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任他弟(重生)》 第1章 死前梦 大邺朝,正启十六年,帝崩。 太子晏珏继位,改年号兴昌,翌年为兴昌元年。 登基大殿当晚,京城中烟花几乎连成一片,璀璨的光芒将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祝雪瑶倒在东宫最不起眼的那间柴房里,三尺白绫缠在她的脖颈上,两名宦官下了死手各拉一头。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神思支离破碎,窗外不停变幻的光影照进破碎的神思,令那些碎片里浮现出一些久远的光影。 她看到年轻的自己,也看到那时的晏珏。依稀是在御花园里,他折下早春第一支盛开的桃花,挑出最漂亮的那一朵别在她的鬓角,笑看着她说:“阿瑶就是最好看的。” 在他们最初生出不睦的时候,这一幕常在午夜梦回时出现在她眼前。 那时她还会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不再这样自问了。再后来,这个情境也不出现了。 忽然间,两名宦官紧勒的手一顿:“皇后娘娘。”她听到右侧那人道。 自然不是在唤她。虽然她是晏珏的发妻,但后位与她毫无关系,那是方雁儿的位子。 他们一时顿住的力气让她得以缓了口气,恍惚中她睁开眼,看到钩满金丝绣纹的大红色裙摆正迤逦而至。 紧接着,另一个画面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在她斜前方半开的柴房门外,宦官正拖着十二三岁的女孩经过,那女孩全然瘫软着,身上没什么力气,但也并未断气,仍在不住地挣扎、痉挛,忽而发出一声闷咳,便见许多黑血从她喉中呛出,有那么几滴溅在了柴房的门槛上。 岁宁! 祝雪瑶瞳孔骤缩。 祝岁宁,那是她的女儿。 她与晏珏相看两厌多年,早知自己难有什么好下场,却没想到他连亲生女儿都不肯放过。 “岁……”祝雪瑶艰难地开口,拼力地抬手向女儿伸去。 方雁儿行至她面前蹲下身,满目的温柔悲悯,却就那样正好地挡住了她看女儿最后一眼的视线:“姐姐。”方雁儿一声叹息,神情落寞地摇头,“姐姐别怪陛下,怪只怪你非要横在我们之间。至于岁宁……” 方雁儿满目哀伤,瞳仁轻颤着,似是十分不忍:“也只能怪姐姐太拎不清了。先帝仁善,不肯祝氏一门断了香火,却没想过这孩子随姐姐姓于陛下而言有多丢脸。陛下原也不肯见今日这一幕,所以最初才一直暗中给姐姐服药,不让姐姐有孕。谁知百密一疏,姐姐竟还是有了,竟也不顾及他的颜面,偏要生下来。” 祝雪瑶惶然移过目光,双目圆瞪,盯着她看。 是震惊、是恍悟……原来晏珏早在那时候就已这样待她了。 她似乎意外,又似乎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 “若有来世,但愿姐姐活得清醒些吧。”方雁儿仍是那样悲天悯人的神色,抬起右手探至祝雪瑶颈后,运息微一施力,祝雪瑶听到自己咔的轻响,便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黑暗延续了很久,祝雪瑶思维涣散,无知无觉地漂浮在里面,不知日月。 直到…… “嗖——啪!”她恍惚里又听到烟花窜上天的声音,便在黑暗中皱起眉头,竟有些恨自己还没死。 因为白绫绕颈的窒息难熬,更因为她早已厌倦了这一生。 如果真有来世,她只盼着赶紧转世;如果没有来世,她觉得魂飞魄散也没什么不好。 紧接着,光亮出现了。最初只是在无尽黑暗中泛出一抹巴掌大的光晕,而后那抹光晕迅速展绽开,两息之内便彻底驱散黑暗,在她耳边激起一阵轻细的嗡鸣。 她嗅到酒气,是甜甜的果酒,萦绕在口鼻里,让她又恍惚了一阵。 祝雪瑶再度皱起眉头,听到一个并不陌生的慈爱女声无奈责备:“几个小的胡闹,你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跟着起什么哄!阿瑶从未喝过酒,你们偏这样激她!” 祝雪瑶一滞,旋即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或者也可说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里。 ——虽然只听到一句话,但她清楚地记得,这是她十四岁生辰宴上的事。 那是她成婚前的最后一个生辰,在这之后,她人生中这般简单纯粹的欢愉就不多了。 她曾经听说过,人死前会回顾最美好的记忆,便想在这样一场记忆梦境中断气也不错。 祝雪瑶吃力地抬了抬眼,眼前席上的珍馐佳肴映入眼帘。她跪坐在黑底红纹的长方漆案前,左手支着额头,正努力地挣脱醉意。 她为什么喝酒来着? 是了,是晏知芊,玉贵嫔所生的七公主,大她两岁。在后宫里,玉贵嫔母女三人都不大讨人喜欢,跟她的关系倒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应该就是在片刻之前,先是九岁的十公主先抑扬顿挫地念了一段新背的祝酒词,引得一片喝彩。