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成为炮灰讼师》 第1章 第一章 巧辩 屋外寒风呼啸,刮得糊窗的桑皮纸哗哗作响。 薛令春盘腿坐在榻上,拎起行囊底朝下一倒,两串铜钱摔在事先铺好的蓝布上,发出一声闷响。窗棂嘎吱摇晃,她没去管,低着头一枚一枚地清点起来。 “还剩八百二十文……” 距下个月支付租金的期限还有十日,届时又是多达两百文的开销,加上惯例捐给寺里的香火钱,少说也要40文,这还不算日常吃穿。哪怕吃最粗糙的粟米,一天最少也要花费十文钱。 余下这点钱,她连两个月也撑不过去。焦虑似硕鼠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很有几分坐立难安。大约是自幼在育幼院长大,亲缘浅薄,背后没什么倚仗,她格外需要金钱带来的安全感。 空气中飘荡着的铜臭味,引来了黑猫墨玉。它灵活地跳上床榻,绕着薛令春转了一圈,伸脚去扒拉那些散落的铜钱。她蹙着眉头,无意识地抓揉墨玉的后脖颈,嘴唇咬疼了也恍然不觉。 近期发生的意外太多,她被磋磨得都有些麻了。 来到这里之前,薛令春是某政法大学大四的学生,已经在律所实习了一段时间。那天,她为一份立案材料忙到半夜,没忍住趴在桌上睡死过去。再睁开眼,人已经躺在这小寺庙的厢房中。 就在她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时,一个小沙弥端着水盆走进来,一见到她就红了眼圈。 “阿姐,你总算醒了!惠庄师父一直说你没救了,还命我将你裹在席子里丢出去……” 小沙弥又哭又笑,薛令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为了不惊动小沙弥引来怀疑,她本能地保持缄默。等人冷静下来,她才试探性地问道:“小师父,我可能睡得太久了,脑子有些糊涂,请问你是?还有,这里是哪里啊……?” “阿姐是病得太重失忆了吗?我是莲生啊,这里是莲华寺的东厢房。” “莲华寺?” “阿姐连这个都忘了?”小沙弥十分惊讶,“不说怀远坊,就是纵观整个长安,莲华寺也是小有名气的。” “长安?”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薛令春心如擂鼓,嘴唇都在打颤,“今年是多少年?” “景隆四年,十一月。” 景隆四年?她前几天刚看完的那本古早虐文《长安绮梦》,开篇就是景隆四年,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小师父,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阿姐,你告诉过我你姓薛,叫令春。命令的令,春天的春。” 莲生满脸忧虑,眉毛都拧成疙瘩了,但还是有问必答。 薛令春眼前一黑,一下想到书里那和她同名同姓的倒霉炮灰。在《长安绮梦》中,原身“薛令春”是讼师薛茂之女,自幼被当男孩教养长大,长大后继承父亲衣钵,也成了一名讼师。 后来机缘巧合,她遇见原书女主柳清漪,为她打了一场和离官司,结果败诉不说还被判流放,凄惨地死在了去往岭南途中,下线时甚至不满二十。 所以,自己这是穿书了?! -----------------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薛令春繁芜的思绪。她和黑猫墨玉同时看向房门的方向,两双猫儿眼都是一般的警惕。 她跳下床,将铜钱拨到行囊里包好,再把行囊塞到被褥下藏严实了,这才起身去开门。墨玉紧跟其后,尾巴高高竖起,像一个随扈左右的侍卫。 门外一人身高六尺,长脸瘦腮,下颌微抬。从薛令春的角度,只看到对方怒张的鼻孔——此人正是莲华寺的知客僧惠庄。 “檀越先前染了风寒,听闻近日已大安,不知下月的月赁可备好了?” “自然备好了。” “既已备好,檀越不如现在就将其交予某?再就是这香火钱……”许是瞧见她脸上没了笑,惠庄扯了扯嘴角,唇上的大痦子跟着抖动起来,“檀越别怪某说话难听,许就是檀越心不诚,佛祖生气降下天罚,这才有檀越身上这劫难,您说是也不是?” 说完这番话,惠庄双手抱臂堵在房门口,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回复。 薛令春笑了笑,语气不疾不徐:“先前儿和儿的父亲与贵寺立契赁屋,约定好月赁一月一付。本月月赁,儿月初便已如数支付,与贵寺两不相欠。