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周国第一美男【重生】》 第1章 第一章 顾长玉坐在马车内,掀开竹帘一角,看着马车外面闪过的陌生环境以及行人,接受了一个很荒唐的事。 他穿越了,而且原主还是重生。 他带着原主的记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一生。 原主出生在大周国顾家,这个家族说不上什么大家族,也没有什么权势地位,但不管是在当世还是后世,它绝对都是一个名气比肩萧裴楚谢许五大家族的存在。 只是因为这个年代崇尚美男,而顾家盛产美男。 顾家的发家史,算不上什么光彩。顾家祖上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第一位发家的先祖名叫顾晏,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一位大官养做了面首,后来荐他做了个小官。 而他穿越的这个大周国,社会风气和以往朝代都有很大的不同,这个朝代极度崇尚自由,不同于以往封建礼教对人诸多束缚,行事随性放诞,洒脱不羁,并以此为风尚,人人争先效仿。而且这个朝代崇尚美男子,男子多以阴柔为美,好男风,达官贵人大多家里都养着面首,男男成婚也被视作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而只要是出生在顾家的孩子,无一不是有着惊世容颜。这让顾家凭借着容貌优势,成为大周国名气话题最多的家族。 不管哪家达官贵人举办宴会,必要请到顾家人到场,充当门面。顾家人也因美貌,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少趣谈。 比如顾长玉的父亲顾怀瑜,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每次出门都被围个水泄不通,有一回去安国寺上香,因为挤来观看的人实在太多,治安顿时混乱,他父亲在混乱中竟然被人活生生踩死,享年二十六岁。 此事留在后世颇有些趣味,不过在当时,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顾家走了狗屎运,凭借着美貌,竟然也官运亨通起来。 顾家后代世袭大鸿胪一职,这一官职的主要任务就是接待外宾。每次一有外宾前来,顾家的人一律整整齐齐站在那里,颇有供人欣赏的意思。 这个官职并没有什么实权,纯粹一个门面而已。顾家人因美貌扬名,自然在学问上不下什么功夫,天天研究的便是穿着打扮,典型的绣花枕头。 顾长玉因为父亲去世得太早,加上他父亲当年风头太盛,遭到了顾家人的嫉妒,所以他死后,顾长玉的处境变得非常困难,后来索性将他送到乡下去养,十五岁的时候因为皇帝问了一嘴,才不得已将他接了回来。 三年前,顾家人集体回乡祭祖,沿途万人空巷的景象到现在还是梁京城百姓官员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原主顾长玉在一众美玉中脱颖而出,将其他人比了下去,得了个“玉中仙”的称号,由此名气大燥。 而原主悲惨的人生,正是来源于这个称号。 因为这个称号,顾长玉被当朝大司马萧璟玄看上,养做了面首。 萧璟玄何许人也,当今五大家族,萧裴楚谢许,萧家排在首位。历史上,萧家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家族,族中之人,遍布朝堂,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而萧璟玄作为萧家最有出息的后辈,十五岁开始上阵杀敌,屡立战功,仅二十五岁就被封为大司马,大周国最高军事长官。 在别人看来,顾长玉能被萧璟玄看上,是顾长玉天大的荣幸,而原主确实也因此萧璟玄的青睐,在顾家扬眉吞气起来。 只是萧璟玄不是个什么好人,虽然将顾长玉养在了家中,外面照样花天酒地,浪荡得很。没过多久,对顾长玉就不甚在意了,很少回来。一年后,他又娶了安国侯楚慎的女儿楚婉吟,之后就去打战了,楚婉吟天天有事没事来找他的麻烦。 原主性格本来就唯唯诺诺,加上心理素质又差,由是变得郁郁寡欢,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越来越差,最后郁郁而终。 那时萧璟玄正打了胜战回来,可惜顾长玉并没能看上他最后一眼。 顾长玉大学学的是历史专业,对这个朝代的风俗习惯很感兴趣,他今年大四,本来正在准备写毕业论文,论文题目就叫做《论大周国时期社会风俗习惯及由来》,所以近段时间,他每天都窝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本来还在图书馆看书,看着看着突然犯困起来,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没想到醒来就来到了这里。 