晏知芊便顺着祝酒词的事说祝雪瑶该向帝后敬酒,谢他们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席上另几位皇子公主也都跟着起哄。 就像皇后适才说的,祝雪瑶此前从未饮过酒,但因心下真的感激帝后对她视如己出,她觉得自己该敬这杯,便干脆利落地仰首饮尽了一盏,皇后想拦她都没来得及。 可她是真不知道一杯酒下肚是这种感觉啊! 眼下,皇子公主们被皇后训得讪讪不敢抬头。皇后拧眉叹了声,离席走到祝雪瑶身边,跪坐下来扶住她,柔声道:“先去侧殿歇一歇吧,若不然回去早些睡也好。” 祝雪瑶醉眼惺忪地扭头望向身侧的妇人,视线定下来的刹那,她眼眶泛热,险些哭出来。 在晏珏杀她之前,皇后已离世几年了。 这是世间最疼她的人。 “阿娘……”祝雪瑶怔怔开口,声音隐有哽咽。 皇后捕捉到那点哽咽,不由一愣,伸手揽她入怀:“好了好了,是他们不懂事,阿瑶别难过。走,阿娘陪你回去睡觉,等明日睡好了再好好跟他们几个算账!” 说到末处,皇后侧首狠狠剜了几个皇子公主一眼——生辰家宴上弄得寿星醉酒难受,这叫什么事! 皇子公主们死死低着头装鹌鹑。 皇帝吩咐宫人:“让御膳房备醒酒汤去。阿瑶一会儿喝了再睡,不然睡也睡不舒服。” 说着转过脸来,看到祝雪瑶醉得坐在那儿都大晃的模样就笑了,被皇后凤眸一横,忙正色,轻咳道:“孩子们一时没分寸,阿瑶也是有孝心才着了道,别生气了。” 继而绷起脸,作势教训几个儿女:“看看你们几个,哪有做兄姐的样子!”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皇子公主们稀稀拉拉地告罪。 皇帝也还活着。 祝雪瑶眼眶愈热,泪水几欲翻涌而出,但她知道这不是哭的时候。 ……若她此时嚎啕大哭,他们必要觉得她是因劝酒的事心里委屈,几个起哄的皇子公主都要遭殃。 大家素日关系不错,在晏珏对她渐生厌弃之后,他们也为她不平过数次。祝雪瑶纵知这只是死前一梦,也不愿招惹这样的麻烦。 于是祝雪瑶强将眼泪忍在了眼眶里。 在几位皇子公主眼中,只见祝雪瑶可怜巴巴地望着母后,回想她刚才一杯酒下去难受的样子,觉得自己真过分啊。 “阿娘,儿臣无事。”祝雪瑶克制住泪意,呢喃着撑起一个笑容,拉着皇后的手道,“儿臣不回去,外头才放烟花,待儿臣缓一缓,还要出去看烟花呢!” “那……”皇后有些担心她,怕她今日不早些睡明天会难受得更厉害。但见她对烟花兴致勃勃,心里的劝语终是忍了回去,轻轻一喟,道,“那还是先饮一盏醒酒汤缓一缓。” 说着就侧首催促宫人:“让御膳房快些。” 说罢,皇后也没离开,让宫人添了个蒲团,就在祝雪瑶身边坐了下来,执箸给她夹了几筷温软的菜,柔声轻语地哄道:“且先好好吃些东西,缓缓肠胃。” 这种细致入微的关照对祝雪瑶来说实在是久违了,她克制不住对此的贪恋,乖巧地依言吃起来,但因头还晕着,她也没注意自己夹的是什么。 一口咬下去,层层叠叠的酥皮散落在唇齿间,鲜香味旋即充盈满口。祝雪瑶怔忪一瞬,恍然惊觉这是皇后亲手做的蟹壳黄。 这是道做起来很麻烦的点心。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皇后心血来潮下厨做了一回只当解闷儿,不料她就喜欢上了。 而且她只爱皇后做的,小厨房、御膳房的都不是那个味。 皇后疼她,便常给她做。 ——好好尝尝吧,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祝雪瑶心下苦笑着细品滋味。 这日坐于右侧首席的自是祝雪瑶这个寿星,在与之相对的左首席上,晏珏见气氛缓和,低着眼帘饮了口酒给自己撑胆,遂站起身,行至大殿中央,端正一揖:“父皇,儿臣有事请奏。” 祝雪瑶执箸的手一抖,筷间的蟹壳黄落了下去。 她自然记得这也是晏珏求娶她的日子。可在现实中她其实听了皇后的劝,先去侧殿歇了会儿,求娶便要来得迟一些。 再者,这既是死前回顾的“美好记忆”……她以为晏珏不会跳出来了呢。 没想到他连她最后的时刻都不放过! 这个混账。 祝雪瑶黛眉深蹙,抬头望向晏珏。 如今的晏珏二十一岁,玉树临风,眉目疏朗,立在殿中向皇帝长揖的样子宛若谪仙。祝雪瑶回想当年对他痴迷的自己,觉得多少有那么一两成是被他这张脸迷住了。 而现在她看着他,只觉得恶心。 这可是她的死前一梦,她说了算! 祝雪瑶眉心搐动一下,就势依偎向身边的皇后。皇后当她身子不适,连忙放下碗筷把她揽住,却见她扁着嘴,呢喃道:“阿娘,儿臣不嫁他!” 开新坑啦! 小湘太苦了,这本写点轻松的 ……上辈子好像也不轻松 这辈子轻松就行了![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死前梦 第2章 倾慕五哥 满殿众人俱是一愣。不是因为祝雪瑶在拒绝太子,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太子情投意合,便是在帝后眼中也已注定要成为夫妻,离定下婚约只差这最后一步。 ……虽然太子在祝雪瑶的十四岁生辰宴突然提起,比所有人的预想中都早了些,但他们也没想到她会一口回绝。 