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抓鬼抓到恶鬼前任》 第1章 遇鬼(1) 宁慈的合租室友最近很怪。 她们租住的公寓在南津老城区,被煊赫都市舍弃的老街砖瓦常年包裹在葱郁的植株里,入夜后只有枝桠婆娑、虫鸣窸窣的章乱旋律,更衬得更漏寂静,落针可闻。 宁慈向来注重相处时的边界感,可她室友压抑的恸哭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端着盆热水,试着敲开室友的卧室门。 “好好,你愿意跟我说说话吗?我很担心你。” 藏匿五个晚上的啜泣戛然而止,房门隔音很差,宁慈能听到卧室里布料的摩擦声和凌乱的脚步声,郑好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用湿润通红的眼睛往外看。 “对不起,小慈,打扰你休息了。” “不用道歉,谁都有伤心的时候。” 宁慈把热水放在门口:“等你发泄完可以热敷眼睛,快开学了,小兔子参加南音的新生音乐会是要被取笑的。”她说话时唇齿含笑,颊肉上一对儿甜津津的梨涡,明媚温柔,能轻易俘获好感。 郑好鼻头发酸,泪珠子又涌出来。 “小慈,小慈我不知道能告诉谁,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凌晨,客厅的壁灯一盏盏亮起,玻璃壶里的洋甘菊茶汤咕嘟咕嘟翻涌出香气,南津夏末的晚风湿润清凉,室温宜人,是极好的夜话氛围。 堆放玩偶的沙发上,两个女孩促膝而坐。 “小慈,他在吃人。” 纱帘在窗边打摆子,月色被抛起一次又一次。 郑好濒临崩溃的嗓音有些尖锐。 “小慈,人怎么能吃人呢?我想报警,我每天都想,但我不敢。”郑好陷入惊惧的泥沼挣扎喘息,瘦削的肩膀剧烈抖动:“他看到我了。” “他是谁?” “易老板,晨昏线书咖的易老板。” ‘吃人’的话题荒诞又可笑。 独在异乡求学的女孩很难对旁人委以信任,更不必说这样诡谲莫测的怪谈。 不想被当做精神病看待,郑好在理智极限摇摇欲坠,这时候,周遭任何质疑和调侃都能将她逼疯。 幸好宁慈的神情始终认真,耐心尊重的倾听态度使郑好抓住救命稻草般急迫分卸负担。 “在南音后街的巷子里。” “晚班结束我去喂流浪猫,巷子很黑,但我就是看见了。” “他把那人的头拽下来,血流了一地……” 宁慈的手腕被郑好攥得胀痛,她也不去管,反倒一遍遍轻拍郑好震颤的脊背,讲些安抚意味的俏皮话,将郑好悬在崖边的心稳稳地捧回来。 她柔声鼓励:“报警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你做的很棒。” 又由衷赞许:“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这样荒谬的事能被信任,被肯定,萦绕在郑好心头的阴霾散开,她哽咽着扑进宁慈怀里:“谢谢你小慈,幸好有你在。” …… 直至清晨,暖意搭乘朝霞跃进窗棂,玻璃壶里的茶汤见底。 将郑好哄睡后,宁慈提钥匙出门。 五天前是鬼节,她怀疑室友目睹的凶案不是人为,而是鬼祟,有必要去案发地验一验。 九月初的南津日光温煦,林荫稀薄,落锈的单车不听使唤乱扭,宁慈被光照得皮肤灼痛,反倒驱散了熬夜后的困意。 一只黑羽滑亮的乌鸦掠过枝桠,悬停在宁慈旁边。 “你疯了!鬼差也是鬼,顶着大太阳出门想被烧成灰吗!” “早啊黑糖,谢谢,我不碍事的。” 黑糖是宁慈的冥灵搭档,体格比普通乌鸦稍大,总把冒犯当乐趣,鸟喙一张就是阴阳怪气的风凉话:“少自恋,谁管你死活!昨晚我都听到了,和你一起住的小丫头鬼节撞鬼,碰上恶鬼猎食还能活着回来,她运气真不赖。哦豁,我懂了,你着急给她撑腰呢,毕竟她是你重返阳间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任何人遭遇这种事,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宁慈被晒得发蔫,仍好脾气地解释:“越早到现场做回溯越准确,万一不是鬼祟,也好报警抓凶手。” “大话说的漂亮,华东区这么大,遇鬼就查岂不累死……” 吐槽完,黑糖暴躁地旋了几圈,试探地问出口:“你,你不会真打算查华东祸乱吧?” 宁慈递了个‘不然呢’的眼神。 黑糖的滑翔轨迹乱了,他一直以为宁慈只把这事儿当借口,在人间玩腻了就回冥府。