顾长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经过各种自虐的试验,他觉得这若是在做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真了。 原主重生的时间正是三年前,也就是顾家人集体回乡祭祖后不久。这个时候正是顾长玉名头最盛的时候,也是他悲惨命运的开始。 若不想重蹈原主的覆辙,顾长玉第一步要避免的,就是和萧璟玄碰面。他记得上一世,和萧璟玄碰面是在萧家的一次宴会上,好像就是不久后,所以只要那次想办法不去,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马车走在了一条泥泞小路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他三哥顾时安。此时他手里抱着一床琴,将头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马车的颠簸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顾时安的容貌比顾长玉差不了多少,而且顾时安和顾家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顾时安喜欢读书,偶尔还能做几首诗,琴也弹得很好,这让顾时安的名气凌驾于顾家其他人之上,族中弟子也纷纷抢着巴结。 正因为如此,他性子非常高傲,将顾家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达官贵人家里举办宴会,想要宴请他,他也常常要看对方的身份地位够不够,才决定要不要去。 此时他们要去的,是梁京城五大家族中的裴家。 裴家大公子裴珏,梁京城众名士之首,无数文人想要一访却不得见其面的高冷人物。 这个裴珏是个琴痴,平时不住裴府,一个人住在西郊的“清风别苑”。清风别苑坐落在山、水、竹之间,裴公子性子清淡,不爱与人交往,独爱琴成痴,整日里一个人抱着琴,于山水间抚琴为乐,神情萧散。 顾时安看到其他人都是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独仰慕裴珏非常,知道裴珏爱琴成痴,就苦练琴技,每天练琴时间不低于四个时辰,手都练出血了还在练,刻苦非常,终得裴珏青睐,常邀他来清风别苑抚琴,顾时安由是更将谁也不放在眼里。 此次裴公子在清风别苑内举办清谈会,特意邀请了他和顾长玉,从接到邀请的那天开始,顾时安便开始没日没夜的练琴,刻苦程度令人咋舌。 不过他对于裴珏同时也邀请了顾长玉一事感到非常不痛快,因为在他看来,顾长玉会受到邀请,完全是因为那个“玉中仙”的称号,这个称号让他痛恨非常,事实上,此人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甚至配不上让裴公子记住名字。 顾时安睁开眼,发现顾长玉在看自己,声音冷冷道:“你在看什么?” 顾长玉笑道:“你坐我对面,我不看你看空气吗?” 顾时安皱了皱眉,他没想到顾长玉竟然会顶自己的话。以往这种情况,顾长玉都是赶紧低下头,哪里还敢做声?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因为他懒得和他多废话,“不会真以为接到了裴公子的邀请,就有多了不起了吧?不过慕名想看看你那幅皮囊而已,真以为能得到裴公子的青睐?” 说着他摸了摸身上的琴,这张琴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梁京城第一琴师师衡那里买来的名琴,自信此次集会,必赢得所有人侧目。 顾长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笑一声并不作声。 马车很快在清风别苑前面停下,这里已经停了很多马车,不断有人从马车上下来进去。 顾长玉在顾时安后面下了马车,眼前出现一道精致的山门,上面写着“清风别苑”四个大字。门后面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高屋建瓴,而是空荡荡的一片,似乎这里只是一道门,真正的院子,还得进了门再往里面走。 门口守着两个小童,道童的装扮,让人误以为是来到了深山老林里面的一座道观。 两人递了请柬进去,入眼是一片苍翠的青竹,青竹另一边是一座山,入耳是风声、竹声、以及隐隐约约的水声。清风别苑将这片翠竹与山一并收纳期间,房屋就建在这片翠竹的后面,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往深处,环境极为清幽。 有小童在前面引路,一律都是道童的打扮,年龄很小,生得粉雕玉琢,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不愧是裴公子啊,光住的地方就如此与众不同。”身边进来的人,看见眼前的景致,无一不在感叹。 