众人面面相觑两息,六公主晏知莺先回过神来,低眉笑了声,道:“众目睽睽之下大哥哥突然说这个,阿瑶多不好意思!” 晏珏侧首凝望着倒在皇后怀中的祝雪瑶,歉然颔首:“是我思虑不周,但是阿瑶……”他缓了口气,满眼的情深义重,“你嫁我吧,做我的太子妃。如今东宫皆好,唯北宫空荡,让人心生孤寂。” 晏珏口中的“北宫”实为东宫北部的宫苑。因为太子的东宫是比照皇宫规制而建,坐北朝南,南侧相当于天子所用的朝堂部分,理政之处与太子居所都在南边;这之后的半壁江山便是太子妻妾的住处,相当于天子的后宫,因在北边,便称一声“北宫”,通俗易懂,也区别于天子的后宫。 祝雪瑶犹记自己当年听到这话时,脑中一下子浮现出北宫寂寥的景象。那时她心生怜爱,觉得自己该陪伴在他身边,免去他的这份孤单。 后来才知:呸! 如今北宫是空着不假,但他可不孤单。那衔泥巷里早已藏下了一个方雁儿,如今已暗结珠胎——晏珏这样急着娶她做太子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个狗东西。 祝雪瑶心中忿忿,想到自己行将就木,不肯在这最后的虚幻里吃半点亏。 她从皇后怀里撑起身,摇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不肯嫁人,只是不肯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足以让众人都神情一滞。 从记事以来,祝雪瑶就和宫里的公主毫无分别,对一众皇子公主都以兄弟姐妹相称。 对太子,她素来都是称“大哥哥”。 吵架了? 好奇的目光在殿里交来递去,但大家都很有分寸,没人会在这样的场合里把这种怀疑挑明了问。 ……除了七公主晏知芊。 晏知芊那双与玉贵嫔如出一辙的漂亮水眸一转,脆生生道:“咦,好端端的,阿瑶怎么这样说?是和大哥哥吵架了吗?” “……” 众人都梗着脖子斜眼看她,离得最近的六公主扶住了额头。 但大家也不得不承认,晏知芊这么问虽然让他们都替她尴尬,也确是问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一时间,那些交来递去的好奇目光都直接转到了祝雪瑶身上,就连坐在身侧的皇后眸中也透出几许同样的情绪。 几尺之遥,晏珏偏首,眸色沉沉地凝视祝雪瑶。 祝雪瑶在众人的注目中静静地垂眸坐着:“没有吵架,是我有心上人了。”她顿了顿,有意强调,“不是太子殿下。” 席上诸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有人瞠目结舌,有人倒吸凉气,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眼中精光更亮,愈发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晏珏却转而笑了,眼中的紧张和沉郁荡然无存。 ——他很怕祝雪瑶说出些冠冕堂皇却让帝后无法拒绝的缘故,但“有心上人了”这个理由他倒不慌。 因为他不信。 祝雪瑶怎会有什么别的心上人?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晏珏薄唇微抿,气定神闲地看着祝雪瑶,一副逗小孩的语气:“那阿瑶倒说说,心上人是何许人也?”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气翻涌,祝雪瑶看着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差点当众干呕! 今日非让他吃个瘪不可。 这个念头在祝雪瑶心头一触,祝雪瑶不及细想,已撑身站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晏珏,绕过漆案,行至晏珏侧旁,朝皇帝下拜,又朝自己案桌那边转过去,朝皇后一拜,道:“陛下、圣人,儿臣并非欲拒还迎,是真有心上人了。太子殿下儿臣是断断不能嫁的!” 突然转变的称呼让帝后二人神色一凛。 祝雪瑶是从出生第二日就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孩子,数年来视如己出。“陛下”“圣人”这样的称呼素来都是在外人面前才说,在宫里头把门一关,她一贯是喊皇帝做“阿爹”,皇后是“阿娘”,比皇子公主们唤得还亲昵些。 现下她忽而搬出这样的称呼,足见其态度严肃。 帝后对视一眼,皇后问:“你是喜欢上谁了?”转念忽觉不妥,又说,“罢了……若你不好意思,一会儿等宴席散了,咱们私下里再说。别管是哪家的公子,阿爹阿娘替你做主。” 晏珏目光一颤,终是慌了:“母后,您明知……” 皇后一记眼风扫过,硬阻住了他的话。 祝雪瑶绽开一笑,紧绷的身形放松,眉目舒展:“阿娘,不必私下里说。” 