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原配不干了》 第1章 第一章 “夫人,你醒了……这是怎么,是风寒复发头疼得厉害,还是发了噩梦,梦里头受了惊?” 估摸着时辰,银杏打起帘子,想瞧瞧主子的状况。 藕粉色的素帘掀开,就见主子睁着眼,打眼一看以为是人醒了。 细看就发现眼眸半点神采也无,额上挂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走上前,银杏更是惊骇,杨玉婉白皙清透的肌肤透着惨白,被衾里的身体在小幅度地发颤。 “夫人你别吓奴婢,到底是哪儿不舒服?来人,去唤周大夫来,让他快些,夫人不适。” 银杏先大声唤了门口的小丫鬟去叫大夫,才伸手探试了玉婉的额头,见没有发烫稍微安了些心,拿起软帕给她擦拭额上的汗水。 “夫人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奴婢去给你倒杯水来,你饮下缓缓神。” 银杏说完,脚步还未踏出,就感到手腕一紧。 顺着纤细的指尖往榻上看,对上玉婉的目光,银杏心神颤了颤。 外头总有人人云亦云,说夫人长得难登大雅之堂,在她看来就是看夫人好欺负,非要在夫人身上挑三拣四。 夫人分明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 吹弹可破的无暇玉肌,浓密润泽的青丝,光是占了这两点就不可能丑。 而夫人还有一张巴掌大的小巧脸蛋,一双楚楚动人圆而翘的水眸。 再加上翘鼻与不点而朱的樱唇,这张脸美的没有一点缺陷。 夫人病的这几日,府里嘴贱的传夫人得了乡下人的穷痨病,已经病成了骷髅模样。 但实际上夫人就是生了病,脸色雪白,也如同湿漉漉的花儿,脆弱娇嫩,美的教人心颤。 “银杏?” 杨玉婉微哑的嗓子带了丝丝茫然,受方才的梦境影响,桃花眼里弥漫的朦胧水汽散了片刻,她才认出眼前梳着双髻的人是谁。 “哎,是奴婢。” 银杏应了声,见玉婉要坐起,连忙去拿了靛蓝色织锦齐膝披风披在她的身后。 “夫人心口难受?” 围了好了披风,银杏又去倒了杯温水,确定青花茶盏摸着不凉,才递给了玉婉,去看被她抓皱的衣口。 “做了个梦。” 玉婉回完稍怔了怔,不确定涌入她脑海的一切算不算是梦。 不过比起回忆方才的一切,玉婉打量了周围一圈,想到这地是哪,就吩咐了银杏去准备热水。 “不若夫人先见大夫?若是确定风寒好了,再沐浴更衣。” 知道银杏是为她好,玉婉没有拒绝,轻点了头,便靠在床榻边上,回想现在还有“未来”。 刚醒来时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这会儿已经理清了思绪。 这是她嫁入武平侯府的第三年,因为七天前的一场风寒,怕染病给她夫君谢巘,她搬出夫妻共住的瞻玉院,住进了这间谢家最偏远的小院养病。 按着她的预知梦,她病好后没多久就会怀上身孕,在隔年二月诞下一对龙凤胎。 从怀孕到生产,她从未仗着身孕拿乔。 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讨好谢家所有人。 风雨无阻去四喜院立规矩,从不缺席谢老夫人那儿的晨昏定省,悉心教养过继到名下的养子。 在谢巘身上她更是细心,从药膳到鞋袜统统包办,谢巘长出一根白发,不等婆母责怪,她就先懊悔自己的不足,觉得是自个没照顾好谢巘。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孩子们三岁,她为谢巘挡刀而死。 想到梦中的话本,她这般竭心尽力依然是个碍眼的炮灰女配,死后除却一片叫好什么都没有,玉婉不禁觉得可笑。 没人是蠢人,她不是不知自己的付出拿不回什么回报。 她只是觉得自己只要足够诚心,问心无愧,在旁人眼中她怎么也算是合格的谢家长媳。 但现实证明,做的再多,因为一开始身份不对,她怎么做都只会是错的。 连带她生的子女都讨不了好。 想到她死后被养残的两个孩子,她很想否认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被人书写好的话本。 但梦中的一切太真实,剧情中每一个结果,都像是她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这不是好好的,怎么就要叫大夫了?表小姐头疼不适,不知是不是被夫人你染了病!府邸里就两个府医,又住在一处,叫过来一个害了另外一个,拖延了表小姐病情可怎么办?!” 秋月与旁人说完闲话返回院子,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银杏嘱咐小丫头去叫大夫,连忙拦了小丫头。 