顾长玉跟着小童往前走,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一座并不算华丽的建筑,建筑前亭台楼阁,池塘假山,曲水流觞,景致风雅宜人,此时那里已经坐了很多名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大周国的清谈会,千古以来一直为文人所仰慕称道,顾长玉没想到自己刚穿越到此,便有幸一览此胜会。 顾时安进来后,便甩下他独自走开了,顾长玉并不认识什么人,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他看到一张木几前坐着一个酒鬼,清谈会还没有开始,他好像就已经喝醉了,靠着身后一棵大树,可能是喝得热了,他的衣服是敞开着的,头发散了一身,看上去衣裳不整,甚不雅观,但容貌却是极美。 顾长玉见他旁边没有人,于是走过去,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他一直问了三遍,那个酒鬼才抬眸。神情疏懒,嘴唇单薄,眼角细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喝得红润的嘴角微微扬起,伸出一只手来作势要摸他的脸,笑道:“好漂亮啊。” 只是他坐着,顾长玉站着,他并没有摸着,头靠在身后的大树又睡了过去,手上拿着酒瓶,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 他靠着的是一株花树,此时花正开得艳,细细的粉色花瓣落了他一身,看上去绝美无比。 顾长玉在他旁边坐了下去,整了整衣襟。在他前面,是一条人工引流的曲水,曲水中不时有花瓣飘过,水流平缓。 刚坐下,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娇娇的声音:“萧将军,你又骗奴家,奴家不和你玩了。” 顾长玉惊住,目光看了过去。 这里的木几大多都是沿着这条曲水面对面摆放着的,方才顾长玉只顾着在这边找空位,没注意对面的人,此时看过去,吓了一大跳。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萧璟玄,萧璟玄躺在木几前,脑袋还放在一名男妓的腿上,在他旁边,三个容貌娇美的男妓帮他捶着身子,他与那些男妓玩着游戏,其中一人输了,不想喝酒,和他撒着娇。 顾长玉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那张侧脸。萧璟玄长得极好看,不过并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阴柔的长相,萧璟玄的五官偏硬朗,是那种带着很强攻击性的长相,让人不敢多看。 顾长玉看着他那张侧脸,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脖颈处喉结清晰可见,听见那人撒娇,萧璟玄伸出一只手,食指背面轻轻在那人脸上刮了一下,道:“乖,喝了这杯酒。” “萧将军,你一直叫奴家喝酒,奴家醉了怎么办?”那人扯着萧璟玄的衣服道。 “醉了?醉了本将军就找个没人的地方……” “萧将军,你别乱说!”那人捏着拳头轻轻锤了萧璟玄一下,满面通红。 顾长玉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萧璟玄是在不久后的萧家宴会上,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他?还坐在了他对面,有这么倒霉吗? 顾长玉准备在对方还没有看到自己之前,换个地方。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起身的动静被对方听到,顾长玉看到萧璟玄微微侧过头来,紧接着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萧璟玄一只手拿着酒杯,看到对面之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睛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停在了他的脸上。 渣攻!!!不过不用担心,攻的存在感很低,大家也可以将本文看做全员攻! 日更,更新时间每天中午十二点。 另:求个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顾长玉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被萧璟玄看上,此人不但风流浪荡,更是一个可怕的偏执狂。被他看上的人,若是敢和别人有什么暧昧的举动,被他知道必得脱一层皮。即便已经不喜欢,也绝对不允许! 萧家权势滔天,即便萧家的人当街杀人,也绝不敢有人生事,萧璟玄随手杀死的人更不在少数。 而且顾长玉深知这个朝代的历史,再过几十年,就是一个乱世。