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错》 第1章 冬日 第一章冬日 今年的冬天来的似乎比往年早,北风穿过村外的断壁,传出呜咽的声响。 像是鬼在哭叫。 大片大片的雪从天上坠下,砸在地上堆叠出厚厚的雪堆。 厚厚的雪像村口刘大妈晴日里晒的棉被,看起来很舒服,很柔软,阿错想将它穿到身上。 如果它不是冷的就好了。 阿错没有再多想,她忍着身上的寒冷一步一步的往雪地里走。 她走到村外的破庙外,嘴里嘀咕着什么,想要弄出些声音来。许是天气太冷,冻住了的她嘴唇,只能发出些气声。 声音羸弱,像蚊子般。 见嘴被冻住了,阿错随意抓了把雪往嘴上搓。 雪很冰,可是阿错已经被冻的没有感觉了,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待到搓的差不多了,她摸着嘴角的干皮,用力一撕,把粘在一起的皮扯了下来。 “嘶——” 像是有人在倒吸凉气。冰天雪地的空间里,万物寂静无声,任何声音都可以被放大。 阿错垂眸,眼中晦暗。 她知道就在这破庙外有人,这一个月来有人躲在暗处在跟踪她。她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是谁。 她马上要死了,要饿死了,如果她再不吃东西的话。 嘴上在冒着血,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痛,她张开口喊了一声: “大黄。” 这次的声音够大,庙里窸窸窣窣的传出些声音,伴随着一声狗叫,从庙里跑出一只黄色土狗。 土狗很瘦,也许是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它有些蹒跚,但是见到了熟悉的人,它还是很开心的摇起尾巴向阿错跑来。 大黄很聪明,躲过了很多偷狗贼的暗计,它同一窝的兄弟姐妹全都被抓走炖汤了,只它一个从来不上套,就连偷狗的都说它精得很。 聪明吗?阿错看着眼前向她傻笑的狗。明明很蠢才是啊。 蠢到只是吃了半个她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肉包子,就以为是她好心给它吃的,然后彻底成了赖皮狗,甩都甩不掉。 明明这是半个包子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阿错蹲下身,摸了它的头。 只摸到一把骨头,连二两肉都没有。它依旧还是笑嘻嘻的望向她,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蠢货。”阿错开口,却死死的盯住大黄。 今日能成为她的盘中餐,也不算浪费她当日那半个包子吧。 她缓缓抓起身旁的石头往大黄脑袋砸去。 “碰——” 她的手被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小石头砸中,几天没吃过饱饭,她浑身没了力气,手中的石头就落到了地上。 大黄被落下的石头吓到,急得在原地转圈,以为有什么危险,又蹭在她脚边做俯冲状态,盯着庙外的大门。 阿错看它这样,心中不是滋味,又骂了它一声:“笨狗。” 院外的门被推开,院外的雪被风吹了进来,刺骨的风刮的她脸疼。 无论过了许多年,经历了多少事情,阿错都永远记得那一幕。 一身月白长衫黑色大氅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撑着一把红伞,许是天气太冷,白如羊脂的手指染上了樱桃红。 他很高,又逆着光,阿错看不出他的容貌,只能看到阳光洒在他黑色大氅上,显出衣上的滚边云纹。 只听他说了一句: “殿下。” 阿错后来无数次地想起那日他如流动的溪水般清冽的声音。 像春日暖阳融化的冰雪。 清冷,无情。 那都是后话,现如今阿错只觉得好冷。 阿错被光刺晃了眼,头有些发晕。等到在看清时,男人身后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兵士。 这一堆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涌出来的,让本就破旧的庙宇变得格外的拥挤。 男人很好看,是阿错见过最好看的人。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找不出夸赞的词。如果非要说他的样貌,她只觉得他像天上的神仙。 可阿错管不了什么,只踢了踢她脚边准备要扑上去撕咬的大黄。 “傻狗!快点给老子滚。”她怕是要死在这了。 就不吃你了,快些跑吧。 男人听见她说的话,微微皱眉,好似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解。 大黄被她这一踢,顿时迷茫了起来,噤声的缩在她身旁。阿错没再看它,重新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哟,这么多人,来给你姑奶奶拜年呢?” “可说好了,姑奶奶全身上下没有一毫钱,只有一把骨头,烂命一条,我可不赔命。” 阿错生于市井乡野,在烂泥潭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多少有些眼力见,来人衣着光鲜亮丽气度不凡,定是贵人,这时候对他应该要谄媚些,求他给自己赏口饭吃。 可是不知是风太大还是雪太冷,她脑子发懵了,今天就突然不想给这些贵人好脸色。 也许她要死了,什么都不怕了。本来她生来就什么都没有,死又有什么怕的? 只不过,许是死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勇气吧,今日她竟想跟他们拼一把,将他身上的衣衫全都扯下,一把火烧个干净,让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冻。