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归》 第1章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部山海史 “自从五百年前黄帝轩辕与那妖兽魔头蚩尤在涿鹿一战平定天下后，黄帝就带着一众神官神兽归隐昆仑了，且不说山门有那九头开明兽镇守，十八只眼洞察万物，便是靠近山脚，你也会被那漫山遍野的精怪花草给毒死。想去昆仑山寻不死草，我劝你别。” 浑身素缟的净面公子脸色更加煞白：“那要如何才能使人死而复生？” 店伙儿嘿嘿一笑：“你可有神力？” “没有。” “你身后有翼能飞？” “也没有。” “行，请看，”店伙儿捧出一张龟壳菜单，“本店特产龙鳞粉蒸蛇蛋，龙鳞粉乃黄帝座下第一神武将军应龙蜕皮时所出，服用后亦可治百病，葆青春助长寿，只要十个贝，客官可要来一份？” 白衣公子睁大双眼：“应龙神君？” 店伙儿忙敛容纠正：“错了。是应龙神女，女。” *** “神女！神女！快快，快快躲，帝母姑姑来了！” 一只黑色小麻雀急急扇着翅膀由远及近，飞过数座茅草棚，一边惊呼一边颤着声大喊。 昆仑群山之巅终年白雪皑皑，怪石峭壁，东西绵延数千里。 群山叠嶂之间，有苍翠绿洲一处，方圆八百里。内有灵草碧石，雪溪潺潺，阡陌交通，茅草屋宅数千座，乃是轩辕大帝隐居之所，一个超级无敌大村寨——昆仑寨，亦正是世人所称的——仙天神宫。 昆仑寨以东是昆仑丘，脚下有雪水汇集成湖，称弱水。弱水之畔，乃轩辕黄帝私宅——昆仑墟；而昆仑寨以西，则是帝母宫——玉山瑶池，是轩辕大帝唯一亲人，他姑姑公孙罗的居处。 姑姑受神力加持长生不老，乘三头神鸟能日行千里，因住西面，小辈也尊称一句西王母。但即便隔得老远，她想来看看自己的大侄子也不过几时半刻的事。 她此番前来可不是来闲逛，原因是她给寨子里的一只成年母熊说了一门好亲事，眼看双方都挺满意，却在定亲那日闹出了幺蛾子。熊精原本在初化人形之时经过接生婆的指点那是生得温文尔雅贤得大方，很是个持家的模样，然而定亲这日出现的，却是一张长着飞眼尖眉小唇的细长脸，看着比蛇精脸还吓人，即刻吓得对方悔诺罢约，说此等朝三暮四的女子怕是不能好好过日子。 姑姑大怒，一问，说是姬瑶神女亲自指点的。 姬瑶是谁？正是大帝坐下第一神将应龙神女是也。自小跟在大帝身边长大，遂冠以姬姓，名唤姬瑶，昆仑山上众神均称之为姬瑶神女。 很好，姑姑当即怒火中烧，招了神鸟就飞往昆仑墟。 当此之时，神女正给一只自卑的小野猪精指点容貌。 据说，据她自己所说，她曾跟随大帝南征北战见多识广，人间美女是何模样她最清楚不过了，且又问过那整日偷偷溜出去会女郎的飞马英招，确信如今这吊眉细眼的脸蛋，正是人间绝色之容貌！ 她下巴微抬自信地给野猪精展示：“你看看我，我这小嘴小不小？这眉毛细不细？这下巴尖不尖？” 野猪精依然有些怀疑：“可我看其他神女们的长相好像不这样啊？” “她们那些山野村妇懂什么？！若是她们懂得何为绝美，怎会这么些年嫁不出去？” 野猪精小心翼翼道：“可神女你不是也没嫁出去……” 姬瑶把小铜镜一放，长眉一挑：“我跟她们能一样？”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惊叫：“神女！帝母姑姑来拉！” 麻雀精气喘吁吁落在屋顶上，没等第二句出口，屋内的姬瑶已将长长的下巴一收，细眼抖成一条曲线，道了声“失陪”就原地褪去衣衫化身成了一条人面蛇身的小水蛇，顺着窗户嗖嗖爬走了。 帝母公孙罗乘三头神鸟落在茅草棚屋外的院子里，地面满铺的莹白玉石也难将她黑沉沉的脸照亮，她从鸟背上跳下来叉腰就骂：“无知小水蛇，你给老娘滚出来！” “姑姑，人家早就不是水蛇啦，是龙！自带双翼的飞龙！”院子里趴在草丛里的甲虫精小心翼翼地打抱不平。 “我管她能上天还是入地，叫她立刻给我滚出来！”帝母声音粗中有细，说着冲那甲虫道，“她整日上蹿下跳霍霍你们这些小精怪，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怎么做人？要气死我吗？啊？守着现成的神女不请教，去请教一条蛇？！” “龙！” “是龙！” “就是，姑姑又骂龙啦！” 更多打抱不平的声音此起彼伏冒出来，气得帝母直往鼻子眼儿吹气：“行，我不跟你们计较，我自己去找，等我找到她……” “找到了姑姑也打不过呀！” “就是，打不过！” 帝母觑着身旁那支悬在空中的迷谷枝已经转了个方向，一面冷哼一面跨上自己的三头神鸟：“打我？她倒是敢！走，去昆仑墟！” “啊呀，姑姑又去告状啦！” “姑姑又要仗势欺龙啦！” “神女快跑哇！” 三头神鸟冷哼一声展开巨大双翼，重新飞向高空，目光如炬地看向底下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茅草屋。 昆仑寨规模颇大——其实原先没这么大，但自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什么虫鱼鸟兽花草树木都跟着成精之后，便都立志要建自己的房屋，于是大大小小高低错落密密排开，便形成了如今这方圆几百里的大寨规模。 再者，这寨子原先都是泥巴地，一下雨就泥水四溅，寸步难行，众神深受其苦，得道之后便商量着将山上各色玉石好好凿出来，切成平平板板的石砖，一块一块一日一日铺陈开去，才有了如今干净平整但五彩斑斓的道路。 姬瑶在彩石路上一路蛇形滑得畅通无阻，只是苦恼自己人缘太好，路过每处都总有人同她打招呼。 ——“神女出来散步呀？” ——“神女吃过午饭没？” ——“神女神女，你来看看我这新制的胭脂呗，我从山外托鸟买回来的！” 姬瑶从来不是那高冷的做派，不能不理，于是硬生生从光溜溜的蛇身上化出一条手臂来摇着：“吃过了吃过了……好的好的，胭脂等我下回来看……哦不用了，这虫子我吃不惯的…嗯嗯，那个野熊肉给我留着我晚点来取！” 她一路滑到寨东，滑过弱水之上的白玉拱桥，钻进篱笆院门，穿过鹅卵石镶嵌的院子，拾阶而上，又滑上暖和柔软的丝垫，循着那熟悉的气味钻进敞开的袖口，然后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这是…又惹祸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对面传来。 接着一声低低轻笑从她紧贴着的人的胸口传出，声音沉稳温和：“或许吧，总也长不大。” 姜石年脑中蓦地出现一条巨大龙身遮天蔽日携横风越群山的样子，牙疼道：“确实，再长大就该把天捅破了。” 姬轩辕伸手去木匣中取象牙磨制的棋子，语气依旧维护：“不至于，苍穹本无尽头，何来捅破一说？不要学那些无知百姓助长无稽怪谈。” 姜石年：“……” 这时，堂外一阵劲风自上而落，带起些许灰尘，棋桌前的二人均掩面看向门外。 公孙罗下了鸟背，提着裙摆就风尘仆仆地进来，见有外人在，忙收起那张怒气汹汹地脸笑着对姜石年颔首：“神农族长，来找衍儿下棋呐？” 姜石年亦颔首道：“姑母安好。” 这声“姑母”自然是跟着姬轩辕喊的。 公孙罗笑容越发深了：“好好好，你夫人最近还好？孩儿还好？” “她们都很好，多谢姑母挂怀。” “唔好就好，不像我们家这位，老大不小也不肯娶亲，着实让人操心呐！” 姜石年瞥一眼对面神情冷淡之人，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便撑着起身：“姑母难得来一趟，定是有要事，我想起家中还有草药晒着没收，便先告辞了。” 公孙罗深感对方通情达理，假意寒暄挽留几句，就笑着将人送出了门去。 再回来，一脸笑容瞬间散了个干净，叉腰冷声道：“出来吧，别躲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姬轩辕的袖子微微震了震。 待公孙罗还要再开口，她那大侄子声音清润地抬首问道：“姑姑今日不忙着给人做媒，怎的有空跑我这里来玩？” “做媒？”姑姑眉毛一挑，“我正是为做媒之事而来。我问你，你要留着这条小水蛇到几时？不给她好好寻个夫婿管教起来，就由着她整日在外闲逛撒泼？” “姑姑是在说笑么，”姬轩辕闻言垂眸淡笑，“纵横看去，昆仑山上下可有谁能约束得了她？” 一句话将公孙罗怼得哑口无言，她嗫嚅了嘴唇，终于怒道：“你能管她呀，她听你的话呀！你让她嫁她还能不嫁？你就惯着她留着她，是想让她成个万年老蛇精不成？！” 姬瑶修炼千年好容易华蛇成龙，虽然平日化蛇逃跑更方便，可她最不能忍别人唤她小水蛇，更不能忍有人骂她是“蛇精”！ 闻言精神一振，从袖中钻出来，立地就开始膨胀。 公孙罗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小蛇头陡然变大，迅速长出驼头虾须，长嘴尖牙，狮毛鹿角，虎眼牛耳……一只硕大的龙头几乎填满整个屋子，遑论还未变化出来的龙身！ 姬瑶也怕自己撑破了大帝的昆仑墟挨罚，这个大小已是掂量之后的适可而止。她瞪着比铜锣还大的双眼，张嘴道：“姑姑你可看清了，我是龙精，不是蛇精！” 声如洪钟，贯彻山谷。 姬轩辕搁在棋盘上的手微微一滑。 公孙罗辛苦扬头方能与之对视，但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刻只觉好笑，于是冷笑一声，叉腰伸手点着姬瑶鼻子尖：“你是龙你了不起？你了不起怎么回回给你说媒人家都嫌弃？” “……”龙头微微一歪，似在思索：“嫌弃？姑姑你不是说他们自觉配不上我吗？” 公孙罗原本还准备了狠厉的话的，偏被对方这一句给问懵了。是了，往日在姬瑶得知别人看不上她后，她回头就去跟人约架，把人山头削平了不说还把人的家给拆得七零八碎，最后把人家打得几乎退回原形方能解气……于是后面公孙罗的说辞便含蓄了许多，总说是因为别人配不上她。 罢了，姑姑偃旗息鼓，叹了一声招招手：“你先下来，下来我与你细说。” 姬瑶闻言，嗖嗖再次变换了模样，然而原地重组之后出现在公孙罗面前的，却是个没穿衣服的…… 姑姑哎呀一声拍着大腿就冲了过去，随手一撩，将姬轩辕搭在屏风架上的外裳勾过来披裹在姬瑶身上。 “你是个女子！始终要记得这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裸露自身知道不知道？？” 姬瑶：“这里又没有外人……” 公孙罗圆眼睛一瞪：“谁说没有？”指着姬轩辕，“他他他……他就是外男！” 但是这话说起来，公孙罗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毕竟这条小水蛇从小就那么裸着自姬轩辕的被窝钻进钻出，如何让她明白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还需些时日。 公孙罗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尖嘴猴腮眯眯眼的姬瑶，连声啧啧，回首冲姬轩辕叹道：“不若找个人带她下山一趟吧？去人间历练历练总好过一直懵懂不知事地在这日复一日混日子，你说呢？” 