判官司谁都知道华东祸乱是桩无头悬案,无功而返也情有可原,无非受点责难,反正玩也玩了,爽也爽了。 情绪消化后,黑糖刻薄地落下八字评语: “职位小小,野心****。” 云层跌宕而来,让日光黯淡,宁慈被逗得咯咯直笑。 野心?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 喝下孟婆汤,遗失的不单是记忆,还有做人蓬勃的力量。 没有记忆的魂魄心灵空虚、心志不坚,终会在等待投胎的时日里逐渐迷失自我,不再具备投胎的资格,冥府将他们沉入忘川,悄无声息地寂灭在河底。 人间出生率日趋走低,投胎遥遥无期。 宁慈不甘坐以待毙,她要活下去。 于是,冥府判官司理事会上,本该在末席充当摆设的宁慈发了昏,抖了胆,从一众沉默低俯的代理无常中站起身,顶着七大辖区诸位主理无常的量度审视,从首席大判官手里接下华东祸乱的案情手札。 “不知死活的蠢东西。” 会后,华东区主理无常赵晦无单独将宁慈叫到身边,恨不得将讥诮甩她脸上:“做不到,不必回冥府述职,我先杀你。” 宁慈低头陪笑,不顶嘴,不抗辩,老实挨骂。 她是赵晦无亲选的代理无常,矫情点讲也算师生,她自作主张接下赵晦无辖区的悬案,摆着立功转正的姿态,说没存篡逆的野心,谁信? 她心有愧疚,对赵晦无的怒火照单全收。 但案子,她非查不可。 凡人能从古籍民俗中找到厌胜、禳解的法门,不足为奇。 他们将钱财作为媒介抛于市井,待人拾取,契约成立,附着在钱财上的厄运或病灶转嫁给拾取者,从而使自己获得好运或健康。 厌胜操作容易,应验却难。 倘或生老病死可以随心改动,那记载功过命数的生死簿就是笑话,而华东区的厌胜成功率已经触碰冥府红线。 能形成这样的声势,必然有幕后主使。 南津是华东祸乱的始发地,宁慈选择置身其中,除祟的同时为以身诱敌做准备。 这些黑糖不知道,他只知道南津热毙了。 “你好歹叫赵晦无一声老师,他连查案费都不给,这破车费时费力,你早晚死太阳底下。” “我有看天气预报,今天多云转阴。” 宁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仰起汗津津的小脸:“你离我近些。” 黑糖凑过去:“干嘛?” 宽厚的黑色翅膀拍打出的细风扫过宁慈的发梢,流连在她肩头锁骨附近,灼烧感散去不少,宁慈舒服地眯起眼睛。 “……” 黑糖暗红的小眼睛瞪了瞪,气急败坏地飞往高处。 宁慈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加快蹬车的速度。 南津音乐学院距离老城区估摸有20公里,黑糖的导航绕了点弯路,看见南音校门时正到饭点。 暑假期间校周冷清,营业的都是些传统老店。 宁慈身上现金不多,照理说她又饿不死,这钱该省则省,但闻到街角刚起锅的鸭油烧饼,浓郁的咸鲜肉香勾得她迈不动脚。 “老板,来两个烧饼,再来碗汤。” 汤饼店可以堂食,位置却少得可怜。 窄窄的店面只有靠墙两张桌子,一张客满,一张单客。 那位拥有整张餐桌的年轻客人背对门,避光坐在角落,他个子很高,即便坐着,在满屋食客里也显得格外突出。 宁慈走过去,打招呼时笑容浅浅,礼貌又客气。 “你好,可以拼桌吗?” 她自认为声音还算轻柔,但对方像是受到搅扰,偏头回看的神情有些冷,或许是他眉弓轮廓过于锋锐,深邃的眼窝里积压着化不开的阴翳。 不管如何,都是一副情绪不佳的表情。 宁慈下意识往后撤,心想打包也不是不行。 “可以。”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往嘴里送汤。 店里空调制冷一般,那碗牛杂汤的热气厚的显眼,看着就很烫。 老板出餐很快,宁慈刚坐下汤饼便上了桌,还亲切地提醒她家辣椒酱味道重,南音许多专业的学生要保护嗓子,一丁点儿都不敢沾。 宁慈在冥府待得太久,嘴里常年寡淡,老板的话反倒让她怀念辛辣的滋味。 她给牛杂汤加了两勺辣,一口烧饼一口汤吃得格外过瘾。 隔壁桌是群学生,身边都带着乐器包,吃到末尾开始闹糟糟地闲话八卦,一会儿说篮球游戏,一会儿侃国情军事,最后不知道谁提了句南音的表白墙,他们避讳似的压低声音。 “鬼节自杀那妹子,听说是管弦系的,叫白什么来着?” “白静媞!我们系的大提琴缪斯,可有名了。我寝室哥们儿天天挂嘴边,想追又怂,要我说幸好没追,不然摊上这事儿多晦气。” “人家妹子都死了,积点口德吧!” “关老子屁事,是她白静媞不要脸给人当三,受不了原配的收拾才自杀,你瞅瞅表白墙上哪个骂得不比我脏,就算她回来报复也算不到老子头上。” 