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魔天圣》 第1章:遗弃之原的孤影 血色残阳低垂在遗弃之原的天际,像一颗将熄的炭火,把大地映照成一片赤红焦土。风卷起尘埃,带着锈铁与腐朽的气味,掠过那些早已枯死的虬结树影。 林墨蜷缩在一处岩石裂隙里,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伤口不深,却灼烧般疼痛——那是玄天宗弟子剑锋上残留的灵气所致。三天前,那场屠杀的喧嚣似乎还在耳畔回响:村老的嘶吼、妇人儿童的哭喊、房屋倒塌的轰鸣,还有那些修士冰冷而高效的杀戮声。 “清除浊气污染。” 他记得那个为首的玄天宗弟子说这话时的表情,平静得像在陈述今日天气。然后剑光便落了下来。 林墨咬紧牙关,从怀里摸出一块硬如石头的干粮,费力地咀嚼着。十三岁的身体在连日的逃亡中已近极限,腹中噬灵蛊却不安地蠕动着,仿佛在渴求着什么它从未尝过的东西——灵气。 记忆回到那个血腥的黄昏。村老将他拖进祠堂暗室,枯槁的手掌贴在他心口,某种冰冷的东西钻了进去。 “活下去,墨儿。”村老咳着血沫,眼神却异常明亮,“此蛊名‘噬灵’,可吞万物灵气为己用……但每吞一次,浊气便侵蚀一分。记住,只在生死关头……” 话未说完,祠堂外已传来破门声。村老将一本破旧册子塞进他怀里,一把推开暗门:“走!” 林墨最后回头时,看见村老点燃了祠堂地下埋藏的火油。冲天火光中,玄天宗弟子的怒骂与村老的大笑混成一片。 “《残阳诀》。”林墨借着裂隙透入的微光,看向怀中那本用油布包裹的册子。书页泛黄残破,字迹潦草如鬼画符,但他认得这是村老的笔迹——那位总在夜晚给孩子们讲古的老人,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残阳不落,噬尽光华;欲练此功,先绝人途。” 林墨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绝人途?什么意思? 腹中蛊虫突然剧烈蠕动起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还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仔细搜!那小子跑不远!”粗哑的男声在附近响起,“寨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上的东西必须拿到。” 林墨屏住呼吸,透过岩石缝隙向外窥视。三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正在不远处搜索,每人腰间都佩着弯刀,刀柄上刻着狰狞的鬼首——黑风寨的标志。这些盘踞在遗弃之原边缘的邪修,向来与玄天宗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也在追捕他。 是为了《残阳诀》,还是为了他体内的噬灵蛊? “这边有血迹!”一个汉子喊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腹中蛊虫的躁动愈加剧烈,仿佛嗅到了什么美味——那些汉子身上微弱的灵气波动。 村老的话在脑中回响:“只在生死关头……” 岩石被猛地推开,一张凶恶的脸出现在裂隙入口:“找到——” 话音戛然而止。 林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极度的恐惧与求生欲驱使下,他伸手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下一秒,一股冰冷的洪流从掌心涌入,顺着经脉直冲丹田,腹中蛊虫发出一阵满足的颤动。那汉子瞪大眼睛,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白如纸,最终软倒在地,再无生息。 另外两人见状大惊:“妖术!” 他们拔出弯刀冲来,但动作已经慢了。初次吞噬带来的力量让林墨身体发热,某种本能驱使着他迎向刀锋。他躲开第一击,手掌贴上第二名汉子的胸口——吞噬再次发生,比第一次更快、更顺畅。第三个人转身想逃,林墨抓起地上掉落的弯刀,奋力掷出。 刀尖没入背心,那人踉跄倒地。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林墨粗重的喘息声在裂隙中回荡。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隐约有暗色纹路浮现,又迅速消退。腹中蛊虫安静下来,仿佛餍足的野兽。 但代价也随之而来——左眼突然一阵刺痛,视线边缘染上了一抹不祥的血色。他凑到一摊积水前,水中倒影里的少年,左眼瞳孔已变得暗红如凝血。 “浊气侵蚀……”林墨喃喃道,想起村老的警告。 他迅速搜刮了三具尸体,找到一些干粮、碎银和一本薄册子——《基础炼体术》,黑风寨杂役修炼的功法。册子扉页盖着黑风寨的印记,还有一行小字:“欲入寨门,需纳投名状:凡人头颅十枚,或修士首级一颗。” 林墨胃部一阵翻搅,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玄天宗仍在追捕他,遗弃之原无处可藏。黑风寨虽是邪修巢穴,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更是接近力量,接近复仇机会的地方。 他将《基础炼体术》和《残阳诀》一起收好,最后望了一眼村落的方向。那里只剩废墟与灰烬,还有三百多具无人收殓的尸体。 “我会回来的。”少年低声说,声音在旷野中被风吹散,“以你们所有人的血,祭奠那片焦土。” 残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遗弃之原陷入黑暗。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朝着黑风寨的方向,一步一个血印。 远处,玄天宗山门的方向,隐隐有灵光冲天而起,如灯塔般照耀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在更高处,无人可见的夜空深处,一道细微的裂痕正在缓缓扩张,渗出不属于此界的气息。 第2章 残垣中的血色记忆 夜幕下的遗弃之原并非全然的黑暗。某些地方,被屠戮的村落废墟中仍有未熄的余烬,在风中明灭如垂死的眼眸。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焦木、血腥、还有某种甜腻的腐烂——那是曝尸数日的尸体开始膨胀的味道。 林墨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下生起一小堆火,用的是从追兵身上搜来的火折子。火焰跳跃着,在他尚显稚嫩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左眼的血色已褪去大半,只余瞳孔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暗红,但视野边缘仍像蒙着一层淡红的薄纱。 他展开那本《基础炼体术》,借着火光阅读。字迹粗糙,内容简单到近乎简陋——无非是些呼吸法门、筋骨拉伸和基础拳脚的锻炼方式。但对一个从未接触过正统修炼的遗弃之原孤儿来说,这已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气沉丹田,意守灵台……”林墨低声念着,尝试按书中所示调整呼吸。 刚一尝试,腹中的噬灵蛊便有了反应。那东西像被惊醒的毒蛇,在脏腑间缓缓蠕动,将他努力聚集起来的那一丝微弱气息吞噬殆尽。林墨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噬灵蛊会吞掉我自己修炼出的灵气?”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沉。村老临终前的话回响在耳边:“可吞万物灵气为己用……”但没说过会连宿主自身的也不放过。 他咬着牙再次尝试,这次不再刻意聚气,而是任由呼吸自然流转。噬灵蛊安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这微不足道的气息是否值得吞噬。就在这片刻的间隙,林墨感到一丝暖流真的沉入了丹田——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 “原来如此,”他喘息着想,“不能刻意运功,要在它松懈的瞬间偷取一丝灵气。” 这就像与体内的毒虫博弈,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呼吸都成了无声的较量,稍有不慎,那点辛苦聚集的气息就会被吞噬殆尽。三年来村老每晚讲述的传说中,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们,可曾想过有人会以这种方式踏上修炼之途? 火光噼啪作响,林墨的思绪飘回那个改变一切的黄昏。 那天原本很平常。清晨他和几个孩子去西边的石林采集地衣——那是遗弃之原少数能吃的植物之一。晌午回来时,看见村老和几个大人站在村口,神色凝重地望着天际。 “村老,怎么了?”林墨记得自己这样问。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复杂得让当时的他无法理解:“墨儿,如果……如果有一天村子不在了,你要往北走,去黑石山脉。无论如何,活下去。” 现在想来,村老或许早已察觉了什么。玄天宗对龙血草的觊觎不是一天两天,那种只生长在浊气浓郁之地的草药,据说对突破金丹境有奇效。而他们村子的祠堂地下,恰有一小片龙血草田——那是村老用生命守护的秘密。 日落时分,剑光来了。 不是一道,而是数十道,如流星般划过血色天空,精准地落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第一声惨叫响起时,林墨正在帮阿嬷晾晒兽皮。他看见隔壁铁匠王叔冲出院门,手里握着打铁用的重锤,然后一道剑光掠过,王叔的身体就分成了两截。 “玄天宗清除浊气污染,闲杂人等速速离——”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半空响起,但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因为村老点燃了祠堂。 冲天而起的不是普通火焰,而是掺杂了某种黑色粉末的诡异之火,焰心泛着暗紫。火焰如活物般蔓延,将三名低空飞行的玄天宗弟子卷入其中。惨叫声中,林墨看见那些修士的护体灵光如薄纸般被撕裂,肉体在紫火中迅速碳化。 “老东西找死!”为首的修士——后来林墨知道他是玄天宗外门执事李长风——大怒出手,一道青色剑罡直劈祠堂。 祠堂倒塌的轰鸣声中,村老浑身浴火地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接下来的战斗林墨看得不甚分明,只记得剑光与火光交织,地面龟裂,气浪将周围房屋尽数掀翻。村老显然不是李长风的对手,但那股拼命的狠劲,竟也让对方一时难以拿下。 “所有弟子听令!”李长风在战团中厉喝,“此村已遭浊气彻底侵蚀,全员诛杀,一个不留!” 屠杀就此全面展开。 林墨被阿嬷拽着往后山跑,身后是不断响起的惨叫和房屋倒塌声。逃到半山腰时,阿嬷突然将他推进一个隐蔽的石缝:“躲好,别出声,等天亮……”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追至。林墨透过石缝看见,阿嬷转身张开双臂,像是要用苍老的身躯阻挡那不可阻挡的锋芒。剑光穿透了她的胸膛,余势不减,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痕,距林墨的脸只有三寸。 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他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透过石缝,他看见李长风落在阿嬷的尸体旁,皱眉看着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凡人的血,污了他的剑。 “执事,清点完毕,共三百一十七人,全部诛杀。”一名弟子前来禀报。 “龙血草呢?” “祠堂地下发现一小片,已全部采集。” 李长风点点头,目光扫过化为废墟的村落:“放净火,烧干净。浊气污染之地,不可留痕。” 净火燃起时,林墨已在村老的安排下从密道逃离。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整个村子已陷入一片苍白色的火焰中,那火焰冰冷得诡异,将所触之物尽数化为飞灰,却不蔓延出村界半分。 记忆到此中断。 林墨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来。火堆已快熄灭,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遗弃之原。 他摸了摸怀中的《残阳诀》,又看了看手中的《基础炼体术》。这两本功法,一本黑暗诡谲,一本粗浅卑微,却共同构成了他复仇之路的起点。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林墨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左眼的血色已完全褪去,但某种更深的东西已在心中扎根。他最后望了一眼村落的方向——那里现在应该只剩一片白灰了,连废墟都不会留下。 然后他转身,朝着黑风寨的方向继续前行。每一步都踏在龟裂的焦土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像极了那个黄昏,祠堂在剑罡下崩塌的声音。 太阳完全升起时,他已走出十里。前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片扭曲的山影——黑石山脉,黑风寨的所在。而在山影之上,更高远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像是一道看不见的伤口,正在缓缓渗血。 界域裂痕,村老临终前含糊提过的词,突然浮现在林墨脑中。 第3章 :村老最后的嘱托 黑石山脉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巨兽。林墨停下脚步,找了处背风的洼地稍作休息。连续两日逃亡,加上与体内噬灵蛊的不断博弈,已让这具十三岁的身体濒临极限。 他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块干粮,掰下一小半,剩下的仔细包好放回。咀嚼时,左肩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不是那种皮肉伤的痛,而是更深层的、仿佛有细小虫蚁在骨髓里爬行的痒痛。 “浊气侵蚀。”林墨默念着这个词,想起村老在祠堂暗室里说过的话。 那个场景的细节,在逃亡路上逐渐清晰起来,像被血水浸泡过的画卷,缓缓在记忆中展开。 --- 祠堂的暗室比林墨想象中要大。摇曳的油灯下,他看见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则像是刚刻上去不久。空气中有种奇特的香味,混合着草药、陈旧木料和某种……金属的气味。 村老背对着他,正从一口铁箱里取出什么东西。老人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佝偻,但动作却异常沉稳。 “墨儿,过来。”村老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墨走近,看见老人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盒。玉质粗糙,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盒盖上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那符号他从未见过,却只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 “祠堂要塌了,外面那些‘仙人’不会放过任何活口。”村老转过身,油灯的光照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面容此刻显得异常平静,“但你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为什么是我?”林墨听见自己这样问。暗室外传来打斗声和房屋倒塌的轰鸣,整个祠堂都在震颤,灰尘从梁上簌簌落下。 村老没有立即回答。他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团蠕动着的暗金色物体,像某种活物的胚胎,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更诡异的是,那东西似乎有脉搏,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 “因为你的生辰。”村老说,“乙亥年七月初七子时,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这是‘四绝阴体’——万中无一的体质,也是唯一能容纳‘噬灵蛊’而不立刻爆体而亡的体质。” 林墨茫然。他从未听村老提起过这些。 “三年前你父母死于浊气爆发,我把你带回村子时,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村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某种深沉的疲惫,“玄天宗要的不仅是龙血草,他们要的是整个遗弃之原的控制权。龙血草之所以只生长在这里,是因为这片土地深处,有一道正在扩大的‘界域裂痕’。” “界域裂痕?” “两个世界之间的伤口。”村老简略解释,“浊气从中渗出,龙血草依之而生。玄天宗那些伪君子,嘴上说着清除浊气,实际上却在收集龙血草炼制‘破界丹’——他们想打开那道裂痕,从对面世界攫取更大的机缘。” 暗室又一阵剧烈震动,头顶传来梁木断裂的脆响。村老不再多言,一把抓住林墨的手腕:“忍着痛,孩子。这蛊会给你力量,也会给你诅咒。每吞噬一次,浊气便深一分。当浊气彻底侵蚀五脏,你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在疯狂中死去。” “那为什么还要——” “因为这是唯一的复仇之路。”村老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玄天宗修炼的是正统道法,最忌浊气污染。而这噬灵蛊,能让你以浊破正,以邪克道。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蛊本身……来自裂痕的另一侧。” 玉盒中的暗金色蛊虫猛地跃起,钻入林墨胸口。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野被染成一片血红。恍惚间,他看见村老咬破手指,以血在他胸口画下一道符印,将那躁动的蛊虫强行压入丹田。 “记住三件事。”村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字一句凿进林墨的意识深处,“第一,噬灵蛊可吞万物灵气,但每次吞噬后,必须运转《残阳诀》第一层的心法化解浊气,否则三月必死。” “第二,《残阳诀》不全,我只补完了前三层。后续功法,你要去‘幽冥墟’寻找。那里是遗弃之原真正的核心,也是界域裂痕的源头。” “第三……”村老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不要相信任何自称名门正派的人。善恶在这世道只是掠夺的工具。你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久,直到看见真相——” 暗室的门被暴力破开,刺目的剑光照了进来。村老猛地将林墨推进墙角的密道入口,转身迎向那道剑光。在密道石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瞬,林墨看见村老手中的锈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黑芒,与玄天宗的青色剑罡撞在一起。 然后是一片黑暗,和漫长的坠落。 --- 洼地里的林墨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记忆的碎片在脑中重组,许多原本模糊的细节变得清晰起来。他伸手按在胸口,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疤痕,但能清晰感觉到噬灵蛊在丹田中缓慢蠕动的触感。 “四绝阴体……界域裂痕……幽冥墟……”林墨喃喃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 他从怀中取出《残阳诀》,借着渐亮的天光仔细翻阅。之前因为字迹潦草和内容晦涩,他只粗略看了几眼。但现在,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扭曲的字符上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面上缓缓流动,重组,变成他能理解的内容。 不,不是理解,更像是这些知识原本就埋藏在记忆深处,此刻被唤醒了。 “以浊为源,噬灵为引,逆转阴阳,成就残阳之道……”林墨不自觉地念出声。随着诵读,腹中的噬灵蛊竟渐渐平静下来,那些在经脉中乱窜的浊气被有序地引导着,汇入丹田,再散入四肢百骸。 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在体内循环,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左肩伤口的痒痛减轻了,连日的疲惫也消散了大半。 但这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当林墨停止运转心法时,噬灵蛊再次躁动起来,比之前更加饥渴,仿佛在抗议刚才的“安抚”只是杯水车薪。 “需要更多的灵气……”林墨明白了。这蛊虫是喂不饱的野兽,要么吞噬外界灵气,要么反噬宿主自身。 他站起身,望向不远处的黑石山脉。山脚下已经可以看见零星的建筑轮廓,还有几缕炊烟升起——那是黑风寨外围的岗哨和附属村落。按照《基础炼体术》扉页的要求,想进入黑风寨,需要十颗凡人的头颅,或者一颗修士的首级。 林墨握紧了拳头。村老的嘱托在耳边回响:“不要相信任何自称名门正派的人。善恶在这世道只是掠夺的工具。” 那么,要成为掠夺者吗? 太阳完全升起时,他做出了决定。从洼地边缘抓起一把焦土,抹在脸上和身上,掩盖过于干净的面容。然后撕下衣摆一角,蒙住左眼——那里偶尔还会闪过血色,不能被人察觉。 最后,他将《残阳诀》和《基础炼体术》贴身藏好,只留下那柄从追兵身上夺来的弯刀挂在腰间。 当他走出洼地,朝着黑风寨的方向迈步时,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远看过去,像个瘦小的乞丐,或是迷路的流民。只有靠近了才能看见,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不再是那个在祠堂里听故事的少年,而是某种更冷、更硬、更接近荒野本身的存在。 在他身后,遗弃之原的地平线上,阳光穿透晨雾,照出天空高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扭曲波纹。 那是界域裂痕在白日里的投影,只有极少数知晓其存在的人才能辨认。 而在裂痕的另一侧,某个不可知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感应到了噬灵蛊的苏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4章 :噬灵蛊初醒的悸动 黑石山脉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林墨却在一处断崖前停下了脚步。不是累了,而是体内的噬灵蛊突然异常活跃起来——不是那种饥渴的躁动,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震颤,仿佛嗅到了什么美味至极的存在。 他伏低身子,匍匐到崖边向下望去。 崖底是一小片相对平整的谷地,三条人影正在对峙。两人身着玄天宗标志性的青白道袍,一前一后,将第三个人围在中间。被围者是个独眼汉子,身穿破烂皮甲,手中握着一柄缺口的长刀,刀身上沾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黑风寨外围巡逻匪徒的装束。 “黑风寨的余孽,把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为首的玄天宗弟子冷冷开口,声音在谷底回荡。此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冷峻,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镶着三颗青色宝石,显示他在宗门中的地位不低。 “余孽?”独眼汉子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们这些伪君子,上个月还派人来寨里交易血丹,现在翻脸不认人?那批货是二当家亲自——” 话音未落,另一名玄天宗弟子已悍然出手。剑光如电,直取独眼汉子咽喉。但匪徒显然也是刀口舔血之辈,险之又险地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劈向对手肋下。刀剑交击,火星四溅。 崖上的林墨屏住呼吸。这不是他第一次见修士战斗,但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与屠杀村落时那压倒性的碾压不同,此刻谷底的战斗更接近“搏杀”——双方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灵力在兵刃间碰撞,震得周围碎石滚动。 但独眼汉子终究只是炼体三四层的邪修,面对两名炼气中期的玄天宗弟子,很快便左支右绌。三招过后,他的右腿被剑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踉跄倒地。 “最后一次机会,货在哪里?”为首弟子用剑尖抵住匪徒咽喉。 独眼汉子惨笑一声:“在老子肚子里,有本事来取——” 剑光一闪,匪徒的右臂齐肩而断。惨叫声在谷底回荡,惊起远处枯树上栖息的几只黑鸦。 林墨的手指抠进了崖边的泥土里。他认得那个持剑的玄天宗弟子——李长风的侄子,李慕云。三个月前此人曾随叔父来过村子,当时还假惺惺地给孩子们分了些糖果,问了些关于“附近有没有奇怪植物生长”的问题。 现在想来,那是在打探龙血草的位置。 “噬灵……想要……”一个模糊的意念突然在林墨脑海中浮现。 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本能的渴求,从丹田深处弥漫上来,沿着脊柱爬入大脑。左眼开始发烫,视野边缘那层淡红色的薄纱变得浓稠起来。他能“看见”谷底三人身上缠绕着不同颜色的光晕——两名玄天宗弟子是淡青色,独眼匪徒是浑浊的灰黑色,而断臂处喷涌的血液中,则夹杂着诡异的暗金色光点。 “那是什么……”林墨怔住了。 噬灵蛊的悸动更加强烈,几乎要破体而出。它渴望的不是那两名玄天宗弟子相对纯净的灵气,而是匪徒血液中那些暗金色的光点——那些光点散发出的气息,与噬灵蛊本身如出一辙。 “浊气精华……”村老的某个零星教诲在记忆中闪现,“邪修以血炼之法修行,体内灵气与浊气混杂,凝成血丹时……” 下方战局突变。 独眼汉子自知必死,竟用仅存的左手猛地拍向自己腹部。皮甲碎裂,露出下面一道诡异的血色符纹。符纹亮起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充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血管根根暴起,呈暗紫色。 “血爆术!退!”李慕云脸色大变,疾身后撤。 但晚了。 独眼匪徒的身体轰然炸开,血肉碎骨如暴雨般四射。不是普通爆炸,那些飞溅的血肉在空中竟化作万千细小的血色飞虫,嗡嗡作响地扑向两名玄天宗弟子。 李慕云反应极快,剑刃舞成一团青光,将袭来的血虫绞碎。但他的同伴稍慢半拍,被几只血虫突破防御,叮在了脖颈上。那弟子惨叫一声,伤口处迅速发黑溃烂,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王师弟!”李慕云目眦欲裂,却不敢近身,只能连连后退。 崖上的林墨目睹了全过程。当匪徒血爆时,他看见那些暗金色光点脱离了血肉束缚,如萤火般飘散在空中。而噬灵蛊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它不再满足于传达意念,而是开始主动抽取林墨体内本就微薄的灵气,想要破体而出。 剧痛从丹田炸开,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疯狂撕扯。林墨闷哼一声,差点滚下断崖。他死死抓住岩缝,强迫自己运转《残阳诀》第一层心法。 “以浊为源……噬灵为引……” 心法运转的瞬间,那股试图破体而出的暴戾力量被强行约束,沿着特定经脉循环。左眼的灼热感稍减,但视野中的暗金色光点却更加清晰了。他能看见那些光点正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如同水滴蒸发。 下方谷底,李慕云终于解决了所有血虫,但那位王师弟已经没了气息,尸体干枯如木乃伊。李慕云脸色铁青,在王师弟尸体旁沉默站立片刻,又在那独眼匪徒的残骸中翻找着什么,最终一无所获,狠狠一脚踢碎了半截焦黑的脊骨。 “废物。”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死去的匪徒,还是说死去的同门。 收拾完现场,李慕云将王师弟的尸身装入储物袋,御剑而起,朝玄天宗方向飞去。 谷底重归寂静,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林墨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确认对方不会返回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断崖另一侧攀爬而下。落地时双腿发软,噬灵蛊的反噬虽然被暂时压制,但丹田处仍在隐隐作痛。 他走到那片爆炸的中心。地面被炸出一个浅坑,坑底是黑红色的粘稠血泥,混杂着碎骨和内脏残片。即使是经历过屠村惨案的林墨,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胃部翻腾。 但噬灵蛊不这么想。 当林墨靠近血坑时,丹田处的蛊虫再次活跃起来。这次不是暴戾的挣扎,而是一种近乎“指引”的微妙脉动。他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伸手触碰那些暗红色的血泥。 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吸力从掌心传来——不,是从丹田传来,通过经脉传递到掌心。血泥中残存的暗金色光点如飞蛾扑火般涌向他的手掌,透过皮肤,钻入体内。 酥麻感沿着手臂蔓延,最后汇入丹田。噬灵蛊发出一阵满足的颤动,像是饱餐一顿后打了个盹。那些暗金色光点被它吞噬、分解,转化为一种阴冷但醇厚的能量,散入林墨的四肢百骸。 伤势愈合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左肩的痛楚几乎完全消失。但与此同时,左眼的血色又深了一分——不是视野边缘的薄纱,而是整个瞳孔都泛起了暗红,如同凝固的血。 林墨踉跄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皮肤下,隐约有暗色纹路一闪而逝。 这就是吞噬的代价。每一次获得力量,浊气便侵蚀一分。村老没说错,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血坑周围搜索。在一截焦黑的断臂旁,找到了半块金属令牌——黑风寨的通行令,正面刻着狰狞鬼首,背面是一个“巡”字。令牌边缘还挂着半截皮绳,应该是那独眼匪徒原本挂在脖子上的。 林墨将令牌揣入怀中。有了这个,进入黑风寨外围应该会容易些。 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落在血坑边缘几株不起眼的暗红色小草上。那些草叶狭长,表面有着类似龙鳞的纹理,在血泥的滋养下显得格外妖异。 龙血草。即使在遗弃之原,这也算是稀罕物。 林墨犹豫了一瞬,还是小心地将那几株草连根挖出,用布包好。他不知道这草具体有什么用,但玄天宗为它屠灭了一个村子,黑风寨为它与玄天宗暗中交易,这东西肯定不简单。 离开谷地时,夕阳已开始西沉。林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血腥的战场,然后转身继续朝黑石山脉深处走去。 怀中的噬灵蛊彻底安静下来,陷入某种深沉的休眠。但林墨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只来自异界的蛊虫已经“初醒”,尝过了鲜血与浊气的滋味,下一次悸动只会更强烈,更难以压制。 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远处,黑风寨的山门在暮色中显露出轮廓。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寨堡,城墙用黑石垒成,城头插满旌旗,隐约可见巡逻匪徒的身影。寨门上悬挂的巨大鬼首徽记,在最后一缕夕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林墨深吸一口气,拉低了蒙眼的布条,朝着那黑暗的巢穴走去。 在他身后,谷地血坑中的龙血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叶片上的龙鳞纹路微微亮起,仿佛在呼应着什么。而更高的天空中,那道界域裂痕的投影,在暮色中变得越发清晰,像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横亘在天幕之上。 第5章 :尸山血海中的喘息 黑风寨的山门比远处看起来更加森严。十丈高的黑石城墙在暮色中如巨兽獠牙,墙上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座瞭望塔,塔顶燃着幽绿色的磷火,火光映照下可见弩机与巡逻匪徒的剪影。城门是整块生铁铸成,表面布满尖刺,此刻半开着,只容两人并行通过。 林墨在城外百步处的一处乱石堆后观察了半个时辰。进出的多是衣衫褴褛的凡人苦力,扛着矿石、木材或兽皮,偶尔有几名骑着黑鬃马的匪徒呼啸而过,马鞍旁挂着人头形状的包裹,滴落的血在尘土中拖出暗红色轨迹。 他取出那半块通行令,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巡”字。令牌边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不知是那独眼匪徒的,还是他杀过的人的。 “要进去,光有令牌不够。”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按上腰间弯刀刀柄,猛地转身。 三丈外,一个佝偻的老者正蹲在石头上,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死乌鸦的皮。老者衣衫破烂得看不出颜色,头发稀疏灰白,脸上布满伤疤,左眼是个空洞的窟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整只手掌被某种利器齐腕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生锈的铁钩。 “看什么看,小子。”老者咧嘴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黑风寨的规矩,凡进门者,需缴‘血税’。要么是别人身上的血,要么是自己身上的血。” 林墨没有放松警惕:“什么血税?” “一颗人头,或一斤血肉。”铁钩老人用那截铁钩划开乌鸦胸膛,掏出一团暗红色的内脏,“你这种生面孔,守门的豺狗最是喜欢。他们会找个由头把你拖进刑房,慢慢放血——活着放,血才新鲜,用来浇灌寨里的血煞草。” 林墨沉默。他想起了谷底那个自爆的独眼匪徒,那些化为血虫的血肉。 “不过呢,”老人话锋一转,独眼盯着林墨腰间的弯刀,“你身上有我们寨子巡逻队的刀,还有半块巡字令。这说明你至少弄死了一个巡逻队的杂碎。就凭这点,老夫可以给你指条路。” “代价?” “聪明。”老人嘿嘿笑了,“代价是,进了寨子后,帮我带样东西去‘血磨坊’,交给一个叫老驼背的瘸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用破布包着的物件,约莫拳头大小,丢给林墨。布包入手沉重,边缘渗出暗红色液体,散发出甜腻的腥气。林墨没有打开看,直接揣入怀中。 “血磨坊在西区最脏的那条巷子尽头,门口挂着一串人指骨风铃。”老人说完,不再看他,专心处理那只乌鸦,“现在你可以去了。记住,进门时别低头,别露怯。那些豺狗,专咬胆小的羊。” 林墨朝山门走去。离城门还有二十步时,两名守门匪徒就盯上了他。这两人都穿着黑色皮甲,腰间挎着弯刀,脸上刺着青黑色的鬼面纹,眼神如饿狼般在他身上逡巡。 “站住!”左侧的匪徒横刀拦住去路,“哪来的崽子?懂不懂规矩?” 林墨停下脚步,缓缓抬头。他没有取下蒙眼布,只是将怀中的半块令牌取出,亮在对方眼前。 右侧匪徒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上下打量林墨:“巡字队老疤脸的令牌。他人呢?” “死了。”林墨简短回答。 “怎么死的?” “玄天宗的人杀的。”林墨指了指自己左肩的伤——那里虽然愈合了大半,但衣服上的破口和干涸的血迹还在,“我捡了他的令牌和刀。” 两个匪徒对视一眼,眼神中的贪婪消退了些,换上了警惕。 “玄天宗的杂种敢动我们的人?”左侧匪徒啐了一口,“妈的,迟早屠了他们山门。” 右侧匪徒将令牌丢还给林墨,让开了路:“进去吧小子。不过提醒你,捡来的令牌只能在寨子外围活动,进不了内区。想真正入伙,得去‘炼血场’通过考核。” 林墨点点头,迈步走进城门。 门洞内阴暗潮湿,墙壁上插着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两侧墙根下蜷缩着不少衣衫褴褛的凡人,大多带着伤,眼神空洞麻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某种草药焚烧的刺鼻气味。 穿过长达三十丈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黑风寨内部比林墨想象中更大。依山而建的建筑层层叠叠,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最外围是杂乱的低矮木屋和窝棚,街道泥泞不堪,污水横流。越往上,建筑越规整,到半山处已可见石砌的楼阁,甚至有几座小型的宫殿式建筑,檐角挂着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随处可见的“尸山”。 在街道转角处、广场中央、甚至某些店铺门口,都堆叠着尸体。有些刚死不久,鲜血还在流淌;有些已经腐烂,苍蝇嗡嗡成群;还有些被特殊处理过,剔去皮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堆砌成某种诡异的图腾。 这些尸山周围,总围着些匪徒或邪修。有的在尸体上翻找值钱物件,有的用刀割取尚新鲜的肉块,还有的盘坐在尸堆旁,双手结印,周身环绕着血色雾气——那是在抽取尸体中残留的血气修炼。 林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按照铁钩老人的指示向西区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混杂血水的泥泞中,靴子很快就浸透了。街道两旁,不时有匪徒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但看到他腰间的弯刀和手中的令牌,大多只是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 在西区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里,他终于找到了血磨坊。 那是一座歪斜的两层木楼,墙板开裂,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间。门口果然挂着一串风铃——不是寻常的金属或陶制铃铛,而是用人类指骨钻孔串联而成,风吹过时,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咔嗒声。 林墨推门而入。 门内是个昏暗的作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地面上堆满各种容器:木桶、陶缸、石臼,里面盛放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或糊状物。墙壁上挂着各式刀具,从剔骨刀到细长的放血针一应俱全。 屋子中央是个巨大的石磨,磨盘上残留着黑红色的污渍。一个驼背的瘸腿老者正背对着门,费力地推动磨杆。石磨发出沉闷的碾压声,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滴进下方的木桶里。 林墨走近些,看清了石磨里正在研磨的东西——是混合着碎骨和内脏的人体残骸。 “老驼背。”他开口。 瘸腿老者缓缓停下动作,转过身。这是个面目丑陋的老人,脸上布满肉瘤,右腿自膝盖以下断去,用一根木棍代替。但他的眼睛异常明亮,浑浊的眼白中央,瞳孔是诡异的竖瞳,像某种冷血动物。 “铁钩让你来的?”老驼背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墨取出那个布包递过去。老驼背用脏污的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黑色的血管纹路。 “新鲜的修士心,不错。”老驼背满意地点点头,将心脏丢进石磨,继续推动磨杆,“你可以走了。不过小子,既然来了,给你个忠告:想在黑风寨活下去,要么够狠,要么够有用。你看起来两样都不沾。” 林墨沉默片刻,问:“炼血场在哪?” 磨杆停了一瞬。 老驼背转过头,竖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东区,最大的那个广场。每天日落时分开一场,赢者入寨,输者……”他指了指石磨,“变成材料。” “多谢。” 林墨转身离开血磨坊。走出巷子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寨子各处亮起灯火,但那些火光多是幽绿色或暗红色的,将整个黑风寨映照得如同鬼域。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墙角坐下,取出怀里最后一小块干粮,慢慢咀嚼。体内的噬灵蛊很安静,但丹田处那种阴冷的充盈感告诉林墨,它正在消化白天吞噬的那些暗金色光点。 左眼的血色在昏暗光线下不太明显,但林墨能感觉到,视野中那层红雾又浓了一分。每次眨眼,都有短暂的晕眩感。 远处传来惨叫和狂笑声,不知又是哪个倒霉鬼落入了匪徒手中。更远的地方,半山那些宫殿式建筑里,隐隐有丝竹乐声飘来,与这地狱般的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林墨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他想起村老的话:“你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久,直到看见真相。” 真相是什么?玄天宗屠村的真相?龙血草背后的秘密?界域裂痕的另一侧? 或者,是更黑暗的东西? 夜风拂过,带来血磨坊方向隐约的碾压声,和指骨风铃的咔嗒声。在这尸山血海的喘息间隙里,十三岁的少年蜷缩在墙角,像一株在腐肉上生长的毒草,静静等待着黎明的杀戮。 而在他怀中,那几株龙血草的叶片,在无人注意的黑暗中,正缓缓渗出暗金色的汁液,渗入布包,渗入他的衣衫,悄无声息地渗入皮肤。 噬灵蛊在沉睡中微微颤动,仿佛做了个关于饕餮盛宴的梦。 第6章 复仇的种子 : 黎明前的黑风寨比夜晚更加诡异。没有鸡鸣,只有巡逻队换岗时的粗野吆喝和兵器碰撞声。街道上的尸山在晨雾中轮廓模糊,像一座座沉默的坟冢。 林墨在墙角蜷缩了半夜,没有真正入睡。每次闭上眼睛,噬灵蛊就会在丹田微微颤动,将那些刚吞噬的暗金色光点转化为丝丝缕缕的阴冷能量,渗透进四肢百骸。这过程并不舒适,像有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但伤势愈合的速度肉眼可见。 左肩伤口处传来麻痒——新肉在生长。同时,左眼的灼热感也减弱了,视野边缘那层红雾似乎稳定在某个浓度,不再继续加深。 “吞噬后需要时间消化。”林墨默默记下这个发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残阳诀》强调要运转心法化解浊气——不仅仅是为了延缓侵蚀,更是为了让身体适应这种异变的能量。 晨雾渐散时,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凡人苦力,大多神情麻木地扛着工具,朝寨子深处的矿洞或伐木场走去。偶尔有匪徒骑马经过,马蹄踏过积水,溅起暗红色的泥浆。 林墨按照记忆向东区走去。路上经过一处较大的尸堆时,他停下脚步观察。 这堆尸体约有二三十具,大多是凡人,也有几个低阶修士。三个匪徒正在尸堆旁忙碌:一人用刀熟练地剖开胸膛取出心脏,丢进旁边的木桶;一人用铁钩勾出肠子,盘绕在手臂上丈量长度;最后一人则用短刃削取大腿内侧最嫩的肉,切成薄片放在陶盘里。 “这批货成色一般。”取心脏的匪徒抱怨道,“就三个炼气期的,精血都快散光了。” “知足吧,最近玄天宗那帮伪君子清剿得紧,外头的‘材料’越来越难抓。”削肉的匪头也不抬,“听说昨晚内区的大人们发火了,嫌送去的血丹品质下降。” “妈的,他们倒轻松,张嘴等吃。我们兄弟可是拿命去搜罗……” 林墨默默听着,继续往前走。转过两个街角,前方豁然开朗——是个比足球场还大的青石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九根黑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人,有男有女,大多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柱子周围画着巨大的血色符文,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就是血炼场。 此刻广场上聚集了百余人,大多是和林墨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有几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所有人都衣衫褴褛,面容或麻木或凶悍,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光——不是对食物的饥饿,而是对生存机会的渴求。 广场边缘搭着个简易木台,台上坐着三个人。正中是个独臂壮汉,满脸横肉,额头上刺着一只狰狞的蝎子纹身;左侧是个干瘦的老妪,眼眶深陷,手里把玩着一串人齿项链;右侧则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袍人,面具上只留出两个眼孔,看不出年纪性别。 “时辰到!”独臂壮汉站起身,声音如破锣般在广场上回荡,“今日入寨考核,规矩照旧:九根血炼柱,每柱绑定‘祭品’一人。考核者需在一炷香内,用任意手段从祭品身上取到‘信物’。取得信物者入寨,失败者……” 他顿了顿,咧嘴露出满口黄牙:“与祭品同绑,等明日考核。” 人群中一阵骚动。林墨看见不少少年脸色发白,有几个甚至开始干呕。但更多的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多是锈迹斑斑的短刀、木棍,甚至磨尖的石块。 老妪缓缓起身,用枯瘦的手指指向第一根石柱:“第一柱,祭品为炼气三层散修,信物为其右眼。”石柱上绑着个中年汉子,左眼已经被挖去,空洞的眼窝里结着黑痂,右眼则死死瞪着台下众人,满是血丝。 “第二柱,祭品为怀胎六月孕妇,信物为腹中胎儿心脏。”第二根柱上是个年轻女子,腹部明显隆起,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 “第三柱……” 林墨听着那些“信物”——人的眼睛、胎儿的心脏、修士的丹田血肉、老者的脑髓……每一件都挑战着人性的底线。胃部开始翻搅,但更深处,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苏醒。 不是恐惧,不是恶心,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战栗。 来自噬灵蛊。 当老妪念到“第六柱,祭品为玄天宗外门弟子,信物为其本命飞剑碎片”时,林墨猛地抬头。第六根柱子上绑着个青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道袍破烂沾满血污,但胸口处还能看见玄天宗的云纹标志。少年双目紧闭,嘴唇紧抿,脸色惨白如纸,但眉宇间仍有股宁折不弯的倔强。 玄天宗。 屠村的玄天宗。 林墨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仇恨的种子在胸腔深处破土而出,根系扎进血肉,汲取着那些尚未干涸的记忆:阿嬷张开的双臂,祠堂冲天的火光,村老在剑罡中碎裂的背影…… “考核开始!”独臂壮汉点燃一柱手臂粗的线香,插在香炉里。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炸开了。 少年们如野兽般冲向石柱,争先恐后。惨叫声、怒骂声、骨肉撕裂声瞬间充斥整个广场。有人用刀剜眼,有人用石头砸头,有人直接扑上去用牙撕咬。鲜血溅在青石地面上,很快汇成细小的溪流,沿着石缝蜿蜒。 林墨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那第六根柱子——已经有三四个少年扑了上去,试图从那玄天宗弟子身上找出所谓的“本命飞剑碎片”。但那弟子虽然重伤,毕竟是炼气五层的修士,竟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周身泛起微弱的青光,将靠近者震飞出去。 “垂死挣扎。”青铜面具后的白袍人首次开口,声音中性而冰冷,“封了他的气海。” 独臂壮汉点头,朝石柱遥遥一指。柱子上的血色符文骤然亮起,化作数条赤红锁链,狠狠勒进那弟子体内。青衣少年惨叫一声,周身青光瞬间溃散,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碎片。 就是现在。 林墨动了。他没有冲向第六柱,而是选择了最近的第三柱——祭品是个白发老者,信物是其脑髓。此刻正有两个少年在争抢,一个用刀劈开头骨,另一个伸手去掏。 在两人即将得手的瞬间,林墨从他们中间穿过,右手看似随意地拂过老者额头。掌心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噬灵蛊的吸力悄然发动——不是吞噬生机,而是精准地抽取了老者颅内残留的一缕微弱灵气。 那灵气顺着经脉涌入丹田,被噬灵蛊瞬间分解、转化。与此同时,林墨左手探入被劈开的颅骨,沾了一手温热粘稠的脑浆,然后迅速退开。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你!”用刀的少年怒目而视。 林墨没有理会,转身走向监考的木台,将沾满脑浆的手掌摊开。老妪眯起眼睛看了看,微微点头:“第三柱信物取得。报上姓名,或代号。” “墨。”林墨说。 老妪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令牌,用指甲在上面刻了个“墨”字,丢给他:“去西区杂役院报到。记住,三个月内若未通过正式入寨考核,你这杂役身份就保不住,到时候……”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林墨接过令牌,转身离开血炼场。走出广场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第六根柱子旁,几个少年终于在那玄天宗弟子断气前,从他丹田处挖出了一小块青色碎片——那是本命飞剑碎裂后残留的核心。得到碎片的少年狂喜地奔向木台,另外几人则不甘地继续在尸体上翻找,希望能找到遗漏的部分。 青衣弟子的尸体软软垂在锁链上,头颅低垂,鲜血从腹部的大洞汩汩流出,在石柱底部积成一滩。 林墨移开视线,握紧了手中的黑铁令牌。 这只是开始。 噬灵蛊在丹田中轻轻蠕动,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一缕纯净的灵气——来自玄天宗功法的灵气。而更深处,那几株龙血草渗出的暗金色汁液,已经彻底融入林墨的血肉,在他皮肤下形成极淡的、龙鳞状的纹路,一闪而逝。 晨光完全洒满黑风寨时,林墨找到了西区的杂役院。那是个破败的大院,里面挤着上百名杂役,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管事的是个独眼胖子,正拿着皮鞭抽打一个动作慢了的少年。 “新来的?令牌拿来。”胖子瞥了林墨一眼。 林墨递上令牌。胖子检查后,朝院子角落一指:“去那儿等着,辰时开工。今天你们这组去‘血药田’除草,丑话说在前头,谁敢碰坏一株草药,就用自己的血肉来赔。” 林墨走到角落,在一群杂役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周围弥漫着汗臭和绝望的气息,但对他来说,这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就像遗弃之原上那些在夹缝中求生的日子。 他闭上眼睛,开始默默运转《残阳诀》第一层心法。 在无人看见的皮肤下,暗色纹路随着呼吸若隐若现。而在他胸腔深处,那颗复仇的种子,正在浊气与鲜血的浇灌下,缓慢而坚定地生根发芽。 远处,血炼场的方向传来新的惨叫声。又一柱香点燃了,又一轮杀戮开始了。 而在黑风寨最高的那座黑石塔顶端,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袍人正凭栏远眺,目光落在西区杂役院的方向,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有趣的小子。”白袍人轻声自语,“身上有‘那边’的气息……” 风起,吹动白袍猎猎作响。袍角下摆处,隐约露出一个扭曲的符号——与村老那个玉盒上的符号,有七分相似。 第7章 黑风寨的阴影入口 血药田在西区最深处,背靠着一面陡峭的黑石崖壁。与其说是药田,不如说是一片开垦在腐肉堆上的诡异花园——地面不是泥土,而是厚厚一层黑红色的“血壤”,由血肉、骨粉和某种粘稠液体混合而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林墨和另外七个杂役被分到这片田,任务是拔除“噬血藤”。那是一种暗紫色的藤蔓,表面长满细密的倒刺,藤身会如血管般脉动,专门寄生在血壤中,抢夺药草的养分。 “都听好了!”独眼胖子管事挥舞着皮鞭,指着田边一排锈迹斑斑的铁钳,“用这个夹住藤根,一口气拔出来。要是拔断了,断在土里的部分会疯狂生长,一晚上就能把整畦草药吸干。到时候……”他冷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 杂役们战战兢兢地拿起铁钳。林墨分到最靠崖壁的一畦,那里种着一种叶片呈锯齿状的暗红色草药,田垄上插着块木牌,上面潦草地写着“蚀骨草”。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血壤表面有许多细小的孔洞,噬血藤就从这些孔洞里钻出,缠绕在蚀骨草的茎秆上。藤蔓的倒刺刺入草茎,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液体从草流向藤。 林墨拿起铁钳,夹住一根藤蔓的根部。触感冰凉滑腻,像抓着一条死蛇。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藤蔓被完整拔出,带起一蓬血壤。根部不是寻常植物的根须,而是一团蠕动的、类似肠道组织的肉瘤,表面还粘着几片碎骨。被拔出的瞬间,那肉瘤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迅速干瘪发黑。 林墨将它扔进身后的竹筐。筐底已经铺了一层这样的死藤,正在缓慢地融化,渗出黑红色的汁液。 工作枯燥而令人不适。血壤中的腐败气味直冲鼻腔,铁钳很快就被粘液弄得滑腻难握。更麻烦的是,噬血藤似乎有某种原始的意识——当林墨清理到第三株蚀骨草时,周围的藤蔓竟然开始主动蠕动,试图缠绕他的手腕。 他不得不更加小心。每次下钳前都要先观察藤蔓的走向,计算发力的角度。在这个过程中,林墨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靠近崖壁的蚀骨草,长势越好,叶片上的暗红色泽越深,锯齿边缘甚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而相应的,寄生在这些草上的噬血藤也越粗壮,根部的肉瘤更大,拔除时发出的嘶嘶声更尖锐。 “崖壁那边……有什么东西在滋养它们。”林墨心中暗想。 午时,管事送来午饭——每人一块黑乎乎的粗粮饼,一碗飘着几片烂菜叶的稀粥。杂役们蹲在田埂上埋头吞咽,没人说话,只有咀嚼和吸溜粥水的声响。 林墨一边吃,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崖壁。那面黑石崖高约二十丈,表面布满风蚀的孔洞和裂缝。在正午的阳光下,某些裂缝深处隐约反射出暗金色的微光——那光芒很熟悉,和龙血草汁液的颜色很像。 “嘿,新来的。”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杂役压低声音开口,“劝你别老盯着那边看。” 林墨转过头。 麻脸杂役约莫十五六岁,左耳缺了半只,眼神里有种过来人的沧桑:“崖壁后面是‘禁地’,只有内区的炼药师和寨主亲信能进去。去年有个不知死活的想爬过去偷药材,第二天被挂在寨门上,皮被完整剥下来,人还活着喘了三天气才死。” “禁地里有什么?”林墨问。 麻脸杂役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听说种着真正的‘仙草’,不是我们这种血壤里长出来的破烂货。那些草是寨主和玄天宗交易的筹码……”他忽然闭了嘴,埋头猛喝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 玄天宗。又是玄天宗。 林墨握紧了手中的粗粮饼。饼子粗糙的颗粒硌着掌心,带来轻微的痛感,这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饭后继续干活。当林墨清理到崖壁脚下最后一株蚀骨草时,他发现了异常——这株草的根部,竟然缠绕着一小截暗金色的细藤。那藤蔓只有发丝粗细,却坚韧异常,铁钳夹上去居然滑开了。 更诡异的是,噬灵蛊对这截金藤产生了反应。不是吞噬的渴望,而是一种……亲近感?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 林墨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其他杂役的视线,左手悄悄按在血壤上。掌心触及金藤的瞬间,噬灵蛊的吸力再次发动——但这次不是抽取,而是“感知”。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讯息流沿着金藤传入他体内:渴望、生长、还有某种深沉的怨愤。这截金藤不是植物,至少不完全是。它是某种活物的延伸,根须深深扎进崖壁后的某处,从那里汲取着养分。 而养分的来源,带着界域裂痕特有的气息。 林墨收回手,心中震动。黑风寨的禁地里,果然藏着与裂痕相关的秘密。村老说过,龙血草依裂痕而生,那么崖壁后很可能就有龙血草田,而且规模远比祠堂地下那片大得多。 “发什么呆!”管事的皮鞭凌空抽来,在林墨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天黑前干不完,今晚就睡在田里!” 林墨低下头,继续干活。背上的刺痛反而让思维更清晰了。他需要进入禁地,不仅是为了探查秘密,更是为了寻找更多龙血草——噬灵蛊对那种草有反应,或许能帮助他控制体内的浊气侵蚀。 日落时分,终于清理完所有噬血藤。竹筐里堆满了干瘪的藤尸,正在融化成粘稠的黑红色浆液。管事指挥杂役将浆液倒入田边的深坑,那坑里已经积了半池同样的液体,表面冒着细密的气泡。 “这是‘藤尸浆’,浇回血壤能肥田。”麻脸杂役小声解释,“但浇的时候要小心,溅到皮肤上会烂。” 回杂役院的路上,林墨注意到寨子里的气氛有些异常。巡逻队的人数增加了,而且都是精锐,每人腰间除了弯刀还挂着铜哨。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关门,连那些平日里嚣张的匪徒也步履匆匆,神色警惕。 “出什么事了?”有杂役小声问。 “听说昨晚内区丢了一批重要货物。”一个年纪较大的杂役低声道,“守仓库的四个炼气后期,全死了,尸体被吸成了人干。” 人干。这个词让林墨想起谷底那个被血虫叮咬而死的玄天宗弟子。 “寨主大发雷霆,正在全寨搜查。”老杂役叹了口气,“这几天都小心点吧,那些大人物心情不好,随手杀几个杂役泄愤也是常事。” 回到杂役院,晚饭依旧是粗粮饼和稀粥,但分量少了一半。管事阴沉着脸宣布:“从今天起,口粮减半,直到查出内贼为止。谁有线索不报,同罪论处。”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吞咽口水的声响。对这群终日劳作、勉强果腹的杂役来说,减半口粮等于慢性死亡。 林墨默默吃完自己那份,回到通铺角落的位置。所谓通铺,其实就是在地上铺一层发霉的稻草,几十个杂役挤在一起睡,夜晚充斥着鼾声、磨牙声和压抑的啜泣。 他躺下,却没有闭眼。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白天看到的那截暗金色细藤,以及禁地可能隐藏的秘密。如果能进入那里,或许不仅能找到控制浊气的方法,还能发现玄天宗与黑风寨交易的证据。 但怎么进去?禁地必然守卫森严,以他现在杂役的身份,靠近都是找死。 正思索间,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铜哨尖鸣。 “搜查!所有人起来!” 杂役院的门被粗暴踹开,涌进来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匪徒。为首的是个独眼女匪,半边脸上刺着青黑色的蜘蛛纹,手里握着一条满是倒刺的钢鞭。 “点灯!把人全赶到院子里!”她厉声喝道。 杂役们被驱赶到院中,在火把的照耀下排成三排。女匪带着手下挨个搜查,翻查铺位,抖开破旧的被褥,甚至撬开地面的石板。 林墨心中一紧——他怀里还藏着《残阳诀》和那几株龙血草。虽然用布层层包裹,但如果被搜出来…… 搜查进行到一半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凄厉如鬼哭,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女匪脸色大变:“是‘血蝠’!禁地的守卫灵兽怎么跑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掠过院墙,在火把光芒中现出身形——那是一只翼展近丈的巨型蝙蝠,通体暗红,眼珠是浑浊的黄色,口中滴落着腥臭的唾液。更骇人的是,它背上骑着个人。 那人全身裹在破烂的黑袍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双在黑暗中泛着暗金色微光的眼睛。他/她骑在血蝠背上,俯视着院中众人,目光缓缓扫过。 当那目光落在林墨身上时,停顿了一瞬。 林墨感到怀中的龙血草忽然发烫,噬灵蛊也躁动起来。他强行压制住体内的异样,低下头,做出和其他杂役一样恐惧颤抖的模样。 黑袍人看了他几秒,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嘶哑怪异,分辨不出男女。 然后血蝠振翅,载着他/她冲天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女匪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继续搜!快!” 搜查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一无所获。匪徒们骂骂咧咧地离开后,杂役们才被允许回屋。 林墨躺回铺位,手按在胸口。龙血草已经恢复常温,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应绝非错觉。那个黑袍人……认识龙血草?还是感应到了噬灵蛊? 更让他不安的是,在黑袍人目光扫过的瞬间,他左眼的血色突然加深了,视野中甚至短暂地出现了重叠的影像——不是眼前的杂役院,而是一片黑暗的空间,地面上长满暗金色的发光植物,中央有一道扭曲的、不断渗出血色雾气的裂痕。 那是禁地内部的景象? 林墨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无论那黑袍人是谁,现在都不是探究的时候。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在黑风寨站稳脚跟,需要进入更核心的区域。 黑暗中,他运转起《残阳诀》心法。这一次,当阴冷的能量在经脉中循环时,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几株龙血草渗入体内的暗金色汁液,正被一点点炼化、吸收。 左眼的灼热感再次减轻,但瞳孔深处的血色,却沉淀得更深了,如同陈年的血痂。 院外,夜色中的黑风寨灯火稀疏。而在那面黑石崖壁之后,禁地的深处,暗金色的植物在无光的地下缓缓摇曳,根系扎进一道看不见的裂缝,从另一个世界汲取着养料。 黑袍人站在裂缝边缘,低头看着手中一株刚摘下的龙血草。草叶上的暗金色纹路,与林墨皮肤下那些一闪而逝的纹路,一模一样。 “终于来了……”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低语,“四绝阴体的持有者。裂痕已经等得太久了。” 血蝠在头顶盘旋,发出无声的尖啸。 而在裂缝的更深处,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带起一阵源自另一个世界的风。 第8章 杂役身份的伪装 杂役院的晨钟比黎明更早响起,是那种生铁撞击的沉闷声响,震得人耳膜发麻。林墨在钟声敲响前三息就睁开了眼睛——这是遗弃之原养成的生存本能,比任何计时工具都精确。