她目光快速扫过殿中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兄弟姐妹们,抬手指向斜后方不远的地方:“儿臣倾慕五哥哥已久,本不知如何提起,今日太子殿下既说及儿臣婚事,儿臣便巧借东风,求阿爹阿娘赐婚!” “啊——”满殿惊呼四起。 这话远比她适才所言更让人震惊。在坐的皇子公主和她朝夕相处,六宫嫔妃更是看着她长大的,哪个也没想到她提的会是五皇子! 五皇子晏玹才连灌了几盅烈酒入喉,神思游离间突然被祝雪瑶点中,迟钝了两息乍然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手上一颤,酒盅从指间掉落,从桌上滚落到地上。 晏珏又惊又急,压音沉声:“你胡说什么!” 祝雪瑶置若罔闻。 她的答案对帝后而言也是始料未及的,夫妻两个都哑了哑,还是皇后先回过神,看向自己的五儿子:“……小五怎么说?” 晏玹哑然望向祝雪瑶,本该只看到她的背影,但她正好转过了脸。 二人四目相对,晏玹两眼怔忪放空,却见祝雪瑶目中光彩坚定,紧抿的薄唇又透出些紧张,好像怕他不肯。 祝雪瑶的确怕他不肯。 虽然这是她的死前一梦,可也没人说这个梦完全由死者做主。 片刻的对视后,晏玹在鸦雀无声中站起来,身边的宦官杨敬见他身形不稳,忙上前搀扶,但被他挥手挣开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绕过漆案向前走去。 他走到祝雪瑶身侧跪下来,朝帝后分别深拜,带着三分心惊,一字一顿道:“父皇母后,儿臣愿娶。父皇母后若肯赐婚,儿臣必善待阿瑶一世!” 语毕,他再度叩首,长拜不起,既怕祝雪瑶后悔,也怕父母不允。 祝雪瑶听完他的话只低下头去,静静跪坐着。 晏玹的承诺十分郑重,却在她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 她只想到在真正的这一日里,晏珏的措辞也差不多。 在这之前之后,类似的话晏珏更说过无数。 后来她才知道,那终究不过是花言巧语,便是披上一层郑重其事的皮,也比彩云更易散、比琉璃更易碎,是信不得的。 “咳——”皇帝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清了声嗓子,正色,“这事……朕和你们母后商量商量,再做定夺。” 祝雪瑶心弦一松。 于她而言,皇帝应不应她都不打紧,只要能拒了晏珏就行。 “谢陛下。”她心如止水地下拜,却觉身边那人的气息突然颓靡下去:“诺。”晏玹应声,听上去落寞又委屈。 祝雪瑶边立身边下意识地侧首看过去,晏玹也正直起身,眼尾隐隐泛红。 祝雪瑶微滞,皇帝的话音又传过来,带着十二分的不满:“朕看你是喝多了,平日里一口一个阿爹叫得亲,这会儿又要做女儿又想做儿媳,反倒生分起来,你这是什么道理嘛?” 祝雪瑶拉回神思,扑哧一声,笑逐颜开:“阿爹,婚姻乃人生大事,儿臣想显得郑重些罢了。” 说着她拎裙起身,上前行至皇帝身侧跪坐下来,执起案头的四方壶为皇帝斟酒:“阿瑶再敬父皇一杯。” 在琼浆流出壶口之前,皇帝一把遮住酒盏,对她横眉立目:“还喝,胡闹!” 皇后失笑摇头,朝她招手:“阿瑶,不许再碰酒了,回来乖乖吃些东西,好出去看烟花了。” “哦……”祝雪瑶点一点头,乖巧地放下酒盅,起身折回。抬眸间她不经意地扫过殿里,晏玹在这几句交谈间已退回自己席上,晏珏仍立在殿中,视线始终跟着她。 她无意多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席上。御膳房已将皇帝先前吩咐的醒酒汤送来了,皇后揭开盏盖让她快喝,又絮絮地关照道:“一会儿散席别回去了,喝醉了吹风要头疼的,就在侧殿睡。” “诺。”祝雪瑶轻声应下。 她暗暗猜想,如果梦境没有突然中断,那等到她这晚“入睡”时,大概就是顺理成章结束的时候。 人生在一场还算幸福的宴席中结束,又改变了宴席上最糟糕的那件事……虽然只是自欺欺人的在梦境里改变,但她还是该感谢老天爷的慈悲。 祝雪瑶胡思乱想着。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宴席散后,皇后亲自盯着宫人们服侍她在温室殿侧殿躺下就寝。 “好好睡,若夜里不舒服,让宫人去喊我。”在阖上幔帐前,皇后温声叮咛。 祝雪瑶的眼皮已开始发沉了,她觉得这是自己即将离世的征兆,竭力强撑着,依依不舍地望着皇后,呢喃道:“阿娘也早些睡。” “嗯。”皇后笑笑,床幔在祝雪瑶的视野中合起来,光线俱被隔绝在外。 她的眼皮也再不受控制,沉沉地重新将她拖入黑暗里。 都结束了。祝雪瑶心想。 下一章更出来之前的所有本章评论都送红包,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倾慕五哥 第3章 没死? 另一边,五皇子喝了酒,踏着夜色回到长乐宫后殿时又吹了风,入睡时脑中隐隐作痛,微妙的痛感让他神思不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难说是好是坏,梦里大哥在祝雪瑶的生辰宴上公然求娶,在他满心失落之时,祝雪瑶不仅拒绝了大哥,更选定了他。