她早就有这想法了。不仅因为对方拆了几座山头害得她这十里八荒首席媒婆的面子不保，还因为她这大侄儿的态度。 虽说是他从小养大的宠物，但如今摇身一变也是个全须全尾的大姑娘，整日跟他同进同出的，终究影响不好，也十分耽误他安排大侄儿相看别的神女。 虽说他如今长生不老，但谁能拒绝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呢？在这千八百年甚至上万年的无聊时光里，若能有个小东西养着，总不算是虚度。 而且，她总是有点担心，担心她侄儿生了旁的心思。否则为何一直拒绝她给介绍的各色神女？要知道，在大家有了神力可以随意变化之后，如今昆仑山上的这些个适龄神女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呢！他是怎么能忍住这么久不近女色的！ 若非那方面有问题，那就是…… 正有些惴惴不安怕对方不应，便听姬轩辕略一沉吟，落下棋子道：“也行，正好下面神官来报说某地出了些怪事，让她下去查查，顺便历一历人事也好，否则总也长不大。” 他姑姑闻言喜上眉梢：“好哇，让她去！让她去！” “只不过……”那边还没喜完，这边又继续沉吟，“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自己单独出门怕是不行。” “你要同去？”姑姑吓得脸色都变了。 “倒也不必……” 姑姑松了一口气。 “只需丢个分身跟着她就行，届时还须封她九成法力，免得入世闯祸。姬瑶你来！”大帝头也不抬吩咐了一声，丝毫不顾一旁他姑姑那变幻莫测倒抽凉气的脸色。 姬瑶方才听见要让她出山历练，喜得嘴角上翘，然而刚翘一半就听对方说要封她法力，所以嘴角还没压下去，眼里已经闪过怒气。 不消对方吩咐，她已闪身坐在姬轩辕对面，撸起袖子往棋盘上一拍：“公孙衍！你敢封我法力？！” “ 姬瑶神女，神女可在？我来给您送衣裳，您方才走得急，衣裳落下啦！”野猪精院子外面探头探脑，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 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了，姑姑亦循声朝外看去，忽然眼睛一亮，道：“羲和来啦，快快进来！” 野猪精侧首看向站在自己一旁的身材窈窕气质挺拔的羲和神女，见对方转头对自己温柔笑道：“衣裳交给我吧，我替姬瑶送进去。” 她忙将十根手指刷拉一声伸长了十倍，绕着衣裳绑带似的裹了一圈，抿唇后退一步：“不劳羲和神女。我，我还有事找姬瑶神女，我自己送进去吧。” 羲和也不同她计较，微笑一下跨步进了白石小院。 帝母姑姑站在门口亲迎了人，转首朝姬瑶道：“快换衣裳去吧，在这儿杵着作甚？” 姬瑶起身瞪了羲和片刻，撇了撇嘴昂首阔步走出了大门。 野猪精还踮着脚朝里面张望，虽然离得远，但大帝的俊美风姿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我刚听说了。”她被姬瑶带往侧房的路上强忍着笑意说，“大帝允你出山去。” 姬瑶还在回头朝羲和翻白眼，闻言“嗯”了声。 野猪精自然也听见了后半句，知道对方为何兴致不高，不过不要紧，她意有所指地给出自己的提议：“你自己出山人生地不熟的，许多事情也不便，或许可以考屡带个熟人一起跟着？” 姬瑶打量她，然后摸着下巴点点头：“有道理。” 野猪精笑得咧开大嘴：“嘿嘿，您看我成……欸欸姬瑶，你走反了吧，那不是你屋的方向！” 有完整大纲，有存稿，谢谢观阅和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部山海史 第2章 姬瑶出山，众神欢送 姬瑶鬼鬼祟祟地朝侧院方向拐，穿过侧院，打开围栏，沿着羊肠小路径直朝后花园走去。 路两旁的花草见了她都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哎哟哟，姬瑶神女好久没来看我们啦！” “还是别指望着她来好吧，她又要去宝库偷东西了，我们是上报还是不上报？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呀，神女去偷宝物啦，快去报告主人……啊！” 声音戛然而止，被削了半截的神草摇着颤颤巍巍的半截身子，又颤颤巍巍抬起唯一剩下的枝叶指向姬瑶一字一句道：“姬！瑶！你不要欺、草、太、甚！” 姬瑶温柔抚着它的枝叶安抚：“哎哟祝余草你不要小气嘛，我就要下山去玩了，万一人间食物我吃不惯怎么办，你就牺牲一下让我应应急，回来我让大帝给你施点神力，助你快快长高！” 说着又将毒爪伸向丹草，瑶草，薰草和迷谷花……花园里顿时骂声哭声惊叫声一片，此起彼伏如魔音绕耳。 姬瑶捂着耳朵气不打一处来：“一群没良心的！我平日给你们灌溉的龙粪还少吗？那是何等的仙气滋养？啊？怎地都这般小气！” 有一个不同的声音越众而出，即便捂了耳朵也挡不住，那低沉的声音似能穿透万物：“你要偷溜出山谷？” 姬瑶回头，就见拖着长长马尾、浑身斑驳条纹花里胡哨的英招双翅抱臂，垂着一张人脸微微歪头审视着自己。 她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来我们去那边说。”随即不由分说揪着人（马）的一根羽毛往花园中心之处的茅草亭子扯。 