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刺》 第1章 偷溜 初春一早,原本还在睡着的舒晨嫣隐隐听到隔壁屋子门轻声阖上的声音,醒了过来,应当是蝶儿她们出去当值了。 见天色已亮,舒晨嫣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另一张床上真儿还睡得正香,便下了床。 舒晨嫣推开窗,放眼望去雁州在春雨绵延近半个月后,总算是放了晴,院子里桃花一夜之间都客开得更盛,舒晨嫣觉得近日心中的愁郁也消散了不少。 舒晨嫣正想着去给娘熬些粥,再熬上药,察觉到脚边软乎乎的东西蹭了蹭自己,舒晨嫣低头一看,是真儿养了几个月的白兔绒绒,它抬头眼巴巴望着自己。 舒晨嫣弯下腰抱起绒绒,摸了摸它,弯唇笑着,“绒绒,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是不是饿了?” 绒绒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舔了舔她的手,舒晨嫣抱着它出去,拿起一小把昨夜放在门边的草儿喂着它。 舒晨嫣右边屋子的门也开了,连巧和碧叶打着呵欠出来,看见舒晨嫣,连巧随口问道,“晨嫣,你这么早也起了?” 似乎也没要等舒晨嫣回答,连巧就和碧叶走下台阶,碧叶似乎被屋外耀眼的日头刺到眼睛,伸手挡了挡,“今日难得放晴,曹嬷嬷不在,好想出去踏春。” 连巧笑她道,“还没到月底,你想着吧。” 碧叶撞了撞她,“我想想不行吗?”两人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虽然天色正好,但在屋下还是有些微寒,舒晨嫣穿着薄衣仍打了个喷嚏,于是抓了一把草将绒绒抱回屋里。 舒晨嫣回来便看见真儿养的另一只白兔白白,窝在真儿身边蹭着她的脸,或许是闻到了青草的香味,“噌”地一下从真儿床上跑下来,在舒晨嫣脚边仰着头急得团团转。 舒晨嫣将绒绒放在地上,将草放在白白和绒绒中间,摸了摸它们,笑着说,“不够吃外面还有,你们不许打架。” 真儿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姐姐,天已经亮了吗?” 舒晨嫣笑着说,“已经亮了。” “姐姐,等会儿你叫我起床噢,我想再去给白白和绒绒找些吃的。” 舒晨嫣笑着说,“好,真儿再睡一会儿,姐姐去熬些粥。” 舒晨嫣很快换好衣服出去,见真儿睡着了,便先去烧热水,熬粥了。 熬好了南瓜粥晾了会儿,药也煎好了,舒晨嫣望了眼小厨房的柴快要用完了,得趁着天晴拿些柴回来。 舒晨嫣便先将一碗南瓜粥拿回屋子,摇了摇真儿,“真儿,粥已经熬好了,你起来喝些粥,再不起来粥就凉了。” 真儿睡眼朦胧,声音迷迷糊糊地道,“知道了。” 舒晨嫣便去小厨房端了两碗粥和一碗药往娘的屋子去,舒晨嫣推开门,屋里的潮气裹着累月的药味扑鼻而来,夜里春寒,开着窗会受寒,不开窗便会积潮。 舒晨嫣将门留了些缝,让日头照进来些,驱驱屋里的潮气,娘躺在床上还未醒,舒晨嫣便去小厨房端些热水过来。 舒晨嫣坐在床边,唤了几声娘,舒桐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嫣儿,你来了。” 舒晨嫣给娘洗漱过后,喂她喝些粥,只喝了几口,娘便不喝了,舒晨嫣便问,“娘,可是粥还烫?” 舒桐闭了闭眼,“嫣儿,娘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舒晨嫣握住娘的手,“娘,别说丧气话,会好起来的。” 娘日日喝药,又几日不曾吃些肉,胃口难免寡淡,今日要出去给娘买些肉才行。 舒晨嫣哄着娘多喝了几口粥,喂娘喝下药,舒晨嫣想着多陪她一会儿,舒桐便道,“宁儿,你早些去小姐那边。” 舒晨嫣扶着娘躺下,“知道了娘。” 舒晨嫣回到屋子,真儿却还未醒,舒晨嫣便先去找兰慧姐姐。 舒晨嫣去到雅兰院,见兰慧姐姐坐在桌边刺绣便站在一旁,见上面绣着春燕掠枝的图样,舒晨嫣笑着道,“兰慧姐姐还未用过早膳吧,不如先用过早膳再绣。” 杜兰慧便笑着放下了帕子,“秀荷你去告诉姨娘,我昨夜有些睡不好,就不过去用早膳了,你再顺道去厨房端两碗粥来。” 秀荷应着便出去了,杜兰慧推一旁放着桃花糕的绿釉碟过来,“嫣儿,你可有用过早膳?” 舒晨嫣脸上轻快笑着,“兰慧姐姐,我用过早膳了,粥还需些时间才送来,兰慧姐姐先吃些桃花糕垫垫肚子。” 杜兰慧拿过桃花糕吃了两口便不吃了,舒晨嫣便倒了一盏热茶给她,“兰慧姐姐喝些茶吧。” 兰慧姐姐也只轻抿了一口便将茶放下,眸里含笑,“冉儿,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跟兰慧姐姐说。” 舒晨嫣便道,“兰慧姐姐,今日难得天晴,你可想出去走走?” 杜兰慧往外望了眼,嘴角抿着笑,“我今日有些困乏便不去了,今日真儿不当值,你与她出去玩吧。” 杜兰慧又用帕子包了几块桃花糕给舒晨嫣,“嫣儿路上饿了,可吃些垫垫肚子。” 舒晨嫣回去时,真儿喝了小半碗粥,却又伏在桌上睡着了,嘴里喃喃,“肉包子,别跑!” 舒晨嫣于是咬了一口桃花糕,在真儿鼻子边上晃了几晃,真儿鼻子动了动,坐起来伸手往前一抓,“香糕糕,别跑。” 舒晨嫣见真儿坐了起来,便将一个桃花糕塞在她手里,“真儿,你想不想出去吃大肉包子?” 真儿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睛亮亮的,“想的。” 吃完桃花糕,真儿似乎又要睡着过去,舒晨嫣拉着真儿的手出去,生怕她犯着困走路摔了跤,经过清泉院时,见到二公子杜轩正要出院子,杜轩看见舒晨嫣,高兴地叫住她们,“嫣儿,你们要去哪?” 舒晨嫣笑着道,“没去哪。”连忙拉着真儿跑了。 芸姨娘可不许杜轩跟她走得近,芸姨娘曾经训斥过舒晨嫣,说杜轩要考取功名,再见到她耽误杜轩功课,就把舒晨嫣母女赶出府。 