而萧璟玄这个杀神,后半生更是剑走偏锋,到处征战,甚至反叛朝廷,自立为王,妄图统一天下,后来死在了战场,功败垂成。 若想活得久些,千万不能被这种人看上! 可此时对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顾长玉这个时候走,未免有些刻意,况且旁边已没有坐处,到处找座位好像更奇怪。 顾长玉一时为难,耳边突然响起嘈杂声。 “裴公子来了。”有人道。 顾长玉看了过去,只见竹林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道童。这人身披一件白色鹤氅,从一片翠绿的竹林中走出,超然卓绝的气质,好像是与翠竹融为一体。远远走来,白绿相间,让人眼前一亮。 眉眼细长,神情闲散,如仙鹤降临。 不愧是名士之首!顾长玉不禁感叹。 顾时安盘膝坐在一处假山之上,腿上放着琴,旁边是假山上流下曲曲折折的水流。 裴珏出来的那一刻,原本喧闹的现场有一瞬间的安静。正低头全心弹琴的顾时安抬头,就看到卓然于人群、仙人之姿的裴珏由两个道童簇拥着走了过来,顿时激动起来。 “裴兄气质卓然,比我更不似凡尘中人啊!”坐在顾长玉另外一边,一位道家打扮,臂弯处夹着一柄拂尘、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拈须笑道。 裴珏狭长的眼神中,有着一种长期与世隔绝的淡然,通身散发出的闲散气质,又无端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 路过顾长玉时,他的目光在顾长玉脸上停留了两秒,而后笑了笑走开。 裴珏走到前面,简单说了几句话,清谈会便开始了。 不同于其他的集会,清谈会形式非常散淡自由,无非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大谈玄学,谁的谈论更超然玄妙,便会赢得喝彩。 过程也非常自由,不受任何限制,可几个人坐在一处,亦可在那竹林中、山间边走边谈,还有些人,虽然来参加,却并不参与谈论,一个人在那假山边、池子边呼呼大睡,更有甚者,聚在一起玩起了猜拳赌博。 而顾长玉身边这位兄台,从头到尾一直在喝酒,身上散发出的酒味都要把人淹死。 裴珏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目光看了过去,独他在那里喝个不停。 顾安的主要任务就是弹琴助兴,给集会营造一个舒适高雅的背景音乐。他有意要在此次集会中,给裴珏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所以裴珏出来后,顾安的琴声就弹得更入心了。 亭台前的草地上有一张很大的石床,石床上铺着精致的软褥。裴珏并不参与清谈,此时,正一只手撑着太阳穴,侧躺在石床上,闭着眼睛,姿态慵懒。像是睡着了,但一只手有意无意拍打着身子,证明他并未入睡。 白色的氅衣落了一地,连带着他那一头秀发,一道落在地上,嘴角始终盈着一抹淡淡的笑。 顾时安弹着很缓慢的琴声,他手打的拍子,好像是在应和琴声,大约是在闭目赏琴吧。 不知过了多久,裴珏从石床上懒散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顾长玉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一直在看自己。 不过这里这么多人,他们隔得又远,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也很正常。 顾长玉赶紧别开目光。 坐在他对面的萧璟玄,目光早已经收回,和他带来的那些男妓们玩游戏喝着酒。 裴珏走到他身后停下,顾长玉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看自己,正要回头,裴珏突然轻轻一脚踢在了他旁边喝酒之人身上,嘴里小声骂了一句:“酒鬼。” 原来是在看他啊,顾长玉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旁边这个酒鬼身份还不简单啊。 “这位想必就是‘玉中仙’顾六公子了。”顾长玉听到对方道。 顾长玉回头,从团蒲上起身,笑了笑行礼,道:“裴公子。” 裴珏对着他那张脸打量了一会儿,笑道:“果然不愧‘玉中仙’的称号,顾公子,久仰了。” 裴珏对他回了一礼,而后走开了。 顾长玉重新在团蒲上坐下,刚要拿过木几上的茶喝,感觉到对面一个目光,不自觉一个激灵。 萧璟玄拿过酒杯喝酒,眼角余光却将这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笑意还在,却又让人无端战栗。顾长玉记得,他每次杀人时,也是这样的笑意。 一个很可怕的人!这一世无论如何要离这个病患远一点。 “长玉,你也来了?”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顾长玉回头,见来人是洛子昶。 