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人多势众,她根本就跑不了。 她好冷啊,肚子好痛,许是前天从二狗子手上抢下的树根有毒? 不知道。阿错低头咒骂了一句二狗子。 早知道就不跟他打架了,她左腿到现在还紫着呢,该死,他应该去死才对啊。 不对,所有人都该死。 见她脸色逐渐苍白,男人终于向她走来。 阿错抿着带有血污的唇,往后退,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错揪着自己破烂的衣裳,死死的盯着男人的脸,像一只紧绷的小兽,准备亮出自己的獠牙。 淡雅的香气迎面而来,熏的她头疼,男人伸手碰她,被她的藏着泥的手抓伤。男人却不恼,只擒住了她四处乱抓的双手,将她固定在原地。 男女之间本就力量悬殊,阿错用不上力,急得用脏话骂了他一句。 崔行渡又皱起眉头。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用这么粗俗的词语。他看向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不禁在想:真的是她吗? 不过很快,他恢复原有的神色,又变成了原来那个温润公子。 阿错见双手被他禁锢,再怎么奋力也扯不开,便想恶心他,等他靠近时往他脸上吐水。 可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厚实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驱赶了四周的寒冷,刚刚脱下来的大氅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崔行渡松开她的手,将大氅的领子系上,给她赶去身上的冰霜。 阿错防备的看着他,双手死死地拽着大氅。 做完这些崔行渡退到她三步外,向她行礼作揖道: “殿下万苦,是臣之罪也,臣等来迟,望殿下海涵。 “臣等恭迎殿下归京。” 说罢,黑压压的士兵跪成一片,齐声地说着: “恭迎殿下归京。” 有时阿错挺想给自己来一拳的,这种状况下,她竟然被这通天响的喊声给震的发懵。 两眼一昏,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阿错缓缓睁开了双眼。目之所及的先是精美的床架,上面雕了几棵野草和两只大鹅。 好温暖,她感受到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厚厚的,还带着一丝馨香。她从来都没有盖过这样的被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床。 难道这就是地府吗? 原来这么好,早知道就不活了,直接一头砸在破庙前了。 隐隐约约间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自觉的下床去寻找香味的来源。出了内间,只见外间的圆桌上摆满了吃食。 她飞快的跑到桌前抓起骨头就吃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她吃的很着急,用恶鬼扑食形容也不为过,汁水乱飞,还溅到了她洁白的衣服上。不过她毫不在意,只投入到享受美味的世界里。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食物,从小到大都跟乞丐抢着别人丢弃的包子馒头,好一点还能抢到些肉贩丢下的肉骨头。 抢不到就吃树根树皮,渴了就喝河里的水,檐下的雨。 无论这里是地府还是哪里,她不会管这些饭菜里到底有没有毒,她什么都不在意了。 当个饱死鬼比什么都要重要。 她吃的太投入没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动静。 崔行渡踏进门内,见到身着白衣的阿错正毫无礼仪的吃着桌上的食物,双手胡乱的抓着盘中的食物往嘴里塞,像只贪婪的野兽。 他的眼睛晦暗,看不出情绪。 他走向阿错,伸出如玉的手拿起筷子拦住了 阿错要去抓饭菜的手。 “殿下初醒,不该如此暴食。”声音清润干净,但又带着几分清冷。 阿错见到是他,连忙抓起边上的鸡腿飞快的跑到门外,刚要踏出门外,阿错就被门外士兵的刀剑逼了回来。 门口有人。 阿错看了眼崔行渡,把手中的鸡腿塞到了衣服里,“饭是我吃的,要打要骂随你们便,反正我没钱赔不起。” 崔行渡走到床边拾起一双精致的鞋子,缓缓走到她身边,将鞋子递给她:“殿下,冬日寒冷,把鞋穿上。” 虽说他的话在关心她,可是阿错觉得他阴森森的,不留余地,像是在命令她。 听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她没有穿鞋。虽然没有穿鞋,可是在地上是不冷的。 但他既然这样说,阿错当然不客气的就把鞋接过,随意的穿上。 刚刚穿好鞋子,房间里就多了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女子。 “带殿下去梳洗。”他开口说道。 “诺。”侍女们异口同声的回道。便走到了阿错的身边,其中一个侍女伸手将阿错身上的鸡腿取了出来。 “哎!这是我的!”阿错扑上去要和她争抢,却被其他几个侍女死死拦住。也不知道她们几个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居然这么大,阿错根本拉不过她们。 “那是我的鸡腿!” “请殿下随奴婢去梳洗。”阿错想要跟她们大闹,转头却看见面无表情的崔行渡,他一人站在那里正在看着她,莫名的让阿错发怵。 阿错默了下来,跟着她们去了浴房。 