但最终,父皇没有应允这桩婚事,他心下便明白,阿瑶的终身大事终究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夜色渐深,冬月的寒风瑟瑟地刮过宫中青灰的砖瓦,未央宫家宴上的奇闻随风而出,不到子时就已传遍宫巷。宫人们与皇子公主们一样惊异于福慧君竟不愿嫁与太子,更惊讶她的心上人竟是五皇子。 因为就算连新进宫的小宫女都知道,福慧君三天两头就要见太子,和五皇子却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出于礼数的走动。 ……可见感情的事,真是难以捉摸啊! 时至子时,皇后仍旧在床上翻来覆去,皇帝也没睡着,但一直安静着,在子时的钟声里忽而冷不防地坐起来,倒把皇后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她也跟着坐起来。 皇帝缓了口气,扬音唤人:“汪盛德!” 掌事宦官应声而入,皇帝定了定心,犹有些烦躁,蹙眉吩咐说:“传旨,明日免朝了。” 汪盛德微怔,接着连忙应下,出去传旨。 帝后二人皆躺回去,想着明日没有早朝,二人都安了些心——这意味着他们明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商量阿瑶事了。二人长舒一个口气,总算都睡过去。 但传出去的旨意在朝臣间可炸开了。 因为现在名为一帝一后,实是“二圣临朝”,朝堂后宫都尊皇后秦氏一声“圣人”也是这个缘故。 又因是“二圣临朝”,多年来宫中就算偶有不妥,帝后也总有一个能去朝堂上理政,从未有过真正的免朝。朝臣们便不免打听缘故,这一打听,昨日生辰宴上的始末一下就铺遍了京城。 . 天明时分,和暖的阳光穿过层层云雾洒向未央宫。未央宫各处宫室一派肃穆,宫人林立在明暗交替之间,宛若陶俑。 祝雪瑶安睡一夜,醒来时神清气爽。 但只一瞬,她就滞住了。 她没敢睁眼,在黑暗中感受思绪……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有“思绪”。 是还没死?还是死后就是这样? 祝雪瑶心里泛着嘀咕,没勇气睁眼,直到她听见一句极轻的女音问:“醒了吗?” “没有。”另一个女声说。 这两个熟悉的声音令祝雪瑶一下睁开眼,猛地揭开床幔。 这一下将床幔外的霜枝惊得向后一退,稍远两步的地方,端着银盆的云叶也滞了下,接着松气地笑道:“女君可醒了,都日上三竿了。圣人来问了几回,若女君再不醒可就要传御医了。” 云叶的声音若银铃清脆,话毕,祝雪瑶却毫无反应,只木然地盯着眼前、看着她们。 怎么会…… 这不是阴曹地府,更不是东宫柴房,而是她昨晚就寝的温室殿。 和她一起长大的云叶霜枝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如花似玉的年纪,明眸清澈,脸上不见哀愁。 在祝雪瑶的记忆里,她们早就死了。 云叶死在她和晏珏成婚后的不久的时候。 那时方雁儿才凭着身孕进了东宫,晏珏想封她做侧妃,皇后不肯,几番拉扯之下终是封了个不高不低的良媛。 后来方雁儿失了孩子,事情牵扯到她头上。刚刚经历失子之痛的方雁儿哭成泪人,晏珏看她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怀疑。最后七拐八拐,错处被安到云叶头上,她至今记得云叶被带走前笑中带泪地跟她说:“女君别为奴婢难过,您能平平安安的,奴婢就死而无憾了。” 半个时辰后,她为云叶敛了尸。 再后来,又过了三年多,她历经千辛万苦怀上了岁宁,却被歹人在吃食上动了手脚,险些小产。 帝后震怒,下令严查,最初一切清明,证据直指已是侧妃的方雁儿,几日后却急转直下,冲着她身边的人来了。 宫正司拿着太子手令强行带走霜枝,她求见晏珏,晏珏避之不理。事情传出东宫,皇帝亲自下旨释放霜枝——从人被带走到圣旨传出,前后还不足半个时辰,祝雪瑶再见到的却是霜枝“畏罪自尽”的尸身。 这个结果引得满宫哗然,傻子都看得出事情蹊跷。皇后雷厉风行地处死数名涉事宫人,宫正司有点头脸的宫人基本都被撤换,但霜枝终究是回不来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自然明白审案时的情势急转直下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手笔,也因此忽而发现晏珏对方雁儿远比她想象中着迷。 他为了维护方雁儿可以不计后果,甚至不惜触怒帝后。 这一切对那时的她来说都太荒谬,她去质问他,而这一次,他恼羞成怒地打了她。 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这个她曾经想托付一生的男人,亲手给了她那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宫人们眼里,那一记耳光打碎了他们最后的情分和体面。可其实不是的,对祝雪瑶而言,从看到霜枝尸身的那一瞬间,她对他的情谊就已消磨殆尽了。 