进屋之前,秋月嫌弃地摘了腰间的帕子,紧紧包裹了口鼻,才进了屋说完。 思绪被女子尖锐的声音打断,玉婉眉头轻蹙了蹙。 秋月没见着人,话就先说出了口,等到目光触到靠在雕花床架上的玉婉,不由愣了愣。 这几日玉婉病的厉害,除却银杏,就没人进屋伺候。 她没见着人,又成日见银杏愁眉不展,自然觉得玉婉形容枯槁,快要一命呜呼。 谁想到,如今见到人,半点要死的迹象也无。 人是瘦了些,却没瘦到脱相,脸上没什么血色,可因为模样出挑,玉肤剔透,没有丑态,反倒貌美的不似真人。 不过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讨喜的! 秋月帕下的嘴角才瘪起,就感觉一道劲风袭来,热水带着瓷器擦过衣角,茶盏砸到地上四分五裂,她惊叫的跳起,差点脚绊到脚摔到地上。 “夫人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咒我死,我还要给你好脸色不成。” 见茶盏没砸到秋月,玉婉面上流出一丝可惜,瞧向一旁呆住的银杏,“去把那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拎过来,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在我面前嚣张跋扈,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我主子。” 银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是最听玉婉话的,当即抓住秋月的头发。 “放开我!” 银杏力气大,秋月被玉婉的疾言厉色吓到,反应过来要反抗就已经被银杏拎到了玉婉跟前。 随即而来的就是伴随着冷风的一巴掌。 无端挨了掌掴,银杏捂着脸愤恨地瞪着玉婉。 “夫人是疯了不成,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夫人竟然打我!” “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我,还真是彻底忘记了身份。” 话落音,玉婉下一巴掌又落在了秋月脸上。 相比第一次的不适应,这一掌玉婉使出了她能用的所有力气。 见秋月脸上浮现红肿,脸被她扇向一边,玉婉身体不受控地开始战栗。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爽。 就如秋月所说,她是老夫人赐给她的丫头,因为敬着老夫人,她一直容着秋月不把她当回事。 在话本中,她死后,秋月依然留在瞻玉院,仗着是她身边的老人,教唆引诱她的儿女走向歧路。 想到这些,玉婉连着又扇了秋月七八个巴掌。 “你是什么东西,来做起我的主了,老夫人把你送给我,是让你伺候我,不是让你轻慢我,还是你咒我早死是老夫人的意思。” 秋月面上的纱巾早在玉婉的巴掌中掉落,她倒是想跑,但有银杏拦着,只能生生立在玉婉面前挨巴掌。 “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哪敢……” 玉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秋月生知不能应了她的话,连忙识时务地跪着求饶否认,“奴婢是下人,老夫人送奴婢过来是伺候夫人的,夫人饶过奴婢,别再打奴婢了!” 见她哭的脸上脏污,玉婉嫌弃腌臜,没再动手。 重重喘了几口气,听到秋月的求饶停下,玉婉伸脚往她肩上一踹:“犯了那么大的错,觉着哭几声就完了?” 秋月“嗷”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她是家生子,因为生的好嘴甜,在老夫人那儿伺候的时候也是受宠的那个。 她从未受过这般的羞辱,而且这羞辱还是她看不上的玉婉给予的。 触到秋月藏不住的怨恨的情绪,玉婉扯了扯嘴,让银杏拿来了桌上剩下的品茗杯。 除却已经砸坏的那一个,剩下五个,她一一砸在秋月身上。 每盏茶杯都装满了水,有些茶盏落地碎了有些没有,没碎的她就让银杏捡起,砸到秋月身上直到砸碎为止。 “这一枚双鱼青花瓷杯就比你的命还贵重,现在一下子毁了六个,你便是下一刻去死也算是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屋里没有升火盆,温水身上耽搁了一会就成了刺骨的凉水。 秋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活像是钻了水井的女鬼。 她一边抽泣一边发抖,模样好不可怜。 “夫人饶命,不要杀奴婢……” 玉婉冷冷地瞧着她,这点报复相比她做的那些事算是什么,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只能先泄一丝气愤。 “滚吧。” 听到玉婉冷呵,秋月没有片刻犹豫,连滚带爬跑出了里屋。 “夫人……” 秋月走了银杏依然没有回神,她咽了口口水,不知道夫人是被什么梦魇住,能变化那么大,对秋月不客气不说,还打了秋月。 不过夫人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爽快了。 因为有老夫人撑腰,秋月早就忘了主仆尊卑,若不是怕给夫人惹麻烦,她早就想教训秋月。 “叫小丫头收拾屋子,咱们回瞻玉院。” 被秋月那么一打岔,她思绪整理的七七八八,也没了在这里等待大夫看诊,沐浴完了再离开的院子的心思。 瞻玉院有个谢巘专用的温泉池。 比起在木桶里洗普通的热水澡,这个气候洗温泉池才是自在。 新文开张,留言从四面八方来,抱抱宝宝们[撒花][抱抱][烟花] * 存稿期间改了五版大纲,原本是打算写穿越的,但最后写土著觉醒更顺手,就写这版了,不喜欢这个梗的,咱们下本再见咯[抱抱] 这本基调还是苏爽,女主不吃苦,能用打巴掌和发疯解决的事情绝对不讲道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玉婉打人的事,她还没踏入瞻玉院就传遍了武平侯府。 “你说你这是巘哥儿媳妇打的?” 谢老夫人盯着面前告状的丑丫头,有些怀疑自己耳朵。 年岁大了便不喜欢有人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更何况是恍若哭丧的嚎哭。 秋月人没到,老夫人听到声就垮了脸,打发人去整治,谁想到妈妈打帘出去,哭声没停,反倒把人带进了屋。 她正要发脾气,就见自个带人进来的妈妈露出了了不得的神情,说玉婉打丫头。 “回老夫人的话,就是大少夫人动的手!” 秋月捂着脸,惨惨戚戚,“老夫人可要给奴婢做主啊,大少夫人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往奴婢身上砸了好几个茶盏,说茶盏比奴婢命贵,奴婢得几个茶盏陪葬,已经占了便宜可以死了……” 玉婉扇秋月巴掌使了全身的力,还不是只打一巴掌。 秋月湿漉漉的脸上又红又紫,连带头看着都肿大了一圈。 谢老夫人一开始根本没认出跟前跪着的人是秋月,听旁边的下人开口,觉得更惊。 “你可是说了什么?巘哥儿的媳妇不是在偏院养病,连身都起不来,怎么会有力气打你?!” 听到秋月肯定脸上的伤出自玉婉,还说什么砸茶盏,谢老夫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不是她维护玉婉,而是她怎么想玉婉都没那么个胆子。 谢老夫人说完,一旁伺候的曾妈妈也忍不住开口:“可是你这个贱皮子不分尊卑,说了什么要命的歹话,惹得大少夫人生了那么大的怒气?” 接连两声质问,秋月红肿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她不觉得她自己在玉婉面前说错了什么,以往她对玉婉也是那么个态度,但玉婉从未追究过她。 这次也不知玉婉是中了什么邪。 “奴婢没说什么……” 她觉得她说的那些话不碍,但那些话又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让人审判,只能呐呐为自己辩解。 见她这样,谢老夫人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纷纷觉得是秋月说了极难听的话,才惹了玉婉发那么大的火。 无端被那么吵了一通,谢老夫人不满地挥手赶人:“回去好好伺候,你是我院里送出去的人,别毛毛躁躁不懂规矩,丢了四喜院的脸。” 谢老夫人这举动其实是偏向了秋月。 在她看来玉婉的脾气不是受了大委屈,不可能对秋月动手。 如今秋月过来告状,她就得不管,免得追究起来闹大秋月不占理被赶出瞻玉院。 秋月还要再说,却被看懂主子眼色的曾妈妈拉出了屋子。 “你还想老夫人给你做什么主,你说话难听得罪了大少夫人,你还想把事摆在台面上,让所有人晓得你以下犯上,冒犯了主子,做主子给你一个下人赔罪的美梦?” “妈妈,我就是为表姑娘说了两句话,我哪敢冒犯大少夫人。” 秋月没想到自己受那么大的委屈,老夫人根本不给她做主,扯着曾妈妈的袖子,结结巴巴地把在偏院发生的事倒的一干二净。 “我就说了句怕表姑娘病情加重,大少夫人听不顺耳,罚我跪就是了,又是打我又是要我的命,简直没把我当个人看。” 