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她很想一个人睡觉》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大爷,能给口水喝吗?”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太久没有喝水,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这不是写了一文钱一壶?”卖茶人不耐烦地边回答边回头看,少年嘴巴苍白干裂,正是长身体抽条的时候,麻布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手脚从衣服里伸出来相识从壳子里冒的芽,背后还背着一个破烂的大背篓,眼看着跟他半个身体一样大了,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卖茶人皱眉挥挥手,指了指小火炉旁边的木桶。 少年松口气,点头致谢,走过去,拿出自己的小水壶盛了一些,这才嘴对水壶狠狠灌下几口水。 嘴上的血腥味被水冲淡,他盘腿在地上坐下休息。 背篓里面的干粮也早吃完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脑袋一阵阵眩晕。 耳鸣像是有一条线在脑子里扯。 “少年。”卖茶人喊了一声。 流云睁开眼看向他。 “世道不好,你去哪里都是枉然。” 流云垂眸,他的睫毛浓黑,为眼眸打下一片阴影。 “吃吧。”一个旱饼被扔过来。 流云捡起面前残缺的旱饼,小口吞吃起来,间隙喝点水,这几日里第一次有干粮进肚子。 “你此去哪里?”卖茶人问。 “弑灵崖。”他说。 老汉一惊。 “去那干什么?”那不是白白送死? 弑灵崖据说是之前仙魔大战的主战场,魔界尊主陨灭之际魂力爆裂将在场一万多仙魔通通燃尽,在场精怪神魔无一逃出,自此仙魔淡出人界,不过那也只是个传说。 弑灵崖实际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阴气森林和高耸入天的悬崖,参天林木下瘴气丛生,各种生灵混杂其中,有人还在林边看到过十丈有余的巨蟒,进去的几乎没有人回来,偶尔有人幸运在回来,不是疯了就是重病致死,所以哪怕是饿死,也没有人进去了。 “有道人说那里有治我娘病的灵花。” “传说而已。” “与其进去,不如好好陪你娘。”卖茶人劝道。 又问他:“你从何处来?” “棉南。” 好家伙,离这里一万余里,卖茶人也只是跟人闲聊时听过这个地方,瞬间对这小孩生出一种敬畏,果然是个有孝心的。 卖茶人不再劝他,从后厨拿了几个饼出来。 “你若决心去,老汉钦佩你,从村子后面再走五十里便是弑灵崖入口,其他再不知晓。”老汉把饼递给流云。 流云修整片刻,给老汉鞠躬作揖。 “流云拜谢,如果此去还能回来……必不忘您恩情。” 说完背着背篓脚步轻浮地离开。 卖茶人看着少年离开的身影,暗道可惜。 第二日烈日灼烧,流云终于走到了弑灵崖,一望无际的林脉中间一座突出的山崖,刚走到森林边上已经阴风阵阵,他没有迟疑,从背篓里掏出那道人给的符纸,以指尖血润湿,贴在胸口,踏步进入弑灵崖,等不得了,娘的病等不得了。 森林从外看只觉郁郁葱葱,走进来却鲜少阳光,树木之间争夺光雨,跟如今各国争夺地盘一样激烈,不少倒塌的树腐烂之后又出新芽。 流云沿途见了很多奇异生物,手臂大小的蜈蚣,碗大的吸血虫,以及……十丈有余的长虫,长虫所过之处林木皆倒,生灵无痕,它只在弑灵崖底盘旋,倒像是在守护这里,不过有了道人给的隐身符,一切倒也顺利,他在饼吃完的那天到了崖上。 按照道人所说,月圆之夜,能看到那灵花吸收天地灵气,他要做的就是等。 他看天,阴雨绵绵,看着并不会有月亮,也不知道灵花会不会出现。 他靠坐在一枚巨石边上,想着娘亲憔悴的面容,向上天祈祷今夜灵花能现身。 这么想着想着竟然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有光闪烁,睁开眼,被眼前一幕震惊。 他日思夜想的灵花出现了,花瓣和根茎都是血红的,带着诡异的红光,看着不像是仙品,倒像是某种妖魔,这花巴掌大小,欲开未开的姿态。 无风却在摇曳身姿,随即花瓣缓慢展开。 就是现在! 他猛地扑过去,手上一把绿莹莹如同翠玉的匕首割断灵花根茎,血红汁液溅在他脸上,一些流入嘴里,瞬时他就有了力气,果然是神物! 