如今本月尚未过完,您便前来索要下月月赁,这不太合理吧?” “您索要月赁就罢了,还假借佛祖之名,直言儿不捐香火钱就会招到报应……容儿提醒一句,法师此举恐已犯下《贼盗律》中‘恐吓取财’①一条,按律当杖六十。” 大约是习惯了原身的忍让,乍然在薛令春这里碰了壁,惠庄竟一时无法反驳,只气得两腮鼓起,面色阵青阵白。 “法师打量着儿失了父亲,一介女流不足为惧,那就大错特错,”她敛了笑意,一字一句道,“今后,该付的月赁,到了时间儿自然会付,但香火钱儿就不再给了。我佛慈悲,想来不忍心让儿饿着肚子给祂上供。” 没占到半点便宜,反遭严词敲打,惠庄临离开前眼神很是凶恶。 薛令春懒得搭理他,只是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心里有几分踟蹰。 这几日,她持续接收着原身的记忆,补全了许多书里没写过的细节。原身母亲早逝,自幼和父亲薛茂相依为命。三个多月前,父女俩离开老家陕县,到长安讨生活。因无亲眷在此,便先到租金便宜的莲华寺落脚。 岂料,日子还没彻底安定下来,薛茂就得了急病。 为了给父亲治病,原身花光了积蓄,最终还是没把人留住。扶灵归乡后再返回长安,她因悲伤过度病倒,痛苦挣扎了十余日,竟跟着至亲的脚步一道走了。 再然后,薛令春就穿来了。 这玉镯子,是原身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她本不该擅动故人遗物,但浑身上下再没有其他值钱的物件,要解决没钱的困境,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只能忍痛割舍。费力褪下镯子,她拿了一块手绢仔细将其包好,妥善收到怀中。 关好门窗,将防身的弹弓系在腰间,她抱着墨玉一路出了莲华寺。 ----------------- 绕过寺门前的两棵老槐树,就到了主街上。她按照记忆中小沙弥的指引,很快找到此行的目标,怀远坊最大的当铺“济物阁”。走进去时,宽阔的厅堂中已有一位女郎在等候。 她背对着薛令春,头上戴着幂篱,身上着湖青色衣衫,远远望去,像春日初绽的柳枝。 “儿这金簪是内造的,依掌事看,可换得多少钱?” “小娘子莫急,容某细细看来。” 掌事身着靛蓝色描金圆领袍,腰间革带险些要兜不住硕大的肚腹,未语先带三分笑,瞧着是和气生财的面相。他小心地接过金簪,拿在手中上下察看,神色没有多大变化,瞧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那金簪通体金灿灿的,上头还镶着数颗指头大小的明珠,薛令春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她假借要观赏女郎身旁那座百宝阁上的物件,走到距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边偷眼瞧那根金簪,边阻止墨玉对一只琉璃碗伸爪子。 大抵有些紧张,女郎微微倾身,行动间露出腰间系着的双鱼玉佩。薛令春余光瞥见,心中一动。 这时,掌事将金簪轻轻放在台面上,对女郎道:“小娘子的物件自然是好的,只是……”他捏着簪尾,指出一处细微的磨损,续道,“小娘子,这内造之物妙在一个‘全’字,有了这点不足,便似美玉有瑕,价格便要拦腰斩断了。本店本小利微,实在给不出高价,某只能出这个数。” 他比了三根指头,神色瞧着还有些惋惜。 “三两金?”女郎挑起幂离,露出一张满月似的脸,语气有些着急:“我这簪子至少值七八两金,一点小瑕疵何至于贬价如此?” “小娘子此言差矣,您身在闺中,不懂行也是有的,”掌事压低声音,神态诚恳,“来到我济物阁的,无一不是贵客。他们要的是毫无瑕疵的珍品,讲究的是全须全尾的吉利。您这簪子有了瑕疵,在识货的人眼里就成了‘残器’,那是看都不带看的,价格自然一落千丈。三两金,已是某看在它用料十足的份上,给出的实诚价了。” 薛令春见女郎揪住幂离一角,想是不熟悉市场压价的潜规则,有点被掌事说动了,及时出言道:“掌事好利的口齿,您能保证自己字字不虚,没有故意欺骗这女郎吗?” 掌事脸色一沉:“这位娘子请慎言!某行商三十余年,一向诚信待客,从无虚言。” “那好,据《杂律》所言,‘诸造器用之物及绢布之属,有行滥、短狭’②者,方为劣品。敢问掌事,这位女郎的金簪是缺斤短两,还是粗制滥造了?否则您何故将其定为‘残器’,还压价过半?” 见掌事张口欲辩,她加重语气,截断他的话头,“《杂律》有云,‘参市而规自入者,杖八十’③。你欺这位娘子年轻,对行市交易不熟悉,恶意压低金簪价格,这与市井无赖合伙欺诈的行径有何不同?