进入亭子，英招撩过晾在线上的衣衫披上化作人身，神态风流雅俊地往石凳上一坐，端起不知何时起就放在这里的水杯饮了一口，眼睛都不屑抬起：“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带你偷偷下山之事就免开尊口吧。” 姬瑶如今还穿着姬轩辕的衣服，颇有些宽大松垮，她拢了拢衣料大剌剌坐了：“哎呀不是偷溜出去，是姬轩辕他派我出山办事……” “啧，你怎么变成这副人不人兽不兽的模样？这眼睛眯成这样能看得清东西？”英招忍无可忍打断她，从方才见面起他的眼睛就开始疼，“还有，你能不能穿好衣服再来同我说话？你的衣服呢？” “这儿呢这儿呢！”一直跟着的野猪精在花园栏外招手，“神女的衣服在这儿呢！” 姬瑶无暇他顾，因为她居然从英招眼里看见了嫌恶。略一思索，姬瑶小眼睛一眯，尖下巴一抬：“不是你同我说，如今外界女子流行细眼小唇的？！” “我说过这话？”英招震惊。 眼见姬瑶伸手要拍桌子，英招忙道：“对对我大约是说过这话，不过嘛，你约莫是听错了，我说的，是细眉小唇，眉，眉毛。”边说边指给姬瑶看。 “那眼睛呢？”姬瑶问。 “再大一点或许更好看。” “这样？”姬瑶一双小眼陡然变大鼓成青蛙眼，吓得英招放在桌上的手一个哆嗦。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讨论容貌这种俗气又无聊的事情了，还是说说你要出山之事吧。” 闻言，姬瑶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啊对，我想问你，我若出山，应该带些什么傍身为好？姬轩辕说他怕我出去惹事，要封我九成法力，可我听说山外精怪兽妖也不少，我怕打不过……啧啧，你那宝库中有不少法宝吧，能否推荐一二我好带上？” 英招看她一眼：“你要单独出山？” 姬瑶摇头：“自然不是。” 英招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那…大帝欲派谁同你一道？” 姬瑶说：“他说要丢个分身跟着我。但他自己都几百年未出过山了，丢个分身有何用，说不定还要我护着……”说着一拍桌子喜道，“不如你陪我去吧？你时常出山，见多识广……” 话没说完，英招连人带石凳一同滑出亭外老远，虽依然保持抱臂驾腿而坐的姿势，但拒绝姿态十分明显：“我日理万机，打理这些神花神草已是穷心竭力，还有洞窟内那些兵器玉石，每日都要检验擦拭，实是没空，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话音落下，人已重新变回人面马身，展开双翼朝着远处山林飞去。 他方才穿过的衣裳却翩然落回凉亭那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上，自己抖抖展开铺叠整齐，然后传来主人的口令：“神女既要出山，库内宝物只要非禁忌之物，你可随意取用，进门右转有个博古架，自下往上第三层有一只灵麻编织的百宝袋，你自用它装些自己想带出山的东西，但请务必，怎么带出去的怎么给我带回来！” 姬瑶眨了眨细长的眼，也不恼，起身就往昆仑丘山脚下的万宝窟走去。 野猪精进不来这认人的花园，但耳力向来好，她在园栏外跟着边走边喊：“神女啊，东西多的话你放我进来我帮你拿啊！我力气大，不用白不用，可别累着自己了！” 姬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原来是衣衫太长，她踩着裙摆了。 于是招招手将野猪精给放进来，换上自己的衣衫，带着人去搬宝物去了。 傍晚，她拎着沉甸甸的百宝袋回到昆仑墟，刚踏上台阶便是一愣，眼睛环顾一圈。 姬轩辕是早不在这里了，但他也实在不讲究，自己的主屋正殿，怎能容这么多的外人进来随意坐？ “看，姬瑶神女回来了！” 一位看着似男似女的人出声提醒，将众位打瞌睡的神官神兽惊醒。大家纷纷侧首朝姬瑶看去，个个面带微笑，神态慈祥。 “神女这是拎的那传说中的百宝袋？” “看着像，好沉的样子哦，应该装了不少东西。” “看来传闻非虚，神女果然是要出山游玩去了，善哉善哉……” “神女此番出山准备游历哪些地方呢？我时常接到一些个外面的神官求助，帮些个小忙，啊，这个呢各地风俗都还比较熟悉，神女此去，万不可放过这些风景名胜之处啊……”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面色仁善地递来一张虎皮，虎皮飞至姬瑶面前逐渐变大。 姬瑶两只小眼陡然睁大，放下手中百宝袋后扫视过去，只见上面隐约绘有山川地名，十分详尽。特别之处还闪耀着金光，似是在提醒千万不要错过。 “姬瑶你来，我送你个更好的东西。”另有一名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一边朝袖中伸手一面对姬瑶道。 姬瑶卷了山川图还没反应过来，那中年男子袖中之物已然飞落面前，眨眼之间从一个掌心大小的玩具木屋变作半人高的房子。 “哇……”姬瑶不免感叹，弯腰朝内看去，只见这屋三面围合，厅堂屋宅之内一应物什俱全，甚至有些眼熟，她抬头道：“风后大叔，你怎么又制了一座昆仑墟？” 风后捋着胡须面无表情：“听说你要出远门，怕你在外住不惯，有了这，你便可随走随住，在外多游历些日子了。” 不等姬瑶开口，一旁的羲和神女笑着赞道：“风后大叔真是心灵手巧，这屋子果真精妙。我只备了一些换洗衣衫给你带着，不过若是人间有些好的布料，你亦可以随手帮我带回一些叫我研习研习。” “我亦有东西要送给神女……” 一时间，大家纷纷慷慨解囊，争相送礼。