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在黑暗中整理好衣物,将《残阳诀》和剩余的龙血草重新藏入怀中特制的夹层。经过昨夜黑袍人的搜查事件,这些秘密必须藏得更深。 当其他杂役还在睡梦中**时,林墨已经完成了《残阳诀》第一层的晨间运转。浊气在经脉中循环了七个周天,最终沉入丹田,被噬灵蛊缓缓吸收。左眼的血色保持在稳定的暗红状态,视野边缘那层薄雾淡得几乎看不见——只要不情绪激动,不主动吞噬,这诅咒般的馈赠尚在可控范围。 “今日分组!”独眼胖子管事举着皮鞭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甲组去血药田,乙组去兽栏,丙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丙组去‘炼器坊’搬运废料。” 人群中响起轻微的抽气声。炼器坊是黑风寨最危险的去处之一,那里处理的不仅是矿石和金属,还有各种妖兽残骸、甚至修士的法宝碎片。废料中常残留着未散尽的灵力或妖气,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爆炸或侵蚀。 林墨被分到丙组。与他同组的还有麻脸杂役和另外五个人,都是些瘦弱或年长的,显然是被刻意挑出来的“消耗品”。 “算咱们倒霉。”麻脸杂役低声嘟囔,“上个月炼器坊清理废料,炸死了三个,还有两个被废剑里的残魂附体,现在还在刑房里嚎呢。” 林墨沉默地跟着队伍出发。穿过清晨薄雾笼罩的街道时,他注意到寨子里的巡逻密度比昨天又增加了。每处街口都有两到三名匪徒把守,检查过往者的令牌。某些重要建筑周围还布下了简易的阵法,地面刻着发光的血色符文。 “听说昨晚禁地又出事了。”一个守卫对同伴说,“血蝠少了三只,看守的兄弟被吸干了血,脖子上有牙印。” “又是那个内贼?” “寨主怀疑是‘影蛛’的人干的。只有他们懂得操控血蝠……” 对话声渐远。林墨默默记下“影蛛”这个名号。昨夜那个黑袍人骑乘血蝠而来,会是这个组织的人吗? 炼器坊位于黑风寨东北角,是座由黑石和生铁搭建的庞大建筑,高达五层,每层都有不同的功用。尚未走近,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捶打声、熔炉轰鸣和某种野兽般的嘶吼。 坊门是整块精铁铸成,表面布满了撞击和灼烧的痕迹。守门的是个独臂老者,右眼戴着铜制眼罩,剩下的左眼浑浊发黄,但看人时有种鹰隼般的锐利。 “丙组杂役,搬运第三熔炉的废渣。”他声音沙哑,扔过来七块黑铁令牌,“挂在脖子上,掉了或者弄脏了,用你们的命来赔。” 林墨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正面刻着“器”字,背面则是扭曲的符文。当他将令牌挂上脖颈时,噬灵蛊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那令牌上的符文,竟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灵气波动。 不是普通的身份牌,而是某种监视或防护法器? 进入炼器坊,热浪扑面而来。第一层是个巨大的熔炼车间,十座两人高的熔炉排成一排,炉口喷吐着暗红色的火焰。数十名赤膊的汉子正在劳作,有的向炉中添加矿石,有的用长钳取出熔化的金属液倒入模具。空气里弥漫着硫磺、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气味。 “这边!”一个监工模样的疤脸汉子朝丙组挥手,“第三熔炉,清理炉渣。工具在墙角,动作快点,午时前必须清完!” 所谓的炉渣,是熔炼后残留在炉底的杂质和废料,冷却后凝结成黑灰色的多孔石块。但炼器坊的炉渣不同——当林墨用铁锹铲起第一块时,立刻感觉到了异常。 炉渣中嵌着许多细小的、闪着微光的碎片,有些是金属,有些像是某种晶体,还有的竟然是……骨头碎片。那些碎片上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各不相同:有的灼热,有的阴冷,有的带着暴戾的妖兽气息。 “别愣着!”监工一鞭子抽在旁边一个杂役背上,“这些渣里混着炼废的法宝碎片和妖兽骨,都搬去后院倒进‘化灵池’。记住,一块都不能留!” 林墨低下头继续干活。但每次铲起炉渣时,他都暗中运转噬灵蛊的感知能力——不是吞噬,只是感知。通过这种微妙的方式,他逐渐分辨出那些碎片残留的能量类型:赤红色的是火属性法宝碎片,冰蓝色的是水属性,暗紫色带着腥气的是某种毒妖兽的骨片…… 而噬灵蛊对其中一种碎片反应特别强烈:暗金色,类似金属又类似骨骼,表面有细微的鳞状纹路。当林墨的铲子碰到这种碎片时,蛊虫会发出渴望的悸动,仿佛遇到了顶级美味。 龙血草相关的材料? 他趁着监工转身的间隙,迅速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暗金色碎片藏入袖中。碎片入手温润,像活物般微微发热,表面的鳞状纹路在接触到皮肤时,竟然缓缓渗入,消失不见。 不,不是消失——是融入了体内。林墨能清晰感觉到,那碎片化作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入丹田,被噬灵蛊一口吞下。吞下的瞬间,蛊虫发出一阵满足的颤动,传递给林墨一段模糊的讯息:渴求、更多、成长。 与此同时,左眼的血色短暂地加深了,但很快又恢复原状。视野反而更清晰了一些,连远处熔炉火焰中跳跃的细微灵气流动都能隐约看见。 “这碎片……能增强噬灵蛊,也能加剧浊气侵蚀,但似乎还能提升视觉?”林墨心中快速分析。风险与收益并存,就像行走在悬崖边缘。 搬运工作持续了两个时辰。当初升的日光透过高窗射出房间时,第三熔炉的炉渣终于清理完毕。丙组七人推着沉重的铁车,将渣块运往后院的化灵池。 化灵池是个直径十丈的圆形深坑,池壁用黑色石材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池中不是水,而是一种粘稠的、不断翻涌的暗银色液体。当炉渣被倒入池中时,液体立刻沸腾起来,冒出大股青烟,那些碎片中的残留能量被迅速分解、中和,最终化作无害的废料沉淀。 但林墨注意到,有些碎片——包括他藏起来的那种暗金色碎片——在池中分解得特别慢,甚至会在液体表面短暂漂浮,像是不愿被融化。 “快倒!磨蹭什么!”监工催促。 最后一车炉渣倒入池中时,意外发生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赤红色碎片在落入池中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池中液体剧烈沸腾,青烟变成黑烟,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退后!”监工脸色大变。 但已经晚了。那块赤红碎片在池中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火星四溅。几个靠得近的杂役被火星溅到,立刻发出惨叫——那些火星竟然粘在皮肤上燃烧,怎么扑都扑不灭。 林墨及时后退,只被几点火星擦过手背。刺痛传来,但更诡异的是,噬灵蛊居然主动运转起来,将侵入体内的那点灼热能量吞噬、转化。手背上被烧伤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混乱持续了约莫一刻钟。监工启动了池边的应急法阵,才将暴走的能量压制下去。受伤的杂役被抬走,生死不明。剩下的几人惊魂未定,被勒令立刻清理现场。 “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这就是下场!”监工指着被抬走的杂役,恶狠狠地说。 回杂役院的路上,麻脸杂役凑到林墨身边,声音颤抖:“你看见了吗?那块炸开的碎片……我认得那光泽,是玄天宗制式飞剑的剑柄碎片。上个月寨里截了一批货,里面就有这种飞剑。” 玄天宗的飞剑碎片,出现在黑风寨炼器坊的废料中。这意味着什么? “寨里经常熔炼缴获的法宝。”林墨不动声色地说。 “不一样。”麻脸杂役压低声音,“那种碎片必须是近期炼废的才会残留那么强的灵力。我怀疑……寨里在偷偷仿制玄天宗的法宝,或者,在研究怎么破解他们的功法。” 林墨心中一动。黑风寨与玄天宗表面敌对,暗中交易,现在又在研究对方的法宝和功法。这种复杂的关系背后,隐藏的恐怕不只是简单的利益交换。 当天晚饭时,杂役院的气氛更加压抑。受伤的杂役有一个没能撑过来,尸体被拖走时在泥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拖痕。管事宣布,因为今日的事故,所有人的口粮再减三成。 “不想饿死,就好好干活,别惹事。”独眼胖子冷冷地说,“明天丙组继续去炼器坊。” 夜深后,林墨躺在通铺上,袖中的手指摩挲着剩下的几块暗金色碎片——他后来又偷偷藏了三块。这些碎片能增强噬灵蛊,但也让左眼的血色缓慢而坚定地加深。得失之间,他必须找到平衡点。 更关键的是,通过今日在炼器坊的观察,他大致摸清了那里的布局和守卫规律。第三层是法宝修复区,第四层是新材料试验区,第五层……禁止杂役进入,连监工上去都需要特殊令牌。 而据麻脸杂役酒后透露,禁地的一部分入口,很可能就在炼器坊第五层。 这是个危险的机会。要进入禁地探查龙血草和界域裂痕的秘密,炼器坊可能是条捷径。 窗外月光惨白,照进杂役院狭窄的窗户。林墨闭上眼睛,开始运转《残阳诀》。这一次,当阴冷能量循环时,他尝试将那些暗金色碎片融入的能量引导向左眼——不是压制,而是疏导。 剧痛袭来,像有烧红的铁钎刺入眼球。但他咬牙坚持,按照《残阳诀》中一段晦涩的口诀,将那股能量强行固定在左眼周围,形成某种……封印?或者说,是特殊的结构? 一个时辰后,痛楚渐消。林墨睁开眼睛,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同了。 左眼的血色依旧,但视野中多了许多之前看不见的东西——空气中飘浮的细微灵气尘埃,墙壁中隐藏的简陋监视符文,甚至能隐约看见睡在旁边的麻脸杂役体内,那微弱而浑浊的气血流动。 这不是简单的视觉增强,而是某种接近“灵视”的能力。虽然还很模糊,但确确实实存在。 代价是,左眼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暗金色光点,如针尖大小,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林墨躺回稻草铺,心中复杂。噬灵蛊赋予的力量每增强一分,他离“人”就更远一步。浊气的侵蚀是不可逆的,村老说最终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但怪物又如何? 他想起祠堂火光中村老最后的背影,想起阿嬷张开双臂的模样,想起血炼柱上那个玄天宗弟子宁死不屈的眼神。 “那就变成怪物吧。”林墨在黑暗中无声地说,“只要能撕开那些伪君子的面具,只要能看见真相。” 窗外,黑风寨的夜晚从不宁静。远处传来拷问的惨叫声,巡逻队的脚步声,还有不知名野兽的嘶吼。而在炼器坊第五层某个隐蔽的房间里,黑袍人正站在一面水镜前,镜中映出的,赫然是杂役院里林墨的睡颜。 “成长得真快。”嘶哑的声音带着赞许,“看来那些‘龙鳞金’碎片起作用了。再等等……等你再强一点,就能承受‘裂痕之种’了。” 水镜旁,一株完好的龙血草在无风自动,叶片上的暗金色纹路,与林墨左眼中那个光点,闪烁着相同的频率。 第9章 寨中规矩 炼器坊的工作持续了三天。每天清晨,林墨都和丙组一起推着铁车进出那扇沉重的精铁大门,搬运各色危险的废料。他逐渐熟悉了坊内的布局、守卫的轮换规律,也摸清了哪些废料可以安全接触,哪些必须远离。 更重要的是,他偷偷收集了七块那种暗金色的“龙鳞金”碎片。每吸收一块,左眼的灵视能力就增强一分,代价是瞳孔深处的暗金光点从针尖大小扩大到米粒大小。现在即使不刻意运转功法,他也能看见常人不可见的灵气流动。 这种能力的增强,让他发现了炼器坊的一个秘密:第三熔炉下方,埋着一道隐蔽的阵法。阵法纹路呈暗金色,与龙鳞金碎片的色泽完全相同,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抽取某种阴冷的能量,注入熔炉火焰中。 “地脉连接着禁地。”林墨在心中推断,“禁地中的界域裂痕逸散的能量,被阵法引导到这里,用于炼制特殊的法宝或材料。”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确信,炼器坊第五层一定有条通往禁地的密道。 第三天傍晚,收工回杂役院的路上,麻脸杂役扯了扯林墨的袖子,压低声音:“明日轮到咱们组休息。按规矩,休息日可以去‘贡献堂’接些零活,挣点外快。你……要不要一起去?” 贡献堂位于黑风寨中区,是座三层石楼。第一层发布任务、兑换贡献点;第二层交易物品、情报;第三层则是寨中高层的议事处,寻常人不得进入。 次日一早,林墨跟着麻脸杂役来到贡献堂。堂内人声嘈杂,挤满了各式人物:有凶神恶煞的匪徒,有气息阴冷的邪修,也有像他们这样想挣外快的杂役。正面墙上挂着数十块木牌,每块上面写着任务内容、报酬和接取要求。 “清理西区乱葬岗,清除滋生的怨魂,报酬:十贡献点或三斤血米。要求:炼气三层以上,懂驱魂术。” “护送商队前往‘白骨岭’交易,往返五日,报酬:五十贡献点。要求:有战斗经验,至少杀过五人。” “采集‘鬼面菇’十朵,生长于东区腐尸洞深处,报酬:十五贡献点。警告:洞内有食尸虫群,建议组队前往。” 林墨的目光扫过这些任务,最终停在一块不起眼的角落木牌上:“整理武库一层废弃兵器,分类、擦拭、登记。报酬:每日五贡献点,管一顿午饭。要求:细心,识字。” “这个适合咱们。”麻脸杂役眼睛一亮,“武库的活虽然枯燥,但安全,而且管饭。五贡献点能换一斤粗粮,够吃两天了。” 两人上前揭了木牌,到登记处办理手续。负责登记的是个独臂老者,正就着油灯翻看一本泛黄的书册。他接过木牌看了看,又抬眼打量林墨和麻脸杂役:“武库的活……你们以前干过吗?” “没有,但我们都识字。”林墨平静回答。 独臂老者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两块临时令牌:“武库在寨子北区,找库管‘老烟鬼’。记住三件事:第一,只在一层活动,不准上二楼;第二,废弃兵器中有不少残破的法器,不要试图私藏或激活,否则格杀勿论;第三,午时准时离开,过时锁门。” 接过令牌,两人道谢离开。走出贡献堂时,林墨注意到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的人。这两人气息内敛,但左眼的灵视让林墨看见他们周身环绕着淡淡的血雾——那是长期修炼某种血道功法的标志。 “是‘血卫’。”麻脸杂役声音发紧,“寨主的亲卫队,每个都是筑基期以上的高手。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有大事要发生。” 两人匆匆离开。前往武库的路上,林墨暗自思忖:血卫的出现,或许与黑袍人、与禁地的异动有关。黑风寨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武库是座独立的石堡,墙壁厚达三尺,只有一扇包铁的大门。门口坐着个干瘦的老头,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面容。他脚边放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枪,枪尖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老烟鬼前辈,我们是贡献堂派来整理废弃兵器的。”林墨递上临时令牌。 老烟鬼接过令牌,在手里掂了掂,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看向两人:“进去吧。一层东南角那堆破烂,三天内整理完。午时敲钟时必须出来,晚一息……”他敲了敲那杆长枪,“我这老伙计又要开荤了。” 推门入内,一股铁锈、尘土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武库一层极为宽敞,目测有三十丈见方,高约五丈。四周墙壁上挂着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些奇形怪状的法器。大部分都黯淡无光,显然是失去了灵性的废品。 东南角果然堆着一座小山似的废弃兵器,足有两人高。刀剑断裂,长枪折损,盾牌破碎,还有不少奇门兵刃残骸,有些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或碎肉。 “开工吧。”麻脸杂役叹口气,拿起一块破布开始擦拭。 林墨却没有立即动手。他站在兵器堆前,缓缓运转左眼的灵视。视野中,这堆“废品”竟然泛着五颜六色的微弱光芒——那是残留在兵器中的灵力余韵。赤红的是火属性,冰蓝的是水属性,暗紫的是毒属性……而最多的,是一种浑浊的灰黑色,那是凡兵沾染过多鲜血后滋生的煞气。 更令他惊讶的是,噬灵蛊对这堆兵器产生了反应。不是对某一件,而是对整个兵器堆——它渴望吞噬那些残留的灵力、煞气,甚至是兵器本身蕴含的金属精华。 “《残阳诀》中有一门‘噬兵术’,可将法器法宝吞噬,提取其中精华强化己身。”林墨想起功法第二层中的记载,“但需要至少筑基期的修为才能施展,而且吞噬法器会遭受其中怨念反噬……” 他现在只是炼体期,距离筑基还远。但噬灵蛊似乎不受这个限制,它本能地想要吞噬眼前的一切能量。 “先干活。”林墨压下心中的悸动,开始整理兵器。 工作枯燥而繁琐。他们要将兵器分类:完全损毁的归为一堆,尚有修复可能的归为一堆,材质特殊的单独放置。每件兵器还要简单登记:名称、大致材质、损毁程度。 过程中,林墨发现不少兵器上刻着特殊的标记。有玄天宗的云纹,有其他修真门派的徽记,还有些是独行散修或小型家族的标识。这些兵器的主人,显然都已成了黑风寨的刀下亡魂。 午时将近,林墨整理到一柄断裂的长剑。剑身呈暗青色,剑柄上缠着已经腐朽的蛟皮。当他拿起断剑时,左眼突然一阵刺痛——不是浊气侵蚀的痛,而是某种警示。 灵视中,这柄断剑内部竟然还残留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剑意。那剑意纯正、凛冽,带着宁折不弯的傲骨,与周围那些煞气、怨念格格不入。 “这剑的主人……生前是位真正的剑修。”林墨心中升起敬意。他将断剑单独放在一边,准备稍后仔细研究。 就在这时,武库大门突然被推开,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锦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但眉宇间有股掩饰不住的戾气。他身后跟着两个护卫,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腰间佩刀,眼神凶悍。 “老烟鬼!本少爷来取上个月订制的那柄‘血煞刀’!”锦衣青年高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武库里回荡。 老烟鬼慢吞吞地走进来,依旧叼着烟杆:“二当家的公子?刀在二楼,自己去取。规矩你懂,别乱碰其他东西。” “用得着你提醒?”锦衣青年哼了一声,带着护卫径直走向楼梯。 经过兵器堆时,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林墨手中的那柄暗青色断剑上。 “咦?这剑……”锦衣青年上前一步,夺过断剑仔细端详,眼中闪过贪婪之色,“好精纯的青冈铁,还残留着一丝剑意。虽然断了,但熔了重铸,至少能炼出三把上品飞剑。” 林墨垂手而立,没有出声。 “这剑我要了。”锦衣青年理所当然地说,“记在我爹账上。” “这是废弃兵器,尚未登记入库。”林墨平静开口,“按规矩,需先入库登记,再由库管批准才能出库。” 锦衣青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林墨:“哪来的杂役,敢跟本少爷讲规矩?” 他身后一名护卫上前,伸手抓向林墨衣领:“小子,活腻了?” 林墨侧身避过,动作看似笨拙,实则精准——他在遗弃之原躲避野兽时练就的身法,虽不华丽,但实用。护卫一抓落空,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拔刀劈来。 刀光凛冽,带着破风之声。这一刀若落实,足以将林墨劈成两半。 但林墨没有躲。不是躲不开,而是左眼的灵视让他看清了刀势的轨迹、灵力的流动。更重要的是,噬灵蛊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它想要吞噬那柄刀,吞噬持刀者。 千钧一发之际,老烟鬼的烟杆忽然横在两人之间。 “铛!” 金石交击之声震耳欲聋。护卫连人带刀被震退三步,虎口崩裂,鲜血直流。老烟鬼依旧叼着烟杆,浑浊的眼睛盯着锦衣青年:“二当家定下的规矩,武库之内,不得私斗。要打,出去打。” 锦衣青年脸色铁青,但显然对老烟鬼有所忌惮。他狠狠瞪了林墨一眼:“好,很好。杂役,我记住你了。在黑风寨,得罪我赵天狼的人,从没有活过三天的。” 说完,他带着护卫转身上楼。 老烟鬼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林墨一眼:“小子,你惹上麻烦了。赵天狼那厮心眼比针尖还小,睚眦必报。” “多谢前辈解围。”林墨拱手。 “不是为你。”老烟鬼敲了敲烟杆,“武库的规矩不能破。不过……”他顿了顿,“你刚才那身法,有点意思。练过?” “在遗弃之原讨生活,总要会点保命的本事。” 老烟鬼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回到门口继续抽烟。 午时钟声敲响时,林墨和麻脸杂役准时离开武库。临出门前,林墨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废弃兵器,尤其是那柄暗青色断剑。 噬灵蛊仍在躁动,渴望吞噬。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更隐蔽的地方,更周全的计划。 回杂役院的路上,麻脸杂役忧心忡忡:“林墨,你得罪了赵天狼,以后在寨子里怕是寸步难行。要不……咱们去求求管事,调去外围的矿场?虽然苦,但至少安全些。” “不必。”林墨摇头,“该来的躲不掉。” 他想起刚才赵天狼眼中的贪婪,不仅是对那柄断剑的贪婪,更是对权力、对掌控他人命运的贪婪。这种贪婪,与玄天宗屠村时的“清除浊气”,本质并无不同。 都是掠夺,只是手段不同。 傍晚,杂役院开饭时,果然出事了。 三个匪徒闯进院子,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正是白天赵天狼的护卫之一。他扫视一圈,目光锁定林墨:“你,出来。” 院中杂役纷纷退开,让出一片空地。 “赵公子说了,白天的事可以不计较。”独眼大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只要你跪下磕三个响头,把这碗‘血煞酒’喝了,以后见到赵公子绕道走,这事就算了了。” 他身后一人端出个陶碗,碗中是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那是用妖兽血、煞气和某些致幻草药酿制的毒酒,凡人喝了轻则神智错乱,重则血脉爆裂而亡。 林墨看着那碗酒,沉默片刻。 “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独眼大汉哈哈大笑,“那就按寨子里的规矩办——‘血斗’。你和我打一场,生死不论。不过事先提醒你,老子是炼气四层,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院中一片死寂。所有杂役都低着头,不敢出声。管事站在远处冷眼旁观,显然不打算插手。 林墨缓缓走出人群。左眼的灵视下,他能看见独眼大汉体内灵力运转的轨迹,看见那碗血煞酒中翻涌的暴戾能量,看见周围杂役们恐惧中夹杂的些许期待——期待有人能反抗,哪怕只是徒劳的反抗。 “我选血斗。”他说。 独眼大汉笑容一僵,随即转为狰狞:“好!有骨气!那就去血炼场,现在!” “不必。”林墨环视院子,“这里就够大。” 话音未落,他已动了。 不是冲向独眼大汉,而是冲向端酒的那个匪徒。速度不快,但角度刁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掌拍在陶碗底部。 碗中血煞酒泼洒而出,大半淋在那匪徒脸上。惨叫声中,匪徒捂着脸倒地翻滚,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起泡。 独眼大汉暴怒拔刀,刀势如狂风暴雨般劈来。但林墨不闪不避,左手探出,竟然徒手抓向刀锋。 “找死!”大汉狞笑,全力劈下。 刀锋触及掌心的瞬间,异变突生。 噬灵蛊的力量第一次被林墨主动引动。不是吞噬灵力,而是吞噬“杀意”——那刀锋上凝聚的暴戾、凶残、毁灭的意念,被掌心传来的吸力疯狂抽取。 刀势顿减。林墨五指合拢,硬生生抓住了刀身。暗红色的浊气顺着手臂蔓延,在皮肤下形成诡异的纹路。 独眼大汉惊骇欲绝,想要抽刀后退,却发现刀身仿佛被铁钳夹住,纹丝不动。更恐怖的是,他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顺着刀身疯狂流失。 “你……你是……”话未说完,林墨右手已并指如剑,点在他眉心。 不是杀人,只是将一缕精纯的浊气打入对方识海。独眼大汉双眼翻白,软软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剩下那个匪徒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逃。林墨捡起地上的刀,随手掷出。刀锋擦着对方头皮飞过,钉在院门上,嗡鸣不止。 “回去告诉赵天狼。”林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想找麻烦,亲自来。派些杂鱼,不够看。” 匪徒连滚爬爬地逃出院门。 院子重归寂静。所有杂役都呆呆看着林墨,眼神中有恐惧,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管事走上前,上下打量林墨:“炼体期能击败炼气四层……你藏得很深啊。” “一点保命的手段罢了。”林墨擦去手上的血迹。掌心被刀锋割开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那是噬灵蛊吞噬灵力后的反哺。 “不管是什么手段,你惹上大麻烦了。”管事压低声音,“赵天狼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刚才展现的能力……不像普通功法。寨里对来历不明的人,一向处理得很干脆。” 林墨心中一凛。他确实冲动了,但刚才那种情况,退缩只会死得更快。 “多谢提醒。” “别谢我。”管事摆摆手,“我只是不想院子里再多一具尸体。从明天起,你去兽栏干活吧,那里是四当家管辖,赵天狼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当晚,林墨躺在通铺上,感受着体内噬灵蛊的躁动。吞噬了那柄刀上的杀意和独眼大汉部分灵力后,蛊虫又壮大了一分。左眼的暗金光点已扩大到绿豆大小,灵视范围扩展到十丈。 代价是,丹田处隐隐传来刺痛——那是浊气侵蚀加剧的征兆。照这个速度,不用三个月,他就会彻底失控。 必须尽快找到控制浊气的方法。龙血草、禁地、界域裂痕……这些线索必须抓紧。 窗外月光清冷。远处某座高楼上,赵天狼正愤怒地摔碎一只玉杯:“查!给我查清楚那杂役的底细!还有,去请‘影蛛’的人,出高价,我要他生不如死!” 而在更高的黑石塔顶,黑袍人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暗金色的鳞片。鳞片表面映出院中林墨与独眼大汉交手的模糊影像。 “噬灵蛊已经能主动吞噬杀意了……成长速度比预想中还快。”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满意,“再等等,等浊气侵蚀到临界点,就是播种‘裂痕之种’的最佳时机。” 夜风吹过,黑袍猎猎作响。袍角下,那个扭曲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微光,与林墨左眼中的光点,遥相呼应。 第10章 角落里偷学 兽栏在黑风寨西区最边缘,背靠陡峭的山壁。与其说是兽栏,不如说是个露天的血腥屠宰场——方圆三十丈的空地上,用粗木围出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圈栏,每个圈栏里都关着妖兽:有浑身长满骨刺的“荆棘猪”,獠牙滴着腐蚀性口水的“腐牙狼”,还有最危险的、能喷吐毒雾的“影豹”。 空气中弥漫着粪便、血腥和妖兽特有的腥臊味,浓烈得能呛出眼泪。地面是黑红色的硬土,踩上去有种粘腻感,那是无数次血液浸透又干涸后形成的血垢。 林墨被分到清理三号圈栏的任务,那里关着七头腐牙狼。管事的匪徒扔给他一把生锈的铁耙和一个破木桶:“每日辰时前清理完粪便,巳时喂食,午时检查围栏。狼死了你要赔,狼跑了你要死。” 很直接,很黑风寨。 腐牙狼是种肩高四尺、通体灰黑的狼型妖兽,最显著的特征是那对一尺长的獠牙,牙缝中不断滴落黄绿色的腐蚀液体。它们看见林墨靠近时,立刻龇牙低吼,浑浊的黄色眼珠里满是暴戾。 林墨没有急着进栏。他先在外围观察了一刻钟,记住每头狼的习性、活动规律,以及圈栏的结构——围栏有三处已经腐朽,其中一处的木桩被啃咬得只剩薄薄一层。 然后他才打开栅栏门,缓步走进。 狼群立刻围了上来,低吼声此起彼伏。最近的一头试探性地扑来,林墨侧身避过,同时铁耙横扫,重重打在狼腹上。腐牙狼吃痛后退,但其他狼趁机从两侧包抄。 左眼的灵视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林墨能看见狼群扑击时肌肉的发力轨迹、口中毒液喷吐前的预兆。他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毫厘,每一次反击都打在狼最薄弱的关节处。 不是用蛮力,是用技巧——遗弃之原那些躲避野兽、采集地衣的经验,与灵视能力结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战斗直觉。 一刻钟后,七头狼全部被他用铁耙抽翻在地,虽然没受重伤,但暂时失去了攻击的勇气,蜷缩在角落龇牙警告。 林墨开始清理粪便。过程中,他注意到狼粪中夹杂着未完全消化的碎骨——有人类的指骨、肋骨,甚至半块头盖骨。这些狼的食物,显然不只是普通的肉。 午时喂食时证实了他的猜测。送来的“饲料”是几大桶粘稠的暗红色糊状物,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林墨用灵视看去,那糊状物中混杂着细碎的内脏、骨渣,还有极其微弱的灵力残渣。 “修士的血肉残渣……”他心中凛然。黑风寨不仅屠戮凡人,连低阶修士都成了妖兽的饲料。 喂食时狼群异常狂躁,为了争抢食物互相撕咬。林墨趁机观察它们捕食的动作:扑击的角度、撕咬的发力方式、甚至毒液喷射的时机。这些虽然原始,但蕴含着最直接的杀戮本能。 “或许可以借鉴。”他暗想。 当天收工时,林墨已是满身血污和汗渍。回到杂役院冲洗时,麻脸杂役凑过来低声道:“今天赵天狼的人来问过你,被四当家的人挡回去了。但听说赵天狼花了五十贡献点,在贡献堂发布了针对你的任务。” “什么任务?” “没写名字,但描述和你一模一样:‘新来杂役,炼体期,左眼有异,善近身搏杀’。报酬是二十贡献点,要活的。”麻脸杂役忧心忡忡,“寨里为了贡献点什么都敢干的人不少,你得小心。” 林墨点点头,没说话。洗完澡,他回到通铺角落,从怀中取出《基础炼体术》,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翻阅。 白天在兽栏的战斗让他意识到,光靠噬灵蛊和本能是不够的。他需要系统的修炼,需要真正的功法。但《残阳诀》太过深奥,而且修炼时浊气涌动容易暴露。《基础炼体术》虽然粗浅,却是最安全的选择。 书中共有三十六式,分“炼皮”、“锻骨”、“凝力”三层。每层十二式,对应炼体期的三个小境界。林墨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可以尝试“炼皮”层的前几式。 但问题来了——炼体需要配合药浴,用草药熬制的药汤浸泡身体,辅助淬炼皮膜。书上列出的“淬皮汤”配方,需要三种基础草药:血藤根、铁骨草、活血花。 这些都是最低阶的草药,但对身无分文的杂役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 “或许……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林墨想起白天在兽栏看到的景象。腐牙狼的毒液能腐蚀皮肉,但如果稀释到一定浓度,反而能刺激皮肤再生。还有那些妖兽血液中残存的微弱灵力……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心中成形。 次日,林墨在清理腐牙狼圈栏时,偷偷收集了几滴毒液,用捡来的破陶片盛着。喂食时,他又从饲料桶底部刮了些凝固的血膏——那是修士血肉沉淀的精华,虽然污浊,但确实蕴含灵力。 晚上,等所有杂役睡熟后,林墨悄悄起身,溜出院子。 他早就勘察好了地点——杂役院后山有处废弃的矿洞,洞口被塌方的石块半掩,里面空间不大,但足够隐蔽。更重要的是,洞壁渗出的山泉水质清冽,正好可以用来调配“药浴”。 月光从洞口缝隙透入,在洞内投下惨白的光斑。林墨用破瓦罐取来泉水,将收集的毒液滴入三滴,又将血膏搓碎撒入。瓦罐中的水很快变成暗红色,表面浮起细密的气泡,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开始吧。”他深吸一口气,脱下上衣,舀起罐中液体涂抹全身。 灼痛感瞬间席卷每一寸皮肤,像被无数细针同时刺入。更难受的是,那些血膏中残留的怨念和煞气,顺着毛孔钻入体内,刺激得噬灵蛊蠢蠢欲动。 林墨咬牙忍住,摆出《基础炼体术》第一式——“铁桩立”。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脊椎挺直如枪。这是个静止的姿势,要求维持半个时辰不动,用意念引导药力淬炼皮膜。 起初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但渐渐地,噬灵蛊开始发挥作用——它主动吞噬了那些侵入体内的怨念和煞气,转化为精纯的阴冷能量,反哺给林墨的身体。与此同时,毒液的刺激让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不断破裂又重生,皮膜在毁灭与再生中缓慢强化。 半个时辰后,林墨浑身大汗淋漓,皮肤表面渗出黑红色的污垢,那是体内的杂质和部分浊气。但皮膜确实变得更坚韧了,用手掐上去有种皮革般的质感。 “有效!”他心中振奋,不顾疲惫开始第二式——“蟒翻身”。这式要求身体如蟒蛇般在地上翻滚扭动,用全身皮肤摩擦地面,进一步吸收药力。 洞内空间狭小,林墨的动作不得不收敛。但即使如此,每一次翻滚,皮肤与粗糙地面的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感。药液渗入新生的伤口,刺激得他差点叫出声。 如此折腾到后半夜,终于练完了“炼皮”层的前三式。林墨瘫倒在地,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痕和擦伤,但在灵视下,他能看见皮膜深处泛着一层极淡的金属光泽——那是淬炼初成的标志。 休息了一刻钟,他挣扎着爬起,用剩余的泉水冲洗身体。洗去污垢后,皮肤虽然还红肿,但确实比以前坚韧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气血运转更顺畅了,力量也增长了约半成。 “照这个速度,一个月内应该能完成‘炼皮’层。”林墨盘算着,“但药浴的材料不够,需要更多毒液和妖兽血液……”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了白天干活、晚上偷练的循环。在兽栏,他不仅清理粪便,还仔细观察每头妖兽的习性,寻找安全收集材料的方法。他发现荆棘猪的骨刺尖端会分泌一种强化骨骼的黏液,影豹的粪便中有时会排出未消化的灵石碎渣…… 这些都被他偷偷收集起来,用于晚上的修炼。 七天后,林墨已经能完整演练“炼皮”层的十二式。皮肤坚韧如牛皮,寻常的擦划几乎不留痕迹。力量增长了近三成,速度、耐力也有明显提升。更重要的是,他对身体的掌控达到了新高度——能精准控制每一块肌肉的发力,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噬灵蛊吞噬的方向。 但危机也随之而来。 第十天夜里,当林墨在矿洞中修炼到第八式“猿跃涧”时,洞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停止动作,屏息躲到阴影里。来的是三个杂役,都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拎着半只偷来的烤地鼠。 “妈的,赵天狼那任务根本是骗人。”一个杂役骂骂咧咧,“那小子天天在兽栏干活,四当家的人看得紧,根本没法下手。” “二十贡献点啊……够咱们潇洒一个月了。” “要不,今晚去他铺位直接绑了?反正杂役院死个人,管事也不会深究。” “你疯了?那小子能单挑炼气四层,咱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 三人吵吵嚷嚷地在洞口坐下,开始分食那只烤地鼠。林墨在阴影中缓缓握紧了拳头——他认得这几人,都是杂役院里惯会欺软怕硬的货色。 如果被发现,只能灭口。但杀了他们,肯定会引起怀疑。 就在他权衡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不是兽栏方向,而是更远的山里。 三个杂役吓得一哆嗦:“是、是狼妖?” “听说后山最近有狼妖出没,专吃落单的人……” “快走快走!” 三人连滚爬爬地逃走了。林墨松了口气,但心中警惕更甚——狼妖出没的消息,说明黑风寨外围也不安全。而且赵天狼的悬赏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他收拾好东西,悄悄返回杂役院。躺回铺位时,已是寅时末。 闭上眼睛,林墨开始复盘这十天的收获。炼体初成,对噬灵蛊的控制更精细,左眼灵视范围扩展到十五丈。但浊气侵蚀也在加剧,丹田的刺痛每日都在增强,左眼的暗金光点已经有黄豆大小,在黑暗中会自发微光。 必须加快进度。他需要更有效的修炼资源,需要进入黑风寨更核心的区域,需要找到控制浊气的方法。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尽快摆脱杂役身份,成为正式成员。 “血炼场的正式考核……还有二十天。”林墨默默计算时间。 在那之前,他需要准备一张底牌,一张足以应对任何变故的底牌。 窗外,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新的危险,新的机会。 而在那处废弃矿洞深处,林墨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每次修炼时渗入地面的药液和浊气,正被某种东西缓慢吸收。洞底岩石的裂缝中,几株暗金色的嫩芽正破土而出,叶片上的纹路,与龙血草一模一样。 它们以浊气为食,以仇恨为养料,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生长。 第11章 基础炼体术 晨雾尚未散尽,兽栏已是一片喧嚣。三号圈栏的腐牙狼经过一夜饥饿,看见林墨提着饲料桶走近时,喉咙里发出急切的低吼,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血垢地面上蚀出细小的坑洞。 林墨没有急着喂食。他将饲料桶放在栏外,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草纸包,打开后是几块黑乎乎、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肉干——那是他昨晚从厨房偷来的剩肉,浸泡了稀释的腐牙狼毒液和少量血膏粉末。 “先试试这个。”他自语道,将一块肉干扔进栏中。 最壮硕的头狼立刻扑上去,一口叼住肉干,囫囵吞下。三息后,它突然僵住,随即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倒在泥地上四肢乱蹬。其他狼见状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林墨仔细观察。头狼的抽搐持续了约莫二十息,随后渐渐平息。它挣扎着站起,晃了晃脑袋,眼神竟然比之前清明了几分,皮毛下的肌肉似乎也鼓胀了些许。 “有效。”林墨松了口气。他配制的“兽用淬体散”虽然粗糙,但确实能刺激妖兽血脉,短时间内提升其体质。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让这些腐牙狼更强壮、更凶猛,才能产生更高质量的毒液和血液,供自己修炼。 但风险也随之而来。强化后的妖兽更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刚才头狼吞下药散后的暴走,若是发生在喂食时,后果不堪设想。 “得调整剂量。”林墨在心头记下。他从饲料桶中舀出正常饲料,倒入食槽。狼群立刻涌上,疯狂争抢。趁着混乱,他快速检查了圈栏——那三处腐朽的木桩,已经被他用从炼器坊偷来的废铁片加固了。表面看还是破烂木头,实则内衬了铁板,除非腐牙狼的咬合力翻倍,否则绝无可能破开。 清理粪便时,林墨又发现了异常。今天的狼粪中,除了常见的人类骨渣,竟然有几片暗金色的碎屑——正是龙鳞金碎片。 “这些狼……吃过龙鳞金?”他心中一震。 龙鳞金是炼器材料,怎么会出现在妖兽饲料中?除非,有人故意喂食,想要培育出某种特殊妖兽。 林墨不动声色地将那些碎屑收集起来,用破布包好塞入怀中。虽然被消化过,灵气流失大半,但蚊子腿也是肉。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了黑风寨内部正在进行某种秘密实验,很可能与禁地、与界域裂痕有关。 午时休息,其他杂役都瘫在阴凉处打盹。林墨却找了个偏僻角落,开始演练《基础炼体术》的“锻骨”层第一式——“铁骨桩”。 这式与“炼皮”层的“铁桩立”看似相似,实则内里乾坤不同。它要求将全身重量集中在单腿上,另一腿虚提,身体如一根铁桩般钉入地面。同时要以特殊呼吸法引导气血冲击骨骼,配合药力淬炼。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林墨摆好姿势,刚运转呼吸法,左小腿骨就传来钻心的刺痛——那是浊气侵蚀骨骼的征兆。《残阳诀》带来的力量以浊气为基础,而浊气对身体的侵蚀是全方位的,骨骼这种深层组织首当其冲。 他咬牙坚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灵视内观下,能看见骨骼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暗色纹路,那是浊气渗透留下的“病灶”。气血冲击时,病灶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骨头要从内部裂开。 三十息后,林墨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没有放弃——放弃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浊气侵蚀会更快,意味着永远无法为村老、为阿嬷、为那些死在玄天宗剑下的乡亲们报仇。 “还不够……”他嘶哑着低语,从怀中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龙鳞金碎片,含在舌下。 碎片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暗金流质渗入喉中。噬灵蛊立刻兴奋起来,疯狂吞噬这股能量,反哺出精纯的阴冷灵力,顺着经脉涌向全身骨骼。 痛楚瞬间加剧十倍!林墨眼前一黑,差点晕厥。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内部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干柴在火焰中爆裂。浊气与龙鳞金的能量在骨骼中碰撞、交融、互相吞噬,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 但他挺住了。 六十息。七十息。八十息…… 当数到第一百息时,痛楚终于开始减弱。不是消失了,而是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的淬炼。骨骼表面的暗色纹路虽然没有消退,但纹路边缘泛起了极淡的暗金色光泽——那是龙鳞金能量融入后形成的“镀层”,暂时阻挡了浊气的进一步侵蚀。 林墨缓缓收功,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浑身湿透。他踉跄几步,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低头看去,左小腿皮肤下隐约可见暗金色的细线,沿着骨骼走向蔓延,如同某种诡异的纹身。 “成功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他喘息着,脸上却露出笑容。笨拙的起步,痛苦的尝试,但终究是踏出了第一步。 下午的工作中,林墨明显感觉不同了。身体更轻盈,力量控制更精细,甚至能从腐牙狼的扑击轨迹中预判出下一步动作。当他清理圈栏时,有头年轻的腐牙狼试图偷袭,林墨头也不回,反手一耙精准抽在它鼻梁上——那是狼类最脆弱的部位。 狼惨叫着翻滚出去,再也不敢靠近。 “这小子,越来越邪门了。”远处监工的匪徒嘀咕道。他们早就注意到林墨的变化,但看在四当家管辖区的情面上,只要不出乱子,也懒得深究。 傍晚收工时,麻脸杂役偷偷塞给林墨半块黑麦饼:“省着点吃。听说从明天起,所有杂役的口粮再减一成。” “又减?”林墨皱眉。 “寨里最近损失不小。”麻脸杂役压低声音,“东区的矿洞塌了,压死二十多个苦力;南边的商队被劫,货物全丢;最要命的是,禁地那边好像出了大事,死了好几个炼药师……” 林墨心中一凛。禁地出事,意味着黑风寨的核心秘密可能暴露,寨主和那些高层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太平。 回到杂役院,晚饭果然又少了。清汤寡水的稀粥里几乎看不见米粒,粗粮饼也缩小了一圈。不少杂役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吞咽。 林墨吃完自己那份,正准备回铺位,管事忽然叫住他:“林墨,过来。” 他跟着管事走进旁边的小屋。屋内简陋,只有一张破桌和两把椅子。管事关上门,盯着林墨看了半晌,才开口:“你最近修炼很勤啊。” 林墨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管事嗤笑一声,“在黑风寨,光想活可不够。你得证明自己有用,有足够的价值,才配活下去。”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块铁牌,推到林墨面前:“四当家看了你上次和赵天狼手下动手的留影,觉得你是个苗子。这是‘黑风拳’的前三式口诀和练法,三天内练成,去东区演武场报到。练不成……” 管事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林墨拿起铁牌。牌子冰凉,正面刻着狰狞的鬼首,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用灵视扫过,那些字迹竟在脑海中自动重组,化作三幅动态的人形图案——正是黑风拳前三式的完整演练。 “四当家的意思,是给你个机会。”管事点了根劣质烟卷,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黑风拳是寨子的基础功法,所有正式成员都必须掌握。练成了,你就有资格参加二十天后的入寨大考。练不成,就继续当杂役,等赵天狼什么时候想起你,来收你这条命。” “我明白了。”林墨收起铁牌,“多谢管事。” “别谢我。”管事摆摆手,“要谢就谢你自己——谢你够狠,够能忍,还有点用。” 离开小屋,林墨回到通铺角落。他没有立刻查看铁牌,而是先运转《残阳诀》调息。今日的锻骨修炼太过激进,骨骼内的暗金色镀层虽然暂时阻挡了浊气,但也带来了新的隐患——龙鳞金的能量与噬灵蛊的浊气并未真正融合,只是在骨骼表面形成脆弱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时辰后,调息完毕。林墨才取出铁牌,仔细研读。 黑风拳前三式:第一式“黑风扑面”,讲究迅猛突进,拳出如风;第二式“鬼影缠身”,侧重步法腾挪,如影随形;第三式“血煞贯骨”,将血煞之气凝聚拳锋,一击破防。 招式本身不算精妙,但配合黑风寨独门的血煞功法,威力会大增。而对林墨来说,更关键的是拳法中的发力技巧和步法走位——这正是他最欠缺的系统性战斗技艺。 夜深人静时,林墨再次溜出杂役院,来到那处废弃矿洞。 他将铁牌放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按照上面的图案开始练习。第一式“黑风扑面”,要求从静立到出拳的瞬间爆发,拳锋轨迹要直、要快、要狠。 林墨尝试第一次,动作生硬,发力散乱,完全不成样子。他不气馁,回忆着白天腐牙狼扑击时的肌肉发力,结合《基础炼体术》中对身体控制的要求,一遍遍调整。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汗水浸透衣衫,拳峰在洞壁上擦出血痕。但渐渐地,他的动作流畅起来。出拳时不再是用手臂力量,而是从脚底发力,经腿、腰、背、肩,最终凝聚于拳。虽然依旧笨拙,但已初具雏形。 当第一百次挥拳时,异变突生。 噬灵蛊突然主动运转,一股浊气顺着手臂经脉涌向拳锋。林墨下意识地挥出一拳—— “砰!” 闷响声中,洞壁碎石崩飞,留下一个深约三寸的拳印。拳印周围,暗红色的浊气如蛛网般蔓延,持续腐蚀着岩石。 林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完好无损,但拳骨隐隐作痛——那是浊气冲击骨骼的副作用。更诡异的是,他看见拳锋上缠绕着一缕极淡的暗金色气流,正是龙鳞金的能量。 “噬灵蛊……将龙鳞金的能量融入了拳法中?”他心中震动。 这不是黑风拳,也不是《残阳诀》,而是两者在噬灵蛊作用下产生的异变。威力更强,代价也更大——每挥出一拳,就会消耗一丝龙鳞金的能量,同时浊气侵蚀加深一分。 “是福是祸?”林墨喃喃自语。 但他没有选择。二十天后的大考,赵天狼的威胁,寨中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他必须尽快变强,强到足以应对一切变故。 月光从洞口缝隙洒入,照亮少年汗湿的脸庞。他开始练习第二式“鬼影缠身”,身影在狭小的矿洞中腾挪闪转,起初磕磕绊绊,渐渐如游鱼般灵活。 而在洞壁深处,那些吸收了浊气和龙鳞金能量后破土而出的暗金色嫩芽,此刻又长高了一寸。它们的根须扎入岩石深处,朝着某个方向延伸——正是禁地的方位。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呼唤,从禁地深处传来,牵引着这些嫩芽,也牵引着林墨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噬灵蛊。 夜还长,路还远。笨拙的起步之后,是更艰难的前行。但至少,他已经在路上了。 第12章 血腥丹房 腐牙狼群在“兽用淬体散”的作用下,短短七日已脱胎换骨。原本灰黑杂乱的皮毛变得油亮乌黑,獠牙增长半寸,滴落的毒液腐蚀性更强,在食槽铁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更惊人的是,它们的眼珠从浑浊黄色转为暗红,瞳孔在光线变化时会诡异地收缩成竖线——那是妖兽血脉被强行激活的标志。 林墨喂食时不得不更加小心。现在这群狼的扑击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咬合力足以咬穿普通皮甲。昨日就有个粗心的杂役被咬掉半条胳膊,若非监工及时用淬毒弩箭射杀那头狼,怕是命都保不住。 “这批狼崽子养得不错。”监工疤脸汉子难得露出满意神色,用铁钩敲了敲栅栏,“再养半个月,就能送去‘血炼场’配种了。寨主说要培育新品种的战兽,用来对付玄天宗的护山灵犬。” 林墨低头清理狼粪,暗中记下这个信息。黑风寨与玄天宗的明争暗斗正在升级,连战兽培育都提上日程。这对他是机会,也是危险——寨中越动荡,浑水摸鱼的可能性越大,但被卷入高层斗争的风险也越高。 午休时,管事亲自来到兽栏,点名要林墨跟他走。 “四当家要见你。”管事简短地说,眼神复杂,“带上你练拳的那块铁牌。” 林墨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声色,跟着管事离开兽栏。两人穿过西区嘈杂的街道,进入中区。这里的建筑明显规整许多,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甚至栽种着些耐活的暗红色灌木,叶片形状扭曲如鬼手。 四当家的府邸是座三层黑石楼,门口站着两名气息凝实的守卫,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他们检查了林墨的铁牌,又用某种法器在他身上扫过——那是探测灵气波动的“探灵盘”,指针在林墨身上停留时微微颤动,最终停在“炼体三层”的刻度。 “进去吧,四当家在丹房。”守卫让开道路。 丹房在一楼东侧。尚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草药燃烧的焦糊味、金属熔炼的硫磺味,还有一种……血肉腐败的恶臭。 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 这是个三十丈见方的房间,四角各有一座半人高的青铜丹炉,炉下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房间中央是个巨大的血池,池中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不断翻滚,表面浮着油脂和未完全溶解的碎骨。池边架着十余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有凡人,也有低阶修士,大多遍体鳞伤,眼神空洞。 最骇人的是西墙下那一排“材料架”。木架上挂着的不是草药,而是人类器官:心脏、肝脏、肾脏、大脑……都用特制的符纸封存,浸泡在透明的药液中,器官表面布满暗红色的血管纹路,甚至还在微微搏动。 林墨的胃部剧烈翻搅,左眼突然刺痛,视野瞬间被一层血雾笼罩。但在血雾中,他看见了更多——那些器官内部流动的细微灵气,丹炉中炼化的血煞之气,还有血池底部沉淀的、如淤泥般的怨念。 “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四当家坐在血池旁的一张紫檀木椅上,是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癯,身着素白长衫,手中还握着一卷古籍。若非身处这人间地狱般的丹房,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见过四当家。”林墨垂首行礼。 “不必多礼。”四当家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你练黑风拳七日,便掌握了前三式。虽然招式尚显生涩,但拳意中已有一丝血煞之气……不错。”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林墨面前,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林墨左胸。指尖触及的瞬间,林墨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流透体而入,在经脉中快速游走一周,最后汇聚于丹田。 噬灵蛊猛地一震,竟本能地想要吞噬这股外来气劲。林墨强行压制,额头渗出冷汗。 “咦?”四当家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丹田……有点意思。浊气盘踞,却又暗藏生机,像是某种……蛊?” 林墨心中一紧。四当家是筑基后期的修士,眼力毒辣,竟一眼看穿了噬灵蛊的存在。 “弟子在遗弃之原误食过一种怪虫,此后丹田常有异动。”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遗弃之原的蛊虫?”四当家若有所思,“那片土地靠近界域裂痕,确实常有异界之物渗出。你能活下来,也是造化。” 他没有深究,转身走向血池:“叫你过来,是要你帮个忙。最近丹房缺人手,你每日午后来此,协助‘黄师兄’处理药材。作为报酬……”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丹药,扔给林墨,“这枚‘血精丹’,可助你稳固修为,压制体内蛊虫的躁动。” 丹药入手温热,表面有细密的血丝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林墨用灵视看去,丹药内部凝聚着精纯的血煞之气,确实有压制浊气的功效,但其中也掺杂着大量的怨念碎片——那是炼丹时被炼化者的残魂。 吞下这丹,虽能暂缓浊气侵蚀,却也要承受怨念冲击,甚至可能被残魂碎片影响神智。 “多谢四当家。”林墨收起丹药,没有立即服用。 “黄师兄在里间,你去吧。”四当家挥挥手,重新坐回椅中,捧起书卷继续阅读,仿佛周围那些哀嚎、血腥、炼狱般的景象都不存在。 林墨绕过血池,推开里间的门。 这里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房间不大,只有十丈见方,但墙壁、地面、甚至天花板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是个三尺高的石台,台上躺着个人——不,是半个人。腰部以下已经被切去,切口处用银针封住血脉,内脏暴露在外,被细密的光膜包裹着防止腐烂。那人竟然还活着,眼睛圆睁,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石台旁站着个穿黄色道袍的年轻修士,正小心翼翼地用玉刀割取那人的肝脏。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像在处理一件普通药材。 “新来的?”黄师兄头也不抬,“把那边架子上第三排的‘锁魂瓶’拿来。” 林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边木架上摆满了各式瓶罐。第三排全是巴掌大的黑陶瓶,瓶口贴着黄符,瓶身隐约有扭曲的人脸浮现。 他取来一个锁魂瓶,黄师兄正好将割下的肝脏放入玉盘中。肝脏离体的瞬间,石台上那人剧烈抽搐,眼中流出两行血泪。黄师兄迅速掐诀,一指按在那人眉心,将其残魂强行抽出,投入锁魂瓶中。 瓶中传来凄厉的尖叫,持续了三息才渐渐平息。 “好了,这具‘活材’还能再用三日。”黄师兄擦了擦手,这才抬头打量林墨,“四当家说你有点本事,那就别愣着。去把那边的‘怨血草’研磨成粉,记住要逆时针研磨八十一圈,多一圈少一圈都会影响药效。” 林墨走到角落的石臼旁。所谓的“怨血草”是一种暗紫色的植物,叶片形如人手,叶脉呈血红色,散发着浓烈的怨气。他拿起石杵,开始研磨。 过程中,他用眼角余光观察黄师兄。此人修为在炼气巅峰,道袍样式明显不是黑风寨的制式,袖口处绣着一个极细微的云纹——玄天宗的标志。 玄天宗的人,在黑风寨丹房主持炼制血丹? 这个发现让林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两个表面敌对的势力,暗中的勾结竟深入到这种程度。而且从黄师兄熟练的手法来看,这绝非一日之功。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黄师兄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林墨动作一顿。 “黑风寨提供材料和场地,玄天宗提供功法和传承,各取所需。”黄师兄一边处理另一具“活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夺命。凡人如草芥,能为吾辈长生之路添砖加瓦,是他们的荣幸。” 他割下一块肾脏,扔进旁边的药炉:“就像你体内的蛊虫,吞噬他人壮大己身,与我等炼人成丹,有何本质区别?” 林墨沉默。手中的石杵继续研磨,怨血草渗出暗紫色的汁液,散发出的怨念顺着石杵蔓延,试图侵入他体内。噬灵蛊立刻活跃起来,将那些怨念尽数吞噬。 黄师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这蛊虫……竟能吞噬怨念?有意思。” 他放下玉刀,走到林墨面前,伸手搭在林墨手腕上。这一次,林墨没有压制噬灵蛊——既然已经被看穿部分底细,再隐藏反而引人怀疑。 黄师兄的真气在林墨体内探查片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这不是普通的蛊。吞噬、转化、融合……还有界域裂痕的气息。小子,你这蛊虫到底从何而来?” “遗弃之原深处,一道裂痕旁。”林墨半真半假地说。 “果然。”黄师兄松开手,眼神复杂,“界域裂痕不仅会渗出浊气,偶尔也会有异界生灵穿过。你能得到此蛊,既是机缘,也是诅咒。它迟早会将你彻底侵蚀,变成只知吞噬的怪物。” “可有解法?” “有。”黄师兄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血煞融蛊法》,可助你以血煞之气喂养蛊虫,延缓其反噬。但代价是,你需要定期服用血丹,否则蛊虫饥饿时会直接吞噬你的神魂。” 他将玉简扔给林墨:“要不要练,你自己决定。但我要提醒你,一旦开始修炼此法,你就再也无法回头。血煞之道,是条不归路。” 林墨接过玉简,神识探入,立刻被其中内容震撼。《血煞融蛊法》不仅详细阐述了如何用血煞之气控制噬灵蛊,还记载了数种血丹炼制之法,其中最高深的,竟是以“四绝阴体”为炉鼎,炼制“阴阳道种”的邪术。 而林墨自己,正是四绝阴体。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黄师兄给他这功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黄师兄挥挥手,“明日午时再来。记住,丹房所见所闻,若有半句泄露……”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林墨退出丹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外间,四当家依旧在看书,血池依旧在翻滚,笼中的囚徒依旧在哀嚎。一切如常,却又一切都不同了。 他握紧手中的玉简和血精丹,走出府邸。午后的阳光刺眼,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左眼的血雾仍未散去。在灵视中,整个黑风寨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煞气,而在煞气最浓郁处——丹房、禁地、寨主府——隐隐有暗金色的裂痕虚影浮现。 那些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将整个寨子包裹其中,像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而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是待宰的猎物。 林墨抬起头,望向玄天宗的方向。云层深处,似乎也有同样的裂痕虚影,若隐若现。 这盘棋,比他想象中更大。而他自己,既是棋子,也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第13章 凡人的哀嚎 从四当家府邸回杂役院的路上,林墨刻意放慢了脚步。左眼的血雾尚未完全散去,灵视下,整条街道都笼罩在淡红色的煞气中。那些走在路上的凡人苦力,每个人头顶都飘着一缕灰黑色的气——那是绝望、恐惧、麻木的“死气”,在煞气浸染下如烛火般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街角,三个匪徒正在殴打一个年迈的苦力。老人蜷缩在地,怀里死死护着半块发霉的粗粮饼。鞭子抽在背上,皮开肉绽,老人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发出嗬嗬的喘息。 “老东西,偷藏口粮,按规矩该剁手!”为首的匪徒狞笑着举起刀。 周围的行人匆匆走过,无人敢停步,甚至无人敢多看。麻木,是黑风寨凡人唯一的生存之道——对他人苦难的麻木,对自己命运的麻木。 林墨也停下了脚步。不是想救人,救不了,黑风寨的规矩他清楚。他停下,是因为看见了异常。 灵视中,老人头顶那缕灰黑色的死气,在鞭打下竟然没有溃散,反而凝聚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那不是普通的怨气,而是……某种执念所化的煞气。 “有意思。”林墨心中微动。他将《血煞融蛊法》的玉简贴在眉心,神识快速扫过其中一段——关于“执念煞气”的记载。凡人身怀强烈执念而死,其残魂可化为特殊煞气,若以秘法炼化,对血道功法大有裨益。 “住手。”他走上前。 三个匪徒转过头,看清是林墨后,脸色都变了。林墨单挑炼气四层的事早已传开,虽然他只是个杂役,但谁都知道四当家对他另眼相看。 “林、林师兄……”为首的匪徒放下刀,挤出笑容,“这老东西偷藏口粮,我们只是按规矩……” “人我要了。”林墨丢过去一块从丹房顺来的下品灵石——那是黄师兄给他研磨药材的报酬,“够买他这条命吗?” 匪徒接过灵石,眼睛一亮:“够!当然够!林师兄您随意。” 他们收起鞭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林墨蹲下身,查看老人的伤势。背部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失血过多已陷入半昏迷。但诡异的是,老人的眼睛还睁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怀中那半块粗粮饼,嘴唇无声地翕动。 林墨凝神细听,捕捉到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孙女……三天没吃……饼……” 原来如此。执念不是为自己,是为他人。 “你孙女在哪?”林墨问。 老人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聚焦:“西区……窝棚……最里面……求……饼……” 话音未落,他已咽下最后一口气。但那双眼睛依旧睁着,直勾勾盯着怀中的粗粮饼。头顶那缕暗红色的执念煞气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凝实,缓缓飘向林墨。 噬灵蛊躁动起来,渴望吞噬这股特殊的煞气。但林墨没有让它得逞——按照《血煞融蛊法》的记载,这种“善执煞气”极为罕见,直接吞噬太浪费了。若能以特殊容器封存,日后炼制“护道血傀”时,可大幅提升傀儡的灵性。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空锁魂瓶——这是从丹房偷拿的,原本打算用来收集妖兽精魄。瓶口对准那缕暗红煞气,掐了个简单的收魂诀。 煞气如烟般被吸入瓶中。瓶身微微一震,表面浮现出老人模糊的面容,但只持续了三息就消散了。瓶中多了一缕暗红色的雾气,缓慢盘旋。 林墨收起锁魂瓶,从老人怀里取出那半块粗粮饼。饼子又硬又糙,表面长着霉斑,但被老人用生命守护,竟有种沉甸甸的分量。 他起身,朝西区走去。 