洛子昶出生于一个小门户,在家中处境和顾长玉差不多,所以两人自然而然玩在了一起。 “你也来了?”顾长玉有些吃惊,洛子昶出身平平,样貌平平,学问更是谈不上,按理来说,这样的集会,应该是请不到他的,怎么他也会来这里? “嗯,是子南带我来的。”洛子昶道。 顾长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不远处正和一群人论道的盛子南。 盛子南是个外地书生,跑到梁京城求取功名,写过很多诗文,凭借一篇《梁京赋》名气大躁,在文人中颇受推崇。 此人家境不错,是个地方大族。身上有种儒雅的气质,举止谦和,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与洛子昶相好。 这个朝代文人游玩常常挟妓,带男相好女相好更是再正常不过,甚至还可以算是一种风尚。 “子南在和其他人谈论老庄,我又说不来,太无聊了,还好看到了你。你是不是也怕别人找你说话,才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洛子昶问。 顾长玉从小被放在乡里长大,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没念过什么书,些许认得些字罢了。 顾长玉点点头。 “唉,都怪我们没念过书,每次集会都像个傻子似的,不过现在子南在教我读《庄子》,书中的论述果然博大,长玉,你有空也得多读读书。” 顾长玉笑了笑,这时他身边那个酒鬼突然开口道:“书有什么可读的,喝酒……喝……” 他一说话,空气中的酒味就更浓了,顾长玉用手在跟前扇了扇,听到洛子昶略带惊喜的声音道:“这位不是贾先生吗?” “什么假先生真先生,不认识。”酒鬼一甩手道。 “你认识他?”顾长玉问。 “酒痴贾道之你没有听说过吗?”洛子昶道。 梁京城众名士中,为首七人,被誉为“七痴”,分别是琴痴裴珏、酒痴贾道之、赌痴戴无为、剑痴公孙长、炼丹痴刘山公、长啸痴羊从之、夜游痴王鬼,排名第二的便是酒痴贾道之。 当然,除了这七痴,梁京城痴人遍布。只因一位名士说过一句话:“人无癖,不可交”。所以梁京城但凡有点身份地位、或者读过书的文人,必定想尽办法让自己有一痴,为此装模作样的人不在少数,惹出过不少笑话。 “原来是他。”顾长玉在书中看过不少关于他的趣事,此人经常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到处乱走,经常走到很远的地方,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别人问他,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酒醒之后看人总是一脸茫然。 不过此时顾长玉只想离开这里,因为他能一直感觉到对面不时传来的目光,觉得还是走远点为妙。 “子昶,我们……” “别走!”靠在树上的贾道之突然道,顾长玉感觉到腿上一重,低头看时,贾道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头枕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顾长玉拔腿,一下没拔出来。 洛子昶笑道:“无妨,贾先生经常如此,我们就在这坐着吃点东西吧。” 贾道之虽然睡了,酒壶还是不离手,不时要往嘴里倒一下,不过酒壶已经空了,他一时倒不出来,便一个劲地在那里晃。 已经回到石床边的裴珏目光注视着这边,见状让小童送来酒。 小童换过贾道之的酒壶,贾道之拿出酒壶变重了,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笑了笑,继续喝。 见此情景,裴珏轻笑一声。 很多人注意到,也纷纷将目光看了过来。 “那是酒痴贾先生吧,他旁边那个男子是谁,唔,那样的俊美,怕不是天上的仙子?” “那是顾家六公子。” “就是那个‘玉中仙’顾六公子?” “正是!除了他还能有谁生出那样一张脸来?老天生人不公啊!” “这个贾道之,可真是公然拉仇恨了。” “你别说,这样一副画面,倒也别是一番风味。可惜谏之兄没来,不然叫他画上,定然又是一段千古故事了。” 顾长玉见推不动,也懒得再推了,任由对方躺在自己腿上,和洛子昶说着话。 清谈会一直到申时,众人这才慢慢退去。洛子昶早去找他的相好盛子南了,坐他对面的萧璟玄也不知去向,贾道之已经在他腿上睡死,顾长**酸得厉害,将贾道之推开,从团蒲上站了起来。 由于腿酸,顾长玉一下没站稳,险些摔倒,被人从后面轻轻扶住。 “小心!”一个声音道。 顾长玉的头回到一半顿住,他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萧璟玄! 顾长玉抬眸对上了对方目光。 萧璟玄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嘴角的笑意很深,两只手还放在他的腰上。 “谢……谢谢。”顾长玉道,赶紧往前走了一步,脱离对方的魔掌,与他保持距离。 “萧将军,我们走吧。”