一声尖啸,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声音。 山崖瞬时摇动起来,似乎地震了。 见被割断的一段要缩回地底,他眼疾手快抓住那一段,没想到力道如此之大,一下将他带进地下,薄薄的地面下是一个深洞,根茎最末端是一个像茧又像卵的东西,仍然阵阵发着红光,闪烁片刻,那光终于停止,被割断的根茎软塌塌地倒在那个血红色的茧上。 里面似乎有活物,微弱地颤动着。 流云犹豫片刻,给自己壮了胆,用匕首割开那个茧。 茧上无数经脉渗入娇嫩皮肤内,是个人? 是妖花在吃人? 流云速度更快,割断那些经络,从茧里剥出个血淋淋的人出来。 是个小少女,看着十二三岁,在他割断最后一根筋脉的时候,她睁眼醒来,似乎痛极了,看到他的时候怔愣了一下。 可是口不能言,身体每一处都在遭受极刑,灵花本就是治愈之物,割断的那些经脉从她身上滑落,沾染了花液的皮肤逐渐愈合了,显现出一副完整的少女躯体。 流云顾不得男女大防,身上麻布衣服脱下来盖住她。 山崖要塌了,他把手上灵花放在少女身上,背篓抖空,里面的杂物随即掉落地上,把她放进背篓里,背着她找出口。 洞穴内似有微光,他朝着光源处奔跑,浑身爆发一种要撑裂肌肤的力量来。 弑灵崖像是发出低沉怒吼一般,从根基开始垮塌,来不及了,他双腿蓄力从百丈高的崖边跳下去。 所见一切动作都慢了下来,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风似乎变成了能踩踏的绵软之物,他踩着风飘到了弑灵崖的入口。 身后是震耳欲聋倒塌声。 弑灵崖……垮了。 屹立万年的弑灵崖,就这么垮了。 对了,那个女孩…… 他把背篓小心放在地上,少女抱腿坐在里面,虽然她身形瘦弱娇小,但仍动弹不得。 “得罪了。”流云把她抱出来,少女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站不起,软软瘫倒在地上,也很轻,不可思议的轻。 她甚至连头都没力气抬起来,随他动作倒在地上。 灵花还在她手里。 他拿过灵花,迟疑片刻,拔下一片花瓣送到她嘴边。 她张不开嘴,流云另一只手轻轻掐住她脸颊,让她张开嘴来。 花瓣甫一进嘴,便成一滴闪烁红光的液体,顺延着她的嗓子往下了。她睫毛颤动,似乎有用。 道人说他只要花瓣一片,流云母亲的病也只需要一滴灵花汁液便可痊愈。 流云见她有了生气,又扯下一片花瓣送到她嘴里。 这下才觉得花瓣的质感很奇怪,像是人娇嫩的肌肤,又像是某种柔软液体,他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的东西。 少女的眼眸终于能抬起一些,看着仍十分虚弱。 她还是说不了话。 流云终于将心中疑惑问出。 “你是人还是妖?” 她究竟是被花妖吸收的人,还是她就是花妖本身? “是人的话眨两下眼睛,是妖的话眨一下。”流云始终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不忍将她抛下,又怕她是妖物。 小少女睫毛颤动,似乎有很多不解,随之眨了两下眼睛。 这下流云才放下大半的心。 迟疑片刻,将花瓣又扯下一片喂给她。 她吞下,身上有了一点力气,手指终于能动了,只是人看着仍然十分虚弱。 她看着那灵花,只剩下两片花瓣了。 流云把花往身后藏了藏。 “不可以了。”她一人吃了三片花瓣,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道人一片,母亲一片。道人说一片都可换千万两金银,只是这样活生生的一条命在他面前,他不能不救。 见他这样说,少女只微微点头。 “你是哪里人?”他问。 少女却无法回答,她元气大伤,呼吸已经用完了身上的力气。 她摇摇头,不再回答。 “你真的不是妖?”他又问了一次。 女孩摇头。 淡淡月光,他觉得今夜不能再走了,隐身符已掉落,他们夜晚赶路只怕沦为野兽口粮,只是如今被褥火签已扔,在哪里过夜呢。 他被灵花血溅到,浑身都在发烫,少女吃了三片花瓣仍冰冷不像活物。 他叹了叹气,告诉她:“你进去吧,我背着你走。” 少女双手张开,像个婴儿一样要他抱进去。 她肯定是没有力气的,连展开的双手都像是垂落的翅膀。 流云把她抱进去,摘了一片大叶子盖住背篓,背起背篓开始走,一点也不重,他因采摘到灵花,心中充满希望,步伐都轻快起来。 夜晚的物看起来也如此清晰。 