杜轩声音在身后传来,“嫣儿,今日是我﹍﹍” 舒晨嫣没再注意听,她瞥见秀荷跟着芸姨娘和邓嬷嬷往雅兰院那边去,舒晨嫣心里想着,可不能被芸姨娘发现她又从府里出去,连忙拉着真儿躲在竹丛后,见她们过去就赶紧溜了。 听到芸姨娘身边的邓嬷嬷尖声传来,“那是不是舒晨嫣?太不像话了!” 杜轩声音从舒晨嫣身后传来,“邓嬷嬷你看错了。” 街上,沈浩霁饶有兴致地和贴身侍从石岩候闲逛着,“石头,我们难得来一趟雁州,我们这几日去修远兄府上看看他如何?” 石岩咽下手里的包子,说到,“公子,今日天晴,为何不今日就去?” 沈浩霁边走看着路边的新奇玩意,“也好,我们顺路看看,送些什么见面礼。” 沈浩霁经过一个纸鸢摊子前,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拉着一辆驴车停下,驴车是寻常样式,奇就奇在驴车上架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的用细线绑着的燕子式样的纸鸢,能发出悦耳的哨声,想来是纸鸢上藏着哨子,纸鸢用墨两面上色,可是却能随着风展缩翅膀,仿佛一直惟妙惟肖的燕子。 那中年男子见车旁站着两人,虽看起来有赶路的风尘仆仆,尤其是那个高俊的年轻男子穿着湖蓝色锦衣,想来也是有些家底,便主动招呼,“公子有兴趣?” 估计他就是东家,沈浩霁便问,“东家,这纸鸢怎么卖?” 东家便笑道,“这可是我刚冒雨从外地带回来的,雁州可没有。公子有意的话,五两银子。” 石岩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这纸鸢,“东家,一般纸鸢几文钱便可买到了。” 东家也不恼,“你也说是一般纸鸢。”他又看向旁边能做主的蓝衣公子,“公子你看我这纸鸢可是一般纸鸢?” 沈浩霁看着这纸鸢,“虽说不是一般纸鸢,但也不值五两银子。”对石头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走。 东家本来做好被压价的准备,见他们不还价就走,连忙跑在沈浩霁二人面前,伸出手做了个手势,“一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 沈浩霁微微一笑,“石头给钱。” “是。”石头还是有些不情愿,公子虽然不差钱,但是这纸鸢也不值一两银子吧。 看着公子手里的纸鸢,石岩困惑道,“公子,你不会拿着这个纸鸢去找杜公子吧?”自家公子和杜公子都年已及冠,还送人家杜公子纸鸢这也太幼稚了吧。 沈浩霁看了他一眼,“我是这么幼稚的人吗?” 石岩撇了撇嘴角,“公子你还说呢,路上你非要和几个小孩比谁的纸鸢放得高,结果线到你手里就断了,把人家小孩都弄哭了。”石岩边说才想起来,“公子,你难不成是想买来送给几个小孩?” 沈浩霁不想理他,拿着纸鸢在街上走着,纸鸢的哨声和栩栩如生的燕子形状很快吸引了一群孩童围着他转,“大哥哥,你的纸鸢真好看,能借我们玩一会儿吗?” 沈浩霁蹲下来,脸上为难道,“这是大哥哥要送给人家的礼物,怎么办?” 几个小孩摇着他,“大哥哥,给我们玩一会儿嘛,我们不会搞坏的,我们可以跟你拉勾勾,搞坏我们就是小狗狗。” 沈浩霁伸出小拇指,刚跟他们拉完勾勾,小孩就围着纸鸢跑远了。 石岩其实想跟公子说,这纸鸢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石岩转头就看见自家公子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算了还是不扫公子的兴了。 第2章 估计有事 舒晨嫣与柳真儿出了长史府,早上的街市虽不似晚上这般热闹,也有不少卖蔬果的贩子在街上叫卖,三三两两的邻里婆婶们结伴出来买早上新鲜的瓜果。 舒晨嫣望着不远处的肉饼摊,“真儿,你想不想吃肉葱饼。” 真儿点点头,“想。” 舒晨嫣过去给柳真儿买了一个,柳真儿问,“姐姐,你不吃吗?” 舒晨嫣笑着,“姐姐刚才喝了粥,再吃了糕点,肚子还不饿。” 柳真儿将肉葱饼掰开一半,递给她,“姐姐,刚才我也吃了粥和糕点,我一个人吃不完一个。” 舒晨嫣笑着掰下一小块,“姐姐也不饿,就尝尝一点,真儿吃不完慢慢吃。” 经过一家药铺,舒晨嫣便说,“真儿,姐姐想买些药,你在外面逛逛,还是跟姐姐进去?” 柳真儿有些着急地问,“姐姐,你怎么了吗?” 舒晨嫣摇摇头,“姐姐没事,姐姐是想给娘换换药。” 柳真儿神色放松了些,认真地说,“那真儿在外面等姐姐,真儿不会走远的。” 舒晨嫣对她笑着道,“那姐姐会快些出来。” 舒晨嫣进了药铺,里面伙计都在忙着应对顾客问询、抓药,掌柜余光瞧见柜台边一旁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掌柜见她身上穿着寻常布衣,装作没看见她,等她先开口。 舒晨嫣生怕他们抓药时开口,让他们一时分神抓错了药,等一个看似是掌柜的圆脸中年男人抓完药,让伙计包好,舒晨嫣这才走近开口,“掌柜,请问治肺痈,用哪些药比较好。” 长史府里罗大夫医术自然有一定水准,但在府里要请罗大夫诊治,罗大夫开的药要经过芸姨娘的允许他方能出府采买,舒晨嫣给的药钱也要由邓嬷嬷交给芸姨娘,舒晨嫣也知道她们必然会挪用一些钱。 只是这半年多来,舒晨嫣没少给邓嬷嬷钱,娘的病迟迟却不见痊愈,舒晨嫣想知道是否是因为芸姨娘挪掉太多,以至于罗大夫不敢给娘开足药。 掌柜这才抬头看向她,“若说最好的药自然是野参,能补肺行气。” 舒晨嫣于是问到,“价格如何?”她再回去问罗大夫,能否用野参。 掌柜道,“百年野参十两银子一钱。” 十两银子她拿不出来,舒晨嫣只好说道,“我做不了主,我回去问问。” 掌柜便不想理会她,手里翻着账本,不冷不热地说道,“那姑娘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这样独身上门的年轻姑娘,没有父兄相陪,要么敲打一番咬咬牙能拿出一些钱,要么让她知难而退。 