她晕过去之后崔行渡就将她带到了这间宅邸,侍女早已为她洗去身上的泥污,因此这次的梳洗很快就结束了。 侍女将她带回房间时,只看到崔行渡坐在桌前端着一本书卷在看,气质脱尘,像仙子一样。 “殿下请坐。”他伸手指了一个位置示意阿错坐下。 阿错刚想要张口,突然间肚子绞痛难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径直的向崔行渡倒去。 “殿下?” 崔行渡连忙扶住她的身子,看着她惨白的脸,唤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便拦腰抱起她,将她抱到了榻上。 * 这是阿错第二次睁开眼看到野草大鹅的床架,只不过这次眼前多了一个人。 崔行渡。 他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递给她,示意她喝下。阿错抿着嘴角,防备地盯着他,一句话不说。 “这药没毒。”崔行渡似看出她的防备,向她解释:“大夫说殿下许久未见荤腥,一时进食过快伤到了肠胃,给殿下开了些调和脾胃的药。” 沉默了一会儿,阿错张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崔行渡将手中的药碗递到她手边,仍然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殿下请用,待殿下喝完,臣自然会向殿下解释。” 阿错皱着眉头盯着他。眼前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温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是阿错总是觉得他很危险,像草丛深处的一条毒蛇,准备在不知情的时候将你咬死。 可是这房子里都是他的人,她根本就没选择。 她接过他递来的药,像是认命了般,一口气将药喝完,苦涩的药味弥漫在舌尖,刺激着她的脑仁。 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一只纤长的手给她贴心地递来一颗蜜饯,接过蜜饯,她二话不说就塞到了嘴里。 蜜饯的甜驱散了药的苦涩,阿错慢慢的咀嚼,到最后连核都留在嘴里舍不得吐掉。 阿错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甜的东西,时间太长,她都忘记甜是什么滋味了。 等到吃完这颗,她就眼巴巴的望着崔行渡,咽了咽口水,伸出手道他跟前:“还有吗?” “苦。” 原本喝药后为了避免药效折扣不应该吃其他的东西的,但是大夫们配的药往往都很苦,所以有些人家会备上一点蜜饯佐着药喝。 阿错肠胃本就不好,崔行渡其实是不想给她那颗蜜饯的,但是看着她那皱着的脸,他还是好心的给了她一颗。 没想到她竟然会向他要第二颗。 原想拒绝,可不知怎么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将第二颗蜜饯递给了她。 看到蜜饯,阿错的脸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牙齿,尖尖的虎牙小心的咬着蜜饯,似乎感受到蜜饯的甜蜜,两只眼睛都弯了起来,泛着喜悦。 像是春日湖边悠闲自在的小鹿。 崔行渡想。 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开口道: “皇帝死了。” 第2章 春水 第二章 春水 “皇帝死了关我什么事?” 阿错觉得莫名其妙。 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家的乞丐,只在乎今天能不能吃到东西,有没有睡觉的地方,谁来当皇帝跟她有什么关系? 皇帝又不会给她饭吃。 崔行渡看着她说:“陛下子嗣艰难,唯有皇后的一子一女,但不幸都染病暴毙。” “陛下濒临之际,长秋监梁元吉忆起十六年前的一件往事。”崔行渡向她娓娓道来。 “一次偶然,宫女宝儿被酒醉的陛下宠幸,皇后得知后盛怒之下将宝儿逐出了皇宫。宝儿曾向内侍局的侍者禀告她已怀有身孕的事情,却不曾想那内侍将事情擅自瞒下,后来宝儿被逐出皇城心灰意冷独自回乡。” “宝儿回乡后产下一子,三年后便染病离世,后来这个孩子便失踪了。” 阿错不明白他给她说这些故事要干什么,“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总不能她是那个孩子吧。 “殿下,显而易见,你就是当初宫女宝儿的孩子,也是大梁未来的新帝。” 崔行渡双手拱起,浅浅地对她行了礼,神色认真。 阿错觉得脑子成了浆糊,乱的很。 她抬手止住他:“停停停,你说的什么?我?” “我是谁?” “大梁高祖第十代世孙、惠襄帝之女,国之储君。” 阿错看着他,他面上并无戏谑和随意,表情认真的样子,心中只觉得荒谬。 “你说那个孩子失踪了,这世上这么多无父无母是孤儿,你又如何能够确认我就是那个孩子?还有,我是女的,你见过有女的皇帝吗?” 连她一个乞丐都知道大梁建朝以来的皇帝都是男子,她怎么可能会是储君?他莫不是在框她? “大梁皇室子嗣不丰,到了先帝时皇室只有先帝一支,而你,则是现今皇室所存最后一人,固殿下可担大任。” 崔行渡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西边的夕阳照进屋内,冬日橘黄色的光斑洒在她的身上,污垢洗干净后的她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虽然是一张泛黄干瘦的脸,但是还能从骨相中看出她姣好的面容。 