走至天明,遇到一队流兵正在村子里打劫,他下意识背着背篓躲在一堵土墙后。 可是当他看到被一个痞子兵踩在地上的正是那日给他旱饼的老汉,没有犹豫,他把背篓靠着墙放下,灵花放进背篓里,随即去救老汉。 老头被打得满脸是血,那痞子却还踩着他的脸。 一块石头飞过来正中痞子兵的太阳穴,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挺挺倒下去。 “快走。”老汉看清来人,还没来得及感叹少年竟然活着回来了,只知道杀了一个痞子仍有七八个余孽,他一个小少年又能怎么样呢? 流云将老头扛到屋内,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堂屋里一张土炕,上面一张破烂的被子,一边是他摆摊用的木车和茶具。 流云心中瞥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捡来握住,关上门出去了。 不多时,流云便浑身血迹地回来了,这些匪兵如果真的有能力就去上战场了而不是在这里祸害百姓,所以流云身上的血没有一滴是自己的。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肠子肺子也从胸腔掉出,没有一具完整尸体。 少年慈悲心,却有雷霆手段。 也难怪能从棉南一路而来。 村里的人涌入老汉家中,都来告谢这救人的少年英雄。 少年腼腆让大家起来,只对着一个携带自己女儿的大婶说,想要一身她女儿的衣服给自己妹妹。 可惜流云满心欢喜带着衣服去少女时,打开背篓,只看到少女无辜地看着他,嘴角沾着灵花特有的红色,而随着她的吞咽,灵花最后一点根茎也被她咽下去。 衣服从流云手中滑落。 “早知……便不救你了。”少年咬着牙关,带着哭腔说。 各位宝宝好久不见,好想你们呜呜呜 这本是全新尝试,希望大家喜欢,挨个抱抱抱抱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给她拿的衣服掉在地上,流云看着她,心中懊恼悔恨,看向她的时候便带上了恨意。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救她了,倒底是人还是妖他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把灵花跟她放在一起,现在怎么办? 流云刚才怒杀七人不觉乏力,路途千里不觉心累,此刻只觉得天塌了,脚步虚软起来。 少年的眼睛里眼泪逐渐翻涌,握着衣服的手越来越紧,呆楞半晌,将衣服丢给她,自己转身就走。 现在怎么办? 流云不知道,他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那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回想起她在背篓里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造成什么影响,不知者无罪,流云难道跟她说过那东西的重要性? 她眼看着也就十一二岁,这时候能懂什么呢? 那是生存的本能,谁不想活着? 流云最终无力跪地,他知道母亲不会怪他,只会轻柔地抚摸他的脑袋,然后夸他是个好孩子,救了另一个小女孩,可是母亲呢? 此次出来这么久,如果回去没有灵花,母亲必然时日无多,他不敢回去面对,又怕再晚些母亲撑不住。 内心焦灼中,他终于重新站起来,往回走。 哪怕要走,也应该将她安置好,找个好人家养着才对,不然灵花才是真的浪费了。 流云天性善良,往回走的路上,甚至还觉得对不起那个女孩,他刚才竟然说出“早知道不救你”这样的话,她如果能听懂,那该有多伤人。 流云恨自己口不择言,恨自己不够周密,不够强大,倘若今天他斩杀匪兵的速度再快点,也许女孩根本不会将灵花全部吃掉,她必然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将灵花吞食掉。 流云恨自己。 可是当他回到原地,却发现连背篓带人都不见了,他惊恐起来,忙跑到卖茶人家里去,幸好有个六七岁小男孩在那等他。 “阿娘说等哥哥来了带你去找姐姐。”小男孩说。 原来是刚才给他衣服的大婶过来找他,只看到衣服跟女孩,便把背篓背着回了家,给女孩洗澡更衣。 这是恩人的妹妹,必不能怠慢。 