旁边一个大娘将抓好的药丢到他们高台上,“让你们把个脉,说一堆毛病,开的药这么贵,我看我还没病死,就被你们要了命。” 药房伙计争辩道,“大娘,话也不是这么说,同样的药也分三六九等,你说要好的,我们自然拿最好的给你,价钱也就贵了。” “我不要了。”大娘顺手拉着舒晨嫣出去,气愤道,“姑娘,这铺子专卖贵的,你也别买,要说野参山上也有,家里有兄长你可以让兄长上山去试试运气。” 这个药铺开的价,舒晨嫣也买不起多少,谢过大娘后,舒晨嫣转眼看向街上,却不见了真儿的身影。 舒晨嫣在街上着急地喊,“真儿,真儿,你在哪?” 柳真儿听到声音,“姐姐,我在这。”柳真儿挤开人对她招手,舒晨嫣走向真儿,这是一个卖香囊的摊子,架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囊。 大娘生怕柳真儿拿着东西就跑,连忙拦住真儿,“姑娘,香囊你拿了就走,不想给钱是吧!” 柳真儿被大娘的气势吓到,慌忙摇头问道,“不是的,我是想让我姐姐知道在这。” 大娘摊开自己一只手,“一百文,给钱就让你走。” 真儿咬着唇,“我没带够钱。” 舒晨曦推开大娘,“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大娘看见是两个小姑娘,气势更足了,掐着腰,“我看见这小姑娘拿着香囊就想跑的,既然被我抓到东西就得买下来。” 舒晨曦气笑了,“那我方才找我妹妹喊了一路,大家都有听见,妹妹也是怕我着急,就挤出来了,她站着等我过去没去哪,哪有你这样颠倒黑白欺负人的?” 一个拉着孩子的妇人说道,“方才这个姑娘确实找了她妹妹一路,还问起了我。” 几个路人也纷纷应和,“这姑娘确实在找她妹妹。” 一个壮汉大叔挤进来,站在舒晨嫣她们面前,对着大娘大着嗓子喊,“这样欺负两个小姑娘,我看你黑心生意也别做了,大家都散了。” 围着的人纷纷把手上的香囊丢到她摊子上,“做生意这般丧良心,我不要了。” “我也不要了,走了,走了,大家都散了。” 大叔推着舒晨嫣和柳真儿的肩出去,对她们说道,“你们走吧,要是她敢拦住你们,我把她胳膊拧下来。” 然后大叔就抱着手,站在大娘面前,“下次我再看见你忽悠小姑娘,我就把你东西全砸了。”大娘瞪了他一眼,开始灰溜溜收拾东西。 舒晨嫣喊道,“谢谢大叔。”大叔朝后对着她们摆了摆手。 柳真儿红着眼睛,低着头,“对不起姐姐。” 舒晨嫣揉了揉真儿的脑袋,“真儿,是那个人欺负人,不是你的错。” “姐姐,对不起,是真儿跑远了,让你担心了。” 舒晨嫣温声安慰柳真儿,“没有,真儿还在街上呢,没有走远。真儿想买香囊的话,姐姐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真儿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刚才我看了这里有些香囊做得不好。姐姐上次我们去鸣鹊山,山上的花就要开了,我们去找些香香的花自己做好不好。” “好。”江冉想着午前也能赶回来。 鸣鹊山上,地上的泥还有雨后的潮意,远处舒晨嫣和柳真儿看到一只燕子形状随风飘动的纸鸢,要掉不掉的,也不知道谁把纸鸢放成这样。 树丛里的飘来些烟,舒晨嫣便闻到随风而来的香味,应当是烤鱼和烤鸡的香味,看来不止一个人在,这些人倒是很有兴致。 舒晨嫣和柳真儿走得近了些,柳真儿拉了拉舒晨嫣的手,“姐姐,我们上次捡的柴不会被他们烧了吧。” 舒晨嫣轻手轻脚靠近他们,透过竹丛缝隙看见一个年轻的蓝衣男子,随意地坐在一块大石上,一边手懒散地放着纸鸢,一边望着蹲在一旁给烤鱼添柴的同伴,提醒道,“石头,翻一下鱼,要是糊了就都让你吃了。” 一旁蹲着灰衣男子应声,“噢。”说完,就一边拿起身边的柴往烤架下添,一边翻着支在木架上的烤鱼。 灰衣男子身旁放着一些还未干透的柴,因此他添柴后火就冒起白烟,火要灭不灭,吹火吹得他直咳嗽。 舒晨嫣拉着真儿猫着腰从他们身后的竹丛过去,想看看自己捡的柴是不是被他们烧了,柴里面还藏着几味药的药材,她没什么钱请得动罗大夫了,因此想着按罗大夫给的药方找些药。 春日草木漫长,舒晨嫣上次放着柴的地方已经被春藤盖住,春藤似乎没有被人扒开的痕迹。 舒晨拔开藤蔓,见上次捡的柴少了不少,或许他们是从前面把她的柴拿走了,不知道里面的药材还在不在。 舒晨嫣正找着,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舒晨嫣看了眼,原来是草丛里的蛐蛐,舒晨嫣想着要是碰着蛇和蜈蚣这些就不好了,舒晨嫣让真儿在一旁等她。 于是舒晨嫣拿了一根树枝,离得远些拨开这些藤,大概是风势变了,竹林后的烟随风扑来,舒晨嫣被烟呛了呛,轻声咳一声,怕被他们察觉,掩着鼻子继续找着。 身后的真儿也被烟呛得咳了好几声,舒晨嫣听到竹丛前那个蓝衣男子笑声,“谁在那?是想吃我们的烤肉吗?” “谁想吃你们烤肉了?”舒晨嫣生气地打了一下草丛,瞪着他们,居然把她的柴拿去烧了。 舒晨嫣听到嗡嗡的声音便有不好的预感,便听到真儿在一旁惊恐地大喊,“姐姐,快跑!” 舒晨嫣转头看去,一群野蜂纷纷向她扑来,舒晨嫣拿着手里的树枝挥赶着,连连退后,脚下却被碎石绊倒,野蜂马上就朝她扑来。 舒晨嫣慌忙用手上的枯枝拍打它们,手上不知被蛰了几口。 野蜂来势凶猛,舒晨嫣就要抵挡不住。 忽然舒晨嫣闻到了一股焦味,野蜂纷纷落下,舒晨嫣抬起头,看见那个蓝衣少年站在她身前,两边手拿着柴火,挥挡着扑来的野蜂。 只是他手里的火很快就灭了,他还在抵挡着,他喊了声,“石头,拿火烧了它老巢。” 没了火,蓝衣少年只能用柴拍打着那些野蜂,没一会儿,灰衣男子拿着火来到蓝衣男子面前,“公子,我来挡。” 他们应当是练过,手起手落间,不少野蜂纷纷掉下,剩下的零散野蜂估计孤军难敌,散开了。 沈浩霁蹲下身,看着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冒着冷汗的女子,“你没事吧?” 舒晨嫣发觉面前那个蓝衣男子身影变得歪歪斜斜,舒晨嫣声音发着颤,“估计有事。”