晚的事情里可以探究的细节太多了,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银沙。
银沙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严子书今日这么急着要对我出手,想必是安定候注意到了我,他这才想着赶紧除掉我。
今天的事情也不全是坏事,算是一个好的信号,安定候并没有忘记我。但是光记得还不够,我需要在安定候的心里留下印子,要让他深刻地明白,我比严子书、比海镜都有用。”
铁玄心听她郑重的语气忍不住侧目:“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门客,别说要给安定候心里留下印子,就是想要见他一面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确实。一个门客距离主人太远了,所以我得找一个连接我和安定候之间的桥梁。”
“你的意思是……”铁玄心思索片刻皱眉问:“温安渝?”
“没错。”银沙点点头。
“但是……听说安定候根本不喜欢他,能有用吗?”铁玄心刚刚一直跟着银沙,自然也看到那醉得跟烂泥一样的酒鬼,对此深表怀疑。
这些京都的世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什么父子亲情都得排在权势后头。
安定候的大儿子早就已经入朝为官,这个二儿子整日招猫溜狗地混日子。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在侯府里
“等我找个机会去试试他。”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个温安渝不似表现得那么酒囊饭袋。
等第二日银沙起床后想要去寻温二的时候才知道这位公子哥竟然一大早就去听霜楼喝酒去了。
“少爷有时候会去喝晨酒。”
听着仆役这话,银沙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家伙就差把自己泡在酒里了。
昨天才喝得酩酊大醉,怎么一早起来又去喝了?
22. 销金窟里赏奇香
等到了听霜楼的时候,银沙才知道原来不是来喝酒,今天楼里有一场赏香会。
温安渝是来参加这个赏香会的。
“到底是个纨绔,不管来干嘛,别人都以为他是来喝酒的。”银沙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赏香会竟然还需要门票。
“七两银子?”银沙眨眨眼,只觉得这听霜楼可真是个销金窟,进门就要这么多钱?
七两银子都够普通老百姓家吃用数月了。
银沙从怀里掏出银子刚准备放到小厮的托盘里,就被一纸折扇给挡住了。
“这位小姐的花销记在我账上就好。”一道优雅的男声响起。
银沙以为是阿兰若,没有想到抬头后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俊脸:“公子是?”
“在下名叫云月。”云月微笑着看着银沙,并且还专程侧过身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银沙干笑两声,重新把自己的银子放到了托盘上:“无功不受禄,等下次有机会我再给公子捧场。”
虽然不明显,但是她这会儿已经看出来这位云月就是听霜楼的那位名旦了,也是她第一次在听霜楼逃单时遇到的那位故意给她指错乱的家伙。
云月看她拒绝也不恼,只用扇子抵着唇轻笑:“既然如此,那等下次云月再登台的时候给姑娘发帖子,邀您来听戏。”
银沙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假笑就进了门。
这人奇奇怪怪,还是离远一些为好。
阿兰若刚刚就看到银沙过来,准备过来搭话的时候被云月抢先了一步,他的脚步才停住了。
“你认识她?”阿兰若攀上云月的肩膀好奇地问。
“不认识。”云月笑眯眯地看着银沙的背影说道。
但是阿兰若却并不相信,但是他还是似真似假地跟云月说:“我先跟你说一声,这姑娘我瞧上了,你可别打什么歪脑筋。”
“你?”云月这才扭头打量了一番,他噗嗤一声笑了:“我看你还是别说梦话了。”
阿兰若听了这话不满起来:“你还是不是我兄弟?怎么不说她配不上我?”
“这姑娘看着可不是一般人,而且她不是坤道吗?你确定要招惹出家人?”
云月转移话题,但是阿兰若却不买账:“我觉得你怪怪的。”
“有吗?”云月也不理他,抬脚就往里头走:“快进去吧,品香会快开始了,我衣服还没有换呢。”
阿兰若连忙追上去,像个无骨蛇一样挂在云月身上:“一起一起,新置办的衣服我还没穿过呢。”
听霜楼的赏香会赏的可不是一般的香,而是搜罗天下难得少见的奇香,由专业的焚香师在专门准备的房间里点燃香料,然后客人们再进入房间品香、赏香。
所有的客人都需要沐浴清洗掉身上的杂味,然后换上听霜楼准备的品香服再进入品香间。
规矩繁琐至极,但是想要参加赏香会的客人却越是趋之若鹜。
焚香是银沙在白鹤观的课业之一,但是像这样苛刻的品香流程她也是第一次见。
褪下衣物泡进药池里,这药池可以消除身上的一切味道,比如熏香或者体味。
这样才能保证客人身上没有任何味道,不会影响到需要品鉴的奇香。
银沙接过侍女呈上来的纱衣皱起眉,这听霜楼看着可真不是个正经地方,这纱衣好透,都能看到里头的衣服,万幸她今天里头还穿了一件裹裙。
侍女为她把微微浸湿的长发挽好后就领着她去了赏香的房间。
赏香的房间不止一间,为了能让客人的体验感更好,今日整整两层数十间屋子都为了赏香而腾空,这样确保每一间屋子里赏香的客人不会超过一定限额,确保了客人的体验感。
怪不得要收七两银子作为入场费。
银沙一边在心里吐槽黑心商人,一边确定了目标,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进去了。
屋子里布置得神神叨叨的,挂这么多白纱要干嘛?烧家吗?
不过这香确实是好香,银沙一进去就闻到了。
屋子里这会儿看起来没有人,但是银沙刚刚已经使了些银子,早早就打探好了,温安渝就在这间屋子里。
左右转了转才发现温安渝竟然在角落的软垫上躺着。
闭着眼睛休息的他,手边还放着酒壶和零嘴。
纱帐后头还有一位花娘在弹琵琶,房间里轻清淡雅的香正在静静燃烧。
纨绔就是会享受。
收起心中的冷嘲热讽,银沙端起笑容凑上前来。
“银沙见过二公子。”
“你怎么来了?”温安渝睁开眼没有想到竟然是银沙。
看到这张漂亮的脸,他下意识想笑,但是目光落在她身上半透的纱衣上。
这听霜楼什么毛病?赏香服为什么做得如此色情?
半透的纱衣根本遮不住雪白的肌肤,里头的衬裙看得一清二楚。
温安渝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银沙身上滑过,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自己的那场春梦,嘴角的幅度立马僵住了。
笑不出来,还得赶紧把眼睛闭上,怕银沙透过他的表情发现他梦里的“□□”。
“贫道素来喜欢焚香,今天特地来赏香会涨涨见识。”银沙朝他拱拱手,行了一个礼。
温安渝坐起身来,朝她招招手:“坐,随意些,听霜楼不是侯府,不必如此拘谨。”
银沙坐到一旁的软垫上,她轻轻地招着手方便香味更好地飘过来。
她品香的姿势格外优雅好看倒是让温安渝另眼相看。
“没有想到银沙姑娘竟然喜欢焚香?我以前怎么没在赏香会看过你?”
“二公子说笑了,以贫道微薄的月钱,可没有办法经常来赏香会。”
银沙垂着头转向软垫旁边的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鎏金香炉,旁边还有一盒香粉。
她拿起香筷,开始打圈捣香灰,从小到圈到大圈,反复画了九圈后才放下香筷。
拿起香拓放置在香炉里,又将香粉倒在上头,轻轻地篆出一个祥云的形状。
最后才将火舌点燃。
“蜜甜与清凉交织,还带着花香的尾调,河南沉香果然甜凉透澈,上好的沉水。不仅如此,里头应该还加了不少好药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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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难得的上佳之品。”
银沙素手轻轻在空气中拨动了两下,然后才说出品香的鉴语。
焚香、品香,她都极在行,不然也不会做出能在夜里引亡魂与生人相见的返魂梅。
整个品香的过程娴熟又轻柔,温安渝看着那青烟自香炉上袅袅升起,心中暗叹,从手法上来看确实是一位品香的高手。
“这香确实不错,不争不夺自在芬芳。”温安渝也赞叹道。
“昨天你送我回府,我便请你赏香吧,今日这些包厢里都有各类奇香,若是喜欢哪样,拿自己拿了去,记在我账上就行。”
到底是财大气粗的侯府公子,这寸香寸金的好东西就这样随意银沙挑选。
一边在心里对这挥金如土的行为翻白眼一边脸上挂起假笑:“昨天来听霜楼也是托了严大人的福一起来赏宝,遇到公子也是沾了严大人的光,能送公子回府更是贫道的分内之事,哪里还敢讨赏。”
“这么生分干嘛?赏你就拿着呗。品品香,好好放松放松。”温安渝不爱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又重新靠到软垫上,闭起眼睛仔细嗅闻着空气的香气。
“我还是给二公子倒杯茶吧。”银沙挪近了些。
温安渝觉得自己好话说尽,这人还是不识趣也有些懒得应付:“随便你吧。”
“你鼻子不错,这听霜楼的香可不是寻常的香,单单说这沉水香里面还加了上百种上好的药材,好好闻一闻,比寻常吃上十顿补药都来得有效果。”
接过银沙端过来的茶盏,温安渝浅抿一口。
“原来如此,没有想到听霜楼的香如此与众不同,京都到底是个好地方,这些东西我寻常听都没有听过。”银沙赞叹地附和。
“人人都说这听霜楼亭台楼阁分布之密,犹如密集的繁星一般,这京都除了皇上住的皇宫,也就这里步步尽是好风光。除了大堂和赌坊,其余地方哪里是普通百姓能常来的。”
银沙默默地听着,心里吐槽,可不是嘛,什么事都没干光进个门就得交七两银子,寻常百姓谁人来得起?
但是她嘴上还要吹捧:“二公子见多识广……”
温安渝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懒洋洋地靠在那里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连吃喝玩乐都不会,岂不是辜负了祖辈们的奋斗心备。”
好家伙,把一个纨绔子弟说得如此体面,这温二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掩下眼里的不屑,银沙勾起唇角:“大公子和二公子平日里辅佐侯爷确实辛苦,这般忙碌还能好好地体验人间烟火实属不易,贫道佩服佩服。”
“我就是个混日子的,能过得好全是靠仰仗父辈的荣光再加上我大哥心疼我,处处庇佑。不然我的日子也不可能过得如此舒心。”温安渝摇头晃脑地跟着花娘的琵琶声打拍子,睁开眼发现银沙正盯着他笑。
笑容太好看,好看得他莫名有些心虚:“你笑什么?”
“我只是感慨二公子与大公子感情深厚,兄友弟恭着实羡煞旁人。但我想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侯爷管教有方,这才使得侯府家风纯正。”银沙轻声细语,将矮几上的零嘴往温安渝那边推了推。
23. 左右都是死路,随便她怎么选
温安渝顺手拿起一个果子丢进嘴里:“这话你倒是说对了,实不相瞒,我温二其他都一般,就是命好。
候府上上下下都把我当个宝一样,爹看重我,大夫人也疼我,大哥也处处护着我。
想当年我小的时候在边关,夜夜都是我爹哄着我睡觉。也就是现在年纪渐长,我爹公务忙碌,这才没办法时时亲近。”
银沙一听温安渝的话就发觉出里面暗藏的怨气。
通篇的假话。
“侯爷虽然忙碌无法天天与二公子见面,但是心中必定记挂您。二公子可以主动些嘛。”银沙循循善诱。
“你一个道姑懂什么?亲人就算不天天见面也不会影响感情的。”温安渝撇撇嘴,脸上虽然仍然挂着笑但是却是笑不达眼底。
“其实……若是二公子想天天与侯爷见面贫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银沙的话音似羽毛般轻柔,只是还尚未落地温安渝就突然睁开眼睛。
他猛地撑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带着一股压迫感地逼近银沙,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你三番两次提起我爹?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在她周身巡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银沙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弄得呼吸一窒,但却仍然面不改色。
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一丝不适的表现,她轻抿红唇,微微一笑,更是衬得肌肤如玉。
垂下眼,避过温安渝那灼人的视线,又执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茶。
奉茶的姿态谦卑却自带一股风流韵致:“贫道只是仰慕侯爷威仪,虽进侯府后却仍然无缘得见,这才失言多提了几句。二公子海量,莫要与贫道计较。”
温安渝盯着她递到唇边的茶杯,又抬眼看了看她晕染霞色的面颊,心中的疑窦化作一个尖锐的猜测。
这道姑,莫非也想走那以色侍人的捷径?
他接过茶杯,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指,仰头一饮而尽。
茶水微温,却似一道火线滚入喉中。
不像。
她貌美确是不假,但举止间并无风尘之气,反倒有种出尘脱俗的清高。
或许,只是一个想攀附权贵的门客?
他稍感释然后又有一分难掩的失望,这人原来与旁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样想着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惯常的戏谑:“呵,候府的这些门客都这样,个个都想在我爹面前露脸。你有这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你一个出家人,也贪恋这世俗名利,倒是有趣。”
“二公子出身尊贵,自然难以体谅贫道的难处。”银沙轻声回应,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更添她柔弱无助。
温安渝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银沙一眼,目光在她漂亮的脸上转了又转,随便脸上就露出一个坏笑。
温安渝凑到银沙跟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微热气息,他低声道:“其实候府里曾经有过不少像你这样的门客,来来去去我也见过不少,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想法?”
“贫道洗耳恭听。”银沙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后退,只微微侧过脸,垂着眼睛没有直视他。
但是这样却更方便温安渝打量她,线条优美的脖颈和像小玉珠一样的耳垂。
“坤道也好,美人也罢,候府这么多年从未缺过。”
明明在进房间的时候都已经沐浴净身过,但是温安渝还是觉得自己能闻到银沙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伏回软垫上,掩示自己的异样。
“要我说,若想要一个好结局,不管是谁都不要觉得自己很聪明。聪明人往往死的早。”
他话里有告诫的意味,银沙还品出了一丝挑衅?但是再看温安渝,他已经重新躺好,闭上眼睛,俨然一副送客的样子。
银沙缓缓直起身,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她拱手行礼,纱袍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贫道告退。”
“再会。”温安渝随意地看了一眼离开的银沙,突然他的目光一紧,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的背。
半透的纱衣下,他清楚地看到,在肩膀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疤?
像花朵一样的疤痕,看着如此的眼熟。
温安渝呆住了,但是等不及他反应,银沙已经离开了。
银沙并不知道温安渝的不对劲,她离开了听霜楼去了铁玄心那里。
铁玄心听她说了今日与温安渝的对话,嗤笑一声:“这个纨绔子弟可真会给自己撑面子。外头谁不知道他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无一不通,安定候早就已经放弃他了。竟然还这样恬不知耻地自夸。”
铁玄心是对这个温二没啥好印象,废人一个,哪里值得银沙用心?
“这个温二确实跟我印象中的温二已经截然相反了。
小时候被我打得满头包还叫嚷得厉害,年纪虽小,但是骨子里的武将世家的血性与骨气根本掩盖不住。
而现在的温二渝只是一个已经被酒肉磨去棱角的纨绔。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亲近安定候。这也算是我的机会。”
“人家毕竟父子连心,不过你也得小心,毕竟血浓于水,别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反而落不到好。”
铁玄心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觉得用温二来做梯子不是什么好办法。
银沙没有回答,她紧皱着眉思索着什么,不知不觉将嘴里的蜜饯核都咬碎了,苦味漫了一嘴才醒过神来。
最近京都天气很不好,连夜暴雨,看守万兽园的侍卫有些不放心地跟同伴说:“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园子里原本那些河渠修好了吗?”
同伴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工部那些人……”
“唉……雨太大了,真怕出什么事。”
两人齐齐朝园子里看了一眼,但是只能看到一扇巨大的黑色铁门,其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因着现在的皇上喜欢动物,所以万兽园不仅关着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奇珍异兽,还饲养着外邦的贡兽。
但是这万兽园平日里根本不开放,除了几个伺候珍兽的奴仆根本没有人知道里头是什么样子。
不过听说里头被奉仙司的人设了迷阵,珍兽们再折腾也出不来,所以看守的侍卫们虽然害怕但是却没有想过真的会出事。
结果大半夜换班的时候真的出现了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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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划破了雨夜的寂寥,惊得来换班的小侍卫灯笼都掉了。
“怎么回事?”领班的侍卫立马警惕地抽出刀来。
但是雨太大了,园子又没有照明,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闹鬼吧?听说前段时间不是有一个养兽奴被兽给吃嘛……”旁边的侍卫害怕地躲到领班后头。
其实万兽园隶属奉仙司,饲养珍兽也应该由奉仙司负责,但是喂养异兽太危险了,奉仙司的那些人最是惜命,哪里愿意,这才安排了奴仆来饲养。
奴仆的命不是命,今天死掉一个,明天再添一个就是。若是能化成冤魂,这万兽园里只怕是孤魂野鬼遍地了。
胆子小的侍卫推了推自家领班:“要不然您去看看?”
没办法,领班只提着刀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万兽园为了防止兽类逃跑,不仅设置了厚重的铁门还一个很长的甬道。
走过甬道,侍卫长透过铁门的门缝往里瞧。
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正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黄色瞳孔出现在门缝里,直接跟侍卫长对上了眼睛。
“吼……”
又是一声吼,透过门缝,浓烈的血腥气和属于猛兽的膻味直扑面门。
侍卫长直接吓得腿软摔倒在地。
“救……救命啊!有珍兽逃出来了!逃出来了!”侍卫长哀嚎着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珍兽出逃?”严子书听了海镜的话皱起眉。
“其实也不算是出逃,但是确实已经离开了原本圈定的活动范围到了铁门那里。”海镜也是愁眉不展。
“昨晚大雨,守卫听到兽吼上前查看,竟然在铁门的门缝里发现了一个巨兽的兽瞳。今日一早投喂的奴仆们从小门进去查看的时候也发现了有不少异兽都自行脱离了原本圈定的活动范围。铁门那里也有一串巨大的脚印。”
严子书听完眨眨眼睛:“跟侯爷汇报过了吗?”
海镜摇摇头:“还未曾,我一早接到消息就赶过来和你商量了。”
严子书轻笑一声:“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好事?万兽园可是隶属奉仙司,若是出了茬子,问起责来我可逃不掉。”海镜不明白严子书的意思。
“你想想,前脚圣上才和死去的贵妃见了面,后脚万兽园就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兽群爆动……”严子书意味深长地看了海镜一眼。
海镜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笑了出来:“那这可就跟我们奉仙司没什么关系了,有违天伦这才导致兽群爆动……”
“既然她银沙有本事能解决有情人阴阳相隔的问题,那她必定也能解决兽群爆动的事。”严子书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后侧过脸去看海镜。
“万兽园的法阵需要更新,既然她有能力就让她去做,做完后的祭祀也由她来。左右到时候布阵的人需要守园。
一个弱女子呆在万兽园能活过一天我都算她厉害,若是她没办法解决万兽园的事情……”
海镜立马接口道:“那就正好给她安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左右都是死路,随便她怎么选。”
24. 被杀?还是反杀?
“怎么好端端的万兽园就乱了?就因为下了一场雨?”安定候着实有些恼火,手下是废物就是这样让人按捺不住脾气。
“属下也不知……”海镜垂着头站在下面老老实实挨训。
“你不知道?你可是奉仙司的博士!你不知道谁知道?你到底怎么做的这个博士?”
一看到这滚刀肉又是这副德行,安定候的怒火越烧越旺。
“侯爷息怒,这万兽园的珍兽突然异动,卑职猜想很有可能跟之前贵妃与圣上见面有关系。突破阴阳的界限毕竟有违天道,只怕是老天爷降下惩罚了。”海镜闭着眼睛就开始胡扯。
严子书坐在一旁不敢吭声,盛怒中的安定候就是只老虎,谁上前都要被撕碎。
果然。
“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最好换一个理由,不然我真的很难相信一个奉仙司的博士能说出这样的蠢话。”
一听到海镜的回答,安定候直接暴怒。
“侯爷息怒,很有可能是当时建万兽园的时候阵法就没有做得牢固,所以现在才出了差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问题解决了。
要不了多久就是圣兽节了,到时候文物百官要来万兽园参加祈福,若是出了茬子,只怕不好交差。”严子书上前劝道。
“万兽园是圣上的心头宝,出了茬子谁能交差?”安定候都被气笑了。
朝中谁不知道海镜是他的人?若是海镜出事,第一个要被牵连的就是他!
严子书早就已经想好了办法,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侯爷息怒,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万兽园年久修缮的借口,安排人手进园内修补法阵并且将那些乱跑的珍兽重新关好。”
“呵,万兽园事关重要,难道是我等想修就能修的?”
安定候越来越不耐烦,这些个门客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真要用到他们顶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没用。
严子书轻声细语:“侯爷莫急,左右我们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借口。马上到圣兽节,不如就借着圣兽节的名头说为庆祝修葺祭兽台,到时候正好安排人进园,一边建祭兽台一边将出错的地方恢复原状。”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报到皇上跟前去。”安定候没好气地说道。
“先前您为皇上解决了想和贵妃见面的事情,现下若是再去请求皇上建造封兽台,这样皇上应该只会觉得你有感于天……”海镜的话没有说得太直白。
当今圣上迷恋修道之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是真摆到台面上还是不太好看。
安定候自然也明白海镜的意思,他一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是……”海镜点头然后又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只是我身为奉仙思的博士,若亲自去操办此事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严子书立马接口继续说:“海镜兄说的言之有理,我们恐怕要另择人选。此人不仅要懂得御兽之术,还要懂得奇门遁甲。最重要的是最好是个生面孔。”
他说着说着就像是灵光一闪:“侯爷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
安定候皱眉,他隐隐觉得这两个人一唱一合地像是在谋划着什么:“谁?”
“新来的门客,那位坤道——银沙。”严子书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安定候抬起眼皮看了严子书一眼,那眼神似乎能把他的心思看穿,看得他不由自主地磕巴了一下。
“之前,皇上想要跟贵妃见面就是她用了返魂香解决了问题,之前在围城法阵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人不仅熟悉法阵,对于御兽之道上也颇有些手段。
不仅如此,她还是初到京都,除了我们侯府,也没有别的倚仗,若是由她去做这件事情,那是再完美不过了。”
安定候定定地看了他们二人良久,最终掀起衣角,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银沙……”提起这个名字,安定候就会想起那人身上的香气:“她真的合适?”
严子书立马说道:“侯爷慧眼识珠提携人才,现在正好给她一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若是做得漂亮,才不堕侯爷威名。”
安定候低头思量片刻:“海镜,在奉仙司给她个职位,让她去督造祭兽台,对了,注意不要说是侯府出来的。”
温琏自己说完这个“侯府出来的”时,突然觉得这说法有些妙。
侯府出来的……他的舌尖把这几个字反复在唇齿间回味,这感觉好似银沙身上的香气就萦绕在自己身边一样。
莫名的,他希望那个道姑能够把这件事情办得漂亮些。若是成功了,或许身为主人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清雅的花不要被道袍禁锢住。
海镜不明白为什么安定候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回答:“下官领命。”
没有犹豫,海镜用了最快的速度把银沙挂到了奉仙司的名单上。
赐官的圣旨上也明说了要她督造祭兽台的事情,银沙跪着听旨,眼皮抬都没有抬。
海镜高高地俯视着她乌黑的发髻,就好似看到了不久之后的将来,银沙已死无全尸的模样。这个阴险小人心中除了畅快就是畅快,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银沙脸上的镇定。
“银沙接旨。”银沙伸手从海镜手中接过圣旨。
海镜端的是一副亲切和蔼的模样:“银沙姑娘刚进侯府就被侯爷委以重任,日后必将前途无量。”
他故意这样说,带着恶意的嘲讽。
有能力又怎么样?还不是跟蠢货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再被他算计丢了性命。
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已,一个小小的道姑又算得了什么?
“让你去建祭兽台?”铁玄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估计他们不仅是想让我建祭台,还想把我当祭品。祭兽台怎么可能没有祭品呢?”银沙把玩着插花,手指在花枝尖戳来戳去,满脸轻松,丝毫没有隐入危机的紧迫感。
反倒是一旁的铁玄心一边急得转来转去,一边低声怒骂:“好毒的计谋,这群小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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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挖空了心思就是想要你的命。
不不不,这出毒计只怕不是海镜这个蠢货想出来的,一定是严子书!对!是严子书!
银沙,你惹怒严子书,逼他出手,现下也只能应战了。但是他们要的是杀你,是斩草除根!”
铁玄心觉得银沙太心急,这样反而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得不偿失。
银沙轻轻一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想杀我?只有他们对我动了杀机,我才有理由、才有机会反杀他们。”
铁玄心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这太危险了,做事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行,这个差事不能领!我们想个办法,把这事给推了……”
“诶诶诶……师父!”银沙撒娇地拖着尾音抱住铁玄心的胳膊:“师父你别着急,来,你坐下听我说。”
“修建祭兽台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我是安全的。但是我估计这段时间都要被人盯着,所以师父,我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些我不能出面的事情。”
银沙掏出一本图解,将它翻开铺在桌面上,看着上头标红的图片,铁玄心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说的这个办法有些过于冒险了。”铁玄心背着手思索良久后才开口。
“我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法子,虽说有些冒险,但是值得一试。”银沙自信地将这地图叠起塞进铁玄心怀里。
看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铁玄心叹了一口气道:“死丫头,老婆子我一把年纪还得给你操心思,行了,回头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次日一早,就有专程的人来请银沙。
银沙早早将侯府门客的衣服换回了自己的道袍,然后跟在这侍卫后头出了门。一直到了万兽园门口才发现海镜竟然也在这里。
背着手一看就是在装腔作势,这个狗东西。
银沙一边在心中嘀咕,一边扬起笑高声道:“给海大人请安。”声音之大让海镜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既然银沙姑娘已经到了,那就赶紧开始工作吧。”
原本还想为难一下银沙的海镜看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只得讪讪地说。
说完他扭头就走,他现下只想赶紧把安定候给他的任务布置下去,银沙这张脸他是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心烦的程度。
跟着海镜身后,银沙才正式进入万兽园内。
走过长长的甬道,铁门打开后一头斑斓猛虎就蹲在门边。
海镜明显有些紧张,手里药粉一扬,那虎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才慢悠悠地离开。
不再往前,海镜看向银沙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前查看。
银沙一眼就看出了迷阵已经乱了,怪不得老虎能一直走到这里。她顺着陈旧的法阵转了一圈,将附近有问题的地方都牢记于心,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溪上。
这条小溪其实更应该叫做河流,是从外头引进万兽园的水流,供里面的珍兽饮水用的,贯穿整个万兽园,靠近出口的地方才减缓水流,所以在这里看起来像是小溪一般。
25. 你好似我的一位故人
海镜看到银沙走到水源旁有些不屑,他早就已经检查过了,这水没有问题。
但是银沙却不似海镜想的那样检查水质的问题,反而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直接挖了起来。
没想到银沙瘦瘦一个弱女子力气还挺大,不过两下子就直接把岸边的装饰物都给扒开了。
“你干什么?这都是定好的规格……”海镜有些急了,这银沙未免太过于大胆,怎么敢随意就开始破坏?
银沙抬头:“大人不是想让我解决为什么迷阵失效的原因吗?”
她蹲下身来,把手伸进自己刚刚挖开的地方抓了一把泥展示给海镜看。
干净白皙的手掌托着一团泥,一只褐色的虫子探头探脑地从泥里爬了出来。
海镜虽然学术上比不过银沙,但是也是懂得一些兽学的,他一眼看出:“蝼蛄?”
“对。蝼蛄是夜间活动的昆虫,但是喜光,它们因为趋光性被大门这边的灯光吸引来到了这里。若是我没有猜错,我挖的这个地方下面应该还有不少蝼蛄,它们在这里安了家。”
海镜脸色有些不好看,蝼蛄喜欢到处乱挖洞,挖来挖去自然就破坏了原本的迷阵,怪不得老虎能到这铁门附近来。
“真奇怪,万兽园是何等要地,像蝼蛄这样的害虫怎么会没有被消杀?”银沙站起身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嗯?你什么意思?”海镜一听到她这样说立刻敏感起来。
银沙自然发现了他的不自然,一双眼睛盛满无辜:“海镜大人,既然我现在已经是奉仙司执事,还领了要修建祭兽台的差事,自然是想把工作做好。”
海镜冷眼看她:“既然你已经心中有数,那就好好办你的差,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候着的工匠们说:“修建工作以后就由银沙姑娘负责,你们都得听她的,不得有误。把祭兽台建好了必定重重有赏。”
海镜在那个“赏”字上加了重音,满意地看着银沙谢恩,他才转身离开,等到了日子,他一定会给这个死丫头送上“重赏”的。
银沙自然看出了海镜的不怀好意,她垂下眼睛,作也一副恭敬地样子目送海镜离开,只在心里暗道迟早要收拾了这个草包。
海镜离开后,气氛才稍缓和了些,工匠们领着银沙先出了万兽园。
其中一人一边走一边长吁:“之前还以为闹鬼,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银沙轻笑一声没有附和,她心中其实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而且现下皇上信奉修道,说多了被有心人听了去会多生事端。
她岔开话题问道:“只是有一事我不太明白,这蝼蛄就算是地底害虫,怎么会造成这样的灾害都未曾有人发觉?”
那工匠摇头道:“其实之前有人提过……念月,过来见过银沙大人。”
银沙猛地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心中微微一跳,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她无法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苍老的身影映入眼帘。
听到名字的念月抬起头看过来。
银沙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张脸,熟悉的五官并没有因为苍老的容颜而改变。
念月拖着一条瘸腿往这边走,干瘦的身材,形容枯槁。
银沙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是她们月氏一族的族人,是奉仙司的执事,专管珍兽。
以前的念月稳重端庄,做起事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她是水云月师叔的亲妹妹,她们这些小辈见面都是要叫一声念姨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看起来处境堪忧?
记忆中清秀的脸与现下满是皱纹的脸重叠在一起,银沙中心满是酸涩却无从宣泄。
她张了张嘴,嗓子里似有东西堵着一样,好不容易才问出口:“我听人说,你曾经向海镜大人提过蝼蛄的事?你可知万兽园中百兽暴乱就是因为蝼蛄之害?”
念月一脸麻木地低着头:“小的愚钝,先前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勿怪。”说完她深深地一鞠躬又拖着瘸腿回到刚刚自己的地方,重新站回奴隶的队伍中。
一旁的工匠担心银沙误会,连忙上前解释:“大人勿怪,她这人就这样,脾气怪得很。上次说蝼蛄的事情得罪了海镜大人,腿就被打瘸了。”
银沙没有作声,她又怎么会怪罪念姨?都怪安定候!都怪海镜!都是这帮畜生将她们害到这步田地。
修复万兽园迷阵的工作并不难,主要是因为园里猛兽太多,让工匠们有生命危险,这才修建缓慢。
现在银沙调配好药粉散在需要施工的地方,那些猛兽闻到味道一个个都跑得远远的哪里会伤到人。
银沙亲自将迷阵重新布置,她穿着一身短打日日和工匠们一起工作,每一个步骤都亲自督检只恨不能件件都亲办。
她认真的表现被送到了安定候的桌案上也送到了海镜面前。
安定候是觉得这道姑不光有漂亮的皮囊,才能也不错,心中更觉欣赏。而海镜则不一样,银沙越认真,他就越烦躁。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干坐着实在难受,便抬脚去了温锦华的书房。
温锦华,温琏的大儿子,更是候府的嫡长子,生性爱财,喜欢收集美玉和画画。每日下了朝泡在书房里作画。
“你是说那个叫银沙的道姑知道了万兽园贪墨的事?”温锦华一边画画一边不以为然地抱怨:“肯定是因为旁边谁家的庄园里长了什么引虫子的东西,不然好端端的万兽园里哪来的害虫?”
“当年皇上拨了不少银子修缮万兽园,若是这事抖落出去,让人深挖下去必定会查到这银子有一大半是落在大人您的手里。”
温锦华一听海镜这样说,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他平生就爱贪些钱,但是再贪也知道这事如果真被挖出来,他只怕没有好果子吃,一想到这里他生气地甩掉手中的笔:“怎么这么烦人?”
海镜假装没看到他的怒火,继续说道:“不如趁着这个银沙还未做出什么成绩,早早将她除了去。”
温锦华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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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海镜的意思,有些犹豫:“我听说,父亲对她颇为欣赏。”
“侯爷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更别说这人还有可能威胁到您。您是侯爷最看重的嫡子,倾国倾城的美人在侯爷眼里也比不过您的一根手指头。”海镜知道温锦华爱听什么,一本正经地说着好话哄他开心。
温锦华果然松了口,只是他仍然有些犹豫:“但是……”
“公子放心,这事我来解决,只需要您在必要的时候在侯爷面前添把火就行。”
海镜的话让温锦华松开了眉头,无需劳心的事情,他喜欢。
身处万兽园的银沙还不知道自己认真工作竟然还引得人嫉妒,她最近就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与工匠们吃住一起,确保工期能如约交付。
月亮挂上夜幕,工匠们都陆续休息了,而银沙这会儿怀里揣着两个馒头正在工地找人。
她在找念月,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念月没怎么吃,看着精神不济,她有些担心。
找了一圈后才在工地的角落里找到了念月。
刚走近就闻到一股特别的青草味,是枫杨叶的味道。
银沙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笑意:“枫杨叶捣烂加水,取其汁液,可防蚜虫、叶蝉等等,若是将其渣埋进土底可防地老虎、蝼蛄等地下害虫。”
这次她除蝼蛄用的是蓖麻叶,不管是蓖麻叶还是枫杨叶都是月氏驱虫的药方。
念姨她从未曾忘记过月氏。
念月听到银沙的声音手下一顿,她侧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又扭过脸来默不作声。
“看到您今晚没怎么吃。”银沙将包好的馒头放在念月身旁,没有多说什么,便想离开。
看着银沙转身欲走,念月不知怎么地忽然开口:“等等……”
银沙扭过头来,看到念月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怀念:“怎么了?”
“是小的冒昧了,只是忽然觉得你好似我的一位故人。”念月的声音有些沙哑。
银沙停下脚步,转过身坐到了念月身边。
她垂着头,心中有些渴望从念月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敢问您的那位故人姓什名谁?”
“曾经的奉仙司博士——浸心月。”念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银沙。
但是银沙的脸隐在阴影中,她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她的表情。
听到娘亲的名字,银沙恍如隔世,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名字。
“怒我孤陋寡闻,山野出生,未曾听过这位贵人的名字。”
这是她自进京都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她娘。
“她是位能人,只可惜已经死了。”念月没有办法从银沙脸上得出任何信息便不再盯着看,语气也就没有那么柔软了。
她转过头来继续自己手里的活。
银沙就坐在一旁看着念月一下又一下的捣着枫杨树叶,新鲜的汁液将石杵都染绿了。
念月到底和水云月是亲姐妹,即便现下已经是阴阳两隔,但是仍然能轻易地从两人身上发现相似点。
26. 到底谁是天命贵人
贪恋这熟悉的感觉,银沙厚着脸就这样一直坐着看念月干活。
“你是海镜的门客?”不知道过了多久,念月忽然开口。
“不。”银沙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为他做事?”念月听到她的否认这才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
这年轻的女孩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这种感觉与脸无关。微妙的感觉,念月自己都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我并不是为他做事……”银沙忽然不想用谎言欺骗念月,但是她也不能多说其他。
在这一刻,银沙,不,或者说阿蛮才深刻意识到,青面鬼赋予她新身份的意义。
这个世界上再无阿蛮了,在报完仇之前,她永远只能做银沙,只要有银沙在,阿蛮就是一个永远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名字。
念月看了看银沙身上的道袍:“你是修道之人?”
“阴差阳错而已。”银沙摸了摸身上的道袍,有些想念白鹤观和浮生师父了。
“这世间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念月哪个点,她深有感触地说道。
阴差阳错的事情有时候会让人失望,但有时候也会让人惊喜。
安定候听到手下的汇报忍不住挂上笑容:“你是说找到那位仙人了?”
“是的,手下的人来回答说查到那人落脚在郊外的饮水观中。”冯虎拱手回答。
“太好了!”安定候激动地一拍掌,站起身来:“走,现在就去!”
冯虎有些迟疑道:“但是……二公子还在外头等,今日是您检查功课的日子。”
安定候的脚步连顿都没有顿直接往外头走,还恰巧与温安渝擦肩而过。
“左右他的功课也是一团糟,我查与不查又有什么区别?”
毫不留情面的话让温安渝挂在脸上的讨好笑容一僵,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安定候早就已经走远了。
跟在他身后的冯虎草草地给他行了个礼也一并离开了。
父亲的眼神甚至没有落在他身上。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明明早就应该习惯这样的对待,但是温安渝还是忍不住难过。
除了气恼的踢踢小石子,他没有任何办法。
檐下有小厮探头探脑,来往的侍女有意无意探究的眼神,他们都只是在看热闹。
自己真是这侯府里最奇妙的存在,明明存在感这么低,明明所有人都在轻视他,但是当他狼狈时总是会有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些目光太重了,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看自己是如何无关紧要,如何不被父亲所看重。
去喝酒吧,喝醉了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酒现在就像是温安渝的抚慰,喝醉就是他的避风港。
踉跄的脚步让他看上去好似逃走一般。
白景春就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着看着,擦肩而过的父亲,被无视的儿子,脆弱的父子情。
一切都如她所愿。
“夫人,您还不放心啊?都这么多年了,侯爷早就不把二公子放心上了。”贴身嬷嬷小声地说道。
“你不懂,侯爷这人……呵……”白景春抚了抚鬓角抬手吩咐道:“回头给二公子送些好酒,这孩子也没其他喜好,就爱喝点酒,别委屈了他。”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慈爱的。
嬷嬷立马拍马屁:“大夫人就是心善,连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庶子都这般照顾。这二公子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投到了您的膝下。”
白景春非常享受下人的吹捧,假惺惺地说道:“到底是侯爷的孩子,我自然要上点心。”
安定候平时就不太在意后宅的事情,现在的他更是没有心思管后宅的事,他迫切地看着眼前的白须道人。
干瘦的小老头,满头的白发再配一把白须,气质超凡脱俗确实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架势。
“这位贵人,何必寻我?你自有天命贵人帮你,无需我。”
采云子掐算一番后就开始闭眼打坐不再搭理安定候了。
冯虎觉得这人对侯爷不敬,皱着眉就要拨刀。
安定候没有回头,只抬了抬手:“不得对仙师无礼。”
他虽然煞气十足,但是态度上对采云子还是很尊敬的。
对方如此怠慢他仍然低垂着头上前询问:“温某实在是个粗人,平时舞刀弄枪还可以,其他的实在不行。仙师可否给我一点明示。”
“贫道虽不知贵人是何方神圣,观你面相雷霆万钧之势,必定来历不凡。你想问的事情无须担心,天道已为你扫平一切阻碍,自有天命贵人相助,你定会万事顺遂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安定候眯起眼睛重新靠回椅背上,他审视着采云子,而采云子闭眼打坐,看起来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采云子这样的世外高人游历天下,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又怎么会在意这个偶遇的陌生人?
“今日能与仙长相识也算是缘分,那某就不打扰了。告辞。”安定候坐了良久,终于还是在桌上留下一枚金锭子,然后起身离开了。
下山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不起眼的小观,然后开口:“采云子这次回京可有人知晓?”
“回禀侯爷,无人知晓。”冯虎立刻回答。
他们已经派人盯了采云子一年多了,确定踪迹和确定身份就花了不少的功夫。这次回京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让这位世外高人悄无声息地落脚在这山上的道观中,掐准了时间让他与安定候偶遇。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隐瞒安定候的身份和他所求之事吗?
身处高位的人就是这样,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容易引起别人关注。
温琏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他可与人相约?”
“未曾。”
“可定下一步云游之地?”
“未曾。”
“观中可有其他人?”