不过是你一人独演了‘参市’之戏罢了!” “依儿看,不如将坊正请来,将金簪封存送到西市署,请市令依照行市重新评价,若结果依旧是三两金,我等便认栽了。但若评得高价……济物阁的信誉就真的要一落千丈了。再者,‘评价不实’,按律当罚。律法严肃不容挑衅,还请掌事三思。” 薛令春说完,掌事脸色已黑如锅底。女郎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指着掌事斥道:“你这人好黑的心肝,亏我瞧你生的弥勒佛似的,还信了你的鬼话!” 连着被两个年轻娘子当众损颜面,掌事再按捺不住,挥了下手,便有几个穿粗布短衣的昆仑奴从隐匿处走出,个个状如高塔、凶神恶煞,瞧着就不好惹。 “本店庙小,供不起两尊大菩萨,请吧!” 说着,那昆仑奴便围上来,竟是要将她与女郎强拉出去。墨玉见势不妙,从她怀中直起身子,冲来人厉声喵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眼见不能善了,薛令春将女郎拉到身后护着,一手攥着腰间弹弓,扯着嗓子高声嚷道:“大家伙都来看看!济物阁的掌事压价在前,武力恐吓在后,可怜我们两个弱女子,今日竟遭此劫难!” 女郎从她身后冒出一个头,跟着帮腔:“此獠仗势欺人,做的黑心肝的生意,各位父老乡亲帮忙评评理啊!” 围观的百姓愈来愈多,皆围在济物阁门口指指点点。有那好事的,瞧人多势众,便大着胆子仗义执言。 “嗐!王掌事,您这也忒不讲究了吧!” “还不是仗着有博陵崔氏当靠山,眼睛生在顶上,如今都公然欺辱起小娘子来了!” “快!来个人喊坊正过来!”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头,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人群外传来:“何事在此喧哗聚集,阻塞道路?”众人瞧见来者,纷纷为其让开一条道。那人锦衣玉带,面容俊美,抬腿跨进屋内,目光扫过厅堂中的三人,最后落在抱猫的薛令春脸上,眉宇微蹙。 掌事眼睛一亮,当即作揖:“恭迎郎君。” 薛令春闻言,看向眼前这郎君,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还真是什么重要角色都碰到了。 ①出自《唐律疏议??贼盗律》:“诸恐喝取人财物者(口恐喝亦是),准盗论加一等;虽不足畏忌,财主惧而自与,亦同。展转传言而受财者,皆为从坐。若为人所侵损,恐喝以求备偿,事有因缘之类者,非。” ②出自《唐律疏议??杂律》:“诸造器用之物及绢布之属,有行滥、短狭而卖者,各杖六十。” ③出自《唐律疏议??杂律》:“诸买卖不和,而较固取者;及更出开闭,共限一价;若参市,而规自入者:杖八十。已得赃重者,计利,准盗论。”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巧辩 第2章 第二章 交锋 薛令春盯着这位初来乍到的青年郎君,目光从他一双桃花眼上掠过,立即便认出他是原书男二,出身博陵崔氏的崔循。见她望着崔循没说话,王掌事抢占先机,一对浓眉皱成八字,苦着脸道: “郎君明鉴,这位小娘子拿金簪前来典当,某为其估价,许是价格较低,这抱猫的小娘子便忽地跳出来,指着某的鼻子斥责某恶意压价,某实在是……小娘子,你不满某出价过低,直说即可,何必咄咄逼人地污蔑某?某请来这些昆仑奴,也是怕招待不好二位,想请贵客移驾别家罢了。” “某忝居济物阁掌事三十载,自认从未做过欺瞒客人,恶意压价之事,平日也多行善事,救济孤寡老幼,不成想今日遭此一难,竟是要赔掉一生清名!” 他边说边叹,腰都弯折下来,好似青松负雪,端的是一派可怜。 这一番唱念做打好生精彩,薛令春也是开了眼界。围观的人中,有人见王掌事年事已高,又目中蕴泪,言辞恳切,便又生出恻隐之心:“王掌事说的也有道理,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说到底,王掌事与那青衫娘子做生意,干这小娘子何事?她忽然跳出来,本就好生奇怪……这小娘子,不会是对面藏宝斋派来的吧?” “同行相争?!” “说不准……但这么多年,济物阁一向压藏宝斋一头,狗急跳墙,出些损招也不是不可能。” 薛令春听清众人的议论,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恰好被崔循看了个正着。