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章 造访 舒晨嫣有意识时,隐约听到低越的笛声,舒晨嫣,看见那个蓝衣男子在一旁吹着笛子,迷迷蒙蒙地问道,“这是在哪,我这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笛声戛然而止,那个蓝衣少年收了笛子,走向她,“没死,你现在在梦里呢。” 舒晨嫣着急地问,“那真儿呢?” 他声音不紧不慢,“她没事。” 舒晨嫣松了口气,叹着气,“怎么做梦还碰见你啊?” 蓝衣男子笑道,“怎么这么不想见我,我可是救了你。” 舒晨嫣可没忘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气呼呼地坐起来,只是起的急,头还是有些发晕,吸着气缓了缓。 那个蓝衣男子身影清晰了些,估计是担心她激动,很有耐心地坐在她面前,舒晨嫣气呼呼地道,“都怪你们拿我的柴烧了。” 沈浩霁看着这个女子气鼓鼓的样子,似乎对他苦大仇深,“对不起,是石头没注意,那你想要我们怎么赔你。” 舒晨嫣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也不争辩。 蓝衣男子默默听完她的话,将一旁桌子上的碗递过来,“先喝点东西。” 她确实有些口渴了,只是刚一入口,就苦得吐了出来,她低头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汁水,“你骗我。”苦着脸说,“怎么梦里还要吃药啊?” 蓝衣男子笑着,“乖乖吃药,会好得快些。” 舒晨嫣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又低头咬了自己的手一口,有些疼,舒晨嫣于是抬头看他,“你骗我,这根本不是在做梦!” 蓝衣男子脸上笑着,“不是梦,先把药喝完,我送你回去。” 舒晨嫣抬头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真儿在哪?” 蓝衣男子声音温和,“你先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 舒晨嫣皱着眉,“你可不许骗我。” 蓝衣男子悠悠坐在一旁,“不骗你。” 舒晨嫣忍住口里的苦涩味,把药喝完了,忍住想吐的冲动,扬起手里的空碗对他说,“那你能告诉我了吧。” “她就在外面。” 舒晨嫣下了床,往外边走去,外面摆着好几个架子,上面都放着药材,发觉这应当是个医馆。 真儿和那个灰衣男子坐在一旁的桌椅旁,那个叫石头的男子手里藏着什么东西,晃来晃去,让真儿猜,把真儿逗得咯咯笑,舒晨嫣才放下心来,真儿没事就好。 舒晨嫣转过身来,看向蓝衣男子,“刚才多谢你们救了我和真儿,我们要回去了。” 蓝衣少年说,“那我送你们回去,你可不许再记仇了。” 舒晨嫣哼道,“我说话算话,说不记仇就不记仇的。” 真儿见她出来,连忙站起来,“姐姐,你没事吧?” 舒晨嫣笑着说,“没事,我们早些回去吧。” 舒晨嫣走到外间,大夫刚给一个妇人诊治完招让她过来,“姑娘醒了,让老夫再给你诊治诊治。” 把完脉,大夫说道,“姑娘既然醒了就没有大碍了,就是体内有些余毒需要服药清毒,被野蜂蛰过的伤口要敷些药才好得快些。” 舒晨嫣说道,“多谢大夫,请问诊金是多少?” 大夫看向她身后,“不用付了,这位公子付过了。” 大夫拿过一旁包着的药和几个白色瓷瓶,走向她,又看向她红肿的右手,“姑娘,你回去将这些药服用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野外蛇虫多尽量少去。” 舒晨嫣拉过真儿,她手上也被蛰了几口,“大夫能否也帮我妹妹看看?” “姑娘不必担忧,方才我给你妹妹诊治过,她并无大碍。包着的药你一人的,瓷瓶的药你二人都可以用。这野蜂虽然有毒,却也不是毒性最强的野蜂,你被蛰得多些,一时毒性攻心,另一个姑娘虽然被蛰了几口,却没大碍,涂些药,消肿了便好。” 谢过大夫后,舒晨嫣望向一旁靠在药架上的蓝衣男子,将身上的银子递他,“谢谢你方才替我付诊金。” “我们拿了你的东西有错在先,就当给姑娘的赔礼。”他站直身,招招手,“石头走了。” 灰衣男子应了声,两人走了出去,午时街上人多了不少,他们人高腿长,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舒晨嫣想着,估计以后不会再见了,看在他们救了自己和真儿的份上,就原谅他们了。 杜瑾在书房里习字,忽然就听到侍从范及进来通报,“公子,府外有一人求见公子,说是公子故友。” 杜瑾并未抬头,“他可有说叫什么名字?” 范及道,“他说他名为赵听雨。” 杜瑾想了想,他并不认识叫赵听雨的人。 见公子困惑,范及拿过一把扇,“这位公子说,你见到这个你就知道了,还说不知公子想起往事可还愿意见他。” 杜瑾一看,扇子自己并未见过,是题着诗的山水扇面,只是上面醒目画着一个一本正经坐着读书的小人人形。 幼年自己入选京城侍读,祖父赠了自己一把扇,上面题有祖父的劝勉之词,自己不敢懈怠每日听讲,都放在桌旁,一日自己去向夫子请教,回来时扇子已被打开,翻过来,上面已经被人用墨画上一个一本正经读书的小人形。 气得他转过身,“这是谁画的!” 一个同窗嬉皮笑脸,“开个玩笑,你可不许生气,你祖父说了叫你戒骄戒躁。” 听雨则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是我画的。” 自己转过身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扇子转身往外走,里面有人在说,“他不会拿着扇子去跟夫子告状吧。” 另一个人说,“去就去,回去最多被说两句。” 杜瑾并没有去向夫子告状,而是请求坐在最后一排。 随着杜瑾上课心神不宁几日,听雨当众向他道歉,并拉着杜瑾坐回原来的座位,听雨也由最后一排课桌往前坐在他身旁。 