吵嚷很快被同伴压下去,话题不了了之。 宁慈的脑子还没被汤饼填满,听得清清楚楚。 又是鬼节? 宁慈咀嚼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汤匙在碗里搅和,一圈一圈,思绪随着油花旋转扩散,她无意识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剩余的鸭油烧饼。 突然手腕被攥住,力道不大,冰冰凉凉的触感。 宁慈一怔,抬眸去看,抓住她手腕的手肤色病态苍白,隐隐透着骨血的灰蓝,指骨修长清晰如刻,虚虚环拢却无法撼动,好看又危险。 她刚挣动,对面低冷的声音便传来。 “你夹的是我的饼。” “???” 宁慈这才意识到筷子伸进了对面的瓷碟。 这种蠢事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她自认为脸皮还算厚,只需要替对方结账,说些缓和气氛的漂亮话就好。 宁慈有张清纯无害的脸,能使她在社交中无往不利,但迎上对面黢黑阴沉的眼,最后只干巴巴说:“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要结账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腕上的手便松开了。 对方利落地结了账,抄起旁边塑料椅上的黑色小提琴包,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冷漠之极。 猝不及防间,宁慈嗅到一丝清冽暗香,似深冬浓雾,酿着蔷薇腐烂的苦涩。 店里醇厚的油脂味儿太霸道,以至于那点转瞬即逝的气息像幻觉。她绝不可能闻错鬼怪浑浊的死气,在南音附近出没的,或许与郑好目睹的凶案有关。 对方背着琴包,做足南音学子的模样。 明知道很冒犯,明知道是不体面的骚扰,她仍然脱口而出:“学长,方便告诉我,你在用哪款香水吗?” 她笑意绵绵,剔透的瞳孔倒映着对方高挺劲瘦的背影,比起撩拨,更像挑衅:“很好闻。” 对方离去的脚步稍停,没回头,嗓音却比之前更冷。 “你对谁都这么说话?” 宁慈理所当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方被识穿身份也不显丝毫慌乱,随手扣了顶黑色棒球帽,压低帽檐,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宁慈一眼,迈开长腿平静如常地走出汤饼店。 第2章 遇鬼(2) 一群新食客吵吵嚷嚷地进店,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就坐。 宁慈结账去追时,折角的街道已经看不到半只鬼影。 她低低吹了声口哨,黑糖拍打着翅膀落在离她最近的电线杆上。 “讨债鬼,吃饱饭就来使唤我。” “帮我找个学生。” 鬼怪的皮囊不能轻易更换,宁慈不怕那只鬼金蝉脱壳,她详尽无遗给黑糖描述了那鬼怪的外形特征。 黑糖豆大点的眼睛往杆下斜睨:“你确定找的是学生,不是男模?” 宁慈反思自己的措辞,确实浮想联翩。 “你出资的话,也不是不能找。” “想都不要想,我一颗银粒都不会施舍给你,没羞耻的穷光蛋!” 一身斑斓水滑的黑羽炸开花,黑糖飞的乱七八糟。 迎着午后湿热的风,宁慈目送天空中越来越小的黑点。 笨鸟,骂的好脏。 南津音乐学院的后街是条美食街,各色餐饮浩如烟海,与商业化成熟的黑胶广场相接,不仅是学生购物娱乐的必经之路,还有慕名而来的游客打卡,无论昼夜人流量都相当可观。 宁慈把单车锁在停放点,在后街找到郑好打工的酒吧。 白天酒吧打烊,酒吧一侧就是条深巷。 鬼节子时后,人间阳气最弱。 冥府允许尚未投胎且表现优良的阴灵重返人间,探亲访友,聊慰思念,而蛰伏在人间的恶鬼也会倾巢而出,狩猎搏杀、宣泄**。 近日南津没有雨水,大多痕迹能够保留。 宁慈伸手按在深巷斑驳的砖墙上,阖上双眸的瞬间,周遭一砖一瓦犹如透明。 灵场中,浮现两道浑浊的鬼影,一深一浅。 浅影被深影一个横踢,狼狈地砸进墙壁跌落墙根,身影更加稀薄,他甚至来不及逃窜,便被深影踩中胸口,他抱住深影的腿脚抖若筛糠,做着求饶的动作,然而那高大的深影置若罔闻,伸出手,抓住浅影的头发用力一拔—— 深影好似感应到窥视的目光,蓦地回首。 