走在他旁边的一个男妓,见他目光一直落在顾长玉的脸上,有些不开心拉了拉他衣服道。 萧璟玄却置若罔闻,目光一直盯着顾长玉。 顾长玉只觉倒霉,他知道萧璟玄是个好色之徒,前世就是看上了他的这张脸。 顾长玉感到一丝危机,不会又被他看上了吧,这还只是他穿越的第一天啊! 好在萧璟玄盯着他看了一阵,就被那些男妓们拉走了。 顾长玉看了一眼已经睡死的贾道之,心想裴珏自然会派人把他送回去的,顾长玉也不准备管。他看了一眼坐在假山上的顾时安,顾时安从早上一直到现在一刻不停地弹琴,顾长玉都有些佩服他了。 他知道现在去叫他他也不会理自己,索性就一个人先出去了。 “什么‘玉中仙’,内里怕也是一堆浊物。”一个声音从耳边闪过,顾长玉偏头,见一男子手里抱着一张琴,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他旁边跟着一个人,闻言有些歉意地对顾长玉笑了笑,然后追了上去,小声道:“你何必当着他的面说这话?” 那人冷笑一声,道:“怎么了?顾家那些卖色求荣之辈,长得再好看,也只是对美色的玷污。” 顾长玉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似乎对顾家敌意挺大的。 旁边走过来一人对顾长玉道:“六公子不必在意,此人见谁都是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这人是谁?”顾长玉问道。 “此人名叫檀季子,是个木匠,大家都管他叫檀木头,此人性格古怪得很,谁都看不上,没人计较他说的话。” 檀季子,顾长玉知道此人。那句“人无癖,不可交”便是他说出来的。 此人性格孤僻,生平第一爱好便是做木工,除此之外,还是个斫琴师,琴技一绝。 不过看上去,他对顾家人意见似乎很大。 顾长玉走到外面,刚好看到萧璟玄在上马车,顾长玉赶紧别开目光,将目光看向别处。 这时他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顾长玉回头,见竟然是裴珏。 “裴公子。”顾长玉有些吃惊,他叫自己干什么? “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裴珏道。 顾长玉心想自己不过今天才认识的他,哪里就到了借一步说话的地步?不过既然他这样说,若是拒绝似乎也不太好,只有点点头,随他往回走去。 第3章 第三章 两人刚走进山门,迎面走过来一个道士装扮的中年人,臂弯处夹一柄拂尘,正是方才坐顾长玉另一边之人。 裴珏见他过来,行了一礼笑道:“山公兄,新一批神仙散可炼好了没有?” 原来此人就是炼丹痴刘山公,此人出生世家,不过从小就对炼丹修行非常感兴趣,十几岁便入了道观修行,之后便一直隐居郊外凫山的青鸟观。他炼的神仙散引领了大周国贵族间磕丹药的新风尚,人人竞先购买,往往供不应求,需要提前订购,是一种只有贵族才能吃得起的丹药。 刘山公笑道:“还得有十几天,若是好了,定叫道童第一个给你送来。” 裴珏道:“那多谢了。” 两人说完便各自走开了,裴珏带顾长玉走的是竹林中的另一条小路,这条路不通往集会那边,而是越走越偏,最后来到山脚下一处茅屋边。 茅屋建在山脚下,前面是一个用泥巴围起来的院子,里面种满了兰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隐居之人的居所。 “裴公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顾长玉问。 裴珏笑了笑,也不说话。 两人走到院落前,顾长玉抬头,见上面写着“琴庐”二字,门并未上锁,顾长玉随他走了进去,见里面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守庐小童,此时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无聊地扯着草玩。 “裴公子,你来了?”见裴珏进来,小童起身行礼道。 院子里面浮动着幽幽兰草香,闻之令人心神俱清。 “这是看守琴庐的琴童。”裴珏介绍道。 顾长玉见这小童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脸蛋白嫩得像是能挤出水来,眼睛里是一派天真的神情,和院子里的兰草一样,看着让人心静生幽。不过顾长玉还是不明白,裴珏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裴公子是准备带我参观你的琴庐吗?”顾长玉笑道。 裴珏走了进去,顾长玉随他进到里面,只见墙壁间挂满了琴,裴珏走到一张琴前停住,将琴拿了下来,放到一张琴桌上,问道:“顾六公子可会弹琴。” 说到弹琴,顾长玉可没带怕的。他出身在一个古琴世家,父亲是扬州城里出名的斫琴师,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书画古琴,参加各种比赛,小小年纪,就收获了各种奖项,还在网上被冠上了神童、才子的称号。 