等流云眼神复杂地来到大婶家,看到的就是穿着合身衣服的女孩,先前有血覆盖,她除了那双眼睛,其他地方都看不清,他也不敢看清,心里知道男女大防,只是当时事态紧急,救命更重要。 现在看到她,流云一愣。 大婶在旁说:“小公子,你妹妹属实天人之姿,我们能见到这样的美人,也不枉此生了。” 女孩通体莹润雪白,像是温润的薄玉,肌肤吹弹可破,在粗布麻衣里已磨出许多血痕,家里最好的衣服给她穿上,她仍觉得不舒服。 十指纤纤,仿若青葱,那张脸更不必说,如同神女下凡,更迷人的是她不谙世事却睥睨的眼神。 很违和,却忍不住让人爱怜敬重。 一家人都在为她忙得团团转,这个给她烧水,那个给她洗澡,另有人为她准备餐食,仿佛她天生就是要被伺候的,说实话,她们只敢不经意的时候瞥一眼她,其他时候都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流云看着她,她也在看流云。 吃掉灵花,她明显恢复了一些气力,苍白的脸颊也总算有了一点红润的光彩。 “好些了吗?”流云问她。 她点点头,仍在打量流云。 一滴灵花汁液就能起死回生,她吃了一朵也只是堪堪有些许力气,流云不知道是道人夸大了灵花效用,还是她体质特殊。 “你们先说,我去给你们弄点东西吃。”大婶说。 她出去了,把“兄妹”二人留在房间内。 女孩始终没有力气,手撑在桌上支撑自己的下巴,眼睛始终看着流云。 “你会吃人吗?”流云问。 女孩嘴唇轻轻上扬,眼睛似有光晕流转。 她摇摇头。 “你是不是人?”他又问了一次。 似乎没有得到自己认可的答案,他就会一直问。 女孩轻轻叹气,点点头。 “你是被人供奉给灵花的吗?”他把脑中猜想说出来。 女孩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他如此纯稚。 她点头。 灵花能救人的秘密就是它本身就在吸食人的精血,难怪看它不像好物,流云仍记得那种诡谲的红光,流动的粘稠的,像是无数的鲜血汇聚,像是无数生灵在纠缠。 把她放在这里是不可能的,流云还是觉得她不是人,至少不是完全的人,也许她以前是,但是现在肯定被灵花感染,把她放在这里如果她狂性大发,将村里的人全部吃了,那他才是罪孽深重。 在搞清楚她是什么之前,都得带着她,如果确定她有害,那就处理她,因为她是他带出来的,流云要负责。 这些人是无辜的。 大婶不多时就给他们备好了饭菜,这已经村里能凑出来比较好的食材了。 葱油烧鸡、炒野菜、烤兔腿、白面馒头。 这种场合本该村长或者宗族的长老来陪饭,但是看到那二人长相就没人来了,让他们自行食用。 这样虽然不礼貌,但是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好事,流云便没有推脱,跟女孩坐在一桌,他是半大小子,女孩握着筷子半天不动,他给她碗里选了鸡腿鸡翅,见她不动,又给她分成肉丝,她还是不吃。 流云不再管她,风卷残云把桌上饭菜吃了。 那些灵花血让他身体的发育加快了,他需要大量的食物来缓解身体的渴求,内心隐隐不安,害怕自己也变成半人半妖,怕自己也变成要吃人的妖怪。 女孩只是侧头看着他吃饭。 “吃完我们就走,我带你回家。”流云说。 女孩点点头,似乎困意来袭,趴在桌上逐渐睡着了。 流云的动作慢下来,似乎是怕吵着她睡觉。 大婶说她皮肤娇嫩,最好的衣服穿着也磨皮肤,流云看到她手腕上果然有些许红痕,可是她都没有哼疼。 流云没有办法给她更好的,乱世能吃饱饭的家庭都没有多少,更别说给她找那些锦衣华服。 如此近距离,更看到她肤白胜雪,一点瑕疵都没有。 才是这个年纪就已经有如此惊人的美貌,不敢想象如果她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真的还会长大吗? 流云将她碗里的也吃掉,吃完轻轻推她的衣袖。 “醒醒,我们该走了。”他说。 女孩睁开眼睛。 缠绵红光从瞳孔内一闪而过。 “小公子你们吃好了,给你备了水和衣服,你也去洗个澡吧。”大婶说。 她笑意盈盈,带着母性光辉。 流云看向自己,确实邋遢,各种血都已经凝结,一股腥臭,只是大家没说而已。 他看向女孩。 “你能乖乖的吗?”他问。 女孩点头。 截止目前,除了把灵花吃掉,其他倒是没有攻击性,毕竟她连路都走不了。 “那你在这里等我,别做别的。”他皱眉叮嘱。 女孩点头。 他去洗澡了,这段时间洗澡都是在河里,这里还给他准备了澡豆,他扎扎实实洗了个热水澡。 浑身毛孔都张开来,人舒服了,疲惫感就上来了。 