脸上的巴掌印隐隐发疼,秋月越说越委屈,本以为她来告状,老夫人就是不把玉婉叫到四喜院说一顿。 也会安慰她几分,她再回瞻玉院也有专人送过去,敲打玉婉几句。 谁想到得一人灰溜溜地回去。 想到玉婉看她的眼神,秋月不禁抖了抖,扯着曾妈妈的衣裳不放:“妈妈陪我回瞻玉院吧,大少夫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一个人回去真怕今晚就被她磋磨死了。” 曾妈妈见她越说越不像样,抽出了自个的衣摆。 见自个的茄花色绸衣被秋月扯出了印子,曾妈妈不由翻了个白眼。 “你少在我这儿装,大少夫人那么好脾气的人你也能惹怒,可见你定然是说了更不像样的话,你自个回去,若是不想回,四喜院也没留你的地方。” * “夫人,秋月回来了。” 听到小丫头传话,银杏一边给玉婉擦拭湿发,一边庆幸道。 主子对秋月动手,她越想越后怕,就怕老夫人发难不顾主子大病初愈,把主子叫到四喜院立规矩。 把头发擦得半干,银杏擦了擦手,取了从大少爷柜子里拿的发油,小心地抹在了玉婉的发丝上,用打磨仔细的花鸟螺钿白水牛角梳给玉婉通发。 第一次摸上这些好东西,她的手不禁有些发颤。 今日她遇上了太多不解的事情。 从主子动手到回瞻玉院后,用了独属于大爷的温泉池,到打开了放大少爷东西的柜子,不是往里面添置东西,而是取了东西自用。 这一桩桩事放在以前都是不可能。 因为大爷爱洁,用具向来是独一份,夫人不会去用,只会仔细打理,不过其他人手的亲自伺候大爷。 “夫人,这发油快没了,还要准备东西再做吗?” “再做,把里头的檀香换做桂花,或是茉莉,木香味我不喜欢。” 玉婉闭着眼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妆花遍地金缎绒被,头放在专门打造的木枕上,听到银杏询问,她回道。 “啊,可大爷不喜欢香味,若是在发油里加了花香,怕夫人到时候你怎么劝,大爷也不肯用了。” “那就别用了,免得委屈了他,我用就是。” 玉婉的话带了两分火气,但这火气不是冲着银杏,而是对于脑子进水的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因为发现谢巘头上有了一根白发,仿佛觉得他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受了天大的苦楚。 又是去询问大夫,又是收集民间的方子,做了芝麻糊,阿胶糕谢巘不喜欢,她就去想外用的法子。 养发露的方子不难,但谢巘这个人难伺候。 药放多了嫌臭,遮盖的香木又觉得味媚,她一次次调配,费了大半个月,才制出这一罐谢巘点头接受的发露。 而那么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东西,她却是一点都不用,生怕自己身上有了跟谢巘身上相同的味道,让他嗅到觉得不适。 她怎么就那么贱啊! 求着别人用她手腕磨破皮制的东西,还担心别人用了觉得她这双手不够高贵,丢了别人的人。 越想玉婉火气越重,也不再继续躺着,换了身衣裳,让银杏去把瞻玉院的下人全都集中了起来。 本想若是有谁懒懒散散,如秋月一样不把她当回事,她正好有了泻火的人选。 但就因出了秋月这桩事,瞻玉院的下人看着都比平日老实。 打量她都不像平日一般直接看她,而是低着头抬起眼角偷瞄。 瞻玉院院内伺候的下人一共有十八人。 除却秋月和银杏,还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管事妈妈,四个粗使婆子,除此之外,因为瞻玉院设的有小厨房,还有两个厨娘负责伺候饮食。 那么多的下人,她病的起不来身,也不敢多叫了人去偏院,只是带了银杏和两个小丫头。 秋月会去,不是晓得本分,而是纯粹到处闲逛看笑话。 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头,玉婉这个会不止觉得自个贱了,还觉得自己是个癫的。 谢巘不也就长了一对眼珠,一张嘴巴,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她怎么就会觉得那么多人还伺候不好他,在病中还想着他吃的好不好,穿得妥不妥帖。 “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 开口的是院里管事,丘妈妈。 丘妈妈是谢巘的乳母,瞻玉院向来都是她在管事。 平日相处因为知道谢巘敬重丘妈妈,她对丘妈妈极为客气,而丘妈妈不同秋月,对她还算尊重。 听到丘妈妈询问,玉婉瞥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茬,眼眸看向了秋月。 “上前,跪下。” 