杜瑾看着那把扇子,摇头一笑,“他果真来到雁州了。”便站起往外走了出去。 路上杜瑾见到舒晨嫣和柳真儿躲在墙后,见邓嬷嬷走过去,杜瑾吩咐范及,“先去请赵公子进来。” 范及领命离开。 杜瑾突然站在她们面前,吓了舒晨嫣一跳,“瑾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舒晨嫣就心虚把手藏在身后,杜瑾笑道,“是不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舒晨嫣摇了摇头,“没有的。” 见她们背着手,似乎在藏着什么东西,杜瑾笑道,“是不是买了什么好玩的小玩意藏着不给哥哥看见。” 舒晨嫣又摇了摇头,杜瑾就这么笑着看她,每次舒晨嫣想瞒着他什么,杜瑾哥哥总是不会再问她,就这么和颜悦色地望着她,舒晨嫣就只能乖乖说实情。 舒晨嫣乖乖地伸出手,杜瑾便看见红肿的手背,“还瞒着我没有出去玩呢,疼不疼?” 舒晨嫣点了点头,“有点疼。” 杜瑾看向一旁手同样藏在身后的柳真儿,”真儿是不是也被野蜂蛰了,给我看看可好?” 柳真儿低着头,伸出手,她两边手同样被野蜂蛰得红肿。 杜瑾心疼地看向她们,“嫣儿、真儿,那哥哥让范及去叫罗大夫来看你,哥哥先去见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可好?” 舒晨嫣从身后拿出药,“瑾哥哥,你先忙吧,我和真儿已经看过大夫了,不必担心我们。” 杜瑾道,“还是要让罗大夫看过,我才能放心些,嫣儿,你和真儿先回去休息吧。” 杜瑾往大门走去,管家吴进见到大公子,连忙过来行礼,杜瑾说道,“吴管家你去请罗大夫去给嫣儿和真儿看野蜂蜇伤,令人安排些酒菜到青竹院,我有好友造访。” “公子是否要告诉老爷。” 杜瑾道,“先不告诉我父亲,我这位好友性情随性,不喜太多拘束。” “是。”吴管家依言告退,想着另外备些,这人与大公子交情不浅,老爷是雁州长史,一般人来府里多是要见老爷的,或是有事相求,或者维系交情。 杜瑾见到沈浩霁时,他已经被管家迎进府了,沈浩霁见到杜瑾很是欣喜,“修远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杜瑾看着沈浩霁,也很高兴,“这么多年你总算来雁州看我了,不如到我院子再叙,清静些。” 沈浩霁应道,“好,今晚可要尽兴。” 杜瑾笑问,“不知听雨打算在雁州停留多久,我们也有近十年没见,若无别的事,不如在府里多住一阵,我们可要好好聊聊。” 沈浩霁笑道,“在雁州多留一阵,最近阴雨绵长,远路难行。” 杜瑾也笑了,“那再好不过,不如先在府中住几日。” 沈浩霁笑道,“那就劳烦修远兄几日了。” 吴管家将小宴摆在青竹院中的之远阁,两位公子推杯置盏时也能赏赏园中春景。 杜瑾和好友久别重逢,也无须旁人伺候,让吴管家在院子收拾好客房,只留范及在一旁,添传些食膳。 杜瑾抬手示意,“听雨是喝茶还是喝酒。” 沈浩霁笑着拿过酒,自斟了一杯酒,再给杜瑾斟了一杯,举起酒盏,笑着,“许久不见兄自然要喝几杯,我敬修远兄一杯。” 第4章 生辰 杜庭听闻府里来了客人,是瑾儿的好友,便装作不知情,毕竟瑾儿那个好友若是想见他,自会让瑾儿引见,他也会给瑾儿面子。 直到用晚膳,杜瑾也只是让人过来说,不过来用晚膳了,让自己不必等他。 芸姨娘有些不满,“瑾儿一向知礼,他朋友怎么如此不知礼节,一般人可巴不得马上拜见老爷。” 杜庭也不以为意,“瑾儿自有他的用意,不必多言。” 直到夜深杜庭在书房就要回屋就寝,先前他从未听瑾儿提起有这样一位好友,但瑾儿一向克己知礼,又如此珍重这位好友,想来品性不差。 或许那位后生有事相求却不好开口,既然到了府上,自己也不好不闻不问,能帮便帮些。 杜庭于是叫吴管家来书房,“瑾儿的好友可有出府?” 吴管家低着头,“老爷,这……” 杜瑾笑着说,“有什么不好说,还是瑾儿不想被打扰不让你跟我说。” 吴管家斟酌一二便说,“赵公子还在大公子院里与公子叙旧,公子吩咐老奴在青竹院中收拾客房,估计赵公子要在府中留几日,公子说,赵公子性情不拘,并非有意怠慢老爷,请老爷不要怪罪。” 杜庭摆摆手,“这也无妨,年轻人叙旧见到我这老头子多少不自在,若是赵公子有事不好开口,你去暗示一二,让他有事尽管开口不必为难,既然开口我能帮自然会尽力,下去吧。” 吴管家行礼告退,“是,老爷。” 晚上真儿拿着草喂着白白和绒绒,舒晨嫣洗漱回来看见真儿趴在桌上睡着了。想来她出去一天也累了,舒晨嫣将真儿外衣脱下,将她扶在床上躺着,将被子掖好,就见真儿的脸颊泛红,呼吸有些粗重。 舒晨嫣连忙伸手摸了摸真儿的额头,真儿额头发热,舒晨嫣忙去找邓嬷嬷请示,去请罗大夫过来。 舒晨嫣匆匆走出院子,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程遂。 程遂是杜轩身旁的侍从,杜轩让他来等嫣儿姑娘。 见她出来,程遂想叫住舒晨嫣,可舒晨嫣已经走过去,程遂想着本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不如再多等一会儿。 小蝶当值回来,看见程遂在院旁等着,问道,“程遂,你怎么在这,二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程遂走过来几步,“二公子让我过来想让我告诉晨嫣姑娘,说他在等她。” 小蝶说道,“你先回去吧,二公子有事叫人就不好了,嫣儿回来,我会告诉她的。” 程遂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麻烦小蝶姑娘了。” 小蝶笑道,“不必客气。” 杜轩在书房练字,见晨嫣迟迟未来,他练得心浮气躁,索性放下笔,正好见程遂回来便问道,“嫣儿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忘了今日是我生辰。” 