“无人。”
确定了这些信息后,安定候随意地摆了摆手,冯虎立马领命。
片刻后才重新回到安定候身边时,除了衣角被溅上了两滴血,他看上去好似无事发生过一样。
冯虎拱手:“回禀侯爷,已经处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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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候眼睛抬也不抬,上马回府。
再看刚刚那座小观已经燃起了大火,不消半日,原本清静的小观已经化成废墟,再也看不出来曾有高人停驻的痕迹了。
安定候有一桩心病,闷在心中良久一直没有头绪,这才剑走偏锋将希望寄托在卜卦上。
这位采云子就是他千挑万选的解褂人,据说是位世外高人,就连皇上也曾与他有过彻夜深谈。平时云游四海,他也是废了很大劲儿才找到了他的踪迹。
但是他虽然来算了褂但是心中却并不是十分相信。
天命贵人?
安定候心中有些惆怅,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实现心愿。
一时间,温琏觉得自己真的是犯蠢了,经历过沙场多次死里逃生,怎么还会相信这些神鬼之说?
这褂算了还不如不算。让他这颗心七上八下,更加迷茫了。
“去军营。”安定候拉了一把缰绳,调转方向向烈火营疾驰而去。
比起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天命贵人,他现下能抓紧的除了手上仅有的军权别无其他。
确定了山下无人后,铁玄心才从废墟堆里爬出来。
她脱去身上被火撩得一块有一块没有的道袍,然后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干瘪的身材才重新恢复成她原本微胖的身形。
抬脚准备走又想起来脖子上的血袋还没有拆,又伸手扯下来丢到一旁还未燃尽的火堆里。
今天实在凶险,若不是她手艺过硬,只怕是真的要把命给送出去。
刚刚那下杀人的人实在心黑,不仅抹了脖子,还要放火烧尸,要不是自己有准备,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太险了,太险了,这安定候真不是好对付的。”
摸了摸头上的头发,发尾竟然有些焦。
铁玄心苦着脸,在心里默念,回头必定要让银沙好好补偿她,布置的任务她是完成了,但是今天她这把老骨头受大苦了!
在万兽园里埋头苦干的银沙还不知道铁玄心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她正细心地驱赶着跑到边缘处的珍兽们。
一些鸟类在空中活动并不如走兽一般好控制。
奴仆们拿着哨子吹着,但是那些鸟根本不理会。一只有着长长尾羽的红羽鸟甚至还拉了一泡屎在那奴仆头上。
银沙轻笑着上前:“我来吧。”她顺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
简单的树叶发出轻脆并且有节奏的声音,似鸟呜一般,迅速就将那些鸟吸引了过来。
银沙就这样一边吹一边往规划好的地方走,那些鸟就跟着一起往那边飞,不费力就将鸟类引到了规划好的地方。
念月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银沙,她熟练的动作和偶尔使用的技巧都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即便银沙确实与她并无前缘,那也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念月背上碎石,一瘸一拐地往外头走。
银沙这会儿也忙完手里的活了,突然感受到自己后背有什么东西在拱着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硕大的虎头。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27. 自愿献祭兽神
这只巨虎就是之前侍卫们半夜看到的那只,不知道为什么胆子极大,特别喜欢跟银沙亲近。
银沙摸了摸它的头,突然想起新建的祭兽台。
按照古旧的祭兽规矩,圣兽节在完成祭祀舞的时候是需要投喂食物,然后由最凶猛的珍兽获取食物,在这只兽王吞吃了战利品后,万兽园就会自动关闭十日再重新开启的。
这机关是从建园时就设计好的。
银沙伸手摸了摸园子的围墙,高耸入云的墙体杜绝了珍兽们逃出去的可能性也藏着可以自动关闭园门的机关。
得到消息的安定候有些意外:“这银沙是真的很有能力啊。”
坐在一旁的温锦华悄悄地撇撇嘴,他爹好似对这个道姑格外关注,他小心地试探:“之前皇上与丽贵妃见面的事情被传了出去,现下对此有非议的人颇多……”
“无非是恪守教条的迂腐文人,闲着没事就知道找我麻烦。随他们去吧。”安定候摆弄着桌上的线香,这是今日别人刚孝敬的好东西,只是他这个粗人,怎么闻着都没品出这香到底有哪些不一样。
安定候是武将之首,那些文臣多半都看他不顺眼,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侯爷宽容大量,只是这事不仅说到侯爷,还牵扯到大公子……”
看到温锦华吞吞吐吐的样子,严子书上前接过话头。
安定候有些奇怪:“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锦华更惴惴不安了:“就是……就是那个银沙……发现万兽园这次出茬子和当初修建园子里消杀不到位有关系。”
“消杀不到位?”安定候闭了闭眼,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用脚趾头也猜到了,肯定是自己这个蠢货儿子又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严子书这会儿不敢再抢话,只用眼神示意大公子赶紧解释一下,不然侯爷肯定又要发火了。
温锦华吓得手都打哆嗦了:“就是……之前修园子的时候那个杀虫的人手不太够,我索性就省了些。因为消杀不够,地下生出了许多蝼蛄,这些虫子把地下安插的阵法给挖乱了,这才出了乱子……”
一听完安定候就气得拍桌子:“我就知道!怎么好端端的会出乱子?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他回头看向温锦华:“你现在是一点数都没有,都贪到这个地步了?”
温锦华听到立马吓得站直了身子,不敢再坐着:“父亲,不是我想贪。当初修园子的时候福公公说皇上要建避暑山庄,这才把银子挪走了一些。这事当初我是跟你说过的……”
安定候气得不想看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猫腻只怕不会像他说的那样。
“那个银沙还看出什么了?”
严子书立马站出来说:“暂时还没有其他,只是这个丫头聪明的很,现在看不出来不代表她以后看不出来。毕竟是修建工程,这事跟工部脱不开关系。”
“既然是个聪明人,那就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安定候有些不悦,他猜测银沙大概是私下做了什么事惹了这严子书不快,这会儿拉着温锦华一起给她上眼药。
偏偏自己这蠢儿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重新坐下,安定候压下心头的不悦,耐着性子问:“你们准备干什么?”
严子书并没有察觉安定候这微妙的不悦,反而凑上前小声地说:“等银沙修完万兽园,那必是立了大功,到时候让她去跳祭祀舞,再作为祭品献给兽神。能去服侍兽神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荣誉……”
听着严子书说得冠冕堂皇,安定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这些文人杀人就是不见血,远不如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得坦荡。
严子书见安定候没有立刻点头,立马又追加筹码:“之前海镜兄曾给喝过她千金水,她喝了完全没有反应。最佳的诱兽祭品。”
听到这里,安定候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面上露出一个冷笑:“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冷峻的目光扫视着温锦华和严子书,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严子书知道瞒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就相当于默认了。
安定候收回目光,低头沉思片刻后才抬头:“行了,就按你们计划的办,但是……”他抬头盯着严子书:“这一次,决不容失!”
“是,侯爷。”
“是,父亲。”
温锦华悄悄捅了捅严子书,两人就立马退下去了。他们要赶紧跟海镜通个气,把银沙献祭这事赶紧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出什么茬子。
安定候余光看到温锦华的小动作,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们温家是不是祖坟风水不好?
怎么生的孩子,一个两个都这么没用?
按下安定候这边不谈,银沙那边已经俊工了,走出万兽园的大门,看着恢弘的高台,工匠们终于欢呼起来。
经历了一个月的辛苦劳作,终于竣工了。
此刻不管是奴仆还是工匠都抛下手中的事情,欢庆地抱在一起庆祝终于竣工了。
扫尾工作做完的事情刚巧夜幕降临。
因着峻工,索性就没有再做大锅饭,银沙自己掏银子让人买来了酒肉,在万兽园门口让大家围坐着喝酒吃肉。
因着银沙亲切平时又不端架子,大家都爱跟她说话。
一会儿就都挤到她跟前来了。
“银沙姑娘,你这么年轻漂亮怎么还做这种吃苦的活儿?”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工匠。
他问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其实并没有恶意。
银沙抬头笑道:“年轻漂亮的就不能干吃苦的活?天天仰着漂亮的脸就有饭吃了?”
“诶哟,怪我不会说话。”那汉子脸一红:“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年轻,但是这手底下的活却半点不糙,实在是难得。”
“嗯。我家里是做这个的。”银沙抿了一口酒说道。
这话吸引来了念月的目光,她看着火把下的女孩,她还是觉得银沙似曾相熟。
“你父母也是做这个的?”有人正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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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银沙回答:“我是孤儿,小时候被一位坤道收养,我师父是个修道之人,就教了我这些。别说训兽,就是盅我师父也会的,我师父会的东西可多了。”
女孩的神情有些得意,看得出来和师父感情很好。
“原来如此,我一看你训兽那个熟练度就知道是个童子功……”
围座喝酒的气氛太好,一个个都喊着不醉不归,银沙看着他们又喝又跳地不由得脸上也浮现出真心的笑容。
“大家今天吃好喝好,等过了明天圣兽节,都好好休息休息。”
银沙的一句话让大家面面相觑,还是念月站出来说:“行,我们听银沙大人的,今晚吃好喝好!”
银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的情绪突然间低落。
但是也不等她发问,就有人举起酒杯:“不管那么多了,今晚让我们不醉不归!”
一杯饮尽,银沙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海镜带着一队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听闻今日万兽园修缮竣工,我特意给大家带来了好酒好菜,犒劳一下大家,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
因为海镜的到来,一时间现场的气氛都有些冷凝,但是他浑然不觉的样子,还让人给他倒了一碗酒,捧在手里说着一些鼓舞人心的话。
“回头我定会为各位请赏!”他加重了“赏”字,端着的酒碗朝着各位工匠们致敬。
酒碗的方向转啊转,终于还是对到了银沙,银沙脸上挂着恭敬的笑,端起酒回应。
她猜测海镜这会儿来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慰问工匠,这次只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谢海镜大人。”
“谢海镜大人。”
一圈酒敬下来,此起此彼伏的感谢声也渐渐落下。
海镜施施然放下酒碗然后扫视了一拳:“这次负责建造祭兽台的六名大工可在?”
念月等人垂下眼睛,上前拱手道:“回禀大人,都在。”
“好,这几个月你们的辛苦我和上头的诸位大人都看在眼里,我也已经禀明皇上,你们自愿献祭于兽神……”
听到这话银沙不由得瞳孔放大,自愿献祭?这是何意?这只是在修建祭兽台而已,为什么还要用活人献祭?
她立刻回头看向念月,只见念月和那几个大工全都沉默地站在一起,一脸麻木的站在那里。
“按照规矩,我再跟你们确定一下,你们是自愿献祭兽神的吗?”海镜假惺惺地问。
六个工匠面面相觑,苦涩地答道:“是的我们是自愿献给于兽神的。”
银沙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六个大工脸上徘徊。
“明日就是圣兽节,还有没有改变主意的?现在提出来,还可以反悔,明日可就不行了。”
海镜笑眯眯地看着六个大工,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
“海镜大人,您之前答应过我的事还记得吗?”念月第一个站出来,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海镜。
28. 小人让你死,你该怎么办?
“当然,你放心,你的幼子我已经找好了人家托付。”海镜笑眯眯的样子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这会儿说的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在骗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念月看着这张虚伪的面孔,她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反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伪君子微薄的良心上。
“海镜大人,也请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我老母的病就靠你了。”另一个大工也走上前。
“也请大人不要忘了我家……”
余下的大工们也纷纷上前,他们看起来似乎各家都有这样和那样无法丢弃的事情,但是却都甘愿送死。
没错,读作献祭,实际送死。
银沙此刻已经明白过来,按照海镜的计划,这六个大工在明日祭祀兽神的过程中会被作为祭品送进万兽园。
万兽园中的诸多猛兽要连续十日无人投喂食物,这些祭品就是它们的食物。
好残忍,好歹毒。
修建祭台并不似修建皇陵,这其中没有牵扯到任何机关,这海镜竟然还打着献祭的口号想要杀人灭口中。
银沙早就已经摸清楚,这次万兽园内出状况必定跟之前修园时偷功减料有关,没有想到这海镜竟然如此心狠,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直接灭口。
她垂下眼帘,心知这六个人只怕是前菜,重点还是在她身上。
毕竟蝼蛄之害是她提出来的。
“既然你们是自愿献祭兽神,朝廷感念于你们一片赤诚之一,必定会降下重赏好好抚恤你们的家人……”
听不下这冠冕堂皇的话,念月猛地咳嗽起来,她本就病弱,这会儿咳得太猛竟然都带出了血。
海镜略有些嫌弃地往一边挪了挪。
念月趁机说道:“今晚是我们这些人最后的狂欢,未免失态污了大人的眼睛,不如请大人早些回去休息,我们答应了自愿献祭就绝不会反悔,还请大人放心。”
她想让这讨厌鬼赶紧走,但是海镜的脚就像是钉在那里一样,根本不挪窝。
“不急,今晚我还有一事。”海镜脸上挂上一抹恶意的笑,他自怀中掏出一叠公文:“银沙听令!”
银沙心头一跳,终于来了。
她带头先行跪拜之礼,身后的工匠们都跟着她一起跪在地上等着海镜宣读公文。
“奉仙司执事银沙,修建祭兽台,功德无量,特准其送兽神入园,再不出园。”
话音未落,周围的工匠已经惊慌地抬起头来了,以念月为首想要开口求情:“大人,银沙大人这么年轻……”
“大人三思啊!”
“银沙大人有真本事,留在奉仙司更有用处啊!”
银沙抬头冷眼看着海镜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也很惋惜,但是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上头有人说银沙服用过千金水,是最佳的祭品。现下四海不平,若是能有一个上佳的祭品能平息天地不宁,那也是银沙的福气。上头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下了决心的。”
“大人!”
“大人!”
“三思啊!”
工匠们还想说什么,但是海镜一抬手:“这也是荣耀……”
打断了海镜的话,银沙朗声回答:“卑职领命。”
她坚毅地看着海镜:“银沙自愿献祭兽神。”
海镜以为她是少年意气,立马高喝一声:“好!果然是我们奉仙司的执事!”
他上前将刚刚宣读的公文交到银沙手中,还要阴阳怪气地说道:“银沙姑娘,这可是一份莫大的荣誉,你可要珍惜啊!”
他怪诞的笑容,兴灾乐祸的神情根本没有能影响银沙,银沙捧着公文,脸上的表情动都没有动。
海镜看银沙被一纸公文叛了死刑,心中无限畅快,背着手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工匠们看着他猖狂的背影,心中除了愤恨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银沙姑娘,你怎么就答应了!”工匠们将银沙扶起来,口中无比惋惜地说道。
大家说归说,但是也清楚,这海镜想要折腾谁,谁又能逃得掉?
“唉……”
对银沙的惋惜和同情在这一会儿甚至战胜了自己即将要赴死的恐惧,这段时间银沙与工匠们同进同出,知道她是个有本事的人,平时对大家又很亲切,这样的好人不能当官也就罢了,连命都保不住,实在让人唏嘘。
“木秀于林,终将被催之。原来让你来建这个祭台,他是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念月琢磨了一下,猜测海镜对于银沙的敌意多半是因为她的工作能力,这些年奉仙司里的能人们不是没有,所以这些排除异已的戏码她看过太多了。
“海镜的小算盘不难猜,他想我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我不明白,怎么建个祭台都需要人来献祭。”银沙看向念月。
显然这六个工匠是以念月为首,这会儿大家簇拥在一起也是围在她身边。
“献祭原本不过是些牛羊,后来有一年发了蝗灾,奉仙司就说是兽神不满祭品,就换成了人祭。从那一年一直到现在。先前只是献祭奴仆,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工匠。”
“若是不愿献祭呢?”银沙问。
一旁的工匠冷笑一声:“不愿意?那就先打断你的手再问一次,若是还不愿,那就再打断一只再问。四肢都断了就割肉,问到你愿意为止……”
工匠的语气很平静,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压迫,但是这样平静的叙述夹杂着夜晚的风却吹得人心凉。
“其实之前一直都有这样的风气,一开始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自愿献祭,朝廷为了表彰这些人,发放大笔的赏银,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了被动自愿。海镜这人一向贪财贪功,手底下的人‘自愿献祭’,他可以被上峰表彰,又能拿到大笔的买命钱,何乐而不为。”
念月苦笑着说着调侃的话,但是周围的人们却都笑不出来。
“左右都是死,拿命换些银子也能让家人过得舒服些。”
工匠们强颜欢笑的样子让银沙的心沉了又沉。
“这些买命钱虽然要经过层层剥削,不说其他,就说经过海镜的手就要去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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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钱对于我们而言却是家人的救命钱。我老娘病了好久,已经没钱买药了,我就在等这笔买命钱,等我死了,我媳妇就能给老娘买药治病了。”
工匠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银沙听着这些话,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
“但是银沙,你年纪轻轻为何……唉……”念月一口接着一口气叹,仿佛银沙赴死比让她自己赴死更让人难过。
“我同你们一样,就算是再不愿也会成为自愿的,所以何必反对?”银沙冷笑一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银沙没有选择在工地过夜,反而是回到了安定候府,门房的小厮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银沙心知肚明,大概是大家都已经知晓她明日要去赴死的事情,但是她浑不在意。
洗漱一番又换了一身衣服又取了些药粉,这才出门。
谁料一出门就遇到一个人。
冯虎?这么晚为什么他还会在这里?
看样子,他甚至是专程在等自己?
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看了就让人心烦。
冯虎站在墙角,看着女子匆匆进了房间。
他知道严子书他们的计划,知道明日就是这女人的死期,他并没有搭救的心思,甚至心中没有一丝怜惜。
原本他不该来的,但是却仍然来了,这有些不像他。
冯虎心中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女子靠近时,那股熟悉的香气又传来了,这香又一次让他的心重归平静。
银沙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然后又堆起恭敬的笑容朝他行了一个礼:“见过冯虎大人。”
冯虎板着一张脸上前:“明日的祭祀你可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一切就绪。”银沙十分恭敬且公事公办地回答。
“那就好,明日……”冯虎张了张嘴想提点一两句,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口,漂亮女人多的是,自己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跟严子书和海镜站对立面。
“大人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侯爷。”银沙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恶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冯虎皱眉。
“我人微言轻比不过你们这些侯府里的老人,但是看在冯大人和我一样都是只忠于侯爷的份上,我要提醒你,别跟那两个小人走得太近。你与他们不同,别被他们拖累了。侯府最终还是要靠侯爷才能走得更远。其他人,不行!”
银沙说完不给冯虎反应的机会就走了,她的话说得模凌两可,冯虎根本没明白她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银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冯虎心里一直想着银沙的话,他知道自己在城府上不如严子书和海镜,平时除了侯爷的命令,他有什么事也都是请教严子书。
他也知道这两人坏主意多,为人不算正派,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忠于侯爷不就行了?
现在银沙说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对侯爷有二心?
冯虎下意识没有怀疑银沙说的话,毕竟她没有必要骗自己不是吗?
29. 那就挑拨离间吧
但是严子书会说假话吗?当初效忠侯爷的话掺了水分吗?
一肚子疑惑的冯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严子书的舍房门口。
他毕竟与严子书同僚多年,思来想去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来一问才是正道。
哪知道这会儿严子书并不在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说是大公子请严大人去喝酒了。
大公子?
冯虎的脚步突然一顿,大公子?
温琏子嗣不丰,府中就两位公子,再多就没有了。
二公子是肉眼可见的扶不上墙,日日喝得烂醉,侯爷看到他就心烦。
但是大公子不一样,早早入朝做了官,现在已经做到了工部侍郎,母亲又是京都高官之女,虽然现在告老还乡,但是朝中依旧有可靠的人脉。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侯府未来的主人一定是大公子。
难道严子书和海镜二人这么早就想着巴结未来的候府主人?
一想到这点,冯虎就有些生气了。
侯爷才不惑之年,他们竟然就想着扶持大公子?
头脑简单的冯虎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错,这些人必定是投靠了大公子。
他爹原本是跟在老安定候身边的副将,后来战死沙场后他娘又病逝,他这才十来岁跟着温琏征战沙场,还认了他做义父,要不是温琏觉得要给冯家留个后,冯虎连姓都要改姓温的。
所以银沙说的没错,他与侯爷之间的感情不是严子书和海镜能比的。
没有证据只凭银沙的话,冯虎也没有办法去侯爷跟前告状,只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注意严子书和海镜,只要让他抓到把柄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一块浸饱了水的厚重幕布,沉沉地压在银沙心上。
冰冷的雨丝裹挟着早春的寒意,无声地洒落。
奴仆和工匠的队伍早早的就已经站到了园门的两边,便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暗与寂静中,静静驻立着。
祭祀的队伍在万兽园不远处整顿前行。
一时间旌幡如林,仪仗肃立。
文武百官、宗室命妇,人人身披礼服,像一列列沉默的假人,脸上凝固着格式化的庄重,虚假又慎人。
被宫廷礼制精心编制的奏乐与钟鸣声混杂在一起,消散在早春潮湿微凉的空气里,显得诡异又空洞
安定候立在武将行列的最前端,温锦华身为工部侍郎则在他旁边的那支文官队伍里,这会儿正在不停地乍舌叹气。
清晨时下了一场小雨,这会儿潮湿的路面弄脏了他的官靴,让他格外的不耐烦。
安定候侧过头扫了他一眼,温锦华才安分了下来。
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教训蠢儿子,温链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前方工匠的队伍里。
明明都是一样的祭祀衣服,可偏偏她最好看。
似一朵兰花。
银沙适合被包裹在更漂亮的绸缎里,温琏想。
看到百官已经到了,银沙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念月:“万兽节祭祀,皇上不来吗?”
“听说之前丽贵妃薨了,皇上悲伤过度,伤到了龙体,所以就留在宫中休养。”
银沙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进行跪拜仪式的百官,武将和文臣一眼分辨。
武将里头属安定候最为惹眼,他个子高,气势惊人,远远看过去就有一种独占鳌头的霸气。
“全朝的官都在这里了吗?”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银沙问。
“都在这里了。看,那是文官之首——浮光阁大学士丁一文,吏部尚书,是出了名的清流。
他旁边是云颂卿,是户部尚书,还代内阁次辅的位置。为人清高却非常体恤百姓,听说他经常在城郊施粥求济百姓,也是位好官。
武将之首就是安定候温琏,他父亲是镇国将军,他子承父业也算是做到了武将的极致了。他为人霸道凶悍,朝中鲜少有人敢惹他。那个就是他儿子温锦华,任工部侍郎。”
银沙的目光陆续扫过这些人,然后垂下眼睛。
礼官站到高台上,高喊一声:“跪——”
众人纷纷下跪,礼官开始唱祭歌:“祈求兽神,赐福于众生,愿此祭品能达吾意,献于兽神,共享安宁。
以凡人之命为礼,祈求兽神护佑。”
唱完祭歌,众人又行重礼。
“礼成,送兽神入园。”
八抬大桥将一个纸扎的巨虎抬上来,奏乐再次响起,四平八稳的将纸虎抬到了祭兽台上。
鲜花与大火一起抬向纸火,火光冲天,不过一瞬间刚刚还装点得金碧辉煌的纸虎就已经燃成了灰烬。
“礼成!”
按照指示,要被献祭的工匠们上前来,抬起纸虎的灰烬进入万兽园里。
抬纸灰的事情用不上银沙,她低垂着头跟着队伍一起踏进万兽园内。
一进园就是那条漂亮的小溪,银沙指挥着大家将抬着纸灰的花架放进水流中。
一起目送着水流将花架抬起,任它漂走后。
有个工匠说:“这花架当时做的时候可费了翻功夫,我就怕这水抬不动,没想到走得还挺好。”
他故意语气轻松,但是这会儿沉闷的气氛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驱散的。
见大家垂头丧气、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直跟在队伍后头的海镜心中却是无比畅快。
讨厌的银沙,还有那个念月,还有谁?这支队伍中不止一个他心生厌恶。
“诸位,我来送送你们。跟我走吧。”他上前拱了拱手,然后扭头往前走,工匠们都跟在他身后。
路过小溪再往里走,没有多远的地方就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花亭,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花亭里现在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美味的佳肴,一旁的桌角处也放置着美酒。
若是单看这花亭和这桌宴席,只以为是哪位贵人要招待客人呢。
工匠们围着桌子,面面相觑也没有人说话,气氛格外的沉闷。
“这些都是我为你们准备的美酒佳肴,你们知道的,万兽园的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再次开启要在十日后,你们若是有求生之心,就好好规划一下食物的分配吧。”
念月冷笑一声:“进了这万兽园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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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活着出去?”
她拖着瘸腿坐到桌前,把玩着酒杯也不去看海镜。
面对将死之人,海镜也懒得计较,他转身往园外走去:“好好珍惜还活着的日子吧。”
所有的工匠就这样看着海镜走到万兽园的门边,然后伸手按下了铁门上的兽头。
甬道里的阵法启动,发出咔咔的声响,然后从甬道的边缘处降下一道石门。
这道石门是通往出口处除铁门外的最后一道防线。
石门降落,最后一点外面的世界也看不见了。
工匠们这时才围到桌子前,新奇地看着桌上的菜肴。
他们大多都是工匠出身,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别说吃这些好菜,就是见也都没有见过。
“这是个啥啊?我都不认识!”一个工匠憨憨地指着盘子里的东西新奇地说道。
一旁的人也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桌上的菜肴。念月眉眼悲戚地看着他们,这些工匠们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但是无一不是忠厚老实之辈。
他们能干又肯吃苦,只可惜不会溜须拍马,没能讨得海镜的欢心被送进来受死。
看着年轻的工匠们懵懂着听着年长工匠们说着这些菜肴的来历,银沙默默走到一边,环顾打量着周围的假山和花圃。
石门外的海镜已经带着侍卫走出了铁门,他很快回到朝拜的队伍中,给严子书递了一个眼色后才站定。、
礼官见到一切已经完毕,又是一声:“跪——”
重新跪下,行礼。
“奏乐——”
“闭园——”
即便隔着石门,银沙也能听到外头的声音,她转头刚想说什么,立马就看到念月端起酒杯凑到嘴边,看上去想喝一杯。
“别喝!这里头有毒!”
一个箭步冲上前打掉了酒碗,念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里面肯定加了千金水,这是诱兽的利器,若是喝了,等会儿只怕要被珍兽追着跑。”
“礼成——”
礼官尖锐的声音配合悠远的钟声,圣兽节的祭祀已经完成。
“机关已经安排好了。”海镜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和一旁的严子书窃窃私语。
“看来,她很快就要发现我们给她准备的礼物了。”严子书目光落在上头的铁门上,巨大的铁门轨迹缓慢,它正在慢慢合上。
“我只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她被珍兽们吃掉的样子。”海镜嘴角有藏不住的笑。
园内的银沙拦在了工匠与宴席间:“难道我们只有等死一条路吗?”
“那还有何解?你听听外头。你听这钟声,这就是我们死亡的丧钟!”一个工匠抱过酒坛子:“来吧!我们大家都喝点儿!喝醉了等会儿若是被珍兽咬了也不会痛!”
“来,给我满上!”一个工匠端起碗就凑到了酒坛旁边。
银沙一把抓过那酒碗丢到一旁:“我有办法!”
“有办法出去?”
众人的目光落在银沙脸上:“你是说从万兽园里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向银沙,有怀疑有希望。
30. 万兽园内逃命
“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已经在阵法中留了生门?”一个年轻的工匠问道,他是真的不想死,奈何接了这倒霉差事。
“不行,可不能这样,若是我们偷偷溜出去被发现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个年长的工匠立马摇手,皱着眉头害怕地说道。
他家中不仅有妻有子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小孙子,可不能因为他一条老命,害了家里人。
“是啊,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工匠们交头结耳的说道,看得出来大家想活命,但是又不敢逃出生天。
银沙目光灼灼地落在自己手上:“对,若是逃,那我们就是逃犯,会连累家人,但是若我们光明正大地出去,那就不是逃犯,而是兽神对我们的恩赐。”
“你要带我们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有人质疑地问。
银沙点点头,外头的钟声还在响,只要敲足九下,那么圣兽节的祭祀就彻底结束了,她就要是赶在九声钟声结束前出去。
围在宴席周围的工匠们不明白银沙的意思:“你们听外头的钟声,才第五声,只有响到第九声仪式才会结束,文武百官们才会离开,若是我们在九声之前出去那被他们看到,我们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们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只是工匠,虽然比起奴隶要好一些,但是在这些达官贵人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些蝼蚁罢了。
“我们就是要在九声钟响结束前走出去,我们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
“这样哪里还能活命?”大家越听越觉得银沙在说笑。
“若是这样我们一定会被当场革杀的!”
“是啊,这样会连累我们家人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大家担心的点不一样但是都一致认为银沙的话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是若我们不争,下一次兽园修建就仍然会有人祭。”
银沙看着大家,工匠们愣愣地住了嘴。
这个时代的工匠都是世袭制的,父辈死了就是子辈们继续劳作,同理,这次是他们做了祭品,那下次有需要,被当成祭品的必定就是他们的孩子……
思量到这里,大家垂下头。
银沙并不着急催他们,只竖起手指:“你们听,又是一声钟响,我们再不争就没有时间了。”
“我们争?我们拿什么争?就靠我们几条烂命?”
一旁的工匠是个急脾气,语气有些冲,但是他知道银沙是为大家好,但是此刻身为蝼蚁的他们已经被关在这万兽园中,还有什么办法呢?
念月抬起手制止了骚动:“你有什么办法?”
“这扇石门并不是最终的铁门,是有办法从里面打开的。”银沙说道。
大家这时也想起来,这扇石门确实是可以打开的,不然当初珍兽也不可能通过这道门去到最外面的铁门。
“但是……机关在哪里?”工匠们皱起眉,他们虽然修建了祭兽台,但是这里头的机关其实并不熟。
“我知道机关在哪里,机关的布置就在水中。”其中一个工匠突然开口。
他疾步走到溪水边,众人紧紧跟在他身后,这大胡子工匠有些紧张地数着水流中的石头,然后指着其中一声说道:“就是这块,机关就在它下面。”
“来,兄弟们!帮帮忙!”
说干就干,工匠们也不迟疑,但是那大胡子工匠刚走到水边:“我以前在乡下学过涉水,这回算是派上用场了……”
周围的工匠们笑道:“就你那两下狗刨?可别丢人现眼了……”
话音还未落,“瞅”一声,一道尖锐的鸟鸣划破了刚刚的气氛。
周围的人呆了,银沙迟疑地将落在那大胡子身上,一只飞鸟的长喙犹如一支箭一样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
呆愣的片刻,像是给了某种信号,从天空飞过来一群鸟,它们被新鲜的血液所吸引,双目赤红地往人身上扎。
“躲到桌子下面来!”银沙反应最快,将桌上的菜肴掀翻,用那坚硬的铁盘狠狠拍打飞过来的疯鸟。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反击、躲藏。
只可惜最初的大胡子工匠,刚刚第一只鸟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不过一息的功夫,他的胸口已经被疯鸟扎成了一个箭靶一样,他面色青灰地倒下,那些飞鸟围在他身上疯狂地啄食着人肉。
一会儿功夫,大胡子的胸口已经看得见森森的白骨。
鲜红的内脏上泛着细密的金色光泽,这是不属于血肉的光泽。
“是千金水!海镜!海镜!”银沙发出一声凄厉的怒骂。
“那个死丫头以为还能在园里苟活十日,呵……”园外的海镜一脸得意地小声跟严子书说着话。
他得意于自己将千金水下在昨夜的酒水中无人发觉,更得意于能让银沙早日死于兽口,他看不顺眼的人目前还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在以为自己还能活的时候突然出了变故,啧啧啧……”严子书不愧是跟海镜臭气相投的,他这会儿只遗憾没有办法亲眼看着银沙死无全尸。
“一旦有了新鲜的血肉,那园子里的珍兽们必定会像疯了一样傅食他们。千金水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珍兽能拒绝的。呵呵……”海镜光是想一想自己讨厌的人死得这么惨,就觉得浑身舒畅。
千金水,就是诱兽剂,只要身体里有千金水的存在,在珍兽眼中,他们就是行走的食物,不管什么珍兽只要嗅到千金水的味道,不管多远都会跑来享受它们的“美食”。
常年负责万兽园修缮的那些工匠自然也知道何为千金水,他们也哀嚎着:“我们明明是自愿献祭,为何要用千金水?”
“明明我们十日后就会死,为何要这样折磨我们?”
“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哭泣、哀嚎、悲鸣充斥了银沙的耳朵,但是她知道,这会儿最重要的不是宣泄情绪,还是赶紧找到生门。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扶着念月的手也在发抖:“我们必须要到水里,找到石头下的机关,把门打开出去!”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争取让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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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要因为害怕而太过于慌张。
但是疯鸟们的攻势太猛了,工匠们除了拿着菜碟当盾牌之外根本没有办法踏出圆桌外哪怕一步。
这些为了防止划伤珍兽们而定制的铁质菜碟这会儿就是他们的护命盾牌。
尖锐的鸟喙啄在菜碟上发出“叮叮铛铛”的声响,那些疯鸟就像下雨一样从天下俯冲下来。
这阵势简直就像箭雨一样。
银沙见状知道再迟疑下去不行了,她咬咬牙,探出一只手,见没有鸟发现她,又把头探了出去。
结果才刚露头,一只鸟就直冲她面门而来,要不是银沙闪得够快,那鸟喙就该插她眼睛上了。
“这样不行!”念月皱着眉,她原本是缩在桌底的,伸手摸到一个装鱼的大餐盘护住身体,挪到了银沙身边。
她用自己作为盾牌挡住一侧,然后高声呼喊其他工匠们:“大家一起来帮忙!”
大家拿着盘子当盾牌,挤到了一起,一点一点往水边挪动。
他们举着餐盘就像是举着盾牌,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兵阵,往水去边。
到了水边银沙就发现这机关的石头距离岸边太远了,她伸长了手都没有办法够到。
“看来要下水。”银沙皱眉,她并不会涉水。
一个工匠见状挪到最前头来:“我会,你踩着我身上过去。别怕,我稳得很!”
年老的工匠毫不在意寒冷的溪水,一边用盘子挡飞鸟一边踏入水中。
溪水比想像中要深,不过几步,那水已经漫过了工匠的腰身。
“走!”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涉入水中。
但是飞鸟的攻势并没有因为他们进入水中而减缓,甚至更加猛烈的攻击。
餐盘毕竟是餐盘,体积小,能挡住的地方也少,露在外面的腿就是疯鸟们啄食的目标。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工匠们却没有因为痛疼而放弃求生,他们相互搀扶着涉水,以肉身作路让银沙去打开机关。
但是……
原本以为危险只有空中的疯鸟,结果队伍中的一个工匠腿一软就要滑到水底去,还好念月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有东西在咬我的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众人闻言低头一看,有鱼群围住了他们,这些红腹银背的鱼可不是普通鱼,它们平时都是吃肉的,定是这会儿也感受到了千金水的诱惑,过来“享受大餐”。
“啊!!撑住!”念月手死死揪着同伴的衣襟防止他滑倒,但是另一边的同伴因为鱼群的攻击没有顾得上疯鸟,被鸟喙直接啄穿了脖子。
鲜血渐渐在溪水里扩散开,银沙奋力扑向那块石头,铁质的盘子狠狠砸在上面。
石破,下面金属的机关显露出来。
“啊……”
支撑银沙腿部的力量轰然倒塌,她整个人跌进水中,回头一看,竟然是念月的胳膊被疯鸟给刺穿了。
应是极为疼痛的,但是念月也只是皱着一张脸掐住那鸟的脖子用力扭断后将鸟喙拨出。
31. 兽神使者
“没事,别怕,继续!”
念月强撑住心神,镇定地摸起水里的一块石头递给银沙:“砸!”
银沙这会儿余光已经看到她的身后卧倒了很多人,她不敢去想他们这会儿是生还是死。
砸!砸开机关!打开大门就能带大家一起出去了!
这是她现在脑子里仅存的信念。
手中的石头带着银沙全部的希望砸向了那机关。
机关不堪重击被石头砸得粉碎,飞溅的零件划破了银沙的脸颊。
鲜血流下,但是银沙毫不在意,她回头看那扇石门。
虽然缓慢,但是上移了!石门带着簌簌的沙粒缓慢地上移,露出里面深邃的甬道。
“开了!开了!”
但是欢喜的声音却只有她一个人,银沙一回头,除了念月跌坐在水里,其余人已经全都倒下了。
溪水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水,整条小溪全都变成了红色。
银沙控制不住地流泪,她上前将那些浸在水中的同伴用力拖回岸边。
“醒醒!起来!我们一起出去!”
“起来啊!我们走!”
“门开了!你们起来啊……”
没有办法唤醒的同伴,现场唯二还站着的人就是念月和银沙。
银沙这会儿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其他了,她的思绪被遍地的尸体填满了。
明明刚刚约定好了一起走出去的!明明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念月此刻的眼睛也红了:“老胡,起来啊!我们可以出去了。”
她奋力将人托起,但是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同伴根本没有办法给她任何的回应。
死了,都死了……
银沙的腿有些软,她的嗓子里好似被堵上了一样,哭泣、哽咽根本没有办法宣泄她的悲痛。
她像是失了神智一样疯狂地去拉扯地上同伴的尸体:“起来,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咔咔……”
石门那边突生变故,念月一抬头就看到,石门那里的地面如蛛网般裂开,土块与碎石向上拱起,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坟冢。
突然,裂口处探出覆盖着暗沉鳞片的“小坡”,足有马车大小。
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小坡?分明是一条巨蛇此刻正欲从地底钻出来。
泥土从它颅顶簌簌滑落,露出那双熔金般的竖瞳。
而那双燃烧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
等看清这青绿的鳞片和黄金一样的眼睛。
“快!快走!”
念月的急喝已经破音了,她奋力奔过去,瘸腿也没有拖累她的速度。
这是青云巨蟒,这种蛇可长至百尺,身粗如屋。眼前这条一看就是点了灵智,准备堵住洞口再慢慢享用他们。
一把药粉撒出去,却只能让这巨蛇的行动能力逐渐缓慢。但是它却仍然要往上冒,不过才片刻的功夫,这巨大的蛇头已经挡住了一半的甬道。
念月虽然久不训兽,但是也知道这会儿以安抚为主更好,若是刺激它发起狂来只需片刻,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变成肉泥。
但是手中仅有的药粉刚刚已经撒出去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拖着柔弱的病体抱住巨蛇,尽量压住它不要再往上挪动了。
“银沙!快走!”
通过刚刚被珍兽们袭击,念月早就已经清楚自己身体里必然也是有千金水的,所以现在压住巨蛇也不过是因为它的嘴巴没有露出地面罢了。
所以现在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念月看着无助的银沙,她困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办法把眼睛从同伴的尸体上移开。
“银沙!”
又是一声爆喝,银沙才如梦初醒,她惶惶地抬起头,看到念月此刻正冒着生命危险压着巨蛇立马慌张地跑上前,口袋里的药粉已经被河水浸湿失去了药效。
胡乱地将湿透的药粉抹在蛇头上,银沙说:“你快走!”
但是念月的一条腿是瘸的,再加上刚刚受的那些伤,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翻过巨蛇的蛇头逃到那边的甬道去。
“你快走!别管我了……”
死在这里也好,反正她早就已经不想活了。念月看着年轻的银沙,只希望她能活着出去,她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
“不行!我不可能丢下你的!我们一起出去!”银沙奋力压着巨蛇,但是巨蛇之力哪是她们俩个弱女子能撼动的。
“你快走,快走!”念月简直要被这个执拗的银沙气死了,能逃一个是一个,难道要把命都送在这里吗?
“我不走!念姨!我是阿蛮!阿蛮!!”银沙终于吼了出来,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让念月愣住了。
就在她走神的片刻,巨蛇又从地底冒出一些,血盆大口不过微微一张就将念月衔到了嘴里。
尖锐的牙齿轻轻一合便嵌进了念月的身体里,血如涌注。
银沙上前去拉扯,但是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念月被死死卡在巨蛇口中根本没有办法让她逃出来。
此刻的念月也无心逃生,她艰难地抬起头来,向银沙伸出手:“你说什么?”