姬瑶笑呵呵地原地打转挨个道谢，却实在不明所以，平日里待她并不如何和颜悦色的这些个神官怎的忽然变了态度？ 莫非人间出的那档子事果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她此一去，多半是凶多吉少？ 如此一想，未免有些心慌。正要拉人问问是否听到了什么自己没有听到的小道消息，众伸却做鸟兽散，很快没了踪影。 此刻昆仑寨的大街小巷里，方才赶来送礼之神官个个神清气爽，眉头舒展，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 “让她出去闯一闯祸磨练一番的这个提议当真好极，是谁提出的？” “听说是西边那位姑姑。” “姑姑真是睿智非常！英明非常啊！” “哎，也是因为咱们这位神女实在有些棘手，瞧着聪慧，却人事不通，常常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譬如姑姑要给大帝安排女君，但每每都被咱们这位神女给气跑，大帝又纵容不肯严惩，姑姑也是实在没辙了。这不，瞧着神农家的那位家里诞下麟儿粉雕玉琢，姑姑也是等着急了，这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甚好，咱们大帝也着实该成婚了，否则整天跟一条蛇住在一起也不像话嘛。” “谁知道那位心头怎么想的，早些年还有许多神女耐着性子等，这几百年过去，伤了多少人的心？出走的出走，嫁人的嫁人，就还剩个羲和在那里耗着，我瞧着都心疼，哎，罢了罢了，但愿这回把那条蛇支走后，姑姑能上些手段吧。” 姬瑶坐在丝垫上神色难辨地整理她新得的礼物，姬轩辕不知从哪冒出的，忽然站在面前，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看着姬瑶。 姬瑶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泫然欲泣。 “这是怎么了，大家送的礼物不合你心意还是不想出山去？”姬轩辕不料这一幕，好笑地问。 姬瑶摇摇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了？” 姬轩辕：“……怎么说？” 姬瑶吸了一口鼻子伸手示意面前一堆小玩意：“我这一趟出去，怕不是凶多吉少……感觉大家是给我送终，姬轩辕，”她抬起头，神色正经，“莫非是那赤发魔头又偷溜出去了？” 此话飘进看守昆仑墟大门的比翼鸟耳朵里，两只比翼神鸟扑哧一笑叽叽咕咕道：“她怎么就没想到大家来送礼物是为了欢送她的呢？” 姬轩辕轻轻一挥衣袖，封了外面两个多嘴鸟精的五感，两只神鸟当即抓瞎摇摇欲坠… 随后微微一笑伸长手臂随手翻捡了那些物件，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是本分，你以后莫要去寻他们麻烦就是了，山下之事并不麻烦，不会要你性命，放心。” 姬瑶抹了把眼泪，将信将疑地愣了片刻，然后道：“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姬轩辕：“你想什么时候？” 姬瑶：“今……今晚？” 姬轩辕：“……” 姬轩辕：“还是过了今晚吧，明日再动身也不迟。走罢，用晚膳今日有芋头蒸鼠肉，你最爱吃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话刚说完人才刚转身，只觉身旁一阵清风拂过，身后方才盘坐在软垫上的女子已然没了影踪。 他怔了怔，想起另一桩事来。 半夜，姬瑶睡得蜷成一团缩在床角，姬轩辕站在床边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无奈笑笑，然后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五色石。一束强烈白光从姬瑶身上缓缓流出，一丝不落全被吸收进了石头里。 又将人给拨弄一番让其仰面躺着，盖上被子后，伸手在她面上一抹，把那奇形怪状的五官给重塑了一下。 做完这些，他踱步走到一旁衣柜，打开柜门拿出那袋沉甸甸的宝贝坐到桌边给她清理。 一边清一边觉得好笑，她这一趟，几乎搬了小半个宝库，是准备一路上都背着，不嫌重么？ 随后吹了一声口哨招来英招，让他把没用的东西搬回去，然后捡着今日大家送的一些用得着的放进去，这才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灵木根雕刻的小人。 他冲小人吹了口气，小人落地便化成了与他一般无二的青年。青年神态举止都是他本人，冲着自己微微一颔首，便往榻边走去。 两人一同站在榻前，姬轩辕道：“昆仑山我走不开，你去陪着她也算同去了。” 木偶姬轩辕道：“其实没有区别，我便是你，我能看见的，你亦能看见。” 姬轩辕：“但愿此行陪她出去她能开窍，知道如何做人才算真的为人。” 木偶姬轩辕：“她现在……其实挺好的，无忧无虑。” 姬轩辕微微叹气：“可是爱憎恶，贪嗔痴……只有懂得了这些，才能成为真正的人。” 木偶轩辕回望他：“成了真正的人就更好吗？若届时更痛苦了怎么办？” 姬轩辕不再答话。 第二日清晨，橘红色的阳光洒满山谷，昆仑寨里扫大街的，早起摆摊的，还有熬了一宿没睡的众神官均手搭凉棚望着昆仑墟方向，那里有一只硕大的鱼鸟正展开硕大的双翼缓缓升上天空，朝着昆仑山出口方向飞去。 那是鲲鹏。 不由啧啧称奇：“鲲鹏出山了，那背上坐着的是大帝？” “呵？