不过原主是不会弹琴的,事实上,原主就是一个草包笨蛋美人,也不怪乎顾家人对他那么不客气。后来原主给萧璟玄做了面首,萧璟玄一开始见他长得美,倒也常宠幸,后来发现此人笨得可以,还没有情趣,渐渐也生出嫌弃,宠幸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顾长玉想说不会,但想到日后或许会有大展身手的时候,也不便将话说的太死,便道:“会一点点。” “哦,”裴珏显得有些惊喜,道:“我一眼见到公子,便被公子容貌所吸引。只觉公子这副面容,不弹琴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这样啊。”顾长玉心想此人也真是奇怪,难不成长得好看点就都得会弹琴? “这张琴就送给公子了,公子可否坐于琴前,容我一观。”裴珏道。 顾长玉心想这是什么请求,不过他还是乖乖地坐在了琴桌前,裴珏退开几步,一脸笑意欣赏着。 顾长玉有些莫名其妙,问道:“裴公子,是要做什么吗?” 裴珏道:“顾公子坐于那里即可,可假意抚琴。” 顾长玉假意抚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感觉莫名其妙的。 “妙啊,妙啊!”裴珏道,“即便不擅抚琴,只是这样坐着,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顾六公子天生为琴而生。” 难不成他叫自己坐在这里,假意抚琴,只是为了欣赏?就因为原主生得好看,就天生为琴而生?这个裴珏,怎么说也是名士之首,怎么也那么肤浅呢? 裴珏欣赏过后,脸上渐渐又生出一丝惋惜,道:“可惜公子不擅抚琴,否则我于竹林间举办琴会,邀公子前来,届时公子倚竹抚琴,定然会成为一道绝美风景,再请谏之兄作画,定会留下一段‘倚竹抚琴’的佳话了。” 他还挺会给自己集会制造热点的。 “其实我三哥的琴弹得很好,就是白天在假山上弹琴的那个,裴公子知道吧?” 裴珏笑了笑,也不做声。 顾长玉也不知道他笑是什么意思?看不上吗? 顾时安虽说容貌比不上原主,但放眼整个梁京城,也是挑不出第二个比他好看的人。琴又弹得好,按理说不应该就是裴珏要的“赏心悦目”吗? “一块没有杂质的美玉,便可让其他美玉黯然失色。如此一来,其他美玉便沦为瓦砾。我想听到的是这块能令其他美玉失色的美玉,弹奏出的没有一点杂质的琴声,顾公子,你能理解我说的吗?”楚玦道。 顾长玉明白了,意思就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压顾时安一头,顾时安不管长得多好看,便只能沦为第二,而裴珏想听想看的是梁京城第一美男抚琴。 顾长玉笑了笑,以原主的悟性,即便等到原主人老珠黄了也没有这个可能,即便有这个可能,那个时候“赏心”有了,“悦目”就算了。 “可能要让裴公子失望了。”顾长玉道。 “无妨,公子若是想学琴,可随时来找我。”楚玦道,“这张琴就送给公子了。” 顾长玉笑了笑,道:“裴公子的琴贵重,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裴珏道:“无妨,我有一百多张藏琴,旁边还有几个琴庐,若是公子感兴趣,我可带公子一一参观参观。” 顾长玉那个羡慕啊,他从小学琴,家里也就十几张藏琴,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有了一百多张藏琴,他弹得完吗? 不过看到琴,他确实也手痒得厉害。原主不会弹琴,家里自然也没有琴,有人送他一张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一一参观下去,还不得半夜,那个时候城门关了,回都回去不了了,顾长玉道:“不了,今天天色已晚,下次有机会,再来参观裴公子的琴庐。这张琴我就收了,多谢裴公子。” 告别裴珏,顾长玉抱着琴,往清风别苑外面走去。 时令已入秋,一到黄昏,天凉得很。清风别苑里已经没有其他人,风吹动两边竹叶“沙沙”作响,有些骇人。 顾长玉来时穿的少,此时已觉有几分凉。 来到外面,顾长玉看着清风别苑前空荡荡的地面,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顾时安走了,并没有等自己! 从这里走到顾家,至少一个时辰,而且现在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郊外,黑黢黢的,吓都能吓死人。 顾长玉感到心里凉凉的,他真想现在就跑到顾时安跟前,对着顾时安痛骂一顿!对方真的是太过分了! 好在他看到一棵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还没有走,大约主人有事还没有出来。只有先借别人的马车搭一程路了,先进了城再说。 顾长玉走过去,正要和马车夫商量,在看到马车夫的第一时间,又赶紧打了回转,他已经认出,这个马车夫来自萧府。 这辆马车是萧府的马车! 可是他明明已经看到,萧璟玄很早就出来了,怎么会现在还没走? “顾公子,你来了。”