“我是阿蛮,念姨,是我,阿蛮。我回来了……”银沙的脸上此刻全是眼泪,咸咸的眼泪让她脸上的伤口都在痛,但是她根本感觉不到。
死死握着念月的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念姨……”
看着完全陌生的脸庞,念月不知怎么地竟然感觉到一丝安慰,原来那种熟悉的感觉是真的。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在此刻,她已经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阿蛮。
“是念姨没用,没能救你出去……”手中握着孩子的手,满是茧子和脏污,但是却分外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心。
“你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好好活着。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腰部的巨痛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银沙慌张地摇着头,但是她真的拿巨蛇没有办法,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多做一些准备工作,为什么药粉不能多备一些,为什么装药的袋子没有换成皮子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脑子有无数为什么?最终统统都化作为什么要让她活着?
银沙此刻已经快要被仇恨逼疯了,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全家都死去的那个夜晚她没有跟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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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去死?
为什么刚刚同伴被射杀的时候她没有一起死掉?
“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你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说完最后一句话念月松开了银沙的手,她拨下头上的钗,狠狠刺向巨蛇……
而此时此刻,万兽园外也是一片哗然,因为铁门竟然定住了,没有按原先计划的那样正常关上。
等了片刻后确定铁门完全不动了,安定候猛地回头看向海镜。
海镜慌张地上前:“下官去检查一下。”
连滚带爬地上前检查,海镜心里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海镜的两个手下仔细检查了铁门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门就像是定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大人,说不定是卡住了。”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过来回禀。
“卡住了?这园子才刚刚修缮完?你跟我说卡住了?”海镜此刻也是冒火,但是他还是压低了嗓子。
这会儿下面满朝的文武都在,出了茬子,可不仅仅是丢脸的问题。
“机关已经封死了,根本没有办法修,如果要修一定要从石门里面打开才可以。”另一个手下说。
海镜一听反问道:“石门里面?”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对,怎么会是石门?他想到银沙,不会是银沙在捣鬼吧?
不可能,按计划,那个道姑这会儿应该已经死了。
突然,“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海镜一时没站稳跌倒在地。
“发生什么事了?”
“地龙动了?”
下面的群臣有些惊慌,不过也就那么一下就结束了,大家又很快镇定下来。
就在此刻,有人无意中看到半关的铁门里竟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什么……”
还未等话音落地,自铁门后头飞出一只巨大的黑鸟。
看着像只乌鸦,但是那身后长长的尾羽看上去又像是一只黑色的凤凰,只是没有凤冠。
这鸟身姿矫健,侧着身子竟然直接飞过了铁门,径直落在祭兽台上。
这时大家才看到,这巨鸟嘴里竟然还叼着一个人。
专程用来给祭品穿的红衣此刻已经破败不堪,那人低垂着头,挽着简单的道家发髻……
看到那发髻,严子书心头一跳,不会是银沙吧?
那巨鸟将嘴里的人轻轻搁置在祭兽台上,然后仰天长鸣一声。
“活的!这人是活的!”
海镜的手下有些慌张地喊道。
从来没有祭品能活着从万兽园中离开。
海镜的心此刻也沉了下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抬脚上前,他伸长脖子靠近祭台,细细地去看那台上的人。
那人缓慢地撑起身子,她似是有一条腿受了伤,踉跄了两下才站直身子。
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一张满是血污却又惊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银沙。
海镜和严子书心中同时一颤,他们明白,计划出了变故。
“来人!”海镜不敢犹豫,立马叫来了侍卫,锋利的刀剑对准了台上柔弱的女子。
32. 也不过就是蝼蚁罢了
银沙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目光茫然地看向下面跪着的群臣。
安定候皱着眉站起了身,这道姑怎么跑出来了?还带着只怪鸟上了祭兽台?
之前严子书他们想把银沙当祭品的时候,安定候就猜到这群人就是想要她死。
但是他想着这道姑有些本事,估摸着能熬过十日从园子里出来,结果没成想,现在就出来了?
确实有些本事。安定候面上不显,但是心中对于银沙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从来都不吝啬对于人才的欣赏。
严子书见安定候只是看着,急忙冲到他身边低语:“侯爷,这个女人只怕有问题……”
安定候轻轻地撇了他一眼,他从不在意手下做事的方法,但是他在意结果。
显然,严子书他们和银沙的斗局,并不是之前想的一边倒的局势。
没用的东西,妄他们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
“银沙!你怎么出来了?刚刚铁门无法关上是不是你捣的鬼?”海镜气急了,高声质问道。
他想上前驱赶,但是还未到银沙跟前就已经被巨鸟威胁似地振翅吓走。
“我什么都没做……”银沙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受了伤,但是看着台下一双双眼睛,她突然无端生出了力气。
“我能活着走出来,是因为天命佑我!兽神佑我!
这只乌凤就是兽神的使者,它奉神谕带我出园。
若是我在园内,这门永远关不上!祭祀永不完成!”
她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瘦弱的她虽然伤痕累累却□□地站着,再加上一旁的巨鸟,确实有着无可抵挡的气势。
严子书一看这死丫头又在耍嘴皮子,立马恭敬地附到安定候身边:“侯爷,现在突生变故都怪银沙,她让先帝和贵妃见面,扰乱了阴阳,这才出了问题。
现在这万兽园的门关不上,还从里面飞出了怪鸟,只怕是惹怒了兽神。原本就算好了人数要献祭,现在她还跑出来了,这样祭品又少了,兽神只怕更会恼火!”
“如今银沙只怕是不愿意献祭,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园子里逃出来,简直就是罪该万死!下官觉得,只要把银沙重新献祭,她一死,一切都能重回正规。”海镜这里也来到了侯爷身边,他言辞凿凿就差拍着胸口保证。
在他们身边的冯虎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人一定要银沙死?警惕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的面庞又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温锦华。
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很有可能只是暂时没有暴露。
安定候抿着嘴一声不吭,海镜有些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现在不是等的时候,严子书朝他使了个眼色。
接到信号的海镜立马上前一步:“奉仙司热带银沙,此前看你一片赤诚才特准你为兽神献祭,你为何突然反悔?你惹得兽神震怒,闹得地龙翻身,还不谢罪?
若你现在退回园中献祭于神,方可免遭皮肉之苦。”
银沙冷冷地看着满嘴漂亮话的海镜,脑子里闪过刚刚园中惨死的同伴,一丝冷笑挂上她的嘴角。
“你为什么不说话?现下又有什么可笑?”
安定候看两个废物手下根本没有办法银沙,只得上前一步呵斥道。
“侯爷偏听偏信,可笑;百官不辨忠奸,可叹。我大诏朝堂,竟无一人明辨。
将天道伦常系于我一个小小的奉仙司执事之身?
若是我死能安抚兽神,那我死得其所。
可是,若是我死了,但是依旧如此呢?”
她的手扶住巨鸟的翅膀:“乌凤降世是兽神显灵,实乃祥瑞。
祥瑞显灵是好事,但若是因我的死惹怒兽神,那诸位可就平白被小人所累了。”
安定候面色阴沉地看着银沙,礼官见状小跑着上前:“侯爷,九声钟声快要结束了,若是这兽园的铁门还未关闭那整个圣兽节的祭祀就不算完成,那可就不吉利了。”
礼官是在催促,但是谁不急呢?就连此刻的温锦华都有些急了,但是他不敢催他的父亲,只拼命地给严子书使眼色。
赶紧把这个知道他贪污腐败的女人给杀了!
严子书自然知道温锦华的意思,但是明显此刻安定候在思考,若是冒然打断,只怕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海镜也在看严子书,三个人你来我去的眼神交流全都被冯虎看在眼里。
冯虎的心沉了沉,严子书和海镜与大公子之间确实来往过密。
这时,一个人走上前来,是文官之首是浮光阁大学士丁一文。
“我问你,你出来了这铁门关不上,那如何才能关上呢?”
他的语气很严肃,但是听起来倒是没有轻视的意味。
“前些日子,我曾见过一味密宝,名唤金宝蜂。
金宝蜂不同于寻常的虫子,它若是要生存是需要认主的。
而它认主的关键就是在宿主体内注入一种微量的毒素,这种毒素与人血相融合后就会合成一种非常罕见的诱兽利剂。
没有哪种珍兽能拒绝金宝蜂的宿主。
比起喝过千金水的工匠,金宝蜂的宿主就是最佳的祭品。”
“谁是金宝蜂的宿主?”安定候扬声问道。
银沙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用尽力气:“严子书——”
这一声似惊雷一般,惊得严子书忍不住浑身的汗毛倒立。
“你一派胡言!”他的声音都在抖。
“此前严大人曾经邀我一同去听霜楼喝酒,海镜大人将此等密宝作为礼物送给了严大人。而且严大人可以自行控制那只金宝蜂,一看就是已经认过主的。
他就是金宝蜂的宿主!
若是用他作为祭品安抚兽神,这乌凤必会回园,这铁门也必会重新关闭。”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严子书身上,这些目光就像火一样烧得严子书坐立难安。
他愤怒地指着银沙:“你胡言乱语!来人!来人!把她给我就地射杀……”
“当时海镜大人也在场,大家不妨问问他。”银沙此刻游刃有余,她根本不担心严子书能指挥得动周边的侍卫杀她。
这里文武百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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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他一个小小的侯府家臣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的严子书也不过就是蝼蚁罢了。
“海镜?她说的是真的吗?”侯爷的声音听不出来悲喜,海镜这会儿慌了神,平时都是严子书给他拿主意,现在严子书身陷囫囵,他是既担心严子书的安危又担心银沙这会儿不仅是想要严子书的命,还想要他的命。
“她说的……她说的……”海镜张口结舌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安定候怒喝一声,逼得海镜讷讷地吐实情:“是真的……”
听到海镜这句回答,银沙的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终于……
礼官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可不管这些人的势力分割如何,他只知道若是耽误了吉时,他就要被问责了。
“各位大人!吉时快到了!”
安定候这会儿也没了主意,他心知这其中有猫腻,但是现在他已然被架了起来根本没有办法想出什么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侯爷,史料中曾有记,兽神使者是为乌凤也,通体乌黑,似鸦如凤,有长尾。既然现在这兽神使者确实出现,那就说明这人说的没错。既然没错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这会儿说话的是云颂卿,他任户部尚书,更是内阁次辅,他开口的份量更不一样了。
安定候心里也有些乱,他看向去颂卿,又看向这会儿已经满脸都是冷汗的严子书。
“侯爷!吉时若是过了,贫道也不过烂命一条,但若是惹怒了兽神,降下神罚,小人万死难辞其咎。”
祭台上的银沙遥遥冲着安定候跪下,她的话让安定候下了决心。
环顾一圈,安定候一把将严子书拉到跟前:“你……先上去试试。”
严子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侯爷!她都是胡说八道的,她她不过就是想要活命随口乱说的……”
安定候打断他的话:“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今天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办,我们只怕是不好收场了。”
严子书惊慌地跪下:“侯爷,您这是要下官去死啊……”
安定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是现在众臣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纵使有心想要搭救严子书也没有办法,一把拎过严子书的衣襟:“你且先上去试试,我自有办法换你下来。”
严子书将信将疑:“侯爷……”
“你不信我?”安定候眉眼一冷,升起的杀气直接将严子书还想要说的话直接咽回了嗓子里。
“我……”
“放心,我不会不救你的。”安定候附在他耳边叮嘱。
严子书抬头望着安定候英俊的脸庞,他没有动,他太了解自己的主人了,知道他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是他现在除了相信他还能怎么办呢?
感觉身体全都僵硬了,两条腿好似灌了铅一样,严子书瘫软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冯虎看着这位与自己共事多年的同僚,心中只有冷笑,装得像是对侯爷一片忠心,实际已经暗藏祸心,这样的人就算真的死了也不可惜。
33. 我赢在此刻
上前将严子书拎了起来后冯虎又重新退到了一边,他就像是安定候的臂膀,不须命令,他就能明白义父的意思。
严子书被迫向前走去,他与海镜擦肩而过,海镜根本不敢看他。
看着侧过身、背过脸的海镜,严子书心里恨得流毒。
若是刚刚他撒谎隐瞒下金宝蜂的事情,或许他就不用死了。亦或者,当初他没有将这东西送给自己,那他就更不会死了!都是他!
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刀山火海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缓慢格外艰难。
踏上祭兽台的腿软成了面条一样,上了台阶严子书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去。
好不容易上去了,头一抬就看到那只巨大的乌凤正垂头看着自己,黑乎乎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
被这样一只巨兽盯着,严子书只觉得自己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再看一眼旁边的银沙,她浑身都是血迹和脏污,就这样冷冷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在心里将银沙骂了千万遍,然后疯狂地祈祷他能活过今天。
颤颤巍巍地在乌凤面前站好,带着腥味的气息从巨鸟身上传来。严子书闭着眼睛憋着气,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这乌凤叼回万兽园内然后被里面的珍兽撕成碎片了。
吾命休矣……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祭兽台上。
冷漠的银沙、恐惧的严子书和一动不动的乌凤。
到底是银沙会逃出生天还是严子书命悬一线,谁都不知道。
结果等啊,等啊……
一直等到严子书所有的害怕全都耗尽了,他睁开眼睛看向乌凤,结果乌凤只是歪着头看他,完全没有想要把他叼走的意思。
“它没有抓我?它没有抓我!侯爷!银沙是骗子!她在撒谎……”
欣喜若狂的严子书想要往台下逃去,他要离开这危险的祭兽台,哪知道才踏出第一步就被乌凤一爪子按倒在地。
“啊……”一声惨叫,重压之下,严子书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压出来了:“侯爷……侯爷救我……”
伴随着凄厉惨叫声的是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血。
突如其来的凶残场面让所有人都震住了。
海镜是害怕,他没有想到这乌凤竟然真的会抓住严子书,他被吓得连退三步。
安定候是震惊,他虽然没有看到银沙操纵乌凤,但是他心中已经认定这鸟会抓严子书跟银沙脱不了干系。
她对于训兽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不知道怎么的,温琏突然想起之前那句“会有天命贵人助你完成心愿”。
难道银沙就是他的天命贵人?要知道,想要完成心愿确实需要一些训兽的本事。
其他的文武百官或许只是惊讶乌凤真的动了,真的把严子书抓住了。
刚刚大家都瞧得分明,那道姑一直站在一旁,动都没有动,更别提耍什么花样了。
这道姑说的是真的,原来严子书才更适合做为祭品献给兽神。
严子书虽是个文人,但是也略会些拳脚,疯狂的地挣扎竟然真的让他从乌凤爪下逃脱。
只是刚刚乌凤那一抓也让他受了伤,踉跄了两下根本站不起身,只能往祭台下面爬。
“我不想死……救我,救我……侯爷,你说好会救我的!”严子书的衣襟上已经被他的鲜血染红,他苦苦哀求着安定候。
但是此情此景,安定候又怎么可能出手呢?
安定候摆了摆手,一排侍卫围住了祭兽台,大有严子书只要逃出来他们就直接就地斩杀的架势。
“侯爷,我对你一片忠心啊!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银沙害死我啊……侯爷……”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严子书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往祭台下面冲,但是才到了边缘处就有侍卫拨出了长刀斩断了他的去路。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严子书的手臂,只一刀他的胳膊这会儿已经鲜血淋淋漓。
“侯爷……”严子书哀嚎声不绝于耳,但是得不到回应和搭救的怨恨让他再也不对生抱有任何希望了。
“温琏!温琏!你为了这个贱女人,不顾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这么多年我为你谋划了多少事情,手上染了多少血啊!
她又做了什么?温琏!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旧事吗?
要不是我,这事情能做得这么干净吗?”
十年前?银沙的心忍不住绷紧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安定候,但是下面的群臣却无所顾及,丁一文甚至直接转过头来,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安定候。
安定候皱紧了眉头,他现在只恨这乌凤怎么还不捏死这个胡言乱语的严子书。
看到严子书还想说什么,冯虎已经按捺不住了,身为安定候的义子,更是十年前旧事的参与者,他再清楚不过这桩旧事根本不能爆光在阳光下。
“好啊,温琏!既然你不顾我的死活,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现在我要告诉所有人,你为了要长……”
眼看着严子书要说更多,冯虎也顾不上许多,冲上前夺过侍卫的刀,飞身上了祭兽台一刀毙命。
他将严子书直接就地斩杀。
鲜血染红了祭兽台,乌凤这时才像是醒了过来,它“咻……”一声长鸣,抓起严子书的尸体腾空而起,飞回到了万兽园里。
眼看着乌凤的尾羽刚进门内,那铁门就像是被触动了机关一样,沙沙地缓慢移支,直至完全关上。
没有想到冯虎动作这么快,安定候松了一口气,银沙转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看向台下,心头的百般思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咚——”
最后一声钟响,代表着圣兽节的祭祀正式结束。但是银沙却觉得这钟声更似丧钟,今天一切杀戮开始或结束都伴随着这钟声。
严子书的死亡和她今日九死一生的危机其实并不算结束,闭上眼睛,银沙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她抬眼看着蓝天,清凉的风吹抚着脸颊,太阳升起来了,好似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但是银沙知道,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严子书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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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严峻的难题在等着她。
圣兽节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冯虎看着四散离开的人群眉头都皱紧了,他知道,最近京中的话题只怕都是围绕着安定候了。
虽然不明白义父的意思,但是他还是遵循命令将银沙丢到了安定候的马车里。
骑上马的时候他没忍住嗅了嗅自己的手,怎么感觉手上还残留着银沙身上的异香?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毫无异样,也不知道侯爷会怎么处置银沙。
冯虎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要寻个私下的时间跟义父吐露一下严子书、海镜和大公子走得太近的事情。
长街上,侯府的车队缓缓前进,熙熙攘攘的街道颇为热闹,老百姓们正在欢度圣兽节,他们并不知道今日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说吧,你想怎么死。”安定候闭着眼睛大刀金刀地坐在马车里,马车里全是银沙身上的香气,闻得他此刻有些沉迷,不得不闭上眼睛让自己凝神静气,把注意力放到角落的那个女人身上。
角落里的那个女人——银沙,她这会儿则可怜兮兮地蜷缩在马车靠门的角落里。
她抱着胳膊,将自己团成一团,看起来格外的柔弱可欺。
但是现在温琏已经知道,这道姑远不像她外表表现得这么柔弱。
“贫道并不想死。”低哑的声音听着楚楚可怜。
“你今天唱了这么一出戏,将事情做得这么绝,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吗?身为修道之人,心倒是挺狠。
银沙,于情于理,你都必死无疑。”
“今天这出戏并不是出于我的本心,我只是在自救而已。侯爷,我只是想活命……”
女子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模样活像山谷里被雨水打湿的兰花,楚楚可怜。
安定候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得不到回应,银沙侧头悄悄看了一眼安定候,他大刀金马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说话,摸不清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银沙想了想才又开口。
“贫道自幼孤苦,虽孑然一身,但是也并非庸碌无能之辈,若是想走捷径过轻松的日子,那我这一身本事岂不是白学?”
似是不甘心的嘀咕,声音又小又倔强。
这时安定候才真正的睁开眼,他心中觉得有趣,原本只是单纯觉得眼前女人的本事和这异香能引起他的兴趣,但是现在他才真正对她这个人有了好奇。
有本事的人从来不招人嫌弃,而且她充满野心的眼神比起柔弱更吸引人。
“你就不怕你输?”安定候来了兴趣,问她。
“我一无所有,除了以命相博我也没有其他办法。而且我赢了……”
“你赢什么了?”安定候失笑。
“我赢在此刻,我在侯爷的马车里!”
有些疯狂的表情呈现在这张美丽的脸蛋上,显得有些病态。
“就此刻?你要知道,即便活你也只能活着从万兽园到侯府而已,不过片刻的功夫,到了侯府就是送你上路的时候了。”
34. 狗仗人势久了,就以为自己是人
安定候脸上挂着残忍的笑,他坐直身子,探过头去看银沙,因为凑得更近了,那异香就更浓了。
他逼近的模样让银沙想起捕猎的老虎,在潜伏的时候它们就会这样匍匐前进,看起来在匍匐休憩,其实爆发只在一瞬间,收割猎物们的性命对于它而言是如同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还有什么遗言趁现在就说了吧。”安定候看着银沙捏着袖子的手指一直在颤抖。
沾着血污的手从上了马车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捏着另一侧的袖子,这样的动作可以把自己抱得更紧,好似这样就能给她多一点安全感。
不停地深呼吸,好似不停地在重新组织语言,越是这样,安定候就越是期待这张漂亮的嘴会再说出什么话来。
“贫道深知侯爷武将世空,自祖辈开始就为了大诏浴血沙场……”
以为又是同样的老调重弹,安定候垂下眼睛,但是很快地他又重新燃起了兴趣。
“见惯了生死的人自然是不会相信所谓神鬼之事,但是……但是贫道今日就是得天命庇佑……”
天命庇佑就像一个开关,随时开启安定候关于天命贵人的设想,他抬起眼神不似之前的调笑,他认真且严肃地打量着银沙。
此刻不管是坐在马车里的人还是在马车外开路的侍卫们都没有发觉有一道身影正悄悄地跟在队伍的后头。
这人扮成一个卖菜老妪的模样,背着个硕大的菜篓子看似温不经心,其实一直紧紧地跟在车队后头。
她回避人群视线时,帽檐下的那张脸显然正是铁玄心……
马车里的两个人还在你来我往的交锋。
“你精通训兽之术又会奇门遁甲,就算遭了严子书他们的计谋被困在万兽园中也无碍,给自己寻一道逃生之路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事。
但是你偏偏不,非要光明正大地从万兽园的大门走出来。你打的什么算盘?利用众目睽睽,逼迫本候不得不从?
银沙,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想要你的命而已……
银沙垂下眼睛,扭过身子正对着安定候,有些惶恐又紧张地对侯爷说:“若是我私自从万兽园逃走,只怕从此以后这天下间再无银沙,而我只能在阴影中成为一个无名氏。而且……”
她轻蔑地笑一声:“到时候我到底是做一只笼中金丝还是一件华贵礼物,只怕根本没有人知道了。”
安定候看她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心中只叹,这确实是个玲珑妙人。
“我自小穷苦,进了京都才晓得这世间的精彩,进了侯府才真正过上了好日子。我知侯爷与旁人不同,不逼我以色侍人,所以为了能得侯爷赏识我挖空心思。
我知道在侯爷这里可以做踏脚石,做杀人刀,但是绝不会做瓶中花!”
踏脚石?杀人刀?瓶中花?有意思……
少女灼灼的目光似燃烧的野心,成功点燃了温琏的兴趣,他直直地看着银沙。
似是察觉到这目光太过于直接银沙微微侧过头,留他一个略微无情的侧脸。
“再者,我亦是人。严子书他几次三番谋害于我,上次在听霜楼更是要污我清白,哼,这样的人,怒我实在无法忍受,贫道即便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让侯爷为我主持公道……”
听到这有些天真的话,安定候轻笑一声,让他主持公道?
“公道?银沙,你嘴皮子功夫看起来倒是比你训兽的本事还要厉害三分。你表面示弱,一口一个让我主持公道,但是实际上你今日为了自己逼得本候在文武百官面前痛失一名得力臂膀?
你以为我会帮你?蠢货!你害得我颜面尽失!你懂不懂我为何要带你走?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
极为凶狠的话自安定候口中说出,他紧紧地盯着银沙,压迫感让她更加控制不住地颤抖,那满是血污的手指用力得指节都已经发白了。
似是这车厢里的气氛太过压抑,银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后下定决心才再次抬头正面看过来。
“无论如何,贫道都认为今日自己并无过错。因为我知道,所谓得力臂膀不过就是一头蠢猪,他于侯爷或者有用,但是他的危害已经掩盖了他的用处……”
这话似是导火索,点燃了安定候的怒火,他一把揪住银沙的衣襟,将她捉到跟前,一字一句地质问她:“你是说本候座下第一门客是蠢猪?”
她似一只被扼住脖颈的美丽雀鸟,尽管害怕得瑟瑟发抖,但是仍然勇敢地直视着这可以掌握她性命的人。
“侯爷身边,不养庸才,更不养无德之才。能近身侍奉者,才学固然重要,但对侯爷的绝对忠诚才是第一标准。若做不到舍弃小我,一心效忠,即便才华再高,也毫无价值。”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惶恐,连气息都在颤抖,但是却仍然倔强地和安定候对视。
安定候一把将她甩开,银沙本就受伤的肩膀又被重重地撞到了,她按着痛处,抿着嘴也不呼痛。
“说。”安定候凶狠的眼神看过来,但是银沙丝毫不惧。
“严子书这个人虽有些能力,但是他气量狭小,不仅自己不愿意帮助侯府招募人才,更是为了排除异已不择手段。
以侯爷的声望,之前必定吸引了不少有材之人,但是即便是这样,又有几个人能留在侯府?侯爷手底下又怎么会只有这几个庸才……”
不得不说,银沙的话戳中了安定候的痛点,他其实也知道严子书私下的小动作,但是被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若只是为了争宠、为了排除异已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这些人仗着侯府的势力,虎假虎威、媚上欺下,已经给侯府埋下了祸根。”
听到这里安定候皱起了眉,他徐徐探过身来,一双眼睛上下审视着银沙:“什么祸根?”
银沙似是被吓到了一样,瑟缩了一下又低下头小声道:“侯爷战功赫,这朝中有哪位的封号是自己打下来的?只有侯爷!安定安定,安的是大诏的定。
只是风光太盛,所以这些年侯爷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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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锋芒,但是这些人呢?
不顾侯爷安危,打着侯府的旗号在外面招摇过市、横行霸道。
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不过碍于侯爷,所以才按捺下来。”
安定候抚了抚袖子道:“本候好歹也是万户候,护上几个门客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们忠于本候,就算跋扈了些又如何呢?本候自己平时就是个霸道的性子。”
“呵……”银沙冷笑一声,她眸子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到了安定候身上:“侯爷有容人之量,只可惜他们却辜负了侯爷的关照。日日享受着侯府的容光,他们早就已经忘了自己的本分。
狗仗人势久了,就以为自己是人了。
今日冯大人没有侯爷的命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台杀人,一刀封喉真的是好威风。纵然是出于一片忠心,但是却没有想过自己这样行事会留下话柄,对侯爷不利,到时候如何收场又未得知。”
说到这里,安定候沉默了。
确实。今日这事,只怕言官们又要狠狠参上一本了,严子书又死了,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收拾残局。
银沙立马就察觉到安定候的沉默,她抓紧机会似鬼魅迷惑人一样低语:“贫道斗胆,跟侯爷打个赌。我赌冯大人此刻又悄悄地为侯爷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安定候抬起眼皮看向银沙。
“我猜想冯大人此刻大概已经安排好了贫道的生死。所以侯爷,你敢跟贫道打这个赌吗?”
她的眼睛明亮又迷人,像一只狐狸一样。安定候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应下一句:“好。”
继清高、善良和固执之后,安定候又给银沙贴上了不怕死的标签。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这女人一眼,重新靠回到椅背上,将自己隐进黑暗中。
两位坐在马车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赌局已成,距离揭盅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马车一摇一晃终于停下来。
银沙听到马车外冯虎喝斥马匹的声音,她低垂着眉眼悄悄看了一眼安定候。
安定候没什么表情,只对她说了两个字:“下去。”
车马打开了,银沙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挪动脚步,她缩在这里时间太久了,猛地站起身时才发现脚麻了。
安定候坐在阴影中年看着这柔弱得像花一样的女人踉跄了两下也没有心软,因为在打开门的这一刹那,他突然发现这个赌局,可能是银沙赢了。
看着人下了马车,安定候才抖了抖衣服也站起身下了车。
“怎么来这里了?”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看冯虎。
这边是京郊的别院,偶尔闲暇时安定候才会过来住。
“这里僻静,方便动手。”冯虎自以为自己揣摩对了侯爷的心思。
他虽然对银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是这个女人太危险,根本不适合留在义父身边,所以刚刚在岔路口的时候他才改变了原计划没有回侯府。
35. 再险我也赢了
冯虎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他只靠直觉做事。
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根本不似表面那么柔弱,她很危险。
安定候皱着眉,看了看别院的大门又看了看眼前摇摇欲坠的银沙,他没有吭声。
一旁的冯虎却自以为贴心地拨出刀递到了他手边:“侯爷……”
不远处藏着的铁玄心看到这一幕急忙竖起耳朵想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但是距离太远了,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罐子,打开后从里头捉出一只小虫。
这是一只盅虫,名曰子母盅,被下了盅的人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但若是母盅死去,那么被种了子盅的人就会立刻死去。
而此刻,这只母虫的子虫正在银沙体内。
只要铁玄心捏死这只母盅,银沙就会当场猝死。
铁玄心的手有些发抖,按照主人的意思,若是银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就要在第一时间把她杀了,但是现在她真的离太远了,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到底她说什么了。
现在她除了看到安定候的刀已经架到了银沙脖子上,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再靠近一些又担心会被发现,但是呆在这里又没办法及时了解情况。
焦急的冷汗已经把铁玄心的衣衫浸透了,她该怎么办?
“有什么遗言就说吧。”安定候手中慢慢用力,刀刃将银沙的腿压弯。
她顺势跪下:“贫道这条性命但凭侯爷做主。”
安定候抿着唇,中心的刀一点一点贴近女子脆弱的脖颈。
她闭着眼睛,不知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死还是真的不怕死,一动不动地让锋利的刀刃贴着她漂亮的脖子。
远处被捏在指尖随时准备送命的盅虫,近处架在肩头的锋利兵刃,在这一刻,银沙命悬一线。
刀刃从肩头上缓缓滑过,是准备杀她了吗?
银沙闭着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突地听到刀入鞘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看向安定候。
高大英挺的身躯似一座小山一样站在眼前,锋利的目光似刀刃一样扫视着冯虎。
冯虎不明所以,只垂首在一旁等待指令。他低头看向银沙,虽然想不明白,但是也知道安定候现在的想法和他猜想的必定是不一样的。
都是这个女人影响了侯爷的判断,冯虎这样想着,用狠厉的眼神瞪了一眼银沙。
对方越是这样强势,银沙就越是伏低作小,扮成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找个大夫,安排她在这里养养伤,等好了接去侯府,另外再让海镜把名册上银沙的去向删了,把严子书写上去,就写侯府门客严子书自愿献祭兽神,以表嘉奖。以后银沙就是侯府门客之首了……”
安定候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睛看着银沙,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抬起头看人但是刚一触到他的目光又把头埋了下去。
温琏非常喜欢银沙的反应,这种即便在外头再张牙舞爪,但是在他面前就不敢造次的反差感。
一时间失去严子书的可惜就这样被掩盖过去了,毕竟现在看起来或许银沙比他更有能力。
天下能人千千万,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旁边的冯虎听到要给银沙安排大夫养伤就有些急了,安定候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插嘴:“侯爷,这个银沙居心叵测、野心勃勃,实在留不得!”
“你是觉得我该杀了她?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要做我的主了?”
原本因为冯虎擅自带队来到别院有些不快的安定候此刻更加不悦,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冯虎。
虽说是自己的义子,其实也只是自己的手下,只不过是因为他父亲是为了温家牺牲这才有了这层关系。
温琏性子本就霸道,别说是义子了,就算是亲儿子也别想爬到他头上来指手划脚。
天塌下来,安定候府也是他温琏说了算。
就算是再傻冯虎这会儿也品出来不对味了,他立马低头:“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定候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回了马车:“回侯府。”
冯虎愣在那里,安定候虽然平时严肃了些,但是对他的态度其实一直不错,毕竟两人还顶着义父子的名头。
做武将的大多如此,杀伐果断又勇猛刚烈。
这样自我安慰一番后,他压下心中的怪异,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银沙。
银沙侧着头,眼睛下面的血迹衬得她此刻有些妖异的美丽。
只这一眼,冯虎就觉得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话,刚刚因为安定候态度而产生的怨恨立马烟消云散,心里只余下对于她美色的悸动。
这女人果然会些妖术。
他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皱眉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跟着安定候一起上了马,逃也似地离开了。
银沙一直跪在那里,看着车队慢慢走远,才任由一旁的下人将自己扶进别院里。
别院的下人们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敢随意揣测主子的意思只能将人先迎进了最东边的院子,就住在主家院子的旁边。
刚被人扶着洗漱一番后,下人就领着一个大夫进来了。
“有劳大夫了。”银沙扫了一眼,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
“不敢不敢,收了钱的。”白胡子老头笑眯眯地帮她把脉,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朝她挤了挤眼。
银沙这时才发觉异样,她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守在一旁的下人打发了。
屋里就剩下他们俩人时,大夫左右打量一番后才扑上来检查银沙的伤势:“我的乖乖,怎么伤得这么重啊?来来,师父给你敷药!”
这白胡子老头原来竟然是铁玄心假扮的。
她刚刚在远处没有看清,这会儿凑近了才发现银沙身上这么多伤口,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是确实这也太多了。
老太太心疼极了,从药箱里搬出一堆小药瓶给银沙上药。
“师父,你怎么这会儿来了?”银沙有些不放心,探过头去看门外有没有人。
铁玄心叹了一口气:“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个死丫头。放心吧,都打点好了,这会儿没有人会盯着我们。”
说完她又得意地朝银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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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眨眼:“我这会儿的身份可是城里百草堂的坐堂大夫,被人家正儿八经请进门里来的。”
听到这话,银沙才倍感安心地靠在铁玄心的肩膀上:“那就好。”
“行了,别撒娇了,快让我看看这些伤。唉,怎么处处都是伤啊?”铁玄心捧着银沙的脸,看到连眼尾都有擦伤连连叹气。
“师父,今日你若是再迟上一分,我的小命就要葬送蛇口了。”银沙貌似闲聊地说道。
铁玄心手上的动作一顿,才若无其事地叹气埋怨道:“师父年纪大了嘛。你安排任务让我去找那老鸦,我腿都差点没跑断才寻来了。找完老鸦又要去找草药,我这条老命都差点折那山里头。”
之前在得知严子书有可能要对银沙耍花样的时候,师徒二人就已经拿出了应对方法。
大诏信奉的兽神是有真实事件记载的,银沙敏锐地发现记载中神使乌凤可以利用,这才让铁玄心去深山里寻找可以伪装的巨鸟,万幸被铁玄心寻到了,装上长长的尾羽,完全就是史书中记载的神使乌凤。
师徒两人约定,以万兽园祭祀的钟声为信号,当第三声钟声响起的时候铁玄心就会放飞伪乌凤。那个时候万兽园的禁锢会有一个空隙,她身上会放上吸引伪乌凤的香,让它来寻自己。
有了“乌凤”,才能控制住铁门那里的机关。
这处机关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奇门遁甲,而是两只铁线虫。
这种铁线虫最害怕的就是乌鸦,它们非常灵敏,只要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乌鸦的存在就会立刻装死。
只要有那只乌鸦在,那就不愁那铁门会关上。
这样所谓神兽的使者乌凤在园外,铁门不关,只要它进去园里,门才关上,还有谁会不信她的话?
银沙就赌安定候会顶不住压力让严子书上台,只要他松口,严子书上了台,那他这局必死无疑。
“真的太乱来了,我真是晕了头才同意你这大胆的计划。
若是那两只线虫被关在机关里久了,迟钝了,感应不到乌鸦还照常关上门,那计划行动可就全完了。”
铁玄心摇摇头,她并不赞同银沙这样的行事作风:“你太冒险了,今天这局赢得太险了。”
今日放飞乌鸦的时候她恨不得给满天神佛都拜上一拜,保佑银沙今日能死里逃生。
万幸,头都没有白磕。
“再险我也赢了,哪怕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不可能放过。这一次不仅能杀了严子书,若是运气好,我说不定还能送走冯虎。”
银沙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一条命换一条命,若是斗局中她输了那也是她命该如此。
“唉,万幸今日你除掉了严子书,又得了安定候的青眼,这些罪也不算白受。”
小伤口太多了,索性铁玄心就直接将银沙的手包成个粽子。
医术方面,果然还是浮生师父更擅长一些,银沙嘴角抽搐着接过纱布为自己包扎,不然让铁玄心来估计能把她人都包成粽子。
“师父是忘了冯虎吗?我们的局还没有结束,还有一关要过。”银沙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轻轻说道。
36. 等一个消息
与此同时安定候府里温锦华捧着一堆奏折来找他爹。
温琏扫了一眼那一堆奏折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万兽园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混过去。祭祀才结束,这些言官就上奏弹劾我。
要不是宫里传出消息让我有个准备,我明日上朝必定要被这群人打个措手不及!”
“这帮迂腐子居然参父亲纵容冯虎万兽园杀人,真是可恨!冯虎明明就是自作主张……”温锦华自觉说错了话,立马刹住了话头:“我们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堵住这些人的嘴。”
“我难道不知道吗?但是怎么堵?冯虎是在众目睽睽这下动的手,难道要本候去堵文武百官的口?而且这帮子文臣的德行你难道不知道?越是压着,他们就跳得越高!”
温琏看着奏折是越看越生气:“混账东西。”
他这一句不知道是在骂擅作主张的冯虎还是在骂参他的文官们。
“这帮子人懂什么狗屁,既然他们执意想要一个说法,不如我们就把人交出去。”
以为自己听错的温琏转过头去就看到温锦华俊俏的脸,绣花枕头一包草。
“你想让我把冯虎交出去?”
“冯虎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又是儿子的义兄,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在想要不然就直接把银沙交出去,本来这桩祸事也是她闯出来的。”
安定候就知道温锦华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也懒得解释只说:“万园园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就不要再提了。”
偏生温锦华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他蠢兮兮地想了半天办法然后凑到安定候身边:“我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们把银沙活活烧死,把她的尸体当成冯虎交出去如何?”
再一次被自己儿子的蠢震惊到,安定候不敢置信地看向温锦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样烂的办法?
就算是直接把冯虎交出去也比温锦华的办法好,他是怎么想到这个既保不住银沙又能让冯虎自此无法再见天日的办法的?
“这个银沙做事太过激进,让她留在父亲身边总让我放心不下……”温锦华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全然没有发现安定候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真是个蠢货,自己与白景春明明都不是蠢人,怎么会生下这么个蠢货?
“你是忘了冯虎是做什么的吗?你把仵作都当摆设吗?难不成死了就分不清男女了?”
温琏这会儿头有些痛,刚刚看到参他的奏折都没有疼,这会儿疼起来纯粹是被温锦华气的。
不想再让这个蠢货在自己眼前晃,安定候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是……”温锦华不明白这商量着事情父亲为何好端端地又让自己出去,一头雾水的他也不敢问,只得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等温锦华离开,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若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温琏一个人,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来回踱着步思考起来。
“你说安定候会选谁?”
远在别院的铁玄心和银沙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我觉得他会选我,今日在马车上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师父无需太过担心。”银沙一边用一只手给自己艰难地系着衣带,一边说道。
她身上也有伤,背后一大块皮都破了,刚刚才被上了药。
“你这么自信安定候会听你的?”看不过眼银沙这单手操作,铁玄心坐到跟前来帮她把衣服系好。
“安定候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是他之前家道中落后是靠着自己打拼才重新站起来的,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权利失衡的危险。”
铁玄心想了想也没什么想说的了:“行了,就这样吧,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银沙失笑:“师父,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不是一直都要确保万无一失吗?”
铁玄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真的万无一失的。而且刚刚不是你自己说不要担心吗?