程遂见公子不想练字了,手上边收拾,边答道,“公子,我已经告诉小蝶姑娘了,她说她会告诉晨嫣姑娘的。” 杜轩便出外间边喝茶边等,一刻多钟后,门外有人轻声叩门,程遂高兴地往外走,“公子嫣儿姑娘来了,我去开门。” 程遂开门,却见来的是小蝶,她微微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程遂往外看了眼,又下起了细细的斜雨,想着晨嫣姑娘来不了,心意到了也就好了。 程遂于是低声对小蝶说,“公子在里面。”说完,他让过一旁没有跟着进去。 杜轩也听到声音,看到一道身影经过屏风,他满怀期待地站起来,见到从屏风里出来的却是小蝶。 小蝶低下头行礼,“见过公子。”手上的香囊随即露出,杜轩原本看见来的不是晨嫣有些失望,但见到小蝶手上拿着的精致香囊,脸上高兴地拿过,细细看着,“这是嫣儿让你送来的吗?” 小蝶抬起眼,见公子眼里满是欢喜,便又垂下眼掩住眼里的黯然,“是。” 舒晨嫣找邓嬷嬷请罗大夫的由头是大公子让他过来看看,邓嬷嬷即使不愿,也不好拦着。 罗大夫看过真儿,对舒晨嫣说,“真儿姑娘是受凉发起了热,服下药,出点汗就好了。” 罗大夫取出在药箱里配了几服药,府里找他无非是头疼发热闹肚子这类小毛病,这些药他也是常备着。 舒晨嫣谢过罗大夫,送他出去,见院中无人走过,小声对罗大夫道,“罗大夫能否请您去看看我娘,我可以付您诊金。” 罗大夫道,“诊金不必付了,晨嫣姑娘,我随你去看看。” 娘已经睡下,罗大夫给娘把过脉后,舒晨嫣送他出去,说道,“罗大夫,我娘的病如何了。” “晨嫣姑娘,你母亲的病有些复杂,或许是老夫医术有限,只能维持稳定,如果有可能,也可以另外请别的大夫看看。” “罗大夫,若是换别的药能否好些。” “换药能好些,但治标不治本,药不是越贵越好,要看医者怎么用。”罗大夫脸上忧重,舒晨嫣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罗大夫离开后,舒晨嫣在一旁小厨房给柳真儿煎药,等给真儿服下药睡下后,已经过了亥时,舒晨嫣正想回去睡下,想起了今日是杜轩生辰。 院子里雨越下越密,舒晨嫣还是撑起油纸伞往清泉院去,只是过去时院门已关,舒晨嫣正想抬手叩门,还是放下手,想着时候不早了杜轩估计已经睡下,还是明日再送吧。 第二日舒晨嫣与柳真儿来兰慧姐姐院里,杜兰慧在提笔画画,舒晨嫣与柳真儿站在门口站着却没进去,杜兰慧抬眼望见她们,笑盈盈道,“嫣儿,真儿,你们过来看看我画得可好?” 舒晨嫣背着手不敢过去,“兰慧姐姐一向画得极好的。”柳真儿也是附和着轻轻点头。 杜兰慧嗔怪道,“你们只会哄我开心。” 舒晨嫣见兰慧姐姐蹙着眉不开心地坐下,没了先前的兴致,舒晨嫣连忙过去,望向案上展开的画,兰慧姐姐画的是一幅春柳垂枝图,枝上喜鹊灵俏,令人心生欢喜,舒晨嫣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不曾想舒晨嫣的手腕却被兰慧姐姐握起,杜兰慧看见舒晨嫣红肿的手,“嫣儿,你的手是怎么了?疼不疼?” 舒晨嫣才知道兰慧姐姐让她靠近的用意,抽回手,“兰慧姐姐,我不小心被虫子咬了,没事的,我已经看过大夫了。” 杜兰慧往外走去,拉着柳真儿进来,看了看她的手,“真儿,你也被虫子咬了。” 柳真儿抽回头,“兰慧姐姐,我手不疼了。” 杜兰慧道,“嫣儿,真儿,你们休息两日吧,不必过来了。等会去找罗大夫说是我让他过去给你们看看。” 舒晨嫣道,“谢谢慧姐姐。” 沈浩霁揉着头醒来时,日头将近正午,近一个月他从靖州游逛来到雁州,路上也不是每日都有像样的客栈休整,昨夜又饮酒尽兴,倒是睡了个好觉。 要是平日,他自然闲不住出去逛逛,如今住在友人府上,也不好随意走动,免得惊扰了府中女眷。 沈浩霁想着,先借住几日叙叙旧,再想着要去哪吧。 沈浩霁出到外间,石头坐在桌旁吃着糕点,见到他醒了,连忙吃完手里绿豆糕过来,“公子饿了吗?先前他们送过几次吃的来,公子你还没醒,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沈浩霁刚洗漱回来,吴管家就和下人端着午膳过来,都是用心准备的清淡饮食。 昨日沈浩霁在街上闲逛着,知道雁州膳食喜重油多辣,原本他想跟杜瑾一起用午膳,不过杜瑾离京多年,不知他是否喜辣,昨晚杜兄准备的小宴基本都是京城风味或许是照顾他,还是先不去打扰,让他自在些。 沈浩霁笑道,“多谢,不知杜兄一般何时在府中。” 吴管家说道,“公子不必客气,今日我家公子临时有事,说若是顺利的话,戌时回府。我家老爷午时会在府中,未正方去当值,若公子闷了,也可出府游玩。” 吴管家不做声色将老爷的吩咐告诉这位公子,若是有事,可找老爷,若是无事,可不必见他,若觉不自在,可在老爷当值后再出府游玩。 今日若是杜瑾不在,沈浩霁待着确实也觉得无聊。 沈浩霁笑道,“不知杜长史何时方便,但既然到府中,总要见见杜长史,免得太失礼数。” ”老爷已经在用膳了,公子用完膳,便可到书房见老爷,老奴这就去告诉老爷一声。” 吴管家见府中奴婢已经摆放好碗筷,便说,“公子请慢用。” “有劳了。” 沈浩霁用过膳后,吴管家已经在外等着了,“老爷在书房等公子,公子请。” 杜庭在书房中看些军中治理的书,吴管家进来说赵公子到了,杜庭便让吴管家请人进来,沈浩霁进来,“杜伯父,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杜庭站起来,眼前的人二十岁左右,脸上含笑,清俊近人,杜庭觉得似乎见过,想着吴管家曾说,瑾儿曾吩咐按京城饮食来招待来客,那就是京中来客,可他说名姓赵,杜庭一时想不起来。 目光再落在眼前年轻公子的面容上,杜庭心中猛跳,自己方递上折子,八皇子突然来雁州这是何意,来不及多想,杜庭快步到沈浩霁身前就要跪下,“下官见过﹍” 没等他说完,沈浩霁已经先一步托起他,笑道,“杜伯父不必客气,若是太客气,我反而不敢在府中多留。” 石头在一旁说,“杜长史不必紧张,我们公子只是来雁州游玩。” 