西区的窝棚是黑风寨最底层的聚居地。简陋的草棚、破布搭成的帐篷、甚至直接挖在地下的地穴,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污水横流,蚊蝇成群。这里住的都是老弱病残,或是失去劳动力的苦力,每日靠寨子施舍的少量残羹剩饭苟延残喘。 林墨按照老人临死前的描述,找到最深处一个用破木板和茅草搭成的小棚。棚子低矮得需要弯腰才能进入,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稻草堆里蜷缩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瘦得皮包骨头,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棚角有个破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浑浊的泥水。 林墨蹲下身,将粗粮饼掰成小块,蘸了水,塞进女孩嘴里。起初女孩没有反应,喂到第三块时,她喉咙动了动,本能地吞咽起来。 喂完半块饼,女孩的呼吸明显平稳了些。林墨探查她的脉搏——虚弱但尚存生机。只是长期饥饿,身体已到极限,若再不进食,撑不过两天。 他将剩下的饼放在女孩手边,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块从厨房偷来的肉干——那是他自己的口粮。犹豫片刻,他还是将肉干也放下了。 走出窝棚时,夕阳已经西斜。窝棚区弥漫着死气,比街上浓郁十倍。灵视下,这里简直像乱葬岗,灰黑色的死气如浓雾般笼罩,其中偶尔闪过几缕暗红——那是尚有执念未消的残魂。 麻木,是为了活下去。但当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时,麻木就成了等待死亡的状态。 回杂役院的路上,林墨看见几个苦力正将一具尸体拖去乱葬岗。那是个中年汉子,死于过度劳累,死时手里还握着挖矿的镐头。拖尸的人面无表情,仿佛拖的不是同类,而是一捆柴。 “今天第几个了?”有人问。 “第七个。东区矿洞又塌了,埋了二十多人,这是挖出来的。”拖尸的回答。 “才第七个?昨天乱葬岗扔了十五具。” “快了,天气转热,瘟疫一来,每天扔三十个都不够。” 对话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林墨走过时,他们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这就是黑风寨凡人的日常:劳作、饥饿、死亡,然后被拖去乱葬岗,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他们的哀嚎被麻木吞噬,他们的苦难成为寨子运转的燃料——尸体拿去喂养妖兽、炼制血丹,残魂被抽去炼器、布阵,连执念煞气都能被修士利用。 回到杂役院时,晚饭已经开过了。管事看见林墨,指了指灶台:“给你留了半碗粥。” 粥是冷的,稀得能照见人影。林墨三口喝完,将碗放回。正要离开,管事叫住他:“明日你不用去兽栏了。” 林墨心中一紧。 “四当家传话,让你去‘尸房’帮忙。”管事的表情有些古怪,“那里缺人手,正好你……”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这种见过丹房炼狱的人,适合去那种地方。 尸房,是黑风寨处理尸体的总枢纽。所有死去的凡人、战死的匪徒、实验失败的修士、甚至妖兽尸体,都会运到那里进行分类处理。能用的部分送去丹房、炼器坊、兽栏,不能用的扔进化尸池。 那是比丹房更直接面对死亡的地方。 “我明白了。”林墨点头。 当夜,他依旧去了废弃矿洞修炼。但今天,他无法静心。脑海中反复浮现老人的眼睛、女孩枯瘦的手、拖尸人麻木的脸,还有丹房里那些被活取器官的“材料”。 《残阳诀》运转时,浊气在经脉中奔涌,带来熟悉的阴冷感。但今天,这阴冷中似乎掺杂了别的东西——是那些死气?还是他心中泛起的某种情绪? 左眼的暗金光点微微发烫。灵视下,他能看见自己周身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煞气,那是修炼血道功法、身处血腥环境的自然积累。但在这层煞气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暗金色——不是龙鳞金的颜色,而是更柔和、更温暖的光。 那是……怜悯?还是良知? 噬灵蛊突然剧烈震动,竟主动开始吞噬那丝暗金色的光。林墨大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暗金色的光被蛊虫吞下,化作精纯的能量反哺全身。但这一次,反哺带来的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 仿佛那些困扰他的情绪——愤怒、悲哀、甚至那丝不该有的怜悯——都被吞噬、消化了。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理智。 “这就是《血煞融蛊法》的效果吗?”林墨喃喃自语。以煞气喂养蛊虫,蛊虫反过来吞噬宿主的多余情绪,让人永远保持最冷静、最功利的状态。 是福是祸?他不知道。只知道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和四当家、和黄师兄一样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在血腥中谈笑风生。 第二日清晨,林墨准时来到尸房。 那是个巨大的石砌建筑,位于黑风寨最偏僻的西北角。尚未走近,就闻到浓烈的腐臭,混合着石灰和某种药粉的气味。门口停着十几辆板车,车上堆满尸体,有新的有旧的,苍蝇嗡嗡成群。 尸房管事是个独腿老者,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对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 “新来的?进去找老驼。”他挥挥手。 林墨推门而入。 内部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系统化。大厅被分成数个区域:验尸区、分类区、处理区、储存区。数十名杂役正在忙碌,将尸体抬上石台,剥去衣物,检查死因,然后根据“价值”分门别类。 有价值的部分:修士的丹田、妖兽的晶核、特殊体质的骨骼……被小心取下,放入贴有标签的玉盒。剩余的部分,则像屠宰牲畜一样分割——肉送去兽栏,骨送去炼器坊,内脏和血液送去丹房。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杂役们手法熟练,仿佛在处理猪肉而非人尸。 “你是林墨?”一个驼背的老者走过来,正是血磨坊那个老驼背。他在这里似乎负责技术指导,“四当家打过招呼了。你今天的任务是帮忙处理这批新到的‘货’。” 他指了指大厅角落堆放的二十多具尸体——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身上有明显的外伤,显然是战死的匪徒。 “检查丹田,看有没有金丹或筑基残留。有的话完整取出,没有的话直接开膛取内脏。”老驼背递过来一把特制的玉刀,“动作要快,尸体放久了灵气就散了。” 林墨接过刀,走到第一具尸体前。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胸口有个碗口大的贯穿伤,应该是被某种法器所杀。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狰狞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玉刀精准地刺入丹田位置。刀锋划过,皮肤、肌肉、腹膜依次分开。没有血喷出——人死太久,血已凝固。 丹田内空空如也,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 林墨开始取内脏。心、肝、肺、肾……他按照丹房学到的解剖知识,手法越来越熟练。当取出心脏时,他忽然顿住了。 灵视下,这颗心脏内部竟然残留着一缕极淡的执念煞气——不是善执,而是恶执,充满了暴戾、贪婪和不甘。那是死者生前的欲望所化。 噬灵蛊立刻躁动起来。 林墨犹豫了一瞬。按照《血煞融蛊法》,这种恶执煞气最适合喂养蛊虫,能大幅提升其实力。但吞噬之后,他会不会也沾染上死者的暴戾? 最终,他还是掐诀将那缕煞气引入体内。 阴冷、暴戾的情绪瞬间冲击识海,像有无数声音在耳边嘶吼:杀!抢!夺!但噬灵蛊迅速将其吞噬、转化,化作精纯的血煞能量融入经脉。 左眼的暗金光点微微一亮,视野更清晰了。代价是,心中那丝对凡人的怜悯,又淡了一分。 老驼背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你体内的蛊虫……很不一般。它能吞噬煞气,转化血能,还能反哺宿主。这种蛊,我只在一本古籍里见过记载。” 林墨抬起头:“什么古籍?” “《异界虫豸考》。”老驼背的眼神变得深邃,“里面记载了一种来自界域裂痕另一侧的蛊虫,名为‘噬界蛊’。它以万物灵气为食,成长无上限,但代价是会将宿主逐渐同化为‘裂痕生物’。” 裂痕生物?林墨心中一沉。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老驼背忽然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在黑风寨,是人还是怪物,没什么区别。能活下去,能变强,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去指导其他杂役了。 林墨站在原地,手中玉刀滴着暗红色的血。他低头看着那些被分割的尸体,看着杂役们麻木的脸,看着大厅里弥漫的死气。 这就是他的路。吞噬煞气,修炼血道,在尸体堆中变强。良知会被一点点磨灭,人性会被浊气侵蚀,最终他可能真的会变成怪物。 但就像老驼背说的,在黑风寨,怪物反而活得更好。 他握紧玉刀,走向第二具尸体。刀锋落下时,手已经不再颤抖。 窗外,朝阳升起,照在尸房斑驳的石墙上,却照不进这充满死亡的大厅。而在这片麻木的哀嚎中,少年正在完成他最后的蜕变。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人,也不再是怪物。 他只是复仇者。 第14章 血丹炼制的残酷真相 尸房工作的第七日,林墨已经能闭着眼睛完成一具尸体的全部分解。玉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残影,精准地剥皮、剔骨、取脏,整个过程不超过半柱香。更诡异的是,他学会在切割时主动运转《血煞融蛊法》,将尸体中残存的煞气、怨念、甚至未散的精血,尽数吸入体内。 噬灵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原本只有米粒大小,如今已膨胀到核桃大,盘踞在丹田中心,每次脉动都会泵出精纯的浊气,沿着经脉滋养全身。林墨的修为水涨船高,短短七日已突破炼体六层,距离炼气期只差一线。 但代价也同样明显。左眼的暗金光点已扩大到指甲盖大小,白日里也会泛着微光,他不得不用布条将左眼完全蒙住。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龙鳞纹路愈发清晰,在某些角度光线下会隐约浮现。最严重的是情绪——除了冰冷的理智和偶尔涌现的杀戮欲望,他几乎感受不到其他情感。 “快了。”老驼背看着林墨分解完又一具尸体,沙哑地说,“再有三日,你这蛊虫就能完全适应血煞之气。到时候,你才能真正开始修炼《血煞融蛊法》的核心篇章。” 林墨将取出的心脏放入玉盒,抬头问道:“核心篇章是什么?” “炼‘本命血丹’。”老驼背眼中闪过诡异的光,“以蛊虫为炉,以自身精血为引,炼一枚与你性命相连的血丹。丹成之日,你可借血丹之力快速突破,但从此之后,每隔七日必须吞服一枚血丹维持,否则会遭蛊虫反噬。” “就像黄师兄他们炼的那些?” “那些是垃圾。”老驼背嗤之以鼻,“用凡人血肉炼制的血丹,只能补充气血,对修为提升微乎其微。真正的本命血丹,需要……特殊材料。”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暗红色的玉简,扔给林墨:“这是《血丹要术》前篇。你自己看,能悟多少看你的造化。” 林墨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开篇第一句就让他心头一震: “丹道之本,夺天地造化。血丹之要,夺生灵本源。” 往下细读,更是触目惊心。原来真正的血丹炼制,远不止取人内脏、炼化血肉那么简单。其核心在于“夺本源”——抽取目标的天赋、根骨、甚至命格,炼入丹中。服丹者不仅能获得修为提升,更能继承目标的部分特质。 比如,若以剑道天才炼制血丹,服丹后可大幅提升剑道悟性;若以特殊体质者炼制,可部分获得该体质的能力。 而炼制方法,残酷到令人发指。 需要将目标活着放入特制的“养丹炉”,以秘法维持其生命,同时缓慢抽取其本源,过程长达四十九日。期间目标会保持清醒,感受着自己的一切被一点点剥离,最终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而这份痛苦和绝望,正是血丹最好的“药引”。 “黑风寨禁地里,就有这样的养丹炉。”老驼背的声音将林墨拉回现实,“四当家之所以看重你,不仅仅是因为你体内的蛊虫,更因为你的‘四绝阴体’——这是炼制‘阴阳道种丹’的最佳材料之一。” 林墨浑身冰冷:“他想炼我?” “暂时不会。”老驼背摇头,“四绝阴体虽好,但你修为太低,现在炼了太浪费。他培养你,是等你筑基之后,那时候的本源才够炼一枚上品道种丹。所以你要变强,变得越强越好,强到他有把握控制你时,才会动手。” 这是个悖论。不变强,会死在寨中其他危险里;变强,则会成为四当家眼中的“成熟材料”。 “就没有别的路?”林墨握紧玉简。 “有。”老驼背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在他炼你之前,先炼了他。以筑基修士的本源炼制的血丹,足以让你结丹。但前提是,你得有弑主的能力。”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林墨独自站在尸堆中。 四周是浓烈的血腥和腐臭,脚下是暗红色的血垢,手中玉简还残留着老驼背的体温。这一切都提醒着林墨,他所处的是何等残酷的世界。 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计算。老驼背的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点拨——点明了一条更黑暗、更危险,但或许能活下去的路。 当天傍晚,林墨在尸房角落发现了一具特殊的尸体。 那是个年轻女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与周围那些粗粝的尸体格格不入。更特殊的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死因是神魂溃散——有人用秘法抽走了她的魂魄。 林墨仔细检查,在女子后颈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皮肤呈暗金色,与龙鳞金的色泽一模一样。 “这是‘抽魂针’的手法。”老驼背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身后,“寨主府的人干的。这女子应该是有某种特殊天赋,被抽魂炼入法器了。” “什么天赋?” “不知道。但值得用抽魂针的,至少是‘灵瞳’、‘通脉’这类上等天赋。”老驼背蹲下身,用手指撑开女子眼皮,“果然……瞳孔散而不乱,虹膜有星纹,这是‘观星瞳’的痕迹。难怪。” 观星瞳,一种罕见的天赋异禀,拥有者可窥探天机、预知祸福。在黑风寨这种地方,怀璧其罪。 林墨看着女子空洞的眼睛,忽然想起丹房里那些被活取器官的“材料”。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将人当作资源,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尸体怎么处理?”他问。 “按规矩,特殊天赋者的尸体要送去禁地。”老驼背说,“他们的骨骼、血肉中可能还残留天赋碎片,可以用来培育‘天赋血果’。” “天赋血果?” “一种只生长在禁地的邪物,以天赋者的血肉为养料,结出的果实服下后可短暂获得对应的天赋能力。”老驼背站起身,“不过成功率很低,百不存一。大部分都成了禁地那株‘母树’的肥料。” 母树。又是新名词。 林墨还欲再问,尸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四名身着黑袍、脸戴青铜面具的血卫闯了进来,直奔那女子的尸体。 “奉寨主令,带走这具尸。”为首的血卫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老驼背退到一旁,林墨也跟着让开。血卫们抬起尸体,迅速离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等他们走远,老驼背才啐了一口:“寨主府越来越霸道了。按规矩,尸房的东西要经四当家过目才能分配。” “他们不怕四当家追究?” “追究?”老驼背冷笑,“四当家再厉害,也只是个当家。寨主才是黑风寨的天。而且我听说,寨主最近在准备一件大事,需要大量特殊材料。这女子的尸体,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大事。林墨记下这个词。寨主的大事,会不会与界域裂痕有关?与玄天宗的交易有关? 夜深,林墨回到杂役院。他没有睡,而是取出《血丹要术》玉简,借着月光继续研读。 越读,心中越冷。 血丹之道,完全颠覆了他对修真的认知。不是吸纳天地灵气,不是参悟大道法则,而是最简单粗暴的掠夺——掠夺他人的天赋、根骨、气运,甚至寿命。这是一条完全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捷径。 而他现在,正走在这条路上。噬灵蛊吞噬煞气,《残阳诀》炼化浊气,都是在掠夺。区别只在于,他掠夺的是死人残留的东西,而真正的血丹修士,掠夺的是活人的一切。 “我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林墨放下玉简,看着自己蒙着布条的左眼。 但又有何妨? 他想起遗弃之原焦黑的土地,想起祠堂冲天的火光,想起玄天宗弟子挥剑时的冷漠表情。那些人,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难道就配称之为人? “既然如此,就让我以非人之身,行复仇之事。” 窗外,月色惨白。林墨盘膝而坐,开始运转《血煞融蛊法》。这一次,他不再抗拒那些涌入体内的煞气、怨念、死气,反而主动引导,让噬灵蛊尽情吞噬。 皮肤下的暗金色纹路越来越亮,左眼的布条下透出诡异的红光。而在丹田深处,噬灵蛊开始结茧——那是进化前的征兆。 蜕变,已经开始。 而在黑风寨最深处,禁地的母树下,寨主正站在那女子的尸体前。他手中握着一枚暗金色的果实,果皮表面浮现出星空的纹路。 “观星瞳的血果……终于成熟了。”寨主将果实摘下,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星芒。 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夜空。在那里,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巨大裂痕,正在缓缓张开。 “快了……”寨主喃喃自语,“界门开启之日,就是黑风寨一统两界之时。” 而在裂痕的另一侧,无数双眼睛也正望向这边。 等待着,觊觎着,这个充满血腥和掠夺的世界。 第15章 玄天宗长老的隐秘身影 尸房深处,存放特殊尸体的“寒冰窖”在子时悄然开启。林墨正将一具刚运到的妖兽尸体拖进分类区,左眼的布条下忽然传来刺痛——不是浊气侵蚀的痛,而是灵视被某种强大存在干扰的预警。 他立刻收敛气息,退到墙角的阴影里。手中玉刀没有放下,刀锋贴着袖口,随时可以刺出。 寒冰窖的石门无声滑开,走出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身着玄天宗长老制式的深青色道袍,袍摆用银线绣着云海翻腾的图案。他面容清癯,下颌蓄着长须,手持一柄白玉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与尸房的阴森血腥格格不入。 但林墨的灵视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老者周身笼罩着浓郁的青色灵气,那是玄天宗正统功法的标志,但在灵气深处,却纠缠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血煞之气。更诡异的是,老者的影子在寒冰窖的冷光下拉得很长,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李长老,这边请。”陪同的是黑风寨三当家,一个独眼、满脸横肉的壮汉,平日里嚣张跋扈,此刻却恭敬得像个仆役,“您要的‘材料’已经备齐,都是按您的要求挑选的。” 李长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分类区那一排排尸体。当他的视线掠过林墨所在的角落时,停顿了半息。 林墨立刻低头,做出杂役应有的惶恐模样。但他能感觉到,一道神识如实质般扫过他的身体,在丹田处停留了片刻——噬灵蛊感受到了威胁,自动进入假死状态,伪装成普通浊气团。 “你这尸房,倒是藏龙卧虎。”李长老收回神识,淡淡开口,“刚才那个小杂役,体内浊气浓郁,却还保持神智清明,是个炼尸的好苗子。” 三当家笑道:“长老若是看上了,回头我让人送您府上去。” “不必。”李长老摆摆手,“浊气太重,污了我的丹炉。说说正事吧,那批‘货’准备得如何?” 两人走向寒冰窖深处,声音渐低。林墨趁机运转《残阳诀》中的敛息术——这是功法第二层记载的小技巧,能极大降低自身气息,配合噬灵蛊吞噬周围灵气波动的特性,几乎可以做到完全隐身。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寒冰窖内部是个十丈见方的冰室,墙壁和地面都是万年玄冰砌成,寒气逼人。室中央并排摆放着五具冰棺,每具棺中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这几日送来的特殊天赋者,包括那个拥有“观星瞳”的女子。 李长老走到冰棺前,逐一检查。当看到女子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错,观星瞳保存完整,神魂虽被抽取,但瞳中本源未散。这具尸,我要了。” “长老好眼力。”三当家搓着手,“不过按照约定,这具尸的价码……” “三颗‘凝婴丹’,外加玄天宗外门弟子名额十个。”李长老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枚龙眼大小、泛着紫金色光泽的丹药,“凝婴丹在此,弟子名额的令牌,三日后送到。” 三当家接过丹药,仔细验看后,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李长老爽快!那另外四具……” “一具‘通脉体’,两具‘火灵根’,一具‘金刚骨’。”李长老逐一报价,“通脉体换《玄天剑诀》前九式玉简;火灵根每具换下品灵石五百;金刚骨……寨主上次说想要‘护山大阵’的阵图,可以用这个抵部分款项。” “成交!”三当家一拍大腿,“我这就让人将尸体装好,送到您的……” 话未说完,冰室角落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林墨心头一紧——是他刚才踩到了一块冰渣。虽然声音极轻,但在寂静的冰室中却异常清晰。 李长老和三当家同时转头。 “谁在那里?”李长老眼中寒光一闪,拂尘轻扬,一道青色剑气崩发而出。 剑气所过之处,玄冰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沟,直奔林墨藏身的角落。林墨没有躲——躲就是承认,不躲还有一线生机。 剑气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削断几缕发丝,狠狠撞在冰墙上,炸开一片冰屑。林墨保持着低头垂手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 三当家快步走来,一把揪住林墨的衣领:“你这杂役,谁让你进来的?” “弟子……弟子来清理冰渣。”林墨结结巴巴地回答,手指向地面那些碎冰,“刚才三当家进门时,震落了几块……” 三当家看了看地面的确有些碎冰,又见林墨只是个炼体期的杂役,心中疑窦稍减。但李长老却缓步走来,目光如刀般在林墨身上巡视。 “抬起头来。”李长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林墨缓缓抬头,左眼的布条在刚才的剑气冲击下松了些许,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他看见了李长老的真实面容——在仙风道骨的表象下,那张脸其实布满了细密的、暗红色的血管纹路,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那是长期服用血丹、修炼邪功的迹象。这位玄天宗长老,背地里走的也是掠夺之道。 “你眼睛怎么了?”李长老盯着林墨的左眼。 “在兽栏被腐牙狼毒液溅到,溃烂了。”林墨早有准备,“用了草药,没好透,怕吓到人,所以蒙着。” 李长老没有立刻相信。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一点青光,就要点向林墨的左眼——那是搜魂术的前兆,一旦被点中,林墨所有秘密都将暴露。 千钧一发之际,冰室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当家!寨主急召!”一个血卫冲进来,“禁地有变,母树突然暴动,已经伤了好几个看守!” 三当家脸色大变:“什么?!” 李长老也皱起眉头,指尖的青光散去。禁地母树关系到他的长远计划,不容有失。 “走!”三当家对李长老说,“长老,交易之事稍后再议。我得先去禁地看看。” 李长老点头:“我随你同去。母树暴动,恐怕是‘那边’有了动静。” 两人匆匆离去,留下林墨独自站在冰室中。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暴露了。李长老的修为至少是金丹期,真要搜魂,他毫无反抗之力。 “禁地母树暴动……‘那边’有动静……”林墨咀嚼着这两句话。看来界域裂痕的另一侧,并非死寂之地,而是有活物存在,甚至能与这边产生互动。 他走到冰棺前,看着那五具特殊天赋者的尸体。这些人都曾是天之骄子,如今却成了交易的商品。而交易的双方,一边是名门正派的长老,一边是邪道匪首,看似对立,实则同流合污。 “玄天宗……”林墨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抚过冰棺表面,留下淡淡的雾气。 左眼的布条下,暗金光点剧烈跳动。噬灵蛊感应到了冰棺中残留的天赋本源,发出贪婪的渴望。但林墨压制住了——现在吞噬,会留下痕迹,惹来怀疑。 他需要更隐蔽的方式,更强大的实力。 离开寒冰窖时,林墨在门口捡到了一样东西——是李长老拂尘上掉落的一根白玉丝。丝线细如发丝,在灵视下却泛着淡淡的青光,内部还封印着一缕精纯的玄天宗剑气。 “好东西。”他将玉丝收起。这上面有李长老的气息,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回到尸房大厅,老驼背正在等他。 “刚才吓坏了吧?”老驼背似笑非笑,“玄天宗的李长风长老,那可是金丹中期的大修士。被他盯上,你十条命都不够死。” 李长风。林墨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经常来?” “每月一次,来取‘材料’。”老驼背压低声音,“玄天宗明面上斩妖除魔,背地里却需要大量特殊体质者来炼制‘道基丹’——那是他们快速培养精英弟子的秘法。我们黑风寨,就是他们的供货商之一。” 所以屠村夺龙血草,根本不是什么“清除浊气”,而是为了垄断资源,为了与黑风寨的交易能够持续。整个遗弃之原的凡人村落,在这些修士眼中,不过是药田里的杂草,需要时就清除。 林墨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渗出暗金色的血——那是龙鳞金能量与血液融合后的异变。 “我要变强。”他低声说,“强到能杀了他们所有人。” 老驼背看着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你得先活下去。李长风今天虽然没杀你,但肯定记下你了。接下来,你要加倍小心。” 夜幕降临,林墨回到废弃矿洞。他取出那根白玉丝,放在掌心。噬灵蛊立刻活跃起来,开始缓慢吞噬丝线中封印的剑气。 精纯的玄天宗灵气涌入体内,与浊气激烈冲突,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林墨咬牙坚持,运转《血煞融蛊法》强行调和。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丹田中碰撞、融合,最终被噬灵蛊转化为一种全新的、灰金色的能量。 左眼的布条无风自动。林墨解开布条,看见水洼倒影中的自己——左眼的瞳孔已经彻底化为暗金色,中心一点血红如痣。而在瞳孔周围,隐隐浮现出玄天宗剑气的青色纹路。 吞噬、融合、进化。这就是噬灵蛊的道路,也是他的道路。 远处禁地方向,传来沉闷的震动,伴随着某种非人的嘶吼。母树还在暴动,不知今夜又要死多少人。 林墨重新蒙上左眼,开始修炼。每运转一个周天,他就离复仇更近一步,离变成怪物也更近一步。 而在黑风寨最高的塔楼上,李长风正与寨主对坐饮茶。茶杯中不是茶叶,而是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那个小杂役,有点意思。”李长风忽然说。 寨主抬起眼皮:“你看上他了?” “他体内的东西……很特别。”李长风指尖轻叩桌面,“像是‘噬界蛊’,但又不太像。找个机会,弄来研究研究。” “随你。”寨主淡淡道,“只要不影响我们的‘界门计划’,一个杂役而已。” 两人举杯相碰,杯中的血茶荡漾,映出两张同样贪婪的脸。 第16章 暗处的交易 子时的黑风寨比白日更显狰狞。巡逻队的火把在街巷间游弋,投下幢幢鬼影;某些建筑深处传来非人的嚎叫,那是正在进行的血腥实验;而最黑暗的角落,暗处的交易正在低声进行。 林墨蹲在西区一处废弃地窖的通风口下,屏息凝神。地窖里正在进行的,是他跟踪了三个晚上的秘密集会——参与者不是黑风寨的匪徒,也不是玄天宗的长老,而是一群衣着各异、气息阴冷的散修。 “李长风答应我们的‘筑基丹’,这个月必须到位。”说话的是个独臂刀客,脸上横贯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上个月寨主府截了我们三批货,兄弟们已经等不起了。” 对面坐着个穿灰袍的矮胖修士,慢条斯理地捻着胡须:“急什么?李长老既然承诺了,自然不会食言。倒是你们答应抓的‘阴年阴月’生辰的童男童女,还差七个。” “最近风声紧,玄天宗外门巡逻队增加到三班,寨子外面那些村落都警惕起来了。”独臂刀客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尸房那边新来了个杂役,好像是‘四绝阴体’?” 灰袍修士眼睛一眯:“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老驼背那老东西透的口风,说那小子体内的浊气浓郁得不正常,但神智清明,正是炼制‘阴阳道种丹’的上好材料。” 地窖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林墨的心跳加快了半分,但呼吸依旧平稳——这是他在遗弃之原躲避野兽时练就的本事。 “四绝阴体……”灰袍修士沉吟,“这种体质百年难遇,难怪四当家把他留在尸房那种地方。不过这种材料,不是我们能碰的。四当家盯着,寨主也盯着,连李长风长老都注意到了。” “所以才要抓紧。”独臂刀客眼中闪过贪婪,“趁他们还在观望,我们先下手为强。炼了那小子,至少能出三枚道种丹,咱们兄弟分了,人人都有机会筑基!” “你想动四当家的人?”灰袍修士冷笑,“那老疯子护短是出了名的。上次有人动了他丹房一个烧火童子,第二天就被挂在寨门上剥皮抽筋。” “所以得做得干净。”独臂刀客从怀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符箓,“这是我从‘影蛛’那里买来的‘化尸符’,金丹期以下,中者尸骨无存,连残魂都不会留下。咱们找个机会,把尸房那一片全炸了,就说炼尸暴动,死个把杂役再正常不过。” 灰袍修士盯着那枚符箓,眼中神色变幻。最终,贪婪压过了谨慎:“什么时候动手?” “三日后,月晦之夜。”独臂刀客收起符箓,“那日子时,寨主会去禁地主持‘血祭’,四当家也要陪同。尸房那边只有老驼背和几个杂役,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好,那就三日后。但我要四成。” “三成,不能再多。” 两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渐低,最终以“事成后丹成再分”达成了妥协。随后又进来几个散修,汇报各自负责的事务——有的是监视寨主府的动静,有的是打探玄天宗巡逻队的规律,还有的在寨外村落搜罗“材料”。 林墨悄悄退走,像影子般融入夜色。回到废弃矿洞时,已是丑时末。 他没有立即修炼,而是盘膝坐在洞中,开始推演三日后的种种可能。独臂刀客和灰袍修士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加上那枚化尸符,正面冲突他必死无疑。但对方想杀人夺尸,就必须靠近尸房,这就是机会。 “老驼背……”林墨想到那个神秘的尸房管事。此人看似只是个驼背老头,但能在黑风寨这种地方掌管尸房多年,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许,可以借他的力? 左眼的暗金光点在黑暗中微微闪烁。自从吞噬了李长风拂尘上的那缕剑气,噬灵蛊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它不再只是贪婪地吞噬一切能量,开始有了“偏好”。对玄天宗正统灵气的渴望,明显超过了对血煞之气的需求。 “是因为龙鳞金的能量中和了浊气,让蛊虫开始‘挑食’了?”林墨内视丹田,发现那团灰金色的能量正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就有一丝杂质被排出体外。那是血煞之气中的怨念碎片,被龙鳞金的能量净化后化作黑烟消散。 这发现让他心中一振。如果能找到更多龙鳞金,或者类似的高纯度灵气源,或许真的能遏制浊气侵蚀,甚至逆转这个过程?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三日后那一劫,必须渡过。 第二日清晨,林墨照常来到尸房。老驼背正蹲在门口抽旱烟,看见他来,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昨晚没睡好?”老驼背吐出一口烟雾。 “做了个噩梦。”林墨平静地回答。 “噩梦?”老驼背笑了,“在黑风寨,活着才是噩梦。死了,反而清净。” 他站起身,用烟杆指了指寒冰窖的方向:“今天有批新货送到,你去验收。记住,眼睛放亮点,哪些货能动,哪些货不能动,心里要有数。” 林墨点头,走进尸房。大厅里已经堆了十几具新运来的尸体,大多是战死的匪徒,也有几个衣着华丽的修士——看打扮像是某个小家族的子弟,不知怎么惹上了黑风寨。 他按照流程开始检查。当翻到第七具尸体时,动作微微一顿。 这是个年轻女修,穿着淡绿色的裙衫,胸口有个焦黑的掌印——那是玄天宗的“青罡掌”。但引起林墨注意的,是她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玉佩呈椭圆形,通体莹白,正面刻着一个“苏”字,背面是复杂的云纹。 灵视下,这枚玉佩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周围那些尸体上的血煞之气格格不入。更神奇的是,玉佩内部似乎封存着一缕精纯的灵气,其纯度之高,远超林墨见过的任何灵石。 “清心玉……”老驼背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玄天宗内门弟子才有的护身法器。这女娃娃来头不小,怎么死在这了?” 林墨不动声色地将玉佩取下,收入怀中:“可能是私奔出来的世家小姐,遇上了黑风寨的巡逻队。” “也许吧。”老驼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这具尸单独处理,别和其他货混了。玄天宗的东西,沾上了就是麻烦。” 一整天,林墨都在尸房忙碌。但他始终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果然,午后来了两个生面孔的杂役,说是管事调来帮忙的,但眼神总在他身上打转。 是独臂刀客的人。林墨心中了然。 傍晚收工时,那两个杂役凑过来:“林师兄,晚上有空吗?西区新开了家酒铺,老板娘酿的血米酒可是一绝,咱们兄弟请客。” “多谢好意。”林墨摇头,“我晚上要修炼,四当家交代的功课还没完成。” 听到“四当家”三个字,两人脸色微变,讪讪地走了。 回杂役院的路上,林墨绕了个弯,去了趟贡献堂。他用这几天在尸房“顺手”收集的几件小法器,换了二十贡献点,全部买了“爆炎符”——这是最低阶的一次性攻击符箓,威力不大,但引爆时会发出巨响和强光。 “你要这么多爆炎符干什么?”登记的匪徒好奇地问。 “尸房那边老鼠多,吓唬吓唬。”林墨随口敷衍。 夜深后,他再次来到矿洞。这次没有修炼,而是开始布置。洞口、通道、甚至洞顶,都被他贴上了爆炎符。每张符都用细线连接,只要触动一根,所有符箓会同时引爆。 这不是为了杀敌——爆炎符的威力杀不了炼气后期的修士。但巨响和强光足以引起巡逻队的注意。到时候,看独臂刀客还敢不敢在寨子里动用化尸符这种大杀器。 布置完陷阱,林墨取出那枚清心玉。玉佩入手温润,白光柔和,竟让他体内躁动的噬灵蛊都安静了几分。他尝试将神识探入,立刻被一股精纯的灵气包裹。 那不是普通的灵气,而是一种……带着“道韵”的灵气。像是某个高阶修士长期佩戴,玉佩中残留了其修炼时的感悟。 更让林墨震惊的是,玉佩深处,竟然封存着一段残缺的影像—— 月夜,竹林,一个白衣女子背对而立。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透明如冰。忽然,她转身挥剑,剑光如月华洒落,在虚空中斩出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对面,隐约可见暗金色的世界。 影像到此中断。但林墨认出了那一剑——与村老在祠堂最后一战中,斩向玄天宗弟子的剑招有七分相似。 “这玉佩的主人……认识村老?”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左眼的暗金光点剧烈跳动,噬灵蛊传来强烈的渴望——不是对玉佩灵气的渴望,而是对那段影像中斩出的裂痕的渴望。仿佛那裂痕对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林墨握紧玉佩,深吸一口气。 三日后,他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弄清楚这玉佩的来历,弄清楚村老的真实身份,弄清楚界域裂痕对面的世界。 而在黑风寨最深处,禁地的血池旁,寨主正看着池中翻滚的血水。水面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面孔,都是这些年死去的“材料”的残魂。 “还不够。”寨主喃喃自语,“界门开启需要的血祭之魂,还差三百七十一具。三日后月晦之夜……必须凑齐。” 他身后,李长风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玄天宗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只要界门一开,掌教真人会亲率三大长老前来接应。” “希望你们守信用。”寨主转身,眼中血光一闪,“否则,我不介意让玄天宗也成为血祭的一部分。”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都没有温度。 暗处的交易,低语的阴谋,在这血腥的寨子里交织成网。而身处网中央的林墨,正在为破网积蓄力量。 三日后,月晦之夜,一切都会见分晓。 第17章 善恶的界限 尸房的清晨从搬运尸体开始。新运来的十七具尸体堆积在门口,大多是昨夜死于帮派火并的匪徒,也有几个误入寨子外围禁制的倒霉散修。林墨与另外两个杂役一起,将这些逐渐僵硬的躯体拖进大厅,摆上石台。 “这具留着,丹田还有余温。”老驼背用烟杆指了指一具中年修士的尸体,“昨晚刚死,灵气未散,送去丹房还能炼半炉血精丹。” 林墨熟练地检查尸体。死者胸口有个拳头大的血洞,是被某种钝器贯穿的,死状狰狞。但更让他在意的是死者紧握的左手——即使死后僵硬,五指仍死死攥着,指缝里渗出暗金色的微光。 趁着老驼背转身指导其他杂役,林墨掰开那只手。掌心是一枚残缺的玉符,只有半截,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扯断。玉符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灵视下这些符文正在缓慢消散,像风中残烛。 噬灵蛊微微颤动,对这枚残符产生了兴趣。林墨能感觉到,玉符中封存着一道精纯的防护法术——不是黑风寨那种血煞之气,也不是玄天宗常见的青罡真气,而是一种中正平和的、带着淡淡檀香气息的能量。 “佛修?”林墨心中一动。遗弃之原少有佛门修士踏足,这些人讲究慈悲为怀,最看不惯黑风寨这种血腥之地。 他迅速将残符收入怀中。刚直起身,就听见老驼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林墨面不改色:“一枚护身符,已经废了。” “废了?”老驼背伸手,“拿来我看看。” 林墨交出残符。老驼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确实是佛门的东西。‘金刚护身咒’,至少是筑基期佛修才能炼制。”他抬头看林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墨摇头。 “意味着这具尸体生前,杀过一个佛修。”老驼背将残符扔回给林墨,“佛门护身符与主人性命相连,符碎人亡。这半截符在死者手里,说明是他亲手扯断的。” 他将烟杆在地上磕了磕:“在黑风寨,杀人不稀奇,杀佛修才稀奇。那些秃驴最是难缠,打不过就自爆,宁愿形神俱灭也不让敌人得到好处。能杀死一个佛修并夺走护身符的,都不是简单角色。” “那这尸体……” “按规矩,需要上报。”老驼背说,“但今天管事不在,四当家也去了禁地。所以……”他顿了顿,“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墨听懂了弦外之音。上报,这具尸体就会被寨中高层重视,连带他私藏残符的事也可能暴露。不上报,就当作普通尸体处理,好处可以自己吞下,风险也得自己承担。 选择权在他手上。 “我明白了。”林墨将尸体拖到分类区角落,“这具尸伤势太重,内脏全碎,只能炼普通血膏。” 老驼背点点头,不再过问。 一上午,林墨都在处理尸体。动作熟练,手法精准,已经看不出三个月前那个连拿刀都会发抖的少年的影子。他现在能面不改色地切开胸膛,取出还在微颤的心脏;能精准地剥离丹田,收集残存的灵气;甚至能通过尸体上的伤痕,推断出死者的战斗方式和致命一击的角度。 这是生存需要的技能,也是噬灵蛊带来的异变——每一次吞噬死者的煞气、怨念、残留记忆碎片,都让他更了解死亡,也更接近死亡。 午时,那两个可疑的杂役又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一坛酒,说是孝敬林墨的。 “林师兄,这几天辛苦您了。”其中一个瘦高个满脸堆笑,“咱们兄弟初来乍到,多亏您照应。这坛‘血魄酒’是咱们从南区淘来的好货,您尝尝?” 酒坛是粗糙的陶土制成,坛口用油纸封着。但林墨的灵视能看到,油纸下贴着三张极细微的符箓——不是爆炎符那种低级货,而是真正的攻击符,一旦开封就会触发。 “不必了。”林墨平静地说,“我戒酒。” “哎,林师兄别客气。”另一个矮胖杂役伸手要拍林墨肩膀,“这酒可是大补,对修炼……” 话未说完,他的手僵在半空。 林墨的左眼布条下,透出一缕暗金色的光。不是刻意的,而是噬灵蛊感应到威胁时的自然反应。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气息,让两个杂役本能地感到恐惧。 “我说,不必了。”林墨重复道。 两人对视一眼,讪讪地抱着酒坛退开了。但林墨能看见,他们眼中的杀意更浓了。 “月晦之夜,还有两天。”他心中计算着时间。 下午,尸房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天狼。 这位二当家的公子爷带着四个护卫,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厅。看见林墨时,他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但今天的目标显然不是林墨。 “老驼,我要那具‘青鳞蟒’的尸体。”赵天狼直奔主题,“听说昨天寨子东边猎到的,有筑基期的修为。” 老驼背放下烟杆:“二公子消息灵通。但那具尸已经登记在册,四当家吩咐过要完整送去炼器坊……” “少拿四叔压我。”赵天狼冷笑,“我爹说了,最近要炼制一批‘青鳞甲’,需要蟒皮。这是寨主的手令。” 他取出一块黑铁令牌,正面刻着狰狞的鬼首。老驼背检查后,只能点头:“既然是寨主的意思,那就请二公子自取吧。尸体在寒冰窖三号柜。” 赵天狼带着护卫走向寒冰窖。经过林墨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子,听说你最近混得不错?连李长风长老都注意到你了。” 林墨垂首:“弟子不敢。” “不敢?”赵天狼嗤笑,“我看你敢得很。不过也好,树大招风。在黑风寨,太显眼的人……通常死得很快。”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月晦之夜,小心点。尸房这地方,晚上不太平。” 说完,他带着护卫扬长而去。 老驼背走到林墨身边,看着赵天狼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烟:“他在警告你,还是提醒你?” “有区别吗?”林墨反问。 “警告是想害你,提醒是想保你。”老驼背的眼神变得深邃,“赵天狼虽然嚣张,但不是傻子。他知道四当家看重你,寨主也注意到你了,这时候动你,等于同时得罪两边。” “所以?” “所以他不会亲自动手。”老驼背说,“但有些人,为了讨好他,为了他许下的好处,会替他动手。” 林墨明白了。独臂刀客那伙人,很可能是赵天狼的棋子。所谓的“四绝阴体珍贵材料”,也许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借刀杀人,清除四当家麾下潜力新秀。 而这,恰恰给了他操作空间。 傍晚收工前,林墨找到老驼背:“前辈,我想请您帮个忙。” “说。” “月晦之夜,我想借尸房一用。” 老驼背盯着他看了半晌:“你知道那天寨主会在禁地主持血祭,四当家也会去。尸房这片区域,巡逻队会减少三成。” “我知道。” “你也知道那天晚上,会有不速之客来找你麻烦。” “正是为此。” 老驼背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不能损坏尸房的设施;第二,无论来的是谁,必须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成交。” 离开尸房时,林墨怀中揣着那枚佛修残符,还有他从其他尸体上“收集”的几样小物件——一块刻着防护阵法的玉佩、半瓶未用完的疗伤丹药、以及三张品相完好的攻击符箓。 这些东西的原主人,有的是寨中匪徒,有的是外来修士,有的是误入此地的凡人。他们生前或善或恶,或强或弱,如今都成了尸体,而他们的遗物,成了林墨生存的筹码。 这就是黑风寨的逻辑。没有善恶,只有强弱;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回到杂役院,林墨没有吃饭,直接来到废弃矿洞。他取出那枚佛修残符,尝试用噬灵蛊吞噬其中残存的佛门能量。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那缕精纯的、带着檀香气息的能量进入体内后,竟主动与龙鳞金的能量融合,形成一种淡金色的暖流。暖流所过之处,经脉中的浊气被净化、稀释,那种阴冷的刺痛感明显减轻。 更神奇的是,这缕佛门能量与噬灵蛊并不冲突。蛊虫贪婪地吞噬着它,反哺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浊气,而是一种温润的、中性的能量。这种能量既能强化身体,又不会加深侵蚀。 “原来如此……”林墨恍然大悟。佛门功法最擅净化、镇压,正好克制浊气的侵蚀性。如果能找到更多佛门遗物,或许真能解决浊气反噬的问题。 但紧接着,他就感到一阵荒谬——自己这个修炼血煞功法、身处邪道巢穴、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居然要靠佛门遗物来续命? 善恶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模糊了。 左眼的暗金光点微微发烫。灵视下,他能看见自己周身缠绕着三种颜色的气:暗红色的血煞之气、暗金色的龙鳞金能量、以及新出现的淡金色佛光。三者交织、碰撞、缓慢融合,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而他,就在这平衡中苟延残喘。 洞外,夜色渐深。远处禁地方向传来低沉的鼓声,那是血祭仪式开始前的准备。 月晦之夜,还有两天。 林墨盘膝坐下,开始修炼。这一次,他同时运转《残阳诀》、《血煞融蛊法》,还有那缕佛门能量带来的、不知名的净化法门。 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循环,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成长速度。 他能感觉到,突破炼气期的屏障,已经近在眼前。 而在黑风寨的另一端,独臂刀客正与灰袍修士密谈。桌上摊着一张尸房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几个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布置化尸符。”独臂刀客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引爆后,整片区域都会化作血水,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 “那个老驼背呢?” “一起处理。”独臂刀客眼中闪过狠厉,“那老东西知道得太多,留不得。”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是贪婪和杀意。 善恶?在这座寨子里,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18章 入门考核的死亡通知 月晦之夜,子时。 尸房笼罩在浓稠的黑暗中,只有几盏油灯在角落里跳动,投下扭曲的影子。林墨盘膝坐在分类区的石台旁,手中擦拭着一把玉刀——不是尸房配发的那把,而是他从寒冰窖深处找到的私藏品。刀身薄如蝉翼,刃口泛着暗蓝色的幽光,触之冰寒刺骨。 这是具古修士的随葬品,埋在那位佛修尸体旁。林墨花了三个时辰,用噬灵蛊吞噬掉刀上缠绕的阴煞之气,才让它重现锋芒。刀柄处刻着两个小字:断念。 断念刀。恰如其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五个。脚步轻重不一,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捕食前的野兽。 林墨没有动。左眼的布条在进入尸房时就已取下,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灵视全力展开。他能“看见”门外五人的灵气轮廓:两个炼气七层,两个炼气六层,还有一个炼气八层——正是独臂刀客。 门被无声推开。五人鱼贯而入,手中都握着兵器。为首的独臂刀客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林墨身上:“小子,等死呢?” 林墨缓缓抬头:“等你们。” 灰袍修士从独臂刀客身后走出,手中捏着那枚化尸符:“嘴硬。待会儿化成一滩血水,看你还怎么……” 话音未落,林墨动了。 不是前冲,而是后退。脚步在地面一踏,身形如鬼魅般滑向寒冰窖方向。与此同时,他左手在腰间一抹,三张爆炎符甩出。 “轰!轰!轰!” 巨响在密闭的尸房内炸开,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视线。五人本能地闭眼后退,但林墨要的就是这一瞬—— 断念刀出鞘。 刀光如幽蓝的闪电,在爆炎符的余晖中一闪而逝。最靠近的一个炼气六层修士喉咙一凉,他甚至没感觉到痛,只看见自己的血喷出三尺高。 “小心!”独臂刀客厉喝,单刀劈出一道血色刀罡。 但林墨已经不在原地。他借着爆炎符的冲击力撞进寒冰窖,反手将厚重的石门关上。门上早就贴满了爆炎符,此刻齐齐引爆。 “轰轰轰——” 石门炸裂,碎石飞溅。外面的五人被冲击波震得连连后退,灰袍修士手中的化尸符差点脱手。 “他妈的,这小杂种早有准备!”独臂刀客脸色铁青。 寒冰窖内,林墨背靠冰墙喘息。刚才那一刀消耗不小,但噬灵蛊正疯狂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气和煞气,快速补充他的消耗。被杀的修士残魂和精血,正化作养料滋养着蛊虫。 他能感觉到,突破的屏障越来越薄。 “破门!”独臂刀客怒吼。 剩下四人同时出手,刀罡、剑气、法术轰击在破损的石门上。冰屑四溅,寒冰窖的冷气喷涌而出,与外面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林墨没有坐以待毙。他从怀中取出那半截佛修残符,贴在断念刀上。刀身幽蓝的光芒中,泛起一丝淡金色的佛光。 当石门彻底破碎的瞬间,他再次冲出。 这一次,刀势完全不同。断念刀不再是悄无声息的刺杀,而是带着某种庄严、肃穆的气息——那是佛门功法净化邪祟的意蕴。刀光过处,血煞之气如雪遇朝阳,纷纷溃散。 “这是……佛光?!”灰袍修士惊骇欲绝。 第二个炼气六层修士想要格挡,但他的兵器在断念刀前如朽木般断裂。刀锋从眉心切入,向下直劈,整个人被一分为二。 噬灵蛊发出一声欢愉的震颤。两具炼气期修士的精血和魂魄,让它瞬间壮大了一圈。林墨感到丹田处传来滚烫的热流,那是突破的前兆。 “一起上!”独臂刀客眼中闪过疯狂,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刀上。刀身瞬间变成暗红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是血煞秘法,以精血催动,威力倍增但伤及本源。独臂刀客显然被逼急了。 林墨不退反进。断念刀与血刀硬撼——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尸房。林墨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但他借力后撤,刀锋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削去了灰袍修士持符的右手。 化尸符脱手飞出。 林墨左手一抄,将符箓接住。与此同时,断念刀回旋,斩下了第三个炼气七层修士的头颅。 五去其三。 剩下的独臂刀客和另一个炼气七层修士终于感到了恐惧。他们想逃,但寒冰窖的出口被林墨挡住,而尸房大门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老驼背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那杆锈迹斑斑的长枪。 “现在想走,晚了。”老驼背的声音沙哑如破风箱。 独臂刀客眼中闪过绝望,随即化为疯狂:“那就一起死!” 他扑向林墨,血刀全力劈下。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甚至燃烧了部分寿元,刀罡所过之处,地面龟裂,空气扭曲。 林墨没有硬接。他侧身,将断念刀换到左手,右手却从怀中掏出了那枚清心玉。 玉佩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白光。当血刀斩下的瞬间,林墨将玉佩迎了上去—— “咔嚓。” 玉佩碎裂。但其中封存的精纯灵气和佛门道韵,化作一道白色光罩,将血刀牢牢挡住。 一息。 就这一息的空隙,断念刀从独臂刀客肋下刺入,穿透心脏,从后背透出。 独臂刀客僵在原地,眼中的疯狂迅速褪去,换成了茫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鲜血已涌满喉咙。 林墨抽刀,尸体倒地。 最后一个炼气七层修士转身想逃,被老驼背一枪钉在墙上。 尸房重归寂静,只有血液滴落的嘀嗒声。 林墨拄着刀喘息,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噬灵蛊正在疯狂吞噬着五具尸体的精华,丹田处的热流越来越烫,像有岩浆在翻滚。 “要突破了。”老驼背说,“去寒冰窖,那里寒气能压制心魔。” 林墨踉跄走进寒冰窖,盘膝坐在玄冰上。冰冷的寒气侵入体内,与丹田的热流激烈冲突,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咬紧牙关,运转《残阳诀》、《血煞融蛊法》,还有那缕佛门能量带来的净化法门。三种力量在体内碰撞、融合,最终化作一股灰金色的洪流,冲向炼气期的屏障。 “轰——” 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紧接着,磅礴的灵力从丹田涌出,沿着经脉奔流不息。皮肤表面的暗金色龙鳞纹路亮起又隐去,左眼的暗金光点扩大了一圈,瞳孔深处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血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 炼气期,成。 林墨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呈灰黑色,在空中凝而不散,许久才缓缓消散。 老驼背走进来,看着地上五具尸体:“处理得不错,很干净。” “多谢前辈相助。” “我没帮你,只是守着门,不让别人进来。”老驼背摇头,“这五个人,是你自己杀的。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杂役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令牌,扔给林墨。令牌正面刻着狰狞的鬼首,背面是一行小字:黑风寨入门考核通过。 “这是?” “你的入门考核。”老驼背说,“四当家定的规矩:能在袭杀中活下来,反杀所有敌人,就有资格成为正式成员。今晚这五人,就是你的考核官。” 林墨握着令牌,心中五味杂陈。所以这一切,四当家都知道?甚至可能,独臂刀客那伙人就是四当家故意放进来,用来考核他的? “那赵天狼……” “二公子确实想借刀杀人,但他不知道,这把刀早就被四当家握在手里了。”老驼背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在黑风寨,想活得好,就得学会做一把好刀——锋利,听话,但也要懂得在必要的时候,反噬握刀的人。” 他转身离去,留下最后一句话:“明天去内务堂报到,正式分配职务。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黑风寨的人了。寨子的规矩,就是你的规矩。” 寒冰窖里只剩下林墨一人,还有满地尸体。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又看看自己的双手。手上沾满了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这些血会在寒冷中凝固,变成暗红色的痂,就像他心中那些原本柔软的东西,如今都已变得坚硬、冰冷。 入门考核通过了,用五条人命换来的。 但这只是个开始。在黑风寨,每一天都是新的考核,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墨收起令牌,开始清理现场。当他把最后一具尸体拖进化尸池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新的身份,新的杀戮。 而复仇的路,还很长。 第19章 十命之约 内务堂的黑石殿比尸房更显森严。殿高五丈,四壁刻满扭曲的符文,在幽绿的火把光芒下如活物般蠕动。林墨手持入门令牌走进时,已有十余人等在那里,都是通过考核的新晋成员,大多浑身浴血,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杀意。 殿前高台上坐着三人:四当家居中,左侧是个独眼老妪,右侧则是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袍人——正是血炼场那位监考者。 “都到齐了。”四当家扫视下方,“恭喜你们,活下来了。但从今天起,你们的命才真正不属于自己。” 他抬手一挥,十数道黑光射出,精准地落在每人手中。林墨接住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黑铁牌,正面刻着狰狞的鬼首,背面只有两个字:“十命”。 “这是你们的身份牌,也是你们的催命符。”四当家声音平静,“三个月内,牌上必须沾满十条人命的血。可以是寨外修士,可以是敌对势力,甚至可以是……寨内不听话的杂役。但必须是亲手所杀,且每杀一人,需取其一缕残魂封入牌中。” 独眼老妪拄着蛇头杖站起,杖头那对绿宝石眼珠幽幽发光:“三个月期满,牌子不满十条魂的,自身魂魄会被抽入牌中,成为‘血魂砖’的一部分。这是寨规,也是‘十命之约’。” 人群中响起轻微的抽气声。有人忍不住问:“如果……如果杀不够十人?” 白袍人面具下传出中性的笑声:“那就用你认识的人凑。道侣、亲朋、甚至父母。在黑风寨,感情是最大的弱点,也是最好的材料。” 殿内死寂。林摩挲着冰冷的铁牌,指尖传来噬灵蛊细微的悸动——这牌子本身,就是件吸魂法器。 “现在,分配职司。”四当家翻开名册,“王虎,去巡逻队三组;李煞,去炼器坊看守;赵七,去血药田……” 轮到林墨时,四当家顿了顿:“林墨,你去‘暗影堂’报到,负责寨外侦察和猎杀。” 暗影堂。黑风寨的暗杀与情报部门,直属寨主管辖。这是个危险又重要的位置,意味着他将接触到寨子最核心的秘密,也意味着随时可能死在寨外。 “散了吧。”四当家挥挥手,“记住,三个月。活下来,你们才能真正成为黑风寨的刀。” 走出内务堂,午时的阳光刺眼。林墨眯起左眼,暗金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竖线,视野中所有人的头顶都飘着一缕气——灰黑的是恐惧,暗红的是杀意,淡青的是庆幸。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十命牌”。牌子冰冷沉重,仿佛已经吸饱了魂魄的重量。 第一个目标,该是谁? “林师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林墨转头,看见个瘦弱少年站在不远处,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里有种麻木的死寂——那是见过太多死亡的人才有的眼神。 “有事?” “我……我叫陈小五。”少年咬着嘴唇,“被分到巡逻队。他们说……说如果我杀不够十人,就让我杀我娘。” 林墨沉默。少年继续说:“我娘在寨外三十里的陈家庄,我爹去年死在矿洞里,就剩她一个人。林师兄,你能……你能教我怎么杀人吗?我不敢,但我更不敢杀我娘。” 少年的眼睛红了,但没流泪。在黑风寨,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 林墨看着他,忽然想起遗弃之原上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想起自己。但他没有心软,只是淡淡道:“杀人和被杀,选一个。” 陈小五愣了愣,低下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林墨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摩挲着十命牌的边缘。第一个目标,或许已经有了。 但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去了暗影堂报到。 暗影堂位于寨子最深处,是座不起眼的二层黑石楼。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两尊石像鬼雕像,眼珠是用某种血色宝石镶嵌,在林墨靠近时缓缓转动,锁定他的身影。 “新人?”楼内传来嘶哑的声音。一个穿灰袍的老者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布满刀疤,左臂自肘部以下是一截精铁打造的钩爪。 “林墨,奉命报到。” 灰袍老者打量他片刻,从怀中取出卷轴展开:“林墨,炼气一层,四绝阴体,擅近身搏杀,有蛊虫异宝……嗯,四当家特别交代过。”他收起卷轴,“你可以叫我铁钩老。从今天起,你就是暗影堂外勤三组的成员。你的组长是‘影蛛’,三天后回来,这几天你先熟悉规矩。” 铁钩老递过来一本薄册和一块腰牌。册子是《暗影堂规》,腰牌正面刻着蛛网图案,背面是个“三”字。 “规矩很简单。”铁钩老说,“一、任务必须完成;二、不得泄露堂内机密;三、生死自负。违反任何一条,下场比魂飞魄散更惨。” 他顿了顿:“至于你的十命之约……暗影堂的成员最容易完成。外出侦察、猎杀敌对修士、甚至清除寨内叛徒,都是机会。但记住,杀够十人只是开始。在黑风寨,你的价值取决于你杀过多少人,杀过什么人。” 林墨收起册子和腰牌:“我现在可以接任务吗?” “急什么?”铁钩老笑了,“先去把你的十命牌喂饱再说。连十个人都杀不了的废物,没资格接暗影堂的任务。” 离开暗影堂,林墨没有回杂役院——他现在是正式成员,有了自己的住处,是西区一间独立的石屋,虽然简陋,但总算不用再挤通铺。 石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木箱。墙上挂着盏油灯,灯油是暗红色的,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林墨坐在床上,取出十命牌。牌子在掌心微微发烫,噬灵蛊传来渴望的意念——它对魂魄的渴望,远超过对灵气的渴望。 第一个目标,他决定选陈小五。 不是心狠,而是理智。那少年太软弱,在黑风寨活不下去。与其让他痛苦挣扎,不如给他个痛快。而且杀寨内成员,比杀寨外人更安全——至少不用离开寨子,不会触犯巡逻队的规矩。 更重要的是,他要测试一件事:杀寨内的人,会不会引起注意?四当家口中的“寨内不听话的杂役”,这个定义有多宽泛? 夜色降临,林墨换了身黑衣,蒙上面巾,悄无声息地离开石屋。 