帘子被掀起,一个非常和善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顾长玉只有转身,对上萧璟玄那张永远让人摸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的脸,笑了笑道:“嗯,萧将军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顾公子。”萧璟玄笑道。 等自己?等自己干什么,不会真被他看上了吧。这一世换了个场景,原主又被对方一见钟情了? 不待这么倒霉的吧? “等……等我,萧将军等我做什么?”顾长玉问。 “顾公子好像很怕我?”萧璟玄道。 能不怕吗?这可是要命啊!顾长玉还想多活几年。 “哪里,我只是奇怪萧将军怎么还没走。”保命虽然很重要,但若真得罪了此人,怕是这三年活头都没有了,顾长玉只有笑。 “方才我见你那位兄长坐着马车走了,想着待会儿顾公子出来,定然无法回去,故在此等候。”萧璟玄道。 “其实,我也可以去找裴……”他想说可以去找裴珏借一辆马车,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对方都等在这里了,还说这些,对方可能真的会生气。 “顾公子上来吧。”萧璟玄道。 “那多谢了。”顾长玉走过去,萧璟玄朝他伸过来一只手,顾长玉犹豫了一下,而后将手放在他手上。 萧璟玄常年练武,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顾长玉的手滑嫩无比,两只手握在一起,清晰的触感让顾长玉忍不住轻轻战栗。 他想到了前世,萧璟玄这个色鬼将他接到萧府的最初一段时间,几乎每晚都要宠幸他无数次。萧璟玄睡觉不吹灯,每次宠幸他时,定要将他拉起,两人面对面坐着,萧璟玄对着他那张脸打量老久,眼睛根本移不开,然后用他那老树皮般的手在原主身上一寸不落地摸过,每次都摸得原主浑身战栗,进入正题后又是狂风暴雨,原主那段时间差点没被他折磨死。 顾长玉上了马车,手赶紧从他手上抽离,在他对面对下。马车里面空间很大,顾长玉将琴横放在腿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里面光线很暗,不然四目相对也太尴尬了。 萧璟玄的目光落在琴上,笑道:“顾公子会弹琴。” 顾长玉道:“会一点。” 萧璟玄的眸色深了深。 马车动了起来,顾长玉问道:“萧将军,你的那些……男妓们呢?” 萧璟玄道:“已经让人送回去了。裴珏叫你就是给你送琴?” 顾长玉突然计上心头,眼下的情况看来,对方确实已经对自己上了心,要避免上一世的悲剧重演,只有让对方死心。要让对方死心,必须找一个幌子,裴珏就是一个很好的幌子。若只是一般人,萧璟玄才不会放在眼里,但裴珏什么人,五大家族排名第二,名士之首,他敢和他硬抢人吗? 顾长玉故意不明说,听见他问也只是笑笑。 不过这个笑,在其他人看来一定意味深长。 果然,萧璟玄没再说什么,原本让人摸不透的笑也消失了,一脸阴沉。 不过马车里面很暗,他脸上的阴沉也可能是光线的原因,顾长玉并不去看他。 “方才在席间,听裴公子的话,你与他似乎也是才相识。”萧璟玄道。 他果然一直在关注自己这边,顾长玉笑了笑,道:“我与裴公子确实才认识,我也不知裴公子为何会突然给我送一张琴,还让我有时间就去找他学琴。” 裴珏本意或许并没有多余的意思,纯粹想让自己学琴而已,不过在别人听来,这里面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萧璟玄道:“哦,看来顾六公子很受欢迎啊。” 顾长玉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笑了笑,也不做声。 外面的天在一点一点暗下去,没过多久,黄昏朦胧的光线也彻底消失了,车内车外皆漆黑一片。 风从帘外灌进来,有些冷。顾长玉两只手交叉握着手臂,上下搓了搓。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顾长玉跟前一暗,紧接着身上一暖,一件大氅披在了身上。 萧璟玄打开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顾长玉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正是萧璟玄的黑色大氅,这件大氅他并未穿在身上,而是放在车上,可能是偶尔在车上睡觉的时候披在身上用的吧。 “谢谢。”顾长玉道。 大氅披在身上,寒意瞬间消失。顾长玉仿佛闻到了大氅上属于萧璟玄的那种味道,他很熟悉…… 马车在顾府停下,顾长玉松了一口气,从马车上下去,说了句“多谢”,转身快步走了进去。 可能是因为走得太急,顾长玉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才突然意识到,他身上还披着萧璟玄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