你还没听说？那是姬瑶神女啦！听说她纠缠大帝，痴心绵绵，帝母姑姑一怒，就罚她下界啦！” “有这等事？她跟大帝？” “哦莫，善哉善哉，不可说，不可说也。” 此时姬瑶盘腿坐在鱼背上，手抓鱼鳍，迎着阳光闭上眼，欢愉地享受清晨第一缕阳光。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坐鲲鹏，要知道，以前都是她载别人，还没有这样驾过别的神兽呢。 哎，谁让姬轩辕那不厚道的果然趁她睡觉时偷偷抽走她九成法力呢，害她没法化出威武龙身去接受凡间百姓的泱泱崇拜。 在她正前方，化为原身的野猪精缩趴成一团瑟瑟发抖：“神女……我，我想回家，我怕高……” 姬瑶不为所动，她拍拍身下鲲鹏的鱼背：“啧啧啧，太慢了太慢了，小飞鱼，你是没吃早饭还是翅膀太重了飞不动？日行万里的速度呢？都是被人吹的吧？你这速度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泽国了？” 鲲鹏有心翻白眼，但怕对方看不见，于是稍稍倾斜了身子以示自己的不满。 野猪精忙化出五爪抱紧鱼背，姬瑶也立马抓紧了鱼鳍，但她并未觉察出这是对方故意而为，当即怒道：“能不能稳当点？你这边翅膀是不是坏掉了？坏了就要修……啊啊！” 万里高空之上，蓝天白云之境，刚越过皑皑雪山之巅，鲲鹏便以俯冲之势往昆仑山下滑行而去。 第3章 落难的神龙讨饭吃 两日后，昆仑山脚百里之外某小镇。 “借过借过！小心小心！”一只人面飞鼠扑腾着一双羽翅，拎着个食盒飞在人群上空，“这是鸡员外点的汤，碰洒了要你们好看！” “呸，鸡员外个欺软怕硬的，他就会跟俺们厉害，让他去城西丹熏山找白狐娘娘啊，就问他敢不敢去吧！”牛身人首的车夫朝着天上啐道。 “哈哈哈，”隔壁正在休整屋顶的人面鸟喙的鸟人也跟着笑道，“就是，让他去找那白狐娘娘，看他能不能囫囵个儿回来！” 正说着笑，有人“咦”了声：“来了生人。” 大家随之看去，只见镇口不远处正缓慢走来一女一猪，野猪步履蹒跚且摇且晃走不成直线，女子则衣衫破烂，浑身狼狈。 但是，依稀能够看得出其身形还算窈窕，轮廓还算柔美。 身材窈窕的姬瑶头发蓬乱，双目无神，拖着疲惫的双腿艰难前行。自从鲲鹏将她从身上抖落，她跋山涉水了两日才堪堪走到这座离昆仑山最近的小镇，已然饿得两眼昏花，腿脚发软。 心中不仅将收她神力的姬轩辕骂了千百回，也将鲲鹏骂了千百回。原本她有祝余草，吃上一株便可抵一月不饿，谁料对方竟堪堪只将自己和野猪精抖落而留下了包裹！那里面可有干粮啊，还有鼠肉干啊！ 一人一猪走到小镇口，一只飞鼠落到姬瑶面前扇着翅膀问：“你们是谁，打哪儿来，到哪儿去，来这儿做什么的？” 姬瑶盯着他，咽了下口水，好容易忍住冲过去将其一口吞下的冲动，虚弱地问道：“这里……哪儿有地方吃饭？” 野猪精迷离的双眸也终于清醒了两分。 飞鼠正要伸爪子给她指，脚下的野猪已经敏锐地怂了怂鼻子，然后不等姬瑶吩咐，朝香味传来的方向横冲直撞过去。 油光发亮的野猪在炊饼摊前急刹车，带起一阵灰尘，目光热切地回望姬瑶。 姬瑶也两眼发亮东倒西歪地跟着走了过来，正要伸手，被一中年妇女伸手拍开：“欸欸欸……干嘛呢，直接拿啊？付钱！没钱走开！” 姬瑶一怔，忙反应过来，在左袖中摸了摸，又在右袖中摸了摸。 卖饼的大娘皱着一张脸嫌弃地打量她，终于，指了指头顶软了语气道：“若是没有钱，用头上那个换也行的。” 姬瑶伸手拔下头上的石簪递过去，换了五个炊饼，然后带着野猪蹲在一旁啃起来。 她没料到一条石头簪子也能换烧饼，心道早知就该多戴些在头上。 一人一猪吃得毫无人相，简直叫人没眼看。 另一边，收了石簪的大娘眉开眼笑地去给一旁揉面的年轻女子头上试，道：“啧，年轻就是好。” 年轻女子笑得一脸温柔：“娘也还年轻呢，这簪子我不用，您戴。” 大娘笑吟吟地把簪子给女子戴上：“我老都老了戴这做什么？你啊，戴上这个，回头再给我们老姒家生个大胖小子！” 年轻女人脸上飞起红晕，看了一眼四周后低声道：“娘……” “怎么？你以为光生一个就够了？”大娘蓦地变了脸色没好气地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好容易你丈夫争气去了城里头当差，你就应该抓住机会多生几个，将来都让他爹安排门路，光耀门楣！你看南村的驺大户，人家家里多少口人？儿孙个个得力，修的房屋多气派？哎，可惜娘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你也就生了这么一个……” “一个怎么啦？一个只要中用就成！”大娘的话被突然出现的一个汉子打断。 这汉子穿着与众不同的服饰，像官服，他一把抱起从方才就蹲在旁边玩泥巴的小男孩亲了口，然后伸手揽过年轻女人又亲了口，哈哈大笑说：“孩子若是不中用，生出来都是蠹虫，若是中用，一个就够啦！” 大娘啐道：“你个混世魔王，现在回来做什么，今日又不是休沐日。” 汉子放下孩子就去拿炊饼：“我们上官说了，明日出任务，要多带些人，索性今日就都休息一日，养精蓄锐。” 大娘和年轻女人一听都变了脸色，大娘颤声道：“什么大任务？莫非是去那丹熏山？哎哟我的仙人板板……”他哭丧似的拍着她儿子，“你要死啊去那儿出任务，是打算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汉子一边啃馍一边躲：“阿娘，你说甚昏话嘞，好好的咒我死呢，好了好了好了，你儿子我多机灵，有了危险我就躲，嘿嘿，总之怎么也伤不着我！你看，伤不着我！”汉子嬉皮笑脸侧身避开他母亲的拍打。 