橘黄的光斑照到她的眸子,在阳光下眸子正透出琥珀色,现在那双眸子正疑惑的看着他,像新生的小鹿,想要得到他的解释, 崔行渡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回过神来。随后指了她眉间的红莲云纹。 “大梁皇室李氏血脉都有一个相同的标识,身上有红云纹样,这是上天镜池给皇室的庇佑。凭这云纹,殿下的身份毋庸置疑。” 听完他说的话,阿错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云纹。 竟然是这样吗? 这竟然是上天的庇佑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却因为这破云纹而饱受打压迫害? 她垂下眼眸,眼中晦暗,像只迷茫的小兽。 见她情绪低落,崔行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总要留给她缓冲的时间。 又拿出几颗蜜饯放入她的手中,说道:“殿下刚知晓真相必定劳累,殿下好生休息,微臣先行告退。” 远处传来很轻的关门声,崔行渡走了出去。 阿错呆呆的望着那雕着大鹅野草的床架子,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红莲云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真的能当皇帝吗? 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将蜜饯全都放入嘴中,细细感受着这股甜,她已经很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 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肚子上,刚才大吃了一顿,原本干瘪的肚子凸出来一块,硬硬的。 原来这就是饱的感觉吗? 这样看来当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嘛,能活一天是一天。 她呆呆的望着床架出神地想。 许是很久没有吃饱了,大吃一顿后的她渐渐的有些困,便迷迷糊糊的睡去。 进入梦乡的她嘴角还挂着蜜饯的糖霜,许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憨憨的笑了起来。 *** “我要吃肉!” 崔行渡刚走到阿错房间门口就听到她说的话,待他进去,只见侍女们端着吃食严肃地站着,阿错则是义愤填膺的跟她们抗议。 “殿下,大夫交代您只能吃温和细腻的吃食,不能碰油腻荤腥。”侍女折枝冷着脸跟阿错解释。 “我就要吃肉!你昨天还拿了我的鸡腿呢!你还我!”阿错伸出手向折枝索要。 折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打的措手不及,冷着的脸差点没绷住,怎会有如此赖皮的人! 折枝没说话,只静静的端着吃食在她跟前。 阿错余光中看到了崔行渡,便不再理会折枝她们,跑到崔行渡面前,仰着头说:“还我鸡腿!” 今晨阿错起床之后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梦后,也渐渐的接受了她是皇帝女儿的现实。 原本没什么的,再难吃的饭菜她都吃过,她也不是嫌弃折枝她们端上来的饭菜,只是想着日子好起来了能有肉吃,便提了一口,就被折枝几个严厉拒绝了。 那样子,倒像是阿错欠了她们好几千钱。 阿错觉得烦躁,突然间想起昨日那被抢走的鸡腿,瞬间觉得自己亏了,这才和她们争执起来。 崔行渡视线转到她的手上。 世家大族的贵女无一都有一双细嫩白皙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肤如凝脂纤云弄巧。 不像她,手爬满了许多伤疤,新旧相交,粗糙的很。 “殿下,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沾惹荤腥,这是为了你好。” “呸,什么破大夫,我就没见过不让人吃肉的大夫。那年陈家二娃子落水发了热,他娘给他熬了锅鸡汤,他足足吃了三大碗鸡肉,第二天就好了,也没见他死啊。” “你休想诓我!你们定是偷偷背着我将好吃好喝的都给藏起来!不然昨天怎么还有肉今天就没了?还我鸡腿。” 那年陈二娃子家的鸡汤熬的满院子飘香,给她馋的不行,没忍住大半夜钻了狗洞去他家檐下偷了几块剩骨头,后来被他家狗子足足追了二里地呢。 “在殿下身体未恢复前,厨房不会给殿下做任何荤腥之物,愿殿下谅解。” 崔行渡示意折枝将饭菜放在桌上,挥手让她们退下,独自走到桌前将粥取出放到了阿错面前,伸出手示意她:“请殿下用膳。” 动作行云流水,温润如玉。 昨日那些珍馐的滋味还在她舌尖回味,再看到那碗白粥只觉得气恼:“喂,我不是皇帝的女儿吗?你昨天不是说我未来是要当皇帝的吗?那按理来说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听我的,你也是。” “现在,我要吃肉!吃鸡腿!”她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崔行渡,左手拍了两下表示她的不满。 面对阿错的质问,他冷静的坐在凳子上,挺直着身形,缓缓开口。 “师氏掌以媺诏王。” 像林间清冷的竹,月白滚边云纹的衣袂轻轻垂下,周身有说不出来的贵气。 “陛下濒临之际任我为太傅,掌储君教导之事,所以殿下现今直至登基都由我来教诲,事务由我来定。” “你是说你现在是老大?”他文邹邹的说了一堆话,阿错一个字没听懂,但只能抓住大概意思。 听她这样说,崔行渡不自主地皱起眉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可以这么理解。” “不能通融?”她真的很馋昨天那个大鸡腿,没吃到真的很难过啊。 “殿下只要好好调理,就能好的快,到那时殿下便可随意。”他将粥移到她面前,做出请的动作。 阿错见他纹丝不动的样子,浅浅的咬了自己的嘴唇,认命的坐了下来。 其实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将粥舀入嘴里,吃的小心翼翼,好似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她将饭食吃的很干净。 崔行渡原以为她是嫌弃粥的简陋才与折枝争执,觉得她只会吃一些,都已经打好了劝她吃完的腹稿,没想到她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将饭食吃完。 很矛盾,崔行渡有些诧异。 “喂,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有金子吗?”阿错把碗放下。 崔行渡将视线收回,叫人进来收走碗筷,又叫来折枝和红姑。 “这是折枝和红姑,今后由她们来伺候殿下。” 折枝年纪偏小,比阿错大不了几岁,长的好看,白白嫩嫩的,但是她板着脸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红姑年纪偏大,看起来和陈家二娃子的娘差不多,脸上也见不得笑,站在那比折枝还要冷,不知怎么的阿错觉得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殿下。”两人向阿错行了礼,安静的矗立在圆桌前,低着眼,等待阿错发话。 阿错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山间野巷的长大,向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哪里会使唤人。 她们就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只要她不开口说话她们就不会动了一样。 阿错不知道怎么办,转头看向崔行渡。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殿下贵为储君自然是要人伺候的,现在条件简陋所以只有她们二人,往后到了皇城,进了皇宫还会有更多的人伺候殿下,殿下要习惯。” “治国如治人,倘若殿下连治人都做不好又何谈治国。” 他安稳的坐在凳子上,端起一盏茶细细的在品,茶汤雾霭模糊了他的容貌,看不出他的神色。 见她实在为难,他提醒道:“殿下可先为她们改名。” 奴婢易主是从易名开始,提醒着他们过去的身份早已作废,现在的一切由主人赐予,让他们时刻懂得忠诚。 “啊?改名字?我不会啊。”阿错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她哪里会。 “无论改什么都是殿下对她们的恩赐,这是她们的荣幸。” 望着前面木头人一般的两人,阿错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咬着嘴唇想了半天。 “嗯……要不你以后就叫鸡腿你叫白粥吧?”阿错小心翼翼的问着二人。 这已经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名字了。 啪嗒。 崔行渡手上端着的茶盏盖子落了下来,侵到了茶汤里,溅起一些茶水,一向自诩冷静的他此刻竟觉得头有些跳突。 这便是她想了半天的名字吗? 崔府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她取的好…… “怎…怎么了?难道不好吗?”见他这样阿错竟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无妨,能被殿下赐名是她们的荣幸。你们还不快向殿下谢恩?”崔行渡淡淡的说着,眼前的人叫什么都与他无关,神色淡然,根本就不在意小小的奴婢。 折枝两人俯身跪下,准备谢恩,看起来对折枝取的名字并没有什么不满。 “算了算了,我取的名字太难听了,你们该原本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就当我也给你们取这个名字吧。”阿错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她们真要叫了这个名字,她们开心不开心她不知道,她反正要被膈应死了。 “谢殿下赐名。” 阿错原本以为起完名字就该结束了,但是她们二人仍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她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不起来?” “殿下未叫奴婢们平身,奴婢们不敢起身。”红姑答道。 阿错又看了一眼崔行渡,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阿错收回视线,看着跪着的两人,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情绪,往常都是她向别人下跪,永远只能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碎石,或者仰着头受别人的鼻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般,俯视着别人。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像是拥有了掌控他人的命运的力量,这世间万事万物由她主宰,受她的情绪心情更改。 后来,阿错才明白,这叫权力。 