行啦,师父相信你,你今天做得很好,就算是师父自己来也不一定有你做得好。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你赶紧休息吧。”
铁玄心拎起药箱就离开了厢房。
等房门被关上,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时,银沙靠在床榻的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在万兽园里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像回马灯一样在她眼前回放。
念月发钗刺向巨蛇后,那蛇发了疯一样将他们两个人全都甩了出去,她被念月推了一把摔到了石门外,而念姨则在同一时间命丧蛇口。
那巨蛇的尖牙将念月刺了个对穿,鲜血流了满地,念月被蛇口斩成两半。
一半身子进了蛇腹一半掉在外头还在奋力地朝她喊:“走……走……”
伴随着鲜血的叮嘱让她赶紧走,但是银沙哪里跑得过巨蛇。
万幸最后乌凤出现救了她一命,不然她今日也要葬送蛇腹了。
根本没有办法闭上眼睛,只要一闭眼就看到半截残肢的念月对着她喊:“走……走……”
似是自虐一般,银沙紧紧闭着眼睛,脑海中的幻像念月还在巨蛇缠斗,她就像一个废物一样在旁边帮不上忙。
念月死了,就像多年前的家人一样,又一次离开了她。
“走……走……”
明明听到了告诫,明明知道此刻应该逃走,但是两条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得她抬不起脚,逃不出去。
不算长的甬道无比的漫长,她跑啊跑,逃啊逃,最终仍然被巨蛇追上……
“啊!”一声惨叫,银沙被噩梦吓醒了,浑身都是冷汗的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还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梦。
银沙撑着身子坐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准备下床就发现屋子角落里有一团不明的黑影。
她没有惊动对方,而是一甩袖子,盅蛇飞了出去。
那人似只兔子一般,蹦得老高:“我的妈诶!怎么还有蛇?”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僵在原地不能动了,因为盅蛇这会儿小小的咬了他一口。
盅蛇的蛇毒不算剧毒,但是也能短暂地控制中毒人的行动。
见到对方已经被制住,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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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床,端着烛台走到近前。
烛光一照,是一张熟悉的脸。
银沙端起客套的笑容:“温二公子,怎么得有这样的闲心,来我房里散步?”
温安渝脸色有些不太好,丝毫没有被抓现场的窘迫,反而站起来质问银沙:“你为什么会住在这个院子里?”
银沙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本着人设不倒的原则还是客气地回答:“侯爷安排贫道在别院养伤,下人带我来这里的。”
“这是我娘以前住的院子,谁让你住这里的!”
实在没有兴趣应付不讲道理的小孩子,银沙皱着眉就想去叫来下人应付他。
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被温安渝拦了下来:“你去哪里?”
温安渝靠近的时候银沙就闻到了扑鼻的酒味。
“啧……”原来是个酒鬼。
银沙这下更没有耐心了,只接伸手,一把药粉撒下去,温安渝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顺势踢了一脚,又差点扯到伤口,银沙气得又踢了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温安渝。
原本有些紧张和沮丧的心情因为这个小插曲竟然烟消云散了。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银沙坐到床边,看着温安渝的脸发呆。
她在等,等天亮,等一个消息。
烛泪流了满满一烛台,银沙就这样定定地坐在床边。
跟她一样无法入睡的还有安定候。
温琏坐在书案前,他执笔在纸上写下银沙和冯虎的名字。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纠结。
烛火摇曳,安定候此刻无比怀念自己曾经高朋满座的岁月,想到这里,他手下的笔头一顿,再抬头看窗外,外头的天边已经隐隐露出了鱼肚白。
眸色深沉,安定候终于离开了议事厅,晨曦照在书桌上,桌上只有一张写着银沙名字的纸。
“咚咚咚……”外头有人敲门,银沙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站起了身。
终于,揭晓答案的时候来了。
打开门,是昨日接待她的那位下人。
“姑娘。”
看来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银沙微微松了一口气:“出什么事了?”
“侯府托人传了信,让姑娘在别院休养五天,五天后自有人来接姑娘回府。”
“五天?侯府可是出什么事了?”银沙立马问道。
“冯大人昨天突染恶疾,今晨暴毙了。”下人说完拱手行礼又退下了。
他的出现仿佛就是来传达一下这个信息,亦或者说是这个答案。
安定候在冯虎和她之间,选了她。
安下心来重新关上房门,转过身的银沙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地上还有一个人。
伸手推了推,温安渝嘟嘟囔囔地说着:“谁敢……打扰本少爷清静……”
这家伙宿醉还未醒啊?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她蹲下身,手搭在温安渝身上。
一对小小的触角自银沙袖口中探出来。
盅虫,这也是刚刚铁玄心来的时候带过来的。
37. 上桌吃饭?
结果盅虫的头才探出袖口,温安渝就慢吞吞地把眼睛睁开:“唔?我在哪里……”
银沙一边快速地掩住袖口将盅虫重新收起,一边端起假笑:“二公子,你昨晚喝多了……”
她伸手假意想扶起温安渝,但是她本就受了伤,力气又小,哪里扶得起已经是个成年人身形的温安渝?
似无意一般,温安渝在银沙的搀扶下摔了个踉跄。
呵,谁让这家伙醒的不是时候,刚刚准备下条盅虫,折腾他一下就醒了?走了狗屎运一样。
左右是温琏的儿子,就算是死也不无辜。带着恶意的想法全都被藏在和煦的笑容下。
“诶呀,真是对不住,二少爷,我受伤了,这条胳膊使不上力气。”银沙歉疚地说着,十分真挚地道着歉。
温安渝只以为自己宿醉未醒,揉着头还在思索着用什么借口打发银沙,让他不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半夜摸到这个院子里的事,根本没发现眼前的人故意给他使绊子。
见银沙没问,温安渝就脚底抹油地飞速走人,半夜摸进来已经很理亏了,现在他更没道理留在一个单身女子房里。
他温二虽是个纨绔子弟,唯一的优点就是洁身自好。
“二公子,需要我叫下人来吗?”
“不用,不用,我身强力壮,哪里需要人搀扶!走了走了!”
假惺惺地关心换来温二跑得更快的脚,银沙笑眯眯地目送这个不知不觉死里逃生的笨蛋离开。
从小到大,这人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嚣张的软脚虾。
五天后,侯府的管家——温良亲自到别院接的银沙。
一路客气地将人迎进了侯府。
“姑娘以后就是侯府的门客了,也不用回虎园了,以后您就住在这里。”温良笑眯眯地将人领进一处院子。
“这儿?那虎园……”银沙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温良。
温良笑得更有深意了:“姑娘是侯府的门客之首,无需关注其他。”
银沙颔首掩下眼底的光露出一个笑脸:“多谢侯爷赏识。”
“这处院落是侯爷亲自为姑娘挑选的,毗邻侯爷的园子,这样也方便姑娘出入。”
意外于安定候竟然如此体恤,银沙心中冷笑一声,跟着管家继续往里走。
园子不算小,还很别致,再往里走院子里站着两排下人。
下人们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温良上前一一打开展示给银沙看。
“这些奴仆也是候爷挑选来伺候姑娘的,都是些乖巧听话会做事的。还有这些衣裳、布匹、金银珠宝和现银也都是供您使用的。”
目光从这些托盘上略过,银沙心中对于安定候府的富贵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知姑娘可还满意?”温良和善的站在一边问道。
“让侯爷费心了,代我谢过候爷。”银沙回了个礼。
温良见她看到这么多好东西也荣辱不惊的样子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他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奴仆们放下手中的东西后才鱼贯而出。
看到屋里没有其他人了,温良又开口道:“想当年严子书严大人最受侯爷器重的时候也没能搬到侯府内园来住,姑娘前途无量……”
这种意义不明的话不好附和,银沙只欠了欠身子笑而不语。
看对方不搭话,温良也识趣地不再往下说,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侯爷吩咐厨房今日做了姑娘喜欢的菜,邀您一同用膳。”
“是。”银沙应下后温良就离开了。
屋就剩下银沙一个人了,她环顾着四周,目光落在虚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用膳的时候,温锦华坐到桌前,看到桌上多了几道平时不太常吃的甜菜有些奇怪,但是看了一眼他娘一脸温柔的笑着坐在那里不知道在跟父亲说什么,他也就没敢多问。
多了几道菜,还多了一张凳子。
温锦华的疑惑最后由温良解开了。
温良领着一个熟悉的人踏进了膳厅。
是银沙?!
她来膳厅做什么?不会要一起吃饭吧?他们一家三口的饭桌上为什么要来一个外人?他那个庶弟都没有上桌的资格。
温锦华没好气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老实说,他一般不讨厌漂亮女人,但是这个银沙实在是太可怕,让他望而生畏,所以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银沙老实地跟在温良后头,进了膳厅后,她恭敬地行礼:“侯爷、夫人。”
“嗯,别拘着,坐吧。”安定候大马金刀地坐在上座,满意地看着银沙。
即便是已经赏赐了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却仍然是她之前素净的道姑装扮,倒是有几分心性。
安定候在心里评价银沙的时候,白景春也在打量她。
模样生得不错,但是到了她们这个阶层,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身为侯府的主母,她可不认为侯爷是一个会因美色而误事的人,更别提这位看起来还是个修道之人?
能干掉严子书上位的人,白景春不会小看她,这是个有本事的。
白景春递过去一个善意又端庄的笑便不再作声。
在这个桌上,银沙的角色定位是门客,是为侯爷出谋划策的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温锦华看母亲的作派,立马就有样学样,亲切地招呼:“银沙啊,这段时间辛苦了。来,这杯酒,我敬你。”
“大公子谬赞,贫道不过一些山野杂术。都是按侯爷和大公子的吩咐。”银沙恭敬地举起杯子回应。
“既然道长是侯爷的门客,若是我儿锦华平日里向您讨教,相信道长定会不吝赐教吧?”白景春笑眯眯地说,不过看似亲切的态度下却隐隐有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赐教不敢当,只要大公子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贫道必定尽心尽力。”银沙的态度非常恭敬,让安定候很满意。
“银沙,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之前严子书筛选的那些门客都是些庸才,与其在府里混吃混喝、惹事非,不若全都打发了。你看这个决定如何?”
银沙立马起身,有些受宠若惊地行礼:“侯爷抬举贫道了,贫道做了侯爷的门客自然是侯爷的人,一切决定全凭侯爷作主。”
不仅聪明还会说话,白景春在心里嘀咕,用余光瞄了一眼身边的温琏。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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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安定候满脸欣慰地看着银沙,眼睛里全是对她识时务的赞赏。
怨不得严子书争不过这个道姑,确实有两把刷子。
“温良。”安定候招来管家,吩咐道:“把几个身上担着职务的老人留着,其余人都打发了吧。”
“是,侯爷。”温良领命出去了。
安定候又招呼银沙:“坐吧,别客气。”
银沙顺从地坐下,看她这般乖巧听话,全然没有了之前在万兽园里的桀骜不驯,温琏心中满意极了。
“过两天就是家父的生忌,到时候就由你来操持吧,你好好准备一下。”
温琏这句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冷凝了。
银沙悄悄抬眼看了看白景春,她不动如山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于是银沙心里就有了数。
“蒙侯爷抬举,将先侯爷生忌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贫道,只是贫道刚入府不久,很多事情不了解到时候不敢擅自作主,坏了侯爷的事。”
安定候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虽说让你操劳本候的家事有些大材小用,但是坐在这里都是本候最信任的人,你且安心办事就行。”
银沙见状顺杆爬:“侯爷的事便是头等大事,贫道必定会竭尽全力为侯爷办事。必定不会辜负侯爷的赏识。”
安定候这下满意了,举起酒杯:“行了,吃饭吧,今日专程吩咐厨房做了些新花样。”
白景春和温锦华顺势也一起举杯,一桌四个人,吃着同一桌菜却想着不同的心思。
饭后安定候就带着银沙去了议事厅,原本以为她是名女子再加上又是名道姑,或许对于政事上会有所欠缺,没有想到她的观点新颖又有见识。
温琏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用严子书换到银沙,是笔划算的买卖。
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银沙才离开了议事厅。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才刚转弯迎面就看到温良领着一个人往议事厅走。
是海镜。
海镜也看到了银沙,他立马扭过头,臭着一张脸不去看银沙。
银沙退到一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给温良也给海镜。
温良自然立马就回了礼,只海镜纯当没看到,但是银沙也没有在意,站到一旁让他们先行。
看海镜如此姿态,银沙也只在心中冷笑,且让他多活几日再送他去见他的那两位兄弟。
温锦华早就在等银沙离开议事厅了,她前脚刚走,海镜又来了,好在海镜呆得不久就离开,他就匆匆忙忙就进去找他爹了。
“这次能平安了事,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父亲,这个银沙……”温锦华亦步亦趋地跟在温琏身后。
温琏今天心情不错,也就任由蠢儿子这样烦自己。
“这个银沙倒是运气不错,一回两回竟然都能摸准圣上的心思。冯虎一死,不仅那些参爹的奏折没了,圣上还嘉奖了您万兽节祭祀有功……”温锦华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换了一个方向。
“只是这个女人心思太深,难以揣测,让这样的人留在父亲身边,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天下有能之人千千万,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像样的门客吗?”
38. 只有笨蛋才会想着同归于尽
许是之前自己修建万兽园偷工减料的事情被银沙发觉,又或许是严子书和冯虎的相继死亡让温锦华有些不安,他总是不自觉地对银沙提高警惕。
安定候对温锦华的话不置可否,蠢儿子脑子不好,总是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今日为父就教你一个道理,一匹骏马的价值,胜过千匹驽马。”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心情好的温琏翻着兵书。
“父亲说得对,安定候府有父亲坐镇,什么样的人驱使不得?”温锦华立马拍马屁。
但是温锦华这话显然没有拍对地方,温琏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虚空:“本候虽然现在荣居武将之首,亦侍奉御前,荣膺圣眷。但早已经不是当初在镇守边疆的时候了。
再加上你祖父又告老还乡,温家又失了一个臂膀……唉……”
温琏长叹一口气,扭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蠢儿子,郑重地嘱咐他:“锦华,温家的未来就系于你一身了。”
温锦华闻言一脸窃喜,然后立马又一本正经地拱手朝温琏行了一个大礼:“儿子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其实温琏自己也知道大儿子虽看着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其实资质平庸,但是奈何他总共两个儿子,另一个儿子甚至还不如这个。
难道温家的百年家业最终真的要败了吗?堂堂武将之家最终也要落没收场了?
温琏心头不甘,却也没有办法。
恨子不成钢,他是真的没有办法。教也教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是就是不成器。
许是老天爷的意思……
“侯府会助你在官场上走得更远,最好能觅个好去处,若是以后能有机缘进入内阁,那温家才不算失了世家的体面。”
温琏的话让温锦华听得心砰砰直跳,因为安定候虽然只有两个儿子,虽然弟弟已经被父亲厌弃,但是世子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定。
难道父亲现在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他扶上世子之位了?
他有些激动地看向安定候,期盼着他嘴里继续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但是……”温琏嘴里的话题一转:“你若是想走得更远,需要有人为你出谋划策。银沙,就是为父为你挑选的人。”
温锦华有些犹豫:“只是……那银沙真的会为儿子所用吗?”
不是他不自信,实在是这个银沙太危险,她现在看着听话,多半也是因为安定候的威慑。
温锦华跟银沙接触不多,但是也瞧得出来这个道姑跟严子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自古神兵利器都是桀骜不驯的,你想要成为它的主人自然是要驯服它的。她要是不听话,你就得用些手段。软的、硬的,无害的、有毒的,你要知道这世间多的是手段让一个人屈服。只要笼子的门关得好,鸟儿的翅膀再有力,它也飞不出去。”
安定候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手段,他自沙场上建功立业,不是温锦华这样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多的是手段折磨人,只是现在银沙看上去还不需要上些手段。
温锦华也察觉到温琏话语里的杀气,一时间有些瑟缩。
温琏垂着眼继续说道:“她现在刚刚进府,你要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不似一般娇娘,想要的不是安稳的生活,而是前途无量。所以你得对症下药,要让她体现价值,她才会为你尽心尽力。”
温锦华听得连连点头,温琏才满意地继续往下说:“为父会将她调教好,打磨掉她的棱角,再交到你的手上……”
此刻在温琏的口中,银沙已经不似一个活人,而是一件工具,一件趁手的、讨人喜欢的工具。
温琏坐回上位,回头看向蠢儿子:“这些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锦华,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温家的荣耀,重过一切,不容有失!”
“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
看着蠢儿子脑袋空空还尽力附和自己的样子,温琏也有些心累,转过头来看到桌上刚刚海镜送来的文书,随手翻了一页。
“这个海镜,怎么做事的?自己奉仙司的事务都处理不明白。敷衍人的本事都用到我头上了。怪不得这么多年在官场上都难进一步。”安定候怒其不争,合上文书懒得再看一样。
“温良。”他朝门外喊了一声,管家立马就进来了。
“侯爷,有何吩咐。”
“把这些文书拿去给银沙,左右海镜做不明白就交给银沙吧。现在懂这些事情的又不止他海镜一个人。”
温良奉着文书下去了,温锦华站在一旁有些反应不过来。父亲比自己想像中的更信任银沙,而且海镜这么快就失宠了?
这道姑是真的有些厉害。
温良将文书送到了银沙那里,银沙翻阅了一下其实就是一些机关阵法的问题,有行军时需要用的器械也有侯府中的秘密通道。
事情不算多难,但是海镜也确实能力有限,看他在图纸上的注释,这人确实没什么本事。
银沙强打起精神埋头苦干一宿,才堪堪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整理完毕。
再出书房门时已经是清晨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熬了一整夜。
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银沙站起身推开门,听着外头清脆的鸟鸣,想了想便出了侯府。
早晨的京都挺热闹,街头的小贩叫卖声编织成人间烟火,穿过人群,银沙直直地走向一家香料铺子。
“掌柜的,我想要一些香根草和岩兰草。对了,有鸢尾根吗?”
掌柜的笑眯眯地招呼银沙:“有的有的,这都有,只是鸢尾根需要去库房拿,劳烦客人稍稍等一下。来人,请这位客官去里厅稍稍脚。”
热情的小二赶紧迎上来,一路将人引到里头的花厅。
“客人请在此稍等,我现在就去库房为您寻香。”
小二退出去后将门关好,银沙在花厅里转了两圈,无聊得赏起了百宝架上的干花。
“这位客人,店里的鸢尾根只剩下精品,价格高昂,不知可舍得?”
熟悉的声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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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响起。
银沙轻轻一笑,故作傲慢地回答:“我现在可是深得安定候赏识,什么香料买不起?”
一兜子银子在铁玄心眼前晃来晃去。
铁玄心眉开眼笑:“诶哟,我的乖乖,师父真是没有白疼你,知道孝敬,真乖真乖~”
刚伸手准备接过钱袋,谁料这沉甸甸的钱袋一眨眼就回到了银沙怀里:“诶诶,师父,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嗯?你个死丫头,敢情有钱就拿出干炫耀的?”铁玄心简直要被自己徒弟这炫富的行为惊呆了。
“这都是我压箱底的钱,还有十日才到发月钱的时候呢。”银沙仔细将钱袋装好,半点不露富。
“瞧你这小气劲儿!”铁玄心一脸鄙夷地看着银沙,然后又迅速换上一脸准备做坏事的表情:“安定候府虽不说巨富,但是也是个富贵窝,你随便拿两件东西出来也够你师父嚼头好久了。”
“切,我才不做小偷。再说了,我在侯府吃好喝好穿好,也没啥要用钱的地方。”银沙故意昂着头逗老太太。
“哼哼,是啊,你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听说侯府最后大清洗?门客基本上都被遣散了?”
“还有几个老人。”银沙坐下,端起桌上的花茶给铁玄心倒了一杯。
“这安定候做事还真是极端,他门下少说也有百十来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铁玄心也坐到凳子上,接过花茶抿了一口。
“他行事极端又不是一天两天。”银沙冷笑一声:“十年前他带人杀了我全家,眼睛都没眨一下,驱散些门客又算得了什么?”
铁玄心偷瞄了银沙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垂下眼睛。
“对了,我昨晚处理了很多公文,都是奉仙司的工作。我想着这些肯定都是海镜的事务。”银沙端起花茶浅抿了一口,有些得意。
铁玄心听了这话立马就笑了:“温琏把海镜的公务交由你来处理?哈哈哈,那不得把这家伙气死?”
“我看了看,都是些跟温锦华扯得上关系的事情,主要都是些地宫机关修复的工作。”
“看来这是已经把你当心腹了?不错啊,丫头,看来你这候府的门客没有白当。慢慢的博得信任,以后就更容易接近安定候了。”
铁玄心一颗老母亲的心特别欣慰,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这个地步,银沙是真的很优秀。
她认真叮嘱道:“你做事要小心,切记一点,不要在侯府杀了温琏,不然只要大理寺一来,你想逃都逃不掉。孩子,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听到铁玄心的话,银沙一时间有些愣神。
“杀温琏,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不管怎么杀,都要保证你的安全。”铁玄心笑眯眯地摸了摸银沙的头,似是调笑似是告诫地说道:“只有笨蛋才会想着同归于尽。”
银沙笑了笑,没有附和只说:“且走且看吧,若是温琏能这么简单的就被杀了,你们也不必教养我十年。”
39. 交个朋友?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铁玄心看向银沙,银沙表情淡淡的,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举起茶盏遮住叹息。
师父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竟然有些冷场了。
见状,银沙一口饮尽杯中的花茶:“我得走了。我这门客的板凳还没有坐热,屁股后头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做呢。以后我有什么事情就来这里找您,对吗?”
铁玄心点点头:“好。”
银沙转身要走,铁玄心又叫住了她:“银沙,你现在身份不同刚进京都的时候,我看马上会有很多事情接踵而来,不管好的坏的,你要细心应对。”
银沙点点头,师父的叮嘱和关心是真心的,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铁玄心又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布包来:“这是你要的香料,一共三两二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诶,师父!我怎么买这么点儿香料还要给钱啊?而且你这价格是不是贵了些啊?”银沙假装急眼。
铁玄心也顺势演上了:“一码归一码,你师父我赚点儿棺材本,赶紧交钱。”
被铁玄心按着掏了钱,银沙才抱着布包离开了香料店。
忙了一个晚上,刚刚出门也没有用朝食,腹中早就已经有些饿了。
“老师都开店了也不说留我用个早饭。”银沙叹了一口气,四周张望了一下正好看到路边有个小食摊,走上前看了一眼摊位上有罐红通通的辣油,再看锅里,是卖米粉的。
“老板,给我来碗米粉。”银沙轻掀道袍坐到小矮桌前。
“得嘞,您稍等!”黑胖的老板欢喜地应着,连忙到锅前忙碌。
因为皇帝信奉修仙,京都中有不少道士、道姑活动,这些人被人客套地称为仙长。这些仙长多半都是有自己的产业或者靠山的,不少都是兜里有钱的主儿,所以做生意的最喜欢看到这些人。
一大早就遇到道姑到自己摊子上来吃东西,老板笑得眼睛都弯了。
只是水刚开,米粉还没有下锅,就有位精壮的汉子走到了老板跟前……
这小食摊还算干净,银沙给自己摆好筷子坐等吃饭,结果那老板一脸谄媚地笑着上前来说:“仙长,实在对不住,米粉已经卖光了。要不,您换个地方吃?”
银沙有些莫名其妙,刚刚她探头看辣油的时候还看到老板的食材箱子里有好些米粉,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嗨,我这也是没办法,米粉虽然多,但是架不住那位客人全都买了。”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汉子。
银沙这时才看到这人,有些眼熟。
那汉子看到银沙看过来,立马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
也是因为这笑,才让银沙想起来这人是谁?
正是听霜楼门前那位迎宾的小哥。
“行吧,那我换个地方。”并不想让小摊老板为难,银沙抱起自己的布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结果这汉子却迎上前来:“只怕别处也没有了,银沙姑娘。不仅别处没有,今日京都只怕是没有姑娘吃饭的地方了。”
他举止得体,笑得客套,但是嘴里的话却不算客气。
还真是嚣张。
银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端出和气的语气客套地开口:“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兄台,只怕是有误会。”
汉子行了个礼:“冒犯到姑娘实属不该,只是我家主人已经备下酒席,想邀您一起用个朝食。”
“敢问你家主人是谁?”
银沙明知故问不过是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听霜楼的老板。”
果然。
银沙露出一个浅笑。
那汉子看到她不意外的表情才继续开口:“我家主人说姑娘聪慧无双,必定会来赴约的。”
如此笃定的语气让银沙更觉得好笑,她想到阿兰若那张俊脸也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
“行了,走吧。前面带路。”
“姑娘请……”
汉子接过银沙手中的布包,帮她拿着,在前头引路。
白天的听霜楼看起来和晚上截然不同,少了纸醉金迷的味道但是多了几分“人气”。
漂亮繁华的听霜楼前的那条道上摆满了小摊,看起来也规整,颇有些影响美观。
比起夜晚的销金窟,白天的听霜楼在外头看只是一处热闹的集市罢了。
银沙经过时匆匆扫了一眼,就进了楼。
跟着那汉子上了二楼,到了最中间那个包厢,竟然还是个老地方?
六艳阁?
汉子上前一步打开门:“姑娘请……”
银沙前脚走进屋内,那汉子后脚就关上了门。
六艳阁里的布置已经改了,原本围坐的矮榻全都不在了,现在的包厢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上头满是点心、小菜,看着很丰盛。
比起小菜,这些点心更是惹眼,做得花样可真多。
银沙饶有兴趣地围着这桌菜看,她是真的有些饿了,只是这会儿要见她的人在哪里?
“早就听闻银沙仙长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华绝代啊!不才梅灵,是听霜楼的老板。今日冒昧相约,还望仙长不要在意。”一个长须白面的中年男人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阿兰若恭敬地跟在这男人身后。
银沙扫了一眼,立马抬手行礼:“梅老板客气,我与听霜楼之间的缘分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客气。”
“哦?”梅灵似是来了兴趣。
“我进京都的第一天就在听霜楼受了一份大礼。”银沙笑眯眯地说着,话里藏着软钉子。
梅灵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们顽皮了些,还望仙长包涵。仙长请……”
两人相邀入席,阿兰若就跟个背后灵一样站在梅灵身后一声不吭,恭顺非常。
“来,仙长,我们听霜楼大师父最是擅长做点心!你尝尝这荷花酥。这酥点配上一壶我们自制的花窖茶,那可真是一绝!”梅灵一边说,一边介绍着桌上的菜肴。
而阿兰若则提着茶壶上前给银沙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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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的茶汤装满杯子,他的眼睛也没有直视银沙,一直这样低着头,退到一边才抬眼。
“嗯,果然是好茶。”银沙端起杯子,还未送到嘴边就闻到了茶香,清雅幽香,确实是好东西。
“我这茶可是听霜楼的招牌,出了听霜楼可就难尝到了,更别说出了京城了。仙长之前在家乡估计听都没有听过。”
梅林热情的话却似意有所指,银沙用余光看了一眼阿兰若,他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死样子。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银沙又扬起笑来:“不知梅老板今日相邀到底所谓何事?”
“嗨,哪有什么要事,就是仰慕仙长,想要与您交个朋友。”梅灵笑呵呵的说。
“承蒙梅老板厚爱,您坐拥这样的听霜楼怎么会缺我这样的人做朋友?”银沙手里捏着荷花酥却怎么也不往嘴里送。
梅林看在眼里,笑意终达眼底:“仙长才来京都三月有余就名动京师,神使钦选的天佑之人,谁不想认识?”他说完,拍拍手。
两个侍女自屏风后面走出来,然后推开了旁边的一道格扇门。
几个箱子错落地放在里对的贵妃榻上。箱子都被打开了,金锭子、银锭子,翡翠首饰、玉如意,堆在最上头的甚至还有一叠纸质的银票。
吃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银沙虽未饮酒,但是一杯茶喝下去也能看到这些金银财宝此刻正闪着魅惑人心的光。
“一些个铜臭,让仙长见笑了,都是送给仙长逗闷子的小玩意儿。您收下这些东西,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梅林的语气非常豪迈,听起来就是个江湖人。
“梅老板,让您见笑了。贫道自幼孤苦,没进京的时候就在一个破道观中挂靠,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银沙一副青涩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动了贪财之心。
“仙长现在在侯府里做事,行走做事总归是需要一些钱财打点,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莫要客气。我这个人素来就是好交朋友,朋友的事情就是我梅想要的事情。来来来,仙长……”
以为银沙同意收钱,梅林举起杯子就要以茶代酒敬她一杯。
结果杯子才刚举起来,对面的人就拱手:“承蒙梅老板厚爱,贫道确实有些难言之隐,正瞅没办法解决。”
看着银沙漂亮的脸,阿兰若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此刻的感觉更甚。
梅林一无所知还在跟银沙套近乎:“仙长尽管开口,只要梅某可以办到的事情,我必当倾力相助。”
“适才说过,我刚进京的第一天就进了听霜楼,只是那时候不懂规矩,点了不该点的‘菜’,幸得这位公子替我解围。现在回想起来,贫道还真是好手气,盲点也能点到好东西。不知道梅老板是否愿意每月初七都让我点这道‘好菜’?”
银沙的目光戏谑地划过阿兰若,阿兰若紧紧盯着眼前讨吐风雅的女子。
她是发现什么了吗?竟然用一道‘菜’来代指?他是被调戏了?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勾出来了,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女子?
40. 看来交不了朋友
梅林靠到椅背上,余光扫了一眼阿兰若,见旁边的人没有反应心中嗤笑一声,然后调侃道:“既然大人喜欢,这道‘菜’自然是想点便可以点的。仙长刚到京都,想要多多结识朋友,那我们听霜楼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多谢梅老板慷慨!”说完银沙就举起酒杯,率先抿了一口:“我敬梅老板。”
梅林赶紧举起杯子:“仙长客气。”
只是他的酒还没有送到唇边,银沙那边又开口了:“私事说完了,我们来聊点公事吧?贫道有一公事相求。”
“哦?何事?”梅林这会儿察觉到有些不太对,自己是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银沙可不管他,掩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二少喜欢在听霜楼里玩,听说欠了不少赌债,拿了不少珍宝过来抵债?
里头有不少都是侯爷的珍藏,听说还有不少是军功赏的。哈哈,梅老板不知,现在侯府的财库归我管,若是真查起账来,我只怕没办法交差。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把那些宝贝给赎回来……
只是……”
银沙抬眼看过去,梅林垂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阿兰若也是一副装死的样子不搭话。
她故意不识趣地说道:“梅老板您也知道,我就是个穷道姑,兜里没什么钱,想赎也有心无力。所以想托梅老板给我想个法子,毕竟不能让您吃亏不是吗?”
这话里话外其实就是暗示着梅林把侯府的宝贝白饶过来,只是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么多钱就想白拿?
这位银沙别看着气质如尘,心还真是黑啊!
“梅老板?”银沙见没有人应和,硬是开口叫人,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说了亏心话的人。
梅林没办法,用余光扫了一眼阿兰若,阿兰若听到钱也不沉迷于美色了,皱着眉打量着银沙,只是他还没有察觉梅林在看他。
得不到回应的梅林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温二公子的那些东西我知道,都在库房里。回头我让人理出来,咱们也别提钱不钱的事情了,都是朋友。’
“诶呀,梅老板果然大气!来,我先干为敬!”
“请!”
看梅林竟然真的应下来,银沙的笑意更深了,她的目光频频落在阿兰若身上,见他面上已经渐渐浮现出不耐之色。
银沙似敏锐的狐狸一样捕捉到了一些情绪,垂下眼思索片刻,她又笑了起来。
梅林看到她这笑,就有些不安。刚刚准备狮子大开口前她就是这么笑的。
“梅老板,其实我还有几件事情想要麻烦您……”
“说!”
“行了!”阿兰若冷下脸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银沙这才笑眯眯地抬头看向阿兰若。
“她都发现了你还继续演,你们俩合起伙来敲诈我呢?”阿兰若气呼呼地坐到一边的空位上,这会儿也没有刚刚扮演手下时的恭敬与顺从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梅林:“你怎么还顺着她话说?还梅林呢?我看你是‘没心’,那都是钱!”
梅林扫了一眼银沙,自己闷闷地笑了起来:“小气鬼,怪不得被人家抓到把柄。”
银沙抱着手臂看他们两人斗嘴,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不对劲的?”阿兰若有些纳闷地问,他自问自己演技还是不错的,剧情安排也没什么漏洞。
“我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他不是听霜楼的老板而已。”
“哦?为何?”这下连旁边的这位“梅林”也来了兴趣。
银沙看向他,貌似好心地说:“要不把胡子摘了,妆卸了我们再聊?”
梅林心情格外的好,立马站起身来:“诶,这胡子让我闷得慌,我早就想拆了。”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屋子里暂时只剩下银沙与阿兰若两人。
“一定是云月太笨,露出了破绽,这才让你发现了问题。”阿兰若给自己倒了杯茶,扫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将一碟玫瑰酥往银沙那边推了推。
银沙拈起一枚玫瑰酥细细品尝:“我能看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二位想让我看出来而已。既然听霜楼真正的老板已经显露真身,不如说说您到底想做什么?我可不觉得您是会心疼钱的主。”
阿兰若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无双的容貌也没有被素净的道袍遮掩住颜色。
动人的眉目间没有半分躁动,那双眼睛似一潭深水,静得让人心惊。他不由地收起最后一分轻忽,眼神渐深。
微微眯着眼,阿兰若打量猎物一样打量银沙。
银沙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也不言语。
一室寂静,两人之间,唯有无声的较量在蔓延。
云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他“噗嗤”一声笑道:“既然都是朋友了,那我们换一个朋友说话的地方聊聊吧?”
云月在前头带路,银沙跟在后头,阿兰若走在最后。
一路往上,银沙在心里画着听霜楼的图纸,她现在应该在往楼的中心位置走。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已经完全没有了客人的踪迹,只有几个哑奴低头做事,周围的环境也不似外围那么喧嚣热闹,多了几分清雅安静。
看来这中心位置是听霜楼主人独享的好去处。
果然,他们踏进一道门内,竟然来到了室外。
这楼中心竟然是一处花园?
重重的垂花门边还种着几株梨树,这会儿竟然还开着花,雪白的花重重叠叠,似堆雪一样堆在树冠上,风一吹就像下花瓣雨一样。
自入口处围着园子修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花草檐角,以朱红色为主,十分精巧独特。
云月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领着银沙穿过走廊走到了最里头的凉亭。
这亭子很有意思,中间没有放石桌石凳,中间只有一个白水玉彻成的水池,里头养着几条漂亮的长尾金鱼。
池边放着几个蒲团,云月走到其中一个,然后掀起袍子就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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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也学着他坐到了蒲团上。
阿兰若看她只身一人竟然有点惧意都没有,还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也是气笑了。
“能活着走出万兽节祭祀的人果然不一般,安定候真的是好福气,能将被神使选中的人收为已用。”
“您谬赞了,贫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当不得这样的夸奖。若是您有什么事,还请直说。”银沙不卑不亢地说道。
早在严子书他们在六艳阁为难这道姑的时候,阿兰若就见识过她软硬不吃的样子,所以现在也不惊讶。
他爽快地说道:“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说起来有些失礼,还未曾自我介绍,本人叫阿兰若,是听霜楼的主人,你可以叫我兰老板。”
银沙恭敬行了一礼:“贫道见过兰老板。”
旁边的云月笑道:“说起来,我们三人也算是有缘分,连上今日也已经见过三次面了?想当初,仙长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阿兰若接过话头继续说:“你刚来京城的时候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野道姑,现在却已经是安定候府的门客之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变化这么大,我真的很好奇仙长是否真的有仙术让自己平步青云?”
银沙轻笑一声:“二位实在是客气,贫道不过是因为运气好罢了。”
阿兰若不想跟她兜圈子:“我这个人向来是有话直说,我仰慕仙长的才华,之前和仙长也算是有过交集,也算是有缘分。仙长既然能做安定候府的门客,不妨考虑考虑我们听霜楼。仙长喜欢什么?名还是利?安定候府能给您的东西,我未必没有。”
银沙低头笑了起来:“兰老板,这是在……挖安定候的墙角?”
云月被银沙这句话逗笑了,阿兰若横了一眼他,他立马收敛笑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拿起池边的鱼食,逗起了鱼来。
“我觉得比起安定候,我更适合做仙长的朋友。”阿兰若理直气壮地说道。
银沙眼珠一转,朝阿兰若深深地行了一礼:“劳烦兰老板高看我一眼,只是做朋友,我实在是不敢高攀。”
自己这是被拒绝了?
阿兰若眯了眯眼坐直身子:“上次在听霜楼的时候,你被严子书、海镜还和冯虎三人欺辱,本来我是想看热闹的,但是你猜我最后为何出手?”
银沙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摇了摇头。
“因为我观你与那三人不同,那叶生明明是他们用来辱你的道具,但是你却仍然不忍心伤他,甚至还救他。你不是一个恶人。你是个聪明人,这段时间应该也看出来了,安定候这个人残暴凶戾,又整天疑神疑鬼,并不是一个好的靠山。
你在他府里当差,天天怕不是都在高空走索,随时都有可能命悬一线。您这样的人才,何至于此?”
云月撒了些鱼食,那些肥硕的鱼全都挤到他跟前争相抢夺。
银沙的目光落在那些月上:“兰老板真的太抬举我了,我真的只是运气好,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混口饭吃而已。”
41. 祝仙长官运亨通
“哦?混口饭吃?你想吃什么饭?或者说你想做什么?想为安定候重掌兵权?想让他重得圣宠?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阿兰若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银沙。
银沙也不看阿兰若,眼睛只看向池里,这会儿正好有一条红锦鲤游到了她跟前,胖乎乎的格外可爱,她拈了一粒鱼食丢到水中,胖红鱼立马就巴巴地凑上前云吃。
“我的价值从来不需要特意去证明,而且……”她轻笑一声抬头:“还是兰老板是认为我做不到这些事情吗?”
阿兰若被她的态度气到,愤而起身:“是我错看了你,原本你竟与温琏是一路人。既然如此,那就祝仙长官运亨通吧!”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兰老板了,贫道先行告辞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摸清楚眼前人到底想做什么后,银沙也不浪费时间和他周旋了。
弹了弹手上鱼食的残渣,站起身。
她笑眯眯地朝阿兰若行了一礼,又对着云月告辞:“贫道就先行离开了。”
只是步子还没有踏出凉亭就已经被阿兰若的随从拦下。铁塔一样的汉子将她的去路遮得严严实实。
“诶诶,别生气。阿兰若也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在外行走,多位朋友多条路。仙长身处旋涡中,麻烦的事情自己会找上门。仙长用得上他的地方可不止一星半点,若是哪日想要求助,这家伙不理你,就来找我吧。。”
看到气氛这么僵,阿兰若还有些动怒,云月抛下最后一点鱼食,起身打圆场。
他走到了侍卫面前,轻轻就拽,将路让了出来。
“仙长请吧。”
银沙客套地朝云月笑了笑才越过随从离开了。
云月回过头来的时候阿兰若就已经站到了外围的走廊上。
站在那里就可以俯瞰听霜楼外围。
“她拒绝了你的邀请。”云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强调。
阿兰若也不吭声,沉默地看着那道倩影出现在楼下,穿过人群,脚步匆匆。
“你说她为何要把自己说成一个沉迷于名利的人呢?”阿兰若像是在问云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嘿,一个沉迷于名利的人又为什么要拒绝你的邀请呢?比起在安定候府里刀尖舔血,在听霜楼里做事可轻松许多。”云风笑眯眯地与他并排站在一起看向楼下的人。
“一个矛盾的人。”阿兰若思索半晌才下了这个定论。
“怎么?我发现你对她好似格外感兴趣?”
“一个对安定候忠心耿耿的人,我怎么会感兴趣?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帮安定候夺回兵权。”阿兰若收回目光重新回到鱼池旁。
这会儿没了旁人他就懒懒地靠在蒲团上:“而且,对她感兴趣的只怕不止有我吧?”