他下颌微扬,目光清冷,嗓音如金玉相击:“这位娘子,纵使你在交易过程中遭受委屈,也可以报官,或请坊正过来主持公道,何必当众喧哗,闹得人心惶惶?” 薛令春抬手安抚躁动的墨玉,对崔循笑道:“贵店和博陵崔氏有王掌事这等人才,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有他老人家在此坐镇,不比貔貅好使?” “郎君质问儿为何不去报官,不请坊正?那是因为儿以为济物阁做的清正生意,纵使王掌事一时糊涂错判价格,只要拿出律法细细分说,他必会幡然醒悟,还儿身后这位娘子一个公道。没想到王掌事比戏台子上的伶人会演,一条巧舌颠倒黑白,假以时日怕能扭转乾坤。” 她语锋如刀,刮得在场众人脸皮生疼。崔循面色一变,不自觉微微抬高了音量:“娘子慎言!此等悖逆之语,济物阁与崔氏万不敢当。《杂律》有云,‘诸在市及人众中相惊动,令扰乱者,杖八十’①。娘子巧舌如簧,扰乱行市,又该当何罪?” 呵!不愧是大理寺评事,法条背的也挺好。薛令春丝毫不惧,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盯住崔循,回道: “我身后这位娘子的金簪价值七八两金,王掌事却因簪子上蚂蚁大小的一点瑕疵,便称其只值三两金。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崔郎君尽可询问。想来郎君大家出身,遍识金玉,不至于同掌事一般老眼昏花,让这娘子吃了哑巴亏。” 崔循闻言上前一步,朝薛令春身后的小娘子问道:“不知娘子的金簪是否方便借某一观?某保证秉公行事,绝不偏私,娘子尽可放心。” 青衣女郎看了薛令春一眼,见她轻轻点了个头,才从袖中拿出金簪递过去:“郎君可千万看仔细了,儿这簪子是内造式样,绝不只值三两金。” 崔循接过,仔细看了一会,便沉下脸望向王掌事。王掌事早在崔循鉴别金簪时就满头生汗,如今更是难得地显出一丝惊惶,忙道:“郎君、郎君!某也是一时糊涂……请郎君看在崔公面上,饶恕某一回吧!” 薛令春心中一凛,原来这位王掌事是当朝宰相崔磐的人。原书中,崔循自幼被崔磐带在身边教养长大,两人名义上是伯侄关系,实则情同父子。 将金簪物归原主,崔循冷笑道:“王掌事着相了,今日若是崔相在场,你的下场怕是要比落在某手中更惨。无论是济物阁的店规,还是我大殷律法,都不容你恶意压价扰乱行市。”他做了个手势,那群昆仑奴便转而去抓浑身乱颤的王掌事,将人强行带了出去。 薛令春抱着墨玉,迎上崔循的目光,笑道:“不知崔郎君还有何指教?” “口齿伶俐是好事,但锋芒太露恐有灾殃,望娘子好自为之。” “郎君好心提点,儿一定铭记在心。”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喜。 只盼就此别过,以后不必再见。 ----------------- 出了济物阁,青衣女郎立即挽住薛令春的手臂:“多谢阿姐仗义执言,没叫儿傻乎乎地掉进那王掌事的坑里。阿姐叫什么名字,现住在什么地方?儿改日定携重礼上门拜谢。” “举手之劳,不敢受女郎的礼。儿姓薛,名令春,女郎就喊我元娘吧。”元娘是原身的小名。 “薛?元娘可是住在崇仁坊?” “儿一介平民,不敢攀附河东薛氏门庭,”薛令春纠正她,坦然道,“儿就住在这怀远坊的莲华寺中。” “莲华寺?”女郎略一思忖,似乎明了了她的处境,脸上笑意不改,“佛门福地,香烟鼎盛,儿改日上门拜访,阿姐再陪我去同主持讨碗茶喝。儿姓柳,小字清漪,家住胜业坊。” 柳清漪,出身河东柳氏,同时也是《长安绮梦》的女主角。虽然早从女郎腰间的双鱼玉佩猜到她的身份,薛令春此刻仍忍不住喟叹一声,太巧了。 原书中,“薛令春”是到故事中后段,才与身为太子妃的柳清漪结识,那时她为情所伤形容憔悴,早不复今日的明媚自在。 “清漪今日来此典当金簪,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书中从未提及柳清漪到济物阁典当金簪一事,她与崔循也不是在此相识的,想来是自己的穿越,无意中使故事发展有所偏移。 “我是为李……为一个朋友而来,他近日有桩大事急需用钱,我想筹些银两给他。” 柳清漪面上浮着一层薄红,薛令春见状,对她那位“朋友”的身份心知肚明,却好心地没有拆穿,顺势道:“我也要典当首饰,咱们去对面的藏宝斋问问价吧?” “也好。” 见两个小娘子进来,藏宝斋的掌事满面笑容,殷勤备至,想是目睹了济物阁王掌事的下场,半点不敢怠慢,开价也公道。柳清漪那只金簪当了八两金,薛令春的玉镯子则换了六贯钱,也即六千文。 