漆黑如墨的脸上,一双眼睛猩红透血,阴森可怖。 灵场骤然溃散,宁慈被迫终止回溯,一瞬间浑身虚脱,喉间腥甜。 代理无常的能力有限,能追溯到的片段只能是鬼怪释放煞气最重的部分,看到的残余魂相也只有大概的轮廓。 遇到修为高的恶鬼,还会遭到反噬。 宁慈不合时宜的冒险精神曾多次遭到赵晦无的训斥,她仍然我行我素。 只要是她认为值得的。 确认是恶鬼作祟,既不用惊动警方,做事也能放开手脚。 郑好误打误撞实在冤枉,无辜者不该被牵扯进来饱受恐惧煎熬。 宁慈虚弱地依靠在墙壁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赵晦无借她在南津安身的钱跟打发叫花子没区别,她能买到的最好的手机,只能是电器店里的二手老年机,开机时甚至会响起刺耳夸张的音乐铃声。 在通讯录里找到孟瑛,拨过去。 嘟嘟两声后变成了忙音。 宁慈再拨,被挂,再拨,被挂,再拨……直到接通。 “我说你青天白日打什么电话,你不知道冥司的办公时间吗?我加班加到晌午,才睡了两个小时就被你吵醒,王八崽子,成心的吧!当初我怎么没用孟婆汤把你灌死,真是报应!哑巴了?有屁快放。” 孟瑛扭曲狂躁的咆哮通过劣质音响放出来,跟电音rap一样。 “有点私事。”宁慈清清嗓子说:“我想要点孟婆汤。” “滚蛋!” 电话那边狠狠挂断,怨气比鬼大。 孟瑛心比嘴软,没有直说不给,就是肯定会给。 宁慈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刚出巷口,本就萎靡的天光被愈发厚重的阴云遮蔽,隐隐有雷雨的征兆,绿化带里的麦冬掀起油绿的浪,空气里翻涌着泥土湿润的腥气。 气象预报果然只有参考价值。 后街和黑胶广场的许多游客速速离去,只有极少数仍任性游玩。 宁慈揉了揉闷痛的胸口,随便找了个屋檐躲雨。 她本打算趁热打铁,去晨昏线书咖探一探易老板的虚实,但灵场回溯的反噬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她不得不放缓追捕的速度。 现在的人间界灵元匮乏,不再是神仙妖精向往的栖身地。 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进的人们普遍焦虑高压,负能量过载难以释放,又被网络无限放大传播,心力耗竭,情绪倦怠,低信任和高冲突的社会环境是滋养戾气的温床,反倒便宜魑魅猖獗,鬼祟横行。 华东祸乱的根源,大抵由此而来。 宁慈从不指望随便抓只恶鬼就能把案件元凶牵扯出来,她不信侥幸,不信巧合,不信一切顺理成章的东西。 雷雨如期而至,来势汹汹的雨阵泼天而降。 一把挺括复古的黑伞从街边停靠的商务车里探出来,继而是一双漆面如镜的皮鞋,伞面上抬露出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西装…… 宁慈坐在台阶上,看的津津有味。 忽略市井氛围,很有霸总短剧的味道,尤其当伞面高抬,露出男人斯文清隽的面孔时。 那人仗着长腿优势,三两步来到宁慈面前。 “您好,是宁慈宁小姐吗?” “嗯哼。” 宁慈态度模糊,白净柔和的脸颊上浮现一对儿酒窝,很乖巧,很具迷惑性:“您是哪位?” 她回到人间界后相熟的凡人只有室友郑好。 对于生前相熟的亲朋来说,她就是个死人,她不觉得现在被认出是好事。 “我是长幸药业董事秘书林泽。”男人抚了抚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脸上挂着公式化微笑:“您的老师赵晦无赵先生,举荐您担任我司董事李明安先生的健康顾问,方便的话,请配合我走一趟。” 透过雨幕,宁慈看到商务车里体型彪悍的保镖们。 她从善如流:“老师有命,不得不方便。” 商务车在暴雨中疾驰,下高速后很快驶入城郊私人路段,水雾迷迭间唯有苍浓翠郁,造景自然,只在险要嶙峋的高地设有隐形防哨。 透过车窗,宁慈安静观望。 林泽注意到后,体贴地介绍:“这里是绿岸,全区覆盖SPS保障业主们的安全,一般情况不会触发,您不必惊慌。” 宁慈笑起来:“高身价高标配,理解。” 搁在生前,她或许有误闯天家的震撼与局促,可从冥府爬回来后,人间富贵都变得不足为重,比起这个,她有更感兴趣的事。 “老师和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南津大剧院的音乐会上,两位先生一见如故。” 