阿兰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云月。
云月全当没听到这句话,嫌弃地用脚拨了拨他的长腿:“坐没坐相。你就没有想过安定候如果重得兵权会怎么样吗?”
“会怎么样?呵,他一定会找机会重回故地,然后大杀四方!”阿兰若越说眉头越紧:“之前的严子书不过是一介小人,不足为虑。但是这个银沙却不一样,她让我感到不安。”
云月皱起眉头看向阿兰若:“你想杀了她?”
阿兰若意味深长地笑道:“她现在是安定候府的门客之首,哪里是寻常人说杀就能杀的?不过……侯府事务繁多,若是一个不小心没有办好差事,只怕就会失去安定候的青眼,到时候……”
银沙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发现管家温良正带着人在院子里等她。
“银沙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温良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这些是……”银沙脚步一顿,她看到下人们手里捧着的各式礼物。
温良笑眯眯地介绍道:“这边是些古画,这边则是一些宝珠。都是些好东西。特别是这颗南珠,这样尺寸的南珠可是珍品中的珍品!看这光泽,啧啧啧,这些人为了孝敬姑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孝敬?”银沙品出来这个词的微妙之处。
“姑娘现在是侯爷跟前的红人,想要巴结您的人那是数不胜数。这些就是别人送来的礼物。”温良摆摆手示意下人们放下东西先下去。
礼单被呈到银沙跟前。
一叠奇怪的礼单,只有礼物的名称却没有送礼人的名单。
银沙轻笑一声,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最贵?
那必然是免费的东西。
不属名就不知道送礼的是谁,这样礼物就退不回去,但是收了礼就要替人做事。等到需要的时候找上门来收礼的人根本就无法拒绝。
看似不属名是不留把柄,实际是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权利。
毕竟收了礼,可就赖不掉了。
“看来这就是京中人情往来的小技巧了?”
温良一直在看银沙的反应,只是这道姑脸上除了微笑还是微笑,看不出心里想的什么。
“侯爷可知道这些?”银沙问温良。
“自然是知道的,其实之前严大人还在的时候也收过这些礼的。”温良以为银沙是没有经历过些,想收礼但是又不敢便开口宽慰。
“那侯爷可曾说过什么?”
温良哈哈笑两声:“侯爷日理万机,哪里顾得过来这些小事情。既然礼物送到了姑娘的院子里,那就由您处置。”
银沙又扫了一眼那些东西,京都果然是富贵,随便送给一个门客的都是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这些东西我便厚颜收下了。”银沙朝温良行了一礼:“劳烦温管家了。”
“不碍事,不碍事的。”温良笑眯眯地告退,离开院子时没忍住回头年地一眼,银沙还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厚礼。
即便是修道的人,也逃不过这些黄白之物的诱惑,看来这道姑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掩下嘴角轻蔑的笑,温良便去给安定候复命了。
“她收下了?”温琏举着本兵书正在看着,温良进来他眼皮抬都没抬。
“回侯爷,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收了。”温良回答。
“她可知道这礼的意思?”
“回侯爷的话,银沙姑娘很聪明,自己悟出了不属名的妙处。”
“她是聪明的。”温琏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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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摆摆手,让温良退下了。
一夜无话,一早温琏用过朝食后就往府外走,他今日要上朝。
不过还没有走到府门外就听到外头很热闹。
安定候有些奇怪,长腿一迈,几步就到了府门外。
外头人头涌动,排着长队。
“这是在做什么?”温琏有些奇怪。
温良伸长脖子看了看有些疑惑地说:“好像是有人在义诊?”
不需要温良说,安定候也看出来这是在义诊,只是一大早怎么会有人在安定候府门前义诊?
很快他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因为他在队伍最顶头看到了坐在案前为妇人把脉的银沙。
“这是方子,您收好,到那边去抓药就可以了。药材也是免费的。对,都是安定候体恤百姓不易,做的义诊。”银沙态度非常亲切让原本因为生病而惶惶不安的妇人定下了心来。
“多谢仙长!”妇人抹着眼泪顺着指引去领药。
银沙抬头准备叫下一位的时候看到安定候正站在府门前看着她。
立刻站起身来,小跑着朝安定候这边来了。
青色的道袍在走动间划出优雅的幅度,但是它的主人并不在意,匆匆的脚步停在温琏面前。一双如秋水一样的眼睛带着盈盈地笑意,不管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
她似乎美而不自知。
这个念头跳进温琏脑海里时,他自己也一惊。
来不及细想,银沙已经行礼了:“参见侯爷。”
她没有上台阶,而是站在最低处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温琏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自上而下地将她整个人看清,包括她头顶那根朴素的木钗。
信步走下来,温琏站到了银沙跟前:“你在做什么?”
“回禀侯爷,昨日贫道收到了一些礼物,因为……”
银沙微微一顿,低头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让侯爷见笑,我这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那些礼物实在是烫手,所以想着把它们都换成了钱,买了些药材。
以侯爷的名义,在这府前做一场义诊。”
温良惊诧的眼神看过来,还能这样?
侯府这么多年,招了无数门客,收礼的更不在少数,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做。
安定候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但是很快那边排着队的老百姓们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安定候出来了!侯爷!!”
整齐的队伍立马融成了乌泱泱的人群一齐涌了过来。
“感谢侯爷的大恩大德!”
“老爷保佑侯爷福寿安康!”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感激,温琏一时间有些愣神。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看到百姓看他时不是恐惧或仇恨?
“草民永世不忘侯爷的恩德……”
这句话钻进温琏的耳朵里也熨贴了他的心,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大胜回京时,整个京都的百姓都在为他欢呼雀跃的场景。
他就应该是这样深得民心的常胜将军。
给了温良一个眼神,管家立马就会意。
42. 不简单的外蛮小白脸
温良笑容亲切地上前和百姓们说:“侯爷为你们义诊是希望你们平安,去吧,不要耽误了。”
又是此起彼伏的道谢声,银沙就站在那里,垂着头只看着自己脚前的这一小块地,仿佛这些热闹都与她无关。
安定候满意地看着人群们又重新归整队伍,领药的、看诊的,一切都有条不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银沙身上。
银沙深深地行了一礼:“我自作主张了,还请侯爷莫怪。”
“银沙。”温琏看着眼前温驯的银沙,哪怕温驯并不适合用来形容她,但是在此刻他却觉得非常贴切。
降服的烈马,认主的狡狐。想想她面对其他人的桀骜再看看现在在自己面前低头,只一心为自己办事。温琏心中就格外爽快。
一抹笑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他的嘴角:“先前是我看轻你了,这事情办得不错。”
“侯爷折煞我了。”银沙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诚惶诚恐地给安定候行了一礼:“我本就是侯府的门客,那些礼物实在太重,我若真收下了,就是侯府收下了,这人情债就到了侯爷身上了。
今日这义诊,那些送礼的人想必都已经收到了消息,应该不会再送了。”
温琏心情非常好,跟银沙说话的语气都放温和了:“若有人再送,便收着。堂前这点风云,你真以为我平不了?”
“贫道不敢这样想。”银沙又是一礼。
这道姑什么都好,就是礼多。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温琏心下更觉得银沙知分寸,懂进退。
“行了,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有空就去我书房看看书吧。本候是武将,可不比文臣,以后你要多看些兵书。”
银沙有些懵懂地看向温琏,但是温琏没有多解释,只朝她笑了笑就扭头上了马车。
他该去上朝了。
银沙又赶紧行礼送行,温琏回头只看到她头顶的木钗,她礼是真多。
目光扫过头顶那根木钗,过段时间一定要让她自己拿掉这碍眼的丑东西。
其实木钗不丑,只是那是个太极图,道姑才会用的款式。
目送安定候的马车离开,温良就转头恭喜银沙。
银沙有些不明白:“恕贫道愚钝,喜从何来?”
“恭喜银沙姑娘以后可以自由出入侯爷的书房,无需通报。”
看着温良客套的行礼离开,银沙的嘴角终于勾了起来,没有白费功夫。
“看来我在博得温琏信任的路上更进一步了。”
铁玄心拿着那颗硕大的南珠不停地翻来翻去地看着:“真是极品啊!简直太美了!拿这个珠子做个颈饰如何?还是做个簪子?不不,这么大的尺寸真的太难得了,做个什么好呢?”
“这么喜欢就留着呗,随便做个什么。估计以后也没这便宜占了。今日这义诊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应该不会再有人送礼了。”银沙看铁玄心这财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也亏你脑子转得快,想着把这礼以侯府的名义花出去。不然,还真是给自己埋雷了。”铁玄心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掌心的南珠。
“严子书跟着安定候十几年,他的性子安定候清楚,所以他能收这礼,我却不能收。”银沙托着腮看着一旁的花,手指拨动着那兰花的长叶。
她表现给安定候看的性格是迂腐、忠心且善良的,这样的一个人在初入侯府时是不可能贪图钱财,她就应该为侯府尽心尽力,这样才能让她与贪念财权的严子书区分开。
她要让安定候知道,她与严子书截然不同,并且她要比严子书好上一百倍,这样才能让这个疑心病严重的莽夫更信任她。
“不错不错,你初入侯府竟然就能将这些事情全都想明白,实在是难得。这么聪明的人,这么厉害的手段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铁玄心难得自傲地扬起了下巴故意这样说。
银沙立马顺着她的话说道:“这些当然都是我师父教的啦!她们可是这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人了!”
她说她话锋一转:“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师父的骗术竟然还能用到官场上,朝中女子也能当官吗?师父以前做过官?”
“除了奉仙司,这大诏哪里还有女子做官?你这个死丫头就知道套我话。”
铁玄心丝毫不上当:“你师父我天资过人,哪怕自己没当过官,但是这官场里的弯弯绕绕跟江湖上的那些事情有异曲同功之妙!你还小,你不懂,多看看就明白了。说到底都是人性使然。”
银沙小狐狸一样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转得太快,没上当。
铁玄心小心翼翼地将南珠放进盒子里:“说起来我对另一件事情倒是挺感兴趣,那个听霜楼的老板,竟然是那个外蛮小白脸?”
“一个外蛮的小白脸,在京都这样权贵遍地的地方开了那样一家听霜楼,这可不是财力的问题。他不简单。”
铁玄心觉得这京都真是处处是危机,明有安定候,暗有听霜楼。
她这小徒弟游走其中就跟高空走索一般,真是时刻都命悬一线。
“这样不简单的人先前设计害你,又在严子书他们为难你的时候救你,现在又让你放弃安定候投靠他?我看这家伙岂止是不简单……”
而此刻,不简单的小白脸阿兰若也正在和云月公子聊着银沙。
“这姑娘心性真不一般,义诊一出,一箭三雕。博了好名声,讨好安定候的欢心又绝了送礼的后路。实在是妙~”
云月脸上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但是阿兰若却板着一张脸也不吭声,只顾玩着投壶。
掷出去的短箭撞到壶口叮铛作响,让阿兰若原本憋闷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云月看不得他装模作样,拿着手下人呈上来的信报凑到他跟前:“不要这么冷淡,看看嘛,这里有写,百姓们对那坤道交口称赞……诶哟,夸她的人好多哟……”
故意逗弄人生气的本事,云月排第二没有排第一。
气呼呼的瞪了一眼云月,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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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一眨眼就破功了。
看着这抹笑,云月歪了歪头:“这笑……我感觉银沙姑娘要有麻烦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帮我办件事情吧?”阿兰若的笑容带上恶意:“我们听霜楼的台柱子云月公子要开新戏了。”
“什么戏?”听到戏,云月来了兴趣,他在这楼里唱花旦,平时的戏本可都是自己写的,他就喜欢编些时政消息到他的戏里。
“来来来,附耳上前,我与你说说新戏的想法。”阿兰若朝云月招招手。
凑上前听阿兰若叽哩咕噜说了一通后,云月一本正经的拒绝了:“我这人很有原则的,一般不瞎编。而且你这不是造谣吗?”
“这叫什么造谣。你这叫传谣,造谣的人明明是我。”阿兰若耸耸肩。
“不行,我这人很有原则的。而且我对那位小道姑印象不错,可不打算害人家。”云月还是摆手。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见色忘友?你才跟那小道姑见了几次面?我跟你可是从小长到大的情谊!”阿兰若着急了,这家伙不会真的看上银沙了吧?
云月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松了口:“不过,你实在想让我唱这新戏也不是没办法。我那戏票的钱分成再多给我一成。”
“哇,你这家伙真的是掉钱眼里了,还一天到晚说我财迷。我跟你比起来就是大巫见小巫!”阿兰若怪叫着,心中因为云月刚刚的拒绝升起的一点疑惑立马烟消云散了。
“我这是给我家老爷子攒养老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平时花钱那架势,家财万贯都经不起他那样撒。”云月无奈道。
对于云月父亲,阿兰若不好评价,只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把纸递给他:“多编一些,要素多了,自然会有人信。”
京都中爱听戏的人其实很多,云月公子又是梨园红人,他有新戏要上,大家恨不得蜂拥而至。
只是今日这新戏听着怎么有些怪怪的?
有心人将戏单展开,今日的戏叫《明月还》,讲的是一位军候的女儿为父寻找成仙之路最后被人发现是她竟然是别国细作冒充的故事。
戏单子被人悄悄塞进袖子里,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出精彩的新戏已经被传播开了。
“霎时一阵仙风起,炉火中烧丹药自成流。他那里连连不住地招招手,他叫我即刻修仙不敢停留。””
这是主角身份是刺客,但他伪装成军候失散多年的私生女。
这段唱词表面是描述修仙传道的过程,实则暗藏杀机。她利用“修仙”这个借口,完美地隐藏了毒药和刺杀意图,直至最后一刻才身份暴露。
新戏转折很多,非常精彩,几乎听过戏的人都在讨论。
坤道、军候,这几乎就差指名道姓了。
听霜楼为了扩大这出戏的影响力,还借着这热闹劲儿出了画本子。
安定候负责采买的下人正好赶上了这热闹,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买了一本画本子,带回去呈给了温良。
43. 财库里的密室
同样的话本子铁玄心手里也有,她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拿笔在笔上写着:“这是在暗指你是在替安定候寻修仙之道,并且你身份还存疑,最好笑是这戏还暗示你是安定候的私生女!哈哈哈……”
铁玄心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只把银沙的脸色笑得铁青。
说自己是安定候的女儿?这跟骂她是畜生有什么区别?
铁玄心将画本子递给银沙:“看看吧,有头绪了吗?”
银沙接过画本子,这画本不仅字迹清醒,还配了插图,这图上的坤道与她竟然还有三分相像。
“还能有谁?不就是听霜楼那不简单的小白脸吗?”银沙没好气地说道。
“看来上次你的拒绝得罪了他。这是给你颜色看呢。”
铁玄心无奈地叹气,她又拿过画本子翻到后头:“其他的都还好,你看这故事的结局,军候被这个坤道给颠覆了,百年世家毁于一旦……”
银沙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瞎编故事竟然还能编对了,真不知道说他是个能人还是说我倒霉。”
“这出新戏旁人看着热闹,但是却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这一招真是毒啊。不简单的小白脸果然不简单。”铁玄心坐下身,思索片刻后提议:“银沙,我认为你还是得再去一趟听霜楼。”
“去听霜楼?”银沙有些诧异。
“去道歉。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礼后兵。若是道歉无用,再想其他办法。”铁玄心解释道。
银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阿兰若可真会给自己添麻烦,自己天天应付温琏不说,竟然还要抽空给这厮赔笑脸。
就算再不愿意,银沙还是去了听霜楼。一进门就看到之前领命去邀请她的那个精壮汉子。
“我想找兰老板。”银沙客气地一行礼。
“主人这几天不在楼里,出去游玩了。若是仙长想要找他,只怕是要跑空了。”精壮汉子笑得和气,只是把门挡得严严实实。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人不知。”
“那……”银沙还想问什么,只见那精壮汉子朝她一拱手,便不再回话。
银沙没有办法,看了看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门,只得离开。
有些无奈地走出听霜楼,银沙想起之前阿兰若他们领她去的空中楼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那处是可以俯瞰楼下的市集的,不知道此刻那个讨厌的阿兰若有没有站在围栏处看她的笑话。
因为如果是她一定会忍不住看一眼被自己赶跑的人是怎么狼狈离开的。
不过这听霜楼的构造太复杂,站在楼上根本没有办法看到空中楼阁的围栏。
叹了一口气,银沙扭过头继续走路。
被拒之门外了,她得另想办法。
看着银沙纤细的背影穿梭在人群中,云月趴在阿兰若身边的围栏上问:“这下你开心了?”
阿兰若挑了挑眉看他,笑道:“安定候权势滔天多的是人想要他的性命。现在我已经为他们挑选了这么多问题,自然会有聪明人抓住机会。如果有人能抓住安定候的把柄,那我就开心了。”
“若是真抓住了错处,只怕这个银沙就没什么好下场了。”云月摸着下巴皱着眉头:“多好的小道姑,若是不小心丢了性命怎么办?”
“丢了性命?那只能怨安定候无能了,谁让她选择了安定候而不是我。若是选了我,定不会让她有这种性命之忧。”
阿兰若手拨了拨水池里的胖锦鲤,轻笑一声:“不过我觉得这小道姑只怕没那么容易死,你且等着看她这次如何拆招吧。”
这边银沙回到府中,发现候府今日颇为热闹,问过下人才知道是大夫人白景春邀了京中好些贵妇人来府里听曲。
据说请了什么名角,府里的丫鬟们都跑去看那名角了,连厨娘都跑出来了。
闹哄哄的一片,银沙懒得凑这个热闹就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结果刚到院子就发现院门开着,里头伺候的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银沙冷下脸来,踏进房内。
房内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桌上却多了一个匣子。
胡桃木的匣子,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的桌上。
停下脚步,银沙立马扭头朝门外喊道:“来个人。”
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厮,看着面生不似自己院子里的下人。
“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呢?”银沙冷着脸问。
小厮知道眼前这位是现在安定候府里的红人不敢得罪,小心地赔着不是:“回仙长的话,今天大夫人有宴客,将各处院子里的姐姐们都召过去招待宾客了。
您院子里的红霞和彩月两位姐姐也是。管家担心院子里没有人就让小的在这边伺候着,等会儿宴会应该就散了。”
“可有其他人进过我的房间?”银沙垂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匣子。
“管家来过,候爷赏了些布匹给仙长,是管家亲自送过来的。然后其他……呃,那个……其实二少爷来过……”
小厮结结巴巴回答,他自觉没看好门,但是二少爷好歹是主子,他哪里敢真的拦?
“二少爷?”银沙完全摸不着头绪了:“他进我屋子干嘛?”
“小的也不知道,他进来后转了一圈就走了。
不瞒姑娘,小的是真的努力拦了,奈何二少爷喝多了,耍酒疯硬要闯进来。他还把院子里的花给踏了。”小厮也很委屈,自己只是来顶个班,没曾想还遇到这事。
“除了这二人就没有其他人了吗?”银沙再次确认。
“没了没了,就这两个人。我一直呆在院子里,非常确定。”
让小厮先退下了,银沙盯着这匣子看了半天,终于上前,她手上拿了个玉如意,用顶头的祥云碰了碰那匣子,看没有反应才继续勾住锁头,一下子掀开。
掀开的同时立马一个错步让到了一旁。
没有什么暗器或者异物飞出来,银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不然就她这“矫健”的身法肯定要中招。
调整了一下呼吸,银沙上前一步探头看向那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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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瓶。
“温之命与汝之命,势不两存。请汝自择其一。”
信里没有其他,只这一句话。
不用多想,这里的温必定是指安定候——温琏了。
银沙冷笑一声,拈起那小瓷瓶看了看。不用想,这里头装着的肯定就是毒药,就是不知道这毒比起自己炼的又如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匣子到底是谁放在这里的?
是外头潜进来的温琏的仇人?听霜楼的那个兰老板是不是有嫌疑?还是那个发酒疯的二公子?亦或者是正在筹办宴席的大夫人?甚至就是安定候本人,来试探她的?
脑子里疯狂地设想着各种可能,银沙深吸一口气,硬生生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
她已经想到自己要怎么做了。
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既然这人能将这匣子悄无声息地放到她的屋子里,看到她没有反应必定还会再有动作,到时候再抓他的小辫子,岂不更好?
第二天,大夫人白景春派人来告知,昨天宴会收的礼已经入库了,让银沙去清点一下。
银沙早早洗漱过后就拿着礼单去了侯府的财库。
因为之前的门客都已经被遣散了,现在这些事情全都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了财库,给门口的侍卫看了腰牌后进入了财库。
看到满屋的奇珍异宝银沙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顺手从腰包里掏了一枚粽子糖塞进嘴里。
她捧着礼单来到了墙边的那堆小箱子跟前,这些应该就是昨天收的礼,随意打开了几个看了看都是一些摆件和首饰,都是夫人外交会送的礼,不重但是也不至于太轻。
这京都中的人情往来就是一门巨大的学问。
粽子糖的甜味让银沙打起精神来,拿着笔勾画着礼单上的物件,清点完毕后开始入库。
银沙拿出钥匙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有一把钥匙跟其他钥匙长得不一样。
这一长串财库的钥匙是安定候交给她的,之前是由严子书保管,现在交给了她。
据安定候所说,所有财库的锁都可以被这上面的钥匙打开。
捏着那把不一样的钥匙,她突然想起财库里还有一道自己从未打开过的门。
白玉屏风后头的那道暗门!
左右财库里就她一个人,想做就做。
一屁股坐到正堂那张唯一的椅子上,手摸索着右边的莲花扶手,指甲用力按下花蕊,果然白玉屏风后头就有了声响。
银沙端起一盏油灯,进了密道。
这甬道很黑,很深,但是却没有难闻的气味,除了温度低之外没有任何异样,想来这密室虽然建在地底但是却应该是常有人来。
走到最深处,终于又看到那把锁。这把锁背后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然也不会专程造一间密室出来。
银沙盯着看了一会儿才上前掏出钥匙。
“咔哒”一声,锁被打开了。
这密室的门又重又沉,银沙费了一些力气才推开。
44. 美人灯
刚一进来就打了个寒蝉,这密室比起外头的甬道温度更低了。
不过这里也不过就是另一间藏宝室而已,摆满了各类宝物之外好似没什么特别的。
银沙举着油灯翻了半天,除了看到更多的珍宝外并没有其他新的发现。
终于,她在案已上发现了一个盒子与其他盒子有些不同。
刚摸到这盒子的时候就觉得它的重量有些不对,轻轻一晃更加确定了这盒子有机关。
但是这种小玩意怎么可能难倒她?
稍微一摸索就打开了,这竟然还是个套盒。
盒子里还有盒子,打开这盒中盒时,一朵金莲花出现在眼前。
银沙目光刹时就变了,她认得这个!
似是不敢相信一样,她慌张地拿过油灯凑得更近了一些。
是这花!这朵金莲花!
当年安定候杀了浸心月后从她怀里取走的东西。
虽然当时是夜里,但是侯府众人的火把把她们的小院照得犹如白昼,所以她看得分明。
不过……这会儿这花看着有些不太一样?
变得单薄了?
对!当时那朵金莲花的花瓣足有三层之多,而现在这盒子里的只有一层。
银沙脑子里乱得不行,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原本以为自己进京的时候已经准备好迎接过往,可以冷静地复仇,可以不要让仇恨蒙蔽理智。
但是看到这朵花时,银沙才明白,她根本没有准备好,如果可以她只想在此刻将仇人杀刀万剐。
仇恨的目光落在这朵小小的金莲花上,只一眼就把她拉回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来往的刀剑,倒在地上的亲人,还有漫天的火光……
银沙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将莲花放进盒子里。
这朵花并不是她的目的,这密室里必定还有其他东西她没有发现。
左右看了一眼,案已上有一盏灯,她举着油灯上前,想将它点亮,让自己好好再搜索一下这密室。
结果她的手刚触到那灯罩,细腻的手感就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皮质的灯罩?这皮……
银沙将油灯端得更近了一些,亮光照到灯罩上,灯罩上有一个漂亮的图案,彩云追月……
看清图案的那一刹那,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对她一记重击,所有的血液在一瞬间都涌到了头上,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耳鸣。
银沙站在那里,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像破风箱一样嘶哑的抽气声。
她认得这图案,或者说她对这图案再熟悉不过。
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离那灯罩更近一些。
但是看得越清就越痛苦,内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扭转,剧烈的干呕让她蜷缩在地上,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灯罩,是人皮!
那上面的彩云追月更不是什么图案,而是纹身,是她母亲身上的纹身。
所有月氏族人成年后都会纹的月亮图案,浸心月纹的是彩云追月,师叔水云月纹的是飞檐挂月。
伸出去的手指似有了通感一般,仅仅是触碰就让她感到了剧烈的疼痛,用微弱的力量轻轻地将那灯罩转了个圈,另一面的图案也印入眼帘。
飞檐挂月。
看清的时候,银沙只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息被拉得像百年那么长。
她木然地看着桌上的灯罩。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
美人灯,人皮作灯罩,人骨作灯台。
她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荒谬——为什么人死了还要被剥皮?他们怎么能?怎么敢?怎么会?
不知道怎么的,银沙这会儿竟然感觉不到冷,不仅如此,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胸膛里只有一个巨大、空洞、呼啸着的缺口。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银沙就这样狼狈地跪在案前,她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块彩云追月,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母亲的气息。
“阿蛮!”
是谁在叫我?娘回来了?
银沙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她看到浸心月行色匆匆地跑进院子里。
“娘!”她兴奋地冲上前。
然后是众人被围剿的画面,不要!赶紧走!快逃!快逃!
但是眼前的这些人影根本没有人听得见她说话,她们还在说话,师叔出来了,黑衣人来了,刀出鞘了……
不不不!我不想看到这些!不!!
招娣死了……
水云月死了……
娘!不!娘……也死了……
将额头轻轻地贴在那纹身上,银沙的眼泪终似决堤了一般。
想问‘为什么’,但这句话好似太沉了,卡在喉咙里哽咽无法出口最终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银沙终于冷静下来。
强行将痛苦平息,内心的痛苦此刻虽似潮水般退去,但是却在心头留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疲惫的荒原。
银沙现在只是一具被仇恨驱使的行尸走肉。
她跪在美人灯前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娘,师叔,请保佑孩儿能顺利杀了安定候,让我为你们报仇!你们等等我,到那时我再来接你们。”
仇恨此刻已经填满了她的心,只恨自己现在不能直接冲出去杀了安定候,恨自己不能生啖其肉。
美人灯的刺激对银沙影响太大了,财库没有清点完她就离开了,回到自己院子里,把门一关,只想着要如何在最快的时间里杀了安定候。
她攥着那枚小瓷瓶,死死地盯着,仿佛能盯着一朵花来。
要怎么杀了安定候呢?想来想去,用毒是最佳的。
无色无味的毒药可以下在哪里呢?平时的饮食都是由专门的人负责,定时定点,根本没有办法下毒。
那时候毒可以放在哪里呢?
点心?
看着银沙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蜜饯盘子,安定候心中有些好笑。
就算平时心思缜密又迂腐深沉,但到底还是位年轻的女子,贪嘴只让人觉得她可爱。
“尝尝,这是府里新请的厨子,尤其擅长这些小零嘴。应该合你的口。”温琏将荔枝煎的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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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伺候的温良看安定候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字不提这厨子是专程为了银沙找来的,他这才了然,银沙的受宠程度比他原本想的还要更甚。
用专制的小签吃着荔枝煎,银沙露出一个温柔恬静的笑。
今天安定候不知道哪里来的雅兴,邀银沙陪他推演沙盘。
他在模拟如何率兵入侵周边的小国。
安定候现在不在边境领军,还上交了兵权,即便荣居天子左右,手中亦没有实权。
但是他正当壮年,谁也无法料定以后的事情,若是一朝翻身起复,重掌兵权,那现在做的一切演练极有可能实现。
现在可以推演沙盘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可以用这沙盘上的计谋纵横沙场。
银沙现在脑子有些乱,正巴不得跟温琏多接触,找找他的漏洞好杀他,只可惜耐着性子陪他玩了半天都毫无头绪。
索性安定候还有其他事情,早早地放了她离开。
银沙便带着满腹的心事出了侯府,现在她无人可以商量,只有铁玄心。
在去香料店的路上她觉得有些奇怪。
好似有人在跟着她?
是侯府的人吗?还是给她毒药的人?
经过香料店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直接拐了个弯,跟踪她的人身份不明,以防万一不能把人带到师父那里。
脚下的步子在加快,但是奈何银沙就是个体质一般的女人,走得再快也敌不过侧边突然冒出来的一只手。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那人一记手刀给劈晕了。
隐约有意识的时候先是闻到了一股略微熟悉的香味,清甜浓郁的玫瑰花香带着密糖和荔枝的果韵,这样甜韵花香的味道曾经是她师叔的最爱。
“嚓、嚓、嚓……”
磨刀的声音听得银沙心头一紧,她连忙睁开眼睛。
身下是干草堆,抬头头顶是一座陈旧的泥塑菩萨,这里是这处破道观?
侧过头就看到门口坐着的两人。
一个高壮的汉子和一个身形妖娆的女子。
那女人转过头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
“明月?”银沙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再次看到这张脸。
还是依旧磕瓜子,明月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
“你就是给我毒药的人?”银沙立马反应过来。
明月却没听懂:“什么毒药?毒什么药?”
“老婆,她在说什么?”那高壮的汉子模样生得不错,但是一开口一股老实人的憨厚味道藏都藏不住。
明月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啊,你刚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把人给劈傻了?”
“不可能,我收着劲儿呢,不然真用力她小命都没了。”清风一听老婆质疑他的能力,立马急了。
“是谁让你们绑我的?你们背后到底是谁?”银沙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二人,一边手在背后摸索着,她骨头软这绳子绑得不算特别紧,努努力说不定能挣脱。
明月“呸”地一口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有些不屑地说:“背后?我的背后只有我男人,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45. 想要借我的脸皮
“那你为何要抓我?”银沙的声音有些发抖,听起来好像很害怕。
明月看不到她背后的小动作,只觉得这丫头这会儿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看起来真的很解气。
她丢掉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然后一步一摇地走到银沙跟前:“其实今天请姑娘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姑娘帮忙。”
她笑得不怀好意,银沙警惕地问:“什么忙?”
“借姑娘的脸皮一用。”明月笑眯眯地说。
“什么?你想要借我的脸皮?”
“没错,我们俩身形差不多。剥了你的皮,贴在我脸上,到时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明月伸手摸了摸银沙的脸蛋:“可惜了这美貌,皮剥下来顶多用了五日就要烂了。”
“你要冒充我?进侯府?”银沙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她非常确定这明月说到做到,这不是在恐吓她。
明月非常满意银沙惊慌的表情,站起身来到一旁的小炉子边把药煮上。
这是为了剥皮准备的麻药,她不是个狠心的人,若是这样下手银沙必定要活活痛死,所以她贴心地准备了麻药。
“也是我自己没用,进入候府整整愣是没有办法接进那个安定候。原本以为那个整日严防死守的严子书死了,我应该会有机会更近一步,谁知道你竟然让安定候遣散了门客。
你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呢?”明月越说越气,往炉子里又添了一把火,让药煮得更快一些。
银沙看着那炉子的火舌舔着小锅,手里的动作更快了,麻绳把她的手磨得生痛,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她看到明月已经掏出了工具,那小刀的锋利肉眼可见。
“换皮之术根本不可能行得痛,且不说我们身形差异,就光说这脸皮根本就不可能完全贴附在另一个的脸上。你若是跟安定候有仇这条路根本行不通,需要从长计议!”
明月嗤笑一声,将剥皮刀拿在手里比划:“这些你就别操心了,我这可是正经师父传授的手艺,靠谱着呢。你放心,我煮了麻药,不会痛的。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不会伤及你的性命,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漂亮而已。”
“你是蠢猪吗?听不懂人话,这皮真的贴不住脸!人脸上的血脉多到难以想像,你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发现的!”
银沙感觉眼前的女人是真的有些疯癫,这种邪术她之前只在书里看这,可操作性很低,眼前这人怎么说不听?
“我是蠢,若不是蠢也不至于潜伏在候府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收获。”明月听到银沙骂她也不气,反而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似是又想起什么,她强打起精神来:“你也不必恨我,我应该也活不太久了。强剥了你的脸皮,是我对不起你,等来世,再给你当牛做马吧。”
“我去你的!”银沙猛地起身,扑地把明月推倒,然后猛地冲向门边。
明月“诶哟”惨叫着跌倒在地,她没拉住银沙,高喊一声:“清风!”
然后清风便似一道风一样自窗边冲过来一把将正准备逃走的银沙薅了回来。
他力气极大,拎着银沙就跟拎着小鸡仔一样,非常轻松。
“你个死丫头,我还想着煮点麻药不让你疼,结果好家伙,你给我推这一下,我尾巴骨都要疼死了!”
明月痛得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刚刚银沙是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这一下,她是真摔得不轻。
她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挖了一些乳膏搓了搓手,银沙的目光落在那瓶子上,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定睛一看,确定是记忆中熟悉的那个瓶子。
“月莲瓶?你这瓶子哪来的?!”
瓷白的瓶子上绘着月夜下绽放的莲花,银沙曾经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小瓶子。
“哟,是个雅人?有点见识。”明月把药膏搓匀了就去摸银沙的脸,摸清楚脉络,她就该动刀了。
玫瑰香再加上眼前这月莲瓶,一个猜想浮上了银沙的心头。
“反正我都要死了,求求你告诉我这个瓶子是哪里来?”
银沙作出一副可怜相,但是明月经过刚刚那一下已经不相信这个貌似柔弱的女人了,明明劲儿很大。
“你又准备干嘛?我就想要你个脸皮,你咋这么多废话?”明月有些不耐烦,说起话也不讲理了。
“反正我都要死了,你就告诉我吧。你要冒充我接近安定候干嘛?想杀他吗?为什么?”银沙也顾不得体面,她一边看着瓶子一边看明月,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她似溺水中猛地抓住一线生机的人。
明月看银沙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奇怪,以为她这是要死了太害怕所以在拖延时间。
她也无所谓,反正眼前人左右都是死。
“反正你要死了,我告诉你也无妨。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杀安定候,我要给我师父一家报仇!他这个恶魔,杀了我全家!”明月说起安定候就恨得牙痒痒,捏着剥皮刀的指尖都有些发白了。
“你师父?教你剥皮的师父吗?”
“那不算,我的师父另有其人。”明月撇撇嘴:“我真正的师父才不会教我这些邪术呢!”
“明月……”清风有些不高兴地小声叫她的名字。
“就是邪术!邪术!你不爱听拉倒!”明知道清风不喜欢她这样说他师父,但是这会儿心情不好,明月偏要跟他唱反调。
“我要为我真正的师父报仇。”明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月莲瓶。
“你真正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明月对银沙的追问充耳不闻:“行了,别说这么多废话了。”
炉子上的麻药好了,她倒了一碗端过来就想给银沙灌下去。
“这才烧开,你想烫死我啊?”银沙气极败坏地吼道。
“对不住,我媳妇有点心急。”清风傻乎乎地笑着赔不是。
“笨蛋,你跟她道什么歉啊?爱喝不喝!不喝你就准备痛死吧!”明月就受不了清风这副傻不隆冬的样子。
“媳妇,你别生气,我不会说话,我跟你道歉……”
没有想到小两口竟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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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斗起了嘴,银沙立马奋力挣扎,想要逃离清风的钳制。
清风碍于男女之别,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抓着她的后衣领,这会儿倒是给了她可趁之机,她一用力,衣领就被撕烂了。
清风被她这一操作吓了一跳,想去抓她但是手刚伸出去就碰到女子细腻的皮肤又吓得缩了回来。
明月看他这个德性气得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你的破清白!给我抓住她,不然你今晚别上姑奶奶的床了!”
清风听闻只得苦着脸重新将挣脱的银沙按住,只是他的手小心地抓在了胳膊上。
那里有衣服,他不会失礼。
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肩膀全都露在了外头,清风把脸别了过去,希望这人不要再跑了,他实在没法下手。
刚刚这一下目的也不是逃脱,银沙努力侧过脸看向明月:“我之前说过,若是要剥皮需要仔细研究脉胳的走向,是不是也要看肩膀?是要从肩膀下刀对吧?”
“看来你还真有些研究。想要剥面皮不仅仅剥一张脸,要从后背以及肩膀处下刀,因为那里有不少脉胳相联。”明月嘀咕着,举着刀凑近银沙的肩膀准备干活。
突然她被银沙肩膀上一处小小的伤痕吸引了注意力。
“这块疤……”明月迟疑地盯着那块像花朵一样的疤痕。
清风听到明月声音不太对,转过来发现自家媳妇正盯着那银沙的肩头发呆:“怎么了?”
“她肩膀上有一块疤……”明月的声音似风中飘摇一样。
“有块疤怎么了?”清风以为自己又犯蠢了,听不懂媳妇说话。
明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疤,清风以为她这会儿是看到人鲜活的在眼前不忍心下手,开口劝道:“要不然我来把麻药给她灌进去,等她晕过去你再下手。”
他说着就要去拿那桌上的麻药碗,却被明月按住手。
“你这疤是怎么回事?”明月一边死死按住清风的手,一边轻声问银沙。
她的声音在发抖,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疤,看到这样的反应,银沙微微闭了闭眼,原来真的有可能。
“这个疤是我小时候跟人打架留下的,我被推到了一个灯座上,灯座的凸起刺伤了我。创口虽然不大,但是很深,当年是我的师姐给我上的药,她学艺不精,不会缝合伤口这才留下了疤……”
银沙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哽咽了起来。
明月将清风按着银沙的手推开,银沙站起身来与她面对面站着。
“我与你有同样的目的,我们都要找安定候报仇。”银沙说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你是……”明月的眼眶也红了,但是她还是强作镇定地继续问。
“我师姐是我母亲在街边捡来的,因为她笑起来好看,我娘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盈盈,希望她能一直笑盈盈的。我师姐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们一起上课,一起生活。她是我的师姐,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一起打架的帮手……”
46. 就是因为我长得好
“你师姐……”明月眼中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看着银沙,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但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说话:“你师姐当初是不是因为做了错事,被罚到后山去采药?
她那晚没能和大家一起死,苟且偷生……”
“不,不是苟且偷生。我师姐她…是个傻子,是个天大的傻子!
她是我母亲最疼爱的徒弟,是让她日夜牵念的孩子。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知道她当年没能护住的孩子,竟然还被老天爷可怜,还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一定会高兴得落下泪来……”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银沙上前一步紧紧将明月抱在怀中,两人紧紧相拥,错过了十年的亲人,终于在此刻相认。
“盈盈!”“阿蛮!”
两人抱头痛哭,那些黑暗中的害怕、懊悔与愧疚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依偎的人。
银沙只觉得自己抱着师姐的手在颤抖,只是这次的颤抖是因为开心,是因为愉悦。
她还有家人!在十年后的今日竟然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人!
“阿蛮,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明月泣不成声。
她可爱的小师妹,她的妹妹,原以为也葬身在那场大火中。
太好了,还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清风站在一旁废解地挠挠头,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媳妇开心他就开心。
原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人现在就在眼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美妙了!
银沙与明月两人手拉着手一直在破道观里聊到天黑。
“事情就是这样的。”银沙只觉得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但是却一直想说,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跟明月说。
“当时是不是很痛?”明月有些舍不得地摸了摸银沙的脸,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蛊虫换脸的法子,怪不得自己认不出来。
“当时……有点痛,但是也还好。”银沙听着明月的话声音又软了几分。
其实很痛,虽然有熏香让她失去意识,但是其实还是能感觉得到,那种皮肉被吞吃的痛苦,她忘不掉。
“唉……我也变了很多,我们都变了很多。”明月低头又想落泪了。
清风一只手拎个食盒进来一只手拎着一张大方桌:“媳妇,吃饭了。”
叮叮铛铛地摆了一桌菜留下一小瓶酒后他又出去了。
银沙看他叫媳妇叫得如此自然,皱起眉:“诶,你这个男人可靠吗?”