秋月被曾妈妈赶回瞻玉院后,就躲着不愿见人,玉婉唤全院子的下人,若不是丘妈妈让她也要到场,她根本不想过来。 谁知她藏在人群中,还是被玉婉瞧见了。 听到玉婉开口,秋月颤了颤。 玉婉铁定是被邪灵附体了! 不若怎么会那么奇怪,难不成她今日真要死在这儿? 秋月磨蹭不想走出人群,就听到玉婉又出声道:“你们现在晓得她的脸为何挨了巴掌?不听命令,嚣张跋扈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又出言不逊,咒我早死。”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 秋月被吓的不敢磨蹭,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肉膝落在青石板上,砰的闷响让在场人心中都震了震,原本还有的细碎声响彻底没了,院内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响。 “怎么,你没有,那是我说谎冤枉你了?” 玉婉踩着缠枝纹嵌珍珠缂丝软履,慢悠悠地走到了秋月跟前,原本柔嫩的嗓音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你倒是仔细说说,我是如何恶毒,如何冤枉了你这个单纯无辜,教人心疼的小可怜。” 秋月第一次觉得玉婉的笑如此恐怖。 她不像之前一般还能注意到玉婉的模样美丑,只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是奴婢嘴贱,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秋月不敢接话,抬起手开始扇自己巴掌。 玉婉不开口,秋月的巴掌也不敢停,怕玉婉不满意,一巴掌比一巴掌打得狠。 等到不算空荡的瞻玉院都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玉婉停住的脚步才开始移动,不急不缓地走回原位,看向瞻玉院的其他人。 “一场大病,我的心火被烧旺了三分,以往能忍的烦闷,现如今是一丝都受不住了。秋月给你们打了个样,别叫我再听着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事前先想清楚是我的下人,还是我的祖宗。” 玉婉慢条斯理地说完,地上便不止是秋月一人跪着。 “夫人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伺候夫人,不让夫人感到任何不快不适。” “要真做到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们顾及我这个病人。” 看着一地快低到地下的脑袋,玉婉火泻的差不多,回屋前吩咐了声:“准备晚膳,我饿了。” 主屋的门扉关闭,一地的人才有了起来的动静。 茱萸连忙去扶丘妈妈起来:“夫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压低声音说完,她看了一眼秋月肿成猪头的脸,想想方才玉婉说的话的语调,现在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下人做错事,主子训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叫不知怎么。” 丘妈妈训了茱萸一句,想到玉婉说要准备晚膳,犹豫了片刻,亲自去问了玉婉晚膳想用什么。 这从屋子的一进一出,丘妈妈就知道自己的举动没有多余。 谁想玉婉病了一场,不止脾气变了,口味也变了个彻底。 第3章 第三章 “这是夫人要吃的?怎么那么重口?” 茱萸凑到丘妈妈身边看她写食单安排,不由惊讶问道。 大爷喜好清淡,偶尔会吃一些甜口,玉婉嫁入谢家之后,一直与大爷是相同的口味。 不喜浓油赤酱,不爱吃那些加了花椒茱萸一类热炒。 她还听厨娘私下说夫人这个主子太省事,喜好完全与大爷一模一样,不需要她们私下费心琢磨。 “往常怕是夫人都是在迁就大爷的口味。” 写好了食单,丘妈妈提醒茱萸道,“若不想落到秋月那般的下场,就把皮绷紧了,夫人不会再像以往那么好糊弄。” 想着玉婉今日展现出来的气势,丘妈妈面色深沉。 大爷这桩婚事,任谁看起来都是大爷吃亏受了委屈。 当年老太爷跟杨家太爷情分好,还未娶妻前就给没影的儿女指腹为婚。 后头老太爷越升越高,成了开国功臣,陛下赐了爵位,而杨家太爷却因伤拿了抚恤早早返乡。 两家至此已经天差地别,曾经定好的婚事就该成了戏言才对。 