巡逻队的驻地在中区东侧,是片简陋的营房。陈小五作为新人,应该住在最边缘的棚屋里。林墨在屋顶潜行,左眼的灵视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能看见巡逻队换岗的间隙,看见营房里的呼吸轮廓。 找到陈小五时,少年正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对着空气比划。他练得很认真,但动作笨拙,手腕发抖。 林墨从屋顶飘落,如一片落叶。 陈小五察觉动静,猛地转身,短刀横在胸前:“谁?!” 林墨没有回答,断念刀出鞘。刀光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幽蓝的弧线,直取咽喉。 少年本能地格挡。“铛”的一声,短刀脱手飞出,虎口崩裂。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扑上来抱向林墨的腰——这是最笨拙也最不要命的打法。 林墨侧身,刀柄重重砸在陈小五后颈。少年软软倒地,暂时昏厥。 他没有立刻下杀手。而是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滴暗金色的液体——那是龙鳞金碎片融化后的精华。液体滴在陈小五眉心,迅速渗入皮肤。 这是《血丹要术》中记载的秘法:以龙鳞金为媒介,可以在活人体内种下“血印”。血印会缓慢吞噬宿主精血和魂魄,最终凝结成一枚劣质血丹。过程需要七天,期间宿主会逐渐虚弱、痛苦,但不会立刻死去。 而杀人取魂,只需要一刀。 林墨收起瓶子,看着昏迷的少年。他可以选择现在杀,也可以选择七天后,等血印成熟再杀。前者简单,后者能得到一枚血丹。 最终,他收刀入鞘,转身离开。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价值最大化。一枚血丹,比一缕残魂更有用。至于陈小五这七天的痛苦……在黑风寨,痛苦是最常见的情绪。 回到石屋时,已是子时。林墨将十命牌放在桌上,牌子表面浮现出淡淡的血光——它感应到了新鲜的血印,虽然还没有魂魄,但已经锁定了目标。 “第一个。”林墨喃喃自语。 窗外月光惨白,照在牌子上,鬼首的浮雕在光影中如活过来般狰狞。 而这样的牌子,还需要再吸九条魂。 三个月,十命。这就是黑风寨的欢迎仪式。 林墨盘膝坐下,开始修炼。噬灵蛊在丹田中缓缓蠕动,消化着今晚吸收到的微薄煞气。左眼的暗金光点又亮了几分,瞳孔深处的血色纹路更密了。 他知道,每杀一人,他就离人性更远一步。但在这座寨子里,人性本就是最致命的弱点。 他要活下去,要复仇,要撕开玄天宗伪善的面具,要揭开界域裂痕的秘密。 为此,他不介意变成恶鬼。 第二日清晨,林墨在营房外“偶遇”了陈小五。少年脸色苍白,眉心处有个极淡的暗金色印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师兄……”陈小五声音虚弱,“我昨晚好像遇到袭击了,但醒来后发现什么都没少,就是头疼得厉害。” “可能是太累了。”林墨平静地说,“多休息。” “可是我的十命牌……”少年从怀中取出牌子,牌子表面已经有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它好像……标记了什么。” 林墨看了一眼:“那是你的第一个目标。去吧,完成你的任务。” 陈小五握紧牌子,眼中闪过恐惧、挣扎,最终化为麻木的决绝:“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去,脚步虚浮。林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知道这少年活不过七天。不是死在自己手里,就是死在别人手里。 而在黑风寨,这样的少年,每天都有。 远处传来钟声,那是召集暗影堂成员的信号。林墨转身,朝着黑石楼走去。 他还有九条命要取,还有无数秘密要探,还有漫长的复仇路要走。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20章 人群中的瑟瑟发抖 血炼场从未如此拥挤。高台上的石柱增至十八根,每根都绑着衣衫褴褛的“祭品”——不再是修士,而是从寨外掳来的凡人。男女老少皆有,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最大的已是白发苍苍。他们被缚在冰冷的石柱上,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哽咽。 台下站着三十余名新晋成员,每人手持十命牌,牌面大多已染上三四道血痕。林墨站在人群中,他的牌子已有七道——过去半个月,他随暗影堂出了三次任务,猎杀了五名玄天宗外门弟子和两名散修。每杀一人,他就用断念刀取走一缕残魂,封入牌中。 牌子越来越沉,像揣着七条命的重量。 “时辰到!”白袍人登上高台,面具下的声音依旧中性冰冷,“第二轮筛选。每人上台,选一根石柱,用任意手段获取祭品身上一件‘信物’。可以是眼睛、心脏、手指,也可以是……完整的头皮。” 台下有人吸气,有人握紧兵器。林墨面无表情,左眼的暗金光点缓缓旋转,灵视扫过那些祭品。每个人头顶都飘着灰黑色的死气,其中几缕格外浓郁——那是已认命、等待死亡的人。 但也有例外。最右侧石柱上绑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瘦骨嶙峋,但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瞪着台下众人。他头顶的死气中,掺杂着一丝极淡的暗金色——是尚未熄灭的求生意志,还是某种特殊体质? “开始!”白袍人点燃一炷香。 人群动了。大部分人冲向最容易得手的目标——那些老人、孩子、或是已昏厥的弱者。血光迸现,惨叫声被破布堵在喉咙里,化作沉闷的呜咽。 林墨没有动。他在等,等那个少年。 果然,三个新晋成员同时冲向那根石柱。但少年出人意料地反抗——尽管双手被缚,他用头狠狠撞向第一个靠近的人,牙齿咬破对方手腕。那人惨叫后退,鲜血直流。 “小杂种!”另一人举刀就砍。 刀锋落下前,林墨到了。断念刀后发先至,架住那柄刀。“这个,我要了。” 那人怒视林墨,但看到他腰间暗影堂的腰牌,又看到牌子上七道血痕,最终还是退开了。在黑风寨,实力就是规矩。 林墨走到少年面前。少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像被困的幼兽。他头顶那缕暗金色的气,此刻更清晰了——那不是什么特殊体质,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偏执的“不甘”。 “你恨吗?”林墨忽然问。 少年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林墨拔出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少年立刻嘶吼:“你们这些畜生!我爹我娘都死在你们手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断念刀已刺入他胸口。精准,迅速,避开要害。少年僵住,低头看着没入身体的刀锋,眼中愤怒转为茫然。 “恨,就要活下去。”林墨低声说,只有两人能听见,“哪怕变成鬼,也要活下去。” 他抽刀,带出一蓬鲜血。但刀锋没有深入内脏,只是刺穿了皮肉。与此同时,他左手在少年颈后一按,将一枚米粒大小的暗金色血印种入——这是改良后的血印,不会致命,但会标记目标。七日后,他可以循着印记找到这人,取走魂魄完成十命之约。 “下一个。”林墨转身,走向另一根石柱。 那是个老人,已昏死过去。林墨没有犹豫,一刀断喉,取走一缕残魂。十命牌上,第八道血痕浮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在处理一件物品。台下有几个人看着他,眼神复杂。不是敬佩,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同类相认的冷漠。 半柱香后,筛选结束。十八根石柱上,只剩五个人还活着——包括那个少年。其他十三人已成为尸体,被杂役拖走,送往尸房。 白袍人检查每个人的十命牌,在名册上记录。轮到林墨时,他顿了顿:“八个。进度不错。” “还差两个。”林墨说。 “三天后,寨外有批‘货’送到。”白袍人压低声音,“是玄天宗押送的药草车队,有五个炼气期护卫。影蛛会带队行动,你可以跟着去。” “多谢。” “不用谢我。”白袍人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林墨,“我只是觉得,你这种人死在十命之约下,太可惜了。” 他走向下一个人。林摩挲着牌子上的血痕,感受着其中封存的八缕残魂的微弱悸动。每道魂都在哀嚎,在咒骂,在求饶。但听久了,也就麻木了。 人群开始散去。林墨正准备离开,却看见那个少年被从石柱上解下,拖着走向侧门——那是通往“试验场”的方向。凡人在血炼场幸存后,通常会被送去那里,成为某种功法或药物的试验品,死状更惨。 少年经过林墨身边时,忽然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吼:“我记住你了!我会活着,我会回来,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声音嘶哑,但字字清晰。周围几个新晋成员嗤笑,有人甚至踢了他一脚:“做梦吧,小子。” 但林墨看见,少年头顶那缕暗金色的气,此刻已从“不甘”化为了“执念”。极致的恨意,纯粹的杀意,这是炼制“怨煞血丹”的上好材料。 七日后,他会去取这枚丹。 离开血炼场,林墨没有回石屋,而是去了暗影堂。铁钩老正在堂内擦拭他那截铁钩,看见林墨,咧嘴笑了:“听说你今天又收了一缕魂?” “第八个。” “还差两个,得抓紧。”铁钩老扔过来一份卷轴,“影蛛明天就回来,这是三天后行动的计划。五个玄天宗护卫,都是炼气中期,你至少要杀一个才能凑够十命。” 林墨展开卷轴。上面详细标注了车队路线、护卫配置、甚至每个人的功法特点。最下面有行小字:领队护卫李慕云,炼气七层,李长风之侄。 李慕云。那个在遗弃之原谷底与独眼匪徒交手的玄天宗弟子。林墨记得他,记得那张看似道貌岸然的脸。 “这个人,我要了。”林墨说。 铁钩老挑眉:“有仇?” “算是。” “那正好。”铁钩老收起铁钩,“影蛛最讨厌别人抢她的猎物。但你如果能拿下李慕云,她或许会高看你一眼。” 林墨收起卷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铁钩老忽然叫住他:“小子,提醒你一句。十命之约完成后,牌子会发生变化。它会开始……反噬。” “反噬?” “吸进去的魂,会试图逃出来,会侵扰你的神智。”铁钩老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到时候,你要么用修为压制,要么再杀人,用新魂的怨气压旧魂。这是个无底洞。” 林墨握紧牌子,感受着其中八缕魂的躁动:“没有其他办法?” “有。”铁钩老顿了顿,“吞噬它们。用你的蛊虫,把魂魄彻底炼化,变成纯粹的魂力。但这很危险,一旦失控,你会被魂力冲垮,变成疯子。” “我明白了。” 走出暗影堂,天色已黄昏。西区街道上,杂役们正拖着板车运送尸体——都是今天血炼场的“祭品”。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路边有凡人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像在看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瑟瑟发抖的人群,不止在血炼场。整个黑风寨,就是一个巨大的、时刻在颤抖的囚笼。而有些人,已经在颤抖中死去;有些人,则学会让手不再发抖。 林墨摸了摸怀中的十命牌,又摸了摸断念刀的刀柄。 还差两个。 李慕云算一个,还有一个……他想起营房里的陈小五。少年的血印应该快成熟了,是时候去收丹了。 他拐进小巷,朝巡逻队营房走去。脚步很轻,像捕食的猫。左眼的暗金光点在暮色中微微闪烁,视野里一切生命都变成了或明或暗的光点——强的亮,弱的暗,将死的如风中残烛。 而在这些光点中,陈小五那点微光,正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七日期限,就是今晚。 第21章 噬灵蛊的饥饿感应 陈小五的尸体在营房角落蜷缩着,像只冻僵的野猫。七日前种下的血印已完全成熟,在他眉心凝结成一枚米粒大小的暗金色血丹。林墨蹲下身,用玉刀轻轻剜出丹药。血丹离体的瞬间,尸体迅速干瘪,皮肤紧贴骨骼,如同风干了数年的木乃伊。 十命牌发出饥渴的震颤。林墨将血丹按在牌面,暗金色迅速被吞噬,化作第九道血痕。牌子更沉了,沉得像揣着九条命的全部重量。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不是牌子,而是丹田深处传来的悸动——噬灵蛊在躁动,不是对魂魄的渴望,而是对……“活物”的渴望。在吞噬血丹的瞬间,它似乎觉醒了一种新的本能:直接吞噬活物的精血、灵气、乃至修为。 这发现让林墨脊背发凉。若真能如此,他的修炼速度将成倍提升,但代价呢?每吞噬一个活人,浊气侵蚀就会加深一分,心魔也会更重一分。更重要的是,这种能力一旦暴露,他将成为整个修真界的公敌——连邪修都无法容忍直接吞噬同类的怪物。 “得小心。”林墨将尸体拖到床下,撒上化尸粉。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尸体开始融化,发出刺鼻的焦臭。半柱香后,只剩一滩黑水,渗入砖缝。 他起身离开营房,左眼的暗金光点微微发烫。灵视下,整个黑风寨变成了由明暗光点组成的星图——强的如篝火,弱的如萤虫,将死的如风中残烛。而其中最亮的几处,是寨主府、禁地、还有……暗影堂。 影蛛回来了。 林墨走向黑石楼时,街道上正发生一场骚乱。两个巡逻队的匪徒在殴打一个苦力,因为后者运送矿石时摔碎了一块。苦力是个中年汉子,被打得吐血,却死死护着怀中一个粗布包裹。 “交出来!”匪徒一脚踢在他肋下。 苦力惨叫,包裹脱手。布散开,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粗粮饼,还有个小木雕——粗糙的手工,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 “妈的,就为这破玩意?”匪徒踩碎木雕,又碾碎了饼。 苦力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他不再反抗,躺在地上,任由拳脚落下。头顶的死气从灰黑转为暗红——那是放弃生命、只求速死的绝望。 林墨停下脚步。不是同情,是噬灵蛊在疯狂躁动。它“闻”到了那缕绝望死气的味道,像饿狼闻到血腥。 他走过去,在两个匪徒惊愕的目光中,蹲下身,将手按在苦力胸口。 “你干什么?”一个匪徒喝问。 林墨没有回答。噬灵蛊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出,如无数细小的触须,钻进苦力体内。不是吞噬精血,而是吞噬那股“绝望”——纯粹的负面情绪,对生命已无留恋的彻底放弃。 苦力的身体剧烈抽搐,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褪去,化作一片死寂。三息后,他停止了呼吸,但脸上竟带着诡异的平静,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 噬灵蛊满足地颤动,反哺出一股精纯的魂力。那不是魂魄,而是情绪提炼后的纯粹能量,比血煞之气更易吸收,反噬更小。 林墨收回手,站起身。两个匪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的尸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处理掉。”林墨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直到他走远,两人才回过神。其中一个咽了口唾沫:“刚才那是什么功法?” “不知道……但感觉,比寨主的血煞功还邪门。” 他们拖走尸体,动作比平时恭敬了许多。在黑风寨,强大就是规矩,诡异也是强大的一种。 林墨走进暗影堂时,影蛛已经在了。 她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一身紧身黑衣,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薄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诡异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泽。 “你就是林墨?”影蛛的声音沙哑,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是。” “铁钩老说你想要李慕云。”影蛛把玩着一柄漆黑无光的匕首,“为什么?” “私仇。” “黑风寨不认私仇,只认利益。”影蛛将匕首插回靴筒,“但你有这个实力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如愿。前提是,你能跟上我的节奏。”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车队后天午时经过黑风岭,押运的是玄天宗今年收上来的‘龙血草’。李慕云负责押运,身边有四个炼气中期的护卫,还有三辆囚车——里面关着的是‘试验品’。” 林墨看向地图。黑风岭是遗弃之原与玄天宗领地的交界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确实是伏击的好地点。 “我们的目标是龙血草?”他问。 “龙血草是次要的。”影蛛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我要的是囚车里的‘试验品’。玄天宗最近在搞什么‘灵根移植’的试验,那些囚犯体内都被植入了特殊灵根。如果成功剥离,我们能培养出一批……特殊的战力。” 灵根移植。林墨想起丹房里那些被活取器官的“材料”。原来玄天宗不仅在掠夺肉体,连修炼根基都不放过。 “行动时间?” “后天卯时出发,午时前抵达伏击点。”影蛛收起地图,“你还有一天时间完成十命之约。如果出发前牌子还没满,就留在寨子里等死。” 她转身走向内室,留下最后一句话:“对了,提醒你。十命牌满之后,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闭关。那些魂魄的反噬……比你想的更麻烦。” 林墨离开暗影堂时,天色已完全暗下。他没有回石屋,而是去了寨子西边的乱葬岗——那里埋着无数无人认领的尸体,死气浓郁,适合他试验噬灵蛊的新能力。 乱葬岗是个巨大的土坑,深约三丈,坑底堆叠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有些已经腐烂露出白骨,有些还是新鲜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磷火燃烧的怪异气味。 林墨跳下土坑,踩在松软的腐尸堆上。左眼的灵视全力展开,视野中无数灰黑色的死气如浓雾般翻涌。而在死气深处,还有丝丝缕缕的暗红色——那是未散的怨念、执念、不甘。 他盘膝坐下,运转《血煞融蛊法》。这一次,不是吞噬具体的魂魄或精血,而是吞噬这片区域的“死亡气息”。 噬灵蛊如饥渴的巨鲸,张开无形的口,疯狂吞噬着周围的死气、怨念、煞气。土坑中刮起阴风,磷火剧烈跳动,尸体表面渗出黑红色的液体,那是残存的精气被强行抽取的征兆。 林墨感到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吞噬量太大、太杂,噬灵蛊来不及完全转化,大量的负面能量堆积在经脉中,冲击着五脏六腑。 皮肤下的暗金色龙鳞纹路剧烈闪烁,时而亮如金箔,时而暗如焦炭。左眼的暗金光点膨胀又收缩,瞳孔深处的血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几乎覆盖整个眼白。 但他没有停止。 他要变强,强到能杀李慕云,强到能对抗玄天宗,强到能揭开所有秘密。为此,他不介意变成真正的怪物。 一个时辰后,吞噬终于停止。不是因为够了,是因为身体到了极限。林墨喷出一口黑血,血液落地后竟化作细小的黑色虫豸,蠕动几下后化作青烟消散。 那是无法转化的怨念杂质,被身体自动排出。 他内视丹田。噬灵蛊又壮大了一圈,盘踞在丹田中心,如同一只沉睡的暗金色蜘蛛。而十命牌……牌子表面,第十道血痕正在缓缓浮现。 不是他杀的,是那些被抽取了最后精气的尸体中,有三具生前是修士,残魂被牌子自动吸收。 十命之约,完成了。 牌子忽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十张模糊的人脸——那是被封印的十缕残魂。他们无声地嘶吼、挣扎,试图冲破封印。牌子的重量陡增,像揣着十座山。 反噬开始了。 林墨感到耳边响起无数声音:有陈小五的哭泣,有血炼场少年的怒吼,有被他猎杀的玄天宗弟子的咒骂……声音交织重叠,冲击着他的神智。 他咬破舌尖,用痛楚保持清醒。同时运转《残阳诀》,以浊气镇压魂力;运转佛门净化法,涤荡杂念;运转血煞融蛊法,引导噬灵蛊开始炼化这些魂魄。 三重功法同时运转,体内如战场般混乱。经脉中浊气、魂力、佛光、血煞激烈碰撞,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 但他挺住了。 当第一缕残魂被彻底炼化,化作精纯的魂力融入丹田时,林墨感到修为明显增长了一截。距离炼气二层,只差一线。 “原来如此……”他喘息着,擦去嘴角的黑血,“十命之约既是诅咒,也是馈赠。炼化十魂,可抵数年苦修。” 但代价是,每次炼化都要经历一次心魔冲击,稍有不慎就会神魂溃散。 他收起牌子,艰难地爬出土坑。月光下,他的左眼已彻底化为暗金色,瞳孔中的血色纹路如活物般缓缓蠕动。皮肤下的龙鳞纹路更加清晰,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回到石屋时,已是子时。林墨没有睡,而是开始准备后天的行动。断念刀要重新淬炼,爆炎符要补充,疗伤丹药要备足…… 而最重要的,是压制十命牌的反噬,在出发前将十魂全部炼化。 时间,不多了。 窗外,黑风寨的夜晚依旧喧嚣。而在寨外三十里,玄天宗的车队正趁着夜色赶路。李慕云骑在马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符,玉符中封存着一道剑意——那是他叔父李长风赐下的保命之物。 他并不知道,两天后,他将用上这枚玉符。 更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复仇者。 第22章 悄然伸出的无形之手 卯时的黑风岭笼罩在浓雾中。灰白色的雾气贴着地面流动,像某种活物的呼吸,将嶙峋的山石和枯死的树木都吞没成模糊的轮廓。林墨蹲在一处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隐约传来风声,呜咽如鬼哭。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不是等人,是等体内的躁动平息。 十魂的反噬比预想的更猛烈。即使炼化了七道,剩下三道残魂依旧在十命牌中疯狂挣扎,冲击封印的同时也在侵蚀林墨的神智。他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不是用耳朵,是直接在识海中响起。 “还我命来……”是陈小五的哭喊。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是血炼场少年的诅咒。 “玄天宗会为我报仇的……”是某个被他猎杀的修士的嘶吼。 声音此起彼伏,像无数只虫子在大脑中啃噬。林墨不得不用大部分心神镇压这些残魂,只留一丝意识警戒四周。左眼的暗金光点剧烈跳动,视野中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现实与幻象间摇摆。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将剩下三魂彻底炼化。但影蛛给的时间,只剩最后半个时辰。 “撑不住?”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墨没有回头。左手已按在断念刀柄上,右手袖中扣着三张爆炎符。但他没有动,因为来的不是敌人——是影蛛。 她像真正的蜘蛛一样从悬崖侧面爬上来,动作诡异却悄无声息。黑色紧身衣在雾气中几乎隐形,只有那双淡金色的竖瞳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发亮。 “我能撑住。”林墨说,声音因压抑魂力而有些沙哑。 影蛛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他蒙着布条的左眼,又看了看他紧握的十命牌:“十魂反噬。第一次总是最难熬的。” 她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倒出一枚暗红色的丹药:“‘定魂丹’,能暂时压制魂力躁动。吃下去,你至少能撑到行动结束。” 林墨接过丹药,但没有立刻服用。他嗅了嗅,丹药散发着一股甜腻的腥气,像凝固的血液。灵视下,丹内确实蕴含着某种镇魂的药力,但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极淡的黑色——那是蛊虫卵。 “放心,不是毒。”影蛛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这是‘子母蛊’,服下后母蛊在我体内,子蛊在你体内。行动期间,我能通过子蛊感知你的状态,必要时还能助你镇压反噬。行动结束,我会收回子蛊。” 她的解释很合理,但林墨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枚子蛊也是监视和控制的手段。一旦服下,他在影蛛面前将没有秘密。 “不吃会怎样?”他问。 “不吃,你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失控,拖累整个行动。”影蛛语气平淡,“而我的规矩是,拖累行动的人,会变成行动的一部分——比如,诱饵。” 她说完,转身看向峡谷方向:“玄天宗的车队还有三刻钟抵达。我给你十息时间决定。” 林墨盯着手中的丹药。定魂丹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但子母蛊的威胁也不可忽视。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噬灵蛊对这枚丹药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不是抗拒药力,是抗拒其中的蛊卵。那种感觉,像是猛兽发现了闯入领地的同类。 噬灵蛊……似乎有自己的意识? 这个发现让林墨心头一凛。他之前一直以为蛊虫只是本能地吞噬、成长、反哺,但现在看来,它可能拥有某种原始的智能,会判断什么对它有利,什么有害。 “五息。”影蛛的声音传来。 林墨做出决定。他将丹药放入口中,但没有吞咽,而是用舌头压在下颚。同时运转《血煞融蛊法》,引导噬灵蛊在咽喉处张开一道无形的“滤网”。 丹药融化,药力顺着唾液流入体内,但那些细微的蛊卵却被滤网拦住。噬灵蛊立刻行动起来,如无数细小的触手,将蛊卵尽数吞噬、消化。整个过程不到三息,影蛛完全没有察觉。 药力生效的瞬间,林墨感到识海中的嘈杂声音明显减弱,像是隔了一层水幕。魂力的躁动也平复了大半,虽然封印依旧在震动,但已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可以了。”他站起身,左眼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行动计划?” 影蛛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确认什么,但最终只是指向峡谷对岸:“车队会从那边的‘一线天’通过。我们分三组:铁钩老带一组在谷口制造混乱,吸引护卫注意;我亲自带二组从上方突袭,抢夺囚车;你……” 她顿了顿:“你的任务是截住李慕云。不求杀他,只要拖住,直到我们得手。” “我一个人?” “你体内有噬灵蛊,对玄天宗的青罡真气有天然克制。”影蛛说,“而且,这是你的私仇,不是吗?” 林墨没有反驳。他确实想亲手对付李慕云,但影蛛这种看似成全的安排,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他的实力,也试探他对玄天宗的仇恨有多深。 “如果我杀了他呢?” “那就算你本事。”影蛛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不过提醒你,李慕云身上至少有李长风的三道保命剑意。金丹中期修士的剑意,哪怕只有一道,也能将你瞬间斩杀。”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晶石,抛给林墨:“‘影遁石’,捏碎后能在十息内融入阴影,无视筑基期以下的神识探查。只能用一次,关键时刻保命用。” 林墨接过晶石,入手冰凉,内部有暗紫色的液体缓缓流动。这是件真正的法器,价值不菲。影蛛这么大方,要么是这次行动极其重要,要么是……他的命还有别的用处。 “还有问题吗?”影蛛问。 “囚车里有什么,值得你亲自出手?” 影蛛沉默了片刻。山风吹过,掀起她脸上的银色面具一角,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和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她迅速按下面具,但那一瞬间的眼神,林墨看得很清楚——那是种近乎疯狂的渴望。 “有些答案,知道得越晚,活得越长。”她转身,声音在风中飘散,“记住,得手后立刻撤退,不要恋战。玄天宗的援兵最多半个时辰就到。” 她像真正的蜘蛛般爬下悬崖,消失在浓雾中。 林墨独自站在崖边,握紧了影遁石和十命牌。体内的噬灵蛊还在消化那些蛊卵,反哺出一股精纯的血煞之气——影蛛的蛊虫品质很高,对噬灵蛊来说是大补之物。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影蛛为什么要养蛊?在黑风寨,修炼蛊术的人不少,但大多是用来控制他人或辅助战斗。像影蛛这种身份和实力的人,应该不需要用子母蛊来控制一个炼气二层的新人。 除非,这蛊虫有别的用途。 林墨运转灵视,内视自己的身体。在经脉各处,他能看见许多极细微的暗红色光点——那是噬灵蛊吞噬蛊卵后留下的“印记”。这些印记不像是控制用的,更像是……标记? 就像猎人在猎物身上留下的记号。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但他没有时间深究,因为峡谷对面已经传来了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玄天宗的车队来了。 三辆囚车,五匹骏马,十二名护卫——比情报中多了两人,而且修为都在炼气五层以上。李慕云骑在为首的白马上,身着玄天宗内门弟子的青色道袍,腰间佩剑,神态倨傲。 林墨伏低身子,像捕食前的豹子。左眼的暗金光点缓缓旋转,视野中每个人都被标记上了不同颜色的光晕——护卫是淡青色,囚犯是灰黑色,而李慕云……是深青色中掺杂着一缕刺目的金光。 那是李长风的剑意。不止三道,是整整五道! 影蛛的情报有误,或者,她是故意的。 林墨握紧了断念刀。刀柄的冰凉让他保持清醒,十命牌中的残魂又开始躁动,仿佛感应到了复仇的机会。 不管是不是陷阱,他已经没有退路。 山风吹散了一部分雾气,阳光从云缝中漏下,照在峡谷中。就在这一瞬间,谷口方向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铁钩老动手了。 车队立刻陷入混乱。护卫们拔出兵器,结阵防御。李慕云勒马,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右手已按在剑柄上。 就是现在。 林墨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没有呼喊,没有声势,只有一道幽蓝的刀光,如夜色中的流星,直刺李慕云后心。 而在峡谷上方的另一处悬崖,影蛛站在阴影中,手中握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林墨跃下的身影。 她看着那道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去吧,我的蛊皿。”她低声自语,“让我看看,噬灵蛊在四绝阴体中,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在她身后,五个身着黑衣的暗影堂成员单膝跪地,等待着命令。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影蛛真正的目标不是囚车,也不是龙血草。 而是林墨体内的噬灵蛊,以及蛊虫成熟后,能打开的……那道门。 镜面中,刀光与剑光即将碰撞。 无形之手,已经悄然伸出。 第23章 灵气流逝的微弱波动 刀光与剑光碰撞的瞬间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怪异的“湮灭”——断念刀的幽蓝刀罡与李慕云仓促间激发的青色剑气在半空中互相消融,像两滴不同颜色的墨汁滴入水中,纠缠、吞噬、最终化作灰白色的雾气四散。 李慕云瞳孔骤缩。这一剑他用了七成力,寻常炼气期修士不死也残,但眼前这个蒙着左眼、一身黑衣的少年,竟然只是踉跄后退三步,刀身连个缺口都没有。 “噬灵蛊?!”他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第二刀已至。林墨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断念刀如毒蛇吐信,专攻要害。李慕云毕竟是玄天宗内门精英,瞬间反应过来,长剑化作一片青光,将刀势尽数挡下。 “铛铛铛铛——”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 但李慕云越打越心惊。对方的刀法不算精妙,但每一刀都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力——不是吞噬灵力,而是吞噬“剑意”。他灌注在剑锋上的青罡真气,每次碰撞都会被吸走一丝,虽然微弱,但累积起来,他的剑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 更可怕的是,林墨的左眼。那块布条在战斗中脱落,露出暗金色的瞳孔。那瞳孔深处,此刻正映照着李慕云的剑招,仿佛在解析、复制、甚至……预判。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慕云厉喝,一剑逼退林墨,同时左手捏诀,激发了体内第一道保命剑意。 金丹中期的剑意,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炼气期修士神魂俱裂。一道淡金色的剑影从李慕云眉心射出,无视距离,直刺林墨识海。 这一剑,本该必杀。 但林墨左眼的暗金光点骤然炸开,瞳孔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如蛛网般覆盖了整个眼球。他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着剑影冲去,同时张开嘴—— 吞噬! 噬灵蛊在这一刻展现了真正的恐怖。它从林墨口中喷出一道暗金色的虚影,那虚影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蠕动的云雾,一口将淡金色的剑影吞下。 “嗤——” 如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剑影在暗金色云雾中剧烈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只持续了三息就彻底消散。云雾缩回林墨体内,噬灵蛊发出满足的震颤,反哺出的不再是浊气或血煞,而是一种精纯到极点的金色能量——那是李长风剑意的本质,被剥离了个人烙印后的纯粹剑道真意。 林墨浑身一震,皮肤表面的暗金色龙鳞纹路瞬间全部亮起,又在下一刻黯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剑道悟性在以恐怖的速度提升,但代价是……左眼彻底失去了视觉。 不是瞎了,是“看”的方式改变了。现在他眼中的世界,不再有色彩和形状,只有流动的“气”。灵气、煞气、死气、剑气……一切都化作了不同颜色的光流,在空间中蜿蜒流淌。 而在李慕云眼中,林墨的左眼此刻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一点纯粹的暗金。那漩涡正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灵气,甚至让他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都在不受控制地外泄。 “魔头!”李慕云终于慌了。他毫不犹豫地激发了剩下的四道剑意——全部! 四道淡金色剑影同时射出,从四个不同角度封死林墨所有退路。这是李长风留给他保命的底牌,四剑齐发,寻常金丹初期都要暂避锋芒。 但林墨依旧没有躲。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因为左眼的漩涡已经“看”清了四道剑影的轨迹、强度、甚至其中蕴含的李长风的剑道感悟。 暗金色的漩涡猛然扩张,将林墨整个人包裹其中。四道剑影刺入漩涡,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 李慕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而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林墨动了。 不是用刀,是用手。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李慕云。暗金色的漩涡中分出一缕细丝,如毒蛇般钻入李慕云胸口。 “呃啊——”李慕云惨叫。 他感到自己苦修多年的青罡真气正在被疯狂抽走,不,不止真气,连生命力、修为根基、甚至灵魂本源都在流逝。那种感觉,像是整个“人”在被从内到外地拆解、吞噬。 他想挣脱,但身体已不听使唤。想呼救,但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迅速干瘪、皮肤出现皱纹、黑发转白…… 三息后,李慕云变成了一具干尸,从马背上栽落,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暗金色细丝缩回林墨体内,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能量。噬灵蛊发出近乎欢愉的震颤,开始疯狂消化这次“盛宴”。但林墨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住——皮肤寸寸开裂,鲜血渗出,又在暗金色光芒中迅速愈合,再开裂,再愈合…… 他跪倒在地,七窍流血。左眼的漩涡逐渐缩小,最终恢复成暗金色的瞳孔,但瞳孔深处多了一道淡金色的剑纹——那是吞噬李长风剑意后留下的烙印。 远处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影蛛成功劫走了三辆囚车,铁钩老那边也杀光了护卫,正在收集战利品。但没有人过来查看林墨的状况——暗影堂的规矩,各人负责各人的任务,生死自负。 林墨挣扎着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血。左眼的视觉正在缓慢恢复,世界重新有了色彩,但多了许多之前看不见的东西:空气中飘浮的灵气尘埃,尸体上正在消散的生命印记,甚至能隐约看见每个人体内灵气流动的轨迹。 这是吞噬李长风剑意后获得的能力——“灵视”的进阶,或许可以称为“观气术”。 他看向那三辆囚车。囚笼已被破开,里面的人正被暗影堂成员拖出来。大多是衣衫褴褛的凡人,但其中有一个女子,虽然同样狼狈,眼中却有着不同于凡人的神采。 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面容清秀,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手——十指修长,皮肤下隐隐有淡蓝色的光晕流动。那是水灵根觉醒的特征,而且纯度不低。 少女似乎感应到了林墨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墨左眼的暗金光点微微跳动,他“看”见了少女体内异常复杂的灵气结构:不止有水灵根,还有木、火、土三种属性的微弱气息,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暗金色,与他体内的噬灵蛊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少女的眼神先是惊恐,随即变为困惑,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暗影堂成员粗暴地拖走了。 “该撤了。”影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墨转头,发现影蛛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她的银色面具上溅了几滴血,但气息平稳,显然刚才的战斗对她来说很轻松。 “你杀了李慕云。”影蛛说,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警告,“李长风会发疯的。” “那就让他来。”林墨的声音因喉咙受伤而嘶哑。 影蛛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只是扔过来一个小瓶:“疗伤药。上车,我们只有一刻钟时间撤离。” 林墨接过药瓶,蹒跚着走向其中一辆马车。临上车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李慕云的尸块。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内门弟子,如今只是一堆破碎的枯骨。 他掀开车帘,坐了进去。车内已有一个囚犯——正是那个双手有淡蓝色光晕的少女。 马车开始颠簸前行。林墨闭目调息,同时用新获得的“观气术”内视自身。吞噬李慕云带来的能量太庞大了,噬灵蛊正在全力消化,但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完全吸收。而左眼那道淡金色剑纹,似乎在与噬灵蛊缓慢融合,形成某种新的平衡。 “你体内的蛊虫……”少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它很饿,对吗?” 林墨睁开眼,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车厢中泛着微光。 少女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他的目光:“我能感觉到。它在吞噬你,也在渴望吞噬……我体内的东西。” “你体内有什么?” 少女沉默了片刻,抬起双手。淡蓝色的光晕在掌心凝聚,化作两团柔和的水光。但在水光深处,隐约可见三道不同颜色的细丝——青色的木、红色的火、黄色的土。 “玄天宗在我体内移植了四种灵根碎片。”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痛苦和愤怒,“他们想培育‘四象灵体’,但试验失败了,我随时可能灵力暴走而死。” 她顿了顿,看向林墨的左眼:“但你体内的蛊虫,能吞噬、融合不同属性的灵力。如果你愿意帮我取出那些灵根碎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关于噬灵蛊,关于界域裂缝的秘密。” 马车外,黑风岭的雾气正在散去。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峡谷中满地的尸体和血迹。 而在车厢内,一场新的交易,正在悄然开始。 第24章 考核者的莫名疲软 暗影堂地下的静室里没有光,只有墙壁上刻着的暗红色符文散发出微弱的热量。林墨盘膝坐在石床上,左眼的暗金光点缓慢旋转,瞳孔深处的淡金色剑纹与血色蛛网交织,将他的视野切割成诡异的碎片。 他能“看见”自己体内的状况——一团混乱。 噬灵蛊吞噬了李慕云的青罡真气、李长风的五道剑意、以及那少女体内四种属性的灵根碎片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饱胀”状态。它不是消化不了,而是这些能量属性相冲,彼此冲突,在丹田中形成了一场微型风暴。 青色的玄天宗真气与暗金色的浊气互相侵蚀,淡金色的剑意试图斩碎一切,四色灵根碎片则像四处乱窜的流星,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林墨用尽全部心神,才勉强维持住这些能量的平衡,不让它们彻底爆发。 代价是,他表面的修为在急剧下跌。从炼气二层跌回炼气一层,又从炼气一层跌落到炼体巅峰——十命之约带来的修为提升,几乎全部被用来镇压体内的混乱。 更糟糕的是,左眼的“观气术”因此变得极不稳定。他看出去的世界时而是纯粹的能量流动,时而又恢复正常,两种视角快速切换,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好几次在静室中行走时,他都因为视角突然切换而撞上墙壁。 “这就是吞噬太多、太杂的代价。”影蛛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银色面具在暗红符文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知道会这样?”林墨没有睁眼,声音因痛苦而嘶哑。 “噬灵蛊的本质是‘吞噬’和‘转化’,但转化需要时间,也需要合适的‘容器’。”影蛛缓步走进静室,手中托着一枚暗金色的圆珠,“你的四绝阴体能容纳蛊虫,但容纳不了这么多异种能量。它们在你体内打架,而你只是战场。” 她将圆珠放在石床边:“这是‘养蛊皿’,能暂时收纳多余的能量。你引一缕进去,减轻身体的负担。” 林墨睁开眼,看向那枚圆珠。灵视下,圆珠内部有无数细小的漩涡,正在缓慢旋转。它确实能储存能量,但圆珠深处,他看见了一道极其隐晦的印记——那是影蛛的神魂烙印。一旦能量存入,就会被标记,甚至可能被她远程操控。 “不必。”林墨拒绝,“我能处理。” “逞强会死。”影蛛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李长风已经知道李慕云的死讯了。三天后,他会亲自带人来黑风寨讨要说法。到时候寨主需要有人出面‘解释’——而你这个凶手,是最好的解释。” 林墨心中一凛:“寨主要把我交出去?” “不一定。”影蛛在石床边坐下,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林墨,“如果你能在三天内恢复修为,甚至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价值大于得罪玄天宗的代价,寨主或许会保你。但如果你一直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三天……”林墨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我需要更多的能量,更纯粹的能量,来让噬灵蛊完成转化。” “比如?” “龙血草,或者类似的、来自界域裂痕的高纯度能量。” 影蛛沉默了片刻。她从怀中取出一小截暗金色的根茎,只有手指长短,表面布满龙鳞状的纹路,散发着与噬灵蛊同源的气息。 “这是‘龙血根’,禁地深处母树的根须碎片,比龙血草珍贵百倍。”她将根茎放在林墨手中,“它能帮你调和体内的异种能量,但代价是……你会更依赖界域裂痕的能量,更远离‘人’的范畴。” 根茎入手温热,像活物般微微脉动。噬灵蛊立刻兴奋起来,发出近乎贪婪的悸动。 “你的目的是什么?”林墨抬头,暗金色的瞳孔直视影蛛的竖瞳,“给我蛊虫,给我龙血根,救我,又把我推向深渊。你到底想让我变成什么?” 影蛛缓缓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布满了细密的黑色血管纹路,像是皮肤下有无数虫子在爬行。更骇人的是她的右眼——那不是眼睛,而是一个空洞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暗金色的光芒,与林墨左眼的光点一模一样。 “我想让你变成……”影蛛的声音变得空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打开那道门的钥匙。” 她重新戴上面具,起身离开:“三天。要么成功,要么成为祭品。” 静室重归寂静。林墨握着龙血根,感受着其中磅礴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能量。他能感觉到,一旦吞下这东西,他将再无回头路。 但回头路,早就不存在了。 从村老将噬灵蛊植入他体内的那一刻,从祠堂被焚毁的那一刻,从他目睹玄天宗屠村却无能为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林墨将龙血根放入口中。根茎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滚烫的暗金色洪流,冲入丹田。 噬灵蛊疯狂了。 它不再小心翼翼地转化异种能量,而是张开无形的口,将青罡真气、剑意、四象灵根碎片、还有龙血根的能量全部吞下。不是慢慢消化,是粗暴地碾碎、混合、再重组。 林墨感到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搅动。皮肤下的暗金色龙鳞纹路全部亮起,像烧红的烙铁,将石床都烫得冒烟。左眼的暗金光点炸开,视野彻底化为一片纯粹的能量海洋——他再也看不见物质世界,只能看见能量的流动、碰撞、融合。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剧痛逐渐平息时,林墨发现丹田中的风暴已经停止。所有异种能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暗金色的、缓缓旋转的雾气。雾气中心,噬灵蛊正在结茧——不是普通的茧,而是一个半透明的、内部有无数细密符文流转的暗金色光茧。 而他的修为……跌落到炼体三层。 比刚进黑风寨时还弱。 但林墨能感觉到,这种虚弱只是表象。一旦蛊虫破茧而出,他的实力将迎来质的飞跃。而左眼的“观气术”虽然暂时失去——因为所有能量都被封印在茧中——但他获得了另一种能力:对能量的“绝对敏感”。 现在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清晰感知到周围十丈内所有能量的流动。静室外,两个暗影堂成员正在交谈,他能“听”见他们体内气血的流动,甚至能判断出他们的修为和功法属性。 “考核的时间到了。”影蛛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墨睁开眼。视野恢复了正常,但左眼的暗金光点消失了——不是消失,是融入了整个瞳孔。现在他的左眼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眼睛,只是偶尔在特定角度光线下,会闪过一抹暗金。 “我准备好了。” 走出静室,地下大厅里已聚集了二十余人。都是暗影堂的成员,大多是炼气中期,少数几个是炼气后期。他们看见林墨时,眼神各异——有好奇,有不屑,有警惕。 铁钩老站在大厅中央,手中握着一卷名册:“今日考核,内容很简单:进入‘幻杀阵’,撑过一炷香时间。撑过的,继续留在暗影堂;撑不过的,去尸房报道。” 幻杀阵。林墨听说过这东西,是黑风寨用来训练杀手的特殊阵法,能幻化出各种敌人,从凡人到修士,从妖兽到鬼物。阵法会根据入阵者的实力调整难度,传闻曾有炼气巅峰的修士在里面被活活吓疯。 “第一个,林墨。”铁钩老点名。 人群中响起轻微的骚动。按理说新人该排在最后,但铁钩老显然有意为之。 林墨平静地走到大厅中央的传送阵上。脚下符文亮起,眼前景象瞬间模糊。 再清晰时,他已置身一片荒原。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地面龟裂,远处有扭曲的枯树在风中摇晃。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硫磺味。 “考核开始。”铁钩老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像神祇的宣判。 第一波敌人出现了——是三个玄天宗外门弟子,都是炼气三层,与林墨现在的表面修为相当。他们持剑冲来,剑招凌厉,配合默契。 若是之前的林墨,杀他们易如反掌。但现在,他的修为只有炼体三层,而且噬灵蛊在结茧,无法动用任何特殊能力。 只能靠肉身。 林墨拔出断念刀。刀身在暗红天空下泛着幽蓝的光,但已没有之前的威势。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基础炼体术》中的招式,迎了上去。 “铛!” 刀剑碰撞,林墨被震退三步,虎口发麻。三个弟子趁势围攻,剑光如网。 但林墨没有慌。他虽然修为大跌,但战斗经验还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动作。不是用眼睛看,是用那种新获得的对能量的绝对敏感。 他能感知到对方体内灵气的流动轨迹,从而预判出剑招的变化;能感知到肌肉的发力方式,从而判断攻击的落点;甚至能感知到他们呼吸的节奏,找到最薄弱的时刻。 于是,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炼体三层的少年,在三个炼气三层修士的围攻下,不但没有迅速落败,反而像泥鳅般滑溜。他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反击都打在对方最难受的位置。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三个玄天宗弟子的攻势越来越乱,破绽越来越多。 三分钟后,第一个弟子因用力过猛导致气息紊乱,被林墨一刀划破手腕,长剑脱手。 五分钟后,第二个弟子被自己的剑招反噬,震伤了经脉。 七分钟后,第三个弟子在追击时踩进地面的裂缝,踉跄跌倒,被林墨一刀断喉。 第一波,过。 但幻杀阵不会给喘息的机会。第二波敌人立刻出现——这次是五个炼气四层的黑风寨匪徒,而且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手。 林墨开始受伤。左肩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后背挨了一记重击,肋骨可能断了;右腿被暗器擦过,血流如注。 但他依旧在坚持。不是用修为,是用意志,用那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炼出的本能。每一次受伤,他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姿势,减少伤害;每一次濒临绝境,他都能找到一线生机,险死还生。 天空中的铁钩老看得眉头紧皱。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林墨的真实修为只有炼体三层,按理说早该死了。但这小子……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继续战斗。 更诡异的是,铁钩老能感觉到,林墨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不是修为的恢复,是更深层的东西——像是沉睡的凶兽,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第三波敌人出现时,是一头炼气五层的“腐牙狼王”。这是林墨在兽栏养过的妖兽的强化版,体型更大,獠牙更长,毒液更烈。 狼王扑来的瞬间,林墨知道自己挡不住。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战胜这种级别的妖兽。 但就在狼牙即将咬碎他喉咙的刹那—— 丹田中的暗金色光茧,裂开了一道缝。 不是破茧,是泄出了一丝气息。 仅仅一丝。 狼王突然僵住,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转身就逃。不是被打败,是被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吓退了。 林墨跪倒在地,大口喘息。左眼的瞳孔深处,那抹暗金一闪而逝。 天空中的声音沉默了很久。 “考核通过。”铁钩老最终宣布,“但林墨,你需要解释一下……刚才那是什么?” 传送阵再次亮起,林墨回到大厅。所有暗影堂成员都看着他,眼神从之前的不屑变为惊疑,甚至恐惧。 刚才在幻杀阵中的最后一幕,所有人都通过水镜看到了。炼气五层的腐牙狼王,被一个炼体三层的小子……吓跑了? 这不合常理。 林墨擦了擦嘴角的血,平静地回答:“可能那狼王,刚好肚子疼。” 没人笑。 铁钩老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在名册上画了个勾:“回去养伤。三天后,有任务。” 林墨转身离开大厅。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如针般刺来。 他知道,自己体内的秘密,藏不住了。 但更让他担忧的是,丹田中的光茧,刚才那一下泄露气息,不是偶然。是茧中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而他,可能控制不住。 回到石屋,林墨锁上门,盘膝坐下。内视丹田,光茧表面的裂缝已经愈合,但茧内的脉动明显加快了。 像是心跳。 像是一个新生命,正在孕育。 而那个生命,是他,又不是他。 窗外,黑风寨的夜晚依旧喧嚣。但在某个更高的地方,寨主正站在塔楼顶端,俯视着整个寨子。他手中握着一枚暗金色的鳞片,鳞片上倒映着林墨石屋的影像。 “钥匙……”寨主喃喃自语,“终于开始转动了。” 他将鳞片抛向空中。鳞片化作一道暗金光,没入夜空,朝着玄天宗的方向飞去。 三天后,李长风会来。 而那时,林墨体内的东西,也该成熟了。 第25章 蒙混过关 暗影堂的地牢比尸房的寒冰窖更冷。不是温度的冷,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来自无数冤魂哀嚎的阴冷。林墨被铁链锁在石壁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头顶只有一盏油灯,灯油是暗红色的,燃烧时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铁钩老没有拷问他,只是把他锁在这里,每隔两个时辰来看一次,每次只问同一个问题: “幻杀阵里,你做了什么?” 林墨每次都回答:“我什么都没做,是那狼王自己逃了。” 铁钩老不信,但也没有用刑。他只是盯着林墨,用那只独眼,像屠夫审视待宰的牲畜。林墨能感觉到,铁钩老在用某种秘法探查他的身体,不是查修为,是查更深层的东西——魂魄、根骨、甚至命格。 好在噬灵蛊结茧后,将一切异常都封在了茧内。此刻的林墨,表面上就是个普通的炼体三层修士,丹田空空如也,经脉脆弱不堪,唯一的特殊就是左眼偶尔闪过的暗金。 但铁钩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第二日黄昏,他带来了一个人——那个双手有淡蓝色光晕的少女。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衣,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多了几分麻木。 “她叫阿水。”铁钩老说,“玄天宗试验的幸存者,体内有移植的四象灵根碎片。她说你能感应到这些碎片,甚至能……吸收它们。” 林墨心中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铁钩老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那我们来做个试验。” 他解开阿水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暗红色的印记。那印记形似符文,中心有细微的光芒在流动,是四种颜色交织——青、红、黄、蓝。 “这是灵根移植的‘锚点’。”铁钩老指着印记,“玄天宗的修士就是通过这个来控制试验品,必要时引爆灵根,毁尸灭迹。但阿水说,你体内的蛊虫能吞噬这个印记,还能吸收其中的灵根碎片。” 他看向林墨:“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信你是靠某种特殊体质吓退了狼王,而不是隐藏了实力。如果做不到……”铁钩老抽出腰间的铁钩,钩尖泛着幽蓝的光,“我就挖出你的眼睛,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阿水低着头,不敢看林墨。但林墨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期待。她希望他能做到,希望他能取出那些折磨她的灵根碎片。 林墨沉默片刻,抬起头:“我试试。” 铁链被解开,但脚腕上多了两个黑色的镣铐——那是封灵锁,能压制修士的灵力运转。林墨被带到阿水面前,两人相距三尺。 “开始吧。”铁钩老退到阴影里,但独眼死死盯着。 林墨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按在阿水锁骨下的印记上。入手温热,能感觉到四种属性的灵根碎片在印记中冲撞,像是被困的野兽。 他闭上眼,尝试调动丹田中的噬灵蛊。但光茧毫无反应,依旧在沉睡。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那种新获得的“能量感知”,去探查印记的结构。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印记上时,左眼的暗金光点自动亮起——不是破茧而出的蛊虫,而是蛊虫在结茧过程中散逸出的一丝气息,融入了他的瞳孔。这丝气息顺着视线,钻入印记中。 印记猛地一震。四种颜色的光芒大盛,但在暗金色气息的压制下,它们迅速黯淡。林墨能“看见”,那丝暗金色的气息在印记中穿梭,像最高明的盗贼,悄无声息地解开了玄天宗布下的层层禁制。 整个过程只用了三息。 当最后一道禁制被解开时,四种灵根碎片失去了束缚,开始暴走。阿水痛苦地**,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青筋暴起,像是要炸开。 但林墨没有停。他控制着那丝暗金气息,将四种碎片一一包裹、剥离、然后……吸收。 不是吸入自己体内,是吸入左眼。 暗金色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漩涡。青、红、黄、蓝四色碎片被漩涡吸入,消失不见。而林墨的左眼,瞳孔边缘多了四道极细微的纹路——青色的木纹、红色的火纹、黄色的土纹、蓝色的水纹。 阿水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她锁骨下的印记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淡粉色的疤痕。 “成……成功了……”她虚弱地说,眼中第一次有了光,“那些碎片……真的被取出来了……” 阴影中的铁钩老走了出来。他盯着林墨的左眼,看了很久。最终,他点了点头。 “你的眼睛……”铁钩老缓缓说,“不是普通的蛊虫附体。是蛊虫与你的魂魄、肉身深度融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灵瞳’。这种灵瞳能看穿能量结构,能吸收特定属性的灵力,甚至可能……能复制对方的功法。” 他顿了顿:“幻杀阵里的狼王,不是被你吓跑的,是被你眼中散发出的、来自更高阶妖兽的‘威压’震慑了。虽然你修为低,但灵瞳的本质,让它误以为你是更强大的掠食者。” 这个解释很合理,也正好掩盖了噬灵蛊结茧的秘密。林墨顺着话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遗弃之原醒来后,左眼就变成了这样。” “遗弃之原……”铁钩老若有所思,“靠近界域裂痕的地方,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寨主年轻时也在那里得到过机缘。” 他给林墨解开封灵锁:“你通过了测试。但记住,灵瞳的事不要对外人说。在黑风寨,特殊意味着价值,也意味着危险。” “我明白。” “回去准备吧。明天开始,你要正式执行暗影堂的任务。”铁钩老扔过来一块黑色令牌,“这是你的任务牌,第一个任务已经发布了。” 林墨接过令牌。牌子上浮现出一行小字:三日内,潜入玄天宗外门弟子聚居区“青竹苑”,窃取《玄天剑诀》炼气篇完整图谱。 他心中一凛。玄天宗外门,那是李长风的地盘。而《玄天剑诀》,正是李慕云生前修炼的功法。 “为什么是我?”林墨问。 “因为你有灵瞳,能看穿禁制,能快速记忆功法图谱。”铁钩老说,“而且……你杀了李慕云,玄天宗外门现在警戒森严,普通暗影堂成员根本进不去。但你可以伪装成杂役——你身上没有黑风寨的煞气,只有遗弃之原的浊气,正好符合那些被玄天宗‘收容’的难民的特征。” 确实。自从噬灵蛊结茧后,林墨身上的血煞之气几乎消散殆尽,只剩最原始的浊气——那是遗弃之原居民特有的气息。 “如果被发现呢?” “那你就死在那里。”铁钩老转身离开,“暗影堂不会承认你的身份。” 地牢里只剩下林墨和阿水。少女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林墨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 “各取所需。”林墨收起任务牌,“你现在自由了?” 阿水苦笑:“黑风寨没有自由。铁钩老说,我体内灵根碎片虽除,但‘锚点’的结构还在,可以植入新的东西。他让我去丹房,说是四当家需要助手。” 四当家。林墨想起那个在血池旁看书的儒生。阿水去丹房,恐怕凶多吉少。 但他没有多说。在黑风寨,每个人都自身难保。 “保重。”林墨转身离开。 回到石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墨锁上门,盘膝坐在床上,内视丹田。 光茧依旧在缓慢脉动,但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吸收四象灵根碎片后,茧表面多了四道极淡的彩色纹路,像某种神秘的符文。 而左眼的瞳孔深处,那四道纹路也在缓缓旋转,带来一种奇异的感知——现在他即使不刻意运转,也能隐约感知到周围物体的“属性”。木质的桌子散发出微弱的青色,墙壁的石头是黄色,油灯的火焰是红色,空气中的水汽是蓝色。 “灵瞳……”林墨喃喃自语。铁钩老误解了,这不是什么灵瞳,而是噬灵蛊融合多种能量后,赋予他的一种新能力。但这样也好,至少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取出任务牌,再次看向那行小字。 潜入玄天宗外门,窃取《玄天剑诀》。 这是个陷阱,还是个机会? 