被掌事好声好气地送出门,柳清漪迟疑了半晌,方轻声问道:“元娘典当镯子,可是有急用?”她满目忐忑,想是实在关心,又怕刺伤了她。 “家人几月前得了重病,银钱多拿去买药了,手头有些紧。方才多亏你在场,那掌事瞧在你的面子上,也把我的镯子估高了价。” “元娘不必客气,你的家人……” “我阿耶已往生极乐,”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与情感,如今提起薛茂,薛令春眼眶不免有几分湿热,但她不是一味感伤的人,立即又换了个笑脸,“明日我还往西市去摆摊,日子总能过下去的,你别担心。” “摆摊?元娘做的什么生意?我抽空也去捧场。” “我是个讼师,平日摆摊帮人写诉状,偶尔也接写信函的活计。” 柳清漪抚掌笑道:“莫怪元娘对我朝律法如此熟悉,这原是你的长处!”说完,她握着薛令春的手,神色诚挚,“元娘,我有个想头,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千万见谅:我想从方才典当所得的八两金中,分二两金与你合伙。日后待你成为长安第一讼师,我也跟着分利,这样可好?” 为的是善心还是名利,薛令春岂能分不清,她望着柳清漪灿然的明眸,一时说不出话来。 穿来之前,她其实对柳清漪这个角色的“恋爱脑”颇为不解,也不太能共情“薛令春”不惜己身,也要帮对方打官司的执着,只能将之归结为“主角光环”。 但实际与柳清漪相处后,她却不能不被对方的真诚打动。 “你对我太有信心了,万一我没成功呢?” “元娘放心,我看人一向很有眼光。我瞅准了你,你日后就必然会成功,说不准还会成为圣人的御用讼师呢!” 两人对视一眼,均忍不住笑了起来。 ----------------- 既答应和柳清漪合伙,薛令春就寻思找个小铺面,开一间古代版的律师事务所。她把这主意和柳清漪分享,柳清漪立即打发婢子去寻可靠的庄宅牙人。 铺子且在路上,急不得,抓紧时间多挣钱才是正经。薛令春此后每日都到西市摆摊子,支着木牌,写明可代写诉状,撰写信函。因她通晓各类文书格式,价格也公道,几天下来,生意还不错。 为增加收益,她开动脑筋,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特意将几种信纸样品分类铺开,量最多的是论刀称卖的粗黄麻纸,廉价实用;再来便是一叠质地匀细的白藤纸,用此纸每页多加两文;最显眼的,是数沓染作淡青、浅粉的彩笺,她特意在旁标注:浣花溪笺,传情达意,每页五文。 大多数来客都选最便宜的粗黄麻纸,直到一位衣着体面的郎君来到摊前,言明要写信寄给老家的妻儿。 薛令春观他言行,猜他是客居长安的商贾,便将那叠淡青色彩笺往前推了推:“郎君传信千里,情意千金,这天水碧的笺子色泽雅致,还带着香气,最适合用作家书。尊夫人见了信,定能感受到郎君细致的心意。” 那郎君拿过一张彩笺看了看,又用指头捻了捻纸质,当即点头笑道:“小娘子会做生意,话也说的入情入理,某便用此纸。” 成功兜售了贵价纸,薛令春喜上眉梢,提笔写字都觉更有劲儿了。 可惜好景不长,临近午时,远远地便瞧见两个市令朝这里走来,不时厉声驱赶道路两旁的摊贩。薛令春麻溜地收好家伙什,等人走到跟前,她所在的位置已经啥都不剩了。 她抱着猫站在柿子树底下佯作乘凉,那市令见她笑的乖觉,也拿她没法子。她手脚利落跑得快,旁边摆摊卖麻履的老叟就倒霉了,不仅“人赃俱获”,还被市令借机索要钱财。 “明府恕罪,明府恕罪!某再不敢了,求明府饶恕则个!某辛苦一日不过十多文,家中老小吃穿嚼用所费甚多,明府大人大量,放某一条生路吧!” “念你年老体衰,讨生活不易,某这次只收三十文钱。你老实交了便无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某通身上下只二十文钱,前些天挣得都给老婆子买药了,一分没剩啊!” “休要聒噪!今日罚你三十文,已是法外开恩。痛快交了钱,否则锁你往市署走一遭,按个‘屡犯不悛’的罪名,皮都给你刮下一层!” 薛令春本不欲强出头,摆摊挣钱不易,她也怕好不容易到手的钱,被市令趁机搜刮了去,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 她抱着猫从树荫下走出来,来到老丈摊位前,微笑道:“明府且慢。” 市令见是她,脸上怒容缓和了些,问道:“小娘子有何贵干?” “明府代朝廷执法,威仪不容侵犯。只是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明府。