他泡在桶里,被热水熏得迷迷糊糊。 好像很久没有睡一个安心觉了,好困,好想睡觉。 迷迷糊糊中,听见屋外喧哗声,厮杀声,逃命四散的声音。 是那个女孩吗? 屋外一朵巨型食人花正张牙舞爪用藤条卷起无辜村民,一口一个塞进血盆大口中,可是他动不了,只能听着外面惨叫不断。 终于一下站起来,却发现水已经冷了,外面天色已暗。 是梦魇。 他从桶里出来,擦干净自己,穿上大婶准备的衣服,出去找女孩。 “你妹妹吗?和小妹她们在一起睡觉的,你别担心。”大婶说“家里床不够,几个孩子挤挤没事的。” 正说着,小妹哭着过来。 “娘,我不要和仙女姐姐睡,她身上太冰了。”小妹哭兮兮地过来,显然是刚才靠近女孩被她身上的凉意吓到了。 因为她娘说过,只有死人身上是凉的。 “我们兄妹二人一间,我打地铺就行,麻烦婶子帮我拿床薄被。”流云说。 “不嫌弃的话让令妹和我一起睡吧,我身上暖和。”大婶憨厚一笑。 虽说是兄妹,但是一个半大小子,一个小姑娘,还是不大好,为了小姑娘好,还是自己服侍她睡觉就行,她身上常年暖和,不怕她凉。 流云还是怕她夜里变成妖物肆虐村里,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那便让她自己一个人睡吧,我在门口守着她。”他说。 确实,男女有别,如果她真的是个人,那她的清誉怎么办。 守着她,在门口守着就行。 有这种天人之姿的妹妹,有这种警惕也对。 “好,那便给恩人拿床凉席和薄被过来。” 于是他这夜和衣睡在她的门口。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轻轻被拉开,发出细微声音。 “流云。”稚嫩清脆的声音。 流云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我们该走了。”那声音离他很近很远。 然后一只冰凉小手伸到他额上摸了一下,烧红的面颊带着汗,这一下冰凉激得他睁开眼。 女孩就蹲在他面前,面上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我们该走了。” “流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流云睁开眼,只觉得身边一股淡淡馨香,随即看到蹲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月光中她的皮肤像是冷玉般瓷白,她的手正是将他从梦魇中拉出来的救命绳索。 原来她会说话,原来她声音是这样的。 流云看着她,她微微蹙眉。 “我们要走了,我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好。”他从凉席上起来,踉跄着去拿背篓放在女孩身边,女孩扶着他的手踏入背篓里。她这样必然不舒服,只是现在也别无他法。 “他们不会有事吗?”流云问。 “快些走就不会。”女孩说。 流云的脑袋越来越晕,简直像是喝醉了一样,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将将走出去十里地,双腿实在无力,跪在地上。 他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眼前露出鱼肚般的微光,第一缕光照在他身上,那种疼痛更胜。 站不起来,背篓仿佛一下有千斤重。 “你逃吧,我走不了了。”他卸下背篓。 他知道女孩说的不好的味道是什么了,是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那味道让人作呕,而且他能感受到这股味道在逼近他们。 他从腰间掏出那把道士暂借给他的匕首,这次的来敌不像之前的匪兵,他心脏怦怦跳,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腥臭味越发浓郁,简直像是在面前堆积了一样。 他扶着背篓站起来,叶片盖好背篓。 “咦?不是妖?”很尖细的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阉人一般,可是他分辨不出是哪个方向的声音。 “少年,把灵花交出来,饶你不死。”尖细男人喊道,随即银光一闪,什么东西从他喉管边飞过,如果不是他往后躲了一下,这暗器必然割断他喉咙,说是放他一命,也是让他分心的话而已。 灵花? 