明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破观太破了,窗户形同虚设,一眼就看到那傻蛋正在外头打坐。
“他也是个孤儿,教我剥皮的那人收养了他。人不错,就是傻了些。我同他成亲的条件就是希望他能无条件帮我报仇。你放心吧,我这身手不行,但是脑子可灵光得很。”
“你灵光?”银沙噗嗤一下子笑出声:“在侯府混了五年还在做小门客哪里灵光了?”
“你这死丫头,我当然没有你灵光了!”明月笑着扑到她身上去掐她的脸。
阿蛮就是聪明,从小就聪明,长大了还是聪明。
要是师父看到了得多开心啊?
明月惆怅地看着银沙,银沙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刚刚说了半天我的事情,也说说你吧,说说当初你是怎么逃过一劫,这十年又是怎么过来的,我想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明月低头叹了一口气,目光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中。
那一天,师叔罚她去后山采药,她磨蹭到下午才去的,也没有采多少就躲到了山脚下的小房子里偷懒。
天黑了以后她原本是准备睡觉的,但是躺了半天没睡着,反而饿了。
她没带什么干粮上山,偷偷去人家田里摸了两个红薯。
结果揣着红薯往回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师父回来了。
看到师父回来的时候明月开心极了,师父比师叔心软,就算犯了错,只要诚心道歉再耍耍赖必定不会真罚她。
一想到这,明月一边高兴地喊着:“师父”一边追过去。
结果她才刚进街道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路边站了好多黑衣人,家门口更是围了很多。
看着那些人手里还拿着刀,明月有些害怕就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结果才蹲到墙角就听到墙内有惨叫声传来。
紧接着就有人出来了……
“我认得他!他就是安定候!我们白天出去的时候看到过,他坐在大刀上很威风,我当时就记住了他的脸……”明月无意识地将自己身体蜷缩起来,她仿佛又置身在那个黑夜中。
安定候出来了,明明距离挺远的,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他衣襟上的血,在他身后的侍卫成群的走出来,他们手里抬着的尸体……
是师父!是师叔!
年纪的明月惊恐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她们是死了吗?安定候杀了她们?
明月不聪明,但是这一次却聪明地将自己藏得很好,那些人打马经过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
她捂着嘴缩在阴影中,仿佛与这个黑夜融为一体。
终于等到那群人完全离开,她疯也似地往家跑,但是此刻的小院已经是火光冲天。
火烧得太大了,她刚打开门就被里头的热浪冲了个踉跄。她赶紧去隔壁求助,但是隔壁的院子早就已经一地死尸。
“他们太狠了,连领居都不放过,大家都死了……”明月喃喃道。
失去了家和师父的明月又重新开始了流浪生活,她本来就是街上的小叫花,运气好才被浸心月捡了回去。
“当时我还想呢,也许我就是天生要饭的命,老天爷看不得我有家,这才收了师父……”明月的眼眶又红了,她强颜欢笑的样子看得银沙心里难受,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安抚着。
街头流浪的日子苦,但是最苦的就是饿肚子,但是再穷再苦,明月也没有想过要把月莲瓶卖掉换东西。
那是师叔留给她的。
有一天,她实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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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就去偷钻到人家酒肆的后厨偷东西吃,结果被人家给抓了个正着。
“当时可太惨了,我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被那厨子抓到的时候还拼拼命往嘴里塞馒头呢。”说起过往的事情明月唏嘘不矣。
不过运气不错,清风他养父当时正在那酒肆里喝酒,看到我脸长得好,就跟那酒肆的老板讨了,说要给他儿子当童养媳。
也就是因为我长得好,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要饭呢!”明月有些得意地捋了捋头发。
银沙也只是笑着看她不说话,如果真的好运又怎么会学习剥皮这样的事情?
报喜不报忧,她这个师姐是怕她担心。
“我被应心子收留后改了名字,叫明月。然后就和清月一起跟着他学武艺。我根骨不行,他就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来应心子死了,我就跟清风相依为命了。”
银沙看着明月,知道她隐瞒了很多事情,想必刚刚这短短的话里藏着十年的跌宕起伏,她这十年必定是吃了很多苦,假装看向别处,掩饰自己发热的眼眶。
“后来呢?”银沙问。
“后来我发现我怎么也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我想只有杀了安定候,想为师父们报仇才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我每天一闭眼就想起那晚看到的满地尸体,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凭什么还好好地活着?最应该死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明月的嗓音压得很低,但是无法压低的是她满心的仇恨。
她和银沙一样,她们的执念都是报仇雪恨。
“后来我就想办法进了侯府,原本以为做了门客能离那个安定候近一些的,没想到……唉,说到底还是我太没用,白白浪费了几年的时间。都是我太没用……”
明月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力气大到银沙都心疼。
“你今晚已经叹了好多声气了,若是师叔还在定要敲你的头,她最烦人叹气了。”银沙笑着搂过她:“你很捧了,你做得很好。”
明月被她一抱又想哭了:“都是我没用,还好有你。”
“嗯,以后我们一起报仇!”银沙抱着她满心甚慰,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开心。
“对了,你现在可是候府的门客之首,怎么样?可找到机会下手?”
明月包含期待的目光投过来,只可惜却是否定的答案。
“安定候实在太小心谨慎了,根本找不到破绽。”银沙话锋一转:“不过,最近有点情况。有人威胁我,想要我杀掉安定候。”
“怪不得你刚刚问我们是不是给你毒药的人!”月明恍然大悟。
“对,那人悄无声息地在我房里留下一瓶毒药。说起来我还在想怎么才能毒死温琏。”
“悄无声息地就将毒药留在了你房间里?这也太危险了。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明这个放毒药的人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你?”明月皱眉。
“是的,我想这也是一种恐吓,只要我不按照指示毒死安定候,那这个人杀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银沙无所谓的耸耸肩。
47. 深入蛊虫洞
明月担心地看了一眼银沙,银沙反倒转安慰她:“不用担心,反正我也是要杀安定候的。”
“不过,这个人也是个隐患。你要杀安定候是一方面,但是这人只怕也要找出来。”明月现在像个老母亲一样,耐心地叮嘱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银沙有时候会流露出淡淡的死志。
她可不想失而复得的小师妹命丧黄泉。
“嗯,我会注意的,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听到明月的话,银沙心里暖暖的,这种被亲人关心的感觉特别好。
“我在侯府的密室里发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是安定候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是一朵金莲花,师姐可曾见过?”
“金莲花?”明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我从未见过此物。”
“这朵金莲花应该是母亲从不咸山带回来的,而且当初带回来的莲花有三层,现在在安定候那里的只有一层。我想,或许安定候当初灭门的原因就在这朵金莲花上。”
“师父做事向来谨慎,若是带回来的宝物不应当这么轻易就被发现。”
“你与我想到一起去了,所以我就在想这朵金莲花或许只是一部分,母亲或许还藏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才是安定候想要的。”
银沙抿了抿嘴,把那天晚上安定候为了逼迫母亲说出宝物下落的场景说了一遍,尽管只是简单的叙述,但是还是把明月气得直掉眼泪。
“这帮畜生!一定!一定!一定要杀了他们!”
银沙低着头沉默不语,突然灵光一闪:“你说你在田里偷红薯的时候发现我母亲回来的?”
明月不明所以:“对啊,我抱着红薯正准备回那个小屋就看到师了。”
“但是我记得那个方向并不是不咸山的方向,如果我娘是回城后第一时间回家就应该是从东边回来,但是为什么她从南边回来了?南边?南边有什么?”
“南边有盐土森林!”明月突然间跳起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师父带我们去那里捉过虫子,那里有很大的蛊虫洞!”
“对啊,把东西藏在蛊虫洞里再安全不过了!”被明月这么一提示,银沙恍惚大悟:“我娘之前就很喜欢那个蛊虫洞,之前还带我去那里玩过。那里很大,再加上有很多爱挖洞的虫子,若是想在里头藏个东西再隐蔽不过了。”
大家都是行动派,说到蛊虫洞三个人就提着灯笼去找了。
盐土森林有些大,看起来和小时候也有些不一样,三个人转了半天终于在北边找到了记忆中的虫洞。
“这洞看着不太好钻啊?”明月眨眨眼看着眼前已经被枯草和树枝遮掩住的洞口说道。
银沙伸手扯了扯那些草,竟然没扯到,再看这草把洞口遮得这么严实倒是放心了不少:“看这些干草的状态虫洞应该被保存得不错。”
两个女人退到了一边,让清风这个空有蛮力的上前,果然是力气大好办事,三下两除了就把洞口爬满的杂草扯了个一干二净。
“媳妇,我先下吧,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跟着我安全些。”清风憨厚地笑了笑,举着火把就先进了洞里。
明月平时被清风照顾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转过头来看到银沙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莫名俏脸一红,啐了一口故意骂道:“一天到晚肉麻得要命,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有人能真心实意地关心师姐,银沙心里其实非常开心,但是看对方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立马掩下笑容一本正经地跟着他们一起下洞去了。
清风走在最前头,银沙在中间,明月断后。
但是洞里其实并不像小时候想的那般大,不过一间屋子的大小,进去后一眼就将这里的情况全看完了。
“是我的错觉吗?这里好像变小了?”明月有些迟疑地打量着四周。
银沙上前摸了摸墙上虫茧的状态:“你没有感觉错,这里应该是被隔断了,这里有机关里面还有空间。”
明月立马皱起脸来,躲到清风身后:“机关?怕不是奇门遁甲吧?我小时候这门课学得最差。我不行的,阿蛮你来!”
银沙无奈地笑了笑,上前摸索墙壁。
说是墙壁其实并不准确,这质感更像是洞穴原本的石壁。
这个虫洞已经存在太久了,里面的虫茧大多都是空的,一个一个像果实一样挂着。
不过……
银沙很快发现了不对,这个虫茧看上去和周围的虫茧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摸起来就知道这枚竟然是用线做成的,绵线做的虫茧因为长时间地挂着上面也结满了蛛网,看上去根本分不清它跟旁边的真虫茧有什么不一样。
银沙轻轻地捏了捏那枚虫茧,喃喃道:“这……有些像我娘的做事风格……”
浸心月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沉稳其实内里很跳脱,喜欢做些逗趣的东西捉弄她的女儿和徒弟们。
小时候挺多小孩子害怕虫子,不敢接触更不要谈驯化,她娘就做过假虫子吓她们,一来二去发现都是假的渐渐的也就不怕真虫子了。没有想到现在又能看到假虫茧。
“这是假虫茧?”明月显然也认出来了,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师父真的来过这里!”
银沙手力一拽,原本以为会有哪一面墙移动,结果是脚下一空,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
银沙反应已经是极快的了,伸手去抓断面的边缘,只可惜那块断层也落了下去。明朋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扑上去就想抓住银沙的手,只可惜力量不够,她也被顺势带了下去。
“清风救我!”
她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飞扑过来。
“媳妇!”
清风一个风扑,拉住明月的手,但是根本阻止不了两个人下坠的力道。
三个人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救一个地一起掉进了这巨大的黑洞中。
“啊啊啊啊……”明月的尖叫声在洞中回荡,银沙看到下面竟然是一个深坑,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的蛇群。
她绝望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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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休矣!
就在这时,清风一个旋身,脚用力在壁上纵跃而上,一手拎着明月一手拎着银沙将她们俩人丢到了蛇洞旁的枯叶堆上。
而他自己则以一个格外搞笑的姿势跌在蛇洞边缘处,一个没留神就跟一个三角脑袋的毒蛇对上眼,他连滚带爬地退到一边。
明月看到他也安全了才松了一口气,刚刚真的差点吓死。
“清风,我的好相公!我回去之后就给你做好吃的,给你炖大蹄髈,好好补补!你可太棒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扶银沙:“没事吧?”
银沙刚刚就差一点掉进蛇坑里了,也是吓得一身的冷汗:“今日要不是姐夫,我可就真把命送这里了。”
“他还算有些本事的。”明月忍不住有些得意,抛了个媚眼给清风,哄得这傻子脸红得像个猴屁股。
“不过,怎么回事?这虫洞竟然还别有洞天?”明月抬头打量四周。
银沙也从一旁捡起火把看了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她来这里学识的场影。
其实虫子是最不起眼又是最复杂的生命,它们可以是虫子本身又可以作为蛊虫去操纵其他生物。
年幼的阿蛮在这里学识辨认虫子。
“阿蛮,你知道什么样的虫子最可怕吗?”记忆中母亲这样问过。
什么虫最可怕?毒虫?蛊虫?
举着火把在这虫洞里慢慢踱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银沙总觉得母亲在这里有给她留下什么东西。
残存的虫被闯入者的火把惊起,它们在银沙的脚边窸窸窣窣地爬动着,避让这洞府里久违的人气。
空气里有腐败的味道和久不通气的霉味。
“原本这里会有蛊师过来挑虫子的,但是现在看来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明月有些惆怅,小时候跟着师父一起来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不害怕这些小东西,反而很喜欢那些有着漂亮背甲的小虫子,它们就是漂亮的、会移动的小宝石。
很多人不喜欢虫子,但是虫子的用处很多,可以入药可以制蛊,所以这个洞虽然是浸心月发现并维护的,但是其实出入这个洞的人不并止有她们师徒,还会有药师和蛊师偶尔来这里挑选自己想要的虫子。
“师父藏的东西会不会被人拿走啊?”眀月举着火把东看西看,就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娘最擅长找东西,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拿走。我们分头找找吧,如果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喊我,不要轻举妄动。”
“好。”
三个人分头行事,举着火把誓要把这虫洞翻个底朝天。
清风、明月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皱着眉头正苦恼着呢就听到银沙在另一头唤他们。
急急忙忙赶过来看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窝蝶蛹。
“看着还是活的?”明月歪着头打量着这一窝子蝶蛹,胖乎乎的蛹挤在一起还时不时动一下,其实看着是有些渗人的。
48. 让他跪着死!
银沙指着最角落里一枚蝶蛹表情凝重地说:“这个不太对。”
“哪里不对?”明月自觉学艺不精,瞧了半天也没有瞧出来有什么不对。
只是看着这蝶蛹非常活跃,一副快要破茧的样子。
“你看它肯定不会出来,它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银沙非常笃定地说。
“为什么?”明月更糊涂了。
银沙一抬手,青葱一样的指尖上盘着一条雪白的小蛇。
比小指还要细一些的蛇探着脑袋吐着蛇信,头直指那蝶蛹的方向。
“这不是蝴蝶。”银沙看蛊蛇的反应,非常确定地说道。
“这不是蝴蝶还能是什么?”明月被搞糊涂了,她现在已经开始反应自己当初的功课有这么烂吗?怎么银沙说什么她都听不懂?
“要不摘下来看看?”清风凑上前,他可不认得这些东西,但是有问题检查检查不就好了吗?
头脑简单的他也想不到其他什么好办法。
“不,这个肯定不能直接上手。”银沙摇了摇头,她低头研究起这窝蝶蛹。
明月看着银沙轻巧地摘下其中几枚蝶蛹,然后又移动几枚。
这一窝的蝶蛹被她摆弄得好似棋盘一般。
终于……
那枚不一样的茧裂开了一点点缝。
“开了开了!”明月激动地就准备上前,但是却被银沙眼疾手快地拉住,顺势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小心点,这里头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
蝶蛹的背部裂开了一条缝,银沙用蛊蛇去试探,果不其然,里面伸出一条细细的似触须一样的东西。
“是虫子吗?”清风眼睛恨不得挤成斗鸡眼看向那条东西。
“是线仙。剧毒,离远一些。”银沙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东西装这玩意儿,再抬眼时无意看到一旁的一朵枯花她突地笑了。
名唤线仙,其实也是一种毒虫,没有眼睛和腿脚,只有像线一样的身体。
虽然看着细小无害,只要有人碰到它,它就会像一根无形的线一样弹射到人身上,被碰到的人会立刻中毒身亡。
原先不敢确定,现在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这根线仙就是她娘藏的东西。她娘甚至连装线仙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就是这朵不起眼枯花其实叫麻心莲,无毒无害,只有一个作用就是供这线仙生存。
摘了花,将花伸到那茧边,轻轻一碰,那线仙就弹到了麻心莲里。花瓣自里面合拢,这线仙就算是住进花里了。
“这就是师父那晚留下的东西吗?”明月好奇地看向那花,师父一般不太喜欢这种害人的东西,怎么会留下这个?
“虽然这线仙是我娘留下的,但是应该不是那晚她藏的东西。不咸山气候寒冷,是雪山,一般虫子是不可能在那里生存的。这个线仙应该是母亲自己养的。”银沙将麻心莲藏好。
一听这话,明月泄气了:“还以为就是这玩意儿呢。”
银沙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是个不错的东西,或许它可以帮我们杀了那安定候。今天不算没有收获。”
“如果不是这线仙,那师父就没有把东西藏在这个虫洞里。”明月叹了一口气:“师父是最信奉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确实,走吧。这里不用再找了。”银沙环顾四周,手轻轻地覆在胸口放麻心莲的地方。
三个人爬出虫洞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沾满了蛛网,大家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休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明月皱着一张脸,半死不活地靠在清风身上。
“原本我一直想给安定候下毒,但是他真的太谨慎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有了这线仙,或许我可以不用毒就可以杀了他了。”
“好!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银沙拉着清风一起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一副只要银沙开口,他们夫妻俩就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
“不行!”银沙一听明月要跟着她一起冒险立马拒绝,她满脸不舍:“师姐,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你我怎么活?”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明月看她这样子也哭了:“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啊!”
侯府她不是没有呆过,那就是个龙潭虎穴,一屋子的人精就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盈盈,你信我!”
这是再次相逢后银沙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出明月的本名,她原本是希望盈盈能够以明月的身份继续活着,在她没有报仇之前。能作为明月安全地活着。
“你信我,我一定可以为我们家报仇,我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你确定?我觉得我也能帮得上忙……”明月蹙着眉,并不想同意她孤身犯险的决定,但是看到她坚定的眼神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嗯!你是可以,而且我很需要你。盈盈,等我杀了安定候,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生活。就像娘和师叔那样,收养些孩子,教她们本事……”
她语声渐渐哽咽,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但必须给明月一个念想,一个值得等待的未来。
明月和她不同。明月已有清风,有了新的牵挂。即便自己回不来,明月也能好好活下去。
从前的阿蛮和盈盈,都一样,一无所有,唯有彼此。
可如今的银沙与明月,却已走上不同的路。明月值得拥有不被仇恨拖累的人生。
她没关系,可以去死,但明月,必须好好活着。
“阿蛮……你从小聪明,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明月泪珠滚落,却硬是挤出一丝笑,看得叫人心头发酸,“这次我也想亲耳听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一定要……平安。”
银沙不说话,只是抱着明月流眼泪。
屋内的三人,再无一人出声。谁都明白前路何等艰险,也明白彼此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无论如何,都要让所爱之人,好好活下去。
与明月、清风二人分道扬镳后,银沙重新回城里。
她今天出门是来找铁玄心的,她准备行动了,想要提前跟铁玄心说一声。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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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到了香料铺子后看店的小厮说账房今天不在店里。
铁玄心现在在京都的身份就是这家心香香料铺的账房。
“既然如此,等她回来后我帮我转告她,猫要生了,如果她想要只小崽子就早些去。”
这是她们师徒俩人约定好的暗语,如果准备行动就说猫要生了。
今日是安定候父亲的生忌,是个难得的好时机,她准备在今日动手。
先候生忌在安定候府算是一个大日子,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下人们正在洒扫。
门廊下的灯笼也被换上了新的,石阶上的水渍才微干,一脚跨过门槛,两边的侍卫拱手朝银沙行行礼。
微微欠了欠身,就算是回礼,她继续往里走。
许是今日要动手的缘故,她的心情格外不一样。
看着沉稳大气的侯府门庭只觉得死气沉沉,这样深色的墙壁被血溅上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只是地板是木质的,渗了血只怕不好打扫。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相当的事情,一路走到了祠堂。
温良在里面指挥着下人摆放祭品。
温家的祠堂平日里就有专门的人看护,今天这样的日子更是打扫得亮晶晶的。
连长案上的铜烛台都被擦得闪闪发光,有侍女们正在往烛台上换上新的白蜡烛。
“手脚放轻一些,若是碰到了牌位我要你们小命!”看到小厮粗手粗脚地攀在柱子上挂祭幡,温良在下面着急得恨不得自己爬上去挂。
闻到熟悉的香味,温良扭头:“银沙姑娘回来了啦。”
他笑眯眯地跟银沙请安。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吗?”银沙温和地问,她打量着四周的布置,温良确实是个很好的管家,有他帮忙这次生忌的事情她没有操心太多。
“回姑娘的话,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吉时到了。”
“好,辛苦了,继续去忙吧,我看看哪里还需要调整。”、
态度温和地将管家支开,银沙慢慢走到了摆放祭品的长案前。
案台上已经摆好了祭品和香炉,目光从桌上的东西轻轻略过,果盘、香炉都不是藏线仙的好地方。
忽然她的目光停住了。
蒲团?
蒲团!!
若是将线仙藏在蒲团中,当他行跪拜之礼的时候那线仙就自蒲团中弹入他体内。
让他跪着死!
这个念头闪进脑海中时,银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没有比这更好的姿势了,让这个罪人就这样跪着死去,跪着谢罪,为他杀死的那些无辜生命。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开始行动吧。
但是现在这里人太多了,左右不是侍女就是小厮,人多眼杂。若是现在冒然行事,只怕会立刻被人发现。
垂下眼睛,银沙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匆匆回到房中,银沙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两块精美的绣帕。这还是之前无名礼里的两块蜀锦。
银沙从她随身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头卧着一只青色的蚕。
49. 谋划被识破
织锦蚕,能快速地织出漂亮的锦。
取了好些药材均匀地辅在锦帕上,再把织锦蚕放上去。
银沙紧盯着织锦蚕在奋力工作。
不管是线仙还是织锦蚕都是母亲曾经会用的东西,但是她知道,不管是什么蛊虫她娘的初衷从来都不是为了害人。
浸心月珍爱自己月氏族人的身份,她痴迷于月氏的这些传统技能,更不希望她沾染上任何污点。
但是娘亲,阿蛮没有其他选择了,她现在要用这些东西去杀了安定候。
为了娘,为了师叔,为了招娣,为了那些师姐妹们报仇!
重新回到祠堂里,银沙轻拍着蒲团,然后将这几个蒲团按照规矩摆好。
“银沙姑娘,在干嘛呢?”温良笑眯眯地自银沙背后走上前来,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地上的蒲团。
银沙非常坦然地笑了笑道:“香炉里的灰有些少,若是这样等会儿只怕上香的时候香会倒,让下人们填了一些大米进去。”
温良笑着说道:“这种事情还让姑娘费心实在不该。”他话虽这样说着,但是眼睛还是在刚刚银沙摆弄的蒲团。
银沙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狐疑,笑着让到一旁让他更好地看清蒲团:“就算是一家人,但是跪拜的时候还是应该分清主次。”
“姑娘说的是。”温良说着上前伸手将旁边一个小丫鬟手里的抹布拿了过来:“没有一个有眼力劲儿的,这边还有灰没看到吗?”
他训斥着丫鬟,目光却在香炉上来回巡逻。
银沙看他这样子也不说话,只笑了笑便离开了。
温良看她离开,眉头皱得更紧了,四下看着刚刚银沙逗留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吉时很快就到了,候府上到安定候下到各位的小厮这会儿全都到了祠堂里。
银沙垂着头站在长案旁边,她今日要主挂这场祭祀。
“侯爷,时辰到了,该行礼了。”
长香开始燃烧,银沙示意安定候该磕头了。
“父亲,家中一切安好,锦华在朝堂上也颇有建树。您放心,我们必定不会堕了安定候府的威名……”
安定候难得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银沙垂着的目光一直落在蒲团上。盯得太久眼睛都有些发酸都舍不得移开。
等他说完就应该跪了,耐心些,再耐心些。
终于安定候说完了,深深行一礼后就往前一步。
该跪了……
银沙一双眼睛都快盯出血来了,他终于上前一步跪下了!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安定候整个人往后仰倒。
祠堂里乱成一团,银沙看着他们尖叫着围住安定候……
好啊,死得好!终于死了……
“嗯?安渝怎么不在?”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银沙的幻想,猛地抬头才发现安定候竟然安安稳稳地行完跪拜之礼后站起了身。
他这会儿才发现祠堂里还少一个人,他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竟然不在?
银沙有些慌张地看向蒲团,怎么回事?
刚刚竟然是自己的幻想?安定候没事?蒲团里的线仙呢?
银沙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声,但是她根本顾不上,她的目光恨不得化成实质,将蒲团上的软垫拆开,把那没有弹出来的线仙找出来才好!
到底怎么回事?被人发现了?线仙已经被人拿走了?
还是在放置麻心莲的时候太过小心花瓣没有打开?
脑子里乱成一团,银沙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手指尖都有些发麻。
另一边的白景春还在跟安定候打马虎眼:“不知道这个祖宗又跑哪里去喝酒了,昨天我想找他都没有找到。问了院子里的人,说又去哪里喝酒去了。”
其实白景春压根就没有告诉温安渝先候生忌的事情,那个小兔崽子记不得关她什么事?她巴不得他不出现在侯爷眼前才好。
前天她又让人勾着温安渝出去喝酒,估计这会儿又不知道醉生梦死呢。今天缺席,那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真希望哪天这个小兔崽子能彻底醉死,省得她一天到晚要去操心折腾。
“哼!一天到晚烂醉如泥!本候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等他回来让他在这祠堂跪上一天!”
安定候虽然早就知道温安渝烂泥扶不上墙,但是他亲父生忌这样的大日子竟然也敢缺席实在让他冒火,说话的口气都在冒火。
安定候行完跪拜之礼后,白景春和温锦华一齐上前,一家三口又齐齐磕了头。
银沙看着他们磕完头都安然无恙有些懵了,到底怎么回事?线仙呢?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看着大家礼毕就准备退出祠堂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候爷!”
“嗯?”安定候抬眼看过来,他这会儿还在气头上抬眼看过来时都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杀气。
但是银沙根本顾不得害怕,她要把安定候留下,要让他再跪一次!再一次,线仙一定会成功的!
“今日既然是先候的生忌,理应一家人一起祭拜,现在缺了二公子,不如让人去寻了他来再跪一次才好。”
一听到这话,安定候还没有反应,白景春就皱眉了:“我们家这个小祖宗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让一大家子在祠堂等他一个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安定候也觉得,一个没用的庶子实在当不得这样的重视:“他不来就不来吧,目无家法的忤逆子,我都不想看到他,我爹肯定一样。等他一回来就让他来祠堂。”
“家和万事顺,这炉火中唯独缺了二公子的,只怕先人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银沙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绞尽脑汁也就是这些借口。
果然安定候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我爹当年纵横沙场数十年,经历了多少生死离别,岂会在意这些。无用的子嗣对于他而言更多的是碍眼。”
银沙看他这么说脑子里还在飞快地转着,思索该用什么理由让安定候再去跪一下蒲团。
“不过……”安定候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银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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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你一直在看这个蒲团?”
他目光灵炬仿佛能把银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照得一干二净。
银沙连忙牵起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候爷……”
她想解释,虽然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但是先胡诌一通吧?
结果才开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侯爷,银沙姑娘做事细心,下午的时候一直在操心祭祀的细节,就连蒲团上的软垫都是她特意准备的……”
安定候狐疑的目光在银纱身上扫了又扫才落到蒲团上。
“哦?是吗?这软垫有何不同?”锋利的审视让银沙脊背发麻,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怎么办?要被发现了吗?怎么办?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杀了安定候。
温良自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走到跟前的时候银沙才看清。
竟然是跟她那两块软垫一模一样的软垫。
“候爷,这是银沙姑娘专程制作的软垫。小的发现这软垫好似有些非同寻常。这反面的织物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所以小的这才斗胆将这软垫换了下来。”
银沙紧张得嗓子里干成一块沙,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她没有想到刚刚自己离开后这个管家还做了这样仔细的检查。
软垫里的线香是被她专程摆布过,只有能过重压之下才能弹出来,所以只是将软垫拿起来是不会触发线仙的。
现在的银沙看着被安定候抓在手里的软垫脑子都快打结了,她这会儿根本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安然地度过此关。
安定候这个人,最是疑心病重,看着眼前面如金纸的银沙,他怎么可能轻拿轻放?
“说,这软垫是怎么回事?”
“回侯爷,这个软垫正面是蜀锦,但是反面乃是织锦蚕的吐丝制成,里面塞了不少……防风、羌活、独活……”银沙似为难地开口。
“药材?为什么要放这些药材?”温锦华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祭祀变成了开始审问银沙。
上次他得了父亲的指点,有心想要拉拢银沙,于是开口问道。
正愁没人给她搭梯子,银沙听到温锦华开口立马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回大公子的话,这些都是治痹症的。”
“痹症……”白景春一听这两个字眼睛就看向了安定候。
果然,原本冷峻的安定候这会儿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些。
“侯爷之前总是在外征战,虽常胜但杀伐之气过胜,易引邪风入侵。贫道斗胆制了这垫子,想趁着夏时节为候爷和夫人驱驱邪气。候爷您身体康健才能保侯府家宅兴旺。”
银沙说完垂着头站在那里,安定候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面前。
他气势逼人,银沙一动不动地垂着首等候他的发落,自他提出疑问的那一刻开始,审视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果然。
安定候盯着银沙开口唤温良:“温良,把这软垫拆了。”
“是。”温良立马上前接过软垫,三下两除二的就将软垫拆开了。
50. 一个挖好了就等你跳的陷阱
银沙看着里头的药材掉了一地,她一颗心也恨不得要提到天上去了。
一眼都不敢错地紧紧盯着那堆药材,在哪里?她的麻心莲,她的线仙,可千万不要被找到!
温良用手指头一点一点拨着药材检查,银沙就死死地盯着他的手指,恍惚间她紧张得都快要窒息了。
银沙在看温良,安定候在看银沙。
手指头在药材里拨了又拨,最终停了下来。
银沙咽了咽口水,找到了?
万幸手指并没有夹带出任何东西,反而是温浪向安定候:“回秉侯爷,什么都没有。”
“再检查一下蒲团。”安定候的疑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消散的,既然已经检查了,索性就彻查到底。
温良检查完软垫后又去拆蒲团,乱七八糟的麦秸秆被扯断了堆成一堆。
温良非常细心地检查,恨不得把每一根草都扒下来确定有没有危险。翻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侯爷,并无异样。”温良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后才向安定候汇报。
听了温良的话又看了一眼地上被撕成破烂的软垫和蒲团,安定候抬头看向银沙。
在他看来,不管是软垫被拆还是刚刚的那句汇报,银纱一直垂着头,恭敬地站在一旁。
荣辱不惊,进退有度。
安定候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对银沙的表现是非常不错的。
即便是误会、错怪了对方,但是对方也不应该有任何不好的反应。
霸道,但是这就是他的行事做风。
“既然是对家宅有好处的事情,为何擅作主张?”
安定候这话一说出来,虽然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但是白景春的目光立刻就投了过来。
她太了解温琏了,什么是高兴什么是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
“候爷正值壮年,贫道怕侯爷不屑保养一说,怕您听了厌烦这才自作主张。还望侯爷降罪。”
言辞诚恳,目光真诚。
温琏非常欣慰地点点头:“本候征战多年,相识的将领无数自然是知道这痹症的可怕。你能想到这点很不错。温良……”
温良小跑着来到安定候面前:“侯爷。”
“银沙是为了安定候着想,你坏了她的好意,该罚。”
既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安定候温和的目光,银沙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继续低头着。
虽然温良坏了她的好事,但是她并不想与之为敌,一个侯府的管家的能量比一般人想的可要大多了。
他不仅是管家,更是安定候的心腹,刚刚看似温良在找她的麻烦,又何尝不是因为安定候在为他撑腰呢?
现在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麻烦,这才不痛不痒的斥责两句,银沙是不会当真的。
生忌行礼的环节结束了,后面还有唱拜的祭祀活动,看着道士们一边转着圈的念经唱词,再看看站在一旁一袭道袍的银沙。
白景春心里总是有一种微妙的别扭感。
虽然知道不应该对门客说什么男女之别,但是生忌这样的大事不交给她这个侯府女主人操办,反而给其他女人,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娘,你看什么呢?”温锦良觉得这祭祀的场面颇有些趣味,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准备结束后画一幅生忌祭祀图,结果头一抬就看到自己娘亲在发呆。
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银沙,白锦华一挑眉,其他不说,这道姑的姿色与气质确实超凡脱俗。
“候爷对这个银沙颇有些不同。”白锦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儿子闲聊。
“那确实,我爹说她很有才华。”温锦华向来是不会看眼色的,他一句话更是让白景春的心情更差了。
但是她混迹后宅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放在心上:“既是你爹的门客,也应该帮扶你,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拿主意的就拿去问她,若是她有什么不情愿就去告诉你父亲。我儿可明白?”
她可不会自降身价却和一个小小的门客争宠。左右是个门客,那就让她发挥最大价值,辅佐她的锦华。
一直等到生忌结束,将祠堂打扫完毕后银沙才回到房中。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跌坐到地上,紧紧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今天下午的事情。
麻心莲不在软垫里,那会在哪里呢?
她今天下午去放好后也就离开了祠堂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但是她也没看到谁从祠堂里离开的时候拿着软垫啊?
不过软垫这种东西随便折一下还是很容易藏着带出去的。
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计划?
到底是谁?难道是哪个不起眼的丫鬟?还是小厮?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惊动安定候。
不过这就是个隐患,若是谁提前知道了这东西,提前藏了起来然后等到以后再告诉安定候,那她可就是随时都有危险了。
不过……会不会是温良不认识那麻心莲所以遗漏了?
今天她为了避嫌一直都没有碰那堆被址烂的软垫和蒲团。
一想到这里,银沙坐不住了,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又理了理衣服才重新推门出去。
往祠堂去的时候几个丫鬟和婆子们正围在一起,她们在分祭祀用的瓜果和点心。
祭祀用的点心侯府的主人们看不上,但是下人们却很稀罕,都是好东西。
“银沙姑娘来了?”
看到下人们有些紧张和局促,银沙摆摆手温和地笑道:“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打扫好,要不要帮忙的。”
听到这话,下人们松了一口气,银沙向来不摆架子,所以说这话也不奇怪。
一个打头的婆子上前一步向她汇报:“回姑娘的话,祭祀用品已经全都归置妥当了,打扫出来的腌臜也已经送到后院,估计这会儿已经有车来拉了。就剩下这些贡品,分一分就好了。”
“嗯,今日大家辛苦了。你们分完了早些去休息吧。”
银沙笑着朝他们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确定脱离了下人们的视线,银沙加快脚步往后院走,结果前后脚的功夫,拉腌臜的秽土车已经离开了侯府。
确定了方向银沙就追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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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但是她哪里有人家车跑得快,奋力追了半天,谁料刚转了个弯就不知道秽土车去了哪个巷子。
她累得直喘气,感觉腿都在打颤,感觉站不住了想靠在墙上休息会儿,谁料往后靠的身体没有靠到墙壁反而碰到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扭头一看,是个人,青面鬼。
“……外公。”银沙张了张嘴,喊道。
“看来浮生说得不错,你这个丫头身娇体弱,毫无练武的天赋。这才跑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青面鬼的态度还算亲切,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相处时间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银沙与他始终亲近不起来。
“来,陪我走走吧,正好聊聊你最近的事情。”青面鬼朝她伸出手。
跟着青面鬼上了马车,银沙抬头看了一眼马车,车夫蒙着面,马车上也没有标致,
她没有作声,坐到了青面鬼的旁边。
听着车轮咕噜咕噜地转着,也不知道驶往哪里。
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是护城河的方向。
好久车厢里都没有人说话,青面鬼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银沙垂着头也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了车后才发现竟然真的来到了护城河边。
现在夜色降临,这边了无人烟。
“说说吧,为什么现在就要杀他?”鬼面人开口。
“我不是一直想要杀他吗?外公为何这样问?”银沙垂着头跟在后头慢慢踱步。
“但是你太心急了。”青面鬼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麻心莲递给了银沙:“你刚刚是在找这个吗?”
银沙接过麻心莲,抿着嘴不说话。
“你太心急了,今日若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外公……我看到我娘和师叔了。”银沙淡淡地开口,她望着宁静地河面一字一句地说:“她们被剥皮削骨,做成了美人灯。就放在安定候府的密室里。她们就被摆在桌上,像个普通的物件一样……”
银沙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哽咽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往下说了。
青面鬼也没有想到银沙这么快就能摸到安定候的密室去,他顿了顿只得换了一个话题:“你行事如此莽撞就没有想过事后自己要如何逃脱吗?”
“……原本我想着安定候若是出事,侯府中一定会大乱,到时候我趁着他们还未布防前逃走便是。只是……”
银沙眼神阴狠地说:“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计划竟然被那个管家温良识破,他提前换走了我的软垫。今日要感激外公出手相助,若不是您出手,只怕我今日不仅杀不了安定候,还要白白送了性命。”
青面人原本一直在前头走,这时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进京前你的两位老师都说你还没有到可以出师的程度,现在看来确实是。
银沙,你太冲动、太糊涂了!
你就没有想过一个小小的管家怎么敢在祠堂当着众人的面与你发难?你就没有想过这背后可能是安定候的指使?
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一个挖好了就等你跳的陷阱?”
51. 一个关于灭门的秘密
说完青面鬼长叹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银沙怎么会没有想过呢?拿到那瓶毒药时她就想过留信要她杀安定候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自己?
毕竟一切都太可疑。
进入候府后一切都太顺利了,不管是日常事务还是她被安排入住内院都太顺利了。
银沙此刻脑海中似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进入侯府里发生的一切。
越想越觉得青面鬼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为何自己只是小使手段那安定候就信任自己,不仅让她自由出入书房,把私库的钥匙交给她,甚至还将奉仙司的事务交由她来办?
一切都是为了瓦解她的警惕,等她放松警惕后抛出一个诱人的饵,只要她真的有问题就会咬住这饵。
只要咬了饵就在劫难逃了。
思量至此,银沙长叹一口气:“安定候是在试探我。”
“你现在冷静下来了?想通了?”
青面鬼背过身去看向护城河:“安定候势大,但是仇家也多。
能成为他的门客,势必是要经过一番考验的。
强压之下的试探就是他一惯的手段。安定候虽是个武将,但是千万不要觉得他是个莽夫。能在朝堂翻云覆雨的人怎么会没有脑子呢?
不要觉得他是那些寻常武夫,他多疑、城府又深,可不是一般手段可以摆布的。
即便你今日成功了,在他倒下的时候,你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只要杀了安定候,我是生是死根本不重要。”
这句满是杀气的话引得青面鬼侧目。
黑夜中的银沙面容冷漠,目光更是如冰雪一般,削瘦的身形在夜风中仿佛可以随风飘走。
她整个似鬼魅一样,没有一丝生气。
青面鬼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一勾,却没有再开口继续说什么。
回来的时候青面鬼将她送到了侯府附近就离开了,是银沙自己走回来的。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侯府主家的院子里一片安静,但是安定候的屋里还亮着灯。银沙站在院门外,看了看倒映在白色窗纸上的人影出神,又看了看手中的小瓷瓶。
在心中思索片刻后银沙才上前敲门。
“进。”
推门过屋后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沙盘,安定候背着手站在沙盘边,眼睛还在看着沙盘的布局。
“参见候爷。”银沙深深地弯腰行了一个礼。
“嗯。”安定候伸手将手中的旗子插到沙盘上,眼皮抬都没抬。
抬眼看了看男人面无表情的脸,银沙抿了抿唇挂上一副有些惶恐的表情。
她快步走到安定候面前跪下:“候爷,贫道犯了大错,请侯爷责罚。”
安定候这才把目光从沙盘上移到了银沙身上,他盯了半晌,直盯得银沙毛骨悚然才开口:“怎么了?”