按《杂律》所言,‘诸坐赃致罪者,一尺笞二十’②。您向这位老丈索要的三十文,已远超一尺绢布的价格,可构成‘坐赃’。明府这是要知法犯法吗?” “你这小娘子……莫要满嘴胡吣!这老丈在此摆摊,本就违反了律例,某没有将其带往市署问罪,已是宽纵了他。再者,这三十文,是某代朝廷收取的市税,明公正道,怎么就知法犯法了?” 薛令春笑容不变,语声清晰:“明府莫气,您既然说是代朝廷收市税,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儿愚钝,想请教一下,这三十文‘市税’依的是哪条律、哪款令?课税几何,可有明文?” “你——” 那市令本就理亏,口舌又不及薛令春灵便,众目睽睽下丢了大脸,一时恼羞成怒,竟伸手要来辖制她。 她瞧准时机,正要猫腰闪避,市令那鸡爪似的手,却被另一人制住了。 ①出自《唐律疏议??杂律》:“诸在市及人众中相惊动,令扰乱者,杖八十。” ②出自《唐律疏议??杂律》:“诸坐赃致罪者,一尺笞二十,一疋加一等;十疋徒一年,十疋加一等,罪止徒三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交锋 第3章 第三章 赁宅 “某是大理寺评事崔循,”崔循亮出腰牌,抓着市令的手丝毫未松,目光严峻,“观阁下衣着,当有公职在身。身为市令,维持秩序是尔等本职,你却在大街上与一小娘子拉扯厮打,成何体统?” 薛令春挑了挑眉,她怀里的墨玉趁隙跳到市令肩上,邦邦地朝他脑袋打了几拳。市令右手被制,只得以左手阻挡黑猫的进攻,但墨玉十分敏捷,闪躲自如,使他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只得边嚎叫边喊:“崔评事,某冤枉!是这小娘子……嗷,疼!是这小娘子先出言不逊,某才想……嗷!” 崔循皱了皱眉,身子往后撤了一步,却没松手也没去抓墨玉,而是看了薛令春一眼,眼含警告。薛令春等墨玉又揍了一拳,才伸手将它抱回怀里安抚,对崔循解释道:“儿看不过这位明府仗势欺人,强行索要老丈的钱财,这才开口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明府生得高大,气量却比针尖还小,说不过儿便要打人。” “崔评事明鉴!她、她胡言乱语、血口喷人!这老丈违律在先,某是秉公执法、按律收税,她妨碍公务,袒护罪犯,某想带她回市署说教一番,这才动了手的!” 崔循看向卖麻履的老叟,神色不变,声音比方才略轻了些:“这位老丈,事情经过究竟如何,只有您最清楚,方便同某说说吗?” 老叟弓着背,瑟缩着瞥了市令一眼,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市令背着崔循恶狠狠地对老叟使眼色,转头见上官面沉如水,又乖觉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崔循松了手,眼睛看着市令,话却是对老叟说的:“老丈无需有顾忌,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某以博陵崔氏的名誉作保,若有那不长眼的敢事后找您麻烦,您尽管到安仁坊崔府寻某,某定为您主持公道。” 老叟有些不敢置信,看了下薛令春,薛令春轻轻点头,他哆嗦着咽了口唾沫,这才道:“某……某在此摆摊一年多了,这位明府一直管着这一带,平日时常、时常向某和周遭摊贩收取钱财,有时二十文,有时三十文,不说日日来,但三五日来一遭是有的……今日某摆摊又被明府抓获,索要三十文,但某家中老妻病重,汤药不断,实在没有余力……薛小娘子心善,看不过某为难,这才站出来替某说话。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夸大,请崔评事明辨。” 说完,他塌下腰,深深行了一礼。 老叟身形瘦削,衣衫褴褛,脚上麻履都破损抽丝了,弓着背好似一只虾。薛令春看的心酸,上前扶了他一把,等着崔循的下一步动作。 崔循冷着脸,抬手按住市令的肩,视线扫过周遭远远围观的摊贩,扬声道:“在场各位,有曾被勒索钱财的,都靠过来。某今日会将诸位所说如数记下,上报京兆府,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 薛令春见状,跑回藏家伙什的柿子树后,看也不看就抽出一叠纸并笔墨砚台,回现场借了一卖首饰摊贩的木桌,将纸张铺好,递了笔给崔循:“崔评事,请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崔循看了她一眼,警告市令“若趁隙溜走,罪加一等”,而后让人们排好队,挨个问话。