如果成功,他能得到完整的玄天宗基础功法,对日后复仇大有裨益。如果失败……死在玄天宗手里,或许也是一种归宿。 但林墨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在大仇未报之前不想。 他摸了摸怀中的影遁石。这是影蛛给的保命之物,只能用一次。或许,该用在这趟任务上了。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 林墨躺下,闭上眼睛。左眼的四色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四颗不同颜色的星辰。 而在黑风寨最高的塔楼上,寨主正与影蛛对坐。 “他通过了测试。”影蛛说,“灵瞳已经觉醒,但噬灵蛊还在结茧。” “三天。”寨主端起茶杯,杯中不是茶,是暗金色的液体,“三天后,李长风会来要人。在那之前,必须让蛊虫破茧。” “《玄天剑诀》的任务,能刺激它吗?” “剑诀本身不能,但玄天宗外门的‘青罡炼魔阵’可以。”寨主眼中闪过诡异的光,“那座阵法专克邪祟,对噬灵蛊是剧毒也是补药。如果他能活着从阵法中出来,蛊虫必会提前破茧。” “如果他死在里面呢?” “那就说明,他不是我们要找的钥匙。”寨主放下茶杯,“再找下一个四绝阴体便是。遗弃之原虽荒凉,总还是能找到的。” 影蛛沉默片刻:“那个叫阿水的女孩……” “四当家会处理好。”寨主挥挥手,“去吧,盯着他。这次任务,我要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影蛛躬身退下。 塔楼里只剩寨主一人。他走到窗前,望向玄天宗的方向。夜空深处,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裂痕,又扩大了一分。 “快了……”他低声自语,“门就要开了。” 而在石屋中,林墨忽然睁开眼睛。 他感到左眼的四色纹路在剧烈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又像是……兴奋。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它们。 是玄天宗的方向。 任务还没开始,但博弈已经开始了。 第26章 《黑风拳》的粗糙拳谱 寅时的石屋只亮着一盏油灯。林墨盘膝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本薄册,封面上用粗黑的墨汁写着三个歪斜的大字:黑风拳。 册子很旧,纸张泛黄发脆,边缘有被虫蛀的痕迹。翻开第一页,没有前言,没有总纲,直接就是十二幅简陋的人形图。每幅图旁配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认,像是某个粗通文墨的匪徒在酒后随手记下的。 第一式:黑风扑面。图上的人影只有一个前冲的轮廓,配文是:“气沉脚,力发腰,拳出如风,直取面门。”没了。 第二式:鬼影缠身。人影画得像一团扭曲的烟雾,配文更简单:“步如鬼魅,身似游蛇,贴而不离,缠而不死。” 第三式:血煞贯骨。这式配了稍多的文字:“引血煞入拳,破皮穿肉,直透骨髓。慎用,每用一次,煞气蚀心三分。” 林墨一页页翻下去。后面九式分别是:腐骨爪、碎心肘、断肠踢、裂颅掌、剜眼指、抽筋手、剥皮式、剔骨法、最后是第十二式:绝命。 绝命式没有图,只有一行字:“以命搏命,十死无生。非绝境勿用。” 整本拳谱加起来不到五百字,配图粗糙得像孩童涂鸦,比《基础炼体术》还要简陋。但林墨能感觉到,这粗糙之下,藏着某种极其纯粹的东西——不是精妙的招式,不是深奥的道理,就是最原始、最直接的杀戮本能。 每一式都只攻不守,每一招都奔着要害,没有任何花哨的虚招,没有任何多余的技巧。黑风拳的核心只有两个字:杀人。 “这是寨主年轻时用的拳谱。”铁钩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一坛酒,“那时候黑风寨还没这么大,就是几十个流寇在山里抢食。寨主靠这套拳,杀了三十七个修士,抢了他们的功法,才慢慢建起现在的寨子。” 他将酒坛放在桌上,拍开泥封。酒气浓烈刺鼻,带着血腥味。 “寨主让我把这拳谱给你,还让我带句话。”铁钩老盯着林墨,“他说:‘练会前三式,够你在玄天宗外门保命。练会前六式,够你杀几个内门弟子。练会九式,金丹期下你可逃命。十二式全练会……’” 他顿了顿:“‘你就该死了。’” 林墨抬起头:“为什么?” “因为绝命式,是真的绝命。”铁钩老倒了碗酒,一饮而尽,“那不是招式,是燃烧一切——精血、魂魄、修为、寿命——换来的最后一击。用过之后,就算不死,也废了。” 他抹了抹嘴:“寨主说,让你练这拳,不是要你拼命,是要你明白一件事:在黑风寨,所有功法、所有力量、所有一切,最终都是为了杀人或者被杀。没有第三条路。” 林墨沉默着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行“以命搏命,十死无生”。他能想象出创出这一式的人,当时是何等绝望,又是何等决绝。 “我还有多久时间?”他问。 “两天。”铁钩老说,“后天子时,我会送你去玄天宗外围。你必须在那之前,至少练会前三式。” “两天……”林墨看着粗糙的拳谱,“足够了。” 铁钩老离开后,林墨没有立刻开始练拳。他先运转左眼的灵瞳,仔细“看”这本拳谱。 灵瞳之下,拳谱表面浮现出淡淡的血色纹路——那不是墨迹,是血迹。是创拳者在写下这些字时,手上沾的血渗入了纸张,经年累月后形成的印记。 更神奇的是,当林墨将心神沉入这些血纹时,脑海中竟浮现出模糊的影像: 一个赤膊的汉子在尸堆中练拳。没有章法,没有套路,就是最简单的冲、撞、抓、撕。他满身是伤,但眼神凶狠如狼,每一拳都带着必杀的决心。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他的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影像到此中断。但林墨能感觉到,那汉子练的,正是黑风拳的雏形。不是创造出来的,是杀出来的。 他合上拳谱,走到屋中央的空地。没有立刻按图练,而是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看到的影像。那汉子的动作在脑海中重现——不是招式,是那种“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意。 林墨开始动了。 没有刻意模仿图谱上的姿势,只是凭着感觉,一拳挥出。很慢,很拙,但拳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左眼的灵瞳自动运转。他能“看见”自己这一拳的轨迹——不是直线,是带着细微的弧度和震颤,像毒蛇扑击前的蓄势。肌肉的发力顺序、气血的流动路径、甚至拳锋带起的微弱气流,都在灵瞳下清晰可见。 第一遍,勉强有了雏形。 第二遍,开始调整细节。 第三遍,拳速加快。 当练到第十遍时,异变突生。 丹田中的暗金色光茧忽然一震。不是破茧,是分出了一丝极细的暗金色气流,顺着经脉流向右臂。气流所过之处,肌肉微微发烫,仿佛注入了某种原始的力量。 林墨下意识地挥出第十一拳—— “呼!” 拳风如刀,在石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不是靠蛮力,是靠那股暗金色气流带来的爆发。 他停下来,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下,暗金色的龙鳞纹路隐隐浮现,又在瞬间隐去。而左眼的瞳孔深处,那四道彩色纹路中的红色火纹,此刻微微发亮。 “这是……”林墨内视丹田。光茧依旧在缓慢脉动,但表面那四道彩色纹路中,红色的部分似乎亮了一分。 难道练拳能刺激灵根碎片的融合? 他继续练第二式:鬼影缠身。 这式侧重步法,要求身如鬼魅,难以捉摸。图谱上的步伐画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规律。但林墨没有纠结于图,而是再次沉入那种“意”——在尸堆中闪转腾挪,躲避攻击的同时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一次,丹田中的光茧分出了两丝气流:一丝暗金,一丝淡青。暗金的流入双腿,淡青的融入身法。 林墨的脚步开始变得诡异。看似向左,实则向右;看似后退,实则前冲。身影在狭小的石屋中拖出道道残影,甚至带起微弱的风声。 练到第二十遍时,他已经能在三步之内变换七个方向,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最省力、最难预测的位置。 左眼的青色木纹,也亮了一分。 第三式:血煞贯骨。 这式需要引血煞之气入拳。林墨现在身上没有血煞之气,噬灵蛊结茧后,连浊气都收敛了大半。但他有灵瞳,有那四道灵根纹路。 他尝试调动左眼的红色火纹。火纹微微一亮,分出一丝炽热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拳锋。 拳未出,拳锋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扭曲,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林墨对着墙壁挥出这一拳。 没有接触。拳锋在距离墙壁三寸处停下,但墙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拳印,深约半寸,边缘有熔化的痕迹。 “火灵根……”他收回拳头,看着那焦黑的印记。虽然不是血煞,但火灵根的破坏力似乎更直接、更暴烈。 而且,这一拳消耗极小。左眼的火纹只暗淡了少许,很快就恢复了。 林墨意识到,他可能找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不是按拳谱原样练,而是用灵根碎片的力量,去“模拟”甚至“强化”这些招式。 接下来的时间,他完全沉浸其中。 腐骨爪,用水灵根的阴柔寒意模拟,一爪抓出,石桌上留下五道冰霜指痕。 碎心肘,用土灵根的厚重沉稳加持,一肘撞在墙上,整面墙都震动了一下。 断肠踢、裂颅掌、剜眼指……一式式练下去,每一式都尝试用不同的灵根碎片去驱动,每一次都有新的感悟。 左眼的四色纹路交替闪亮,像是四颗星辰在缓慢旋转。 而当练到第九式“剔骨法”时,四色纹路第一次同时亮起。 青、红、黄、蓝四色光芒在左眼中流转,最终融合成一缕暗金色的光,顺着手臂涌入指尖。 林墨对着虚空一划。 没有声音,但指尖所过之处,空气被切开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缝,持续了三息才缓缓弥合。裂缝边缘,能看到细微的空间扭曲。 这一划,已经超出了“拳”的范畴,甚至超出了炼气期该有的能力。 林墨喘息着停下。浑身大汗淋漓,但眼中光芒明亮。他能感觉到,丹田中的光茧又震动了一下,表面四色纹路清晰了许多,茧的脉动也更有力了。 “还差三式……”他看着拳谱最后三页。 第十式:剥皮。要求以极快极巧的手法,在不伤血肉的情况下剥下敌人的皮。这一式需要精细到极致的控制力。 第十一式:剔骨。要求在战斗中精准剥离敌人的骨骼,同样需要恐怖的控制力。 第十二式:绝命。燃烧一切的最后一击。 林墨没有继续练。不是因为累,是因为他感到,以自己现在的境界,强练后三式会伤及根本。尤其是绝命式,那种“意”太过决绝,他现在还承受不起。 他收起拳谱,走到窗边。天已经蒙蒙亮,远处传来寨子苏醒的声音。 两天时间,他练会了前九式。虽然用的是取巧的方法,但实战威力应该不弱于原版。更重要的是,通过练拳,他对灵根碎片的掌控力大大增强,左眼的灵瞳也似乎更加敏锐了。 现在,他需要实战来检验。 而玄天宗外门,就是最好的试炼场。 林墨摸了摸怀中的影遁石和任务牌,又看了看桌上的黑风拳谱。 粗糙的拳谱,取巧的练法,危险的任務。 这就是他现在的路。 窗外,晨光刺破云层,照进石屋。林墨的左眼中,四色纹路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像是四颗等待着绽放的种子。 而在寨主府深处,寨主正看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林墨练拳的景象。 “九式……”他喃喃自语,“两天,练会九式。虽然是走捷径,但这悟性……不愧是四绝阴体。” 他身后,影蛛从阴影中浮现:“还要让他去玄天宗吗?以他现在的情况,可能会提前刺激蛊虫破茧。” “就是要刺激。”寨主转身,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平静的温床养不出凶兽。只有绝境,才能逼出真正的噬界蛊。而且……” 他看向窗外,看向玄天宗的方向。 “李长风也该付出代价了。杀了他最看重的侄子,只是利息。真正的账,等界门开启后,再慢慢算。” 影蛛躬身:“属下明白。” “去吧。盯紧他,但不要干涉。我要看看,这把钥匙,到底能打开什么样的门。” 晨光中,黑风寨开始新一天的杀戮与掠夺。 而林墨,也即将踏上新的战场。 粗糙的拳谱已经翻完,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27章 拳术练习的皮肉之苦 暗影堂的地下一层有个专门用来练功的石室,墙壁用整块的黑石砌成,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拳印、刀痕、还有暗红色的血渍。林墨走进时,里面已有七八个人在练功,都是暗影堂的成员,每人占着一小块地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中。 没有人交谈,只有拳脚破风声、兵器挥舞声、偶尔还有压抑的痛哼。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以及某种草药燃烧的刺鼻气味。 林墨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这里离墙壁最近,墙上正好有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可以当做拳靶。他脱下上衣,露出精瘦但线条分明的上身——皮肤表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最显眼的是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还有胸口几处暗红色的淤青,那是前两天练拳时留下的。 他站定,摆出黑风拳第一式“黑风扑面”的起手式。动作很标准,腰背挺直如枪,双脚一前一后,前脚虚点,后脚抓实。但当他开始运力时,问题出现了。 按照拳谱的要求,这一式需要将全身力量凝聚于拳锋,在极短时间内爆发。理论上很简单,但实际操作时,林墨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右臂的肌肉绷得太紧,导致出拳速度慢了半拍;腰部的扭转不够充分,力量传导不畅;脚步的配合更是生涩,前冲时重心不稳,差点自己摔倒。 第一拳打在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壁纹丝不动,反倒是林墨的拳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皱了皱眉,没有停,继续第二拳、第三拳…… 十拳之后,右手已经血肉模糊。骨节处的皮肤完全磨破,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每挥一拳都带来钻心的痛。但他依旧没有停,反而加快了频率。 不是自虐,是测试。 左眼的灵瞳全力运转,他能“看见”自己每一拳的力量流动轨迹:从脚底发力,经腿、腰、背、肩,最终汇聚于拳。轨迹清晰可见,但每到关节处就会出现滞涩,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痛,就是滞涩的表现。肌肉不适应这种发力方式,骨骼承受不住这种冲击,经脉更是因为能量流动不畅而产生撕裂感。 第二十拳时,右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第三十拳,整条手臂都麻木了,像是别人的肢体。但林墨咬着牙,继续挥出第三十一拳—— “够了。” 一只铁钩横过来,架住了他的拳头。铁钩老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独眼盯着林墨血肉模糊的手:“你这样练,手废了也练不出什么。” “那该怎么练?”林墨喘息着问,额头满是冷汗。 铁钩老没回答,而是走到墙边,用铁钩敲了敲墙壁。黑石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动,竟浮现出一个人形的光晕。 “这是‘练功靶’,寨主从某个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铁钩老说,“它能模拟不同境界修士的护体罡气,还能记录你的拳力、速度、发力角度。最重要的是……” 他退开一步:“它会反击。” 话音未落,人形光晕忽然动了。一拳轰出,直取林墨面门。 林墨本能地侧身闪避,但光晕的拳头在中途诡异地变向,还是砸在了他左肩——正是那道刀疤的位置。剧痛传来,旧伤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 “黑风拳不是对着死物练的。”铁钩老冷眼看着,“它是杀人的拳,要在厮杀中领悟。你刚才那三十一拳,全是错的。” 光晕继续攻击。动作不快,但每一招都直指林墨的破绽:重心不稳时攻下盘,气息紊乱时袭丹田,注意力分散时取要害。林墨狼狈地闪躲、格挡,但依旧挨了七八下,每一下都打在旧伤或要害上。 第三招,光晕一记肘击撞在林墨胸口。他喷出一口血,踉跄后退。但光晕如影随形,一记鞭腿扫向他的太阳穴。 这一下若是挨实,不死也残。 危急关头,林墨左眼的四色纹路突然同时亮起。不需要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不是黑风拳的招式,是更原始的东西:求生本能。 他放弃格挡,反而迎着鞭腿撞上去。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身体诡异地一扭,像没有骨头的蛇,从不可能的角度钻过光晕的手臂,同时右手并指如刀,刺向光晕的咽喉。 没有招式,只有杀意。 指尖刺入光晕的瞬间,光晕静止了。然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中。 铁钩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刚才那一下……是什么?” 林墨喘息着,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还在滴血,但刚才刺入光晕时,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不是靠招式,是靠那种“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意。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就是觉得,该这么打。” 铁钩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就是黑风拳的真意。招式是死的,杀意是活的。你之前练的三十一拳,都是在模仿招式,所以全是错的。刚才那一下,虽然不成章法,但有了杀意,所以成了。” 他走到墙边,再次敲击。墙壁上浮现出更多光晕,这次是三个。 “继续。”铁钩老说,“什么时候你能在三具练功靶的围攻下撑过一炷香,第一式才算入门。” 林墨抹去嘴角的血,站直身体。左眼的四色纹路缓缓旋转,身上的伤口在灵根碎片的微弱能量滋养下,正以缓慢但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看向那三个光晕,眼神变得冰冷。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是一种更纯粹的东西——狩猎者的眼神。 第一具光晕冲来。林墨没有躲,反而迎上去。在即将碰撞的瞬间,身体微微一偏,让过拳锋,同时右手如毒蛇般探出,不是用拳,是用指,刺向光晕的肘关节。 “咔嚓。”光晕的手臂扭曲,动作一滞。 第二具光晕从侧面袭来。林墨脚步一错,身影如鬼魅般滑到它身后,左手成爪,扣住后颈,右手并指,刺入后心。 第二具光晕消散。 第三具光晕已经冲到面前。林墨来不及躲闪,干脆不躲。他硬生生挨了一拳——打在右胸,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同时双手齐出,左手扣住光晕的手腕,右手五指成爪,插进光晕的面门。 三具光晕,全灭。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林墨跪倒在地,大口吐血。右胸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左手手腕脱臼,右手五指全部骨折。但他眼中却有光——那种明悟的光。 “原来如此……”他嘶哑地低语,“黑风扑面,不是拳法,是杀法。拳只是载体,杀才是目的。” 铁钩老走过来,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然后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倒出些黑色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药膏触体冰凉,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 “悟性不错。”铁钩老难得夸了一句,“但代价也大。你这样的打法,活不长。” “够报仇就行。”林墨咬牙站起,脱臼的手腕自己接了回去,发出清脆的“咔吧”声。 铁钩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只是指了指墙:“继续。第二式,鬼影缠身。这式练步法,你要在六具练功靶的围攻下,一炷香内不被击中一次。” 墙壁上,六个光晕同时浮现。 林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是放弃,是用左眼的灵瞳去“看”能量的流动——六具光晕的移动轨迹、攻击预兆、甚至它们之间的配合空隙。 然后,他动了。 身影如烟,在六个光晕间穿梭。每一步都踩在最刁钻的位置,每一次转向都恰到好处地避开攻击。不是快,是准;不是猛,是巧。 一炷香后,香炉里的香燃尽。 六个光晕全部静止。它们一炷香内攻击了上百次,但连林墨的衣角都没碰到。 林墨停下,浑身大汗,但眼神明亮。鬼影缠身,他练成了——不是靠苦练,是靠灵瞳的预判,加上那种在绝境中磨炼出的闪避本能。 “第三式。”铁钩老面无表情,“血煞贯骨。这次你要在攻击中,连续击溃九具练功靶,每具必须一击必杀,且攻击位置必须是骨骼最脆弱处。” 九具光晕浮现,排列成阵。 林墨没有立刻动手。他先运转左眼的红色火纹,炽热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拳锋。然后又调动蓝色水纹的阴柔寒意,包裹在火能量外围,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外寒内热,一旦打入敌人体内,冰火冲突,破坏力倍增。 这不是血煞,但效果可能更好。 他动了。 身影如鬼魅般穿过光晕阵,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拳击出。拳锋所过之处,光晕瞬间崩溃——不是被打散,是被从内部瓦解。 九拳,九具光晕全灭。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拳面皮肤焦黑龟裂,那是火能量反噬的痕迹;但内部骨骼完好无损,甚至有种被淬炼过的坚硬感。 血煞贯骨,与其说是引血煞入拳,不如说是用极端能量破坏敌人骨骼结构。而他现在拥有的四色灵根碎片,就是最好的极端能量源。 “可以了。”铁钩老说,“前三式你已入门。虽然走的是捷径,但效果不差。回去养伤,明天继续后六式。” 林墨点头,转身离开石室。 背后,铁钩老看着他的背影,独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走到墙边,伸手按在石壁上。墙壁表面浮现出一行行细密的文字——那是练功靶记录的数据。 拳力:炼气三层水平。 速度:炼气五层水平。 反应:炼气七层水平。 杀意:无法测量。 潜力:无法测量。 最后一栏,是四个鲜红的字:极度危险。 铁钩老抹去数据,转身离开。他知道,寨主要的就是这种危险。但看着那个少年在痛苦中挣扎、领悟、蜕变,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某种不安。 这种成长速度,这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真的能控制住吗? 石室外,林墨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回自己的石屋。每一步都带来全身的剧痛,但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左眼的四色纹路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皮肉之苦,他早就习惯了。 在遗弃之原饿肚子的时候,被玄天宗追杀的时候,在黑风寨挣扎求生的时候……痛苦是常态,活着才是奇迹。 而现在,痛苦成了他变强的养料。 回到石屋,他锁上门,盘膝坐在床上。没有立刻疗伤,而是取出那本粗糙的黑风拳谱,翻到第四式:腐骨爪。 图谱上的人影五指成爪,指尖有黑色的气流缠绕。 林墨闭上眼,开始模拟。左手的蓝色水纹亮起,阴寒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五指。指尖开始凝结冰霜,空气中弥漫起白雾。 他一爪抓向墙壁。 没有声音,但墙上留下五道深约一寸的指痕,边缘光滑如镜,像是被最锋利的冰刃切割。 第四式,成。 他没有停,继续第五式、第六式…… 夜深了,石屋里只有指尖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压抑的痛哼。 而在石屋外,影蛛站在阴影中,手中握着一枚暗金色的鳞片。鳞片表面倒映着屋内的景象。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钥匙在打磨自己,这是好事。 只要别在开锁之前,先碎了就行。 第28章 寨中废弃兵器堆 炼器坊后院的废料场,与其说是堆放废弃兵器的地方,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金属坟场。方圆三十丈的空地上,各式各样的断刀残剑、碎裂盾牌、破损铠甲堆积如山,高的地方足有三四丈。锈迹像褐色的苔藓,覆盖了每一件铁器的表面;某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经年累月后已变成近乎黑色的硬痂。 林墨在铁钩老的带领下走进这片坟场时,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血腥和某种腐臭混合的气味。几只秃鹫蹲在最高的兵器堆顶端,用喙梳理着羽毛,浑浊的眼珠冷冷俯视着下方。 “寨规允许正式成员在这里挑选一件兵器。”铁钩老用铁钩指了指四周,“但只能选一件,且必须是彻底损坏、无法修复的。完好的法器都登记在册,私拿者死。” 林墨点点头,目光扫过这些兵器残骸。左眼的灵瞳自动运转,视野中,整个废料场笼罩在一片灰黑色的“死气”中——那是无数兵器主人临死前的怨念、不甘、愤怒,经年累月后沉淀而成的煞气。 而在这些灰黑色的背景中,偶尔会闪过几点不同的微光:暗红色的血煞、淡金色的正气、幽蓝色的阴寒……那是某些特殊兵器残留的属性气息。 “你要找什么样的?”铁钩老问。 “能破玄天宗护体罡气的。”林墨说,“最好是剑或短刀。” 铁钩老沉默片刻,指向场地东北角:“那边是最近清理战场运回来的,大多是和玄天宗交战的战利品。你自己去挑,记住,只有一件。” 他转身离开,留下林墨一人在坟场中。 林墨走向东北角。这里的兵器堆相对较新,锈迹较少,甚至有些兵器上还沾着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他看见断成三截的玄天宗制式飞剑、被暴力撕开的护心镜、还有半块刻着云纹的玉佩。 他蹲下身,开始翻找。 第一件拿起的是柄短剑,剑身只剩下半尺,断口参差不齐。灵瞳下,剑内残留着一缕极淡的青光——玄天宗功法特有的气息。但这缕气太微弱,不足以破开完整的护体罡气。 第二件是根铁鞭,鞭身布满倒刺,尖端还挂着半片碎肉。这件兵器煞气浓重,但太重太笨,不适合潜入任务。 第三件、第四件、第五件…… 林墨翻了二十几件兵器,没有一件满意的。要么残存的气息太弱,要么属性不合,要么根本就是凡铁。 就在他准备扩大搜索范围时,左手忽然传来刺痛——不是伤口痛,是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龙鳞纹路在微微发烫。 他抬起左手,发现手背上那些纹路正发出极微弱的光,像呼吸般明暗交替。而纹路指向的方向,是兵器堆深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噬灵蛊在渴求什么。 林墨顺着感应走过去。那是个被半面破盾牌遮盖的小土堆,扒开盾牌,下面埋着一截焦黑的东西——不是金属,像是某种动物的角,但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片状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色光泽。 他挖出那截角。长约一尺二寸,粗如儿臂,一头尖锐,一头断裂。入手沉重,温度比周围空气低许多,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 灵瞳全力运转。 视野中,这截角内部流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一种是暗金色的、与龙鳞金同源的气息;另一种是深黑色的、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煞气。两种能量如两条毒蛇般互相缠绕、撕咬,却又被某种外力强行束缚在一起。 更让林墨震惊的是,这截角的断口处,竟然还残留着一丝……生命气息。不是活物的气息,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留下的印记,像是在说:此物未死,只是沉睡。 “这是‘黑龙角’。”影蛛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墨没有回头,但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完全没察觉到影蛛靠近,就像对方是凭空出现的。 “一种只生长在界域裂痕附近的异界植物,形态似角,质地如铁。”影蛛缓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那截角的表面,“传闻是‘噬界黑龙’脱落犄角的化石,但谁知道呢。这东西在黑风寨存了三十多年,没人能用。” “为什么?” “因为它会吞噬持有者的灵力,甚至生命力。”影蛛收回手,“寨主年轻时尝试炼化它,差点被吸干。后来几个炼器师想把它熔了重铸,结果熔炉炸了,死了三个人。最后只能扔在这里,当个镇煞的摆设。” 林墨握紧黑龙角。他能感觉到,左手的龙鳞纹路与角内的暗金色能量产生了共鸣,而噬灵蛊更是兴奋得几乎要破茧而出。 这东西,是为他准备的。 “我要这个。”他说。 影蛛面具下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你知道选它的后果吗?” “知道。” “不,你不知道。”影蛛摇头,“黑龙角不是兵器,是活物——或者说,曾经是活物的一部分。它会认主,会吞噬,会成长。如果它认可你,会成为你最强大的助力;如果不认可……你会变成它的养料。”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暗金色的鳞片,放在黑龙角上。鳞片与角接触的瞬间,两者同时发出微光,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在互相问候。 “这是黑龙角脱落时带下的一片逆鳞。”影蛛说,“如果你决定要它,就用这枚鳞片为引,以血为契,完成认主仪式。但记住,一旦开始,就不可逆。” 林墨接过鳞片。入手冰凉,表面光滑如镜,能照出他蒙着布条的左眼。 “仪式要怎么做?” “找个安静的地方,割开掌心,让血浸透鳞片和角。”影蛛的声音变得缥缈,“然后呼唤它的名字——如果它愿意回应,自然会告诉你它的真名。如果听不见……就准备后事吧。”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对了,如果你成功认主,三天后的任务或许能活着回来。如果失败,倒也省事,不用去玄天宗送死了。” 脚步声渐远。 林墨握着黑龙角和逆鳞,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没有回石屋,他直接去了那处废弃矿洞。这里够隐蔽,够安静,而且洞壁深处那些吸收了浊气和龙鳞金能量后长出的暗金色嫩芽,此刻正微微摇曳,像是在欢迎黑龙角的到来。 林墨盘膝坐下,将黑龙角横放在膝上,逆鳞置于角尖。然后拔出断念刀,在左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血涌出来,滴在逆鳞上。 暗金色的鳞片如海绵般吸收着鲜血,表面泛起诡异的红光。当鲜血浸透整片鳞时,它开始融化,化作一滩暗金色的液体,顺着黑龙角的纹路流淌。 角表面的鳞片状纹路,在液体流过时一一亮起。先是角尖,然后是中部,最后是断口处。当所有纹路都亮起时,整截黑龙角散发出耀眼的暗金色光芒,将整个矿洞映照得如同白昼。 林墨感到左手的伤口处传来剧烈的吸力。不是鳞片在吸血,是黑龙角在通过逆鳞转化的血液,与他建立联系。 他闭上眼睛,用心神去感应。 起初只有一片黑暗。然后,黑暗深处,亮起两点暗金色的光——那是一双眼睛。巨大的、冷漠的、充满古老威严的眼睛。 眼睛注视着他。 一个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响起,不是语言,是某种更原始的意念: “四绝阴体……噬界蛊的容器……你配吗?” 林墨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意志传递过去:我需要力量,需要复仇,需要撕碎一切伪善的面具。 那双眼睛继续注视着他。许久,又一道意念传来: “吾名‘噬’,曾吞三千界,噬百万灵。今只剩一角残存,封印于此。” “你若愿承吾道,为吾收集‘食粮’,助吾重聚真身,吾可暂为你所用。” “但记住:噬道无情,以万物为食。终有一日,你亦可能成为吾之食粮。” 声音消失,那双眼睛缓缓闭合。 林墨睁开眼,发现膝上的黑龙角已完全变了模样。原本焦黑的表面褪去,露出下方暗金色的本体;断口处长出了新的尖端,虽然只有半寸,但锋利异常;最神奇的是,角的表面那些鳞片状纹路,此刻正缓慢地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 他伸手握住角身。 入手不再是冰凉,而是温润,像握住了一截活物的骨骼。他能感觉到角内部那两条纠缠的能量——暗金的吞噬之力和深黑的毁灭煞气——此刻都温顺下来,听从他的意志调动。 心念一动,角的尖端延伸出一尺长的暗金色刃芒,无声无息地切开了面前的石块,如同切豆腐。 再一动,刃芒收回,角身恢复原状。 林墨站起身,试着挥舞了几下。黑龙角比他想象的轻,但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他在操控角,是角在引导他的动作。 他对着洞壁一刺。 没有声音,但角尖没入石壁半尺,周围的岩石瞬间化为齑粉,不是碎裂,是湮灭——被吞噬了。 “好。”林墨收角,眼中闪过满意的光。 这件兵器,够用了。 他将黑龙角藏在袖中——不知为何,角身能随着他的心意略微变化形态,此刻缩成一尺长短,刚好能藏在袖管里而不被发现。 离开矿洞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墨回到石屋,开始为三天后的任务做最后准备。 断念刀要带着,作为明面上的兵器;黑龙角是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影遁石贴身藏好,那是最后的逃生手段;疗伤药、解毒丹、还有从尸房顺来的几样小物件,都一一检查,分门别类放好。 最后,他取出那块任务牌。 牌子上那行小字依旧清晰:窃取《玄天剑诀》炼气篇完整图谱。 这任务九死一生,但有了黑龙角,或许……有了一线生机。 窗外传来更鼓声,戌时了。 林墨吹灭油灯,躺到床上。左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疤痕,形状与黑龙角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袖中的黑龙角在微微脉动,像是活物的心跳。 而丹田中的光茧,此刻也加快了脉动频率,像是在回应。 两种来自异界的存在,在他体内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三天后,玄天宗外门。 他来了。 第29章 生锈铁剑的微光 玄天宗外门设在“青竹岭”,是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青瓦白墙隐在成片的翠竹间,乍看颇有几分仙家气象。山脚处立着丈许高的牌坊,上书“玄天正道”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林墨站在岭下一处隐蔽的树丛里,已经换了身装扮——粗布短衫,草鞋,背上背着个破旧的竹筐,里面装着几捆新采的草药。脸上抹了层薄薄的黄泥,遮住了过于白皙的肤色,左眼的布条换成了一条脏兮兮的灰色布带,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采药少年。 这是他离开黑风寨的第三天。按照计划,他伪装成从遗弃之原逃难来的孤儿,在青竹岭外围采药时“偶然”被玄天宗外门弟子发现,以“身世清白、略通草药”为由收为杂役。 计划前半段很顺利。两个巡山的玄天宗外门弟子发现了他,检查了竹筐里的草药,又用探灵盘测了他——盘上指针在“炼体三层”的位置微微颤动,没有邪气,只有遗弃之原特有的浊气。 “倒是块不错的材料。”年长些的弟子打量着林墨,“正好药园缺人手,带回去吧。按规矩,先安置在‘清心院’,观察三个月。” 清心院是玄天宗安置外来人员的地方,位于青竹岭最外围,是个三进的院落。林墨被领到时,院里已有二十几个“材料”——有被掳来的凡人,有投靠的散修,也有像他这样被“收容”的难民。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灰色短衫,胸前绣着个小小的“清”字。 管事的是个炼气五层的中年修士,姓孙,长着双三角眼,看人时总带着审视的目光。他简单登记了林墨的信息,扔过来一块木牌:“丙字七号房,三人一间。每日辰时到药园劳作,酉时收工。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清心院范围,违者重罚。” 丙字七号房在院子的最角落,是个不到十丈见方的小屋,摆着三张简陋的木床。林墨进去时,另外两人都不在。他选了靠窗的床,放下竹筐,开始打量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墙壁是普通的青砖,地面铺着石板,墙角有蜘蛛网。窗棂上的木料已经腐朽,透风。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杂役房间。 但林墨的左眼,看见了别的东西。 灵瞳全力运转下,墙壁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淡青色符文——那是玄天宗的监视法阵,不仅能监控屋里人的一举一动,还能探测灵力波动。地面石板下埋着预警禁制,一旦有人试图挖地道,立刻会触发。连窗棂的木料里,都嵌着几根细如发丝的“探灵针”,专门检测是否有邪祟气息进出。 整个清心院,就是个装饰精美的囚笼。 林墨不动声色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假装休息。袖中的黑龙角传来微弱的脉动,角内的暗金色能量自动运转,在他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屏障,隔绝了那些探灵针的探测。 一个时辰后,房门被推开。两个青年走了进来,都穿着灰色短衫,胸前绣着“清”字。走在前面的个子高瘦,脸色苍白;后面的矮胖些,左脸上有道疤。 “新人?”高瘦青年瞥了林墨一眼。 “是。今天刚来的。” “叫什么?” “墨。” “就一个字?”矮胖青年咧嘴笑了,“倒省事。我叫王五,他叫李四。咱们这屋就三人,规矩简单:别惹事,别乱跑,别偷东西。其他的,听孙管事的。” 林墨点点头,没多问。他能感觉到,这两人体内都有微弱的灵力波动——都是炼体四五层的水平,应该是被玄天宗看中但还没正式收为外门弟子的“预备役”。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从对话中林墨得知,清心院的杂役分三等:甲等是已确定有灵根、正在接受基础培训的预备弟子;乙等是表现良好、有望被收为外门弟子的;丙等就是他们这种,要么资质平平,要么来历不明,用来干粗活的。 “咱们丙等的,主要就是给药园浇水、除草、抓虫。”王五盘腿坐在床上,“活不重,但枯燥。不过有个好处——药园紧挨着‘藏经阁’的外围,偶尔能听见里面师兄们讲经,偷学一两句口诀。” 藏经阁。林墨心中一动。那正是《玄天剑诀》存放的地方。 “能进去吗?”他状似随意地问。 李四嗤笑:“想什么呢?藏经阁有内门师兄轮值,门口设了‘问心阵’,非玄天宗弟子靠近三丈内就会被阵法攻击。咱们这种丙等杂役,连阁楼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不过……”王五压低声音,“我听说,藏经阁每月十五会清点典籍,那时候会从杂役中抽调人手去打扫卫生。要是能被选上,说不定能瞥见几眼功法图谱。” 每月十五,还有九天。 林墨记下这个信息。他只有三天时间,等不到十五。但打扫卫生的机会,或许能创造。 第二天辰时,所有丙等杂役在院中集合。孙管事点名后,分配任务。林墨被分到药园东区,负责照料一片“清心草”——那是炼制清心丹的主药,对平复心魔、净化浊气有奇效。 药园很大,分成数十个区域,种着不同种类的草药。东区紧挨着一片竹林,竹林深处能看见一座三层阁楼的飞檐——正是藏经阁。 林墨提着水桶,一边给清心草浇水,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药园里有四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在巡视,每人腰间都佩着长剑,步伐沉稳,眼神锐利。更远处,藏经阁门口站着两个内门弟子,身着青色道袍,气息凝实,至少是炼气七层以上。 硬闯不可能。只能智取。 浇完水,他开始除草。蹲在田垄间时,左眼的灵瞳悄无声息地运转,扫视着藏经阁外围的防御。 阁楼周围笼罩着三层阵法:最外层是预警阵,任何非玄天宗弟子靠近都会触发;中间是困阵,一旦闯入会被困住;最内层是杀阵,威力不详,但灵瞳能看见阵中流动的凌厉剑气。 而在阁楼本身,每扇窗户、每道门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禁制。更麻烦的是,林墨能“看见”阁楼内部有数道强大的气息在流动——那是镇守藏经阁的长老,至少是筑基期。 正观察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在看什么?” 林墨心中一凛,但动作不停,继续拔草:“看那些师兄练剑,真厉害。” 问话的是个巡园的外门弟子,二十出头,面容冷峻。他走到林墨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藏经阁方向:“那是内门师兄在演练‘玄天剑阵’,当然厉害。怎么,你也想学剑?” “想。”林墨抬起头,露出羡慕的表情,“但我资质差,怕没机会。” 那弟子打量他片刻:“炼体三层,浊气缠身,确实资质平平。不过……” 他顿了顿:“清心草能净化浊气。你好好照料这片药田,三个月后若浊气消散大半,或许有机会参加外门选拔。” “多谢师兄指点。”林墨低头道谢。 那弟子点点头,转身离开。等他走远,林墨才松了口气。刚才对方靠近时,袖中的黑龙角突然躁动了一瞬,差点暴露。好在他及时用灵瞳压制住了。 看来在玄天宗地盘,黑龙角要更加小心。 午时休息,杂役们聚在药园旁的凉棚里吃饭。伙食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碟青菜,但管饱。林墨端着碗,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吃饭。 王五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上午跟赵师兄说话了?” “赵师兄?” “就那个冷脸的,赵无极。”王五努努嘴,“他是外门执法队的,专门负责清心院这片。这人脾气怪,但说话算话。他既然说你有机会,那就真有。” 李四也凑过来:“不过赵师兄最讨厌偷奸耍滑的人。你好好干活,别动歪心思,说不定真能混个外门弟子身份。” 林墨点头应着,心中却想:外门弟子?他要的不是这个。 饭后继续干活。这次是抓虫——清心草容易生一种叫“蚀心虫”的害虫,专吃草心,被咬过的草药就废了。林墨蹲在田垄间,一株株检查。 抓到第三十七株时,他忽然顿住了。 这株清心草的根部,缠着一截生锈的铁片——不是农具碎片,是剑的碎片。只有两寸长,锈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但剑身的弧度还在。 林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迅速将那截铁片挖出,藏入袖中。 入手瞬间,左眼的灵瞳剧烈跳动。 不是因为这铁片特殊——恰恰相反,它太普通了。灵瞳下,这就是一截凡铁,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没有任何特殊气息。但它表面的锈迹下,隐约能看见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微光。 那微光,与黑龙角的颜色一模一样。 林墨的心跳加快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抓虫,直到收工。 回到丙字七号房时,天已经黑了。王五和李四累得倒头就睡,很快响起鼾声。林墨躺在自己床上,等两人睡熟后,才悄悄取出那截铁片。 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仔细端详。 铁片很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折断的。表面锈迹斑驳,但在某些角度下,那些暗金色的微光会连成一线,形成一道……符文的轮廓。 林墨用指甲刮去表面的锈。很硬,刮不动。他想了想,调动左眼的蓝色水纹,凝聚出一丝极寒的气息,点在铁片上。 “咔。” 锈迹裂开一道细缝。缝隙下,露出暗金色的本体——不是铁,是某种金属与骨骼混合的材质,与黑龙角的质地极其相似。 林墨心中震动。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锈迹剥落,露出铁片的真容。 这是一截剑尖,长约两寸,通体暗金,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状纹路。在剑脊处,刻着一行极小的文字——不是人族的文字,是某种扭曲的、如同活物爬行轨迹的符号。 林墨不认识这些符号,但当他凝视时,左眼的暗金光点忽然自动旋转起来。那些符号在他眼中重组、变化,最终化作他能理解的意念: “噬界之剑,碎片之一。” “集齐九片,可开天门。” 信息到此中断。但林墨能感觉到,这截剑尖与袖中的黑龙角产生了共鸣——两者是同源的,都是来自那个“噬界黑龙”的存在。 他将剑尖贴近黑龙角。两者接触的瞬间,暗金色的光芒同时亮起,然后剑尖竟缓缓融入了角的断口处,与角身合为一体。 黑龙角微微震颤,长度增加了半寸,尖端变得更加锋利。而林墨能感觉到,角内的能量更加凝实了,那种吞噬的渴望也更加强烈。 这是第一片碎片。 还有八片。 林墨握紧黑龙角,眼中闪过决然的光。他不知道其他碎片在哪里,但这截剑尖出现在玄天宗药园,说明至少有一片与玄天宗有关。 而《玄天剑诀》的任务,或许正是寻找碎片的契机。 窗外,月光清冷。 清心院里,大多数杂役已经睡熟。而在藏经阁的三楼,一盏油灯还亮着。 守阁长老坐在灯下,手中捧着一卷古籍。古籍的某一页,画着一柄暗金色的长剑,剑身有九处断裂的标记。 长老的手指抚过那些标记,喃喃自语:“第一片已经现世了……噬界之剑要重聚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墙壁,落在了丙字七号房的方向。 “四绝阴体,噬界蛊,现在又是剑尖碎片……天命之子,还是灭世灾星?”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夜还长。 而林墨不知道的是,他寻找《玄天剑诀》的路,正与一条更古老、更危险的秘密纠缠在了一起。 噬界之剑的碎片,散落在诸天万界。 而他,已经开始收集。 第30章 妖兽骨的狰狞纹路 子时的清心院一片死寂,只有巡夜弟子规律的脚步声在院墙外回响。林墨躺在木板床上,左手掌心那截与黑龙角融合的剑尖碎片微微发烫,像一颗暗金色的心脏在缓慢脉动。 他闭着眼,但左眼的灵瞳在黑暗中全力运转。视野穿透屋顶,越过院墙,投向青竹岭深处——那里是玄天宗内门所在,也是藏经阁的位置。三层阁楼在灵瞳中化作一个由无数淡青色灵气线条构成的复杂结构,每一道线条都是一重禁制,彼此交织,层层嵌套。 最外层的预警阵像个倒扣的碗,笼罩整个藏经阁区域。林墨能“看见”阵法中流动的探查波纹,任何未经许可的灵力波动都会激起涟漪,触发警报。中间层的困阵更加危险,那些灵气线条如活物般游走,一旦闯入就会被缠绕、束缚。最内层的杀阵则是一团刺目的青光,看不清具体结构,但散发的锋锐剑气让灵瞳都感到刺痛。 硬闯是找死。唯一的破绽在于——阵法是人布置的,而人总有疏忽。 白天在药园干活时,林墨注意到一个细节:每隔两个时辰,会有一个内门弟子从藏经阁出来,沿着固定路线巡视药园。那弟子腰间挂着一串玉牌,玉牌与阵法共鸣,所过之处阵法会暂时开启一个“门户”,容他通过。 门户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三息。但三息,足够做很多事。 问题在于,如何拿到那种玉牌?又如何确定门户开启的具体位置? 林墨正思考时,袖中的黑龙角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不是兴奋,是警告——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带着与它同源但更加暴戾的气息。 他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假装熟睡。几息后,窗户纸被轻轻捅破一个小孔,一根细长的竹管伸进来,喷出淡淡的白色烟雾。 迷烟。 林墨屏住呼吸,同时运转左眼的蓝色水纹,在口鼻处凝聚出一层极薄的冰膜,过滤空气。烟雾在屋内弥漫,王五和李四的鼾声变得更加沉重——他们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窗户无声推开,一个黑影翻进来。动作轻盈,落地无声,至少是炼气六层以上的修为。 黑影在屋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他缓步走近,蹲下身,伸手探向林墨的胸口——那里藏着黑龙角。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时,林墨睁开了眼睛。 左眼的暗金色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四色纹路缓缓旋转。黑影僵住了,不是被吓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黑龙角散发出的、来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威压。 “你是谁?”林墨低声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黑影没有回答,而是猛地后撤,同时手中多了一柄短刀,刀身漆黑无光,直刺林墨咽喉。刀速极快,带着破风之声。 林墨没有躲。他抬起左手,袖中的黑龙角滑出半截,暗金色的刃芒一闪而逝。 “铛!” 短刀断成两截,前半截“当啷”落地。黑影闷哼一声,握刀的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他惊骇地看着林墨手中的黑龙角,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噬界之角……怎么可能在你手里?!” 这次轮到林墨心中一震。这人认识黑龙角的来历? 他没有犹豫,左手一翻,黑龙角如毒蛇吐信,刺向黑影胸口。黑影仓促格挡,但黑龙角的刃芒无坚不摧,轻易撕开了他的护体罡气,刺入胸膛。 没有鲜血喷出。伤口处的血肉瞬间干瘪、发黑,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生机。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萎缩,三息后只剩一张人皮和骨架,软软倒地。 黑龙角传来满足的震颤,反哺出一股精纯的能量。但这股能量极其狂暴,充满了杀戮和毁灭的意念,与之前吞噬李慕云时获得的剑意截然不同。 林墨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杀意,快速搜查尸体。黑影穿着夜行衣,没有任何标识,但腰间挂着一枚黑色的令牌——正面刻着扭曲的符文,背面是一个“影”字。 影蛛的人。 林墨瞳孔收缩。影蛛果然没完全相信他,派人来监视,甚至可能想夺走黑龙角。但为什么派来的人会认识这东西? 他继续搜查,在尸体贴身的内袋里找到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枚暗红色的丹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骨片,还有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 丹药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是血煞丹。骨片则让林墨左眼的灵瞳剧烈跳动——那是一块妖兽的头骨碎片,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暗金色纹路,与黑龙角的纹路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扭曲、暴戾。 他拿起骨片。入手沉重冰凉,能感觉到其中封印着一股狂暴的灵魂力量。当骨片靠近黑龙角时,两者同时发出共鸣的震颤,像是久别重逢的同类。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子时三刻,药园东北角枯井,取‘阵眼骨’。” 阵眼骨?林墨看向手中的妖兽骨片。难道这东西是玄天宗某个阵法的阵眼?影蛛想让他偷出来? 可为什么要用这么隐蔽的方式传递消息?直接说不就好了? 除非……这消息不是给他的。是给这个黑影的,而黑影另有任务,只是阴差阳错死在了他手里。 林墨将三样东西收好,迅速处理尸体。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些化尸粉洒在尸体上。粉末接触皮肉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尸体迅速融化成一滩黑水,渗入地板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窗外。离子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可能是陷阱。如果不去,可能错过重要的线索。 最终,林墨决定去。但不是以现在的身份——他需要伪装。 他从床底拖出竹筐,取出一件备用的灰色短衫,又用之前采药时收集的几种草药,调配出一小瓶易容药水。药水涂在脸上,肤色变得暗黄粗糙;再粘上些假胡须,改变面部轮廓;最后换掉外衣,将身形裹得臃肿些。 镜中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沧桑的药农。 子时二刻,林墨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像鬼魅般融入夜色。左眼的灵瞳全力运转,视野中的世界变成了由灵气流动构成的线条图——巡夜弟子的位置、阵法的薄弱处、甚至草丛中小动物的生命气息,都清晰可见。 他避开所有巡逻路线,贴着墙根阴影移动。药园在清心院东侧,面积很大,夜间无人看守,但边缘设有简单的警示禁制。 林墨来到东北角时,远远就看见了那口枯井。井口用青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淡青色的符文——是个简单的封印阵,防止井中阴气外泄。 灵瞳下,井内散发出浓郁的暗金色光芒,与手中妖兽骨片的气息一模一样。看来“阵眼骨”就在井底。 但井口周围,埋伏着三个人。 不是玄天宗弟子,是三个黑衣人,都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气息内敛,修为至少在炼气七层以上。他们呈三角站位,将枯井围在中间,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林墨潜伏在二十丈外的树丛中,屏息凝神。袖中的黑龙角和妖兽骨片都在微微发烫,渴望着井底的东西。 子时三刻到了。 一个身影从竹林方向走来,同样穿着黑衣,但没戴面具——是赵无极,白天在药园巡视的那个外门执法弟子。 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迎上去,低声交谈。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林墨能“看见”两人之间灵力波动的频率——他们在用传音入密。 交谈持续了约莫二十息。然后赵无极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正是白天林墨看见的那种阵法通行玉牌。他将玉牌按在井口石板的符文上,符文依次亮起,石板缓缓移开。 井口露出,一股阴冷的暗金色气息喷涌而出。三个黑衣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井底忽然传出低沉的咆哮,像是某种被囚禁的野兽在怒吼。紧接着,井口喷出的暗金色气息凝聚成一条狰狞的骨龙虚影,张开大口,扑向最近的赵无极。 赵无极脸色大变,急忙后退,同时拔出腰间长剑,斩出一道青色剑罡。但骨龙虚影无视剑罡,直接穿透过去,一口咬在他持玉牌的右手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赵无极惨叫一声,玉牌脱手飞出,正好落向林墨藏身的方向。 三个黑衣人同时出手,都想抢夺玉牌。但骨龙虚影一分三,分别扑向三人。一时间剑气纵横,法术爆裂,枯井周围陷入混战。 林墨眼睛一亮——机会! 他像猎豹般冲出树丛,在玉牌落地前一把抄住,然后毫不停留,转身就逃。 “有人!”一个黑衣人厉喝,一剑斩来。 林墨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一挥,黑龙角的暗金色刃芒如鞭子般抽去。“铛”的一声,剑罡溃散,那黑衣人被震退三步,虎口崩裂。 另外两人想追,但骨龙虚影死死缠住他们。赵无极已经昏死在地,右手血肉模糊。 林墨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竹林深处。他不敢停留,一路狂奔,直到回到清心院附近,才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 手中玉牌温润,正面刻着玄天宗的云纹,背面是一个“阵”字。灵瞳下,玉牌内部流动着与藏经阁阵法同源的灵气结构,确实是通行凭证。 而另一只手中,那块妖兽骨片此刻滚烫得几乎握不住。骨片表面的狰狞纹路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像是在呼唤井底的东西。 林墨看着骨片,又看看玉牌,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既然影蛛想要阵眼骨,而阵眼骨又在井底,井底还有能凝聚骨龙虚影的恐怖存在…… 那为什么不把水搅得更浑? 他将妖兽骨片贴近玉牌。两者接触的瞬间,骨片表面的纹路竟开始蠕动,像活物般爬向玉牌,在玉牌表面烙印下一道道暗金色的痕迹。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玉牌的性质彻底改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通行凭证,而是一枚……钥匙。 一枚能打开井底封印,释放那个恐怖存在的钥匙。 林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天亮之后,玄天宗会发现枯井的封印被破坏,阵眼骨被盗,赵无极重伤。而现场残留的痕迹,会指向某个不存在的“神秘势力”。 至于他,只需要在混乱中,利用这枚被改造的玉牌,潜入藏经阁。 计划很冒险,但值得一试。 他将玉牌和骨片贴身藏好,悄无声息地翻窗回到房间。王五和李四还在昏睡,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窗外,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也是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 林墨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左眼的四色纹路在黑暗中缓缓旋转,像四颗等待着绽放的星辰。 而在青竹岭深处,枯井旁,三个黑衣人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昏迷的赵无极,还有井口那正在缓缓消散的骨龙虚影。 “有人截胡了。”为首的黑衣人咬牙切齿,“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和玉牌找出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玉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玉牌。 而井底的东西,也已经醒了。 晨曦中,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井底传出,震得整个药园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饥饿的咆哮。 对鲜血、对灵魂、对一切活物的渴望。 第31章 炼器基础的摸索 玄天宗外门的炼器工坊设在青竹岭后山,是座依着山壁开凿出的半开放式石窟。石窟高约五丈,深二十余丈,岩壁上开凿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石室,每间石室门口都挂着木牌,标注着“熔炼”、“锻打”、“淬火”、“刻阵”等字样。 林墨被孙管事指派到这里帮忙时,已是枯井事件后的第二天清晨。工坊里热气蒸腾,七八个外门弟子正围着三座半人高的青铜熔炉忙碌,空气中弥漫着硫磺、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气味。 “新来的?”一个满脸煤灰的中年汉子走过来,手里拎着柄沉重的铁锤。他叫刘铁,是工坊的执事,炼气八层的修为,专精基础炼器。 “是,孙管事让我来帮忙。”林墨低头回答。 刘铁上下打量他几眼,指了指角落一堆黑乎乎的矿石:“先去把那堆‘黑铁矿’筛一遍,分成大、中、小三等。记住,大的不能超过拳头,小的不能小于拇指。筛完去熔炼室帮忙添柴。” 这是最低级的杂活,连外门弟子都不屑做的。林墨没有抱怨,点点头走到矿石堆旁,拿起铁筛开始工作。 左眼的灵瞳悄无声息地运转。在能量视野中,这些黑铁矿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色光晕——颜色越深,含铁量越高;颜色越浅,杂质越多。他不需要用手掂量,光是“看”就能准确分类。 不到半个时辰,一堆小山似的矿石就被分成了三堆,每堆的成色都高度一致。 刘铁检查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以前干过这个?” “在遗弃之原时,帮人采过矿。”林墨随口编了个理由。 “手眼倒是利索。”刘铁点点头,指向熔炼室,“去那边吧,帮着看火。记住,三号炉要文火,火苗不能高过炉口三寸;一号炉要武火,越旺越好。” 熔炼室比外面更热。三座青铜熔炉排成一排,炉口喷吐着不同颜色的火焰:一号炉是炽白色,温度最高;二号炉是橘红色;三号炉是暗红色,确实如刘铁所说,火苗稳定在炉口三寸以下。 林墨拿起铁钳,开始往炉膛里添柴。但他心思不在柴火上,而在观察整个炼器的流程。 工坊里正在炼制的是玄天宗外门弟子标配的“青钢剑”。流程很简单:将黑铁矿熔化成铁水,去除杂质,倒入剑形模具,冷却后粗锻成型,再经过三次淬火、两次回火,最后刻上简易的“锋锐”符文。 整个过程中,最关键的是两个环节:一是去除杂质时要精准控制温度,温度过高铁水会氧化,过低杂质去不净;二是刻符时要将灵力均匀注入符文,不能多不能少,否则符文失效甚至炸裂。 林墨一边添柴,一边用灵瞳仔细观察。他能“看见”铁水在炉中的流动轨迹,能“看见”杂质被高温分离出来的过程,甚至能“看见”刻符时那名弟子灵力注入的细微波动。 “你看得倒认真。”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弟子,正坐在小板凳上刻符。他叫周明,炼气五层,是工坊里专精刻符的。此刻他手中的青钢剑已经粗锻成型,剑身上用特制的刻刀划出了一道道复杂的纹路。 “好奇。”林墨说。 “想学?”周明头也不抬,“炼器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门道多得很。就说这刻符吧,下刀要稳,力道要匀,灵力输入要像滴水一样,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他刻完最后一笔,将剑递给林墨:“你试试注入灵力激活符文——就一丝,别多。” 林墨接过剑。剑身微沉,表面粗糙,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新手作品。他调动丹田中那微薄的真气,分出一丝,顺着剑身上的刻痕流动。 灵瞳下,他能清楚“看见”那丝真气在符文中的走向。起初很顺畅,但到第三个转折处时,刻痕太浅,真气滞涩了一下;到第七个节点时,刻痕又太深,真气流失了一部分。 最终,符文只亮了七成,光芒黯淡。 “不行。”周明摇头,“灵力运转不畅,符文效果顶多发挥五成。