杜庭连忙侧身伸手示意,让出主座,“是,是,公子请坐。” 沈浩霁没有坐在主坐,杜亭只好坐回原位,沈浩霁饮了一口吴管家新斟的茶,问道,“杜伯父这些年身体可好?” 杜庭见贵客平易近人,也就放心些,“身体还算康健,只是终究还是岁月不饶人,只求尽心办好圣上的差事,不负皇恩罢了。” 沈浩霁宽慰他,“人总会生老病死,杜伯父不必过于挂怀,我来雁州几日,这里百姓安居乐业,可见杜伯父平日费心不少。” 杜庭答道,“下官不敢居功,为百姓做事是下官份内之职。” 闲聊几句后,沈浩霁也就不再多扰。 见贵客离开后,杜庭瘫软地靠在椅背上,算算日子,陛下若是有意,过些时日,圣旨也要到了。 第5章 不想装了 午后歇过一阵后,沈浩霁便想着出去逛逛,只是刚出青竹院,吴管家就在院外候着,见他出来便迎上来,“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吴管家比昨日殷勤不少,想来也是杜长史知道他身份后,不敢怠慢,便说,“没事,我出府逛逛。” “老奴这就为公子准备车马,让侍从带路。” 吴管家说得客气,沈浩霁也知道不带上他们,杜长史放心不下,便说道,“那就多谢杜伯父好意了。” 沈浩霁在外面街上吃过后,估计杜庭回府用过膳后才回去,免得杜长史费心招待他。 舒晨嫣想着给杜轩送上礼物,经过院子,就看到一群人迎面过来,走在前面的就是昨日那个蓝衣公子,今日他换了身白色衣服,舒晨嫣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怎么哪儿都看见他。 见连巧她们端着果走过,想来是送去给芸姨娘,舒晨嫣便拿过连巧手中的枇杷,“我来帮你送。” 舒晨嫣高高端起手中的带枝的枇杷,避开来人,只是她刚要经过他时,盘里的枇杷就被人随手摘了,“这枇杷看起来不错。” 舒晨嫣低着头没出声,心想,吃完该走了吧。 眼前的人吃完“啧”了一声,“这枇杷有点酸,可能是我刚才没挑好,可要好好再挑挑。” 结果他好一会儿都没挑好,举果盘举得舒晨嫣胳膊都酸了,这人是想捉弄自己吧,舒晨嫣也不想装了,露出脸来,摘了几个枇杷,一把塞给他,“酸死你。”然后转身就跑了。 连巧追上舒晨嫣,拿回她手里的果盘,“你该干嘛干嘛去,芸姨娘已经知道你和真儿出府了,还搞得伤的伤,病的病,要不是看在大公子和小姐的份上,早就罚你了,你还敢去芸姨娘面前转悠。” 听连巧这么说,舒晨嫣也就松了手,“不敢,不敢,谢谢连巧,我走了。” 连巧一边手端着果盘,问舒晨嫣道,“晨嫣你和刚才那位公子认识?” “不算认识。”舒晨嫣又问,“他是什么时候到府上的?” 连巧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也是第一次见。” 这人是府中的客人,也不知道他还在府中留几日,自己尽量躲开他就是了。 舒晨嫣便回小院看过真儿后,便想着去陪着母亲,忽然听到前院一阵鞭炮敲锣打鼓的喧闹声,舒晨嫣有些困惑,“今日什么事这么热闹?是还有什么贵客吗?” 平日长史府很是低调,很少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 舒晨嫣便想出去看看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免得被芸姨娘训斥自己躲着不懂规矩,只是她刚要出院门,便被府里侍卫拦住,他们脸上肃然地说,“老爷有令,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入。” 舒晨嫣认得其中一侍卫是范明,于是对范明低声说,“范大哥,我不出去,就想问问府里是有什么贵客?” 范明似乎也不知情,“我们也不知道,就被派过来了。” 松亭院,杜庭坐在椅上一言不发,袁芸也卸下脸上的强颜欢笑,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泪,“老爷,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杜庭看了她一眼,“慧儿能当太子妃,是长史府的福气,你万不可在外面也这般样子。” 袁芸压低声音,哽咽着,“可是慧儿这般软善性情,如何能在宫里这样的地方生存?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啊,更何况太子他……” 杜庭拍了拍桌子,“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长史府的脑袋都不够砍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安分些。” 杜庭走到门边,正要出去,袁芸咽下哭声追问道,“老爷,你去哪儿?” 杜庭沉声道,“我去招待礼部的人,你不必等我。” 礼部侍郎樊贺交代了长史府一些事之后,由吴管家安排在客房,礼部要在长史府协助大婚前的操办,要在长史府住下一阵,酉时长史府会设宴招待他们。 连日赶路的樊贺刚准备歇歇再赴宴,就收到侍从递来的一块金质腰牌,看清上面的字,樊贺一哆嗦瞬间清醒,连忙问道,“人可还在外面?” 侍从道,“在。” 樊贺连忙赶出去,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门外,连忙跪下去,“下官见过……” 沈浩霁托住他的手,“樊大人,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樊贺连忙伸手请他进院子,“方便,方便,您请。” 进了屋子,沈浩霁坐下,樊贺连忙给沈浩霁斟上热茶,沈浩霁开口道,“樊大人也坐,不必客气。” 樊贺只得坐在一旁等着八皇子开口,沈浩霁喝了一口茶便放下,“我多年未见早已离京杜兄,为何父皇突然有意将远在雁州的杜长史府千金赐婚给我二哥。” 