林泽的回答合理又无趣。 宁慈意味深长:“那还真是有缘呐。” 她不能离开冥府,不常跟在赵晦无身边,却也知道赵晦无是个对音乐毫无兴趣且高傲自负的铁直男,能让他忍耐无聊主动接近的凡人,能是什么一见如故? 商务车停放在别墅的地下车库,搭乘电梯可以直达别墅二楼会客区。 路上,林泽尽职尽责给宁慈做甲方科普。 “长幸药业在国内OTC类药品研发领域占据领先地位。” “李明安先生是长幸药业董事长兼实际控制人李基老先生最为珍爱的孙辈,更是家族企业的核心继承人。” 李明安的健康早已不独属他自己。 宁慈突然明白赵晦无的意思。 这是给她找了个提款机。 别墅二楼的露台被玻璃穹顶笼罩着,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变成剔透的水晶帘,成串往下坠,室内却只能听见忧郁缠绵的大提琴旋律。 是柴可夫斯基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 曲名清晰浮现在宁慈的脑海时,她有些诧然,在冥府做底层牛马哪有音乐享受,极可能是她生前听过的,真是孟婆汤里掺了水,叫她记起来。 “宁小姐似乎很喜欢这首曲子。” 男人虚弱低哑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提琴乐里。 宁慈也不遮掩,明媚展颜:“是的,悦耳极了,很有古典韵味。” 露台中央陈设一组被绿植簇拥的深色沙发,李明安穿着家居服躺靠在上面,身上盖着绒毯。他脸色极差,白中透青,勉强提起精神待客:“可惜我身体抱恙,不然一定跟宁小姐多探讨……” 一句话没说完,被接连不断的咳嗽打断。 林泽忙上前拍抚:“先生,吃药吗?” “不必。”李明安嘴唇都在哆嗦,又很快缓过来:“替我招待宁小姐。” 林泽低低地应了声是,到茶台前挽袖烹茶。 馥郁高扬的栀子香从沸水热气里杀出来,李明安适时道:“乌岽山的老枞黄枝香,不知道合不合宁小姐的口味。” 林泽将白瓷茶盏推到客座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慈拿起浅啄,除了微苦,什么也尝不出。 “辜负您的心意,我不懂茶。” 李明安难得开怀:“宁小姐心直口快,和晦无很是相像。” “晦无告诉我,宁小姐精通风水,对超自然现象有独特的处理手段,冒昧请宁小姐到家里做客,希望宁小姐施以援手。当然,我会支付酬金作为答谢。” 李明安言辞恳切,彬彬有礼,他轻描淡写将威迫粉饰成邀请。 索性宁慈心宽,不以为意。 “承蒙老师抬爱,李先生信任。”宁慈放下杯盏,端坐乖巧,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您找我来,是遇到什么困扰吗?” 李明安示意林泽离开露台,玻璃穹顶下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我曾资助一名女学生,她品貌优异,性情温柔,从不辜负我的期望。两年前她以省考第一的成绩被南津音乐学院管弦系录取,她是我的骄傲……五天前的夜里,我收到警方消息,她割腕自杀了。” 李明安沉浸在回忆里,不觉呼吸急促,面露痛苦:“从那以后,只要入夜,她就会来到我身边,阴魂不散甚至想杀了我。” 这倒是怪了。 宁慈仔细观察过这栋别墅,明净清新,檀香绵长,温度湿度被调控的舒适宜人,感知不到半点邪祟怨灵的气息残留。 她谨慎地给出可能性:“人在病重时精气神亏虚,容易受到外界不良能量的侵扰,幻视、幻听、幻触都有可能。” “不!” 李明安突然厉色,凹陷的双眼暗沉如井。 “绝不是幻觉!昨晚她把卧室里所有玻璃瓷器炸碎,我的未婚妻因此被割伤,她越来越暴戾,危险,我不能放任她伤害我的家人。” 听上去糟糕透了。 或许这是个善于匿迹的女鬼,连鬼差都能蒙蔽。 “李先生,我想……”到卧室现场看看,她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李明安袖口处露出的深色珠串,木质光泽温润,金秀暗藏,不似凡物。 难怪李明安病入膏肓却不着急看医生,反而对抓鬼格外用心,原来全靠佛珠滋养魂魄,硬生生吊着一口气。 可佛韵有限,又能撑多久? 李明安注意到宁慈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袖,将佛珠遮住。 