许是平日提审犯人惯了,他语气清冷中透着一丝严峻,在场百姓本就惧怕官威,见此愈发战战兢兢。 薛令春见一缺牙的卖菜老妪被询问时,语声讷讷,几不成句,便轻声问道:“若崔评事信得过儿,可否由儿来问话,崔评事记录?” 眼见天色慢慢暗下,快到宵禁时间,崔循也没费时间争辩,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站到一边提笔等候。薛令春微微弯下腰,站在老妪一侧,温声问她:“您在这摆了多久的摊子啦?” 老妪神色缓和了,慢慢答道:“三年啦,那会还不是这个郎君来巡街,但也同样会朝我们要银钱。有一次临近过年,一口气要了五十文呢!这郎君来了以后,没过两日就来要,一次大概二三十文。” 老妪之后,是一个卖芝麻糊饼的中年郎君,薛令春在此摆摊时是他的常客。他不等薛令春问,就什么都说了:“那市令每回来都要三十文,有一回我说家里孩子生病,求他宽纵一回,他也没答应,临走前还踢翻了油锅!” “我家也是,那市令老来我这儿白吃白喝!” “还有我!他上回直接从我荷包里抢钱,我说要报官,他还让我尽管去,忒嚣张!” “还有我……” ----------------- 薛令春边问边磨墨,崔循将摊贩所说一一记录下来。 两人一个问,一个写,虽是初次合作,效率却颇高。墨玉坐在桌子左上方,绿色眼珠盯着来人,神色严肃,像另一个尽职尽责的法官。 待一切事毕,崔循搁笔,站起身道:“今日诸位所说,某已全部记下。但占道经营,确实违反了律法,《杂律》有云,‘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①,市令依此条律例执法,实无过错。某顾念诸位生活不易,此次便不追究,希望大家好自为之,日后莫要知法犯法。” 人群渐渐散去,崔循收起记录用的纸张,对市令道:“你罗织名目勒索百姓钱财,已涉贪渎,某会将这些记录作为物证移送京兆府,请上官依律究办。在处置下达前,劝你好自为之,若不知悔改,甚至徇私报复,将数罪并罚。” 市令两手都被麻绳捆着,闻言抬起头恨声道:“收取市税是惯例。大家都是当官的,崔评事何必揪着此事不放,非要断人生路?!” “从来如此,便对吗?”崔循负着手,脸冷声更冷,“若是正当收税,自然有律法可循,可你是吗?你指责某断了你的生路,可想过那些百姓?你几次三番索要钱财,给他们留生路了吗?” 莫怪能当原书男二,崔郎君这话说得很正,确然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 听到这话,在原地迟迟没走的老叟抽噎了一声,抬起脏污的袖子抹了抹眼泪,将十多双麻履分别塞到崔循和薛令春怀里,不等他们拒绝,抱着家伙什就跑了。 薛令春看了眼崔循,觉得那麻履和他很不搭衬,忍不住笑了一下。崔循没说话,也没丢掉那些麻履,而是一手抱着东西,另一手探进腰间钱袋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方才写字的木桌上。 “郎君这是?” “一张五文,不是吗?” 方才事态紧急顾不上,薛令春拿出来供崔循做记录用的纸张,都是价格较高的浣花笺。但让她惊讶的是,崔循居然知道浣花笺的具体价格,所以他是看到自己在这里摆摊了? 碎银在昏暗的天色里泛着光,她管不住眼睛,不时偷眼看过去,嘴上却推拒道:“郎君用掉的纸,不值这么多。” “某身上没有铜钱,只有这个。” 哇,这话真气人。 更可气的是,她知道对方没有炫耀之意,纯纯陈述。但有银子不拿是傻子,她暂且放下麻履,飞快捡走碎银塞进荷包里系牢,再把荷包藏到怀里,末了还在胸口上拍了两下。 像是怕银子凭空飞走。 “娘子熟谙律法,当知在此处摆摊是违法的吧?”崔循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市令违反律法时,你跳出来大义凛然地指责他,轮到自己犯法了,又该如何?” 薛令春“呵呵”了两声,少见的有些尴尬。她瞧崔循面色严肃,料想他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选择摆烂:“那郎君把儿也一并抓了吧。到了京兆府,记得让他们将儿与那市令关在相邻的牢房,儿骂他还没骂够呢!” “我先前已警告过娘子,祸从口出,看来娘子是一点没听进去。” “儿性格如此,见人受欺负就憋不住,哪天因着这个遭了罪也是活该,横竖不碍郎君什么事。” 