这边姬瑶风卷残云般啃完三个炊饼噎得慌，正准备起身找水喝，就见面前有人递来两个野果子。 她抬眉，见是方才那年轻女人。女人长得眉目清秀，笑容和善，身边站着一个长相颇顺眼的小男孩，也是眼神清澈地盯着她。 女人递了果子还朝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声张。 姬瑶感谢地接过以后塞了一颗果子进野猪的嘴里，继续蹲在原地啃果子，顺便琢磨了一下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总不能继续靠着一双腿走到万里之外的泽国去？ 啃着啃着，面前又落下一道阴影，一双靛青色锈银丝暗纹布面长靴出现在眼底。 姬瑶把狠狠咬了口果核，这靴子没人比她更熟悉了，全是羲和神女送来的！ 她恨恨抬头，白眼几乎翻进眼皮去，也不知道姬轩辕的这个分身是从哪钻出来的，明明出发的时候还不见人影。 姬轩辕有很多分身，闲来无聊时，他的分身能占满整个昆仑墟，绘图的绘图，刻木头的刻木头，研究药理的研究草药……但姬瑶总能准确找到哪个才是本尊。 眼下这位，明显只是个神力比平日稍稍多一些的分身，也就是姬轩辕所说的，甩出来陪她下山的这位。 说是陪，其实姬瑶心里贼清楚，就是看着她不闯祸罢了。 她嘴里的果核被咬爆，散发出苦味。分身却轻笑一声，弯腰伸手替她摘掉头上的草叶：“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说话间，分身的身后飞出一只麻雀大小的飞鱼，正是那条变小之后的鲲鹏。它翅膀扇出了残影，堪堪将身子定在姬轩辕一旁，不偏不倚如老僧入定。 姬瑶被这小飞鱼转移了注意，她记它将自己甩落之仇，低声骂了一句“死飞鱼”便觑着时机一跃而起！ 但是没抓到。还险些撞倒了姬轩辕分身。 分身却反手抓了她手腕将人往怀里轻轻一带，然后哄孩子似的拍拍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气了，走罢，带你去吃好吃的。” 姬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走了。 这小镇并不大，但还算繁华，人来兽往热闹得很，姬瑶很快就被街边一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姬轩辕给买了几个小玩意后，终于勉强安抚好了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神女。 他们走进这条街上最大的酒肆，刚落坐就有飞鼠飞至面前报菜名：“尊敬的客官，本店特色美食鲜美墨鱼汤，手打鲫鱼丸，薄切乌鱼片，还有油炸脆蛇骨，糯米蒸虾仁……” 姬瑶听得双眉高抬，就听姬轩辕说：“那便尝尝墨鱼汤吧，你方才吃了许多炊饼，不宜饮食太过，再来一份糯米蒸虾仁即可。” 姬瑶却抬手：“慢！呵呵，本店特色佳肴每份都上，尤其是鱼肉，我最爱吃鱼肉了！”她将“鱼肉”二字说得咬牙切齿，恨恨盯着一旁的少年。 已经化身少年人形的鲲鹏坐在一旁双手抱臂兀自岿然不动，眼皮都懒得抬，似乎实在懒得与对方争辩，一副万事皆与我无关的模样。 姬瑶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股压下去的火气又往脑门上面窜，手里的筷子吧唧一声断为两截，姬轩辕轻轻叹气，忙又伸手过来按着她的手：“出门在外，以和为贵，别闹。” 姬瑶立刻转向他：“你一直跟这条死鱼在一起？从哪儿钻出来的？我出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姬轩辕端方地一展袖：“我一直在你的百宝袋里，不过出门之时算到你或有一劫，所以……咳咳，出门在外，我认为还是需要保持些体面的。” 姬瑶：“……” 吃过炊饼野果恢复些体力的野猪精也重新化了人身缩在一角，虽然被连累摔下万丈高空，但她敢说什么？！ 这时，隔壁桌子落座的人忽然轻拍桌子吓得野猪精一震。 “欸，听说没有？赵老太爷花重金请动了驻守南边的军队，还燃香七七四九日终于请动了大神官，势必要把白狐娘娘的老巢给捣了，救出他那大外孙呢。” 立刻有人接话道：“得了吧，那白狐娘娘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神兽，本地神官也要卖她两分面子，哪儿会去帮人捣她老巢？看罢，这次不知又要折多少人进去。” 听见“昆仑山”三字，姬瑶脑袋一转，凑身过去问道：“什么白狐娘娘？她干什么坏事了？” “嘘！”姬瑶话音刚落，就见说话那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紧张道，“说什么混话呢，白狐娘娘哪儿能做坏事，白狐娘娘人美心善，从不做坏事！欸，你们外地来的吧？” 姬瑶勉强攒出个假笑：“刚到。” 那人便笑：“难怪了。” 野猪精伸长脖子：“难怪什么？” “难怪你们连白狐娘娘都不知。”见姬瑶这群人俱是一脸懵懂，那人顿时谈兴大起，喝了口茶，将本地耳熟能详的有关白狐娘娘的故事细细讲了。 话说那白狐娘娘几十年前就到了他们华国的地界，自称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神兽，厌倦了山上枯燥的生活，下界体验风土人情来的。 最初，她其实低调得很，走动窜西只是做些正经生意，还时不时发发善心救助孤寡，普通百姓谁也不知她其实是只神力高深的半兽。 