声音听着漫不经心,但是银沙这会儿却有些紧张:“贫道最近收到了一些东西。”
她将那个瓷瓶和纸条呈了上来。
“或是有人听信了这段时间外头的流言,借此要挟贫道,意图加害侯爷。”
银沙的头埋得很低,整个人都恨不得趴到地上去了:“候爷,都怪我刚愎自用,以为不过是小把戏,我自己可以找出到底是谁在搞鬼……但是……
是我没用,侯爷,我查了两天都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我不敢再耽误时间,万一那恶人看我迟迟不动手再另寻他计……
若是因我之故害了候爷,我万死不能辞其咎啊!”
安定候似笑非笑地把玩着那小瓷瓶,又把纸条展开看了看。
眼前柔弱的道姑还在絮叨着:“我实在想不到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唤坏,候爷,您最近务必要小心,这府中的戒备也要加强……”
是因为担心吗?自称都从“贫道”改成了“我”?
“你到底是怕我死?还是杀不了我,你也要死?”安定候转身一步坐到椅子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银沙。
“候爷!我……我……”银沙慌张地磕头:“我确实怕死,但是我更怕侯爷因为身陷囫囵!”
安定候嗤笑一声:“想得多,心思重。本候这前曾经与你说过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在意,这世上想我死的人不知凡几。一瓶毒药就想杀了我?无勇无谋的鼠辈就想杀我?滑天下之大稽。
你现在做了我的门客,又是我的心腹,他们寻不到出路自然会从你这里下手。银沙,你要记住,既然本候做了你的靠山,遇到事情不要闷在心里,只管开口。”
“是,候爷,多谢侯爷……”银沙一抬头就看到安定候的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莫名的心头一跳,又连忙低下头。
这气氛怎么变得有些怪异?
“夜深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这药和纸条就留在我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你爱多想。”温琏的声音格外柔和,眼前女人的无措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惜。
退出房间的银沙小心地关上门,转过身离开时已经眉头紧锁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印在窗纸上的人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现在只能算是勉强逃过一劫,而且现在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一想到刚刚安定候脸上的温柔浅笑,银沙就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她抿着嘴低着头往回走。
路过祠堂听到里头有动静,银沙皱眉问看守的护卫:“生忌的打扫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有人在里面?”
侍卫立马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是二少爷。侯爷下了死命,要让二少爷在祠堂里面不吃不喝,壁思过三日才可以出来。”
三日不吃不喝?安定候也够狠的,这可是亲儿子。
银沙这样想着,隔着门看了一眼里头。
祠堂这种地方不管白天黑夜都是要点蜡烛的,摇晃的烛光和案台上数十个冷冰冰的牌位放在一起,在深夜确实是让人胆寒的存在。
只可惜里头的人感受不到,趴在地上跟个赖皮狗一样呼呼大睡。隔着门板似乎都能闻到酒味。
这位二公子嗜酒的程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是银沙才不会主动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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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大夫人——白景春的手笔。
这候府里哪里都是战场,银沙冷冷地看了一眼里头烂醉如泥的温安渝,她自顾不暇可不会烂好心救一个仇人的儿子。
银沙正准备走,谁料与慢吞吞爬起身的温安渝直接来了个对视。
温安渝似乎没有想到这会儿还有人会来看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局促。
既然被发现了也不好假装没看到,标致性假笑又端了出来,银沙跟两边站岗的侍卫打了个招呼才推门进来。
“二公子。”一进门银沙就行了一礼,不管她如何在安定候面前得脸,终究温安渝是主子,她不过是个门客。
温安渝盘腿坐在蒲团上:“你怎么这会儿在这里?”
生忌下午就结束了,除了他这个受罚的,应该没有人会来祠堂了。
银沙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兜子点心,不动声生地放到他蒲团后头:“这次生忌是我没有及时通知公子,让您受苦了,下次府中若再有事情,贫道必定提前告知。”
万幸自己早上吃剩下的点心还有,不然这会儿就有些尴尬了。
温安渝歪着头看看那被藏在蒲团后头的点心,心里有些感动。他在这府中的地位实在尴尬,看着受宠,其实各中玄机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愿意讨好他、对他好的人根本没有。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件事情从他娘死后,就不断地被拿出来哄着自己咽下这些苦水。
“谢谢你。”被酒泡坏了的脑子反应了半晌才轻声地道谢。
最让人感激的就是雪中送炭。
被捉回祠堂里送了半天,温安渝早就饿了。他肚子里除了酒大概就只有一些下酒菜,哪里能熬得过三天?万幸这包点心,温安渝背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小心地打开油纸包。
她一定是藏在怀里很久才想办法送过来的,看着油纸包里的点心被压得有些碎,温安渝这样想着。
越是这样想越是感动。嘴里的点心也跟泡了蜜似的甜。
这个银沙真的很好,跟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
用一包点心就将尴尬完美掩盖的银沙根本没有想到温安渝会这么想。她出了祠堂后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今晚月光很亮,照得花园里花瓣上都像是洒了银霜,像极了今晚护城河的水面。
银沙面无表情地走着,其实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恨意已如浓雾障目,使你心湖无波,不见月明。”青面鬼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
她好像又回到了护城河边,回到了青面鬼面前。
“就算今天安定候死了,那你又能怎么办?”青面鬼的话让银沙糊涂。
“我不就是要杀了安定候吗?他死了,我的仇就报了,有什么怎么办的?”
“我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其实那天晚上虽然是安定候去杀的你家人,但是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人。你家灭门仇人并不是一个人……”
这一消息无疑晴天霹雳,霹得银沙都愣在当场。
52. 赔礼道歉
看她这副样子,青面鬼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在白云观中学艺,我也没有闲着。为了给你母亲报仇我潜伏多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和心思,才了解到了一些月氏灭门的内幕。主谋除了安定候之外还有其他人……”
“这些人是为了你母亲从不咸山带回来的那件宝物……”
银沙脑子里有些乱,但是一听到青面鬼说不咸山宝物的时候她就立刻明白了。
看来她确实没有记错,金莲真的是三层,安定候那里只有一层的原因是还有两层在他的同伙手中。
“我……曾在偷偷潜进过安定候的密室,在那里我见过一枚金莲,那金莲是当初安定候从我母亲那里得到的。”
银沙不知道怎么的,有其实她并不想告诉青面鬼密室的事情,更不想告诉他金莲的事情,但是很奇怪,嘴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什么都说了出来。
“金莲?”
果然她的话引起了青面鬼的兴趣,他转过身来看向银沙。
银沙不受控制地继续说:“那金莲原本应该是三层一朵,现在听您说始作俑者还有其他人,那我就明白为什么安定候那里只有一朵一层莲了,因为还有两层在别人手里。”
听到这么说,青面鬼低着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银沙也能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好像让他想起了什么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所以我的仇人还有谁?”
“一个是中常侍之首福临海,朝堂之上,他一手遮天。屡兴大狱,清剿政敌,扩张自身势力。
至于安定侯纵容冯虎于万兽园杀人一事,你可知那些弹劾他的奏章,为何尽数被截留,最终都送入了侯府?”
“是……福临海使的手段?”
中常待是皇帝跟前的人,职掌甚至连机要文书都要处理、诏令传达及参与朝政决策更不在话下,虽是太监的职位,但其实比起普通的重臣更有权利。
有这样的人与安定候合作,无怪他手能伸这么长。
“你想的没有错,他们俩人里应外合,这些年一起做了不少恶事。”
“那还有谁?”
“我不知道。”青面鬼干脆地回答:“我潜伏多年,虽然查到不少事情,但是关于其他人的线索却一直没有找到线索……”
银沙低垂着头,以手覆面,青面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良久之后她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极了,颤抖的嘴唇说明了她此刻已经乱成一团的内心。
“我来候门也有些时间了,甚至还做了安定候的门客。就这样也没有察觉到安定候与福临海之间有联系,那这藏在暗处的人一定至关重要,甚至很有可能藏起来的人才是联系福临海与安定候的关键枢纽。”
“你说得很对,从表面看福临海甚至与安定候势力对立,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是不可能合作的,所以暗处的人很关键。”
“你还查到了什么?”
“十年前就在你家灭门的那个晚上,有人看到他们曾一起去过一条画舫,就在安定候从你家离开之后。我原本一直在调查那晚画舫上还有哪些人。现在看来或许并没有很多人,或许除了他们俩个船上只有一个人。”
银沙听青面鬼这样说着,只觉得五脏俱焚,她艰难地开口:“外公,所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报仇?”
“孩子,浮生带你学习驯兽时可曾见过豹子如何狩猎?”青面鬼问。
“猎豹般隐于草丛,屏息凝神,只为利爪锁喉的那一瞬……”银沙还未说完已经明白了青面鬼的意思,她面容苦涩地摇摇头:“外公,我做不到。”
“哼!你在观中两位师父都没有教会你定心吗?复仇之路才堪堪开始自己就乱成这样?何成大器?”青面鬼语气非常严肃,但是银沙又不是铁玄心,对于她这个外公虽尊重但是真谈不上敬畏。
“我不需要成大器,我只是想报仇。我为了杀安定候已经等了十年,本以为已经付出够多只待最后一击。结果……”
银沙苦笑着,一滴清泪在眼眶里打转:“结果不仅没能杀了安定候,现在仇人不减反增。外公,我每天夜里都不敢睡,一睡着就看到我母亲出现在我眼前。
她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家要遭遇这种事情?为什么老天爷如此不公?我还看到师叔、看到招娣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姐们……
我已经让她们等太久了,我很害怕若是我没有办法报仇怎么办?就这样活着吗?
我恨我自己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每天都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银沙的痛苦并没有阻止青面鬼接下来的话。
“所以呢?你还是想杀了安定候?然后让他的同伙提高警惕,让你真正的报不了仇?银沙,逞匹夫之勇是最蠢的。
最终的胜者,往往是那些懂得用理性为全局铺路的人。银沙,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
说完青面鬼就将麻心莲重新交到了银沙手上。
看着手中的麻心莲,银沙从今晚的回忆中抽离,她面无表情地将花换到一个花瓶簪中。拨下头上的木钗,换上这支簪子。
看着银沙远去,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人这才现出真身。
温良跪在青面鬼面前:“主人,幸不辱命。”
“今天你做得很好。”青面鬼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听不出悲喜:“以后一定要盯紧她,不管有什么异向一定要及时向我汇报。”
“是,主人。”温良这才起身,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呈到青面鬼面前:“这是最近安定候的一些日常。”
“嗯。”
青面鬼翻看一番后有些不悦:“这个家伙越来越谨慎了,你以后在府里做事一定要小心,安插在侯府这么多年,一定要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去吧,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
“任凭主人驱使。”温良低下头,恭敬地朝青面鬼行了一个大礼才离开。
次日一早银沙变大包小包的提着礼物往听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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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去。
才一进门迎头便撞上了云月公子。
“哟,今儿个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云月围着银沙转了一圈,打量着她手里拎着的礼物故意夸张地说道。
“公子何必拿我开玩笑?”银沙苦笑着朝他拱手讨饶。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听霜楼?而且还提着礼来?”云月脑子稍微转转就知道原因,但还是明知故问。
“兰老板在吧?我是来找兰老板的。”轻轻鄱了个白眼,不准备理会这个捉弄自己的家伙,银沙抬头张望了一下。
说起来很奇怪,银沙莫名对这个云月公子不讨厌,甚至偶尔还会生出一些诡异的亲近感,这种感觉无关男女之情,仿佛血液里流出来的,很诡异、很奇怪。
“那请吧,我送你过去。他这会儿刚起,只怕还在起床气呢。”云月长了双笑眼,笑眯眯看着银沙的样子让银沙觉得有些熟悉感?
压下心头的疑虑,银沙跟着云月公子往里走。
云月公子坐在空中花园的凉亭中,这会儿他还散着发,面无表情地看着水池里的鱼。
“他还没睡醒,等会儿若是凶一些,你可别见怪。”云月公子用扇子掩着嘴“小声”地说道。
话音刚落,那边就飞来一记眼刀:“不是滚蛋了吗?这会儿又回来干嘛?”
“我原本倒是真要走,但是想着把贵客领进来再走。”云月摇着扇子笑眯眯地指了指身后的银沙。
阿兰若更是没好气地扭过头,不想搭理这两人。
“诺,瞧他那副小孩子样。啧啧啧,我可不陪笑脸了。”云月扇的一敲,挤了挤眼睛就一摇三晃的走了。
银沙站在那里,阿兰若不理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兰老板……”
“真是巧了,刚起床就有人给我送礼?怎么了?银沙姑娘有事情要我帮忙?”阿兰若撇了一眼银沙手里提着的东西,阴阳怪气地说。
“兰老板说笑了。”银沙连忙端出谄媚又不失体面的笑容迎上前去:“贫道此来,是为向兰老板告罪。前番是贫道见识浅薄,深负了您的恩谊。这些日子我每每思及,都深感惭愧……”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皱着一张脸扮作拭泪的模样,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往前凑了凑作前伏低作小状:“我现在反悔了,想要收回前话行不行?”
阿兰若嗤笑一声,也不看银沙,只拈着鱼食喂鱼:“女人的心思果然难猜,先前想与姑娘连交个朋友都不愿意,现在又反悔?怎么了?是候府混不下去了,准备另栖良木?”
看他这个德行,银沙叹了一口气,她将礼物放到一边,懒懒地靠柱子上,和阿兰若一起喂鱼。
“另栖良木是栖不了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地活着。这些日子我可被楼里的新戏折腾得够呛。”
“什么新戏?云月的?戏文我没仔细听,不过最近因为这戏我小赚了一笔。”阿兰若听她提新戏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扬起了笑脸。
53. 这个小道姑真的太有意思了
“哦?赚钱是好事啊,那贫道就恭喜兰老板了。不过云月公子这新戏……”
“诶!”阿兰若一抬手,止住了银沙的话,他端出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云月的新戏你就应该找云月。我可是老板,只管收钱,哪管下面这些事情。
你刚刚进门的时候不是遇到他了吗?怎么没直接跟他说?”
“呵呵……”银沙皮笑肉不笑地坐到阿兰若跟前:“新戏不要紧,要紧的是从听霜楼里散出去的谣言……”
“谣言?什么谣言?听霜楼里鱼龙混杂,那些个懒汉闲妇就爱扯嘴皮子,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鱼池里的鱼只顾着巴巴地凑上前来吃东西,哪里管头顶上的两人目光交锋都快刀光剑影了。
“谣言害人啊,不怕兰老板笑话,我这段时间被这谣言害得差点丢了性命。”
只可惜郎心似铁,银沙再扮可怜也没办法让阿兰若松口。
他轻飘飘丢下一句:“谣言止于智者。”就准备站起身去喝茶。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既然这些是谣言,即便我是清白的,但是又有谁在意呢?谣言会在人心中留下烙印。”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银沙伸手拽住想要离开的阿兰若。
白皙的手指扯着衣摆,明明没有用力,但是阿兰若却感觉自己的腿还真迈不动了。
但是不动归不动,还是没有松嘴:“银沙姑娘用过朝食了没?赶巧了,要不要一起用个朝食?”
“兰老板,侯爷吩咐我一定要将此事彻查到底,还请您多帮帮忙吧。”
一听到安定候,阿兰若这腿也迈得动了,手也有劲儿了。
一拉一拽就挣脱了,他高高地站着俯视着坐着的银沙,冷笑两声。
“侯府可真是个好地方,想当初银沙姑娘才进京的时候多单纯,这才多长时间都学会威胁人了?”
阿兰若最会阴阳怪气了,他斜着眼睛看银沙,一副你好了不得的样子。
银沙嘴角抽了抽,那个时候单纯倒也谈不上,这家伙还真有些难摘,看着好说话,实则是个泥鳅。
“兰老板若是实在不愿出手,那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唉,只可怜我这小道姑,从山里出来也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要命丧黄泉了。想来真是命薄。”
“你又在卖惨?”
看银沙扮可怜,不仅不觉得可怜还觉得可笑。阿兰若无奈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这京中的贵人无数,就算你不愿意来我听霜楼,按着你的本事,想寻个靠山也并非什么难事?
你为何一门心事就想往那龙潭虎穴里去钻?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一开始是生气,但是现在却是问的真心话。
“不是我选了安定候,而是命运让我选择了他。想当初我孤身一人来京都,能寻个片瓦遮头已经是好运气了。
结果当时的安定候正在为皇上想与贵妃见面的事情烦心。才让我抓住了机会才能借此站到了安定候的船上罢了,过上了好日子。”
说完银沙叹气:“兰老板,你若信我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虽在安定侯府,但绝不会与兰老板为敌。”
阿兰若皱起眉:“我听不懂你的话。”
“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请您相信,我们的目标绝不冲突。”
“不冲突?”阿兰若指了指水池里的鱼:“你看它们平时在水里自在得很,但是一把食洒下去还不是抢得起劲?冲不冲突可不是鱼说了算的。”
“……”银沙低头看看水池,里头有一条红色的胖锦鲤正瞪着豆豆眼看着她,傻乎乎的。
真烦人,你愿做这胖头鱼,莫把别人拉下水。
银沙低头不说话,阿兰若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上的发髻。
一个普通的花瓶簪,看着既不富贵也不精美。看来安定候对她也一般,都没赏点儿撑门面的首饰吗?
在京都这个“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地方,打扮得这么素净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阿兰若忍不住有些心软,自己与一个弱女子这么斤斤计较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
“算了算了,看你这般可怜,若我再刁难你倒显得我像个恶人。既然你今日都提着礼求上门来了,那等云月公子来了,我替你求求情,让他换个戏本。”
银纱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脸:“那就多谢兰老板了,辛苦了!”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一大早缠着我,害得我朝食都没得吃。”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阿兰若看都不看银纱。
银沙笑眯眯地拱着手离开了。
看人消失在拐弯口,阿兰若才探过头去看银沙拎过来的包裹。用精美的绸子包着的应该是什么贵重东西吧?
结果一打开,里面是一盒又一盒的点心,满满当当足足有十来种。
什么玫瑰百果蜜糕、松子鹅油卷、芝麻松仁云片糕,连外邦的糖卷果子都有。
要不是听霜楼也卖吃食,阿兰若觉得他都不一定能认全这些点心。
说这礼轻吧,这一堆点心里可有不少是金贵东西,是礼重吧,就是一堆点心而已。
阿兰若哑然失笑,这个小道姑真的太有意思了。
“诶,这个,这个我都要了……”一个讨人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低头,云月正扒着那堆点心,挑来挑去,把自己喜欢的都放到一边,一副准备连吃带拿的丑恶嘴脸。
“你不是滚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阿兰若没好气地说道,然后非常小气地拍飞云月公子伸过来抢点心的手:“不是发了月钱给你了吗?自己买去,这是人家送给我的礼物。”
“不是说要狠狠拿乔的吗?怎么这就妥协了?”云月手被拍红了也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打趣。
“我这人最是心软,她说得那么可怜,自然就算了。”阿兰若塞了一个核桃酥到嘴里,还挺香。
“你这就放过她了?这可不像你。”云月就跟没骨头一样懒在软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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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里的鱼看到有人在水边立马争先恐后地游过来,等着被投喂。
“说来也怪,你说就这么一个山里来的小道姑,竟然让我有一种无法看清的感觉。虽然讨饶,但是我看那些流言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让安定候更加地相信了她。她比我想的要厉害。”
“可惜这么厉害的人却不能为你所用……”略带恶意的拱火,云月眯起眼睛看向阿兰若的样子活像只狐狸。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我们且看吧。”阿兰若意味深长地看着桌上的点心不再说话。
看到他这副模样,云月垂下眼睛压下心头的思绪,手指拨弄着水面逗着鱼把话题岔到了其他地方:“最近楼里发生了一件趣事……”
听霜楼的事情按下不提,银沙慢吞吞地往香料店走,熟练的花厅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浇花。
银沙鬼鬼崇崇、磨磨蹭蹭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实在没办法了才踏进花厅内。
“师父……”声如蚊吟,好似只要这人听不见,她下一秒就要飞速逃走。
结果人身体还没转过来训斥声就已经传来了:“你现在也是翅膀硬了,胆子肥了。刺杀安定候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擅作主张?师父是老了,管不了你了!”
铁玄心气得不想转过身来看这个叛逆的家伙,继续浇着花。
银沙呐呐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开口:“师父,我是想来找你的,但是半路上出了点意外。我被人掳走了……”
她语气可怜兮兮吓得铁玄心也顾不上训她赶紧转过身来:“怎么样?受伤了没?谁这么大胆啊?当街掳人?”
“是一个侯府以前的幕僚,被遣散以后心里有些怨气,就想来掳我出出气。”
原本想把明月的事情告诉铁玄心,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诶哟,我的天!你没事吧?”铁玄心扒着她检查了半天确定她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明明是安定候的问题,却来掳你。真是杮子挑软的捏!”铁玄心又生气又心疼,转身去把桌上放着的一个碗端了过来:“来,还好师父今天给你熬了补药。正好喝了压压惊。”
银沙乖乖地接过碗,好些天没有喝,这药闻着都有些香了,咕嘟咕嘟喝完。
接过碗,铁玄心细心地给她擦擦嘴:“多大人了,嘴巴还破呢?”
银沙听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脸,她小时候吃饭容易掉米粒,铁玄心就逗她是嘴巴破了。
“行了,师父,别生气了。我现在这叫捡回一条命,你该给我炖点汤补补才是。”银沙扒着铁玄心的胳膊撒娇。
铁玄心没好气地说:“一点都不听话,还给你炖汤?想屁吃。”
银沙才不管她嘴有多硬,就开始点菜,准备今晚就在这里用晚饭。
“哼,给你准备了只老王八,够补吧?”
师徒二人依偎在一起去厨房看汤,亲密无间,好似母女一般。
54.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闷头啃完骨头,放下碗接过铁玄心递过来的湿手帕仔细擦了擦嘴说:“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想到原来明月就是盈盈,万幸是她,不然我这次只怕是真要送命了。”
其实等她把湿手帕放下的时候就隐隐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想告诉铁玄心明月和清风的事情,怎么喝了个汤就不知不觉说了个一干二净?
看看桌上的还散发着香味的砂锅,人果然在吃饭的时候戒心最低。
“万幸你没事,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流言没了,安定候还对你倍加信任。这个听霜楼……之前我还真是小看了他……”铁玄心低着头絮絮叨叨说着。
看她关心的样子,银沙才将心头的疑虑压了下去:“现在既然不能杀了安定候,那我们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
“确实,到底还有谁是安定候的同谋,这个难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得到的。”铁玄心皱着眉说道。
“我想既然是安定候的同谋,还能让他充当打手摆在明面上,那么应该只会和安定候在地位相当甚至高于他才对。”
银沙说出自己的推测,但是铁玄心却不认同:“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官吏的升迁。
十年的时间太长了,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或许那个人升官了也可能贬官了甚至更有可能现在是白身。所以只把目标定在那些达官显贵们身上是不够的。”
一听铁玄心这么说,银沙立马也发觉自己不够谨慎:“确实。那我们要找的范围可就太多了,但是这样可就是大海捞针了。”
“唉,确实,这京都的人情网密密麻麻,简直比蜂窝都多,想寻这样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在痴人说梦。”
“如果……能让安定候自己说出来就好了……”银沙望着烛火出神。
铁玄心倒被她这话逗笑了:“你以为安定候是傻子吗?还是准备喂他几只吐真蛊?随便你怎么问,问什么答什么?”
银沙扭过脸来看向她师父:“或许他不会对我这么说,但是如果换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铁玄心一看她这是心里已经有主意了?立马来了兴趣问道:“你说的是谁?”
“侯府的继承人。”银沙一字一句地说。
铁玄心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说温锦华?他和他那个妈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想从他们头上下手,只怕不易。”
“不一定是温锦华,也可以是温安渝。安定候可是有两个儿子。”
“那个烂酒鬼?”铁玄心嗤笑一声并不赞同银沙的话。
“他这个嗜酒非常奇怪,有些离谱。我怀疑这里头只怕有猫腻。”
“哼,我就知道侯府不简单。”
“不过我现在在候府里风头太盛,如果冒然接近他只怕会惹人猜疑,这事我们得徐徐图之。”
“京都谁不知道安定候最不喜欢这个废物小儿子,上头又没有一个受宠的娘亲帮衬,还是个庶子。这……难啊……”
说一个“难”都是委婉的。
侯府的世子之位空了这么多年,白景春父亲还在官位上的时候,温琏都没有松口中给温锦华。
现在她们竟然想要为温安渝来争一争?一想到就觉得头痛。
帮一个废物争世子之位,套一个灭门之仇的幕手黑手。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交易说不清谁占便宜。
无奈地笑了笑,铁玄心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就是个废物,天天喝得脑子都不清醒。虽然我们的事情确实难,但是总觉得帮扶一个废物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是简单的事情倒拿捏不住他了,就是要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利益足够大,就会有足够多的动力。师父,这可是你教我的。”
说完她朝铁玄心眨了眨眼,烛火下女子的笑容美得妖异,完全不似凡人。
而此时在祠堂的温安渝侧倒躺在地上辗转反侧,他腹中饥饿,根本无法入眠。
从蒲团下摸出那张藏了许久的油纸,凑近鼻尖——酥饼残存的香气丝丝缕缕,馋得他把口水咽了又咽才将油纸重新塞到蒲团下面去。
银沙送的那点点心早就吃光了,桌案上的那些供品只剩下渣子和果核,但是他的禁闭还有一天。
好饿,饿得胃都泛酸水了。
哪里来的香味?抬头看看,门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小坛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刚刚有人进来了吗?门有开过吗?他脑子稀里糊涂的,根本想不起来。
他抬手死死捂住口鼻,试图阻隔那勾魂的酒香。可那香气竟似能穿透皮肉,直往他心里钻。
酒香浓郁,几乎让他忘了饥饿,满心只剩下对酒的渴望。
不能再喝了,他真的喝太多酒了,喝得骨头都酥了,人都废了。
他爹最不喜欢他喝酒,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那酒里就好像有把勾子,从他嗓子眼里钻进去,把他的心给勾住了,就跟有瘾一样,一天不喝酒,他就浑身难受,好似有虫咬一样。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颓然落下。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盯住酒坛……
他终究是抗拒不了的。
酒于他,是穿肠毒药,却也是解忧良方。
明明饿得浑身都没劲,这会儿闻到酒香还是爬着去把那坛酒抱进了怀里。
酒香啊,一口下去还能忘忧,就是不知道要喝多少酒才能再梦到娘亲。
酒液滑进喉咙,眼泪滑落脸庞,即便祠堂里没有人,温安渝还是用袖子挡住了脸。
思念母亲的委屈和无法控制自己嗜酒的悲愤让他忍不住流眼泪。
没用的家伙,只会躲起来哭。
透过门缝看到温安渝这副惨样,林嬷嬷才满意地离开。
“夫人就是太爱操心了,那小王八蛋又喝上了。他啊,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她刚一进门就乐滋滋地跟白景春汇报。
白景春微微一蹙眉:“嬷嬷说话越发无状了。”
这个林嬷嬷到底是市井出身,说话太没有规矩,要不是办事利索她才不会将这么个人收在跟前。
林嬷嬷也跟着白景春许多年,知道大夫人不喜欢什么,立马陪着笑,自己给自己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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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这张臭嘴,真是不会说话。夫人莫怪,人老了就是忘性大……”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白景春有些不耐烦:“香酒还有多少?若是不够记得及时填补。”
林嬷嬷立马说道:“还有一些,还够二公子喝上一段日子。”
“嗯。”白景春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叮嘱道:“现下越发关键了,可不能出了岔子。”
“我明白的,夫人,您就放一百个心!”林嬷嬷胸脯拍得呯呯响。
白景春满意地点点头,这林嬷嬷粗俗归粗俗,但是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打开桌上的手脂盒,用象牙签子挑了些细细地抹手。年纪大了,手也开始变老了。
观察了一下大夫人的的脸色,林嬷嬷又抓紧机会拍马屁:“要我说候爷就应该早早地把世子之位定下来,我们大公子仪表堂堂又有本事,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要我说这京中的那些贵公子有哪一个能比得上我们锦华公子?”
林嬷嬷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倒也是实话。安定候的皮相就不错,要不然当初白景春也不会选他。白景春自己也是个美人,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不差。
温锦华站出来,不提家世背景,光一张脸就已经打败许多人了。
说到脸……其实温安渝的脸长得更好,那个小王八蛋像他妈。
涂手指的动作慢了下来,白景春想起了温安渝的亲娘。那个在边塞无人不夸的玉女神医——梅林。
容貌无双还有一手好医术,要不是安定候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也不会沦落到后宅里被她磋磨。
什么玉女神医?最后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白景春脸上露出带着恶意的笑容,林嬷嬷在一旁为她梳头,全当没有看到。
“候爷今晚歇在哪里?”白景春照照镜子,若无其事地问。
“就在候爷自己的院子里啊。”林嬷嬷有些莫名其妙。
安定候后宅简单,就一位夫人,并无其他妾氏。平时不在大夫人这里休息就在自己院子里,所以白景春这话问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听了回答,白景春也不解释。她跟温琏做了多年夫妻,知道这个男人看到喜欢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她一眼就发觉温琏对那个银沙有些不一样。
年纪差距再加上身份问题,或许温琏不会出手,一个有用的门客可比一个美貌的妾氏有用得多。
“对了,最近王夫人好像经常组织宴会。”林嬷嬷突然想起来,连忙跟白景春汇报,什么时候举办的,有哪些夫人参加都细细地说了一遍。
一听就明白,这是为儿女们举办的类似于相亲的宴会。
幽幽叹了一口气,白景春现在也在为温锦华的亲事发愁。
她父亲已经致仕,她要为她的儿子寻一个得利的岳家,助他官场亨通。想法是好的,但是现实却有些困难。
一想到温锦华那上不了台面的癖好,白景春就头痛。
有时候也不怪安定候不愿轻易将他封为世子,实在是……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55. 老子英雄儿狗熊
“你今天功课做完了吗?”云月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阿兰若。
“诶,这么多年了,先生翻来覆去的就是讲这些东西。什么大诏的建国史,皇家礼仪。我就算是头猪,学这么多年也该学会了。”阿兰若今天上了半天的课,被那老先生念得两眼发花,一听到云月问他,忙不迭地诉苦。
“哈哈,也难为你了,听这么多年耳朵都听出茧了吧?要不要小的给您唱段戏解解乏?”
云月公子转身做了一个起势,朝他眨眨眼,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问他:“不知道公子想听哪个?是被困深闺的千金小姐还是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你说你想听哪个,我就给你唱哪个。”
阿兰若来了劲儿,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想了想:“我想听锦西国的戏。要那种锦西国的公主爱上穷光蛋,然后私奔出逃的故事。”
“噗……哪有这出戏?”云月被他一本正经地逗笑,然后又温和地问他:“想家了?”
“什么想不想的,我现在都记不得锦西国是什么样子的了。”阿兰若有些惆怅地看着窗外。
云月亲热地挤到他身边道:“诶,你记不得锦西国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锦西国什么样子。这样,以后有机会你带我去锦西国看看呗。也给你兄弟我开开眼界。”
阿兰若有些嫌弃地把都快坐到他身上的云月推开:“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如何带你去?”
看小伙伴极力掩饰自己的悲伤,云月突然开口问道:“阿兰若,你有想过你的未来会是什么要前阵子的吗?”
“未来?”阿兰若一愣,然后摇摇头:“我从未想过。”
“我倒是想过,也不能叫未来,应该叫我希望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希望我以后能保持现在的生活,高兴呢就自己唱唱戏,不高兴呢就听戏。赚够钱回乡养老,我就很满足了。”
听着云月的话,阿兰若挑了挑眉:“你爹能愿意才怪。”
“他管不着我。兰老板,多多给我发月钱,这样我才能多攒一些养老钱。”云月嬉皮笑脸地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阿兰若选择不去多嘴别人的家事。
“要回乡做什么?就跟着我,就呆在听霜楼,我给你养老。来,乖儿子,叫一声爹来听听。”阿兰若狞笑着扑上去捏云月的脸。
“好爹爹,先给我一笔零花钱如何?可别给少了,不然可没个当爹的样子。”
云月是个厚脸皮,才不管什么爹不爹的,先从这个抠门鬼手里扣些钱才是硬道理。
阿兰若看这家伙不讲武德直接就要伸手掏钱袋子,连忙爬起身就走,嘴里还说着:“今日是赏香会,我下楼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要做。”
看阿兰若这个德行,云月忍不住哈哈大笑。
别这家伙一说到要掏钱,跑得比兔子还快,其实最舍得花钱的就是他。
听霜楼从上到下,少说也有上百号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全靠着阿兰若养着。这些人里有老有少,不仅是吃饭睡觉的问题,还有读书学习和看病吃药的开支。
阿兰若这个人嘴上说着楼里的人都是把命卖给他的奴仆,实际却是把大家当成家人一样对待。
他对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跟着我”。
身为锦西国的皇子,但是自从十年前大诏与锦西那一战大胜后,他就被送来当质子。后来即便已经长大成人了却还是没有人来接他回家。
若不是阿兰若脑子灵活与皇帝达成了某种协议,现在的他还被关在质宫里不见天日。
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家的人却给了这么多人一个家,想来是因为自己是“孤魂野鬼”所以这么想给大家一个“容身之地”。
用手捂住脸,笑容在掌心消失,云月疲惫地闭上眼睛。
阿兰若是有家回不去,而他是有家似无家。
等会儿从听霜楼回去又要跟老头子“汇报工作”。
自己这双面人的生活也不知道要做到几时。
虽然这样想着,虽然不情愿,但是云月还是一摇三晃地回了家。
刚一进门就看到老头子在院子里逗狗。
肥嘟嘟的小土狗围着老头的脚边打转,一会儿扑腾着两条小短腿,一会儿又在地上打个滚,看起来憨态可掬,格外惹人喜爱。
云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这架势是在专程等他?
默默站在一旁垂着头不作声。
“回来了?”
“嗯。”
“过来,跪下……”
明明应该是亲密无间的父子,但是这俩人却相敬如宾,只似上下级一样。
朱门将一切辛秘掩藏,没有人知道这气派的云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难过就有人开心。
这会儿泡在香房里的温安渝就挺开心的。
京都谁都知道,温二公子有两大嗜好戒不掉,一是好美酒,二是好品香。
今日的香很特别,名为迷幻仙林。
这香不似一般香只余香气不留痕,它燃起之后会升腾起白色迷雾,让整个香房里都好似仙境一般,但是即便如此浓雾,它的香气还是淡雅、清新的草木香气。
闭上眼睛品香时就仿佛置身于森林里一般。
因为香的特别,所以今天这间香房也是精心布置过的。
白色和绿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地挂着,让这间宽阔的房间被分格成了若干个隐秘的角落,想在其中寻个清静非常容易。
这会儿温安渝就寻到了一处清静地方,白色的纱幔将外头的热闹都隔开了。
他闭着眼睛躺在软垫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香果。
清新淡雅的草木香可以和果香融和出好闻的香味,但是却没有办法融合酒香,所以他今天没有把酒带进来。
正当温安渝享受这香的时候外头有两人的说话声传到他耳朵里。
“你猜我今天在外头瞧见谁了?”
“谁啊?”
“还能有谁?安定候府的二公子呗!”
“哈哈,你瞧见那败家子了?也是,今天是品香会,他肯定会来的。就是不知道今日又要挥霍多少了?”
“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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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个好胎就是好,自己是废物也不影响荣华富贵。”
“是真的命好,上次听说在听霜楼里赌钱,输了三百多两,还是候府的大夫人派人来还的债。”
“啧啧啧,真是个败家子。什么本事没有,就光会吃喝嫖赌。要不是还有个大公子,我看这候府迟早被他败光……”
温安渝原本在里头听个热闹,他向来废物,这些闲言碎语他早就听惯了,不过今天这话听着还是有些不开心。
“又在败坏本大爷的名声,我还是童子身好不好?”有些不服气地嘟囔,然后爬起身,掀起一角白纱想看看外头到底是哪个碎嘴子在说自己。
若是相熟的必定要好好骂一骂。
只是看清之后也不过是两个眼生的闲汉,躺在角落里偷摸喝着小酒闲聊呢。
竟然把酒带进今天的香房里来,真是没品。
温安渝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就扶着那一小角白纱幔继续偷听。
“你说说那安定候是何等英雄人物,他那个大儿子也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官,怎么这个小的就这么没用?真是老子英雄儿狗熊。”
“什么大官,没见识,人家那是工部侍郎,从三品的大官。啧啧啧,你说说,一个从三品,一个是吃喝嫖赌的纨绔。”
“这没法比,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娘不一样……”
一听到竟然扯到母亲身上,温安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但是不等他发作另一个声音就打断了这两人的对话。
“二位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议论安定候府?”
那两个闲汉没有想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原是又惊又怕,但是那人把盖在脸的白锦布拿下支之后,他们发现竟然只是一个小道姑之后就不怕了,甚至还调笑道:“你一个小小的道姑懂什么?”
银沙嗤笑一声:“我不懂?你们才是真不懂,要我说,温安两位公子,真要选的话必定是二公子更出色些。”
“二公子出色?”那两个闲汉对视一眼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就那个天天喝得烂醉的酒鬼怎么可能比得过从三品的工部侍郎?你这个道姑真是太会说笑。”
“你们这些人眼盲心瞎,安定候府世代武将,要论血脉相似怎么也不可能是大公子继承家业,我看啊,还得是二公子……”
听到这里温安渝轻笑一声,他收回了掀白纱的手,重新躺回软垫上,仿佛外面再发生什么事情也与他无关。
谁料外对三个人却越说越来劲,颇有些辩起来的意思。
“真是无知妇人,那个温安渝整日喝得人事不醒,别说他是个纨绔,就是练武奇材也经不起这么喝。还说他能振兴温家武将血脉,真是把牙都笑掉了……”
“就是,你这道姑怕不是本地人,我们京都谁人不知那温二的无能……”
正值那闲汉说得唾沫横飞之时,一个人掀开白纱进到了这三人的小隔断中。
像是被塞了哑药,又像是被扼住了喉咙,那闲汉张着嘴:“呃呃呃……”的再也说不出下半句话,还是同伴使劲儿一扯他才慌张地行礼。
56. 这小道姑还真敢说敢想
“见过二公子。”
温安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说人坏话还被人发现了这事搁一般人身上都得尴尬死。
两个闲汉面面相觑,然后陪着笑脸:“二公子今日怎么有闲心来这里玩了?”
“嗯?我不能来吗?京中谁不知道我这人吃喝,咳、呃,赌,来个品香会挥霍挥霍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今日这么有缘,一起品香啊?”
温安渝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样子,看起来极好说话,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像个软刀子似的扎得那俩闲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找了借口赶紧溜走了。
银沙也起身给温安渝行了一礼:“见过二公子。”
品香的客人都穿了听霜楼的专备的品香服——白色纱衣。
纱衣略有些透,温安渝目光从银沙的肩头扫过。
真白,也真瘦,纤细的肩膀格外玲珑。
“上次还说自己月钱微薄,这就又来赏香了?”
“上次是二公子请客已经让我开了一番眼界,这次听说有奇香,再加上最近确实事务烦多,所以就想来放松一下。”银沙低头轻声笑着,她坐在软垫上,温安渝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原本目光还在她肩头的曲线上流连,她头上那根八卦纹的簪子映入眼帘,刺得温安渝心头一跳。
真是罪过!眼前这人可是出家人!自己在干嘛?