他怎么知道灵花在这里。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一边小心环顾四方,一边装作镇定地回答。 “翠微在你手上,还装什么傻?”那声音缥缈不定,似乎在环绕着他们。 这匕首原来叫翠微,那声音的主人忌惮的恐怕也不是他,而是这把匕首,对方在试探他的实力,如果让他看出一点破绽,今天肯定走不了了。 “那你便来自取。”流云冷笑一声,似乎不屑于跟他继续拉扯。 那东西停顿了一下,说道:“若你只是拿来救命,我用其他灵物与你换如何?灵花对妖大补,对人来说却不尽然,我看你也沾染灵花血液,恐怕此刻不好受吧?” 第二个暗器飞出,流云这次没有躲,硬生生抗住了,右手注入十分力气,同时向着暗器飞出的地方掷出翠苇,只听林中一声尖叫,那妖物必然是受伤了。 血本身就在体内翻涌,这下受了伤,流云胸口顿时血流如注,才换上的新衣服迅速变红,他反而觉得好受些了。 果然是人类身体不受补吗?可是道人不是说一片花瓣便能救人? 她不是吃了一整朵也仍然虚弱? 他脑子混沌,一时想不明白,只迅速抓起背篓背在背上,两条腿迈开狂跑。 叶子掉落在地上,她身上的香味飘散出来,他吸入便觉得心神镇定,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停下来,浑身都被血浸透,面色惨白,嘴唇却异常红润,只是他自己看不见。 他们已不知道到哪里了,眼前只有一座破庙,连门都是斜斜垮下来的,他推门,只剩一点连接的门倒塌在地上,扬起许多灰尘。 他木然地背着她走进去,这座庙不知从前供奉的是什么,掉漆的神像只剩下半截,庙宇里空空荡荡,连庙宇顶都是破的,偶有光线露进来。 他放下背篓,这才觉得疼痛涌上来,衣服裤子都湿了,全是血,原来人身体竟然有这样多的血液。 “我不成了,如果你要吃人,就吃我吧,吃完就逃吧。”他跪在背篓边,只剩一点微弱气息。 说完这句话便倒下了。 也许她就是灵花本身,是他为了救母强行带她出来,如果她有一点伤害别人或者他的意图也好啊,偏偏她如此虚弱,一点伤人的意思都没有,知道有妖可能祸及村民,还提醒他先走,他心中内疚极了。 母亲最是慈悲,万物皆有灵,用一条命换另一条命这种事情,母亲绝不会同意,哪怕她是妖。 “只是告诉母亲,儿子没用,救不了她。”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弱,心脏逐渐不再跳动,说实话,能到现在,他早就是强弩之末,就是想带她逃,这个念头驱使着他不肯停下来。 倒在地上,他的瞳孔开始发散,身体温度也迅速消散。 那消散的瞳孔中女孩的身影出现,她从背篓里出来了。 她伸手摸到了他的伤口,那带毒的匕首已经擦破了他的心脏,人早该死了,是灵花血护着了他的心脉。 “麻烦精。”女孩看着他,魂魄出窍,但是暂未消散,此时仍尚有一线生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欲散的魂魄吸入身体,捏开他的嘴唇,嘴对嘴吹了一口气进去。 他瘪下去的胸腔一下又充盈起来,慢慢有了起伏,可是仍不够,她坐起来,这具身体孱弱到无法施咒,她没有犹豫,乌发中的银钗拔下来,她把手按到他伤口上,对着自己的手背用力捅了一下,粉嫩的肉露出来,粉色的血不肯滴落,不肯从这具身体中出去。 见她如此固执,那血液蜿蜒进入他的胸腔,一股奇异香味在房间里散开,心脏的伤口和皮肤上的伤口同步在愈合。 他像是梦魇一样醒过来。 “快逃。”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傻小孩对她的嘱咐。 果然是至善之人,难怪能进入弑灵崖,难怪能逃过瘴气和护崖兽。 女孩软软倒入他的怀里,双眼紧紧闭着,无暇的手掌中一个狰狞的孔洞,银钗贯|穿而出,他摸到自己的胸口,伤口消失了,她救了他。 他忍着心悸,小声说了抱歉,将银钗拔下。 她治愈了他,自己的伤口却没有办法愈合,粉色的肉青色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身上没有干净的东西,只能把她绑发的发带解下来绑住她的伤口。 那股香气逐渐汇聚,进入他的身体,他从未觉得如此轻松有力,沾染灵花血的时候他从百丈高的悬崖跳下来都没有事,现在的状态更甚当时。 他抬眼,看到隐匿于黑暗中的鼠妖。 身形佝偻,面容猥琐,两瓣门牙尖利,拥有鼠类的利爪,身体却是人的身体,身上衣服比那些村民华贵多了。 “灵花竟被你浪费了。”鼠妖暴怒,他知晓这人类男子已无护身利器,仗着自己是妖就扑咬上来,预备用利爪取他心脏,灵花功效大打折扣也没关系,只要有灵花……只要有灵花! 他势在必得的眼神却在空中转化为疑惑。 他只觉身体一轻,上半身摔在地上,眼睛看到了掉落在一侧的下半身。 这个人类男子竟然把它撕扯成了两半,果然是灵花的功效吗……真是……可惜…… “咳咳……你逃不了……我已禀告家主……” 话未说完,他的瞳仁变成白色,已死去了。 随着他的死,身体也化为原型,竟然是一只六七十斤的老鼠精。 庙宇内血和灰尘混杂着,腌臜极了。 他转身看少女,她躺在地上,他走过去,手上全是鼠妖的血,身上也都是自己的血痕,他不能抱她。 “去他家。”少女说。 鼠精最爱偷东西,说不定会有些好东西。 “我背你。”流云点头,目光看向背篓,女孩没有动作。 她面色更苍白了一些,眼神也有些虚浮,仿佛不能视物了一般,流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没有反应,她盲了。 流云将她抱进背篓,这次背上她却很轻松。 眼睛能看到一条黑线,有的地方浓郁有的地方浅淡,源头就是那鼠精。 他能看到妖气了。 沿着黑线走了一天,在晚上找到了他的巢穴,不对,他的家,在县城里最一个大四合院,一股子腥臭味,他背着她跳入房内,小心放下她, 黑气密布,迎面便是两只鼠妖,喊打喊杀扑上来,肆无忌惮的样子。 流云空手拧断二妖脖子,更多的妖涌出来了,流云陆续杀了二三十只,最后看到那只鼠妖的妻子抱着小妖躲在床上,满是惊恐。 他皱眉,不知怎么处理。 女孩扶着房门走进来,裙角沾染许多妖血,又脏了。 “宝物在哪?”女孩问。 那妖妇见她孱弱,拼死飞身上来想以她作为要挟让流云自尽,然而她丈夫作为家中大妖都杀不了她,更别说她。 流云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靠近女孩。 “宝物。”女孩又说了一次。 “饶我小儿一命。”她咳嗽着。 小妖瑟缩在床脚,眼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可以。”女孩说。 “暗室内。”妖妇放弃挣扎,拿了钥匙开了暗室的门。 只是他家里除了偷来的金银珠宝,只有一把绿茵茵的匕首,正是流云投掷出的翠微。没想到这些鼠妖如此贪心,专杀妖精的武器竟然也捡回家放着。 本来还对他说的那句“若你只是拿来救命,我用其他灵物与你换如何?”抱有期待,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流云心里一沉,不知道这件事要如何终结,似乎牵扯越来越多了。 “鼠妖说去报信了,报给谁?”女孩问。 妖妇面上露出骄傲及憎恶的神色回答她:“自是灰仙廉备大帝,大帝定会为我丈夫报仇,为我族中被你们杀的兄弟姐妹报仇。” “杀了她。”女孩语气冷冷。 流云咬着牙没说话,刚才已经答应了不杀他们的。 “杀了她们。”女孩皱眉。 如果她有力气,这两人早灰飞烟灭了,家中已有鼠妖去报信了,如果到时问到二人长相,事情更麻烦。 流云没有动,之前已说好留它二妖性命。 女孩抬眼看他,又说道:“好,那烧了他们修为。” “不要!”妖妇喊道。 烧了修为,他们灵智尽失,还不如死。 女孩的手附在他手上,将他修长手指摆出一个诀,双唇凑近他的耳朵,念出一种古怪语言,那语言非常沉重,光是听着,他都觉得吃力,仿佛要被她的语言压垮。 简单几句,他却要用全身力气来说出。 从第一个字开始,两只鼠妖就动不了了,直到他念完,白光从手中炸开,覆盖两妖,转瞬之间,她们的衣服轻飘飘落地,从衣服内钻出两只老鼠来,小老鼠咬着大老鼠尾巴,两只老鼠迅速消失在他们视野中。 乏力,流云从未觉得这么乏力,仿佛身体里所有力量都被掏空,甚至连说话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仍强撑着把他家里的金银都装进首饰盒,另找了一个布袋装着,背上女孩又重新出发了。 回家之路在此时显得如此漫长且迷茫。 他真的还能回家吗? 走着走着,他小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力气回复,过了很久才听见她的声音。 “千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