原本八皇子时常在外游玩,不曾想今日他刚到雁州就这么巧碰上在长史府做客的八皇子,原本樊贺就如坐针毡,听到八皇子这么直白地问,若不是初春天还微凉,他早已汗流浃背了,八皇子生母是当今皇后,当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这种关系叫他如何开口。 沈浩霁看出他有所顾忌,只是道,“你说你知道的即可,不必说其他的,今日你同我说的,也不会有别人知晓。” 樊绍低声道,“原本皇上觉得太子到适婚年纪,正为太子选太子妃,听闻是杜长史请旨上书,所以……后来就是您今日看到的这样了。” “那我知道了。”说完,沈浩霁便站起来。 见八皇子就要走,樊绍连忙道,“下官听闻皇后娘娘尚在病中,时常挂念八皇子。” 沈浩霁望向院外,将要入夜,碧白的天已开始被一层灰蒙吞噬,沈浩霁转身笑了笑,“出来许久应当回去探望母后了,还望樊大人替我保守秘密,我给母后个惊喜。” 樊绍松了口气,“是。” 出了屋子,杜庭低声对吴管家道,“去青竹院请大公子说酉正在前院招待礼部的人,你去请他和二公子来赴宴,也问大公子赵公子可愿一同用膳。” 吴管家来到清泉院外,正好碰上大公子回来,禀明了老爷的意思,杜瑾道,“吴管家,你跟我父亲说,我会如时到,赵公子这边由我转告,你先去忙吧。” 吴进便行礼告退,杜瑾进了院子,问院中一个仆人,“赵公子可在院中?” 仆人道,“赵公子说府中花开得好,他带着侍从去赏花了,他说公子若是回来,不必等他,他逛逛便回来。” 仆人刚说完,沈浩霁便带着石岩回来了,仆人连忙告退。 沈浩霁望着一日奔劳的杜瑾,沉默一瞬,开口道,“修远兄,我原本并不知情。” 杜瑾道,“还望观澜在宫中时能替我照顾妹妹一二。”观澜是陛下给沈浩霁取的字,听雨则是沈浩霁在外给自己起的字。 沈浩霁道,“母后尚在病中,我也该回京探望了,感谢杜兄招待。” 沈浩霁转过身,招呼一声,“石头,走了。” 杜瑾看着沈浩霁转身离开的背影,说道,“我信你。” 沈浩霁脚步一顿,笑道,“多谢杜兄。” 到夜里院门外的侍卫撤去,舒晨嫣出去,见碧叶她们回来时脸上喜气洋洋,舒晨嫣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你们跟我说说,我在院里一天都不许出去,闷死了。” 碧叶激动得抓住舒晨嫣摇了摇,“小姐要进宫当太子妃了,以后要当皇后呢,我可是见过皇后的人了。” 舒晨嫣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意外,不知道兰慧姐姐是不是也高兴? 兰慧姐姐进了宫,以后自己就见不到她了,舒晨嫣便去雅兰院,只是雅兰院门口站着十几个面生的侍卫,应当是宫里的人,舒晨嫣过去问道,“各位大哥,我能不能进去见见兰慧姐姐。” 领队程岭说道,“姑娘,雅兰院今后不许随意出入,你回去吧,不要让我们为难。” 舒晨嫣想着还未送杜轩礼物,或许还可以问他为何陛下突然下旨赐婚。 舒晨嫣去到清泉院,芳晓告诉她,“二公子已经去松亭院。” 舒晨嫣便往外走,芳晓连忙拉住她,看了看,旁边无人,在舒晨嫣耳边说,“听说芸姨娘不知因为什么事与老爷置气,老爷也不搭理芸姨娘,这时候你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舒晨嫣连忙点头,“我不会乱走的。” 舒晨嫣便在松亭院与清泉院之间一处小亭里等杜轩,等了近一刻多钟,却不见杜轩回来,想到芳晓的话,舒晨嫣便想着先回小院,却见到杜轩小院外等着,舒晨嫣想着或许他没等到自己送的礼物,想知道自己给他准备了什么。 舒晨嫣便走过去,“二公子。” 见到晨嫣,杜轩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嫣儿。” 舒晨嫣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他,“二公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昨日夜里真儿生病了,我过去时你院子已经关门了,想来你也睡了,昨日没能送给你,对不起。”里面是她编的几个络子,能用来挂香囊,扇子。 杜轩觉得心里的愁闷一扫而空,“没关系嫣儿,你能送我礼物我已经很开心了。” 舒晨嫣本想再问杜轩关于兰慧姐姐嫁入宫中的事,可杜轩似乎心事重重,好不容易高兴些,舒晨嫣还是决定先不问了。 杜轩不知又想起什么,脸上有些忐忑,“嫣儿,你可知我姐姐要嫁入宫中。” 舒晨嫣点头,“知道。”舒晨嫣便顺着问道,“为何兰慧姐姐突然嫁入宫中呢?这些年府里似乎和京城少有联系。” 杜轩脸上也满是忧愁,“爹和姨娘不许我多问。”杜轩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嫣儿,姨娘最近要给我姐姐挑选陪嫁入宫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入宫。” 杜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舒晨嫣一跳,舒晨嫣抽出手,“我先回去了,二公子也早些回去。” 母亲尚在病中,舒晨嫣不放心,只是她知道芸姨娘一向不喜欢自己,兰慧姐姐又喜欢她,不知道到时会如何。 邓嬷嬷回到松亭院,芸姨娘眼圈还红着,邓嬷嬷低声道,“回姨娘,二公子先去找了舒晨嫣,舒晨嫣似乎还送了什么东西给二公子,然后二公子才回清泉院。” 芸姨娘气得拍着桌子,“他们父子俩气死我算了,老爷有事不跟自己商量,亲生儿子向着外人。我刚提了一句选几个称心的陪兰慧进宫,轩儿就激动地说,不许让舒晨嫣进宫,这母女两也没一个省心的。” 邓嬷嬷道,“舒氏卧病许久,府里对她们母女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如找个由头将她们赶出府。” 芸姨娘冷笑一声,“赶出府容易,就怕轩儿心也不在府里了,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