他气力衰弱,动作反而显得刻意。 “古董铺子里淘来的小玩意儿,不值钱,随便盘来玩。” 他语气越不经意,越叫宁慈起疑。 所谓好事多磨,对感兴趣的东西宁慈向来耐心极佳。 她主动转移话题打消李明安的警惕:“我想知道,您的资助生为什么死后要向您索命?您资助她读书,又看重她,怎么就闹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不知何时大提琴的旋律停止了。 露台里落针可闻,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李明安终于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她太敏锐,也太油滑。 得幸一副柔软乖巧的皮囊,将满腹花肠藏得严严实实。 他沉默,宁慈也不催促,坐姿如初来时端正。 终究是李明安有求在先,不得不开口道:“这件事说来也怪我。” “她成年后,曾多次向我示爱,我当她缺乏安全感,或是将依赖误认成爱恋,等她成熟些就会明白,因此疏忽了对她的照顾。” 他抿抿唇,声音越发滞涩:“年初我和周家小姐订婚,她主动要求搬出去住,我还在为她的懂事感到欣慰,没想到她会轻生。” 新鬼成祟,多因自贪嗔痴恨。 宁慈在判官司的主职是生死簿管理,顶级吃瓜部门,因爱生恨死后化作厉鬼回来报复的簿子能绕判官司三百圈,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 “是我自私,不能去陪她。”李明安疲惫地合上双眼:“不要伤害她,送她离开。” 折断亲手养育的玫瑰,总归不舍多过遗憾。 宁慈能感觉到李明安毫不掩饰的怜悯、疼惜……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李明安的演技足以冲击奥斯卡。 但她更了解赵晦无。 傲慢的主理无常结交凡人的原因绝不仅仅是给不成器的学生找提款机那么简单。 第3章 遇鬼(3) 合同早拟好了,就放在桌面上。 一直守在外厅的林泽听到传唤铃很快回到露台,他详细给宁慈解释了合同内容,与林泽最初说的一样,委托宁慈作为健康顾问协同医生参与治疗。 “老师说过我社会身份的事吗?” 签字时宁慈好奇一问,她的身份证早被剪了角。 “您放心,都办妥了。” 林泽确认合同没问题后收起来,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袋交给宁慈:“您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宁慈打眼一瞧就知道足够齐整,连驾照和医保卡都有。 “劳您费心,应有尽有。” 牛皮袋里还有个黑漆木盒,雕工拙劣却极有分量。 宁慈手刚碰上便感到刺骨的凉,沾染上通幽古槐的香,神木被雕成这种鬼样子,真是暴殄天物,她开盒一看,里面只一张黑色便签,写三个暗红色的字。 ——别死了。 行书潦草又傲慢,是赵晦无的字迹。 “赵先生的意思,只要宁小姐接下委托,就将证件连同木盒转交给您。”林泽扶了扶眼镜,语气莫名有些揶揄:“赵先生拳拳爱徒之心,实在感人肺腑。” “……” 难得宁慈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玻璃穹顶外天光黯淡,水雾浩渺,难以判断时间,宁慈提出要去昨晚事发的卧室看看。 就算李明安是雇主,他的话也只是参考,她更相信眼见为实。 先前消耗太多,李明安再没待客的精神,只能由林泽带宁慈到卧室去。 “卧室做过修复。” 推开主卧门前,林泽满怀歉意地打预防,周家小姐嫌晦气,软装几乎全部翻新,卧室灯光柔和,色调雅致的家具摆设齐整洁净,一点磨损都找不到算什么现场。 昨晚的事故,24小时内焕然一新。 深受职场欺压的宁慈狠狠共情:“有这样的工作效率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林泽笑得很命苦。 他自觉离开卧室,给宁慈随意探查的空间。 宁慈也不浪费时间,走到落地窗前,双眸闭合,静息凝神,然而灵场构建刚开始,胸腔里平缓许久的剧痛蓦地反扑,她猛地睁开眼。 一双血色眼睛如同印记浮现在脑海,久久不散。 宁慈惊出冷汗,那阴森可怖的视线似在窥视,如芒在背。 幸好卧室熏香炉里烘烤着一片老山檀,空气里是醇和的甜奶香,对安魂有奇效,她凑到香炉前,借香凝神。 