比起霜枝的性命,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不值一提。 可现在,云叶和霜枝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而且…… 她茫然望着她们,忽而冒出一个念头:她怀疑自己也没死。或者说她死是死了,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的一生。 只是这一生没有从婴儿降生开始,也没有变成别人。她还是她,带着从前的记忆,从生辰宴开始进入了转世。 ……也就是说,昨晚就不是梦。 她觉得是梦,是因为这太突然了,而且她当时神思恍惚,身上也有微微的麻意,这些感觉让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现在看来那些感觉都只是醉酒带来的。经过一夜好眠,醉意消退,恍悟感消失无踪,她眼前的所见所闻所嗅所触都有了活人的真实感。 “女君?”云叶见她维持着揭幔帐的姿势呆在那儿,皱着眉放下铜盆,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 见温度如常,方松了口气,又温声道:“是不是还有酒劲儿?女君先漱口,奴婢去沏盏浓茶来给您醒神。” “云叶!”祝雪瑶一把拽住她,云叶怔忪回头,她沉了口气,抿起一笑,“我没事了。你去传膳吧,一会儿咱们一起用。” 云叶和霜枝对视一眼,齐声笑应:“好。”云叶就依言传膳去了,霜枝服侍祝雪瑶起身,另有人去向皇后回了话,说祝雪瑶一切都好。 祝雪瑶是想进一步探明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也没什么很好的办法,只得用这样的法子观察细节。 于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应该是真的活了。 御膳房为她备来暖胃的粳米山药粥氤氲着热气,加进一匙白糖,热气里就多了一缕清甜的味道。她舀一勺送入口中,那种清甜蔓延在舌尖,变得更为真实,山药早已被熬得透烂,经唇齿轻轻一抿,便在米粒里添了一抹软糯微沙的口感。 同时,她端着碗的手隐隐感受到碗底透出的温热……这是她昨晚不曾注意到的。 再若无其事地放下碗,她不动声色地摸索指间,自己的皮肤温热弹软,应该不能是做了鬼。 祝雪瑶心生惊喜,虽然不解转世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更在意的如何过好这一世。 再想到昨晚竟不是梦……祝雪瑶头疼起来! 若她早知那不是梦,她大概会同样坚定地拒绝晏珏求娶,但不会拖晏玹下水。 现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觉得自己捅了个篓子,十分对不住晏玹。好在圣旨还没下,事情似乎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她去和帝后耍个赖,他们必然是会心软的。 可是,她要去“挽回”这件事么? 祝雪瑶目光微凝,吃着粳米山药粥陷入沉吟。 . 一刻后,温室殿寝殿。 帝后浅用了几口早膳就命人撤了,皇后一心记挂祝雪瑶,边往外走边说:“我去瞧瞧阿瑶,顺便劝她再想想这婚事。” 昨日同样翻来覆去到后半夜的皇帝沉了沉,忽的说:“你先别劝她,咱们再想想?其实小五也挺好。” 皇后脚下一顿,回过头,神色有些诧异,哑然道:“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我偏着哪个,可是……”她一声喟叹,“小五打小就不着调,不能委屈了阿瑶。” “小五哪有那么不堪?”皇帝皱起眉,“我看他品性是好的,为人和善,对母后也有孝心。你说他不着调,说到底只是他没什么大志向罢了,可他既是皇子,上面又还有数个哥哥,过富贵闲散的日子也无不可,阿瑶也安稳。” 皇后还是摇头:“我瞧阿瑶还是跟阿珏更近,不知昨日……” 殿门外的宦官忽提声通禀:“陛下、圣人,福慧君求见。” 皇后一听,信步上前亲手打开门,便见祝雪瑶盈盈福身:“阿娘万福。” “睡好了?”皇后端详着她的脸色,将她揽进门来,“今日多歇一歇,吃些温软清淡的。” “知道了。”祝雪瑶点一点头,仰首望着她,开门见山地道,“阿娘,儿臣当真觉得五哥哥挺好的。虽胸无大志,却是个良善可信的人。” 下一章更出来的所有本章评论都送红包,么么哒 段评已经开了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没死? 第4章 求嫁 皇帝姿态随意坐在膳桌前的蒲团上,见祝雪瑶进来,他下意识地扫了眼膳桌,挡了个正往下撤膳的宫女:“这个留下,她爱吃。” “诺。”宫女搁下手中的红豆栗子酥饼,转去撤别的。祝雪瑶与皇后又说了两句话的工夫,桌上剩下的几道御膳都撤走了,只剩下那碟红豆栗子糕。 皇帝朝她招手:“阿瑶,来。” 祝雪瑶与皇后一同走过去,宫人已在皇帝身边半尺远的地方给她添了个蒲团,她跪坐下来,皇后也坐回了皇帝对面的蒲团上。 