这种剑,连凡间的精钢剑都不如。” 他从林墨手中拿回剑,指尖在刻痕上轻轻拂过。淡青色的灵力注入,符文瞬间全部亮起,剑身泛起一层微光。 “看见没?要这样。”周明将剑插回剑架,“不过你也别灰心,新人能一次激活七成,算不错了。多练练,或许能成。” 林墨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剑架旁的一堆废料上——都是刻符失败、锻造瑕疵、或者淬火出问题的残次品。其中有一柄剑,剑身上刻的符文与周明刚才刻的一模一样,但符文走向完全反了。 “那柄剑……”他指了指。 “哦,那是张师兄练手时刻反了符文,结果注入灵力时直接炸了,把剑身都炸裂了。”周明说,“所以啊,刻符这活儿,错一点都可能要命。” 林墨走过去,捡起那柄废剑。剑身从中部裂开一道缝隙,但裂缝边缘的材质在灵瞳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金色光泽——不是铁,像是某种金属与骨质混合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用指甲抠了抠裂缝边缘。一小块暗金色的碎屑掉下来,入手冰凉,与黑龙角的质感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材料?”他问。 周明瞥了一眼:“那是‘金铁木’的粉末,炼器时掺进去增加韧性的。张师兄那炉铁水里掺多了,结果剑身太脆,一炸就裂。” 金铁木?林墨捏着那点碎屑,灵瞳全力运转。碎屑内部流动着极其微弱的暗金色能量,虽然量少,但本质与黑龙角、妖兽骨片同源。 原来这种东西在玄天宗被称为金铁木,还被当作普通炼器材料使用。 “工坊里还有这种材料吗?”他状似随意地问。 “有啊,库房里有几大袋。”周明指了指石窟深处,“不过那东西不好用,掺少了没效果,掺多了影响剑身强度。现在除了炼制特殊法器,一般不用了。” 林墨记下这个信息。他又在工坊里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每个环节,同时暗中收集那些含有暗金色碎屑的废料。半天下来,袖子里已经攒了一小包。 午时休息,工坊弟子都去吃饭了。林墨借口打扫卫生,留了下来。 他走到熔炼炉旁,从怀中取出那小块妖兽骨片。骨片表面的狰狞纹路在炉火映照下微微发亮,像是在呼吸。 林墨将骨片靠近一号炉——温度最高的那座。当骨片距离炉口三尺时,异变发生了。 炉中炽白色的火焰突然扭曲,分出一缕,如活物般缠向骨片。骨片剧烈震颤,表面的纹路依次亮起,开始吞噬那缕火焰。 不是烧灼,是吞噬。火焰一接触骨片就消失不见,而骨片的温度没有丝毫升高,反而更加冰凉。 林墨心中震撼。这妖兽骨片竟然能吞噬火焰能量?那其他能量呢? 他尝试将骨片靠近二号炉——温度较低的橘红色火焰。同样,一缕火焰被吞噬。 三号炉的暗红色火焰也一样。 而骨片吞噬火焰后,反哺出一丝精纯的、无属性的能量,顺着林墨的手臂流入丹田。虽然量极少,但品质极高,比他从十命牌中炼化的魂力还要纯粹。 这发现让他心跳加速。如果骨片能吞噬各种能量转化为无属性灵力,那他的修炼速度将成倍提升,而且不用担心异种能量冲突的问题。 但前提是,要能控制这种吞噬。 林墨开始试验。他尝试用意念引导骨片,控制吞噬的速度和量。起初很难,骨片像饿极了的野兽,一靠近火焰就疯狂吞噬。但当他将左眼的灵瞳力量注入骨片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灵瞳的四色纹路与骨片的暗金纹路产生共鸣,像是某种“认证”。骨片安静下来,吞噬的速度变得可控。 林墨将骨片悬在炉口上方三寸处,控制它只吞噬火焰散逸出的、最微弱的一丝能量。这丝能量进入体内后,被丹田中的光茧迅速吸收,茧的脉动明显加快了一分。 有效! 他心中振奋,但很快冷静下来。工坊里人多眼杂,不能长时间试验。而且骨片的秘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将骨片收回怀中,开始清理炉灰。但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如果能找到更多这种骨片,或者找到金铁木的矿源,他的修炼将不再受资源限制。 更重要的是,黑龙角、妖兽骨片、金铁木碎屑,这三者显然同源。而它们又都与玄天宗有关——金铁木被当作普通炼器材料,妖兽骨片是枯井阵眼,黑龙角则来历不明但出现在黑风寨。 这背后一定藏着某个大秘密。 下午的活计是帮忙搬运锻造好的剑坯去淬火室。淬火室在山壁更深处,温度比熔炼室低,但湿气很重。室内有个三丈见方的大水池,池水漆黑,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这是‘寒铁水’,掺了七七四十九种寒性草药。”负责淬火的弟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名叫老吴,“剑坯烧红后浸入,要数到三息立刻取出,多一息剑身会脆,少一息硬度不够。” 林墨看着那些通红的剑坯被夹起,浸入黑水中。“嗤啦”一声,白雾蒸腾,剑身迅速冷却变暗。老吴数到三,迅速取出,剑身已经变成青黑色,泛着金属光泽。 但在灵瞳下,林墨看见的更多:剑坯浸入寒铁水的瞬间,水中蕴含的阴寒能量会渗入剑身,与剑中的火性能量达成微妙平衡。这个过程极其短暂,三息是最佳时机,确实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而他注意到,寒铁水池底部,沉淀着一层暗金色的碎屑——又是金铁木的粉末。看来这种材料在淬火时也会用到。 “老吴师兄,这池水多久换一次?”他问。 “一个月。”老吴难得开口,“用久了药力会散,寒气不足。换下来的旧水要倒进后山的‘化污池’,不能乱倒。” 化污池。林墨记下这个名字。那里应该沉淀了大量金铁木碎屑,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傍晚收工时,林墨已经基本摸清了工坊的运作流程,也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他准备晚上行动,去化污池探查。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刘铁叫住了他。 “你明天不用来了。”刘铁说。 林墨心中一紧:“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刘铁摇头,“是赵无极师兄醒了,指名要你去照顾他。” 赵无极?林墨脑中飞快转动。那个在枯井边被骨龙虚影咬伤的外门执法弟子,居然点名要他这个只见过一面的杂役去照顾? 是巧合,还是怀疑? “赵师兄说,你在药园干活认真,他信得过。”刘铁补充道,“而且他伤的是右手,生活不便,需要个细心的人照顾。从明天起,你就搬到赵师兄的院子去住。” 林墨低头应下:“是。” 心中却警铃大作。赵无极的伤与他有关,现在却要他贴身照顾,这绝不是信任,更像是监视——或者试探。 他必须更加小心了。 离开工坊时,夕阳西下。林墨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石窟,又摸了摸怀中的妖兽骨片。 炼器基础的摸索只是开始。而真正的危险,现在才要到来。 夜幕降临,青竹岭笼罩在薄雾中。 而在赵无极的院子里,烛火已经亮起。断了一只手的执法弟子正坐在窗前,看着桌上那截被咬碎的玉牌残片,眼神阴冷。 “不管你是谁……”他低声自语,“敢在玄天宗地盘上撒野,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窗外,林墨的身影正沿着山路走来。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注定不会太平静。 第32章 火焰中的专注 赵无极的院子在青竹岭南坡,是座独立的青瓦小院,三间正房带两间厢房,院中种着几丛修竹,环境清幽。但林墨住进去的第一晚就发现,这里比清心院的监视更严密。 院墙内侧贴着十二张淡黄色的符纸,组成一个完整的“净魔阵”,专克邪祟气息。正房和厢房的屋檐下都挂着铜铃,铃身刻着细密的符文,稍有异动就会自鸣示警。更麻烦的是,赵无极本人虽然右手重伤,左手却还能掐诀施法,而且他腰间始终佩着那柄青钢剑——即使吃饭睡觉都不离身。 “你就住西厢房。”赵无极用左手推开厢房门,声音因伤痛而有些嘶哑,“每日卯时起床,帮我洗漱、换药、准备早饭。辰时到午时,你可以去药园或工坊干活,但酉时必须回来。夜间不得离开院子。” 林墨点头应下,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进厢房。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但很干净。窗下摆着张木桌,桌上竟然放着几本基础功法典籍——《玄天炼气诀入门》、《青罡剑气浅解》、《符箓基础三十问》。 “这些是外门弟子的入门教材。”赵无极站在门口,独眼盯着林墨,“你可以看,但不得抄录,不得外传。若有疑问……可以问我。” 最后一句话让林墨心中一凛。赵无极不仅不避讳他接触玄天宗功法,反而主动提供指导,这绝对不正常。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恭敬行礼:“多谢赵师兄。” 赵无极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正房。 当夜,林墨坐在厢房桌前,翻开了那本《玄天炼气诀入门》。书不厚,只有三十几页,内容确实基础——从如何感应灵气,到引气入体,再到运转周天,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配着简单的人体经脉图。 左眼的灵瞳自动运转,那些文字和图像在视野中重组、解析。林墨发现,玄天宗的炼气法门与他修炼的《残阳诀》完全是两个极端。 玄天宗讲究“纯”——吸纳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在体内反复提纯、凝练,最终转化为精纯的青罡真气。过程缓慢但扎实,根基牢固,几乎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而《残阳诀》讲究“杂”——吞噬一切能量,不论正邪,不论属性,全部转化为浊气。过程迅猛但危险,根基虚浮,随时可能被浊气反噬。 两种功法,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理念:一个是正统的名门正派,一个是极端的邪魔外道。 林墨尝试按照《玄天炼气诀》的方法,静心感应周围的灵气。灵瞳下,他能清楚“看见”空气中飘浮的淡青色光点——那是青竹岭特有的木属性灵气,精纯而温和。 他引导一丝灵气入体。过程很顺利,灵气顺着经脉流入丹田,但一接触那团暗金色的光茧,立刻就消失了——被吞噬了。 不是排斥,是吞噬。噬灵蛊即使处于结茧状态,依旧保持着吞噬一切能量的本能。 林墨心中苦笑。看来他想转修玄天宗功法是不可能的了,他的身体已经被噬灵蛊彻底改造,只能走那条吞噬万物的不归路。 但他没有放弃,继续翻看另外两本书。《青罡剑气浅解》详细讲解了如何将青罡真气转化为剑气,如何操控飞剑,如何布置剑阵。而《符箓基础三十问》则介绍了符箓的原理、绘制方法、以及常见符箓的使用技巧。 这些知识对他很有用。虽然不能直接修炼,但了解对手的功法原理,才能在战斗中更好地应对。 看到深夜,林墨吹灭油灯,躺到床上。但他没有睡,而是从怀中取出那块妖兽骨片,还有白天从工坊收集的那包暗金色碎屑。 骨片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表面的狰狞纹路如呼吸般明暗交替。而那些碎屑——所谓的“金铁木”粉末——则散落在骨片周围,被骨片散发出的无形力场牵引,缓缓旋转。 林墨将骨片贴近眉心。左眼的灵瞳力量顺着手臂注入骨片,与其中的暗金色能量产生共鸣。一瞬间,他“看见”了更多东西—— 骨片内部并非实体,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断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一片绝对的黑暗,而漩涡边缘则延伸出无数细如发丝的触须,正是这些触须在缓慢吸收周围的能量。 而那些金铁木碎屑,在接触到触须时,竟被一点点“溶解”、吸收,化作更精纯的暗金色能量,汇入漩涡。 这发现让林墨心中一动。如果骨片能溶解吸收金铁木,那能不能……重塑? 他想起了白天在工坊看到的炼器流程:熔炼、锻造、淬火、刻阵。本质上就是改变材料的形态,赋予其特定的结构和功能。 而骨片的吞噬能力,或许可以替代熔炼;灵瞳的精细操控,或许可以替代锻造;至于刻阵…… 林墨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淡金色的疤痕,在与黑龙角融合后,已经具备了某种特殊的“印记”能力。或许可以用来刻印符文?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形。 他坐起身,将妖兽骨片平放在桌上。又从怀中取出那截黑龙角——缩小成一尺长短的暗金色短棍。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黑龙角,右手按住妖兽骨片。 灵瞳全力运转。视野中,骨片内部的结构清晰可见:那个微小的漩涡,那些延伸的触须,还有漩涡中心那片神秘的黑暗。 他开始尝试用意念引导。 起初很困难。骨片像有自己的意识,抗拒任何外来的干涉。但当林墨将左眼的四色纹路力量注入时,骨片慢慢安静下来——四色纹路中,青色的木纹和红色的火纹同时亮起,与骨片产生某种共鸣。 他先引导骨片的触须,将那些金铁木碎屑全部吞噬、分解。碎屑化作一股暗金色的流质,在触须间流动。然后,他控制这股流质,开始在骨片表面“绘制”。 不是用刻刀,是用意念。流质随着他的意念移动,在骨片表面勾勒出一道道复杂的纹路——不是玄天宗那种规整的符文,而是更古老、更扭曲的、如同活物爬行轨迹的符号。 这些符号他并不认识,但当它们被绘制出来时,黑龙角微微震颤,角身的鳞状纹路与骨片上的符号产生共振。仿佛这些符号,本就是黑龙角的一部分。 绘制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笔完成时,骨片表面已经布满了暗金色的符号,它们互相连接,构成一个完整的、不断旋转的图案。 而在图案中心,那片绝对的黑暗处,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暗金色,与黑龙角的颜色一模一样。 林墨收回手,大口喘息。刚才的消耗远超想象,不仅耗尽了灵瞳的力量,连丹田中光茧的能量都被抽走了三成。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成功了。 他拿起骨片。入手不再冰凉,而是温润,像握住了一颗跳动的心脏。骨片表面的符号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但稳定的暗金色光芒。 他尝试将一丝灵气注入骨片。 符号立刻亮起,骨片内部的漩涡加速旋转,将那股灵气吞噬、转化,然后从中心那个光点喷出一缕精纯的暗金色能量——比输入时精纯了十倍不止。 这骨片现在不仅是个能量容器,还是个能量转化器。无论输入什么属性的能量,都能转化为最精纯的暗金色能量,品质堪比金丹期修士的真元。 而更神奇的是,当林墨将骨片贴近黑龙角时,两者之间建立起了一道无形的联系。骨片转化出的能量,可以直接输送给黑龙角,增强其威力;而黑龙角吞噬能量后,也能反哺一部分给骨片,形成一个循环。 “这才是真正的炼器……”林墨喃喃自语。 不是改变形态,是赋予生命。不是刻印符文,是唤醒本能。 他将骨片和黑龙角都收好,躺回床上。虽然疲惫,但心中充满希望。有了这个转化器,他的修炼速度将大幅提升,而且不用担心异种能量冲突。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炼器之路——用吞噬代替熔炼,用共鸣代替锻造,用本能代替刻阵。 这条路或许艰难,但适合他。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丑时。 林墨闭上眼睛,开始运转《残阳诀》恢复。但这一次,他不是直接从外界吸收能量,而是通过骨片转化——虽然量少,但精纯无比,恢复速度反而更快。 而在正房里,赵无极也没有睡。 他坐在窗前,左手握着一面铜镜。镜面不是照人,而是映照出西厢房的景象——林墨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熟睡。 但赵无极的独眼中却闪过疑惑。刚才西厢房里明明有异常的能量波动,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可当他用净魔阵探测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声自语。 右手传来的剧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低头看向那截被骨龙虚影咬碎的手腕,伤口处已经敷了药,但骨头里依旧残留着一丝阴寒的暗金色能量,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 宗门里的医师说,这种能量从未见过,可能是某种异界邪祟的力量。而能够操控这种力量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杂役。 赵无极眼中闪过寒光。他决定明天试探一下这个叫“墨”的少年。 如果真是邪祟,那就……格杀勿论。 窗外,夜色深沉。 而在青竹岭深处,那座枯井的井口,此刻正缓缓渗出暗金色的雾气。雾气如活物般蠕动,在井口上方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龙头形状,对着月光无声咆哮。 井底的封印,已经松动了。 而林墨怀中的妖兽骨片,此刻正发出微弱但急促的脉动,像是在回应井底的呼唤。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林墨准时起床,按照赵无极的吩咐帮他洗漱、换药。过程中,赵无极一直在观察他,眼神锐利如鹰。 “你昨晚睡得好吗?”赵无极忽然问。 “还好。”林墨低头处理纱布,“就是半夜听见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吼。” 赵无极瞳孔微缩:“在哪个方向?” “好像是后山。”林墨随口说,“但可能是听错了。” 赵无极沉默片刻,没有再问。但林墨能感觉到,对方的怀疑更深了。 早饭是简单的米粥和咸菜。吃完后,赵无极说:“今天你不用去工坊了,就在院子里练功吧。我看你也想修行,正好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这是试探。 林墨心中了然,但面上露出惊喜:“真的吗?多谢赵师兄!” “就从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开始。”赵无极说,“你盘膝坐下,闭目凝神,试着感应周围的灵气。我会在旁边引导你。” 林墨依言照做。他刻意压制了灵瞳和噬灵蛊,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初学者——呼吸紊乱,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感应到一丝灵气,却怎么也无法引入体内。 赵无极看了半个时辰,眼中的怀疑慢慢变成了困惑。这少年确实资质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愚钝,完全没有隐藏实力的迹象。 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罢了。”他摆摆手,“修行非一日之功。你先去药园干活吧,记得酉时回来。” 林墨如蒙大赦,起身行礼,离开了院子。 走在去药园的路上,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赵无极的试探他早有准备,刚才的表演天衣无缝。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赵无极不会轻易放弃,而且枯井事件的影响正在发酵——今天一路走来,他发现巡山的弟子增加了三成,每个人都神色凝重。 玄天宗已经进入警戒状态。 而他的任务时间,只剩最后一天了。 今晚,必须行动。 林墨摸了摸袖中的黑龙角和妖兽骨片,又摸了摸怀中那枚被改造过的玉牌。 一切就绪。 只等夜幕降临。 第33章 铁与骨的融合 子时的玄天宗外门工坊,只剩下一号熔炼炉还燃着暗红色的余火。守夜的弟子在门房打盹,鼾声隔着院墙隐约可闻。林墨像一片影子滑过石板路,左手握着那枚被改造过的玉牌,右手袖中藏着黑龙角,怀中妖兽骨片微微发烫。 他避开所有巡逻路线,从后山一处坍塌的围墙缺口钻进去。这里平时堆放着废矿渣,少有人来。缺口的泥土里掺着大量金铁木碎屑,在灵瞳下泛着微弱的暗金色光晕。 林墨没有直接去藏经阁。他先绕到化污池——那个用来倾倒废弃淬火液的大坑。池子有十丈见方,池水墨黑粘稠,表面浮着一层油脂般的暗金色浮渣,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灵瞳全力运转下,他能“看见”池底沉淀着厚厚一层暗金色物质,正是金铁木碎屑与各种金属杂质、草药残渣的混合物。量很大,至少能提炼出上百斤纯净的金铁木粉末。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池子深处,隐约可见几具扭曲的人形骸骨——骨骼表面也布满了暗金色的纹路,与妖兽骨片极其相似。这些人,生前要么是被当作试验品,要么是接触金铁木太多,被其能量侵蚀、异化。 “玄天宗……果然也在研究这种东西。”林墨心中冷笑。所谓名门正派,背地里做的勾当与黑风寨并无本质区别。 他取出妖兽骨片,悬在池面上方三寸。骨片表面的狰狞纹路依次亮起,池中的暗金色物质开始缓慢上浮,被骨片吞噬。这个过程很慢,因为池中的杂质太多,骨片需要时间筛选、提纯。 林墨耐心等待。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着藏经阁方向的动静。 那座三层阁楼此刻笼罩在淡淡的青色光晕中,是阵法的夜间加强模式。门口两个内门弟子正在交接班,其中一人腰间挂着通行玉牌——与林墨手中这枚一模一样。 交接完成后,新来的弟子将玉牌按在门边的石柱上。石柱亮起,阁楼周围的阵法光幕打开一个三尺宽的门户,持续时间刚好三息。 林墨默默记下这个流程。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门户开启的瞬间潜入,在三息内穿过阵法。 但问题是,阁楼内部还有镇守长老。根据白天观察,至少有两道筑基期的气息在楼内流动,一道在一楼,一道在二楼。三楼存放《玄天剑诀》的地方,反而没有明显的气息——要么是故意隐藏,要么是设下了更隐蔽的禁制。 一刻钟后,妖兽骨片停止了吞噬。池中的暗金色物质被吸收了约三成,骨片表面多了一层细密的暗金色结晶,像是长出了新的“鳞片”。而骨片内部那个微小的漩涡,此刻旋转速度明显加快,中心的光点也亮了几分。 林墨将骨片收回怀中。温润的触感传来,骨片竟主动反哺出一股精纯的暗金色能量,顺着手臂流入丹田。丹田中的光茧剧烈震颤,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噬灵蛊要破茧了! 他心中一惊,急忙压制。现在不是破茧的时候,一旦气息泄露,整个玄天宗都会被惊动。 好在骨片的能量很温和,与光茧同源。在林墨的引导下,大部分能量被用来加固茧壳,延缓破茧时间。但裂纹已经出现,最多再撑一天,噬灵蛊必然破茧而出。 时间更紧迫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朝着藏经阁方向潜行。他需要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待下一次门户开启——按照规律,每两个时辰会有弟子巡视内部,那时会再次开门。 藏经阁侧面有片小竹林,竹林深处立着一块两人高的青石碑,碑上刻着玄天宗历代长老的名讳。石碑背面正好有个凹陷,勉强能容一人藏身。 林墨刚躲进去,就听见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是两个内门弟子,正低声交谈: “赵师兄的伤怎么样了?” “骨头里的异种能量驱不散,医师说可能要截肢。” “截肢?!那赵师兄岂不是废了?” “唉,谁让他非要去查那个枯井。师尊早就说过,那井里的东西碰不得。”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不清楚。只听说百年前,宗门剿灭了一个邪教,从他们祭坛下挖出来的。当时死了三个金丹长老才将其封印……” 声音渐远。林墨心中震动。枯井里的东西果然与玄天宗有关,而且来历惊人。 他正思索时,怀中的妖兽骨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不是兴奋,是恐惧。与此同时,石碑内部的青石竟开始渗出暗金色的液体,与骨片的震颤频率完全一致。 林墨伸手触摸石碑表面。入手冰凉,但石质内部隐隐传来脉动,像是一颗被封印的心脏在跳动。 他运转灵瞳,目光穿透石皮。石碑内部,赫然封印着一截暗金色的脊椎骨——与妖兽骨片同源,但更加完整,更加古老。脊椎骨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玄天宗的封印禁制。 而在脊椎骨的核心处,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正是这道裂痕,让骨片产生了感应。 “这里也有一块……”林墨喃喃自语。看来玄天宗当年剿灭那个邪教时,得到了不少这种暗金色的骨骼碎片,有的封印在枯井,有的做成阵眼,有的甚至砌进了石碑。 它们之间能互相感应,如果能集齐……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他取出黑龙角,将角尖抵在石碑的裂痕处。两者接触的瞬间,暗金色的光芒同时亮起。石碑内部的封印开始松动,那截脊椎骨剧烈挣扎,表面的符文忽明忽灭。 但林墨没有继续。现在不是解开封印的时候,动静太大。他只需要一个引子——让这截脊椎骨“醒来”,与骨片建立联系。 他控制黑龙角,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色能量,注入裂痕。能量如活物般钻进脊椎骨,在其核心处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收回黑龙角。石碑恢复正常,但林墨能感觉到,那截脊椎骨已经“醒”了,正通过骨片与他建立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这时,藏经阁方向传来开门的声音。门户再次开启。 就是现在! 林墨像离弦之箭冲出竹林。左眼的灵瞳全力运转,视野中那个三尺宽的门户清晰可见——由淡青色的阵法线条构成,正在缓慢闭合。 他冲进门户的瞬间,将改造过的玉牌按在胸口。玉牌表面的暗金色纹路亮起,与阵法产生共鸣。那些探查的波纹扫过他时,自动绕开,像是没发现异常。 三息,他穿过阵法,滚进阁楼一层的阴影里。 门户在身后闭合,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墨屏息凝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层的布局很简单:中央是个大厅,四周摆着数十个书架,书架上堆满了玉简和典籍。大厅深处有张长桌,桌上点着盏油灯,灯旁坐着个白发老者,正在翻看一卷竹简。 老者气息沉稳如渊,至少是筑基中期。他看似专注,但林墨能感觉到,对方的神识如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一层,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感知。 硬闯不可能。只能等。 林墨缩在书架后的阴影里,从怀中取出妖兽骨片。骨片此刻滚烫得几乎握不住,表面的狰狞纹路疯狂闪烁,指向二楼方向——那里有它渴求的东西。 他控制骨片,引导它吸收周围散逸的、极其微弱的灵气。这个过程中,骨片散发出的暗金色能量波动,被他自己用灵瞳力量包裹、掩盖,没有泄露分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油灯的火苗跳动,老者的翻页声规律而缓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老者忽然放下竹简,站起身。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似乎在思考什么。 机会! 林墨像壁虎般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向楼梯。楼梯是木质的,年久失修,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他每一步都踩在最受力、最不容易出声的位置,同时用灵瞳力量在脚下形成一层极薄的缓冲。 十级台阶,他用了整整五十息。 上到二楼,眼前景象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书架,只有十二根两人合抱粗的石柱,每根石柱表面都刻满了复杂的符文。石柱围成一个圆形,中央是个三尺高的石台,台上悬浮着三枚玉简,分别散发着青、红、黄三色光芒。 而在石台下方,盘膝坐着另一个老者——这个更老,脸上皱纹深如沟壑,气息也更加深沉,至少是筑基后期。 但老者的状态很奇怪。他闭着眼,呼吸微弱,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寿元将尽、天人五衰的征兆。而且林墨能“看见”,老者体内有暗金色的能量在缓慢侵蚀他的经脉和丹田,与枯井里那种能量一模一样。 这老者,接触过那种暗金色骨骼,而且被侵蚀了。 林墨心中了然。难怪玄天宗要将这些东西封印起来,它们确实危险。 他看向石台上的三枚玉简。灵瞳下,青色那枚内部流动着剑气的轨迹,正是《玄天剑诀》;红色那枚是火系功法;黄色那枚是土系功法。 目标就在眼前。 但怎么取?石台周围有禁制,那些石柱组成的阵法极其复杂,贸然靠近必死无疑。 林墨再次取出妖兽骨片。这一次,他没有压制骨片的渴望,反而引导它,将那种对暗金色能量的渴求,放大到极致。 骨片剧烈震颤,表面纹路亮如白昼。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扫过那些石柱。 石柱表面的符文,竟开始缓缓黯淡。不是破坏,是“共鸣”——这些符文中,掺杂了金铁木粉末作为材料,而骨片能控制金铁木的能量结构。 林墨抓住机会,身形如电,冲向石台。在即将触碰到禁制的瞬间,左手一挥,黑龙角的暗金色刃芒如鞭子般甩出,在禁制上撕开一道三寸长的缺口。 缺口只存在一息。但足够了。 他伸手穿过缺口,抓住那枚青色玉简,缩手的同时,将一块准备好的、外形相似的假玉简扔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当他退回阴影时,石柱的符文重新亮起,禁制恢复如初。盘膝而坐的老者依旧闭着眼,毫无察觉。 成功了。 林墨握着温润的玉简,心脏狂跳。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另外两枚玉简——既然来了,不如…… 贪念一闪而过,他立刻压下。二楼的老者虽然状态不佳,但毕竟还活着,而且楼下还有个筑基中期。能拿到《玄天剑诀》已是万幸,贪多必失。 他悄然后退,准备原路返回。 但就在这时,怀中那截从石碑获得的暗金色脊椎骨印记,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与此同时,整个藏经阁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在苏醒。阁楼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与枯井中的骨龙虚影一模一样,但更加真实,更加恐怖。 “不好!”林墨脸色大变。 他注入石碑的那丝能量,像是一把钥匙,不仅唤醒了那截脊椎骨,还激活了整个青竹岭范围内所有暗金色骨骼碎片之间的共鸣! 枯井、石碑、藏经阁……这些封印点正在互相呼应,要冲破百年的镇压! 盘膝而坐的老者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浑浊不堪,但瞳孔深处闪过一点暗金——他也被侵蚀了,而且侵蚀程度极深。 “谁?!”老者厉喝,声音嘶哑如破锣。 林墨毫不犹豫,转身就逃。他冲向楼梯,但楼梯口已经被淡青色的阵法光幕封死。身后的老者已经站起身,枯瘦的右手抬起,五指成爪,隔空抓来。 爪风凌厉,带着腐朽的死气。林墨不敢硬接,身体如泥鳅般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爪风擦过肩膀,带走一片皮肉,伤口瞬间发黑腐烂。 毒!这老者的灵力中掺杂了暗金色能量的侵蚀特性! 林墨咬牙,从怀中掏出影遁石,一把捏碎。 暗紫色的光芒包裹全身,他的身影瞬间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影遁术?!”老者惊怒,“是黑风寨的余孽!” 他正要追击,整个藏经阁又是一阵剧烈震动。三楼的楼板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暗金色的光芒,一声更加嘹亮的龙吟从裂缝中传出。 老者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了眼三楼方向,又看了眼林墨消失的位置,最终选择冲向三楼——那里封印的东西更重要。 而林墨,借着影遁石的十息时间,已经冲出藏经阁,穿过阵法门户,没入夜色。 他一路狂奔,不敢停歇。怀中玉简滚烫,《玄天剑诀》已经到手。但更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青竹岭深处,那道暗金色的裂痕正在扩大。 井底的封印,松了。 第34章 残骨刃的雏形 黎明前的青竹岭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虫鸣鸟叫都消失了,连风都停止了流动,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林墨趴在半山腰一处岩缝里,左肩的伤口已经发黑溃烂,暗金色的侵蚀能量如活物般在皮肉下蠕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 他咬紧牙关,从怀中取出妖兽骨片,按在伤口上。骨片表面的狰狞纹路亮起,开始缓慢吞噬那些侵蚀能量。过程很痛苦,像有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伤口,但至少能阻止侵蚀扩散。 一边疗伤,他一边用灵瞳观察四周。视野中,整个青竹岭都被一层淡青色的光罩笼罩——那是玄天宗的护山大阵完全开启了。光罩表面流动着密集的符文,任何试图穿越的人都会触发警报。 而更深处,那道暗金色的裂痕正在缓慢扩大。裂痕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与黑龙角的共鸣越来越强烈。袖中的黑龙角滚烫得几乎握不住,角身的鳞状纹路一张一合,像是渴望归巢的野兽。 “不能留在这里。”林墨嘶哑低语。一旦天亮,玄天宗必定会展开地毯式搜查。他现在身负重伤,又触发了宗门禁忌,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他需要一件武器,一件能破开护山大阵、又能对抗暗金色侵蚀的武器。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融合。 黑龙角、妖兽骨片、还有怀中那枚记录了《玄天剑诀》的玉简——这三者如果能融为一体,或许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东西。 但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三种完全不同性质的材料:黑龙角是异界生物的残骸,妖兽骨片是封印了邪祟力量的载体,玉简则是纯粹的信息存储介质。强行融合,失败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林墨看着手中的三样东西,眼神逐渐坚定。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强。 他爬出岩缝,找了处相对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他施展。他从怀中取出所有材料:黑龙角、妖兽骨片、玉简、还有一小包金铁木粉末、几块从工坊顺来的黑铁矿石。 炼器需要炉火、需要工具、需要稳定的环境。这些他都没有。 但他有噬灵蛊。 林墨盘膝坐下,将三样主材料摆在地上,围成三角形。然后,他开始运转《残阳诀》——不是修炼,是逆向运转,将丹田中那团暗金色的光茧能量,缓缓导出体外。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光茧是噬灵蛊结茧后形成的保护壳,其中封印着吞噬李慕云、李长风剑意、四象灵根碎片等所有异种能量。一旦失控,这些能量会在瞬间爆发,将他炸得尸骨无存。 但他别无选择。 暗金色的能量从掌心涌出,如雾气般笼罩三样材料。在能量的侵蚀下,玉简最先开始变化——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内部存储的剑诀信息化作无数淡青色的光点,漂浮在空中。 林墨用灵瞳“看见”那些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剑招、一段心法、一段感悟。他需要将这些信息“刻印”到即将成型的兵器中。 他引导能量,开始第二步:熔炼。 黑龙角和妖兽骨片在暗金色能量的包裹下,开始缓慢软化、变形。这不是高温熔炼,是能量层面的“溶解”。两种材料表面那些狰狞的纹路,此刻如活过来般蠕动,互相缠绕、交织。 最困难的是第三步:融合。 黑龙角的吞噬特性,妖兽骨片的转化能力,还有《玄天剑诀》的攻击技法——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属性需要完美融合,不能有丝毫排斥。 林墨额头渗出冷汗,左眼的四色纹路疯狂旋转。他调动全部心神,像走钢丝般在三种属性间寻找平衡点。 青色的木纹带来“生长”的意念,让材料在融合过程中能自主调整结构;红色的火纹带来“熔炼”的力量,加速融合过程;黄色的土纹带来“稳定”的特质,防止结构崩溃;蓝色的水纹带来“流动”的柔性,让融合更加均匀。 四色纹路的力量与暗金色能量交织,在材料内部构建出一个极其复杂的能量网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洞外,天色开始泛白。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喊声——玄天宗的搜查队已经出动了。 林墨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雾洒在融合中的材料上,瞬间被吸收。这是血炼之法,以自身精血为引,让兵器与主人建立最紧密的联系。 精血入体,融合速度陡然加快。三种材料彻底融为一体,化作一团暗金色的液态金属,表面不时闪过青色剑光的虚影。 最后一步:塑形。 林墨脑海中浮现出一柄兵器的模样——不是剑,不是刀,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形态:长约两尺,单面开刃,刃身微弧,背厚刃薄。刃脊处有一道深深的血槽,槽内隐约可见游动的暗金色纹路。 这是结合了剑的轻灵、刀的厚重、还有骨器的狰狞,创造出的全新形态。 他用意念引导液态金属,缓缓塑造成脑海中那柄兵器的形状。当最后一滴金属凝固时,山洞中响起一声低沉的长吟——不是金属的震颤,是某种古老存在的苏醒之音。 兵器成型了。 林墨伸手握住刀柄。入手温润,刀身比看起来轻,但重心完美。刀身通体暗金色,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状纹路,与黑龙角一模一样。但在纹路深处,隐约可见游走的青色剑光,那是《玄天剑诀》的印记。 最神奇的是刀脊那道血槽。槽内并非空心,而是流动着暗金色的液体——那是高度浓缩的金铁木精华,具有极强的能量吞噬和转化特性。 林墨心念一动,将一丝真气注入刀身。 刀脊的血槽瞬间亮起,暗金色液体如活物般涌动。刀锋处延伸出一尺长的暗金色刃芒,刃芒边缘缠绕着淡青色的剑气——两种力量完美融合,既保留了黑龙角的吞噬特性,又具备了玄天剑气的锋锐。 他对着洞壁轻轻一挥。 没有声音,刀锋如切豆腐般没入岩石,留下一条光滑如镜的切面。切面边缘,岩石的微观结构被彻底破坏,不是碎裂,是“湮灭”。 “好刀。”林墨低语,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但这刀还不完整。他感觉到刀身内部,三种力量虽然融合,但还没有彻底“驯服”。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用鲜血和杀戮来完成最后的淬炼。 他将刀举起,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仔细端详。刀身在晨曦中泛着暗金色的冷光,刃口处隐约可见细密的锯齿状结构——那不是锻造的瑕疵,是模仿了妖兽獠牙的形态,能造成更恐怖的撕裂伤。 “就叫你……‘残骨刃’吧。”林墨喃喃道,“以残骨为材,噬敌之骨。”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边有血迹!” “搜!仔细搜!” 林墨脸色一沉。追兵来得比预想的快。他握紧残骨刃,屏息凝神,藏在洞口阴影里。 三个玄天宗外门弟子拨开藤蔓,探进头来。为首的是个炼气六层的壮汉,手中提着柄厚背刀。他刚踏进山洞,就看见了地上的血迹——那是林墨疗伤时留下的。 “在这里!”壮汉厉喝,一刀劈向阴影处。 刀风凌厉,但林墨更快。 残骨刃如毒蛇出洞,后发先至。暗金色的刃芒一闪而逝,厚背刀断成两截,切口平滑如镜。壮汉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只看见自己的刀突然短了一半,然后胸口一凉。 他低头,看见暗金色的刀尖从自己胸口透出。伤口处没有血喷出,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魔……魔兵……”壮汉吐出最后三个字,软软倒地。 后面两个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逃。但林墨已经冲出洞口,残骨刃在空中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 一刀断喉,一刀穿心。 两具尸体倒地,伤口处同样干瘪发黑。残骨刃传来满足的震颤,刀脊的血槽微微发亮——它在吞噬死者的精血和残魂。 林墨能感觉到,刀身内部的力量更加凝实了。每一次杀戮,都是一次淬炼。 他迅速搜刮尸体,找到三块下品灵石、一瓶疗伤丹药、还有一块刻着“巡”字的腰牌。将有用的东西收好,他转身没入山林。 但没跑出多远,前方忽然亮起刺目的青光。 一个身影拦在路中央,正是藏经阁二楼那个被侵蚀的老者。此刻他不再盘膝打坐,而是站得笔直,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黑气和暗金光芒。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墨手中的残骨刃,眼中闪过贪婪和震惊。 “噬界之器的雏形……”老者嘶哑开口,“你竟然炼出来了……” 林墨心中一凛。这老者认识残骨刃的来历? “交出那柄刀,老夫可以留你全尸。”老者缓缓抬起右手,枯瘦的五指间凝聚出一团暗金色的能量球,“否则,让你尝尝‘蚀骨咒’的滋味。” 能量球内部,暗金色和黑色交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那是暗金色骨骼的侵蚀能量,与老者自身的死气融合而成的邪术,沾之即死。 林墨握紧残骨刃,左眼的四色纹路全力运转。他能“看见”老者体内的状况——经脉几乎被暗金色能量蛀空,丹田处有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那是寿元将尽、天人五衰的标志。 这老者活不了多久了,但临死前的反扑,绝对恐怖。 “想要刀?”林墨冷笑,“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他先动了。 不是前冲,是侧移。身影如鬼魅般滑到右侧,残骨刃划出一道暗金色的弧线,直取老者肋下。刀锋未至,刃芒先到。 老者不闪不避,左手一挥,那团暗金色能量球脱手飞出,迎向刀锋。 “轰!” 能量球与刃芒碰撞,炸开一团暗金色的火花。火花所及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岩石表面出现蜂窝状的腐蚀痕迹。 林墨被冲击波震退三步,握刀的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眼中却闪过兴奋的光——残骨刃的刃芒,竟然能对抗那种侵蚀能量! 虽然落了下风,但至少能抵挡。 “有意思……”老者眼中贪婪更盛,“雏形就有如此威力,若是完整形态……” 他不再留手,双手齐出,十指连弹。十颗暗金色的能量球如连珠炮般射来,封锁了林墨所有闪避空间。 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真气注入残骨刃。刀身剧烈震颤,暗金色的刃芒暴涨至三尺长,刃芒边缘的青色剑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他双手握刀,向前一斩! 不是格挡,是劈砍。要将所有能量球,一刀斩碎! 刃芒与能量球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刺目的光芒炸开。 林墨被震飞出去,撞断三棵碗口粗的竹子才停下。胸口剧痛,至少断了三根肋骨,口中满是血腥味。 但他握紧了残骨刃。 刀身完好无损,甚至更加明亮。刀脊的血槽中,暗金色液体如沸腾般翻滚——刚才那一击,它吞噬了部分侵蚀能量,正在转化、吸收。 而对面,老者站在原地,但右手少了三根手指。断指处没有流血,伤口呈焦黑色,像是被高温瞬间碳化。 “好……好刀……”老者眼中闪过疯狂,“此刀与老夫有缘!” 他不再保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黑血在空中化作一个狰狞的鬼脸,扑向林墨。这是燃烧寿元的禁术,威力堪比金丹初期一击。 林墨瞳孔收缩。这一击,他接不下。 就在鬼脸即将扑到的瞬间,青竹岭深处,那道暗金色的裂痕突然炸开! 一道水桶粗的暗金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可见一条巨大的骨龙虚影。骨龙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整个青竹岭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护山大阵的光罩忽明忽灭。 老者脸色大变,看向光柱方向:“封印……破了?!” 就是现在! 林墨抓住老者分神的刹那,残骨刃全力挥出。这一刀没有刃芒,只有最纯粹的物理斩击——刀锋精准地划过老者的脖颈。 头颅飞起,眼中还残留着震惊。 无头尸体倒地,伤口处喷出的不是血,是暗金色的浓稠液体。这些液体一接触空气就开始蒸发,化作缕缕黑烟。 林墨来不及喘息,冲过去一刀刺入老者丹田。残骨刃的血槽疯狂吞噬,将老者体内残存的暗金色能量、毕生修为、甚至部分魂魄碎片,全部吸入刀中。 刀身剧烈震颤,表面的鳞状纹路更加清晰,刃口处的青色剑气也更加凝实。 残骨刃,再次进化。 但林墨没时间细看。光柱方向,骨龙的咆哮越来越近。玄天宗的高手肯定已经被惊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捡起老者的储物袋,转身就逃。 身后,暗金色的光柱照亮了半个天空。骨龙虚影在光柱中盘旋,每一次振翅都带起狂风。 而在玄天宗内门深处,数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朝着光柱方向飞去。 青竹岭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而林墨,握紧残骨刃,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这把刀的雏形已成,但它的真正淬炼,还需要更多鲜血,更多杀戮。 还有更多……暗金色的骨骼碎片。 第35章 噬灵蛊的异常躁动 山腹深处的洞穴比预想中更深。林墨沿着天然形成的岩缝向下爬了约莫三十丈,才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石室。石室不大,仅容三五人站立,但岩壁上布满了暗金色的结晶——是金铁木矿脉的天然露头,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他将残骨刃插在入口处,刀身的暗金色光芒与岩壁结晶相互呼应,形成一个简陋的警戒屏障。然后才靠着岩壁坐下,大口喘息。 每呼吸一次,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老者的临死反扑虽然被残骨刃挡下大半,但余波依旧震断了他三根肋骨,左肺可能也有损伤。更麻烦的是伤口处残留的侵蚀能量,正缓慢但坚定地向着心脏蔓延。 林墨取出妖兽骨片按在胸口。骨片表面的狰狞纹路亮起,开始吞噬那些暗金色的侵蚀能量。但这一次,吞噬速度明显变慢了——骨片在藏经阁吞噬了大量金铁木精华后,似乎达到了某种饱和状态,需要时间消化。 他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引导丹田中的光茧能量去压制侵蚀。这一动,才发现问题大了。 丹田中那团暗金色的光茧,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透过裂缝,能看见内部有个东西在剧烈挣扎——那是即将破茧而出的噬灵蛊。每一次挣扎,都会从裂缝中泄出一丝精纯但狂暴的能量,这些能量在林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灵魂的痛。 更诡异的是,噬灵蛊的躁动频率,与青竹岭深处那道暗金色光柱的脉动完全一致。每当光柱光芒大盛时,蛊虫的挣扎就更加剧烈;光柱稍黯,蛊虫也相对安静。 两者在共鸣。 “是因为同源的能量吗……”林墨咬牙忍住剧痛,运转《残阳诀》试图安抚蛊虫。但功法刚一运转,蛊虫的挣扎反而更厉害了——它渴望的不是安抚,是吞噬,是进化,是破茧而出。 左眼的四色纹路也在疯狂旋转。青色木纹带来生长与滋养的意念,试图修复受损的经脉;红色火纹带来熔炼与强化的力量,对抗侵蚀能量;黄色土纹带来稳定与镇压的效果,加固即将崩溃的丹田;蓝色水纹带来流动与净化的特性,引导混乱的能量归位。 四色纹路与《残阳诀》的力量交织,在体内形成一场微型的战争。而战场,就是林墨自己的身体。 时间在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胸口的侵蚀能量被完全吞噬时,林墨已经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但更大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丹田中的光茧,裂痕已经扩大到无法修补的地步。透过最大的那道裂缝,能清楚看见里面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蛊虫形态。 而是一个……胚胎。 人形的胚胎,蜷缩在茧中,通体暗金,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状纹路。最骇人的是,胚胎的额头处,长着一对微小的犄角——与黑龙角的形态一模一样。 而在胚胎的心脏位置,有一点青色的光芒在跳动。那是《玄天剑诀》的印记,被吞噬后竟融入了胚胎的核心。 林墨看着那个人形胚胎,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这不是蛊虫进化,这是……夺舍? 噬灵蛊要借他的身体,重生为一个全新的存在?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但很快他就发现,胚胎虽然形态接近人,但没有任何独立的意识波动。它的每一次脉动,都与他自己的心跳完全同步;它的每一次呼吸,都与他自己的气息完全一致。 更像是……一个分身。或者,一个由他自身的能量、吞噬的异种能量、以及暗金色骨骼碎片的本源,共同孕育出的“第二元婴”。 修真界有“元婴出窍”的说法,那是金丹期突破到元婴期后,在丹田中凝聚出的第二生命,是修士的第二条命。但林墨现在才炼气期,怎么可能孕育元婴?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正统的修真路子,而是噬灵蛊独有的、吞噬万物后模拟出的“伪元婴”。 想通这一点,林墨心中的恐惧稍减,但警惕更甚。这东西虽然与他同源,但终究是外来的。一旦完全成型,会不会反客为主? 他必须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而方法,很可能就在残骨刃上。 林墨看向插在入口处的刀。刀身表面的暗金色光芒,此刻正随着他丹田中胚胎的脉动而明灭。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联系。 他伸手握住刀柄。入手瞬间,一股温润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直冲丹田。这股能量进入光茧后,胚胎的挣扎明显减弱了,像是得到了安抚。 果然,残骨刃能影响噬灵蛊。 他尝试用意念引导,将部分胚胎的能量导出,注入残骨刃。刀脊的血槽立刻亮起,暗金色液体如沸腾般翻滚,刀身的鳞状纹路更加清晰,甚至隐约可见细小的血管状网络在纹路下延伸。 这把刀,在“生长”。 不是形态的变化,是本质的提升。它正在吸收胚胎的能量,完善自身的结构,向着更完整、更强大的形态进化。 而反过来,当林墨从残骨刃中抽取能量时,也能明显感觉到丹田中胚胎的成长速度加快——刀与蛊,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稍定。至少现在,他能通过残骨刃间接控制噬灵蛊的进化方向。 但新的问题来了:胚胎破茧需要庞大的能量。光靠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供养不起。如果能量不足,胚胎可能会本能地吞噬他的生命精华,甚至灵魂。 他需要更多的“食粮”。 林墨看向岩壁上的暗金色结晶。这些金铁木矿脉的天然露头,蕴含的能量虽然精纯,但量太少。他需要的,是像青竹岭深处那种规模的暗金色骨骼碎片,或者……大量的修士精血和魂魄。 前者暂时不可能,后者…… 他想起怀中那三块下品灵石,还有老者储物袋里的东西。或许能支撑一时。 他取出老者的储物袋。袋口有简单的禁制,但残骨刃的刃芒一划就破开了。袋内空间不大,只有三尺见方,但装的东西不少: 二十几块下品灵石,三块中品灵石——这是最大的收获;五瓶丹药,三瓶疗伤,两瓶辅助修炼;十几张符箓,大多是攻击和防御类;还有几本功法典籍,都是玄天宗的基础功法,对林墨用处不大。 最特别的是一件黑色软甲,入手轻薄如无物,但灵瞳下能看到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防御符文。林墨试着用残骨刃轻轻一刺,软甲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动,竟将刃芒偏转了三寸。 好东西。他立刻脱下破烂的外衣,将软甲贴身穿上。 整理完收获,林墨开始布阵——一个简陋的聚灵阵,用灵石在周围摆出特定的图案。阵法完成后,石室内的灵气浓度明显提升,岩壁上的暗金色结晶也渗出更多能量。 他盘膝坐在阵眼,左手握着残骨刃,右手按在丹田处。然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主动加速胚胎破茧。 不是等待自然孵化,是用残骨刃的能量去“催化”。 他将刀脊血槽中的暗金色液体,引导出一滴,滴在光茧最大的那道裂缝上。液体接触裂缝的瞬间,发出“嗤”的轻响,迅速渗入茧内。 胚胎剧烈震动,表面鳞状纹路全部亮起。那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更多的暗金色能量从茧中泄出。 林墨强忍着经脉被撕裂的痛楚,运转《残阳诀》引导这些能量。一部分用来修复伤势,一部分用来强化肉身,剩余的全部注入残骨刃,完成刀与蛊的能量循环。 时间在能量的奔流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块灵石耗尽能量化为粉末时,丹田中的光茧终于彻底碎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蛋壳破碎的“咔”声。 胚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瞳孔深处有四色纹路在缓缓旋转——与林墨的左眼一模一样。 胚胎舒展身体,从破碎的光茧中站起。它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暗金,形态与林墨有七分相似,但额头那对微小的犄角让它多了几分非人的诡异。 它看向林墨的识海,或者说,看向林墨“自己”。 两者的意识在这一刻贯通。 不是夺舍,不是分裂,是……共享。胚胎拥有独立的能量循环系统,能自主吞噬、转化、储存能量,但它的一切行动都受林墨主意识控制。就像一个额外的丹田,一个活着的法宝。 更神奇的是,通过胚胎,林墨能更精细地控制残骨刃。现在他不需要握刀,只需一个念头,胚胎就能调动能量,隔空操控残骨刃攻击、防御、甚至施展简单的《玄天剑诀》招式。 而胚胎吸收能量的效率,比他本体高了十倍不止。现在他即使不主动修炼,胚胎也能自动吞噬周围散逸的能量,反哺给他。 这相当于随身带了一个永动的修炼加速器。 林墨睁开眼,左眼的暗金色瞳孔深处,倒映着胚胎的虚影。他能“看见”胚胎在丹田中盘膝而坐,双手结印,正在缓慢吸收岩壁结晶的能量。 成功了。 虽然过程凶险,但收获远超预期。现在他的真实战力,已经堪比炼气后期。加上残骨刃和胚胎的辅助,甚至能与筑基初期周旋一二。 但代价也很大。胚胎破茧消耗了他太多本源,现在的修为反而跌落到炼体五层——比之前还低。而且胚胎需要持续的能量供养,一旦断粮,可能会反噬。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寻找更多资源。 就在这时,残骨刃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不是预警,是……兴奋。 刀身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东西在呼唤它。 林墨握紧刀柄,站起身。左眼的灵瞳全力运转,目光穿透层层岩壁,看向洞穴深处。 在百丈深的岩层下,埋着一截巨大的、暗金色的脊骨。脊骨表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但大部分已经磨损。而在脊骨的核心处,有一点青色的光芒在跳动——那是剑意,精纯到极点的剑意,与《玄天剑诀》同源但更加古老。 这截脊骨,很可能就是青竹岭所有暗金色骨骼碎片的“母体”。玄天宗当年封印的,或许只是它散逸出的部分能量。 而现在,残骨刃想要吞噬它。 林墨心跳加速。如果成功,残骨刃和胚胎都将迎来质的飞跃。但风险也极大——一旦惊动这截脊骨,整个青竹岭可能都会塌陷,而且玄天宗的高手肯定在附近搜索。 赌不赌? 他看着手中震颤的残骨刃,又看看丹田中安静盘坐的胚胎。 最终,做出了决定。 赌。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恢复一些实力,还需要……制造一些混乱。 他看向洞穴入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玄天宗的搜查队,应该已经找到这片区域了吧? 正好,让他们帮忙探探路。 第36章 体内浊气的翻涌 岩洞深处传来的低吼声逐渐消退,但林墨体内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噬灵蛊破茧后,那个暗金色的胚胎虽然能自主吞噬能量,却也带来了一个致命问题——它打破了林墨体内原本就脆弱的能量平衡。原先被《残阳诀》勉强约束在丹田的浊气,此刻如脱缰野马般涌向四肢百骸,与胚胎反哺出的精纯能量、残骨刃传递来的暗金色能量、还有胸口妖兽骨片转化的能量,在经脉中激烈冲撞。 四种能量,四种属性。 浊气的阴冷暴戾,胚胎能量的精纯温和,残骨刃能量的吞噬渴望,妖兽骨片能量的转化特性——它们本不该共存,却被强行塞进了同一具身体。 林墨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抓住胸口。皮肤下的暗金色龙鳞纹路如烧红的烙铁般发亮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细针在扎刺肺泡。左眼的四色纹路疯狂旋转,试图调节能量冲突,但收效甚微。 更糟糕的是,《玄天剑诀》的青色剑气印记,此刻也开始蠢蠢欲动。这本是玄天宗最纯正的正道功法,与浊气天然相克。之前被吞噬后一直安静蛰伏,但现在随着胚胎成型、能量体系混乱,它仿佛嗅到了反击的机会,开始在经脉中凝聚,试图净化那些“邪祟”能量。 一场战争在林墨体内爆发。 浊气如黑色的潮水,试图淹没一切;青色剑气如坚固的堤坝,死死抵挡;胚胎能量和残骨刃能量则像两支叛军,时而与浊气结盟攻击剑气,时而又互相厮杀。 而妖兽骨片的转化能力,此刻成了唯一的缓冲带。它疯狂吞噬着冲突最激烈的能量,转化为中性的暗金色流质,但转化速度远远赶不上冲突爆发的速度。 “呃啊——”林墨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感到自己的经脉正在一寸寸碎裂,丹田处的胚胎也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的犄角忽明忽暗。 这样下去,不用等玄天宗的人找到他,他自己就会能量暴走而亡。 必须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他艰难地爬向岩壁,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暗金色结晶上。结晶中蕴含的金铁木能量,与妖兽骨片同源,或许能…… 突然,结晶内部亮起一点微光。那不是金铁木的光芒,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幽深的东西。林墨的左眼透过结晶表面,看到了内部的景象—— 结晶深处,封存着一滴暗金色的血液。血液中,隐约可见细小的鳞片状结构在缓慢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但本质极高的威压。 龙血。 不是传说中那种神兽的血液,而是与黑龙角、暗金色骨骼同源的、来自异界存在的血液。这滴血被封存在金铁木结晶中不知多少年,却依旧保持着活性。 林墨心脏狂跳。这滴血或许能解决他体内的问题——龙血的本质极高,足以压制所有低阶能量的冲突;而且它与黑龙角同源,能被残骨刃和胚胎直接吸收。 但风险也极大。龙血中蕴含的意志太强,贸然吸收可能会被其中的残留意识侵蚀,甚至夺舍。 就在他犹豫时,洞口方向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追兵到了。 “这里有个洞!”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血迹到这里就断了,肯定藏在里面。”另一个声音更加沉稳,“小心点,能伤到陈长老的人不简单。” 至少两人,都是炼气后期。林墨现在这个状态,正面战斗毫无胜算。 他咬紧牙关,做出了决定。 左手握住残骨刃,刀尖对准那块封存龙血的结晶,全力刺下! “咔嚓!” 结晶碎裂,那滴暗金色的血液悬浮在空中。血液离体的瞬间,整个岩洞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血液内部,隐约可见一条微小的龙形虚影在游动。 林墨张开嘴,将龙血吞入腹中。 冰冷的触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部,然后炸开。 不是炽热,是极致的寒冷。那股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正在冲突的能量,浊气、剑气、胚胎能量、残骨刃能量……全部被冻成了冰雕。甚至连林墨的思维都变得迟缓,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冰蓝色的薄雾。 但寒冷只持续了三息。 三息后,龙血融化,化作一股磅礴到难以想象的能量洪流,冲进经脉。这股能量太强,强到林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经脉在冲击下寸寸断裂,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皮肤表面渗出暗金色的血珠。 胚胎在丹田中发出无声的尖叫,它疯狂吞噬着龙血能量,试图减轻本体的负担。残骨刃也剧烈震颤,刀脊的血槽如饥渴的巨口,拼命吸收。 但龙血的量太大了,品质也太高了。即使胚胎和残骨刃分担了大部分,剩余的部分依旧足以将林墨撑爆。 危急关头,左眼的四色纹路突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青色的木纹延伸出无数细丝,将断裂的经脉强行连接;红色的火纹燃起温和的火焰,淬炼着龙血中的杂质;黄色的土纹形成坚固的屏障,保护着五脏六腑;蓝色的水纹化作流动的柔劲,引导能量有序流动。 四色纹路的力量与龙血共鸣,竟在破损的经脉中开辟出一条全新的、暗金色的能量循环路径——不是人体原有的经脉,而是模仿了龙族能量运转的方式。 这条路径更加宽阔,更加坚韧,能容纳的能量是原先的十倍不止。 龙血能量找到了宣泄口,如江河入海般涌入新的路径。随着能量流动,林墨的身体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皮肤表面那些暗金色的龙鳞纹路更加清晰,甚至微微凸起,摸上去有种金属般的质感;左眼的瞳孔彻底化为暗金色,四色纹路如活物般在瞳孔深处缓缓旋转;指甲变得锐利坚硬,边缘泛着暗金色的光泽;最明显的是额头两侧,皮肤下隐约可见两个微小的凸起——那是龙角的雏形。 进化。 不是人类的进化,是向着某种更古老、更强大存在的方向进化。 但代价也同样明显。林墨能感觉到,自己的“人性”正在被龙血中的原始意志侵蚀。那些属于林墨的记忆、情感、理智,正被一股更古老、更暴戾、更纯粹的“本能”冲击。 饥饿、杀戮、征服、吞噬……这些念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看见洞口那两个玄天宗弟子,第一个念头不是如何逃脱,而是……好香的血肉,好精纯的灵气,好想吞了他们。 “不……”林墨咬破舌尖,用痛楚保持最后一丝清明。他不能变成被本能驱使的野兽,他还要复仇,还要揭开真相,还要…… 还要什么? 记忆开始模糊。