后来辗转到了宣城，在宣城却遭遇了一富家公子。富家公子自小体弱几回险些死过去，白狐娘娘圣手回春，硬是将人身子调理得康健壮硕。 可怎料，富家公子就此爱上了白狐娘娘，发誓非白狐不娶。白狐娘娘多番推拒不成，便在一个月夜单独约出富家公子，现了原形。 人族大世家，向来是不允人兽通婚的，半兽人也不行。白狐娘娘本意是想劝退公子，可公子赌咒发誓说自己并非下一代家主，没有延续香火之责，也绝不嫌弃白狐娘娘的半兽之身，非要同白狐娘娘缔结永好。 那富家公子本就生得极好，脾性又温柔体贴，那般深情难抑，试问哪个女子招架得住？ 于是几番纠缠，白狐娘娘终于嫁了，而后一段时间也是夫妻恩爱，传为佳话的。 可男子难守诺，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佳话没传两三年，富家公子便另娶了小妾回家，如胶似漆，将白狐娘娘冷落一旁。 寻常女子尚且难以忍受这等背叛，何况是那白狐娘娘？她一怒之下，放了把大火并屠了富家公子一家，将富家公子掳走了。 姬瑶挑眉，听着都替白狐气得慌：“……那样的负心汉没就地砍杀了留着炖肉吃吗？掳哪儿去了？” “城西二百里，丹熏山。”那人伸手指点，又好心提醒，“嗨，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那白狐娘娘的厉害，这些年，赵家的家丁，赵家请去的术士，还有许多宣城百姓，多少人去那丹熏山均是有去无回，连个骨头渣子都没见着。大家都传，那些前去营救之人，早被山上各色妖兽吞噬干净了！这回怕是也一样，有多少算多少！你们听我话，之后赶路千万绕着那边走，任何靠近丹熏山的生人都会被当作富家公子家中请去的援兵，会被悉数抓走的！” 一路忍着不肯说话的鲲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抓了那么多的人，怎么不燃香请神？本地神官与兽神呢？每处都有神官，宣城之人莫不都是傻子？” 对面那人当即苦笑一声：“怎会没请？请了多回了，就是没神应。就说这一回，那赵老太爷真是燃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请神香才堪堪得了回应，说是明日自会有神官去山上收妖，哎，且看明日如何吧。” 说罢，那几人转回去自说自话了。 姬瑶眼珠一转，看了眼姬轩辕的分身，试探地问道：“路见不平该拔刀相助，既然遇上了，我们明日也顺路去看看？” 姬瑶对姬轩辕的依赖由来已久，即便眼前的是个分身，她也知道这分身其实和姬轩辕一脉相承没什么差别，除了神力弱一些，基本等同于本人。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昆仑山上的那位全都一清二楚。 姬轩辕还没说话，鲲鹏斜眼看过来：“……哪里顺路？” 姬瑶：“哪里不顺？” 鲲鹏：“……” 姬轩辕端起茶杯抿了口，道：“既然你想去看看，我们便在此地多留一日也无妨。”原本此行的目的也是叫这位某些方面不开窍的神女多历些人间苦难，她在山上呆太久，不是上蹿下跳惹人嫌就是找人约架，还不知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去看看也好。 几人说定以后吃了饭，便沿着镇子走到头，在坑坑洼洼的土道旁找了个空地准备安家。 姬瑶高兴地指着一处林中空地：“那里合适。”然后迫不及待从她百宝袋中翻找风后将军送她的木屋。 自从再见面拿回了自己的百宝袋，姬瑶就将其牢牢斜挎在身上，坚决不让别人代劳，唯恐哪天她和那鱼一言不合又被扔在半路上露宿荒野。 翻了半日，终于从一堆杂乱的物什中翻出来，将其扔在林中空地上，那房子便如刚生下来的牛崽子，见风就长。 不得不说还得是风后，木工技艺如斯精巧，雕梁画栋竟那般精细，还预设了各种地形不便的可能，在木屋之下设计了木桩。木桩可长可短，能深入地下，这样不论是山坡之上还是水泽之丘，都能保证房屋悬空而立，不沾潮泥。 心思之细腻体贴，令人叹服！ 待房屋长到足够大小，姬瑶便提着裙子兴高采烈奔过去，哒哒哒几步上了台阶，熟门熟路地脱鞋进屋翻身打滚。 “连我喜欢的丝绸软垫都有，这回回去定要给风后将军带些各地土特产！”她边滚边说。 这时鲲鹏已然重新变回小飞鱼，跟着姬轩辕缓慢踏步上来。刚进屋，它左右望望，便觑着堂屋一角从房梁之上垂挂下来的鸟巢飞去，落入柔软的干草窝内，万事不管了。 野猪精在门外犹豫着不敢进，哭丧着脸，心道自己是否应该在院子中央随意刨个窝…… 姬瑶望着那雕刻精细的木制鸟巢眨眨眼，原先他们这屋可没有这东西。 她看向姬轩辕：“这屋子是你让风后做的？” 姬轩辕在茶案前坐下，不置可否道：“屋外去捡一些干柴，生个火堆得些炭来，否则夜里凉。”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是普通的农夫与蛇时，捡柴烧炭便是姬瑶常干的事，后来受了神力便轻省了，因为总有神力低微的小精怪们上赶着送柴火孝敬。再后来，天下大定，姬轩辕身边也多了一些自愿跟随洒扫的仆从，这些事情更不必他们操心。 谁能想还有这一遭？顿时让生出年华不永的惆怅之感。 姬瑶毫无怨言地从地上起身，出门踢上鞋子去捡柴火了，野猪精见状，也自发乖巧地跟上。 这边，姬轩辕在茶案之上的香炉内丢了一颗细细的檀香块，随着法力加持，那檀香很快丝丝缕缕传得飞快，去往驻守本地的兽神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