她道:“起来吧。” 随后二人才起身。 崔行渡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她:“殿下身体可还有不适?” 阿错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吃不饱穿不暖的,跟乞丐野狗抢食,身上大大小小留下一身的伤疤。 瘦弱的跟猫一样,崔行渡有时都担心她会不会又晕过去。 虽说她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她却出乎意料的精神好,甚至能和他人争吵,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啊?我吗?我挺好的啊。” 阿错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她每次困惑的时候都会两眼放空,那双小鹿般的眸子便变得水汪汪的,圆愣愣的,跟崔文韵养的那只狸奴一样。 呆。 他轻笑一声:“那便好,明日我再来看殿下。” 阿错知道他长的好看,但她没有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形容。 只感觉那双眼睛像春日里流动的湖水,鼻子像高山一样挺拔,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夏日的樱桃,比城里的第一美人还要美。 他轻轻的一笑,嘴角微微上扬,幅度不是很大,眼角弯起一点角度,勾勒出很俊俏的轮廓。 眼中的湖水被掀起波澜,漾着落下的桃瓣,泄出一池的春水。 他像一只摄人心魄的妖精。 她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声: “嗯。” 第3章 春日 第三章 春日 翌日。 屋外扬起了大雪,鹅毛似的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屋檐上回廊中都换了银装。 屋内地龙烧的旺,暖洋洋的。 阿错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殿下,该起了。”折枝第三次催她起床。 “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吧。”她迷迷糊糊的,转了个身子,找了舒服的姿势扯着棉被往自己身上盖,又继续继续睡。 折枝见她这样皱了皱眉,叫人拉开阿错的帘帐,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让我睡……”阿错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折枝指使着婢女给她洗漱。 屋内太暖了,让人浑身发软,提不起劲来,只想要回到床上再大睡一场。 她像个面人一样被侍女们伺候着洗漱,实在是困的不行,好多次脑袋都要快低到胸口了。 “殿下,大人已经在书房久候多时了。” 谁? 阿错在脑海中摸索了很久折枝说的是谁,突然间闪现了那双泛着春水的眼睛,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望向窗外。 什么啊,天都没亮,他们这些人都不睡觉吗? 不知不觉中阿错已经被她们推到了桌边用起了早饭。 用过早饭后,折枝便带她出门去寻崔行渡。 房门被拉开,屋外的冷气争先恐后地涌入房内,阿错被冷的打了个激灵。 大早上的到底要干嘛?阿错有些不满。 等到折枝将阿错送入书房,阿错见到崔行渡已经跪坐在书案前,伸出手指了另一个位置给她:“殿下请坐。” 阿错被叫醒本就不满,现在对他意见大的很。 “喂,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卯时啊!卯时!这个点大黄都还在梦乡啃着它的大骨头,村头刘大妈家的鸡都还没叫。 “是有些晚了,不过没关系,明日我们再早些便好,循序渐进。”他仿佛没看出阿错眼中的愤怒,轻描淡写的说。 “喂,这个点狗都还在睡觉呢!我起不来,明天也起不来!”她向崔行渡反抗道。 “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赴朝时。” “殿下,早朝为卯时一刻,待到殿下登基,这个点已经是晚了。”崔行渡将书卷笔墨一一的摆好,并不理会她的反抗。 “我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想干什么都可以吗?那我不上朝不就行了吗?” 崔行渡摆放笔墨的手顿住,缓缓抬起头掀起眼皮看着她,沉着脸说:“殿下,这是规矩。” “你若不上朝,文武百官该如何?江山社稷该如何?天下百姓又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以后这话殿下便不要再说了。” 阿错撇撇嘴角,回他:“我上朝了又能干什么?我什么也不懂啊。”她本来就是乞儿,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治理什么国家了。 她只想吃饱饭,这就够了。 “我知殿下心中忧虑,我既为太傅,那便有教导殿下的义务。请殿下放心,微臣会倾尽全力教导殿下,让殿下成为出色的储君。” “名留青史。” 见他认真的样子,看来是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了。 阿错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到他身边。 崔行渡给她递去一支笔。 “人生识字忧患始,今日我们便从识字开始。” “敢问殿下的名字?” 