遗弃之原的焦土、祠堂的火光、村老的背影、阿嬷张开的双臂……这些画面在龙血意志的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 “我是……林墨。”他艰难地重复自己的名字,“我是……人。” 就在这时,丹田中的胚胎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暗金色的瞳孔盯着林墨的识海,传递过来一股清晰的意念: “吞噬,然后活着。” 不是完整的句子,是更原始的意念。但在这股意念中,林墨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那是噬灵蛊的核心本能,也是他这三个月来在黑风寨挣扎求生的缩影。 吞噬一切,然后活下去。 为了复仇,为了真相,为了……不辜负那些死去的人。 这个念头如定海神针,稳住了即将崩溃的自我认知。林墨眼中闪过决然的光,不再抗拒龙血意志的侵蚀,而是……融合。 不是让龙血吞噬自己,也不是让自己压制龙血,是将两者的意志融为一体——以“林墨”的复仇执念为主导,以龙血的吞噬本能为基础,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存在状态。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但效果显著。 体内那些冲突的能量,在龙血意志的统御下逐渐安静下来。浊气被压缩、提纯,化作暗金色的雾气沉入丹田;青色剑气被剥离了玄天宗的烙印,只剩下最纯粹的“锐利”特性,融入残骨刃;胚胎能量和残骨刃能量则彻底融合,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循环体系。 当最后一丝能量归位时,林墨缓缓站起。 他的外表发生了明显变化:身高增加了一寸,肌肉线条更加流畅;皮肤下的暗金色纹路不再狰狞,反而有种神秘的美感;左眼的瞳孔是纯粹的暗金,但眼神依旧清明——那是属于“林墨”的眼神。 而丹田中的胚胎,此刻已经长到拳头大小,形态更加接近人形,额头的犄角也长出了半寸。它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在丹田中央形成一个微型的能量漩涡,自主吸收着周围的一切能量。 修为恢复了——不,是突破了。 炼气六层。 不是靠苦修,是靠吞噬、融合、进化。这条路的根基虚浮,但成长速度远超正统修真。 林墨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现在的他,有信心正面击杀炼气后期,甚至能与筑基初期周旋。 而洞口那两个玄天宗弟子,此刻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他们看见了林墨吞下龙血的全过程,看见了那些恐怖的能量波动,看见了那双非人的暗金色眼睛。 “怪……怪物!”年轻的弟子转身想逃。 但林墨更快。 他甚至没有动,只是心念一转,丹田中的胚胎就睁开了眼睛。一缕暗金色的能量从林墨掌心射出,如活物般缠住那个年轻弟子,瞬间将他吸成干尸。 年长的弟子拔剑就刺,剑锋带着淡青色的剑气,直取林墨咽喉。这一剑又快又狠,是玄天宗标准的杀招。 林墨依旧没有动。 残骨刃自动从地上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铛”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刀锋顺势切入对方胸膛。 伤口处没有流血,血肉迅速干瘪发黑。残骨刃传来满足的震颤,刀脊的血槽又亮了一分。 两具尸体倒地。 林墨走到尸体旁,捡起他们的储物袋和身份令牌。又用残骨刃剖开他们的丹田,取出尚未消散的灵气精华,喂给胚胎吞噬。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岩洞深处。 那里,那截古老的脊骨,正在呼唤他。 不是通过声音,是通过血脉层面的共鸣。龙血入体后,他与脊骨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脊骨中封存的意志——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愤怒,一种被囚禁万年的不甘,一种要吞噬整个世界的渴望。 而这股意志,正与残骨刃、胚胎、还有他体内的龙血意志,产生共鸣。 四者同源,互相吸引。 林墨深吸一口气,握紧残骨刃,朝着岩洞深处走去。 他知道,这次深入很可能有去无回。那截脊骨中封存的东西太恐怖,一旦释放,整个青竹岭都可能化为废墟。 但他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残骨刃和胚胎的进化,更是因为……脊骨深处,有他需要的答案。 关于噬灵蛊的来历,关于暗金色骨骼的真相,关于界域裂痕的秘密。 而这些答案,很可能也关系到他自己的身世——为什么村老会选择他植入噬灵蛊?为什么他是四绝阴体?为什么他能承受龙血侵蚀? 岩洞深处,黑暗如墨。 但林墨的暗金色眼睛,在黑暗中亮如星辰。 他一步步走入黑暗,身影逐渐被吞没。 而在青竹岭上空,那道暗金色的光柱已经扩大到十丈粗细。光柱中,骨龙的虚影越来越凝实,每一次振翅都会引发地震。 玄天宗内门,三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朝着光柱方向疾飞而去。 最前方的那道气息,赫然是金丹期的威压。 青竹岭的灾难,正式开始了。 第37章 险些失控的压制 岩洞深处的黑暗不是普通的黑。这是金铁木矿脉长年累月沉积后形成的能量屏蔽层,能吞噬光线,屏蔽神识探查,连左眼的灵瞳在这里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能量轮廓。林墨只能凭着残骨刃与脊骨之间的共鸣指引方向,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艰难前行。 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岩壁上凝结的暗金色冰晶越来越多,每一颗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林墨呼出的气息在空中瞬间冻结,化作细小的冰渣落下。他不得不运转龙血能量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暗金色光膜,才勉强抵御严寒。 但这层光膜也在不断消耗着他的能量。丹田中的胚胎已经停止自主吞噬,将所有能量都用来维持本体的生存。残骨刃刀脊的血槽也黯淡了不少,刀身表面的鳞状纹路微微收缩——这是能量不足的征兆。 “还有多远……”林墨喘息着靠在一根石柱上。他的真气已经消耗了七成,体力也接近极限。胸口那道被老者击伤的伤口,在低温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清晰的呼唤。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意念波动: “来……来……” “同源者……释放吾……” “吾予你……力量……真相……复仇……” 每一声呼唤,都像重锤砸在心脏上。林墨感到丹田中的胚胎剧烈震动,额头那对犄角疯狂生长,瞬间从半寸长到三寸长。暗金色的鳞片从额头开始蔓延,覆盖了半边脸颊。 “不……”他咬紧牙关,用残骨刃的刀柄狠狠砸在自己额头上。剧痛让他暂时清醒,但鳞片的蔓延速度只是减缓,并未停止。 脊骨的意志太强了。即使隔着百丈岩层,即使有玄天宗百年的封印削弱,它残留的意念依旧能轻易侵蚀他的神智。 更可怕的是,这种侵蚀不是强行夺舍,而是“同化”——让林墨觉得,释放脊骨、吞噬一切、毁灭世界,本就是他自己最真实的愿望。 记忆开始扭曲。 遗弃之原的焦土不再是玄天宗屠村的证据,而是“弱者就该被清除”的证明;祠堂的火光不再是村老牺牲的悲壮,而是“旧时代就该被焚毁”的必然;阿嬷张开的双臂不再是舍身相护的温暖,而是“无谓的善良只会害死更多人”的教训。 “不对……”林墨踉跄着向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要复仇……但不是变成怪物……我要真相……但不是毁灭一切……” 残骨刃忽然剧烈震颤,刀脊的血槽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清凉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直冲脑海。 那是残骨刃吞噬的两名玄天宗弟子的记忆碎片——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有一段画面格外清晰: 一个年轻的修士跪在师尊面前,双手奉上一卷染血的典籍。师尊接过典籍,翻看片刻,眼中闪过贪婪,然后一掌拍碎了修士的天灵盖。 “愚蠢。”师尊冷冷地说,“这等机缘,岂是你这卑贱弟子配拥有的?” 画面破碎,但那股被背叛的愤怒、那种付出一切却被轻易舍弃的绝望,深深烙印在林墨的识海中。 这愤怒与绝望,与他对玄天宗的仇恨产生了共鸣。 “你看……”脊骨的意志趁虚而入,“所谓的名门正派……与你所恨的那些人……并无区别……” “他们都该死……”林墨眼中闪过猩红的光。 “那就释放吾……吾助你……杀光他们……” 残骨刃又是一震,传来另一段记忆碎片: 还是那个师尊,这次站在一座巨大的祭坛前。祭坛中央封印着一截暗金色的脊骨,正是林墨要找的那截。师尊双手结印,将数百名凡人的精血和魂魄抽取出来,注入脊骨的封印中。 “还不够……”师尊喃喃自语,“要打开‘天门’,需要更多祭品……更多……” 画面再次破碎。 林墨愣在原地。玄天宗封印这截脊骨,不是为了镇压邪祟,而是为了……利用它打开“天门”?而那些被当作祭品的凡人,就是像他村子那样的遗弃之原居民? “原来……如此……”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如夜枭,“清除浊气是假,收集祭品是真……龙血草是媒介,凡人是燃料……好一个玄天正道……” 识海中的仇恨如火山般爆发。但这一次,仇恨没有指向整个世界,而是精准地锁定了一个目标——玄天宗,以及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 脊骨的意志感受到了变化,试图再次引导:“杀光他们……吞噬他们……让这个世界……为欺骗付出代价……” “我会的。”林墨抬起头,暗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但以我自己的方式。” 他握紧残骨刃,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刀身上。刀脊的血槽中,暗金色的液体如沸腾般翻滚,发出低沉的咆哮——那是龙血意志、胚胎本能、还有林墨自身仇恨的三重共鸣。 这股共鸣的力量,暂时压倒了脊骨的侵蚀。 额头的鳞片停止蔓延,犄角的生长也放缓了。林墨趁机加速向前冲去——必须在脊骨意志再次侵蚀之前,找到它,然后……做出决定。 矿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岩壁上的暗金色冰晶已经密集到几乎看不到岩石本体的地步,整个通道像是由冰晶构成的巨龙肠道。 前方出现光亮。 不是火光,也不是法术的光芒,而是纯粹的、暗金色的、如同实质的能量光流。光流从矿道尽头的一个巨大空洞中涌出,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林墨冲到空洞边缘,向下望去。 空洞深不见底,直径至少百丈。而在空洞的中央,悬浮着一截巨大的、暗金色的脊椎骨——长度超过三十丈,每一节椎骨都有人头大小,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但此刻,大部分符文已经黯淡无光,只有少数还在顽强闪烁。 脊椎骨的中心,那点青色的剑意光芒,此刻已经壮大到拳头大小。它在脊椎骨内部游走,每一次撞击封印符文,都会引发整个空洞的震动。 而在脊椎骨的下方,堆积着无数骸骨——有人类的,有妖兽的,甚至还有几具明显是玄天宗修士的。骸骨表面都覆盖着暗金色的结晶,像是被脊骨的能量长期侵蚀后形成的“化石”。 这是一个祭坛。一个用无数生命献祭,试图打开“天门”的邪恶魔坛。 “看到了吗……”脊骨的意志再次传来,这次带着明显的嘲讽,“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名门正派……” 林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脊椎骨中心的那点青色剑意上。 那剑意……很熟悉。 与村老在祠堂最后一战中斩出的剑光,有八分相似。与《玄天剑诀》中的核心奥义,有七分相通。但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悲伤。 剑意中封存的,是一段记忆: 一个白衣剑客站在虚空之中,身后是无数破碎的世界残骸。他手中握着一柄暗金色的长剑——不是残骨刃这种雏形,是完整的、完美的、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长剑。 剑客面前,是一道横贯宇宙的巨大裂痕。裂痕深处,无数暗金色的触须正在涌出,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噬界之灾……”剑客低声叹息,举起长剑,“以此身为祭……封印万载……” 他一剑斩出。 剑光不是攻向裂痕,而是斩向他自己。剑光入体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暗金色的碎片,飞向那道裂痕。每一块碎片都化作一道封印符文,将裂痕一寸寸缝合。 但就在封印即将完成时,裂痕深处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骨爪,抓向剑客残存的最后一点真灵。 剑客没有躲避,而是将真灵化作一点青色的剑意,注入其中一块碎片——正是这截脊椎骨。 “后来者……”他的意念在消散前最后传出一道信息,“若见此剑意……当知噬界未灭……当承吾志……再封万载……” 记忆到此中断。 林墨怔怔地看着那点青色剑意,心中翻江倒海。 原来这截脊椎骨,不是噬界黑龙的残骸,而是那位剑客以身封印时,被污染、侵蚀后形成的“遗物”。剑客的本意是用自己的肉身填补裂痕,但噬界的力量太强,反而将他的遗骸污染,化作了与噬界同源的存在。 而玄天宗找到这截脊骨后,不是想着完成剑客的遗志,而是……想利用其中封存的噬界之力,打开“天门”,获取异界的力量。 “一群……蠢货。”林墨低声骂道。 噬界之力岂是凡人能掌控的?剑客以金丹巅峰的修为,都只能以身封印,玄天宗这些人竟然想利用它? 但骂归骂,现在的问题是:这截脊骨怎么处理? 彻底摧毁?以他现在的实力,做不到。放任不管?玄天宗迟早会解开封印,到时候整个青竹岭都可能被噬界之力吞噬。带走?更不可能,这截脊骨太大,而且封印已经松动,移动可能会加速解封。 就在他犹豫时,空洞上方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岩壁开始龟裂,碎石如雨般落下。三道强大的气息从上方快速接近——玄天宗的金丹期高手,终于找到了这里。 “下方何人?!”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竟敢擅闯禁地!” 林墨脸色大变。现在逃已经来不及了,三道金丹期的神识已经锁定了这个空洞。 他看向悬浮在空洞中央的脊椎骨,又看看手中震颤的残骨刃。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形。 既然无法带走,也无法摧毁,那就……利用它。 他举起残骨刃,对准脊椎骨中心那点青色剑意,全力掷出! “轰!” 刀锋刺入剑意的瞬间,整个空洞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暗金色的光芒和青色的剑气同时爆发,如海啸般席卷一切。 第38章 新兵器 残骨刃刺入青色剑意的瞬间,时间并未静止——只是林墨的感知被拉伸到了极致。刀锋一寸寸穿透那团凝练了万年的意志,像慢镜头般清晰:剑意内部,无数细小的青色光点如星云般旋转,每一颗光点都是一段破碎的剑道感悟、一份未竟的遗憾、一缕不朽的执着。 刀脊的血槽疯狂吞噬这些光点。暗金色的液体如饥渴的巨兽,将青色星云撕扯、吞没、转化。残骨刃剧烈震颤,刀身表面的鳞状纹路开始蠕动、重组,在刀脊处隆起一道狰狞的骨刺,形似微缩的脊椎节节。 而刀尖刺入的位置,青色剑意并未反抗,反而如冰融于水般主动散开,化作亿万细丝缠绕刀身。这些细丝不是攻击,是……传承。 一段段破碎的画面涌入林墨识海: 白衣剑客在雪山之巅练剑,剑光如瀑,每一剑都斩断一片雪花,雪不落地; 剑客在尸山血海中独行,剑下亡魂无数,但眼神始终清明; 剑客站在那道横贯宇宙的裂痕前,最后一次回望故土,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剑客的身躯在噬界之力侵蚀下崩解,但一点真灵不灭,化作青色剑意,烙入一块脊椎碎片…… “吾名……青冥。”最后的意念传来,平静而苍凉,“噬界未灭,封印将破。后来者,若承吾道,当赴‘幽冥墟’,取‘斩界剑’完整传承……” 信息到此中断。 残骨刃完成了吞噬。刀身暴涨三尺,通体化作暗金与青白交织的诡异色泽:刀脊是狰狞的暗金色骨刺,刀锋却是纯净的青白色,散发着凛冽如万古寒冰的剑气。刀锷处,两道纹路如双龙盘绕——一道暗金,一道青白。 新兵器,成了。 林墨握住刀柄的瞬间,一股冰火交织的能量顺着手臂冲入体内。丹田中的胚胎睁开眼睛,额头的犄角又长了半寸,暗金色的鳞片覆盖了整张脸。但这一次,鳞片表面多了细密的青白色纹路,如冰裂纹般蔓延。 他感到自己的剑道悟性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玄天剑诀》炼气篇的所有奥义,在青冥剑意的对照下变得粗浅可笑;而青冥剑意中蕴含的、超越了功法层级的“剑道本质”,正化作本能融入他的每一次呼吸。 但代价也同时降临。 脊椎骨被触动核心,封印彻底松动。空洞中央,那截三十丈长的暗金色脊骨开始剧烈震动,表面的古老符文一个个炸裂。每一次炸裂,都喷涌出浓郁的暗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龙形虚影。 “嗷——!!!” 真实的龙吟,不再是虚影的咆哮。声波如实质的巨锤砸在林墨胸口,他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整个人被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岩壁龟裂,碎石崩飞。上方,三道金丹期的气息已经逼近到洞口边缘。 “孽障!住手!”最先冲进来的是个白须老者,身着玄天宗长老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他看到空洞中央正在解封的脊椎骨,脸色瞬间惨白,“你……你竟敢触动‘封魔脊’!” 话音未落,他拂尘一挥,三千白丝如银河倒卷,罩向林墨。每一根丝线都蕴含着金丹初期的磅礴灵力,所过之处,暗金色冰晶纷纷爆碎。 林墨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挥出新生的残骨刃。 刀锋划过空气,没有声音。 但三千白丝,齐齐断裂。 不是被斩断,是“湮灭”——刀锋所及之处,丝线中蕴含的灵力被瞬间吞噬、转化,化作青白色的冰霜沿着断口蔓延,眨眼间将整柄拂尘冻成了冰雕。 老者脸色大变,急忙松手后撤。冰雕拂尘落地,“咔嚓”碎裂,化作一地冰渣。 “这是什么魔兵?!”老者惊骇欲绝。他这柄拂尘是上品法器,竟连一刀都接不住? 另外两个金丹期长老也冲了进来。一人是个中年美妇,手持双剑;另一人是个独眼壮汉,握着一柄门板大的重斧。三人呈三角站位,将林墨围在中间。 “不管是什么,先拿下!”中年美妇厉喝,双剑齐出。剑光如两条毒蛇,一取咽喉,一刺丹田,角度刁钻狠辣。 林墨没有硬接。他脚步一错,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不是速度快,是步法中融入了青冥剑意中的“虚空遁”雏形。虽然只能挪移三尺,但足以避开致命攻击。 再出现时,已在美妇左侧。残骨刃斜撩而上,刀锋青白色的光芒如月华洒落。 美妇反应极快,左手剑回防。“铛”的一声脆响,剑身应声而断。刀锋余势不减,在她左肩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没有流血,而是迅速结冰,青白色的冰霜沿着经脉向心脏蔓延。 “寒冰剑意?!这怎么可能?!”美妇尖叫后退,右手连点胸前大穴,勉强遏制住冰霜蔓延。 独眼壮汉的重斧已经劈到。斧刃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将空气都劈出尖锐的爆鸣。这一斧不能躲,身后就是岩壁,躲了就成肉泥。 林墨双手握刀,迎着重斧正面硬撼! “轰——!!!”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整个空洞都在摇晃。暗金色的骨屑和青白色的冰晶四溅,在空气中碰撞出诡异的火花。 林墨被震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岩石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嘴角溢出暗金色的血。但他握紧了残骨刃——刀身完好无损,刀脊的骨刺甚至更加狰狞。 而独眼壮汉的重斧,斧刃上出现了一道三寸长的缺口。缺口边缘不是金属的断裂,是……骨质增生。暗金色的骨刺从缺口中钻出,如活物般蠕动,迅速蔓延向斧柄。 “这鬼东西会侵蚀法器?!”壮汉脸色大变,急忙扔掉重斧。斧头落地时,已经被暗金色的骨刺包裹了大半,像某种怪异的珊瑚。 短短三息,林墨与三个金丹期长老各过一招。 一碎拂尘,一伤美妇,一损重斧。 虽然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但这份战绩,足以让三个长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子……绝不能留!”白须老者眼中杀机爆闪。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紫金色的令牌,咬破舌尖喷上一口精血,“请‘诛魔剑阵’!” 令牌炸开,化作无数紫金色的光点,在空洞上方凝聚成一柄十丈长的巨剑虚影。剑身表面流动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这是玄天宗的镇宗大阵之一,虽然只是金丹长老能调动的简化版,但威力也足以斩杀金丹中期。 林墨瞳孔收缩。这一剑,他接不下。 就在这时,空洞中央的脊椎骨,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解封。 “咔……咔咔咔……” 如冰川崩裂的巨响中,三十丈长的暗金色脊骨寸寸断裂。每一节断裂的椎骨,都在空中化作一条微小的骨龙,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充斥了整个空洞。 骨龙没有眼睛,没有意识,只有最纯粹的吞噬本能。它们感应到最近的“食物”——三个金丹长老身上精纯的灵力,还有林墨体内同源的暗金色能量。 “吼——!!!” 千百条骨龙同时扑向四人。 “不好!”白须老者脸色剧变,不得不中断诛魔剑阵的凝聚,转而防御。他双手结印,周身亮起厚重的土黄色光罩。 中年美妇和独眼壮汉也各施手段防御。 但骨龙太多了,而且无视大部分法术防御——它们本就是噬界之力的具现,能吞噬能量壮大自身。土黄色光罩在骨龙的啃噬下迅速黯淡,美妇的剑光护体也被撕开缺口,壮汉的护体罡气更是不堪一击。 三人瞬间陷入苦战。 而林墨这边,情况更诡异。 骨龙扑向他时,残骨刃自动震颤,刀脊的骨刺如活过来般延伸,化作无数细小的触须。触须迎向骨龙,不是攻击,是……融合。 一条条骨龙撞上触须,立刻被吸收、吞噬,化作暗金色的流质汇入刀身。残骨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刀身又长了一尺,刀脊的骨刺增加到九节,刀锋的青白色剑气更加凝实,甚至隐隐有龙吟之声从刀身内部传出。 而丹田中的胚胎,此刻已经长到婴儿大小,形态完全接近人形。它盘膝坐在丹田中央,双手结印,额头那对犄角长到了五寸长,表面布满了青白色的冰裂纹。 每一次骨龙被吞噬,胚胎就壮大一分。反哺出的能量,则修复着林墨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此消彼长。 三个金丹长老越打越心惊。他们不仅要防御骨龙的疯狂攻击,还要眼睁睁看着林墨那柄诡异的刀越来越强。 “必须先杀此子!”白须老者厉喝,不顾防御硬挨了几条骨龙的撕咬,强行再次凝聚诛魔剑阵。 紫金色的巨剑虚影重新成形,这一次更加凝实,剑锋直指林墨。 但林墨已经完成了蜕变。 他抬起残骨刃,刀锋指向巨剑。刀身表面的暗金色与青白色光芒如水银般流动,在刀尖处汇聚成一点刺目的寒光。 那不是真气,不是剑气,是融合了龙血意志、青冥剑意、噬界之力、还有他自身仇恨与执念的……全新力量。 “斩。” 轻轻一声。 刀锋挥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三尺长的、暗金与青白交织的弧光,如月牙般飞出。 弧光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扑来的骨龙一接触弧光就湮灭成灰,岩壁被平滑地切开,切口光滑如镜。 弧光迎向紫金色巨剑。 “嗤——” 如热刀切牛油。巨剑虚影被从中剖开,分成两半,然后溃散成漫天光点。 白须老者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而弧光余势不减,继续飞向三个长老。 “退!”中年美妇尖叫,抓起重伤的白须老者向后暴退。独眼壮汉也想退,但慢了一步—— 弧光擦过他的右臂。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整条右臂,连同手中的半截斧柄,瞬间化作飞灰。断口处平整光滑,能看到骨骼和血管的横截面,但没有任何液体渗出——所有的生机都在一瞬间被吞噬、湮灭。 壮汉惨叫着倒地,伤口处开始蔓延暗金色的纹路,与之前美妇肩上的冰霜一样,向着心脏侵蚀。 一击,重创三个金丹。 林墨握着残骨刃,站在原地喘息。刚才那一刀,消耗了他八成以上的能量。丹田中的胚胎已经缩水到拳头大小,刀身的暗金色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但他赢了。 至少暂时赢了。 空洞中剩余的骨龙失去了目标,开始互相吞噬、融合。最终融合成三条十丈长的巨型骨龙,盘旋在空中,对着下方的四“人”发出低沉的咆哮。 它们感应到了更庞大的“食物”——青竹岭上方,数以千计的玄天宗弟子,还有那些正在赶来的更多长老。 三条骨龙冲破空洞顶部,朝着地面冲去。 地震更加剧烈。整个青竹岭,开始崩塌。 林墨看了一眼三个重伤的长老,没有补刀——时间来不及了。他转身冲向空洞边缘的一条裂缝,那是之前骨龙钻出时留下的通道,通往更深的地下。 在跳入裂缝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脊椎骨已经完全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团暗金色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道门的轮廓——不是实体的门,是空间的裂缝,是通往“幽冥墟”的入口。 青冥剑客的传承,在那里。 而玄天宗想打开的“天门”,或许也是类似的东西。 “幽冥墟……”林墨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纵身跳入裂缝。 身影消失的瞬间,空洞彻底坍塌。 三个重伤的金丹长老被埋在了万吨岩石之下,生死不知。 而青竹岭的地面,已经化作了修罗场。 三条巨型骨龙冲出地面,见人就杀,见灵就吞。玄天宗弟子组成的防御阵型如纸糊般被撕碎,鲜血染红了整片山岭。 而在更高的天空,数道更强大的气息正在撕裂云层,朝着这里疾驰而来。 玄天宗的元婴老祖,出关了。 但这一切,暂时与林墨无关了。 他正在地下深处,沿着天然形成的溶洞系统,朝着黑风寨的方向逃窜。 怀中,残骨刃微微发烫,刀脊的九节骨刺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新兵器的寒光,已经染血。 而这,只是开始。 第39章 黑风寨的日常压迫 回到黑风寨时,林墨发现寨子比离开前更加混乱。 寨门处的守卫增加了三倍,每个进出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盘查。城墙上挂着一排新的人头——看服饰都是散修或者小家族的修士,头颅下方挂着木牌,写着“私通玄天宗者,斩”。苍蝇在人头周围嗡嗡盘旋,腐烂的气味在热风中飘散。 林墨穿着从玄天宗弟子身上扒下的灰色短衫,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煤灰,低着头混在一队运送矿石的苦力中。守门的匪徒用铁钩挑开他的衣领看了看,又用探煞盘测了测——盘上指针在“浊气浓郁,炼体期”的位置颤动,没有异常。 “进去。”匪徒不耐烦地挥手。 进入寨子,街道上的景象更触目惊心。西区的窝棚区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立着几十根木桩,每根桩子上都绑着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多遍体鳞伤,眼神空洞。几个匪徒正在挨个放血,血水流进地沟,汇入中央的血池。 “这是‘血祭’。”旁边一个老苦力压低声音说,“寨主说最近运势不佳,需要用新鲜的血气冲煞。这些倒霉蛋,有的是从外面抓来的,有的是寨里犯了事的……” 林墨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残骨刃。刀身传来微弱的脉动,对血池中浓郁的血气产生了渴望。但他压制住了——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 他先回了趟西区石屋。屋子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桌上积了层薄灰。他迅速换回黑风寨杂役的灰色短衫,将残骨刃用破布裹好藏在床下,又用特制的药水洗去脸上的伪装。 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出门去暗影堂报到。 暗影堂的黑石楼依旧阴森,但气氛明显不同。门口的石像鬼雕像眼珠通红,散发出浓烈的煞气——这是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林墨刚走近,两尊石像就同时转动头颅,四只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住他。 “身份。”石像内部传出机械般的声音。 “林墨,外勤三组。” 石像眼中射出两道红光,在他身上扫过。停顿了三息,红光收回。 “通过。进去。” 林墨推门而入。一楼大厅里,铁钩老正坐在柜台后,独眼盯着手中的一份卷轴。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林墨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还活着?”铁钩老放下卷轴,“玄天宗那边传来消息,青竹岭塌了半边山,死伤超过三百人,三个金丹长老失踪。都说是个身负魔兵、眼睛暗金的怪物干的。” “巧合吧。”林墨平静地说,“我潜入时正好赶上地动,趁乱逃出来的。” 铁钩老盯着他看了半晌,没再追问,只是从柜台下取出一块新的腰牌扔过来:“你的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林墨取出那枚记录了《玄天剑诀》的青色玉简,放在柜台上。 铁钩老检查后,点了点头:“不错。虽然过程出了意外,但结果达到了。这是你的报酬。”他推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五十块下品灵石,还有三瓶丹药。 林墨收起报酬,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铁钩老挑眉。 “我想接新任务。”林墨说,“最好是……能大量获得修炼资源的任务。” 铁钩老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缺灵石了?” “缺一切。”林墨直视他,“我想变强,越快越好。” “变强……”铁钩老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在黑风寨,变强最快的方法不是做任务,是‘夺’。抢别人的灵石,抢别人的丹药,抢别人的功法,抢别人的机缘。只要你有本事抢到手,那就是你的。”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一块黑木板前。木板上贴着几十张纸条,每张纸条都是一个任务或悬赏。 “但如果你非要接任务……”铁钩老指着最上面那张血红色的纸条,“这个,报酬最高,也最危险。” 林墨看向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清除叛徒‘血手’,死活不论。赏金:五百下品灵石,筑基丹一枚。” 筑基丹。那是炼气期突破到筑基期的关键丹药,能大幅提升筑基成功率,在黑市上能卖出上千灵石的高价。 “血手是谁?”林墨问。 “原暗影堂外勤二组的组长,炼气九层,擅长血煞功法。”铁钩老说,“三个月前叛出黑风寨,带走了一批秘密。寨主亲自下的追杀令,但前前后后去了七拨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十天前,在‘白骨林’深处。”铁钩老转身看着林墨,“那里靠近遗弃之原和界域裂痕,浊气浓郁,妖兽横行。血手在那里建了个临时据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白骨林。林墨心中一动。那是遗弃之原边缘的一片古战场,传说曾有多位大能在此陨落,尸骨堆积成林,因此得名。那里浊气浓郁,正适合他这种修炼《残阳诀》的人。 而且……界域裂痕就在白骨林深处。 “我接了。”林墨撕下那张红色纸条。 铁钩老没有劝阻,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轴:“这是关于血手的所有情报,还有白骨林的地图。提醒你一句,血手不是一个人,他手下至少有五个炼气后期的亡命徒。而且……” 他顿了顿:“根据最后传回的消息,血手好像在白骨林找到了什么‘上古遗宝’,实力可能已经突破到筑基期了。” 筑基期。林墨瞳孔微缩。炼气与筑基的差距,如同天堑。十个炼气九层联手,也未必能战胜一个筑基初期。 但危险越大,机遇也越大。血手找到的“上古遗宝”,很可能与界域裂痕有关。而筑基丹,更是他目前急需的东西。 “我明白了。”林墨收起卷轴,“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铁钩老说,“但建议你多做些准备。白骨林那种地方,死个人跟死只蚂蚁没区别。” 离开暗影堂,林墨没有立刻回石屋准备,而是先去了趟贡献堂。 贡献堂里人山人海,大多是在兑换任务报酬或者购买修炼资源的匪徒。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汗臭味、还有各种草药和矿石的怪味。林墨挤到柜台前,将刚才获得的五十块灵石全部换成了一瓶“回气丹”、三张“土遁符”、还有一小盒“驱煞粉”。 回气丹能快速恢复真气,土遁符能在关键时刻逃命,驱煞粉则是进入浊气浓郁区域的必备品——当然,对他这个修炼《残阳诀》的人来说,浊气反而是补品。 买完东西,他又去了趟炼器坊。 工坊里依旧热火朝天,但刘铁看见他时,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听说你在玄天宗那边闹出了大动静?”刘铁一边锻打一块烧红的铁坯,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运气好,捡了条命。”林墨说。 “运气?”刘铁嗤笑,“青竹岭塌了半边山,玄天宗死了三个金丹长老,这可不是运气能解释的。” 他放下铁锤,擦了擦汗,压低声音:“寨主注意到你了。这几天一直在问你的情况。你小子……藏得很深啊。” 林墨心中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我只是个炼体期的小杂役,能藏什么?” “炼体期?”刘铁深深看了他一眼,“炼体期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回来?炼体期能接下血手的悬赏?” 消息传得真快。 “我只是想赚点灵石。”林墨说。 刘铁没再追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过来:“拿着。算我借你的,活着回来再还。” 林墨打开布包,里面是三块拇指大小的暗金色金属锭——正是金铁木的精炼产物。这东西对普通修士用处不大,但对他来说,是残骨刃和胚胎最好的养料。 “多谢。”他收起布包,真诚地道谢。 离开炼器坊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墨走在回石屋的路上,左眼的灵瞳悄无声息地运转,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街道两旁,有几个身影在暗中盯着他——不是暗影堂的人,是其他势力的眼线。看来他在玄天宗的“事迹”已经传开,现在有很多人对他感兴趣。 回到石屋,锁上门,林墨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他先取出残骨刃。刀身比离开时又长了一寸,暗金色与青白色交织的纹路更加清晰,刀脊的九节骨刺如活物般微微蠕动。他将刘铁给的三块金铁木锭放在刀身上,骨刺立刻延伸出细小的触须,将金属锭包裹、吞噬。刀身发出愉悦的震颤,暗金色的光芒明亮了一分。 然后,他检查了所有符箓和丹药,分门别类贴身放好。又将《玄天剑诀》的玉简仔细研读了一遍——虽然不能直接修炼,但其中的剑招技巧可以借鉴。 最后,他盘膝坐下,内视丹田。 胚胎已经恢复到婴儿大小,形态更加完整。它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额头那对五寸长的犄角表面,青白色的冰裂纹蔓延到了根部。每一次呼吸,胚胎都会从周围空气中吞噬微弱的浊气,反哺出精纯的暗金色能量。 林墨尝试与胚胎沟通。不是用语言,是用意念。 起初没有反应。但当他将意识完全沉入丹田,接近胚胎时,一股微弱的意念传来: “饿……吞噬……成长……” 很原始的渴望,但清晰可辨。 “白骨林有很多‘食物’。”林墨用意念回应,“但需要你帮忙。” 胚胎睁开眼睛,暗金色的瞳孔看向林墨的意识体。短暂的沉默后,一股更清晰的意念传来: “同生……共长……杀敌……” 达成了简单的共识。 林墨退出内视,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黑风寨的夜晚开始了。 远处传来拷打声、惨叫声、还有匪徒们的狂笑。这是黑风寨的日常,压迫与杀戮永不停止。 而明天,他将再次踏入更加危险的领域。 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变强。 为了有朝一日,能撕碎所有压迫者的面具,能揭开所有隐藏的真相,能为那些死在焦土上的人……讨回公道。 他吹灭油灯,躺到床上。袖中的残骨刃传来温润的脉动,像一颗暗金色的心脏在跳动。 而在黑风寨最高的塔楼上,寨主站在窗前,俯视着整座寨子。 他手中握着一枚暗金色的鳞片,鳞片表面倒映着林墨石屋的景象。 “青竹岭的动静……噬界之力的波动……还有那柄新出现的魔兵……”寨主喃喃自语,“钥匙已经开始转动了。影蛛。” 阴影中,影蛛的身影浮现:“属下在。” “盯着他。白骨林的任务,是最后的测试。”寨主转身,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如果他能在血手那里活下来,并且带回来那件‘遗宝’……就说明,他真的是我们要找的人。” “如果失败呢?” “那就换一把钥匙。”寨主将鳞片捏碎,暗金色的粉末从指缝间洒落,“四绝阴体虽然罕见,但并非唯一。噬界蛊可以再植入,龙骨可以再找。只不过……要再等几十年罢了。” 影蛛躬身:“属下明白。” 她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寨主重新看向窗外,看向白骨林的方向。 “上古遗宝……哼,那群蠢货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冷笑,“那是‘噬界剑’的第二块碎片。只要集齐九块,就能打开真正的天门……” 夜风吹过,塔楼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在石屋中,林墨忽然睁开眼睛。 他感到袖中的残骨刃,正在剧烈震颤。 不是预警,是……兴奋。 刀身指向的方向,正是白骨林。 那里有它渴求的东西。 更多的碎片,更多的力量,更多的……真相。 林墨握紧刀柄,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明天,就去看看。 第40章 杂役间的弱肉强食 天还没亮,杂役院的晨钟就急促地敲响了——不是往常那种规律的钟声,而是连续不断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急响。林墨翻身下床时,王五和李四已经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脸色都带着惶恐。 “出什么事了?”林墨问。 “不知道……但这种钟声,上次响还是半年前矿洞大塌方的时候。”李四哆嗦着系好腰带,“死了三十多个苦力,尸体堆在院门口三天没人收……” 三人匆匆赶到院子时,已有上百个杂役聚集在那里。孙管事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手中握着的那根皮鞭已经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渍。 “昨夜,‘血磨坊’的货仓被劫了。”孙管事的声音冰冷如刀,“丢了二十具新鲜尸体,还有三缸刚提炼的‘血精膏’。负责看守的五个杂役……全死了。” 人群一阵骚动。血磨坊是四当家的产业,专门处理尸体、提炼血精,虽然肮脏但利润丰厚。敢劫那里的货,等于同时得罪四当家和寨主。 “按照寨规,所有杂役院的人都有嫌疑。”孙管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从现在起,每人每天的口粮减半,直到找出真凶。提供线索者,赏十块下品灵石,升为乙等杂役。知情不报者……连坐处死。” “这不公平!”一个年轻杂役忍不住喊道,“我们昨夜都在睡觉,怎么可能去劫血磨坊?” “公平?”孙管事笑了,笑容里满是残忍,“在黑风寨,没有公平,只有规矩。规矩就是我定的。” 他挥了挥手,身后走出八个凶神恶煞的匪徒,每人手中都提着带倒刺的铁链。 “搜房。所有人站好,敢动一下,格杀勿论。” 匪徒们如狼似虎般冲进杂役们的房间。里面很快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陶罐碎裂、木板折断的脆响。几个杂役心疼得直咬牙——他们那点微薄的家当,经不起这样折腾。 林墨站在人群中,神色平静。他的石屋里除了那柄用破布裹着的残骨刃,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而残骨刃藏在床下的暗格里,暗格是他用黑龙角一点点凿出来的,表面用岩石粉末做了伪装,寻常搜查发现不了。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一个匪徒从丙字三号房出来,手里拎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暗红色的、还带着血腥味的肉干——正是血精膏的原料。 “这是谁的房?”孙管事问。 “赵……赵老六的。”一个杂役小声说。 赵老六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苦力,右腿有残疾,平时负责清理兽栏的粪便。此刻他脸色煞白,扑通跪倒在地:“管……管事大人,这不是我的!我昨夜一直在屋里睡觉,这肯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孙管事走到他面前,用皮鞭挑起他的下巴,“那你说说,谁会栽赃你这么一个老废物?” 赵老六哑口无言。在杂役院,他既没有仇家,也没有值得人惦记的东西。 “按规矩,私藏赃物,死罪。”孙管事挥了挥手,“拖出去,挂在院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寨子的下场。” 两个匪徒上前,用铁链套住赵老六的脖子,拖着就往院外走。老苦力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中满是绝望。 人群一片死寂,没人敢出声。 林墨看着这一幕,左眼的暗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他能“看见”,赵老六体内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确实只是个普通凡人。而那些肉干上的血煞之气很新鲜,明显是刚放进去的。 栽赃。而且手法很粗糙,甚至不屑于做得更隐蔽。 因为根本不需要隐蔽。在黑风寨,杂役的命不值钱,杀一个立威,比找到真凶更重要。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说话的人——是林墨。 孙管事眯起眼睛:“你有话说?” “那些肉干,不是赵老六的。”林墨平静地说,“血精膏原料需要特殊处理,表面会有一层薄薄的盐霜。但这些肉干表面光滑,显然是刚切下来不久,还没来得及腌制。” 他走到匪徒面前,从布包里拿起一块肉干,撕开断面:“看这里。肉质纹理细密,脂肪分布均匀,这是‘铁背山猪’的后腿肉。而血磨坊用的原料,大多是老弱病残的尸体,肉质不可能这么好。” 孙管事接过肉干仔细看了看,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转头看向那个“发现”赃物的匪徒:“你从哪儿找到的?” 匪徒脸色一白:“就……就在床底下……” “床底下?”林墨走到丙字三号房门口,指着门槛,“这屋子门槛有破损,昨夜下雨,泥水渗进来留下了痕迹。但痕迹很完整,没有被踩踏的迹象——说明昨夜根本没人进过这间房。” 他转身看着孙管事:“有人提前把肉干藏在屋里,今早再假装搜出来。目的不是陷害赵老六,是想借这件事,把水搅浑。” 院中一片哗然。杂役们看向那个匪徒的眼神,都带上了怀疑和愤怒。 匪徒额头冒出冷汗,忽然拔刀指向林墨:“你一个杂役,懂什么?!我看你才是真凶的同伙,故意在这儿混淆视听!” 刀光一闪,直劈林墨面门。 这一刀又快又狠,是炼气四层的全力一击。若是三个月前的林墨,必死无疑。 但现在…… 林墨甚至没有动。他只是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一夹。 “铛!” 刀身被两根手指稳稳夹住,再难寸进。匪徒脸色涨红,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抽刀,但刀像焊在了铁钳里,纹丝不动。 “你……”匪徒眼中闪过惊骇。 林墨手指一扭。精钢打造的刀身,竟如麻花般扭曲变形。然后他松开手,匪徒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炼体期?”孙管事瞳孔收缩,“不对……你什么时候突破的?” “在玄天宗那边,捡了些机缘。”林墨淡淡地说,“孙管事若是不信,可以查我的房间。不过我建议,还是先查查这位‘忠心耿耿’的兄弟,昨夜到底去哪儿了。” 那匪徒脸色大变,转身想逃。但孙管事手中皮鞭如毒蛇般甩出,缠住他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拖了回来。 “说。”孙管事的声音冷得像冰,“谁指使你的?” 匪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忽然浑身剧烈抽搐,七窍流出黑血,三息后就断了气。 “灭口。”林墨蹲下身检查尸体,在匪徒后颈发现一个细小的针孔,“‘蚀魂针’,中者神魂溃散,查不出任何线索。” 孙管事脸色铁青。他意识到,这件事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有人不仅敢劫血磨坊,还敢在杂役院安插眼线,甚至能随时灭口。 “所有杂役,回房待命。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院子半步。”他收起皮鞭,转身快步离开,显然是去向上级汇报了。 杂役们如蒙大赦,纷纷散去。赵老六被解开了铁链,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看向林墨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林墨没有多留,转身回了自己的石屋。 锁上门,他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一手“空手接白刃”,看似轻松,实则动用了胚胎三成的力量。丹田中那个暗金色的婴儿此刻微微黯淡,需要时间恢复。 但值得。 他走到床边,掀开床板,取出用破布裹着的残骨刃。刀身传来温润的脉动,像是在赞赏他刚才的表现。 “你也觉得我该管这闲事?”林墨低声自语。 刀身震颤了一下,传递过来一股模糊的意念:“立威……震慑……弱者臣服……” 不是完整的句子,但意思很清楚——在黑风寨这种地方,适当的展示实力,能让很多人忌惮,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林墨将刀重新藏好,开始整理行装。白骨林的任务明天出发,他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但刚收拾到一半,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师兄在吗?”是王五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 林墨打开门。王五和李四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小布袋。 “林师兄,这是咱们兄弟攒的一点心意。”王五将布袋递过来,“里面有三块下品灵石,还有一瓶‘活血散’。刚才……多谢你救了赵老六。” 林墨看着布袋,没有接:“你们也不富裕。” “是不富裕,但命更值钱。”李四小声说,“今天要不是你,赵老六没了,明天可能就轮到我们。杂役院这种地方……总得有人站出来说话。” 林墨沉默片刻,接过了布袋。不是贪图那点东西,是接受了这份心意。 “林师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最近风头太盛了。先是玄天宗那边的事,今天又当众拆穿栽赃……寨里有些人,已经盯上你了。” “谁?” “具体不清楚,但听说……跟‘血手’有关。”王五的声音更低了,“血手叛逃前,在寨里拉拢了不少人。你接了他的悬赏,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墨眼神一冷。原来今天的栽赃,可能不止是为了搅浑水,还是冲着他来的。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你们也小心点。最近杂役院不会太平。” 送走两人,林墨重新锁上门。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 弱肉强食,是黑风寨的铁律。杂役间的争斗,不过是这个法则最底层的缩影。今天他救了一个赵老六,明天可能就会有更多的赵老六消失。 除非……改变这个法则。 但现在的他,还不够强。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快的成长。白骨林的任务,就是下一个机会。 林墨盘膝坐下,开始运转《残阳诀》。周围的浊气如涓涓细流汇入体内,经过胚胎的转化,化作精纯的暗金色能量,滋养着每一条经脉。 而在杂役院外的某个角落,一双眼睛正透过墙壁的缝隙,死死盯着林墨的石屋。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暗金色的光。 与林墨左眼的颜色,一模一样。 第41章. 默默积蓄的力量 暗室之中,浊气如墨。 林墨盘坐于地,周身三丈内的空气微微扭曲。《残阳诀》在经脉中奔涌,每一次循环,都将从尸山血海中汲取的阴煞之气碾碎、提纯。丹田内,那枚暗金色的胚胎缓缓旋转,表面隐约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这是吞噬寨主金丹后留下的印记,也是浊气侵蚀的证明。 他闭着眼,却能“看见”。 左眼深处,那只血瞳在黑暗中缓缓睁开。视野不再是简单的黑白,而是一片氤氲着血色光雾的世界——他能看见墙壁后鼠蚁爬行的轨迹,能看见地下三寸处蚯蚓翻土的蠕动,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院外巡逻匪徒身上散发的、带着恐惧与贪婪的气息波动。 这是力量,也是诅咒。 每一次使用这眼睛,瞳仁中的血色就会深一分。昨夜内视时,他看见自己的眼球脉络已被细如发丝的黑色纹路渗透,像一棵正在扎根的毒树。 “还有时间。”林墨心中默念。 他从怀中取出那瓶“活血散”,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这是王五李四的心意,也是杂役院能拿出的最好的疗伤药——虽然对他如今的体质而言,药效微乎其微。 但心意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林墨将药丸含在舌下,没有吞服。丝丝缕缕的温热药力顺着唾液渗入,滋润着过度运转功法而有些干涸的经脉。很微弱,却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村老把最后半块麸饼塞进他手里的温度。 他睁开眼。 石屋角落,那柄用破布裹着的残骨刃微微震颤。林墨走过去,解开布条,露出森白的刀身。融合妖兽脊骨后,这柄刀仿佛有了某种残缺的生命,总是在他情绪波动时产生共鸣。 “你也饿了?”林墨轻抚刀身。 刀身传来渴望的震颤。 白骨林……那里有足够的妖兽,有足够让这柄刀“饱餐”的骨头。也有足够让噬灵蛊进化的,鲜活的血肉与妖丹。 林墨重新裹好刀,开始最后的准备。三块下品灵石贴身存放——这是他仅有的积蓄,必要时可以瞬间抽取灵力,引爆杀敌。从孙管事处领来的三张“破煞符”贴在袖口内侧,这是针对阴邪妖兽的保命手段。 最后,他从床底暗格取出一小包暗黄色的粉末。 “腐骨散”。从血磨坊偷来的边角料提炼而成,沾上皮肉就会溃烂见骨。他不喜欢用毒,但白骨林不是比武场,是生死场。 窗外,天色彻底亮了。 杂役院的晨钟再度响起,这次是平缓的召集钟声。白骨林任务,该出发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缕运转的浊气压入丹田。胚胎猛地一颤,暗金色的光芒透过皮肉,在他小腹处一闪而逝。 他推开门,晨光刺眼。 院中已聚集了二十余人,个个神色凝重。林墨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其中一张脸上微微停顿——是个面容普通的年轻杂役,正低头检查行囊。 但林墨的左眼,看见了那人脖颈处一闪而逝的、暗金色的细痕。 和他体内胚胎同源的气息。 队伍开始移动。林墨走在中间,残骨刃贴在后腰,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 他望向北方,那是白骨林的方向。 也是积蓄的力量,该释放的时候了。 第42章. 玄天宗清剿的号角 晨雾未散,白骨林已在望。 黑风寨的队伍沿着山脊行进,二十余人拉开松散队列。最前方是三名炼气五层的匪徒头目,中间是林墨等十余名杂役,殿后则是五名面色阴郁、腰佩骨牌的老匪——他们是“葬骨堂”的人,专司处理尸体、炼制阴器。 林墨走在队伍中段,左眼微微刺痛。 越靠近白骨林,空气中的浊气就越浓。那不是寻常的瘴气,而是混杂了妖兽尸骸腐气、地脉阴煞以及某种更古老、更沉重的东西。常人只能感到胸闷,但在林墨的血瞳视野里,整片山林都笼罩在一层暗紫色的光晕中,无数细如蛛丝的黑气从地底渗出,缠绕着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 “停。”最前方的头目举起手。 队伍在山口停下。前方是一片突兀的空白地带——十丈范围内寸草不生,只有灰白色的砂石。砂石上散落着各种骸骨:有野兽的,有人的,甚至有几具格外粗大、带着骨刺的妖兽遗骨。 “这是‘噬骨蚁’的猎场。”头目冷声道,“踩上去的人,三息之内就会被拖进地底,啃得只剩骨架。绕路。” 队伍转向东侧。林墨走过那片白骨砂石时,左眼忽然剧烈跳动。他看见砂石深处,无数拳头大小、甲壳漆黑的蚂蚁正簇拥着一团暗金色的东西。那东西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 像一颗心脏。 林墨脚步微顿,但立刻跟上队伍。丹田中的胚胎传来饥渴的震颤——它想要那东西。 “小心点。”旁边传来低语。 是那个脖颈有暗金痕的年轻杂役。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林墨身侧,眼睛直视前方,嘴唇几乎不动:“林师兄,进林子后,最好别单独行动。” 林墨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这趟任务……不对劲。”杂役继续低语,“葬骨堂的人来了五个,都是炼气六层以上。以往采‘阴骨草’,最多来两个。他们在找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昨夜我值夜,听见他们谈话……”杂役顿了顿,“提到‘龙脊’。” 龙脊?林墨心中一动。黑龙角记忆碎片里有过这个词——据说是上古真龙陨落后,脊椎骨所化的天地奇物,内含一丝龙魂,可炼制通天灵宝。 如果白骨林真有这东西…… “呜——” 凄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晨雾。 不是黑风寨的牛角号,而是某种更尖锐、更肃杀的金属颤音。声音来自南方,来自黑风寨的方向。 所有人脸色骤变。 “敌袭!”前方的头目厉吼,“结阵!” 但来不及了。 第一道剑光,是从天而降的。 那是一道炽白的流光,带着煌煌正气的威压,却蕴含着最纯粹的杀意。剑光掠过,殿后的一名葬骨堂老匪甚至没来得及捏碎手中的骨符,就连人带法器被斩成两截。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溅,而是瞬间焦黑碳化——剑光中蕴含的纯阳真火,将一切生机彻底焚灭。 “玄天宗!是玄天宗的‘诛邪剑’!”有人尖叫。 第二道、第三道剑光接连落下。队伍瞬间大乱,杂役们惊恐逃窜,匪徒们则怒吼着祭出法器。一时间黑烟滚滚、阴风呼啸,各色邪道法术迎向剑光。 但差距太大了。 林墨看见,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七道身影。清一色的月白道袍,袖口绣着金色云纹,脚踏飞剑凌空虚立。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的青年道士,手持一柄赤红长剑,剑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纯阳真火。 炼气九层,半步筑基。而且根基扎实,绝非黑风寨这些靠邪法强行提升的匪徒可比。 “黑风邪修,荼毒生灵。”青年道士声音清朗,却传遍整片山林,“奉玄天宗执法堂令,今日,荡平此寨。”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六名道士同时出手。六道剑光交织成网,覆盖而下。所过之处,黑风寨匪徒祭出的阴魂、骨器、血幡,如滚汤泼雪般消融。 这是碾压。 林墨伏在一块巨石后,血瞳急速收缩。他看见剑光中蕴含的,是一种与浊气截然相反的、至阳至纯的灵力。这种力量对邪修有天然的克制,但对噬灵蛊而言…… 是剧毒。 胚胎在丹田中疯狂震颤,不是渴望,而是排斥与恐惧。左眼的刺痛加剧,黑色纹路向瞳孔深处蔓延。 “走!”一声低喝。 是那个脖颈有暗金痕的杂役。他一把抓住林墨的手臂,往白骨林深处拖:“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进林子还有一线生机!” 林墨被他拖着,踉跄冲进密林。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法术爆裂的轰鸣。余光瞥见,一名炼气六层的匪徒头目被三道剑光同时贯穿,身体炸成一团血雾;几个逃得慢的杂役被余波扫中,瞬间化为焦炭。 这就是……玄天宗的清剿。 不是复仇,不是正义,而是一种彻底的、高效的“清理”。就像他们清理遗弃之原的村落一样,不留痕迹,不留活口。 林墨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两人在密林中狂奔。树木越来越密集,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中暗紫色的浊气几乎凝成实质,黏在皮肤上,带来针刺般的寒意。 “这边!”杂役忽然转向,冲进一条隐蔽的岩缝。 岩缝深处,竟是一个天然石洞。洞内残留着篝火痕迹,还有几个破旧的蒲团。 “安全了,暂时。”杂役靠在岩壁上喘息,脖颈处的暗金痕在昏暗中微微发亮。他看向林墨,忽然笑了:“林师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林墨没有动,右手悄然按在后腰的残骨刃上:“谈什么?” “谈合作。”杂役撕开衣领,露出整个脖颈——那暗金痕不是伤痕,而是一枚嵌在皮肉里的、拇指大小的鳞片。鳞片表面流转着与林墨胚胎同源的气息。 “我叫陈七,和你一样,体内有‘那个东西’。”陈七盯着林墨的眼睛,“噬灵蛊的寄生者,在黑风寨,还有三个。” 林墨瞳孔骤缩。 “你以为寨主为什么养着我们这些杂役?”陈七的笑容变得诡异,“因为我们在孵化。等蛊虫成熟,就可以收割,炼成‘万蛊血丹’,助他突破金丹中期。” “而你……”他向前一步,“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你的蛊,吞噬了寨主的金丹,产生了异变。现在,很多人都想要你。” 岩洞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而且步伐沉稳,灵力内敛。 陈七脸色一变,猛地转身看向洞口。几乎同时,三道月白身影出现在岩缝外,纯阳剑光,照亮了洞内两人苍白的脸。 “找到两只。”为首的青年道士淡淡道,赤红长剑抬起,“可惜,都是邪蛊余孽。” 剑光,再次亮起。 第43章. 寨墙崩塌的震 剑光映亮岩洞的刹那,时间仿佛粘稠了一瞬。 林墨看见了——为首道士眼中那抹熟悉的、居高临下的漠然。与当年在遗弃之原,那些月白道袍俯视村落废墟时,如出一辙。 “斩。” 赤红长剑落下,纯阳真火凝成一线,空气被灼出焦臭。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只是极致的快与纯,带着对“污秽”的天然厌弃,要将洞内两具“邪蛊余孽”连同这肮脏的岩洞一并净化。 陈七怪叫一声,脖颈处那枚暗金鳞片骤然炸裂,喷出一股粘稠黑雾。雾气中无数细小的蛊虫振翅,发出刺耳的嘶鸣迎向剑光——他在用本命蛊源搏命。 林墨没动。 他的右手还按在残骨刃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始终没有拔刀。丹田内,暗金色的胚胎疯狂震颤,释放出强烈的吞噬欲望。但理智死死压住了本能——不能吞。纯阳真火是噬灵蛊的剧毒,贸然吞噬,很可能引火烧身。 况且…… 剑光斩入黑雾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整座白骨林,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巨兽苏醒的咆哮。地面剧烈震颤,岩壁簌簌落下碎石。那并非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古老的“脉动”。空气里粘稠的暗紫色浊气骤然沸腾,如被无形之手搅动,化作狂乱的涡流。 斩落的纯阳剑光,在触碰到沸腾浊气的刹那,竟发出一声哀鸣。炽白色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溃散,如同雪水泼进滚油。 “地煞反冲?!”为首道士脸色骤变,急急收剑后撤。 但已经晚了。 “轰隆——!!!” 更剧烈的震波从地底炸开。这一次,不再是局限于白骨林。震动以恐怖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地面如波浪般起伏,树木成片倾倒。林墨感到脚下岩层在**、在断裂,某种沉睡了不知多久的东西,被玄天宗的纯阳剑意……惊醒了。 “退!”道士厉喝,三人化作流光急退。 陈七趁机一把拽住林墨:“走这边!”他冲向岩洞深处,那里竟有一条被震开的、向下倾斜的狭窄裂缝,裂缝深处吹出阴冷刺骨、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风。 两人挤入裂缝。身后传来岩洞崩塌的轰鸣,以及道士不甘的剑啸。 裂缝陡峭向下,伸手不见五指。陈七不知从哪摸出一颗惨绿色的萤石,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岩壁湿滑,布满墨绿色的苔藓,苔藓间能看到细密的、非天然形成的凿痕。 “这是……黑风寨早期挖的密道?”林墨喘息着问。浊气在这里浓得化不开,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冰碴,左眼的刺痛已转为灼烧般的剧痛。 “不止。”陈七声音发颤,萤石光芒映出他惨白的脸,“这条道,直通寨子地下的‘养蛊窟’。震动是从那边传来的……寨子出大事了。” 两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下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轰鸣、惨叫,以及……建筑崩塌的巨响。 密道尽头是一扇腐朽的木门。陈七推开门,刺目的火光与烟尘扑面而来。 林墨眯起血瞳,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是黑风寨的后山,一处隐蔽的崖壁凹陷。此刻,整个寨子已化作炼狱。 南面,那道以巨石垒砌、刻满防御符文的厚重寨墙,正在崩塌。 不是被外力轰垮,而是从内部,自地基处,被一股狂暴的、混合着浊气与血煞的暗红色能量洪流,由下至上生生掀开。巨石如落叶般被抛向天空,砸落在寨中房舍上,引燃大片火光。刻在墙体的符文接连炸裂,失控的灵气乱流将靠近的匪徒绞成碎肉。 寨墙上空,七名玄天宗道士结成了剑阵。七柄飞剑悬空,组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赤金轮盘,洒下道道纯阳剑罡,压制着从寨墙缺口处喷涌而出的暗红能量。但剑罡明显力有不逮,轮盘转动艰涩,道士们个个面色潮红,嘴角溢血。 “是地脉!黑风寨把地脉和护寨大阵炼在了一起!”陈七失声道,“寨主疯了……他在引爆地脉!要拉整个寨子陪葬!” 林墨的目光,却死死盯住寨墙崩塌的源头。 