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到刚刚那俩个闲汉的位置上。
“今天这香确实有些门道,你看这雾气多水润,烟体虽然浓厚,却完全不呛人。再闻这香气,里头不仅有香料还有不少驱寒活血的药材,对女儿家也是极好的。说起来刚刚你帮我说话,为表感谢,今天我送姑娘这香吧?”
说完他热情地拍拍手,唤来一个小厮,让他给自己寻了一处包厢。
“今日能在这里碰上,也算是有缘。姑娘要是看得起我温二,便同我一起喝杯酒如何?”
银沙今日本就是故意来蹲他的,一听这邀请没怎么推辞就应了下来。
两人就离开香房支了隔壁的包厢。
大概是因为今日是品香日,所以即便是喝酒的包厢也似刚刚那香房一样,点了香。
淡淡的香气闻久了身上暖洋洋的。
“京中人人都瞧不起我,得亏姑娘是候府的,愿意在外人面前维护我。”温安渝给银沙倒了一杯酒。
银沙不擅长饮酒,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捏着的酒杯却不往嘴边送。
“是果酒,不醉人。”温安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甜滋滋的,放心喝。”
银沙笑着把杯子抵到唇边,红唇被酒液沾湿,温安渝只看了一眼立马就把眼睛垂了下来。
“我虽然与二公子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您并非普通人。”银沙放下酒杯,温和地开口。
“哦?哈哈哈,有趣!”温安渝刻意地大笑道:“平日里光听人夸大哥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大公子固然是人杰,但是在我看来二公子的未来应该比他要更为辽阔才是。”
银沙的话温安渝根本就不相信,他是谁?京都第一纨绔,平时就是个废物点心,什么都不会不说还有个嗜酒的毛病,怎么跟大哥比?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银沙笑道:“二公子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
温安渝又饮尽一杯酒:“不如姑娘好好与我说说?”
“大公子固然现在已有官位加身,但是二公子豁达大度又礼贤下士,在我看来更符合候府下一任主人的风范……”
“噗……”
银沙这句话音还未落,温安渝口中的酒水就喷了出来。
这小道姑还真敢说敢想,这话连他身边最狗腿的下人都不敢说。
侯府下一任主人?
“哈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爱说笑?刚刚还以为你是真心直言,没有想到原来你也是想取笑我?”
虽然这么说,温安渝却半点不生气,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呢?被人取笑也是活该。
“二公子真的很爱妄自菲薄……”银沙无奈地掏出帕子为他擦拭手上的酒液:“我刚刚的话全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
温安渝连连摆手:“你若是真心这样想,那必是不够了解我。你看看我大哥和我爹,再看看我。平时若是无事就喝喝美酒,呼朋引伴地一起出游玩乐,天晴时画舫游湖,下雨时就奏乐听曲。候府的主人可不似我这般快活。”
“所以,公子这样的生活是自己选的?还是只能这样?”银沙面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是笑容里却藏着些意味深长。
温安渝嘴角僵了僵,若无其事道:“逍遥快活的日子谁不想过?”
“酒池肉林的快活生活?”银沙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帐册递给了温安渝。
温安渝有些纳闷地接过,掀开外面掩饰的书面后册子上写着的竟然是侯府帐册。
“你今日是专程来这里蹲我的?”
温安渝再笨这会儿也明白了对方是有备而来。
“整理账册的时候我才发现大夫人确实是位好母亲。光近三年来为您在各位酒楼、琴坊和赌坊里消的账已经接近五万两。
“五万两啊,现在一户普通百姓一年吃喝也不过才十几两。”
银沙笑眯眯地看着温安渝翻账本:“二公子看到了吗?这账本上总是会出现‘瓮精’二字。您可知这‘瓮精’指的是什么?”
温安渝嘴唇紧抿,他哪里不知道?瓮精就是酒鬼的讥称。
这些账目中有不少财物都是标了瓮精,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被自己拿走,又有多少是顶着瓮精的名头被拿走恐怕只有记账的人才知道。
温安渝无力地冷笑一声,然后将账本丢到一边,沉默地又将一杯酒饮尽。
“连先候爷的生忌都不参加,只顾醉生梦死。二公子,于我是不信您是这样的人。为何要以此惹得候爷不快?自己还要受累在祠堂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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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您真的不知道生忌要参加吗?还是你是被迫没有参加?”
银沙循循善诱,让温安渝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连夜送来的酒,突然的玩伴相邀,明明知道这背后必定是坑在等着他,但是他还是顺势跳了下去。
不跳又能怎么样呢?去反抗迎来的是更多的陷阱与危险。
看着温安渝似陷入沉默的脸,银沙只得再下重手:“难道你就这样一直任由摆布?一直忍受这样的羞辱?
一直看着候爷与您父子二人渐行渐远?
二公子,在这府中你仅剩的亲人可就只有安定候了……”
“你想让我与我大哥争?”温安渝的脸上没有表情,直直地看着银沙。
“为什么不可以?大公子资质平庸,若不是背后有侯爷和大夫为他谋划,他根本不可能到如今的位置。”
银沙的话听起来好似非常有道理,之前大哥的祖父位居高位,为外孙谋划前程那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甚少有人会跟我说这些……来,我们喝一杯,为了姑娘这么为我操劳!”
在银沙看来,温安渝的反应未免有些过于愚钝了,但是傀儡嘛,蠢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今日这一席话听得我心里头快活,来!我敬姑娘一杯!”温安渝哈哈笑着捧着酒杯就要给银沙敬酒。
银沙心里嗤笑着蠢货,面上还笑眯眯地回敬:“我有些不胜酒力,不过还是要多谢二公子。”
“银沙姑娘,来喝!劳你费心为我这么个废物点心谋划前程,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是想为自己谋一份前程吧?看起来姑娘像是所图甚大?”
温安渝看着银沙漂亮的脸蛋说道,一个道姑天天不想着修仙问道,而是沉迷于权势争斗也是很世俗了。
银沙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大公子是候府的嫡出,他身后自有能人,就算我拜入他的门下也不可能对我另眼相待。若是我能觅得明主,那可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脸皮厚如温二自己也很难把“明主”二字往自己身上拖,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现在能得我父亲的赏识已非不易,何苦再自讨苦吃?”
“我还年轻,但是候爷却已不惑之年,这候府终究要迎来新主人的。”银沙没有说太明白,她转身去将背后的香炉往一旁挪了挪。
这房间布置得不如刚刚那香房舒适,这香炉竟然直直地对着她后背,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后背被烘得冒汗。
看她转身,温安渝迅速瞟了一眼银沙后背。
薄透的纱衣可以直接看到后背的肌肤,透过纱衣隐隐约约可以瞧见,这雪白的后背上没有一点瑕疵。
哦,不!还是有的,在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块粉色的疤,像一朵花一样绽放在雪肌上。
“二公子,现在不奋力一博更待何时?”银沙没有注意到温安渝的目光,转过身来的时候这家伙跟个傻子一样直直地看着她。
万幸眼中没有淫邪,不然她可就要放蛊蛇出来吓一吓登徒子了。
57. 不想你因为报仇再送了命
“姑娘何必如此?”温安渝有些奇怪,大诏流行修道,他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道士道姑,虽然也有那些打着修道名号作威作福的,但是银沙这样的还真少见。
“我只是想要一个前程而已。”银沙歪着头看着温安渝,一点点碎发散落在耳边,让她看起来无辜又清纯。
她真的好似一朵青莲一样,坐在那里娉婷袅娜引人遐想。
“我真的很感激姑娘为我打算。不瞒你说,现在这侯府里能真心为我打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温安渝又给银沙满上。
银沙心中有些不悦,今日她喝了好几杯了。
明明已经说了不胜酒力,但是这家伙偏偏不会看眼色,一个劲儿地给她倒酒。
“其实姑娘这也算是赌一把吧?以小博大?兵行险招?”温二又举杯给银沙敬酒。
银沙有些不想喝,举着杯子意思了一下,结果还没有放下酒杯就被温二抓了个正着。
“银沙姑娘这是不给我面子吗?”温二板着脸,不悦的看着银沙。
银沙没有办法,假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再难喝的酒只要喝多了也就不觉得什么了,一边跟温二说一边喝着酒,银沙渐渐觉得头有些昏。
“姑娘说的那些事情我做不来,唯一能做好的大概就是喝酒了。”温安渝看着银沙面颊绯红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有些头晕,但是理智尚存,现在算是微醺了。
银沙眯着眼睛看向温安渝:“二公子就是爱妄自菲薄……”
看她醉醺醺的样子,温安渝笑着说道:“你别不信啊,虽然我家是武将世家,但是从小打架我就爱输。
小时候,我曾经和一个小丫头打架,结果架没打赢不算,还被她掳了去。她把我丢在一个鸟巢里和一个老乌鸦呆在一起,差点没把我吓死……”
银沙捏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收紧,但是她还是保持住微笑向温安渝说:“这么凶险?那二公子能逃脱生天还真是福泽深厚呢。”
温安渝看她这副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又给他们二人杯中倒满酒。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我对那个小丫头的印象还是很深刻。
我记得当时她是为了找她娘,结果无头苍蝇乱闯,惹怒了锦西国的小王爷,被人家追着打就逃到了我车上。
她嘴巴厉害,骂人特别凶。把我掳走之后想从我嘴里得到她娘的下落,诶,对了,你猜她娘叫什么?”
再察觉不到危机银沙就是个傻子,但是她脑袋晕晕沉沉,浑身都在冒着冷汗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点子转变危机。
“我怎么会知道二公子小时候的趣事呢?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呢。”强撑镇定,银沙这样回答温安渝。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温安渝是真的在闲聊而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娘叫浸心月,是当年奉仙司的博士,据说是位能人。不过可惜,他们全家都死了……”
温二似个游魂一样围着银沙转来转去,原本就已经喝醉了的银沙头更晕了。
她似没有了骨头一样软在椅子上,细白的手指揉着头,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但是抚过额头的指尖都带着酒气,哪里还振作得起来。
突地肩膀被揽住,银沙一僵。扭头便看到温安渝的脸就在距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自己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我记得那个小丫头肩膀被一个灯座刺穿,那个伤口很深,像一朵花一样。就跟你肩膀上这个一模一样,一朵粉色的花儿……
温安渝拉长音调,阴阳怪气的地说着,然后把刚刚揽住银沙肩膀的手拿开,白纱衣下面那块像花一样的粉色疤痕清晰无比。
“诶?说来真巧,你竟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二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这肩膀上的疤是小时候被蛊虫咬的,可不是什么灯座子刺伤的。”银沙扯着嘴角努力笑得自然。
“哦?是吗?想来也是。那个死丫头命不好,早早夭折,若是不死现在也应该长大成人了。”
银沙垂下眼睛勾着唇角笑道:“二公子,好端端地说这些事情做什么?不是要喝酒吗?我们再来喝一杯,这会儿尝着这酒是真的甜。”
温安渝看她笑得勾魂摄魄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就是突然想起来,若是那死丫头还在应该会想心凉办法来杀我爹吧?”
“哦?为何?她也是侯爷的仇人吗?那确定是真的全家都死了吗?”银沙笑盈盈的样子,似完全不认识温安渝口中的那个死丫头。
“那必然是我老子不做人事,杀了人家全家。”温安渝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觉得你和那死丫头特别像。”
他说完一双眼睛就灼灼地盯着银沙。
银沙也不理会,反面伸手给他倒酒:“我怎么会与那死丫头相像呢?我只是一个孤苦的道姑,跟着候爷也不过是想求一个前程而已。”
“哦?是吗?我想想,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阿蛮!对,她叫阿蛮……”温安渝接过被斟满酒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如果你是阿蛮,那你想杀我爹必须先要靠近我爹,或许混进候府做门客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银沙的后背现在全是因为冷汗,她垂眼目光落在跟前的酒杯上,掩在衣袖里的手指也因为紧张在发抖。
温安渝看到银沙整个人紧绷成一张弓一样,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垂着的脑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细瘦的肩膀一直在无法自抑地颤抖,好似雨中百合花一样柔弱。
他心中也有些不忍,但却依旧步步紧逼。
“你为何不说话?如果阿蛮没有死,如果你就是阿蛮……或许我应该把如果两个字去掉。阿蛮,你说我说得对吗?”
“二公子喝多了吧?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银沙抬起头来,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表情,她还伸手将远处的果盘往跟前移了移。一枚鸡心果被她拿了出来。
红彤彤的鸡心果被细白的手捧着送到温安渝跟前。
“我不是什么阿蛮,我是银沙。我入府前候爷曾经派人调查过我的身世,若是公子不信尽管再去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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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安渝低头看着这枚鸡心果,真像一颗心一样,他心中有些难过:“阿蛮,我没有喝醉。上次赏香会的时候我就发觉你有些不对劲。再联想你进京以来的发生的事情,我就越发确定了。
不瞒你说,这包厢里的香和酒里都混了不少药材,它们会让你肩膀上的疤痕显露无疑。这疤就是当年我马车上那个灯座的形状。
你就是阿蛮!”
银沙抬眼看向温安渝,嘴角还在笑:“二公子,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一个因为疤痕而产生的无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的猜测是真的。”
她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与此同时,一个翠绿色的小脑袋从她的衣襟里慢慢探出来。两粒犹如黑曜石一样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温安渝,蛇信吞吐。
是银沙的蛊蛇。
或许是因为主人的心境,它此刻看起来非常危险,一副随时随地准备发起攻击的样子。
“阿蛮,无论你承认或者不承认,只要我与我爹说了这事,你猜他会怎么做?宁杀错勿放过。阿蛮,他定会杀了你的。”
“呵……”一声充满讥讽的轻笑,银沙闭上眼睛,仰起头。
过了好半晌后她才重新看向温安渝,此刻的她已经褪去了温和的表相,充满了戾气和攻攻击性。
“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那我也懒得装了。我确实就是阿蛮,如何呢?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阿蛮为何没有禀告安定候,而是选择跟我对峙?”
“因为我爹欠你的,他杀了你全家,你恨他是应该的。但是……阿蛮,活着不好吗?为何又凭白来送死?”
杀人的虽然是安定候与温安渝无关,但是毕竟是父亲,他有愧于银沙,别开了眼睛,不想与他对视。
但是银沙和蛊蛇都齐齐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你爹灭了我家满门?”
如果眼神可以有伤杀力,温安渝毫不怀疑他此刻已经被这一人一蛇撕成碎片了。
他咽了咽口水,陷入回忆中:“十年前,你师叔将我送回候府后便离开了,我虽然答应了她不会跟我父亲告状,但是……思来想去,心中终是不甘。
我晚上气得睡不着,就想着去找我爹让我爹给我出气,但是我爹却不在。我想在他房里等他,结果大夫人却说父亲房里有军机密要,一般人不能停留。
没有办法,我只能躲在花园里等着父亲回来。
结果一直等一直等,我都在花丛里睡着了。
一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父亲才带着人回来。我原本是想上前的,但是我一看他一脸阴沉,衣摆上还满是血,就没有敢冒头。
一直等到早上,我原本是想着自己去找你算账,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半条街都烧没了。让人去打听说你家十几口人已经在昨夜命丧火海。我一想到当时你师叔送我回家时大夫人的脸色,又想到半夜父亲衣摆上的血……
我……我只是……我不敢想。
阿蛮,我知道我爹该死,知道他做错了事情,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但是……你真的杀不了我爹,我不想你因为报仇再送了命。”
58. 坟头鬼蝶
一直端坐着的银沙此刻扭过头来看向温安渝,她目光森然阴冷,与衣襟处的蛇首仿佛合为了一体,
“阿蛮,好好活着。如果你师叔在的话,她也一定这样想。”温安渝对那位温柔的姐姐印象非常好,对方不仅为自己冶了伤,还将自己完好无损地送回了家。
“你不配提她。”
简短的话似冰一样激得温安渝打了一个寒蝉。
“我娘死了,我现在只有我爹一个亲人,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杀了他,若是你铁了心要走死路,那我也只能以命相博了……”
我给你三日时间,若是三日后你还不离开,那我就去找我爹告发你。”
说完这通话,不等银沙反应温安渝就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他有愧,他不应该对着银沙提这样无理的要求,但是他也是父亲的儿子,即便他们父子亲情淡漠,但是血浓于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潜伏在父亲身边。
包厢里这会儿只剩下银沙一个人了。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得见蛇信的嘶嘶声。
“只有一个亲人?”
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幽幽的呢喃,银沙似鬼一样阴森地看着刚刚温安渝的座位。
“可是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竟然还要我饶过我的仇人……呵呵……呵呵……”
“哗……”一桌子的美酒佳肴全都被扫落在地。
银沙站在那里无端觉得浑身发冷,寒意似从心脏漫到四肢。她忍不住捂住胸口,为什么胸口痛得好似人都要裂开了一样?
太痛了,痛得她忍不住红了眼眶,痛得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这人凭什么对自己说这些?
是安定候杀了她全家,若不是温琏,她们现在一家人和和美美,不知道多幸福。她也不会似一个孤魂野鬼一般的活着。
温琏杀了她全家,也毁了她的一生。
要杀了他!杀了安定候!杀了温安渝!
谁想阻止她复仇,那就把谁咬碎……
现在她不仅要安定候死!还要他家破人亡!让温安渝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温安渝知道银沙身份的事情让铁玄心也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当时背上这样不起眼的一个疤竟然暴露了身份。
“大意了,大意了!早知道应该把这块疤挖去的。当时浮生看你这伤创口小且深,就说要留印子。当时我们还商量要不要挖掉制造一个更大些的伤口遮住这块。只可惜你身子当时不好,怕你扛不住就没有做。没想到……唉,大意了,大意了……”
铁玄心懊悔得不行,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狠狠心,好过现在担惊受怕。
“他很聪明。之前有一次他看到我的疤就起了疑心。一直隐忍不发,估计是后来看到我接连杀了严子书和冯虎这才敢有了定论。
我今日去蹲他,却没有想到他也在专程等我。包厢里燃的香、喝的酒里全都被他放了让疤痕显露的药……”
没有想到那烂酒鬼竟然还有这样的谋算,一时间铁玄心也觉得不寒而栗。
“没想到,没想到。我们竟然阴沟翻船……现在该如何是好?”铁玄心皱着眉在原地打转,她飞快地转动脑筋。
“温安渝许是心中不忍,竟然让我三日内离开。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安定候要带全家一起去郊外的山庄避暑。温安渝肯定也会去,到时候我带着明月与清风,趁着他落单的时候结果了他……”
银沙说着又犹豫了一下:“不,不用他们。等他落单了,我去结果了他?”
刚刚听了还没觉得怎么样的铁玄心这会儿都急得要跳起来了。
“你去?你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你怎么能去杀人?”
“用蛊、用毒,想杀一个人的方法很多……”
听了这话,铁玄心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抬头看银沙发现她两眼发直,俨然状态不对。
“你怎么了?银沙?”铁玄心担心地扶住银沙。
“没怎么,我只是恨。
我恨我自己,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想温安渝是无辜的,他没有杀我家人,我却要杀他。
我恨温安渝,恨他明知道他父亲杀了我全家那么多条人命却还敢开口让我饶了他父亲。
我恨温琏,恨他不仅杀了我全家还毁了我的一生,因为他我现在竟然要为了自己的仇恨去杀一个无辜之人……
师父,我明明不是滥杀的人,但是现在我不能不这么做……”
这一番话如泣如诉听得铁玄心心中也涌出一股怜惜:“阿蛮……好孩子,你莫哭……”
豆大的眼泪刚从眼眶里掉出来就被银沙飞快地抹去,眼睛解决不了问题,问题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解决。
原本打算明日去了冷泉山庄再收拾温安渝,结果回府后没多久,银沙就发现温安渝独自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出了门。
银沙默默地跟着他,原本还想着就自己悄悄跟着,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在外头寻摸了一匹马,骑上就往郊外去。
没有办法,只得找来了明月与清风。清风像拎着小鸡崽一样拎着明月和银沙,一路施展轻功跟在温安渝后头。
不知道走了多远,竟然已经到了郊外的一处野林。
温安渝拎着食盒还算利落地从马上下来,明月看他身手矫健忍不住酸言酸语。
“原以为是个废物烂酒鬼,没想到竟然还会骑马?”
“他爹是安定候,再废物又怎么会连骑马都不会。”清风小声地说。
明月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他爹是个乌龟王八蛋?要你说?”
“嘿嘿,媳妇,你翻白眼也好看。”
清风是有些傻,但是有时候傻得讨人喜欢,明月被他这话逗乐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就你嘴甜。”
顾不上看两人打情骂俏,银沙摸了摸怀里的麻心莲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俩人在这里等我。我上前去探探路。”
“要你探什么路?让清风去就好了。”明月急忙拉住银沙。
“对啊,让我去呗。”
清风抬脚就想跟上前却被银沙拉住:“多谢姐夫,只是我不仅要跟上前,等会儿还要游说这温二。”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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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二人并不明白银沙想要干什么,但是秉持着万事都听银沙的做事准则,二人只得按捺住。
温二拎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银沙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得亏这纨绔子不会武功,不然就她这笨手笨脚的跟踪功夫,只怕早就发现了。
一直走到密林深处,温安渝才停了下来,银沙躲在树后探出头去瞧。
原来这里竟然有一座孤坟。
温安将食盒放下,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口袋。伸手从里面捞出块抹布和笔墨。
他先是把蜡烛点上,然后才用抹布将墓碑仔细擦了个干净。
“娘,我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他将抹布丢到一边,盘腿坐到墓碑前,将笔用朱墨润湿,一笔一画地将墓碑上已经褪色的字样重新描绘。
“娘,你在下面还好吗?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天天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用愁。”温安渝一边描着字一边跟他娘聊天。
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养成的习惯,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到他娘坟前坐一坐。
略带鬼气的温馨时刻,有一两只夜蝶在坟边飞舞。温安渝抬头看着笑道:“母亲生前喜欢蝴蝶,死后好似也格外招蝴蝶。每次来都能看到蝴蝶,幸好栽了些花草。”
将准备好的供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碟时令水果,一碟母亲爱吃的玫瑰酥。
目光落在玫瑰酥上,温安渝叹了一口气:“娘,我最近遇到了一位故人。她们全家都被父亲给杀了,她是来报仇的。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想要杀死大诏战神……”
唇边的笑容苦涩又难看,他理解银沙想要报仇的心,但是凡事都讲究量力而行,就像他和大夫人。
斗不过就不要斗,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银沙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她与这该死的温二之间也不过几步之遥,麻心莲已经举起,只要手指轻劝一弹,住在花里头的线仙就会瞬间夺走他的性命。
为保万无一失,银沙又近一步,走得近了,清楚地听着温安渝的絮叨,然后目光无意扫过那坟头上飞舞的蝴蝶……
这蝴蝶?眉头微微蹙起,这蝴蝶看着不似一般的夜蝶。
“它的成年体可以入药,茧和卵有毒……”浮生师父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
年幼时跟着浮生师父满山遍野学习的画面也浮现在银沙眼前。
浮生教的本事,她全都记在心中一日不曾松懈,果然现在又到了能用的时候了。
银沙将麻心莲小心地收回怀里,然后拱手站在温安渝身后等着自己被他发现。
结果这货太迟钝,银沙等了半天他还在那里说个不停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不耐烦地轻咳了一声。
“谁?”
那温安渝才发觉身后有人,人蹦三尺高地从地上弹起来。
银沙身着青衣自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在月光的映衬下,她脸色苍白身形俏瘦,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一点红唇格外鲜艳。
整个人犹如艳鬼一般。
不紧不慢地上前施礼:“见过二公子。”
59. 胆小鬼,你在怕什么
温安渝看她这副态度心中咯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跟踪我?”
“我只是有些话想要跟二公子说。”银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
“你我有什么好谈的,你且赶紧离开候府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情。若是被我父亲发现了你的存在,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温安渝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银沙,也是真的担心银沙会命丧候府。
“我原本是想来杀你灭口的,但是就在刚刚,我改变了主意。”
“你……你说什么?”温安渝闻言,话都有些结巴了。
银沙一步一步逼近他,明明是柔弱的女子,但是却将温安渝逼得步步倒退。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赶紧离开安定候府离开京都!”
温安渝色厉内荏地吼着,但是退后时却不小心绊到石子,踉跄两下十分狼狈。
银沙并不看他,她上前一步盯着绕着坟头飞舞的两只蝴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网直接捉了一只。
泛着灰粉光泽的蝴蝶被她捉到手上仔细端详。
“你干嘛啊?”温安渝这会儿简直要怀疑这银沙是不是妖精托生,半夜不睡觉跟踪他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坟头捉蝴蝶?
银沙手里捏着蝴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温安渝:“二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夜蝶而已,这有什么奇怪的?”温安渝简直莫名其妙。
“你可曾在京中的其他地方看到过这种蝴蝶?注意,是这种凤尾是灰粉色的蝴蝶。”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废物,眼睛长那么大是作装饰的吗?没发现这蝴蝶长得跟普通蝴蝶不一样吗?
看到银沙的反应,温安渝才反应过来这蝴蝶似乎还真的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
“这蝴蝶名叫桃夭,它不仅长得好看、名字好听,它的卵和茧还含有剧毒。是罕见的既可以做蛊虫又可以做毒药的虫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蝴蝶单单出现在你娘的坟前?还不止一只?”
银沙说完低头打量起这座坟。
即便是对于候府的妾氏而言,这座坟也过于简陋了。
只一个简单的小土包和墓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简陋得如同一座荒坟一般。
“这……这蝴蝶长了翅膀,还不是想飞到哪里飞到哪里,这一定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的。”温安渝不懂这些,但是再傻也听得出来这蝴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里头有些慌,因为真的不止一次在娘的坟上看到这蝴蝶在飞。
不止一次,不止一只……
“这桃夭并非是大诏的产物,而是锦西国的产物,且锦西国距离京都有千里之遥,蝶翼柔弱,它们是飞不过来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安渝有点不安地看向银沙。
银沙从网兜中轻轻将蝴蝶捉出,然后两指一松,这漂亮的蝴蝶就匆匆飞到了半空。
“我的意思是,要么有人将这蝴蝶的茧专程放到你娘坟的附近,要么这坟中自带蝴蝶卵。不过,专程放蝴蝶的茧到坟土中是毫无意义的。所以……”
银沙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安渝,温安渝被这目光逼得又后退一步。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娘应该是被这桃夭害死的。”银沙指了指翩翩起舞的蝴蝶,说出这句惊人的话。
温安渝一口否定:“断不可能。我娘当年是病逝。她病了很久,一直治不好,一直到她离世都是我在床前侍奉汤药。不可能有人下毒。”
这事他是真的没撒谎,当年他母亲生病后就逐渐失宠,后来院子里就一个丫鬟照顾他们母子俩,根本忙不过来。很多时候他娘的药还是他亲自煎的。
银沙摇了摇头:“二公子不懂毒物,这桃夭并不是普通的毒,如果以卵投毒,每日一点,毒素就会积攒在体内。时间一久,不仅积攒着的毒会让人死去,那些卵也会在吸尽人体的养份,让人衰败而亡。”
衰败而亡?这四个字让温安渝脚下一软,母亲死前形容枯槁的样子怎么不算是衰败而亡呢?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一股寒意猛地攫住了温安渝的心脏。若母亲真是被毒杀的……那下毒之人会是谁?是大夫人?还是……
“可能性是否存在,只需开棺验尸,一切自有分晓。”
“开棺?”温安渝浑身一震,双目圆睁,“你要掘我娘的坟?你疯了!”
“你就不想知道真相?说不定就是你爹亲手所为。毕竟他是征战过锦西的安定侯,弄到锦西特有的‘蝴蝶’剧毒,易如反掌。”
“住口!”
银沙话音未落,温安渝已如狂牛般冲来,狠狠将她撞飞出去。
银沙虽早有防备,却抵不住这疯魔般的力道。所幸清风及时出手,将温二死死按倒在地。
“银沙!你这毒妇!”即便被压制得无法动弹,温安渝仍嘶吼挣扎,“我原以为你尚有良知,没想到你为复仇竟如此不择手段!辱我亡母,污我生父!我爹纵有千般不是,也绝不可能害我娘!滚!你给我滚!”
“温二,这世上从无绝对之事。你再嘴硬,也洗不清你爹的嫌疑。他,很可能就是真凶!”
“我杀了你!!”温安渝目眦欲裂,曾经若有似无的情愫在这一刻彻底粉碎——这女人何其歹毒,连亡者安宁都要惊扰!
他发狠抓起满地碎石疯狂掷去,却被银沙轻巧避开。
她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狼狈挣扎的温安渝,字字诛心:“身为人子,却连生母死因都不敢追查。
温安渝,你才是枉为人子。”
“你放屁!”
枉为人子这句话实在太狠,听在耳中讥讽如利刃剜心。
温安渝额头青筋暴起,竟猛地将清风掀翻在地,再次如失控的野兽般冲向银沙,将她重重撞飞出去。
“你娘孤坟一座入不得温家的祖坟,牌位也进不了祠堂。我问你,你娘真的是温琏的妾氏吗?”
“不……不……她不是妾,她不是妾,平妻,我娘是父亲的平妻。”
温安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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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法自控地夺眶而出。
他其实并不是庶出,他的母亲曾是安定候明媒正娶的正妻,后来发生变故才自请为平妻。
“不是妾氏,是平妻。这样的身份是有官府文书的。那她这坟包如此简陋岂不是更奇怪?温安渝,问问你自己,你就不怀疑吗?”
“你花言巧语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怀疑我爹?
银沙!妄我还曾将你当成好人,没有想到你为了报仇竟然如此污蔑我爹?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信你的。
我原本还给了你三天时间让你离开京都,现在我要求你立刻就滚,若是你还不走,我就去告诉我爹!”
银沙看他那副样子,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慢慢走到温安渝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胆小鬼,你在怕什么?怕我说的是真话?”
“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不会信。”
温安渝此刻死死盯着银沙的眼睛里哪里还看得出来半点情愫。
银沙朝着清风一摆手,清风松开了对温安渝的桎梏。
“明日安定候府的主子们会去冷泉山庄避暑,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吧,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半点不犹豫,明月上前一步和清风站在一起狠狠朝着温安渝翻了一个白眼才跟着一起离开。
原地途留温安渝一人,他垂着首站在那里许久才似游魂一样收拾好东西又给他娘磕了两个头才回去。
回到院子里也睡不着,温安渝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幼时与父亲母亲一起在边塞生活,那时候一家三口在一起很幸福。安定候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虽然威严但是对自己还是很慈爱的。
日常除了训兵之外就是教导他骑射功夫,每当这个时候他娘就会在一旁为那些有着沉旧伤病的老兵们诊疗。
如果当日他爹觉得他表现好了就会告诉娘,他娘就不用给他熬苦药喝。
小时候他不懂,只觉得娘天天给他喝苦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现在想喝都喝不到了……
童年里最讨厌的东西成了这深夜孤枕难眠时最想念的东西,温安渝抿了抿唇,闭上眼,假装自己嘴里还有苦味,自己还是那个在边塞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枕巾上都是湿的。温安渝早早就候在门口,今天是去冷泉山庄的日子。
“侯爷、夫人,车马已经备好,下人们已经提前去山庄准备了。”温良一边跟在主子们身后走着一边汇报工作。
“围猎的东西都带上了吧?”白景春问。
“都带了,夫人请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白景春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落在门外的少年人身上。
明明下了不少“功夫”,但是这个小畜生还留了副好皮相。
单单站在马车边就一副长身玉立的贵公子模样,脸也生得好,像他那个狐狸精娘。看着就让人生厌……
看来自己那酒送得还不够多。
60. 有只蝴蝶…… 白景春在……
白景春在心里翻队上白眼,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笑:“今儿个要出门,累得我们安渝可没有懒觉睡了。”
温安渝低头弯腰行礼:“见过父亲、母亲、大家。”
安定候原本看他早早候在这里心情还算不错,但是一听白景春的话扬起的嘴角又拉了下来:“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有时间睡觉不如学点本事。”
温安渝低着头老实地应和着:“父亲教训的是。”他余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请父亲上车。诶?今日银沙姑娘怎么没来?”
“银沙昨天病了,告了假,要明天才去山庄。”安定候不在意地说道,然后扭头看了一眼马车:“行了,赶紧出发吧,天色也不早了。”
温安渝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白景春眼疾手快地打断了:“好了,锦华赶紧跟着你爹上车吧,刚刚不是说还有公务要谈的吗?”
安定候不再理会温安渝,转身上了车。
“诶……”温安渝也想跟上前,却被温锦华拦了下来。
“二弟,既然父亲与我还有公务要谈,你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去吧,去后头那辆车上。母亲给你准备好美酒。”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温锦华温和态度的下面藏着的傲慢根本没有办法忽略,温安渝只得咬着牙看着大哥跟着父亲一起上了马车。
他心中不相信父亲真的会杀了母亲,但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小声说着“有可能”。
所以原本他想着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时候问一问,但是看白景春的脸色,估计以为他是想跟父亲亲近、争宠。
无法,温安渝只能独自上了最后那辆车。
到冷泉山庄已经是接近晌午,午饭安排在花亭里。
难得的温安渝也上了桌,一桌四人看似美满的一起用了饭。
正吃着呢,一只蝴蝶慢悠悠地飞进了花亭,灰粉色的凤粉被阳光一照格外显眼。
温安渝本就心不在焉,他第一个发现了:“有只蝴蝶……”
这话刚出口,白春风就惊叫一声闪到了一边。
温锦华被他娘这惊叫吓了一跳,真奇怪,他娘也没有害怕蝴蝶的毛病啊?
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呵斥下人:“没个眼力劲儿的,不知道赶走吗?”
“别……别打死!”白景春看到丫鬟上前准备拍死那只蝴蝶急得音量都控制不住。
她如此紧张引得安定候侧目后才自觉有些失态。
白景春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赶走就好,若是在这里拍死翅膀上的鳞粉掉到饭菜里就不好了。您说是吧?候爷。”
安定候不在意地点点头:“听夫人的,赶走就好。”
温安渝一直在一旁紧紧地盯着白景春,他把白景春的异样都看在眼里。
为了压制住情绪,袖子下面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了。他等着,等一散席,安定候起身离桌后他就赶紧跟了上去。
“父亲!父亲……”
安定候腿长走路又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走出去好远,温安渝小跑着才追到。
“何事?”看了一眼今日还算清醒的二儿子,安定候停下脚步。
“这冷泉山庄距离我娘的坟很近,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娘?”
一听这话,安定候就皱起了眉:“我等会儿还要事要去烈火营一趟,你且自己先去吧。”
没有想到父亲如此果断地拒绝了,连去都不愿意去娘坟上,一时间温安渝的也有些心寒。
白景春和温锦华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听到了温琏的话,母子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温锦华有些得意,不管是深宫还是后宅,一个母亲的作用非同小可。这个蠢货弟弟想要借着自己那个死鬼娘亲的由头争宠?
真是太可笑了,一个亡故多年、毫无背影的平民女子,拿什么跟他娘争?
午后,安定候带着温锦华和侍从策马离开了冷泉山庄。
温安渝不甘心思来想去,最终也骑着马追过去了。
一路疾驰,温锦华突地看到路边有一俏丽小娘子正背着背篓往山上走,他眼珠转了转将手中的缰绳一转,然后驾着马到安定候马旁。
“父亲,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了,回头去取,等会儿自行去烈火营。”
安定候有些不悦:“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速去速回。”
“是是,速去速回。”温锦华勒紧缰绳将马停在原地,目送着安定候离开后才跳下马,顺着刚刚那小娘子的方向去了。
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温安渝策马追了许久才看到了安定候的身影。
“父亲!父亲!我有事要与你说!”
温安渝大声地喊着,希望温琏能停下马匹听他说上一句话,只可惜温琏认定了他又是在没话找话,根本不愿意理睬。
父亲的反应让温安渝心中苦涩又难过,但是想想今日父亲对那蝴蝶并无反应,他又咬咬牙驱马追赶。
看二公子一直追在屁股后头,安定候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对侍卫们说:“你们先去烈火营,让蔡合他们把关文准备好,我随后就到。”
说完他一勒缰绳停在原地等温安渝。
等人追上来的时候自然发现了父亲脸色有些不太好,他讪讪地陪笑:“父亲……”
“你到底有何事?”安定候不耐烦极了,这儿子不仅没用还耽误他正事,实在让他心烦。
“我真的只是想请父亲与我一同走走……”他不敢再说上坟,怕安定候骂他。
但是显然“走走”的说法也惹人厌烦,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温琏就一扭头扯着缰绳就要离开。
已经顾不上许多,温安渝脑子一热,竟然一伸胳膊抢走了温琏挂在腰上的令牌,然后跑了……
温琏简直被这个蠢儿子气笑了,他抬头去看,只看到温安渝没了命地抽马鞭,越跑越远。
“驾!”没有办法,只能追上去。
这令牌是出入烈火营的,若是被弄丢了只怕会惹来麻烦。
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安定候的马鞭也抽得狠了,没一会儿就追上了温安渝。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下了马,跪在一座坟头前。
一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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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墓碑上的名字,温琏的脸色更沉了:“你在做什么?”
温安渝站起身子,然后双手将令牌呈到温琏面前:“您这么多年来从未来过娘的坟前,儿子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温琏接过令牌,沉默不语。
“爹,您不下马吗?您难道不想见见她吗?明明您以前那么爱她、疼她。为何您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她呢?”温安渝此刻几乎是在哀求父亲,求他下马来看看一看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温琏的手紧紧攥着缰绳,他沉着脸、抿着唇目光落在温安渝的脸上,然后又落到他身后的墓碑上。
“我一想到你娘死,心里就很难受。所以……与其伤心,不如见不想。”
温安渝根本不相信温琏的说辞,他父亲并不是那种会伤春悲秋的性子。
“爹真的会为娘感到伤心难过吗?”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温琏,温琏与他对视一眼就扭开了头。无他,只因这双眼睛长得太像他娘了。
“行了,我还有事要去烈火营。你自己回去吧。”说着温琏就准备离开。
“爹,等等!”温安渝转头去坟前的地上抓了个什么东西就走到温琏马前。
“娘生前最喜欢蝴蝶,死后也有很多蝴蝶陪着她。我想这定是娘亲舍不得我们才托了蝴蝶来看我们。我捉了一只,就当它是娘对爹的念想,让它陪伴父亲左右。这样若是娘想念父亲,就可以通过蝴蝶看到父亲了……”
一只有着灰粉色凤尾的蝴蝶被捧到了温琏跟前。
温琏沉着脸,他高高地坐在马上俯视着这个儿子:“重情义固然是好事,但是这样过于在意甚至还信这些鬼神之说实属不该。”
“不管怎么说,这是娘亲坟上飞的蝴蝶,您带着也能有个念想……”温安渝说着将手中的蝴蝶举得更高了。
蝴蝶灰粉色的凤尾就像一把刀一样深深地刺进温琏的眼中,他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斗篷一掀,蝴蝶被甩到地上,本就脆弱的蝶翼也四分五裂了。
“够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搞这些!”他的声音极大,像是用愤怒在掩盖其他情绪。
温安渝呆呆地看着发怒的温琏,眼眶已经红了。
温琏看他这样,已经到了嘴边的怒骂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开口:“今日念你思母心切,为父就不与你计较。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公务。”
他说完就掉转马头扬长而去,根本不管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温安渝。
温安渝沉默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又低头去看那地上已经残破的蝴蝶。
只是此时此刻,残破的又何止是蝴蝶呢?
夜色渐浓,等银沙重新来到温安渝娘亲坟前的时候,坟包已经被扒开了。
“真是个蠢货。”银沙冷眼看着趴在坟头上的人,光靠着双手就能挖坟掘墓?
她上前一步拉住温安渝的手,果不其然,十指皆已血肉模糊。
“你这又是何苦?”
温安渝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到银沙,他脱口而出:“你是怎么让那只蝴蝶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