直至痛感消失,宁慈没敢再回溯,天色暗了,她完全可以等女鬼出现。 她不想再看到那双血眼。 算着时间准备离开,香炉后面一个倒扣的白色相框引起宁慈的注意。 是不慎碰倒,还是不欲人知? 悄咪咪看一眼不算失礼,宁慈扶起相框,照片上的年轻女孩在舞台中央演奏大提琴,红丝绒长裙逶迤在地面,像条红色的河,镜头定格在女孩运弓的瞬间,架起的臂膀纤长优美,比展翅欲飞的天使还要圣洁雍容。 令人震撼的惊艳。 照片角落有行小字:致我所爱,白静媞 好熟悉的名字……宁慈深思片刻,恍然,这不是汤饼店里那群南音学生八卦的大提琴缪斯么,他们怎么说来着?不堪原配折磨在鬼节自杀的小三。 所以李明安资助的女学生就是白静媞! 哦豁,吃瓜吃到甲方家。 “轰隆隆——” 窗外乍现惊雷,将天际闪白,更澎湃的雨点捶打下来。 室内所有光源瞬间熄灭,整个别墅陷入昏暗,楼梯间和走廊的应急照明自动亮起,佣人和安保有条不紊地排查配电系统。 “宁小姐,您不要到处走动,我去看看情况。”门外林泽呼唤。 漆黑的房间里,宁慈扣下相框回应:“知道了。” 没有灯照,高隐秘性的绿化造景将独栋别墅圈禁成密不透风的囚笼。 一丝阴寒钻进来,宁慈察觉后没有分秒犹豫,瞬闪返回露台,不速之客造访的目标必然是李明安。 然而,她还是迟了。 昏沉沉的露台气温降得极低,只有沙发组被鲜艳诡异的红光笼罩,像市场卖肉的摊位,李明安气息奄奄地躺在上面,高扬脖颈,一把大提琴琴弓如刀刃般悬横在上面,割裂的咽喉皮肉染红了弓毛。 沙发后的女鬼手握琴弓,她的红裙逐渐斑驳,黑发如活物般蜿蜒地爬满她的身体。 沾上血气的魂魄开始显露鬼相。 就算白静媞私德有亏,一个不满二十岁便结束生命的小姑娘,宁慈也不忍心看着她走进绝境,更何况,她不能放任凡人被鬼怪取走性命。 她一步步靠近,温柔哄劝。 “白静媞,只要不造杀孽,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你能看到我?” 女鬼僵硬地抬起头,只有眼白的双眼溢出血色。 她裂开嘴,笑容狰狞:“先生从来不信鬼神,为了我竟然找灵媒,真叫我受宠若惊。不能让客人白来,今晚,我独奏给你们听。” 琴弓一点点挤压进李明安的喉管,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着脖子肌理滑入锁骨。 “静媞……” 李明安痛苦地发出闷哼,苍白病弱的面孔透出濒死的灰青。 白静媞的反应宁慈毫不意外。 抛弃性命的人,不会因为旁人说几句好话就有所改变。 女鬼拉弓的刹那,宁慈俯身前冲跨上沙发,反手攥住琴弓尾端抬离颈肉,腕劲强悍让琴弓动弹不得,她动作利落,及肩短发只微微荡了荡。 与力道截然相反的,是宁慈恬然柔丽的脸。 “白学姐,为了男人给自己招惹因果,划不来,这一世号练废了还能争取下一世,但要杀了人,就得下地狱服刑受苦,永世不能轮回。” “我不在乎!” 女鬼突然锐如针芒,魂魄状态的身体如蛇尾般缠绕在李明安身上。 “被网暴的人不是你,被开盒羞辱的人不是你,你不知道每天睁开眼就会听到指指点点的窒息,你不知道自己的私密视频满天飞的绝望,你有什么资格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的痛苦,必须要李明安拿命来还。” 杀意既起,玻璃穹顶怦然碎裂,雨水倒灌,装点沙发组的各式花器东倒西歪,整个露台如台风过境,遍地狼藉。 桎梏绞紧,李明安全身骨骼发出可怕的错位声,眼眶内泛出血色。 他带着佛珠的手,哀求地伸向宁慈。 白静媞的脸已经布满靛色鬼纹,癫狂暴戾,阴风四起,一声声尖锐质问重若千钧,那一刻,宁慈想就这样吧,因果由他们自己去承担。 【心软的人,做不成无常。】 冷不丁宁慈想起赵晦无的话,以及他说那话时复杂的神情。 警笛鸣叫,露台外传来安保队伍密集的脚步声。 是李明安濒死的心率触发报警。 宁慈眸心一凛,弓毛绞进掌肉也不顾,抓紧琴弓往前重重一拽,将暴走的女鬼硬生生薅到身前抬脚便踹,重工皮制的马丁靴直接贯穿女鬼胸口。 血色魂雾怦然散开,满屋飞红。 禁锢从李明安身上骤然消失,他捂着喉管的伤,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魂体溃散的女鬼呆滞了。 她不明白宁慈一副柔软亲和的模样,下脚怎么又狠又黑。 “为什么你能拦下我的弓,还能碰到我!”女鬼不甘嘶喊:“你是什么灵媒?