可谢老太爷不愿言而无信,女儿年纪太小没赶上跟杨家结亲,就把婚事推到了下一辈头上。 才有了三元及第的谢家玉郎娶了乡下姑娘的笑谈。 娶了一个出身不相配的妻子,大爷委屈,他们这些在旁边伺候的也跟着为大爷委屈。 不过三年看下来,杨氏性子温顺,一心为大爷着想,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本分知趣,没给大爷带来过什么麻烦。 至于迁就大爷的口味,她能嫁入侯府,成了大爷的妻子,这是京城多少名门闺秀都羡慕不来的,本就该步步退让。 有些不满玉婉为了威慑改变的口味,但今日玉婉对秋月发脾气,她并不觉有什么问题。 反而觉得这威立的不错。 作为谢家长媳本就该这般,让丫头欺负到头上,丢得是大爷的脸。 “也不知秋月到底是说了什么,惹得夫人有了那么大的变化,也不知道过几日消气后会不会恢复寻常。” 茱萸不知道丘妈妈在沉思什么,她拿着食单,想到自个要东跑西跑,又是找管事拿条子,又是取东西,不由感叹。 “大爷回府应该就能好了。” 夫人最在乎的人就是大爷,定然不会想被大爷看到性子凶狠的那一面。 只要大爷回来,夫人再大的火气都能消失无踪,恢复以往。 * 用完一顿合心意的饭菜,玉婉站在紫檀顶箱柜前头,开始一件件扔自个喜欢的衣裳。 嫁入谢家后,谢家人没亏待她。 吃穿用度,送到她面前的不比谢巘差。 甚至谢巘怕她没有底气,还送了她铺子庄子,让她同其他高门贵妇没什么区别。 但她却从未在这些事上享受过一分一毫。 她口味重,因为第一次与谢巘用饭时,她盛了一勺子蒜蓉,留意到谢巘轻蹙起的眉心,她硬生生改了自个的口味。 去吃那些甜滋滋的肉食,或是寡淡的清蒸。 穿衣上谢巘倒是没对她皱过眉头,但因为她的妯娌周氏早年丧夫,二十不到就成了孀妇。 她一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周氏便挂脸垂泪,像是她做了天大的恶事。 为了让周氏顺心,她便抛了曾经的爱好,同她一般穿一些颜色素淡的衣裳。 至于谢巘送她的那些铺子,她怕谢巘嫌她蠢笨,亏了银两,说是在她名下,却是全权让谢巘的管事管理,每季的出息她也全都花在了谢巘身上。 当然,她曾经做的这些傻事,错不在他人,是她愚蠢活该。 若她是个有出息的,她的儿女就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扔完了不喜欢的衣裳,看着空了大半的柜子,她先去小库房找了些料子,觉得不够才吩咐银杏:“明日问丘妈妈领了牌,去请瑞锦阁的人过来,说我要做衣裳。” 玉婉说完停了片刻,觉得光是新衣裳不够,又道,“再去瑶华坊一趟,我还要瞧瞧首饰。” “奴婢记着了。” “差不多了,我困了。” 玉婉手指遮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大病初愈,她就算没觉得身体有哪儿不适,也得好好养着。 从话本中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自个都不把自个当回事,那被旁人欺负也是活该。 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尾巴摇的越欢,就让人越清楚她与他们不同,上不了台面,做不了与他们一样的人。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大爷回不回瞻玉院?” 伺候完玉婉洗漱,银杏纠结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这段时间大爷公务繁忙,常歇在官署,已经好几日没有归府。 问也是多此一问,但去偏院养病之前,每日夫人都是问了消息,确定了大爷不回,才会闭眼休息。 “他回不回与我要休息无关。” 瞧见银杏脸上的忐忑,玉婉知道她是不解她的改变,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磕磕绊绊适应她的变化。 朝银杏扬了扬唇,玉婉态度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了银杏一跳。 “以前的我中了邪,觉得我处处不如谢巘,所以要对着他低声下气,恨不得当脚凳被他踩在脚下才舒坦,生了场病我算是脑子清醒了,他谢巘何德何能值得我对他好。” “夫人!” 银杏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玉婉会说出这一番话。 咽了咽口水,她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小跑到门边确定门扉紧闭,没人偷听才返回玉婉的榻前。 “夫人怎么这么想……这么想……” 银杏是玉婉的陪嫁丫头,是玉婉唯一带进谢府的自己人。 玉婉这三年的改变银杏看得太清楚,那些打碎牙往肚里咽的委屈,她看着不是不难受心疼。 明明凭着主子的样貌,杨家的家底,若是嫁个小富人家根本不必那么委曲求全。 但大爷又是真的惊艳才绝,让主子心慕。 一时间银杏说不出玉婉转变的心思是好是坏,急的双眸都含了泪。 “好了,我能想明白是好事,你可别哭,往后咱们主仆俩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苦不吃亏。” 玉婉拭去了银杏眼角的泪水,宽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日夜不休的照顾我,我给你放几日假,明日就让茱萸与香桂进屋伺候。” 哄了银杏半晌,等到屋里的烛火熄灭,玉婉枕上软枕,疲倦上涌,没一会就有了睡意。 只是她这睡意还未成型,就被人打断。 门扉上的铜环屈戌碰触木门发出响动,因为屋内角落点了一盏起夜灯,玉婉一睁眼就瞧见了门扉开启后拉出的黑影。 “银杏?” 玉婉疑惑地唤了声,就听一道裹着寒风低哑的男音响起:“今日歇那么早?” 话落音,一袭暗绯锦衣的谢巘走到桌前,从螺钿匣子里取出火石,点亮了屋中的大烛。 浓郁的墨色被橘红侵蚀,谢巘接连点燃了三根烛火,等到屋中有了足够的光亮才看向床榻,端详几日不见的妻子。 相比最后一次相见,玉婉下颌瞧着要削瘦两分,不过气色要好上许多。 浓郁的嫣红从脸颊由浓转淡一直蔓延到了眼尾,让带了困意的朦胧眼眸带了一丝若有似无勾人。 谢巘目光从她的脸下滑一寸,看向她没合拢的肉粉色绢布中衣,除却露出了一小节凸起玉锁,还有一块小小的桃红主腰软绳。 倒是少见她穿那么鲜的颜色。 “病愈了?” 第一个问题没听到回应,谢巘知晓自个不该继续那么打量下去,转而问了第二个问题。 四目交接,谢巘清晰地看见玉婉的眉心蹙了蹙。 大约是未想过玉婉会对他蹙眉,他下意识有了第三句询问:“还是不适?” “夫君是想问什么?怕我病没好就回瞻玉院,把病染给你?” 玉婉靠住软枕,懒洋洋地瞧向谢巘。 话本中她与谢巘应该是七日后才会见面,而她就是那次有了双胎。 谢巘出现的时间不对,她才会有开始的呆怔。 但想想他回府也没什么奇怪,他为了方便偶尔歇在官署,不是死在了官署,今日她性情大变,对秋月动手,传到他耳里不奇怪。 果真,他把手中的红木花鸟提盒往桌上一放,就道:“听音是好全了,那丫头若是冒犯了你,你不想留,送出瞻玉院就是。” 能把她气到动手,到现在都还有脾气,哪怕是谢老夫人送的人,也不必再留。 “在夫君看来,咒我去死的丫鬟,我能做的就只是把人赶出瞻玉院?” 女子娇柔的嗓音,软甜如莺啼,说出的话却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谢巘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没急着去喝解渴的茶水,而是再次看向玉婉。 这次他凤眼微微眯起,看得比方才要认真几分。 听到长随传话,说她打了秋月,他听着稀奇,想着她的性子,不若是被欺负狠了,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所以就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特意回府瞧一瞧她。 现在看着她不像是受了委屈,反倒像是吃了呛药。 不似往常一般称他爷,而改唤他夫君,姿态反而比往常多了疏离。 “既是老夫人送你的丫头,你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谢巘不想在没意义的事上歪缠,手指搭在红木提盒上指腹敲了敲,“我从母亲那儿过来,这是她吩咐厨房给你煮的参汤,你喝了再睡。” “夫君真好,哪怕是打扰了我这个差点没病死的人睡觉,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就一心想着对我好,让我困倦的时候喝养气血,升精神的汤水,直接睁眼到天明,也不用愁苦半夜需要起夜了。” 入口不是喝惯的茶叶,谢巘眉心本就有了一丝褶皱,听到玉婉说完,他的眉心彻底皱到了一块,倒映着橙色烛火的凤眸幽沉冷冽。 “你在对我不满?” 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嗓音,沉入了更深的水底,清晰,冰冷,直指榻上姿态慵懒,嘴角似笑非笑的玉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