皇帝一手扶在案上,朝祝雪瑶凑近了些,眯眼瞧了瞧她,温声道:“小丫头,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没外人,你跟爹娘说说。” 皇帝边说边挥手,将殿中宫人尽数屏退了。 祝雪瑶低着头,双手交叠,模样再规矩不过:“儿臣昨晚所言皆是真心话。别的……儿臣也没什么可说的。” “嘶……”皇帝不满,蓦地抬手,一把捏在祝雪瑶侧颊上。 “阿爹!”祝雪瑶先是悚然,旋即反应过来,心底又一阵难过。 她已不习惯有人这样待她了,可现在在皇帝眼里,她还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本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本就松些。女儿家没及笄没出嫁,面对亲眷规矩便更少,她就是这样被帝后疼大的。 她都忘了这种感觉了。 祝雪瑶于是死死压住了想要阻止皇帝的手,随他去捏。 皇帝满目不快,倒还耐着性子:“你若只不肯嫁你大哥,朕不过问,可你昨日都不肯叫他哥哥了,还说没事?快说清楚。” 语毕,他松了手。 祝雪瑶抬手揉着脸,黛眉紧皱着往皇后那边躲了躲,闷头瓮声道:“阿爹不觉得昨日是大哥哥先不厚道的吗?” 为免帝后担忧,她把称呼改了回去。这对她而言实在恶心,深缓了一口气才得以继续往下说:“昨日的求娶,阿爹阿娘明摆着事先毫不知情,儿臣更是始料未及,他就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大有逼儿臣就范的意思。阿爹也知道,儿臣惯是维护大哥哥的,倘若昨日一心想着不可让他失了身为太子的颜面,心里便是不想嫁也要点头的!再说……”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两分,厌恶和恼色毫不掩饰:“阿爹阿娘也知我们兄妹关系好,昨日又在儿臣生辰的兴头上,指不准一高兴就直接答应了。到时阿爹阿娘一言既出,儿臣便是心里不甘,难道能为一己之私抗旨?自是只得劝着自己接受,去做他的太子妃了。” 这是她适才在侧殿就打好的腹稿。她知道她这样说,帝后必不会让她嫁给晏珏了。 帝后对视,眼中俱有三分讶色,因为祝雪瑶所言仿佛不是在说朝夕相处的兄长,而是在说一个处处让她厌恶的卑鄙小人。 他们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晏珏,可若只评晏珏昨日所为,她这话也说得通。二人于是都没为晏珏争辩,皇帝只信手将那碟红豆栗子酥饼推到她面前,又说:“罢了,你不想嫁,咱们不提他了。你再说说,你和你五哥又是怎么回事?” 祝雪瑶右手拈起一块红豆栗子酥饼,用左手接着,一口咬去半块,边品着久违的细腻甜软边道:“阿爹就没觉得,五哥真挺好的?” 皇帝不予置评,笑说:“愿闻其详。” 祝雪瑶明眸一转,将余下那半块也送进嘴里。皇后怕她噎了,将茶盏递到她嘴边,她就着皇后的手饮了一口,一股浓郁醇厚的热茶香贯穿甜点的滋味淌过胸腔,令她浑身都一阵舒适。 祝雪瑶不禁舒了口气,面上浮现笑意:“儿臣知道,五哥哥读书不勤,更无心于朝中政务,可他自幼由皇祖母照料,如今也常伴皇祖母身侧,最是孝顺的。” “先前入秋时皇祖母凤体抱恙,阿爹阿娘、六宫嫔御还有我们这些小辈轮流侍疾,人人都不免辛苦了一两日。五哥哥可是日日守在病榻前,几乎半步都没离开过长乐宫。儿臣听皇祖母身边的嬷嬷说,五哥哥那月余里每日最多只睡两三个时辰,皇祖母高烧那几天,他整天整夜不合眼也有过。” 皇帝不由自主地点头:“他是孝顺。可他由你皇祖母带大,孝顺是应该的,你和他是另一码事。” “反哺养育之恩自是应该,可对大姐姐呢?”祝雪瑶微微歪着头,一字一顿地反问。 提起长女,帝后都眼底一颤。祝雪瑶并不多说这位长姐什么,只是道:“两年前大姐姐身患急症,封地上的医者束手无策。但因封地远在迆州,阿爹阿娘便是急得彻夜难免也去不得,亦不敢下旨让重病的大姐姐一路颠簸乐阳。儿臣记得那日诸兄弟姐妹或出谋划策、或宽慰爹娘,做什么的都有,确也是各自都尽了心的,只是……” 她笑了笑,心底有些唏嘘:“唯有五哥哥,一天一夜没有露面,直至破晓之时拿着皇祖母的懿旨就带人走了。一路上陆路水路换了几回,赶去迆州去救大姐姐。阖宫都是在他走后才知道,他那一天一夜都在忙着让宫人整理宫中所藏的医书,从前朝到本朝,收拾起来并非易事。大姐姐后来能及时转危为安,也正是因为从这些医书里寻了几个方子依次试了,终于找到一个见效的。”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后:“皇祖母对五哥哥有养育之恩,大姐姐可是在五哥哥才两岁时就去迆州了,五哥哥那时只怕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他对一位毫不熟悉的长姐尚且如此尽心尽力,对自幼一起长大的儿臣又能差到哪里去?” 帝后复又对视一眼,都无可否认。 