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华东区代理无常,宁慈。” 好言好语不好使,宁慈只能严肃态度公事公办:“试图戕害凡人且无视劝阻,你的委屈留到判官司讲吧。” 幽绿的光符从她指尖流出: “乾天辟路,坤地载灵;坎水凝魄,离火锁形——拘魂!” 绿符化作水火双链,将四散的猩红魂雾驱赶聚集在半空,强制凝结出柔美窈窕的身形。 白静媞的鬼相剥去,模样与照片一般无二,惊艳夺目的漂亮,她两条纤长的臂膀被双链悬吊起来,凭她将铁索挣地哗啦响,禁锢悍然不动。 她开始竭嘶底里地哭喊,尖锐到沙哑走调。 “一报还一报有什么错!什么无常,被骗被害的人是我,为什么要帮李明安那些烂人!因为他有钱吗,他会给你们好处吗!我不服!” 这话也没说错,确实收了好处。 宁慈点头应下,诚实到没羞耻的地步,然后不顾白静媞的咒骂,从满地狼藉里找到牛皮袋,掏出赵晦无给的古槐木盒,这玩儿储存魂魄刚刚好。 见宁慈要收她,白静媞大惊失色,忙抛出一枚漆黑的环。 黑环迅速扩大,环内浓雾深邃宛若黑洞。 白静媞的身体触碰到浓雾的刹那被吞噬进去。 宁慈动作一滞,被迫停在原地。 小小一只女鬼真是深藏不漏,这点能耐还修出鬼蜮了? 忽的,一丝蔷薇腐烂的苦香突兀地从黑洞里飘出,冰凉凛然,稍稍一嗅就能冻坏肺腑。 这个味道! 走廊的脚步声逼近露台,宁慈没奈何,只好腾身而起追入黑环,被黑色包裹的五感滞涩沉闷,她只觉身体在不断下坠,失重感越来越严重。 “对不起易老板,我好像把冥府的无常招来了——” 不远处,宁慈听到白静媞慌乱的声音。 昏黄黯淡的光距离越来越近,宁慈调整姿势稳稳落地,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声。 她身形未稳,突然一道劲力扣住她的脖颈,窒息感突如其来。 携风而来的还有那股凛冬花雾的苦涩气息。 易老板? 宁慈适应光亮后,五指掐诀就要反击,手势未成便被制住,腕骨剧痛。 她愕然仰首,撞进一双黑若深渊的眸。 近在咫尺的五官骨相极其优越,仍是汤饼店时的模样,蓬松凌乱的黑发散落在额前,半遮半掩,眉弓鼻梁跌宕的弧度胜过远山雾峰,不锋利,不优柔,不似活人。偏偏唇色红的惊心动魄,像沉入雾霭的一点艳阳。 “无常?” 那片唇动了动,嗓音低迷。 宁慈感到脖颈的手指逐渐收紧,脉络崩裂出苍绿的颜色。 “代理无常。” 魂魄战栗,她执拗地纠正。 视线缓缓偏斜,只见白静媞瑟缩在房间角落,被踹散重组的魂魄有些不安稳,有人撑腰仍不敢轻举妄动,警惕地打量着她。 这里似乎是储藏书籍的库房,通顶书架一排排罗列,油墨纸张的味道浓郁沉积。 宁慈了然,声音从咽喉挤出来:“晨昏线书咖。” 默了默,又笑起来:“到处都是蔷薇发酵的味道,和油墨很搭,好闻的。” “这是你的遗言?” 易随苍白透骨的脸没有表情,他掌下是宁慈纤长的脖颈,皮肤温暖细腻,薄弱的遮不住脉络的颜色,这具脆弱的身体不肖用力就能捏碎。 她垂下颤抖的眼睫,试探死亡的边缘。 “你会像五天前的夜里那样,摘掉我的脑袋吗?” 书库墙壁上的玻璃罩灯发出滋啦电流声,无频率地忽明忽灭,排气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鼓噪纷杂,不知道合上谁的心率。 片刻的静默,角落里白静媞惊恐嘶喊:“易老板——小心——” “啪——” 黑漆木盒如同砖石狠狠砸上恶鬼鬓角,幽绿的魂雾如极光般从宁慈脉络里炸开。 绿光倏而流转,极速溜出排气窗口。 掌心的柔软转瞬即逝,易随偏斜的面目扭曲阴鸷。 浓黑腥冷的血淌过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颌,浸透黑色衣领,森然可怖。他凝视着排气窗,掩映在眉弓阴翳里的双眼泛出猩红。 “易老板,什么东西能伤到您?” 白静媞飘到易随身边,递出丝绢:“您还好吗?对不起,怪我自作主张要找李明安报仇,把无常引来暴漏了书咖,还害您受伤,都怪我……” 她无措地啜泣,她不敢想象失去晨昏线的庇护,会面临怎样孤立无援的处境。 鬼节夜里她险些被恶鬼蚕食,哪怕及时被易老板救下,深入骨髓的恐惧至今不能消除。 “与你无关。” 易随没接丝绢,更怠于去看美人落泪。 他抬手将窗口余留的绿光收拢到掌心,尤似亲昵地摩挲了几下。 以为这样就能跑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