阿错奇怪,“你们能找到我,却打听不到我的名字?” “暗卫们确实对殿下的身世做了调查,可是殿下从不与外人提及姓名,故并未能知晓殿下的名字。” 阿错眼睛弯起,笑了出来:“也有你们查不到的事情?” 她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十多年前一个怀孕的宫女都能查到,失踪了十几年的孩子也能查到,竟然会查不到一个乞儿的名字。 琥珀色的眼里带着些狡黠,那模样像只得意洋洋的狐狸。 “人无完人,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事情,被复述出来时自然会出现漏洞,不是吗?”他泰然自若的回道。 “所以,殿下叫什么名字?”他问。 “想要知道一件事那就得拿另外一件事来换,你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你的名字呢?” 这么多天,她只知道别人叫他大人,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将纸递给她道: “崔行渡,微臣叫崔行渡,殿下可记好了?” 他们并排坐着,挨的很近,清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热的气息轻抚过她的耳朵,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跳的有些快,耳根慢慢染起一点红。 她的手不自觉的捏紧那张写着他名字的纸。 “嗯,记着了。” “那么殿下呢?殿下叫什么名字?”他轻轻的问。 “错。”她说。 崔行渡没听懂,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问:“什么?” “错,我叫错,阿错。” “是它山之石,可以为错的厝吗?”他问。 阿错笑了起来:“哪有这么文雅,我的错,是错误的错。” 那个女人说的,她就不该出生,她毁了她,她是妖孽,是祸害,是错误。 她其实不知道这个字长什么样子,她抬头问他:“怎么写?” 崔行渡有些复杂的看着她,抬手将那个”错”写在了纸上,递给了她。 “原来长这个样子,这就是错吗?” 长的弯弯绕绕的,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喜欢呢。 “待殿下回京,灵台会为殿下重新挑选名字。” 阿错轻笑一声:“到时候再说吧,新的名字和旧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这么坦然反而让崔行渡心中觉得有些诧异,愣在原地不动。 “喂,不是说要教我写字吗?愣在干嘛?”她推了推他的手。 崔行渡收回思绪,将笔递给她:“殿下请跟着我的动作,一步一步来。” 阿错学的很认真,一笔一划的在纸上描着,好不容易将崔行渡教的字给写完,递给崔行渡时,那双眼睛撑得圆圆的,紧张地盯着崔行渡的神色。 崔行渡原本想让她别这么紧张,可在看到阿错的字时。 崔行渡:“……” 自诩冷静的他竟有一刻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 “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有天赋,你看我和你写的多像啊。”阿错弯起眸子迫不及待地问他,想要知道他的看法。 崔行渡抬了一下眼,再将他自己的字与阿错的字相比较,又默默收回视线。 “殿下还需勤加练习,莫要自满。” “切,写的不好就直说呗,说的文邹邹的。”阿错将写着她字的纸抽回来,又在纸上涂写着。 被她这么一说崔行渡也不恼,又给她纠正了几个动作。见她实在是控制不好笔触,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宽大的,指节分明的手包住她细小粗糙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如何下笔。 掌心的温度通过皮肤染到了她的手背,有些烫。因着这个动作,他们都衣衫相叠在一块,阿错隐隐约约的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味。 她悄悄的偷瞄他,他气定神闲地目视前方,专心致志的握着她的手写着,并不看她。 从阿错的角度看去,能够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整个人像春日里的湖水般温和柔润且有光泽。 阿错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殿下,写字要专心。”崔行渡突然出声。 阿错这才急忙的收回视线,转过头看向她的书桌,慢慢感受起崔行渡的笔触。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云州的大雪下了半个月,又化了半个月,等到冰雪消融,枝头的柳叶又长了两个月。 冬去春来。 春日暖阳正洒在阿错碧色的衣裙上,头上的黄色丝绦被窗边涌进来的春风吹起,时不时的碰到她额间的红色莲花云纹。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 崔行渡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拿着书本在看,看的专心致志。 “背完了。”阿错推推他的手臂。 阿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能够一心多用,明明是在检查她的课业,倒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关键是他还能够听得出她的错误!