皇后不无复杂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这些话都在理,你五哥哥自有他的长处。只是他胸无大志这一点……你也要想明白,你自幼是见惯了胸怀大略的人的。且不说你大哥二哥三哥,就说乐阳各世家的贵公子们,有勇有谋者也不在少数。” 皇后言及此处顿了一顿,口吻更沉了些,说了番推心置腹的话:“你是我养大的,小五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好孩子。可你要知道,两个‘好人’未必就能情投意合。我只怕你打小见惯了有志之士,日后看着小五随遇而安的活法要觉得窝火。胸怀大志与随遇而安本是都不错,可你若觉得前者更好,不免就会嫌弃后者,便要闹得两人都难受了。夫妻之间,如此绝非长久之计。” 祝雪瑶静静点头:“阿娘所言句句在理,只是在儿臣心中,从未觉得后者劣于前者。” 她抬眸望向皇帝:“阿爹常说国家安才能小家安,儿臣深以为然。可儿臣也觉得,‘国家安’只是‘小家安’的基石,而非国家安必能小家安。各家大门一关,总归是要各过各的日子,若家中有个恶徒,便是国运昌隆也无济于事。” 祝雪瑶樱唇微抿:“所以儿臣以为,胸怀大志者自然好,有阿爹阿娘这样的明君、英雄,天下才能安稳。但这世间从来不是只有胸怀大志者才配过好日子,万家灯火里也需五哥哥这样的纯善之人撑着,方能家宅和睦、夫妻平安。”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地说到最后,帝后二人的目光交递了几个来回,都含着意外。 不是觉得她说得不对,而是觉得……孩子长大了,长大得甚至有点突然……?! 祝雪瑶也知道以目下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古怪,说完就又拿起块红豆栗子酥饼一口咬下去,嘴唇上沾满酥皮,便又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了。 不知是不是换回了年轻时的躯壳,她如今再吃这些点心也确是比离世前那会儿更享受。 那时候心里太苦,她都快尝不出点心的甜了。 皇帝复杂地啧了声,感慨万千:“阿瑶知书达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他缓息摇头,“夫妻过日子往往是看投不投缘,而非大道理。你平日里三天两头去找你大哥,若不去学宫,十天半个月也未见得见你五哥一回。就算不提你大哥,旁的兄弟与世家公子里也有好几个瞧着远比他和你熟络,如今突然说要嫁你五哥……” 皇帝摊手:“你这没道理啊。” 祝雪瑶心里有数,早知这是这是其中最说不通的一环,终于听到皇帝提起,立时低头,将脸埋进了双手里去:“儿臣和兄弟姐妹们一同长大,自然玩得都好。可对五哥哥,儿臣……儿臣不好意思去见他……” 说到最后,她难为情得声音低如蚊蝇。 言下之意,正是因为喜欢才反倒多了疏远。 皇帝挑眉轻咳了一下,对女孩子的小心思不好多说什么,皇后失笑:“原来是这样……罢了,若是如此,看小五昨日也愿意,阿爹阿娘再商量商量,便为你们定下来。” 终身大事,当然急不得。 然而祝雪瑶抱住皇后的胳膊,脸颊轻蹭着她耍起了赖:“阿爹阿娘若没有别的顾虑,不如这就下了旨吧!” “……”皇帝笑出了声,“你就这么急着嫁人?你五哥又跑不了!” “是!”祝雪瑶两眼放光的点头,就像是真怕晏玹跑了。 ——实则是她心里明白晏珏。 他这人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更何况他现在又有燃眉之急要解,若她的婚事没有最终敲定,他势必会不厌其烦地再来扰她。 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倒胃口。 祝雪瑶眨了眨眼,对皇后软磨硬泡:“阿娘,五哥哥如今十六岁,正是要开始物色人家的年纪。他性子又那样好,不难有贵女对他倾心,儿臣怕他被旁人抢了去。若阿爹阿娘能先下一道旨,儿臣可安一些心。至于婚事……倒是不急,慢慢办也就是了,儿臣愿意多陪阿爹阿娘几年!” “你瞧瞧她!”皇帝指着祝雪瑶同皇后揶揄道,“正反话全教她说了,明明一心想着小五,还要说愿意多陪着咱们。”继而便是大有感伤地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阿爹——”祝雪瑶软绵绵地拖着长音,皇帝按起了太阳穴,强撑了一会儿,终是经不住她委屈兮兮地盯着他看,烦不胜烦地皱眉应下来:“罢了罢了,这就下旨赐婚!” “儿臣去研墨!”祝雪瑶手脚并用地起了身,拎裙一路小跑到窗边书案处。帝后哭笑不得地对视一眼,皇帝也只得起身,移步至书案前坐定。 祝雪瑶堆着笑,毕恭毕敬地双手奉去蘸好墨的笔。 下一章更出来之前的所有本章评论都送红包,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求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