崔循静静听完,忽地一笑,容色比冷脸时更甚,晃的人眼花。然而嘴上带笑,眼底却疏无笑意:“娘子说得对,某不该多管闲事,这就告辞。” 说完,他微一颔首,看了她脚边的墨玉一眼,转身离开。 ----------------- 虽嘴上不肯认输,但薛令春也知道厉害,连着三日没在西市摆摊,只装作来此闲逛,私下和转移了阵地的摊贩们打探事情进展。 卖麻履的老叟笑道:“娘子有所不知。那日之后,我们这便换了一位市令,姓容,人很刚直,和前面那个完全不一样,从不同我们索要银钱。” “不止,上官体恤,特地划了这一片地儿给我们摆摊,以后再不用被人撵的东奔西跑了!” “薛娘子,你还来摆摊吧?我这儿给你留了个地儿,你来同老婆子做个伴儿。”那日她问过话的老妪拉着她的手笑,缺了一颗门牙也不妨碍她满脸喜兴。 薛令春心下安定,午后便回了莲华寺,窝在房里写写画画。这几日,庄宅牙人来过三次,但介绍的宅子不是地方太偏僻,就是价格过高,总有不如意之处。 薛令春盯着床铺上摊开的粗略的坊市简图,不时提笔做记录。她私心里想将事务所开在西市,一是人流量大,二是那里店肆林立,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方便打探信息。至于为何不去东市,简单,因为那里邻近仕宦豪族聚居区,逼格高月赁更高。 正踌躇间,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门外响起小沙弥莲生稚嫩的童音:“薛姐姐,您有客人来啦!” 薛令春马上下床开门,发现是庄宅牙人。他年约三十许,眉毛有些秃,团团一张脸很是喜庆,一见她就绽出一个笑,而后说道:“薛娘子安好,某昨日找了一天,终于找到一处符合您要求的宅子,不过……” “是月赁太高?” “那倒不是,那宅子按市价来说,还挺便宜的,因为……它是一座闹鬼的宅子。” 旁听的莲生“嗬”地倒抽一口气:“闹鬼?!” 庄宅牙人颔首,脸上的笑有点发苦。薛令春却丝毫不在意,回屋迅速将东西收拾规整好,抱着猫就出来了:“烦请郎君带路,儿要亲自去看那宅子。” 宅子位于延寿坊,要走一段路。这一路上,庄宅牙人都在给她介绍宅邸的基本情况,薛令春越听越满意,大小、朝向乃至价格,都很合心意。 见她完全不在意闹鬼传闻,牙人难掩惊异。 “娘子,不是某要多嘴,虽然这宅子听着样样都好,但里头时常传来怪声,前一任租户还不知怎的,半夜掉到井里去,好悬没淹死。人鬼殊途,您一个大活人住进去……恐怕要犯忌讳。” 听牙人的声气,是真相信这宅子里有鬼了。薛令春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当即回道:“莫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即便有,那也没什么可怕的。真论起来,人比鬼厉害多了。” 再者,她还有墨玉呢。黑猫辟邪镇宅,看哪个不长眼的鬼赶来进犯。 来到宅子前,薛令春随庄宅牙人进屋查看。这宅邸坐北朝南,大门朝主街的方向开。前头店铺部分面阔三间,约十至十二米宽,进深两架,约五六米深,中间可作为访客接待区,左右两间可设为会客室与办公区。 中庭左侧一棵老槐亭亭如盖,即便是萧瑟的冬日,依旧能瞧见绿意。庭院两侧分别是东西厢房,走过庭院,后院同样面阔三间,但比前店占地略小些,中间作起居室之用,左右便是卧室与书房。 屋内有人定期洒扫,窗明几净,地砖锃亮,里里外外都通透舒适,薛令春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即签下租赁契书。她将墨玉放下,让它在槐树下走走逛逛,成日闷在莲华寺那小厢房中,想必早闷坏了。 “儿很满意这宅子,郎君可帮忙询问房主,看何时方便详谈租赁一事。” 庄宅牙人见她如此爽快,只好道:“某今日便去问。” “对了,郎君可知房主姓甚名谁,脾性如何?”房子好是好,但若房主不好相处,或挑剔爱生事,她也不敢要,毕竟租这宅子是要做生意的。 “房主姓崔,世家出身,是个相貌翩翩的体面郎君,性情……还算温和,基本不多事。说起来,崔郎君也很为宅子的传闻苦恼,还带人探查多次,均无功而返。” 姓崔? 不会这么巧吧? ①出自《唐律疏议??杂律》:“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若种植垦食者,笞五十。各令复故。虽种植无所妨废者,不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