她好多次想要蒙混过关都被他抓个正着。 他能看进去才有鬼! 崔行渡将书缓缓放下,视线望向她。 她身子也抽条长高了些。 虽然还有些小毛病,但比之前瘦猴般的她已经好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三个月的时间她变了很多,原本瘦弱的身子在调理下渐渐康健起来,那张枯黄的脸现今已变得白皙红润,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等她笑起来时,明眸皓齿,那眉间的莲花云纹也仿佛活了过来般,繁华似锦。 美的动人心弦。 “可。”他惜字如金,又将书卷拿起细细端详。 阿错挑眉,今日居然没错?又抬眼悄悄看了眼崔行渡,见崔行渡看的入迷,她偷偷的起身,蹑手蹑脚的准备溜出书房的门。 “殿下,您今日的策论呢?” 他突然出声,把提心吊胆的阿错吓得魂快要飞了,差点没稳住坐在地上。 “哎哟。”她扶了扶自己的腰。 差点没给她闪着咯。 她走到崔行渡的书桌前,将他的书拨到一边,对上他那双桃花眼,问他:“你真的认真看书了吗?” “为什么我每次有什么小动作你都知道?” 崔行渡将书卷抽回,仔细地把书卷上阿错弄的褶皱抚平,“殿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阿错也懒得跟他讨论这个事情了,她现在有更想做的事:“红姑今天做了五香卤鸡腿,她说只有五只,回去晚了就没了。” “折枝那死丫头肯定第一个就跑过去吃完了,你行行好放我回去吧。” 她扯了扯崔行渡月白色滚边云纹的衣袖,像只小鹿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崔行渡的眸子暗了暗,他发现阿错最近很喜欢扯他的衣服。 上次背不出书、上上次要去看大黄新生的小狗,上上上次要出府……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回了。 他默默地将衣袖扯了回来。 “切勿贪舌,把策论写完。”他并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好说话,没有同意她的恳求。 怎么和前几次不一样? 阿错偷偷的瞄了一眼他的神色 ,明明他很吃这一招啊,难道这个方法过时了?不行不行,下次得找个新方法。 她在心里想着。 阿错认命的坐在崔行渡对面的书桌上,像只霜打了的茄子般,厌厌地抓起笔在纸上写着策论。 边写边感叹:唉,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待到一个时辰后。 阿错将写完策论交给崔行渡,苦着脸的跪坐在软垫上,心里还想着她的五香大鸡腿。 崔行渡快速的扫过她的策论,文笔虽然稚嫩,但已是初学者中的佼佼者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又给她指出一些错误。 待到结束,已近夕阳,落下的乌金将天空染成橘色。 水风清,晚霞明。 看着这美丽的朝霞阿错提不起一点兴趣,只是一味的可惜自己的大鸡腿。 折枝那死丫头肯定没给她留! 不行不行,她这次回去一定要树立起大梁储君的威严!以后叫红姑一次做五十个鸡 腿!折枝一个鸡腿都不允许吃! 嗯…算了让她吃一个吧。 天色渐暗,有下人进来点灯。 长丰将一个木盒放到了崔行渡的书桌上,向二人行礼后便出了门。 阿错察觉时候也不早了,便要要起身离开,突然被崔行渡叫住。 他将木盒推向她。 “殿下。”他示意她打开。 等打开木盒,阿错见到了一盘五香鸡腿,她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用手扇了扇鸡腿的气味。 “红姑做的!” “嗯。”崔行渡微微颔首。 “太好了!我想一天了。”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红姑小时候吃了太多苦,本来是家乡最好的厨娘,可是经过一些事后就很少做饭了,每次只有兴致上来会做那么一点点,其余时间根本就不会做。 阿错有幸吃过一次她做的鸡腿,简直好吃到人神共愤,后来无论她怎么哄着她让她做她都不肯,原本以为这次没口福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阿错将盘子推向他,“你不吃吗?很好吃的。” 崔行渡轻呷了口清茶:“殿下用罢,崔氏酉时不餐。” 见他不动,阿错也没再多说,自顾自的吃起来。 待到吃完,下人将食盘都收走,并给阿错净手漱口。 刚净完手的阿错用一张丝巾慢慢的擦着手上的水渍,像是想起什么来着,似随意地张口问他: “你先前跟我说皇帝死了,现今我们在云州待了三个月,朝廷里不会乱吗?” 这几个月里她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她本就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些东西很有用,便很认真的学,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大字不识的阿错了。 崔行渡看向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欣慰,没想到她能这样问。 昏暗的灯光里,他们二人对坐在书桌前,烛光透出的光晕染了他们的面庞,茶汤的烟气升起,遮住了崔行渡的面容。 只听到一声轻笑。 “殿下,和先前不一样了。” “草长莺飞,我们是该回京了。”崔行渡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月亮高悬,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