在那喷涌的暗红能量洪流中心,隐约可见一道扭曲的人影。那人影悬浮半空,周身缠绕着数百条粗大的、由血煞与浊气凝结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深深扎入崩塌的地基深处,正将地脉中狂暴的能量强行抽取、灌注己身。 人影的轮廓……依稀是寨主。 但已非人形。他躯体膨胀了近一倍,皮肤表面布满龟裂,裂缝中透出熔岩般的暗红光芒。头颅低垂,长发狂舞,口中发出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嘶吼。 更让林墨心悸的是,他“看见”了——寨主体内,那颗曾被他吞噬、又残缺重凝的金丹,此刻正疯狂旋转,表面爬满了与他自己左眼脉络相似的黑色纹路。纹路如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吮吸着地脉能量,也加剧着寨主神魂的崩溃。 他在强行冲击金丹中期,同时,也是在献祭自己,催动地脉暴走,与玄天宗同归于尽! “看那边!”陈七猛地指向寨子西侧。 西侧是杂役院的方向。此刻那里已成一片火海,但仍有零星的抵抗和逃窜的身影。林墨的血瞳穿透烟尘,看到了—— 孙管事挥舞着那根浸血的皮鞭,抽飞了一名冲近的玄天宗低阶弟子,随即被三道剑光同时洞穿,钉死在院门的旗杆上。 几个相熟的杂役在火光中奔逃,被倒塌的屋梁压住,惨叫着化为焦炭。 王五和李四背靠背缩在一个水缸后,浑身是血,手中握着简陋的柴刀,绝望地看着逼近的月白道袍。 还有……那个脖颈有暗金痕的陈七的同伙?林墨看到,在另一处角落,一个杂役被两名道士逼入死角。那杂役尖叫着撕开上衣,露出胸膛——那里同样嵌着一枚暗金鳞片。鳞片炸开,黑雾涌出,却瞬间被道士袖中飞出的一面金色小镜照定,连人带蛊被金光炼成一滩腥臭的脓血。道士面无表情地取出一个玉瓶,将脓血收了进去。 收割。就像收割庄稼。 玄天宗不仅要荡平山寨,还要“清理”掉所有噬灵蛊的寄生者。或许,他们本就为此而来。 “我们得走!”陈七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寨主撑不了多久!地脉彻底爆炸,整个后山都会塌!” 林墨没动。 他看着火海中的杂役院,看着那些卑微的、在夹缝中求生的面孔一个个熄灭。王五被剑光斩断了持刀的手臂,李四扑上去,被一脚踹碎胸膛。他们倒下时,眼睛还望着这个方向。 弱肉强食。这是黑风寨的铁律。 而玄天宗,不过是把这条律法,执行得更彻底、更冠冕堂皇的掠食者。 “走?”林墨缓缓转过头,左眼的血瞳在火光映照下,猩红欲滴,“走去哪里?” 陈七一愣。 “外面是玄天宗,里面是崩塌的寨子。”林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哪里,有我们的活路?” 他伸手,握住了后腰的残骨刃。刀身传来的不再是温润脉动,而是饥渴的、狂暴的震颤。它闻到了血的味道,毁灭的味道,以及……地脉深处,某种更让它渴望的东西。 “你想干什么?!”陈七骇然。 林墨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丹田。 暗金色的胚胎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决意,骤然停止了恐惧的颤抖。它开始以一种奇异的节奏收缩、膨胀,表面鳞状纹路次第亮起,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吞噬气息。 左眼的灼痛达到了顶点。视野彻底化为一片猩红,无数黑色纹路如毒藤蔓延,几乎要将整个眼球覆盖。但在那极致的痛苦中,某种“视野”也被强行打开了——他“看见”了地脉能量流动的轨迹,“看见”了寨主体内那颗濒临崩溃的金丹与黑色纹路的纠缠,“看见”了玄天宗剑阵运转的薄弱节点…… 也“看见”了,地脉暴走的源头深处,那隐约沉浮的、一段苍凉古老的巨大脊骨虚影。 龙脊。 “既然没有活路,”林墨睁开眼,左眼的血光几乎要溢出来,“那就吞出一条。” 他动了。 没有冲向寨外,也没有逃向深山。而是在陈七惊恐的目光中,纵身一跃,竟朝着那正在崩塌、喷涌着毁灭性能量的寨墙缺口——径直冲去! 残骨刃出鞘,森白的刀身裹挟着他体内沸腾的浊气,化作一道暗金色的逆流,撞向那赤红与纯阳交织的死亡漩涡。 在他身后,陈七呆立片刻,一咬牙,也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另一枚更大的暗金鳞片,狠命一拍! 鳞片炸裂,黑血喷溅。他整个人化为一道模糊黑影,紧随林墨之后,扑入那毁灭的洪流。 寨墙上空,主持剑阵的青年道士似有所感,猛然转头看向缺口方向,瞳孔骤缩:“还有蛊种?!不对……那是……”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下一波更猛烈的地脉爆炸声中。 “轰——!!!!” 整段南寨墙,连同其下的山体地基,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彻底解体、冲天而起。 黑风寨,这座建立在掠夺与尸骸上的罪恶之巢,在这一刻,迎来了它注定的终焉。 而在那腾起的蘑菇状烟尘与能量乱流的核心,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如溺水者抓住的浮木,顽强地闪烁着,向着地脉的最深处,沉沉坠去。 第44章. 修士与邪修的混战 暗红与赤金对撞的刹那,世界失去了声音。 林墨感觉自己撞进了一堵沸腾的墙。不是实物,而是纯粹的能量乱流——地脉暴走的浊煞、寨主崩溃的金丹余烬、玄天宗剑阵的纯阳罡气、以及无数死者未散的血怨魂力……所有的一切在这里搅拌、撕扯、湮灭又重生。 残骨刃在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刀身爬满裂纹。护体的浊气如薄纸般被层层剥开,皮肤传来灼烧与冻结交织的剧痛。左眼的视野猩红一片,黑色纹路如活蛇般向脑髓深处钻探。 但他没有停。 噬灵蛊在丹田中发出了濒临极限的尖啸,却也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贪婪。暗金色的胚胎张开无形的口器,疯狂吮吸着周围一切可吞噬的能量——不管那是地脉的狂暴、金丹的碎片,还是……死去修士散逸的纯净灵气。 “噗!” 一口逆血喷出,血沫在半空就被能量乱流蒸发。林墨感到自己的经脉在寸寸断裂,又在蛊虫转化出的暗金能量下勉强粘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内脏碎片的触感。 可他竟然在前进。 逆着毁灭的洪流,朝着寨墙崩塌的核心,朝着地脉喷涌的源头,一步,又一步。 “拦住他!”远处传来玄天宗道士的厉喝,却被爆炸声吞没大半。 两道月白身影试图脱离剑阵截杀,但刚靠近能量乱流边缘,就被数名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黑风寨头目缠住。 那是寨主的死忠,也是噬灵蛊的培育者。他们早已被蛊虫侵蚀神智,此刻寨主濒死、地脉暴走,反而激发了最原始的凶性。一个头目直接引爆了本命法器,化作一团毒火撞向道士;另一个则撕开自己的胸膛,放出蓄养多年的血蝠蛊群,乌云般罩去。 纯粹的、以命换命的邪修打法。 玄天宗道士剑光纵横,斩落毒火,绞杀血蝠,显得游刃有余。但眉头却紧皱着——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清理”,首要目标是噬灵蛊寄生体,其次才是剿灭匪寨。可现在,局面正在失控。地脉暴走超出了预估,这些邪修垂死的反扑也格外棘手。 更重要的是,他们察觉到了地脉深处那股隐晦却令他们心悸的古老气息。 “师兄!那小子……”一名年轻道士惊呼,指向林墨的方向。 只见林墨竟硬生生在能量乱流中撕开了一道缝隙,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崩塌寨墙下方的巨大裂缝。他周身包裹着一层诡异的暗金薄膜,薄膜表面不断泛起涟漪,将冲击而来的各色能量吞噬、转化。 “他在用蛊虫吞噬地脉浊气?!”为首的青年道士终于变色,“找死吗?!不对……他的蛊虫有异!” 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轰!” 寨子中央,那座最高的、属于寨主的石堡轰然炸开。一道黑影裹挟着滔天黑气冲天而起,正是彻底失去人形、化作半人半怪物的寨主。他下半身已与数条粗大的地脉锁链融合,拖拽着暗红的能量洪流,如一条臃肿的巨蟒在空中翻滚、嘶嚎。 “玄天宗的杂碎……都给我陪葬!!!” 寨主残存的意识发出最后的咆哮,猛地挥动那条由锁链和血肉拧成的“巨尾”,狠狠抽向半空中的玄天宗剑阵! 这一击,汇聚了地脉暴走的核心能量,也抽干了他最后的生机。 赤金剑阵剧烈震荡,轮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七名道士同时闷哼,嘴角溢血。维持剑阵对抗地脉已十分吃力,这垂死一击更是雪上加霜。 “结‘纯阳诛邪印’!”青年道士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赤红长剑上。其余六人依样施为。 七柄长剑嗡鸣合一,化作一柄十丈长的赤金巨剑虚影,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至阳至刚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地脉的暴戾。 巨剑虚影,对着抽来的“巨尾”,以及其后的寨主本体,悍然斩落! 纯阳诛邪,专破阴秽邪祟。这一剑若斩实,寨主连同他体内暴走的地脉连接,都将被彻底净化。 但就在巨剑与“巨尾”即将碰撞的千钧一发—— “就是现在!”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混乱战场的另一侧响起。 是陈七! 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寨子东侧,那里是“血磨坊”的废墟。此刻,他双手各抓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一具是玄天宗低阶弟子的,一具是黑风寨匪徒的。两具尸体被他以诡异的姿势摞在一起,心口相对。 他胸膛处,那枚自爆鳞片留下的伤口仍在汩汩冒着黑血。黑血如有生命般涌出,在空中绘出一个扭曲的符印,然后猛地拍在摞起的尸体上! “血煞通冥,秽气转生……启!” 两具尸体剧烈抽搐,血肉如蜡般融化、混合,迅速形成一个不断蠕动的血肉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扩散开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连通着某个污秽之地的气息。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道临时打开的、不稳定的“秽门”。 纯阳诛邪巨剑斩落的煌煌正气,与寨主“巨尾”携带的污浊地脉能量对撞的余波,原本会向四周狂暴扩散。可此刻,一部分毁灭性的能量,竟被那血肉漩涡产生的吸力牵引,歪歪斜斜地偏转了方向! 偏转的目标——赫然是林墨即将没入的那道地裂缝隙,以及裂缝深处,那股隐晦的古老气息所在! “混账!”青年道士目眦欲裂,想要控制剑势却已来不及。 巨剑虚影与“巨尾”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腐肉,刺耳的声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黑白光柱。寨主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躯在纯阳真火中迅速碳化、崩解。与之融合的地脉锁链寸寸断裂,失控的能量失去约束,更加疯狂地喷涌。 而那道被陈七以邪术偏转的碰撞余波,则像一柄被无形之手掷出的扭曲长矛,撕裂沿途的一切,狠狠灌入了地裂缝隙! “轰隆隆隆——!!!” 整座黑风寨所在的山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更大的裂缝以寨墙缺口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地面塌陷,建筑成片坠落。无论是玄天宗道士,还是残余的匪徒、杂役,都在这一刻失去了立足之地,随着崩塌的土石一起向下坠落。 混乱达到了顶点。 修士的怒喝、邪修的狂笑、垂死的哀嚎、建筑垮塌的轰鸣、地脉能量的尖啸……所有声音混成一锅煮沸的绝望。 林墨在最后关头,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陈七在血肉漩涡反噬下炸成一团血雾。 看见王五和李四被落石掩埋,最后伸出的手无力垂下。 看见孙管事的尸体从旗杆上滑落,坠入火海。 看见那青年道士在塌陷中仍死死盯着自己,眼中杀意如实质。 然后,无可抗拒的吸力从脚下深渊传来。 地裂缝隙在那道碰撞余波的灌入下,猛然扩张,变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口。狂暴的能量乱流、崩塌的土石、燃烧的碎木、残缺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巨口吞没。 林墨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体随着乱流向深渊沉去。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前一瞬,他左眼的血瞳,清晰地“看见”了—— 在深渊的最深处,那片被地脉能量和碰撞余波共同冲击的区域,一段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宛如山岭般巨大的苍白色脊骨,表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中,泄出一丝淡金色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龙脊……醒了。 黑暗,吞没了一切。 第45章. 寨主的疯狂反扑 深渊并非寂静。 下坠的过程中,林墨的耳膜灌满了声音:土石摩擦的闷响、能量流窜的尖啸、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叫、还有……一种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的脉动。 咚。咚。咚。 像心脏,却比任何心脏都庞大、都古老。 龙脊在苏醒。每一次脉动,都引得周围的地脉浊气如朝圣般涌去,也引得林墨丹田内的暗金胚胎与之共鸣,发出既敬畏又贪婪的战栗。 他下坠的速度在减缓。并非自身之力,而是周围的空间变得粘稠。暗紫色的浊气浓郁得近乎液体,托举着他,也侵蚀着他。皮肤传来针刺般的麻痹感,左眼的视野里,那些黑色纹路蔓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甚至开始向右侧正常的眼球侵袭。 不能昏过去。林墨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勉强维持清醒。残骨刃不知何时脱手了,但他能感应到它就在下方不远处,刀身传来的不再是渴望,而是一种近乎朝圣的、指向明确的牵引——指向龙脊。 就在他试图调整姿态时—— “嗬……嗬嗬……” 一阵断续的、仿佛破风箱拉扯的嘶哑笑声,从下方浓郁的浊气中传来。 林墨全身汗毛倒竖,血瞳骤然收缩。 下方不远处的浊气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片诡异的“空地”。空地的中央,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悬浮着。 那是寨主。 或者说,是寨主残留的“核心”。 他的躯干和四肢早已在纯阳诛邪印下碳化崩解,此刻只剩下大半颗头颅、一截脊椎,以及一颗布满黑色裂纹、依旧在顽强跳动、却被暗红与污黑能量包裹纠缠的残缺金丹。头颅的面容扭曲狰狞,一只眼睛只剩下焦黑的窟窿,另一只眼睛却炽亮得骇人,瞳孔深处燃烧着疯狂与不甘的暗红火焰。 脊椎的下端,延伸出数十条暗红色的、半能量半物质的细长触须,深深扎入周围的地脉浊气之中,如同丑陋的水母,又像垂死蜘蛛的网。这些触须正随着龙脊的脉动而抽搐,不断从地脉中抽取能量,维系着这团“残骸”不散。 他竟然还没死透!而且,借着地脉暴走和龙脊苏醒逸散的古老气息,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方式,强行“活”了下来! “小……虫子……”寨主残存的嘴巴开合,声音直接从颅腔和金丹的共振中发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响,“你……也……配……觊觎……龙……脊?” 话音未落,那数十条暗红触须猛地绷直! 不是攻击林墨,而是齐齐刺向下方更深处——那片泄出淡金色古老气息的区域! “嗡——!!!” 龙脊似乎被这污秽的触碰激怒了。淡金色的气息猛然一盛,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向上荡开。冲击波所过之处,粘稠的浊气被净化、排开,现出下方更广阔的景象。 林墨的血瞳骤然刺痛,却死死“盯”着下方。 那是一片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地下穹窿。穹窿中央,横陈着一具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的苍白色骸骨。它并非完整,断裂成数截,但仅仅露出的一截脊椎,就比黑风寨的主堡还要粗大!骨殖表面布满岁月和能量冲刷留下的痕迹,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威严与古老。 此刻,寨主的暗红触须,正像一群贪婪的水蛭,死死吸附在那截巨大龙骨的一段裂痕处,疯狂吮吸着从裂痕中渗出的、极其稀薄却无比精纯的淡金色龙气! “呃啊——!!!” 寨主的残骸发出痛苦与狂喜交织的嚎叫。淡金色的龙气涌入,与他体内暴走的浊气、残留的纯阳真火余烬、以及金丹的本源力量发生着剧烈的冲突。他的残骸开始进一步扭曲、膨胀,那仅剩的头颅上,焦黑的皮肉脱落,露出下面暗金色的、如同融化的金属般流淌的颅骨。金丹上的黑色裂纹被龙气冲击,蔓延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他在强行融合龙气!哪怕这融合的过程如同将滚油浇进冰水,会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残魂和金丹承受无法想象的压力,甚至加速他的彻底湮灭! “力……力量……更……多……”寨主仅剩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墨,那目光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吞了你……你的蛊……异变的蛊……能帮我……容纳……龙气!” 数十条原本刺向龙脊的触须,骤然分出大半,如同捕食的毒蛇群,从四面八方朝着林墨爆射而来!触须尖端闪烁着暗红与淡金混杂的诡异光芒,所过之处,连粘稠的浊气都被撕裂,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林墨心脏骤停。他此刻悬浮在半空,无处借力,残骨刃失落,噬灵蛊在龙威与寨主疯狂气息的双重压迫下运转艰涩。而袭来的每一条触须,蕴含的力量都远超寻常炼气修士的全力一击,更带着龙气的威严与地脉的暴戾! 避无可避! 生死刹那,林墨反而冷静下来。左眼的剧痛和蔓延的黑色纹路,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冰冷的“视野”。他“看见”了触须袭来的轨迹,“看见”了它们能量流转的节点,也“看见”了寨主残骸核心——那颗正在龙气冲击下剧烈波动、布满裂痕的金丹,以及金丹深处,那一丝与噬灵蛊同源、却更加暴虐混乱的黑色核心。 那是寨主体内蛊虫的本源,也是他此刻疯狂力量的支持,更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所有触须即将及体的瞬间,林墨做出了一个让寨主残骸都为之愕然的动作—— 他没有试图防御,也没有徒劳闪躲。 而是猛地张开双臂,将丹田中所有的力量,连同左眼血瞳积攒的刺痛与黑色纹路带来的侵蚀感,尽数逼出! “嗡!” 一层薄薄的、却凝实无比的暗金色光膜,以他为中心骤然撑开。光膜表面,细密的黑色纹路与淡金色的龙气微光诡异地交织,散发出一种既污秽又古老、既邪异又威严的矛盾气息。 这正是他吞噬寨主金丹、又被龙脊气息浸染后,噬灵蛊产生的异变之力! “嗤嗤嗤——!” 暗红触须狠狠撞在暗金光膜上。预想中的穿透没有发生,光膜剧烈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表面涟漪狂涌,却顽强地没有破碎。更诡异的是,触须尖端与光膜接触的地方,竟开始互相消融、吞噬!暗金光膜在快速黯淡、变薄,而触须也在被“消化”,化作精纯又混乱的能量流,一部分被光膜吸收,一部分则反噬回寨主的触须,沿着触须向他残骸的核心逆冲而去! “这是什么?!”寨主残骸发出惊怒交加的意念波动。他感觉到自己输出的力量不仅被抵挡,竟然还在被对方“吃掉”,甚至反过来冲击自己! 林墨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撑开这层光膜几乎抽干了他,噬灵蛊在疯狂运转,左眼的黑色纹路已经爬满了半边脸颊。但他眼神冰冷,借着触须冲击的力道,身体不退反进,如同离弦之箭,主动撞向最近的一条触须! 在即将撞上的刹那,他伸出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浓缩到极致的暗金光芒,狠狠抓向触须中段一个能量流转略显迟滞的节点! “噬灵——夺脉!” 这是《残阳诀》中记载的一种险之又险的秘术,以身为饵,以蛊为引,强行掠夺对方能量脉络的控制权!从未有人真正成功过,因为施术者承受的反噬足以致命。 “找死!”寨主残骸怒极,所有触须猛地回卷,要将林墨绞杀在半空。 但就在林墨指尖触碰到那条触须节点的瞬间—— “咕……” 地底深处,那庞大的龙脊骸骨,再次传来一声比之前更清晰、更近的脉动。这一次,伴随着脉动,一股淡金色的、更加浓郁的龙气洪流,猛地从寨主触须吸附的那道裂痕中喷涌而出! 并非主动攻击,只是龙脊“呼吸”间自然逸散的余波。但这股龙气洪流实在太过精纯、太过磅礴,对于正在强行融合微弱龙气的寨主残骸而言,无异于在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不——!!!” 寨主残骸发出绝望的嚎叫。他吸附在龙脊上的所有触须,连同正与林墨纠缠的那些,在这一刻同时失控、绷紧、然后——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一条条触须在精纯龙气的冲刷下,如同灌满气体的皮囊般纷纷炸裂!暗红与淡金的能量乱流失去约束,在穹窿中狂乱肆虐。 林墨首当其冲,被最近的触须爆炸狠狠掀飞,暗金光膜瞬间破碎。但他抓向触须节点的右手,却在这爆炸的混乱中,五指深深扣进了那崩溃的能量流里,噬灵蛊的本能催动到极致,疯狂吞噬着触须炸裂后散逸的、混杂着龙气、地脉浊气和寨主本源的能量! “呃啊!”寨主残骸的惨叫达到了顶点。触须的连锁爆炸不仅重创了他与地脉、龙脊的脆弱连接,更让他的核心完全暴露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那颗布满裂痕的金丹光芒急闪,时暗时亮,濒临彻底崩碎。 而林墨,则在被炸飞的同时,感觉到一股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惊人本源力量与一丝淡金龙气的洪流,顺着右手疯狂涌入体内! 噬灵胚胎发出欢欣又痛苦的尖啸,贪婪地吞食着,体积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表面的鳞状纹路更加清晰,甚至隐隐有淡金色的光泽流转。但涌入的能量太过驳杂暴烈,经脉瞬间被撑出无数细密裂痕,左眼的黑色纹路疯狂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左半张脸,甚至开始向脖颈延伸!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体到灵魂! 但同时,力量也在疯狂攀升!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神圣与污秽、秩序与混乱的诡异力量,在他体内滋生! 他在爆炸的乱流中翻滚,视线模糊,却看见寨主那团残骸在能量风暴中剧烈扭曲、缩水,那颗金丹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核心一点微弱的暗红在顽强闪烁。 寨主……快不行了。 但林墨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他“看见”,在寨主残骸的核心深处,在那点即将熄灭的暗红之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怨毒、完全由疯狂执念与无尽怨恨凝结的“东西”,正在成型。 那不是力量,而是诅咒。是寨主以最后的残魂、毕生的修为、以及对龙脊的贪婪、对玄天宗的怨恨、对包括林墨在内所有“虫子”的蔑视,混合着地脉污秽与龙气冲突产生的畸变产物。 一种即便魂飞魄散,也要拖着仇敌一起坠入无间地狱的……疯狂反扑,正在酝酿最后的爆发。 穹窿在震动,龙脊的脉动似乎带上了一丝不耐。上方,塌陷的土石正在逼近,玄天宗的气息隐约可感。 绝地,仍未脱出。而真正的致命一击,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46章. 生死一线的抉择 时间,在林墨的感知里被拉长、扭曲。 触须爆炸的能量乱流仍在肆虐,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砸在灵魂上。涌入体内的驳杂力量如同烧红的铁水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噬灵胚胎疯狂吞食,体积膨胀带来的不是充盈,而是濒临炸裂的胀痛。左脸的黑色纹路已经爬过下颌,向脖颈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失去知觉,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与侵蚀感。 而更致命的,是视野中央——寨主残骸核心处,那团正在成型的、由纯粹疯狂与怨恨凝结的“诅咒”。 它没有形状,只是一团不断蠕动的暗影,颜色比最深的地脉浊气还要沉,中心一点猩红如同毒蛇的独眼。林墨的血瞳“看见”,无数细若游丝的黑气正从炸裂的触须、崩溃的金丹碎片、乃至周围散逸的死者怨念中抽离,汇入那团暗影。每汇聚一丝,暗影就凝实一分,散发出的不祥与恶毒便浓郁一重。 那不是攻击,而是“标记”,是“污染”,是寨主以最后残魂为祭品,发下的最恶毒的、针对“窃取者”与“背叛者”的诅咒。一旦被其沾染,恐怕不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 逃? 念头刚起,就被现实碾碎。 上方,塌陷的土石已近在咫尺,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沉闷的轰隆声如同死神的脚步。玄天宗道士的气息虽然被地脉乱流和龙威干扰,变得模糊不清,但那种被锁定、被搜寻的寒意,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 下方,是龙脊所在的穹窿。淡金色的龙气在喷发后略有平复,但威严更盛,排斥着一切“不洁”。寨主残留的触须碎末在龙气中滋滋作响,迅速消弭。那里或许是绝地,但也是此刻唯一能量相对“有序”的区域。 左右?粘稠狂暴的能量乱流就是墙壁。 无处可逃,除非……能在塌方彻底掩埋这里之前,找到一线缝隙。 而那一线缝隙,或许就在—— 林墨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被能量乱流卷走。他的右手还插在那条炸裂触须的能量节点中,噬灵蛊的本能驱使着他继续吞噬。但理智在尖叫:停下!这股力量太驳杂,吞噬越多,经脉负担越重,浊气侵蚀越快,左眼的诅咒扩散越无法挽回! 代价。每一次吞噬都在支付代价。村老的警告言犹在耳。 可若不吞……没有力量,下一刻就是死。被塌方压死,被玄天宗斩杀,或者被那团成型的诅咒污染,生不如死。 生死一线,没有万全之选,只有代价轻重。 林墨闭上完好的右眼,仅凭左眼血瞳的视野“看”向那团诅咒暗影。暗影蠕动的节奏,与寨主残骸最后那点暗红光芒的闪烁,隐隐同步。与他自己丹田内噬灵胚胎的悸动,也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同源。寨主体内的蛊,与自己的噬灵蛊,本就同出一脉。这诅咒,本质上是蛊虫宿主极端怨念的畸变产物。 那么……噬灵蛊,能否吞噬“诅咒”? 这个念头疯狂至极。《残阳诀》从未提及,村老的告诫里只有深深的恐惧。吞噬怨念、死气已是险招,直接吞噬这种高度凝结、充满恶意的诅咒,无异于饮鸩止渴,可能瞬间导致神魂污染、彻底疯狂。 但,这是唯一可能“消化”掉这致命威胁,甚至……将其转化为某种扭曲力量的机会。就像他之前吞噬寨主金丹时,虽然凶险,却获得了异变的力量。 赌吗? 塌陷的轰鸣更近了,一块房屋大小的巨石擦着穹窿边缘坠落,砸在远处,激起更大的能量涟漪。玄天宗的剑意穿透层层阻碍,变得更加清晰,带着冰冷的审视,扫过这片区域。 没有时间了。 林墨猛地睁开双眼,左眼血瞳中的猩红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不再抗拒右手的吞噬,反而主动催动噬灵胚胎,将吞噬之力催发到极致! “咕噜……咕噜……” 更加狂暴的能量洪流顺着手臂涌入,经脉发出瓷器碎裂般的哀鸣。左脸的黑色纹路骤然加速,瞬间爬满了半边脖颈,并向胸膛蔓延。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意识几近涣散。 但与此同时,一股沛然的力量也随之涌遍全身!暗金色的光芒从他体表透出,虽然明灭不定,却强行撑开了一圈相对稳定的领域,将砸落的碎石和能量乱流略微排开。 借着这股力量的爆发,林墨做出了抉择—— 他非但没有远离那团成型的诅咒暗影,反而用尽刚刚获得的力量,将身体如同箭矢般,射向寨主残骸的核心!目标直指那团蠕动的、不祥的暗影! “找死!”寨主残骸最后一点意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那点暗红光芒猛地炸开,化作最后的推力,将成型的诅咒暗影,如同投掷出的污秽之矛,主动射向迎面而来的林墨! 诅咒暗影与林墨体表的暗金光域,撞在了一起。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小生物在同时啃噬消融的“滋滋”声。暗金光域剧烈波动,迅速黯淡、变薄。诅咒的黑气如同活物,疯狂向光域内部钻探,所过之处,暗金光域被染上污浊的黑色,并反向侵蚀林墨的身体。 冰冷。深入灵魂的冰冷。比浊气侵蚀更甚百倍的恶毒与怨恨,顺着黑气的钻探,直接冲击林墨的神魂。无数破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涌入脑海:寨主对力量的贪婪、对玄天宗的憎恨、对死亡的恐惧、对所有“低贱者”的蔑视……还有对龙脊近乎癫狂的占有欲。 林墨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同时涌出黑血。左眼的视野彻底被污浊的黑暗占据,黑色纹路如同沸腾般在皮肤下蠕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污染、被撕裂,仿佛有另一个充满恶意的灵魂要强行挤进来。 就是现在! 在意识即将被负面洪流彻底淹没的临界点,林墨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催动了噬灵胚胎最深处的本能——不是吞噬能量,而是吞噬“概念”,吞噬“联系”,吞噬那构成诅咒核心的、寨主残魂与蛊虫本源之间最根本的那一丝“羁绊”! “噬灵……溯根!” 这是他根据《残阳诀》残缺记载,自行推演出的、从未尝试过的险招。以身为炉,以蛊为引,逆溯诅咒源头,强行吞噬其存在的“根基”! “不——!!!” 冥冥中,仿佛传来寨主残魂最后一声满含惊愕与不甘的无声尖啸。 钻入体内的诅咒黑气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无形之手从内部攥住,开始剧烈抽搐、收缩。那些恶毒的意念碎片像是找到了更大的黑洞,疯狂涌向林墨的丹田,涌向那颗暗金色的胚胎。 胚胎表面,原本流转的淡金色龙气微光瞬间被污黑覆盖。胚胎本身剧烈颤抖,体积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在经历一场痛苦的蜕变。表面的鳞状纹路变得更加清晰、复杂,却染上了不详的暗色。 而外部的诅咒黑气,失去了“根”的支撑,开始迅速瓦解、消散,化作精纯却极度阴冷的灵魂能量,同样被胚胎吞噬。 林墨身上的黑色纹路蔓延速度骤然减缓,但颜色却变得更加深邃,如同墨汁渗入骨骼。左眼的剧痛达到了顶点,视野在猩红与黑暗之间疯狂闪烁。他感觉到,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被改变了。不仅是力量,不仅是侵蚀,而是他与噬灵蛊的“共生”关系,乃至他自身存在的“性质”,都在向某个未知的、更加危险的方向滑落。 但,他活下来了。暂时。 诅咒的威胁消散了。 代价是,胚胎被污染,侵蚀加剧,神魂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暗印记。 几乎在诅咒被吞噬的同一时刻,上方最后支撑的岩层,轰然崩塌! 无以计数的土石洪流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寨主的残骸,淹没了触须的碎片,也朝着林墨所在的、刚刚因诅咒对抗而变得相对“平静”的狭小区域淹没而来。 结束了?要被活埋于此? 林墨的意识因过度消耗和诅咒反噬而模糊,身体沉重如铁,连抬起手指都困难。暗金光域早已破碎,仅凭吞噬诅咒后获得的那股阴冷力量维持着最后一层脆弱的护体浊气。 然而,就在土石即将触及他头顶的瞬间—— 下方,那截巨大的龙脊骸骨,仿佛感应到了“同源诅咒”被某种力量吞噬、消弭的过程,也或许是单纯厌烦了持续的能量扰动。 它,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脉动,而是真正的、物理层面的……一次微不可察的“舒展”。 如同沉睡的巨人,在梦呓中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肢体。 “咔……嚓……” 一道新的、更加深邃的裂痕,出现在龙脊骸骨的侧面。裂痕深处,不再是喷涌淡金龙气,而是泄露出一种更加虚无、更加混乱、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隙”的气息。 同时,一股微弱却无可抗拒的牵引力,从那道新裂痕中传出,作用在刚刚吞噬了诅咒、身上还残留着诡异气息波动的林墨身上。 如同磁石吸引铁屑。 林墨残存的意识只来得及捕捉到这最后的信息,身体便已不受控制地,被那股牵引力拉扯,朝着龙脊新生的裂痕,朝着那片未知的虚无与混乱,直坠而去! 上方,土石彻底合拢,将黑风寨最后的废墟与秘密,深深埋葬。 而下坠的林墨,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左眼血瞳最后“看见”的,是裂痕深处,一闪而过的、无数破碎光影交织的、仿佛“界域”彼端的模糊景象。 以及,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攥住的一片……温润如玉、却蕴含着恐怖龙威与混乱空间波动的、指甲盖大小的苍白色骨片。 龙脊的……碎片。 第47章. 噬灵蛊的本能驱使 黑暗,并非虚无。 那是被碾碎的、五感无法处理的狂暴信息流。空间不再是连续的维度,而是破碎的镜面,每一片碎片都映照着扭曲的光影、错乱的声响、还有……无数重叠又撕裂的“界域”虚影。 林墨残存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破碎的空间乱流里沉浮。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只有左眼深处传来烧灼灵魂的剧痛——那不是来自物理伤害,而是空间法则撕裂时,对“异常存在”的本能排斥与碾磨。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湍急河水的朽木,正在被千万把无形锉刀同时打磨,每一瞬都有部分“存在”被剥离、消散。 要死了。 这个念头清晰得可怕。不是被敌人杀死,不是被诅咒污染,而是被最原始的、宇宙自身的“混乱”给消化掉,连一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临界点—— 丹田深处,那枚被诅咒污染、变得暗沉污浊的噬灵胚胎,突然……醒了。 不是林墨催动,也不是受到攻击的反抗。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原始、仿佛沉睡了无数纪元后,被某种“同类”气息或“养分”刺激而苏醒的……本能。 它不再满足于通过林墨的经脉、通过他脆弱的神魂去感知和吞噬。它直接“睁开”了无形的感知。 林墨左眼血瞳中最后残存的视野,骤然被另一种“视界”覆盖。 他“看”见了——周围破碎的空间乱流,不再是混乱的能量风暴,而是无数道流淌着的、颜色与性质各异的“能量弦”。有些呈现暗紫色,是地脉浊气的残留;有些是淡金色,是龙脊碎片的微弱辐射;有些是猩红色,是尚未消散的血怨;有些是灰白色,是空间自身被撕裂的“伤口”流出的本源之力…… 而在所有这些“弦”的深处,更远处,那被无数光影碎片遮掩的“彼端”,隐约传来一种让胚胎战栗、同时又极度渴望的……鲜活血肉与精纯灵魂的气息。仿佛隔着薄纱,能闻到一场盛宴。 饥饿。 无边无际、足以湮灭一切理智的饥饿感,从胚胎深处爆炸开来。那不是林墨的情绪,是蛊虫自身的、最纯粹的生存与进化欲望。 它开始自行运转。 不再遵循《残阳诀》残缺的路线,而是以一种更野蛮、更高效、也更危险的方式,强行抽取林墨体内残存的所有能量——包括刚刚吞噬诅咒获得的阴冷力量、经脉中乱窜的驳杂灵力、甚至林墨生命本源中最后的热量! “呃啊——!”林墨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惨叫。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从内部啃食!生命像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头发变得枯白。 但与此同时,噬灵胚胎表面的污浊暗色开始流动、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不断吞噬周围一切能量“弦”的漩涡。它像一头贪婪的饕餮幼兽,伸出无形的触须,刺入周围破碎的空间乱流,主动捕捉、拖拽那些逸散的“养分”! 淡金色的龙气碎片被扯入,融入胚胎,让表面的鳞状纹路亮起一瞬;暗紫色的地脉浊气被吞噬,转化为精纯的暗能量;甚至连那些灰白色的空间本源之力,都被它强行撕扯、吞下,导致胚胎周围的空间出现细微的、不稳定的扭曲。 它在掠夺。掠夺一切可触及的“存在”,来填补驱动本能所消耗的巨量能量,更为了……进化。 林墨左手中的那片龙脊碎片,此刻骤然发烫!不是物理的热度,而是一种共鸣的震颤。碎片表面流转的淡金色龙威与混乱的空间波动,与噬灵胚胎吞噬空间本源时产生的扭曲,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同步。 仿佛钥匙找到了锁孔。 胚胎的吞噬本能,似乎“识别”出了这片碎片的特殊。它分出一股更强大的吸力,笼罩住龙脊碎片。 “嗡——” 碎片震颤加剧,表面的苍白色泽下,浮现出更加细密、古老的淡金色纹路。纹路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搏动,将一股精纯了百倍、却也狂暴了百倍的古老龙气与混乱空间本源,混合成一道璀璨又危险的暗金色光流,主动灌入林墨的手臂,冲向丹田! “吼——!!!” 林墨的意识“听”到了,不是声音,而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古老巨兽垂死时留下的残响与威严。龙脊碎片中蕴含的,不仅仅是能量,还有一丝微弱的、混乱的龙魂印记,以及……连接着某个未知“界域裂痕”的空间坐标信息! 噬灵胚胎欢欣鼓舞,张开无形的“口器”,将这股混合着龙魂与空间本源的洪流一口吞下! “轰!!!” 林墨干瘪的身体猛地弓起,体表炸开无数细小的血口,却又瞬间被暗金色的光芒覆盖。丹田处,胚胎疯狂膨胀,表面的鳞状纹路彻底化为暗金色,且变得更加复杂、立体,仿佛要破体而出!左眼的血瞳不受控制地完全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单纯的猩红,而是出现了细碎的、如同破碎空间般的暗金色裂痕纹路! 力量!难以想象的力量在枯萎的躯壳中奔涌! 但代价是——林墨最后残存的那点“自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被这狂暴的本能进化与能量灌注冲击得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噬灵蛊的本能同化、覆盖。不再是人驾驭蛊,而是蛊在凭借本能,驱使着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 而噬灵蛊的本能,在吞噬了龙脊碎片传来的信息流后,指向了一个无比明确、无比贪婪的目标—— 穿过这片破碎的空间乱流。 抵达那个传来“鲜活血肉与精纯灵魂”气息的……界域彼端。 去吃。 林墨残存的意识,在彻底被本能淹没前,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 去那边……或许……能活。 紧接着,噬灵蛊操控着这具濒临破碎却又充斥着狂暴能量的躯体,顺着龙脊碎片共鸣指引的方向,一头扎进了空间乱流最密集、最危险的深处,朝着那模糊的“彼端”光影,决绝地冲去。 本能驱使,别无选择。要么在途中被彻底撕碎,成为蛊虫进化最后的养料;要么……抵达那个未知的“餐桌”。 吞噬,或者被吞噬。 这就是噬灵蛊,也是此刻林墨,唯一的“生路”。 第48章. 金丹灵力的洪流 冲入空间乱流深处的刹那,时间感彻底崩坏。 不再是线性的前进,而是无数个“瞬间”被打碎、搅拌、同时挤压进意识。林墨“感觉”到自己同时在下坠、上升、被撕裂、又强行粘合。噬灵蛊的本能如同一台冰冷高效的熔炉,疯狂榨取着每一丝可用的能量,维系着这具躯壳不至于在穿越的“过程”中被法则碾成虚无。 左手中的龙脊碎片越来越烫,表面的古老纹路如呼吸般明灭,与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形成一种危险的共鸣。它像一枚指向明确的罗盘,又像一块散发着诱饵气息的鲜肉,吸引着某些潜伏在空间夹缝中的“东西”投来觊觎的注视。 林墨残存的意识碎片,如同沉在沸腾油锅底部的渣滓,被动地感知着一切。 他“看”见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在乱流边缘一闪而过,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饥渴与恶意,却被龙脊碎片散发的混乱龙威与空间波动惊退。 他“感觉”到噬灵胚胎在吞噬了混合龙魂的空间本源后,正发生着更深层的变化。暗金色的胚胎表面,那些鳞状纹路开始生长、蔓延,相互勾连,隐隐要形成一个……残缺的、微型的某种阵图或符文。每一次纹路的延伸,都伴随着海量能量的消耗和对林墨生命本源的进一步压榨。 干瘪的躯壳如同风干的皮囊,包裹着内部那颗越来越灼热、越来越不稳定的“能量核心”。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却已无鲜血流淌,只有暗金色的能量如岩浆般缓慢涌动。左眼瞳孔深处的暗金色裂痕,已经扩散到整个眼球,使得这只眼睛看上去如同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金色琉璃,诡异而冰冷。 就在这濒临彻底解体与湮灭的边缘—— 前方,空间乱流的“密度”和“混乱度”骤然飙升! 不再是细碎的光影碎片,而是大片大片扭曲、旋转、相互撞击又融合的“色块”与“噪音”。仿佛世界的“图层”在这里被粗暴地撕开、重叠、错位。各种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阴寒、炽烈、腐朽、生机、秩序、混沌——毫无缓冲地混杂冲撞,爆发出足以湮灭金丹修士的毁灭涟漪。 界域的“壁障”,或者说,两个脆弱“界域”之间因龙脊异动而临时撑开的、极不稳定的“裂痕”,就在前方! 噬灵胚胎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度渴望与本能警兆的剧烈震颤。它能“闻”到,裂痕之后,那“鲜活血肉与精纯灵魂”的气息已经浓郁到如同实质的香味。但眼前这段最后的、最混乱的“通道”,却像一道布满绞肉机的死亡长廊。 以林墨此刻躯壳的状态,哪怕有噬灵蛊疯狂吞噬能量维持,撞进去也是九死一生。更可能的是,在触及“美食”之前,就被混乱的界域之力撕碎,成为这片夹缝中飘荡的新养料。 本能陷入了刹那的“迟疑”——是对生存的极致渴望,与对毁灭的天然恐惧之间的拉扯。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异变突生! 林墨干瘪躯壳的丹田深处,那颗一直与噬灵胚胎纠缠、未被完全消化、甚至因龙气冲击而变得更加不稳定的“异物”——寨主的残缺金丹核心,猛地爆发了! 仿佛被前方界域裂痕传来的某种“秩序”气息刺激,又或是被噬灵蛊吞噬龙脊能量后的进化波动引动,这颗早已失去主人意志、只剩下纯粹能量与混乱烙印的金丹碎片,如同回光返照的垂死星辰,释放出了它最后、也是最纯粹、最磅礴的—— 金丹灵力! 这不是浊气转化的暗金能量,也不是龙气的古老威严,更不是空间本源的混乱。这是最正统的、经过修士苦修凝练、蕴含着一丝“道则”雏形的、精纯而凝实的金丹期灵力洪流! 它从丹田炸开,如同决堤的天河,瞬间冲垮了噬灵蛊勉强维持的能量平衡,蛮横地灌入林墨早已千疮百孔的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窍穴! “嗬——!!!” 林墨残存的意识碎片发出无声的尖啸。这感觉,就像将滚烫的、纯净的水银灌入布满裂痕的冰管。极致的“纯净”与此刻躯壳的“污秽”、“混乱”产生了最激烈的冲突! 经脉在纯净灵力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裂痕扩大。但同时,那些因吞噬诅咒和浊气而产生的阴冷污秽,竟也被这精纯的灵力洪流强行“洗涤”、“压制”了片刻!左眼瞳孔中疯狂蔓延的暗金色裂痕,蔓延速度都为之一滞。 噬灵胚胎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贪婪!对它而言,这精纯的金丹灵力,是比地脉浊气、龙魂碎片更“高级”、更“美味”的养料!它不再迟疑,放弃了对外界混乱能量的吞噬,转而全力张开无形的口器,疯狂吞吸这股从内部爆发的灵力洪流! 吞噬、转化、反哺。 暗金色的胚胎如同吹气般再次膨胀,表面的残缺阵图纹路被精纯的灵力快速点亮、补全了一小部分!一股更加凝实、更加霸道、却又奇异地带上一丝“纯正”气息的暗金能量,从胚胎中反馈而出,迅速修复、加固林墨濒临崩溃的躯壳! 干瘪的皮肤下,重新充盈起力量的血肉(虽然本质已被能量改造);枯白的头发从发根开始染上暗金色泽;甚至连左眼那破碎的金色琉璃瞳孔,裂痕都似乎被这股新生的、混合了纯正灵力的能量微微“粘合”,显出一种残缺而邪异的美感。 这是力量!远超炼气、甚至触摸到筑基门槛的、质与量都截然不同的力量! 但林墨残存的意识,却感到了比之前更深的寒意。 噬灵蛊在“消化”这股金丹灵力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适应性”和“包容性”。它正在将“纯正”的道家灵力,与自己吞噬龙气、浊气、诅咒、空间本源后产生的“混乱”本质,进行一种危险的融合。 这意味着,它的“食谱”再次扩大了。也意味着,它对宿主的“改造”与“共生”,进入了一个更深入、更不可逆的阶段。 而且,这股金丹灵力的爆发,如同在黑暗的旷野中点起的篝火,太过醒目! 前方的界域裂痕,似乎被这纯正又混合着异种气息的灵力波动吸引,产生了更强的牵引力。而周围空间乱流中,那些原本被龙威惊退的模糊影子,也再次投来贪婪的注视,甚至开始尝试靠近。 没有时间权衡了。 噬灵蛊的本能在吞噬了海量金丹灵力后,变得无比“坚定”和“亢奋”。它操控着这具刚刚被灵力洪流强行修复、充斥着爆炸性力量的躯壳,不再有丝毫犹豫,朝着前方那最混乱、最危险的界域裂痕中心—— 如同一颗逆射的暗金色流星,悍然撞了进去! 在没入那片扭曲光暗的刹那,林墨最后的意识碎片,捕捉到了一幅短暂而清晰的画面: 裂痕的“彼端”,并非想象中的蛮荒或地狱。 那是一片笼罩在朦胧月色下的、宁静到诡异的山林。林间空地上,篝火摇曳,几道身影围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药香气与……血腥味。 其中一道背对裂痕的纤细身影,似有所觉,微微偏头。 月光照亮她半边侧脸,以及手中那柄正在滴血的、月华凝聚般的短刃。 是苏影。 下一秒,天旋地转,万物归暗。 第49章. 筑基境的强行突破 撞入界域裂痕的瞬间,不是穿过一道门,而是被塞进一台全力运转的磨盘。 “规则”在这里具象化为亿万根无形却锐不可当的绞索,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要将林墨这个“异物”彻底碾碎、同化、排出。这不是能量的对抗,而是存在本质的排斥。来自遗弃之原的浊气、黑风寨的血煞、噬灵蛊的异变、龙脊碎片的古老气息、金丹灵力的纯正烙印……他体内混杂的每一种力量,都在这一刻与裂痕彼端的“世界法则”发生着剧烈冲突,引发出连环的、由内而外的湮灭反应。 “噗嗤!” 左臂最先遭殃。皮肤如同风化的墙皮般片片剥落,露出下方暗金色的、如同熔融金属又似生物组织交织的诡异结构。剥落的皮肤碎片尚未飘远,就被空间乱流分解为最基础的能量微粒。 噬灵胚胎在剧震。它疯狂吞噬着金丹灵力洪流,却难以完全抵消这种根植于法则层面的排斥。林墨残存的意识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寸寸“擦除”。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濒死的绝境,反而激起了噬灵蛊更深层的、超越单纯吞噬的本能——生存与进化。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吞噬和防御,而是开始了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的统合与冲击! 丹田内,那颗暗金色的胚胎猛然收缩至极限,表面那由龙气、诅咒、空间本源和金丹灵力共同勾勒出的残缺阵图,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它开始主动燃烧林墨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以及刚刚吞噬的、尚未完全消化的金丹灵力核心! 以燃烧为代价,换取一瞬间的绝对力量,去强行撬动境界的壁垒! “筑基……筑的是道基……是生命层次的跃迁……是以自身灵力,引动天地共鸣,筑就大道之始……”残破的意识中,《残阳诀》里关于筑基的只言片语与村老模糊的告诫闪过。 但噬灵蛊的“道基”,绝非正道! 它要筑的,是以吞噬万灵、熔炼诸邪为本源的“掠夺之基”! “轰——!!!” 被燃烧的生命本源与金丹灵力混合着胚胎统合的所有异种能量,化作一道暗红与暗金交织、表面流淌着破碎空间纹路的狂暴洪流,以林墨的丹田为中心,猛地向四肢百骸、向识海神魂、向每一个细胞深处,发起了决绝的冲锋! 这不是水到渠成的突破,而是以身为战场,以生命为燃料,以毁灭为代价的……强行灌注! “咔嚓、咔嚓……” 体内传来无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那是炼气期经脉的固有桎梏在狂暴能量冲击下被强行拓宽、碾碎、然后被新的、更加坚韧却也更加扭曲的暗金色能量通道取代的过程。剧痛超越了人类承受的极限,却又被噬灵蛊的冰冷本能强行压制,转化为一种麻木的、旁观自身被改造的诡异感知。 骨骼在嗡鸣,表面被烙印上细密的、如同龙脊碎片上一般的古老淡金纹路,却又混杂着诅咒的黑色与空间本源的灰白。血肉在重构,细胞在新生与毁灭快速迭代,变得更加致密,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却也失去了纯粹“人”的柔软与温度。 左眼的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那只破碎的金色琉璃眼球,内部的暗金色裂痕骤然扩散、连接,最终“砰”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屏障彻底破碎了。 视野,变了。 不再局限于物质界,也不再仅仅是能量视野。左眼此刻“看”到的,是流动的“法则之线”!虽然模糊、扭曲、断断续续,但他能隐约“看见”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代表“排斥”的灰色绞索,能“看见”前方裂痕出口处相对“平静”的淡蓝色规则网络,甚至能“看见”自己体内,那由噬灵蛊主导构建的、以暗金为底、缠绕红黑灰各色线条的、充满掠夺与混乱气息的、刚刚成型的“法则雏形”——他的“道基”! 筑基境,成了。 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邪异至极的方式,强行突破了! 代价是惨重的。 生命本源几乎燃烧殆尽,身体超过六成的组织被异种能量改造,左眼彻底化为非人的“法则之眼”(虽然残缺且扭曲),神魂与噬灵蛊的绑定深入骨髓,再也难以分割。更重要的是,那强行筑就的“掠夺道基”极不稳定,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但,力量是真实的。 一股远胜从前十倍、百倍的磅礴力量,在崭新的躯壳中奔涌。虽然性质混杂,却凝实无比。举手投足间,似乎都能引动周围稀薄灵气的震荡。对空间乱流的排斥,也有了更强的抵抗能力。那些灰色的法则绞索,在触及他体表自然形成的暗金色力场时,被那混乱而强大的“掠夺道基”气息干扰,变得迟滞、削弱。 裂痕的出口,近在咫尺!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彼端篝火的跃动,闻到草木与血腥的气息,看到苏影转过来的、那双清冷眼眸中骤然凝滞的震惊。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左手中一直紧握的龙脊碎片,仿佛被林墨筑基成功瞬间泄露的、混合了龙气与混乱道基的气息彻底激活,猛然间光华大盛!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暴烈的龙魂印记与空间坐标信息,如同最后的馈赠(或诅咒),狠狠冲入林墨刚刚筑就的筑基道基之中! “呃啊——!” 林墨(或者说,被噬灵蛊本能主导的躯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左臂的异变骤然加剧,从肩部到指尖,皮肤彻底转化为细密的、冰冷的暗金色龙鳞,五指指甲变长、锋利,指尖萦绕着细微的空间波动。左眼的“法则视野”中,更是被强行烙印下了一幅更加清晰的、关于某个巨大“界域裂痕”及其周边环境的空间图谱!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灌注,让刚刚突破、本就摇摇欲坠的道基剧烈震荡。噬灵蛊的本能也受到了强烈冲击,对躯体的掌控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就是这瞬间的紊乱,让林墨那一直被压制在意识最底层的、最后的“自我”碎片,如同沉船中浮起的朽木,猛地挣扎了出来,短暂地夺回了一丝主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裂痕出口,看着那张熟悉的、却在此刻写满难以置信的苏影的脸。 然后用尽这丝主导权,控制着突破筑基后带来的、对身体最后的微弱掌控力,将体内狂暴混乱、即将失控的能量,全部导向双腿,朝着那裂痕出口,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 蹬! 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浑身浴血(那血已是暗金色)、左臂龙化、左眼闪烁着破碎金芒的“怪物”,携带着刚刚突破筑基境的狂暴气势与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撞碎了最后稀薄的界域隔膜,狠狠砸进了那片月色笼罩的山林空地! “轰隆!!!” 泥土翻飞,篝火四溅。 林墨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周身缭绕的暗金色能量与混乱气息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惊起了林间夜鸟,也吹动了苏影额前的发丝。 他勉强抬起头,左眼的破碎金芒与右眼残余的人类瞳孔,同时映出了苏影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甚至带上一丝骇然的脸庞,以及她下意识握紧的、月华流转的短刃。 四目相对。 一边是刚刚从地狱爬回、身负诡异筑基之力的复仇者。 一边是身份莫测、于月下染血的清冷女子。 空气,凝固了。只有林墨身上能量不稳定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他手中那片龙脊碎片,依旧在散发着微弱的、苍白色的光。 第50章. 左眼刺痛的猩红 坠地的冲击让林墨的胸腔发出一声闷响,泥土和碎草的气味混着血腥涌入鼻腔。他半跪在浅坑里,右臂撑地,左臂——那条覆盖着冰冷暗金鳞片、指尖萦绕空间波纹的怪异肢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龙脊碎片深深嵌入手心鳞甲的缝隙,如同长在了一起。 但所有这些不适,都被左眼传来的剧痛彻底淹没。 那不是受伤的痛,也不是能量冲击的痛。而是……被硬生生塞进过多信息、又被粗暴搅拌的痛。 筑基时强行打开的“法则视野”,在落入此地的瞬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接触到此界相对“完整”的天地法则,被彻底激活、甚至过载了! 左眼那只破碎的金色琉璃瞳孔,此刻疯狂闪烁。暗金色的裂痕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在眼球表面搏动、蔓延。透过这只眼睛,林墨“看”到的世界,彻底疯了。 不再是篝火、山林、月光、人影。 而是无数流淌、交织、碰撞的“线”与“色块”。 脚下的大地,是厚重的、缓慢脉动的土黄色法则网络,深处却纠缠着暗红色的暴戾血煞细丝——那是刚刚发生或即将发生的杀戮残留?前方的树木,每一棵都散发着青绿色的生机光晕,内部却隐约可见灰黑色的、代表“被汲取”或“枯萎”趋势的暗淡轨迹。 空气中,飘荡着淡蓝色的灵气光点,却混杂着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紫色“浊气”微粒——这里也有浊气?虽然远比遗弃之原稀薄。 而最刺眼的,是视野中央,那几团“人形”的光晕。 离他最近、也是唯一站着的苏影,在她清冷美丽的外表下,左眼“看”到的,是一团极其复杂、又极其矛盾的景象: 她的躯干核心,是一团纯净、清冷、不断流动变幻的月白色光华,如同浓缩的月光,散发着秩序与灵动的气息——这绝对是某种极高明的正统灵力,且属性与“月”相关。与玄天宗那种煌煌纯阳的霸道截然不同,更加幽深、隐秘。 但这团月白光华的外围,却缠绕、渗透着丝丝缕缕暗金色的细线!那颜色、那气息……竟与林墨体内噬灵蛊的异变之力、与龙脊碎片的力量,有着某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相似性!只是更加隐晦、更加“有序”,仿佛被某种手段刻意约束、编织,成为了她力量的一部分? 更诡异的是,在她心口偏左的位置,月白光华内部,竟然嵌着一小团不断蠕动、挣扎的漆黑!那黑色浓得化不开,充满了纯粹的死意、怨毒与诅咒,与她整体的月白清冷格格不入,像一颗毒瘤,又像一道被强行封印的伤口。此刻,似乎因为林墨的到来和身上混乱气息的刺激,那团漆黑正不安地躁动着。 苏影脚下,倒伏着三具尸体。在左眼的视野里,那是三团正在快速消散、颜色混杂的灵魂残渣与生命余烬。其中一个,灵魂残渣中透出明显的暗紫色浊气痕迹;另一个,则带着与苏影身上那种暗金色细线同源、却驳杂微弱的气息;第三个最“干净”,却残留着尖锐的、针对苏影的杀意红线。 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的、目的不明的厮杀。苏影赢了,但似乎也触动了什么。 所有这些信息——法则网络的流动、能量属性的冲突、灵魂的印记、甚至某些模糊的“因果线”趋势——如同海啸般通过左眼,疯狂涌入林墨本就因强行突破而混乱不堪的识海。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右眼(那只还勉强保持人类视觉的眼睛)因剧痛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 在他的“正常”视野里,苏影只是站在那里,面容凝重,眼神锐利如刀,手中月华短刃微微抬起,做出戒备的姿态。她身上月白裙裳染了几点血迹,在月光下如同寒梅落雪。 但在左眼的“法则视野”里,她整个人被层层叠叠、矛盾冲突的光影和线条包裹,尤其是心口那团蠕动的漆黑与周身缠绕的暗金细线,散发着强烈的不祥与神秘。 信息过载带来的撕裂感越来越强,左眼球的暗金裂痕仿佛要炸开。林墨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疯狂的视野拖拽、分割。他必须闭上它,或者至少……控制它! 凭借刚刚突破筑基、对自身力量极其微弱的掌控力,他强行将心神沉入左眼,试图关闭或减弱那该死的“法则视野”。 然而,就在他心神与左眼建立联系的刹那—— “嗡!” 手心嵌入的龙脊碎片,与他左眼深处的某种异变结构(很可能是吞噬龙气后产生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碎片骤然发烫,一股灼热的洪流顺着手臂逆行而上,狠狠冲进左眼! “啊——!”这一次,林墨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左眼的视野,在过载的“法则信息流”和龙脊碎片“灼热洪流”的双重冲击下,发生了最后一次剧变—— 所有的“线”与“色块”瞬间褪去。 只剩下红。 无边无际、浓郁到令人窒息、仿佛由最纯粹鲜血与最深重罪孽凝结而成的猩红! 这猩红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流淌、翻滚,充满了暴戾、杀戮、毁灭的意念。它淹没了林墨的左眼视野,甚至开始向他的右眼视觉、向他的整个意识渗透。 在这片猩红的中心,他“看”见了唯一不同的东西—— 苏影。 她依旧站在那里,但此刻在猩红视野里,她不再是复杂的光晕,而是变成了一幅更加诡异、更加直指本质的“图像”: 她整个人,仿佛由冰冷的月白色线条勾勒出轮廓,但那轮廓内部,心口位置,那团蠕动的漆黑被猩红视野凸显、放大,变得无比清晰!它像一颗黑色的心脏在缓慢搏动,延伸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根须般的黑线,试图污染、侵蚀周围的月白线条。而缠绕在她周身的那些暗金色细线,在猩红视野下,竟然散发出淡淡的、与这片猩红同源却又更加古老威严的威压,隐隐在压制、束缚着心口的漆黑,也似乎在……吸引着这片猩红? 更让林墨神魂震颤的是,在猩红视野的“映照”下,苏影的额头正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极其淡薄、却散发着无尽玄奥与沧桑气息的淡银色弯月印记!那印记一闪而逝,却让笼罩她的猩红都为之退避三舍。 这猩红视野是什么?!是噬灵蛊吞噬太多血煞产生的异变?是左眼融合龙气与法则视野后的畸变?还是龙脊碎片最后传递的某种“真相”? 没等林墨想明白,这股猩红视野带来的暴戾意念,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开始反向冲击他的心神!一股难以抑制的、想要撕碎眼前一切活物、吞噬其鲜血与灵魂的杀戮渴望,猛地从心底升起! “嗬……嗬……”林墨的呼吸变得粗重,右眼也开始爬满血丝,覆盖鳞片的左手指甲深深抠进泥土。残存的理智在与这股突如其来的疯狂本能殊死搏斗。 而就在这时,一直凝立不动的苏影,似乎终于判断清楚了形势,或者察觉到了林墨左眼的异常与状态的极度不稳定。 她动了。 没有攻击,也没有后退。 而是向前,极其谨慎地,迈了一小步。 月华短刃依旧握在手中,刃尖却微微下垂,指向地面,一个并非全力攻击的姿态。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与探究,穿透了笼罩林墨的混乱与猩红: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她紧紧盯着林墨那只已经完全被暗金裂痕覆盖、此刻正流淌着骇人猩红光芒的左眼,自己的眼眸深处,除了警惕,似乎还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林墨此刻无法理解的情绪—— 那像是震惊,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却绝不愿意在此地见到的东西。 第51章. 血瞳中的血色世界 苏影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笼罩林墨意识的猩红与狂躁。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月华般的清冽质感,却又隐含着一丝紧绷的探询,甚至……一丝极力掩饰的波动。 这声音让林墨近乎沦陷的杀戮本能为之一滞。 他猛地甩头,试图将左眼中那无边无际、翻滚咆哮的猩红甩出去。覆盖鳞片的左手抬起,死死捂住左眼,暗金色的指甲几乎要刺入眼眶。剧烈的喘息从喉间挤出,如同破旧的风箱。 闭眼,无效。猩红是直接从视神经、从更深层的感知器官“烧”进来的。 他只能强忍着那股要撕碎一切的暴戾,将残存的、最后的人类理智,如同压榨骨髓般压榨出来,去“解读”左眼此刻强行塞给他的、这片血色世界的“信息”。 这不是简单的“看”到红色。 猩红,是基底,是背景,是这个世界在某种特殊感知下呈现出的“本质颜色”——象征着无处不在的杀戮、掠夺、因果纠缠与生命流逝的潜在可能。 而在这片猩红基底上,其他的“东西”才凸显出来。 他重新“看向”苏影。 在血色视野中,她身上那纯净的月白光华变得更加醒目,如同猩红血海中一座孤傲的灯塔,散发着排斥猩红、净化污秽的清冷气息。这月白光华的流动轨迹极其玄奥,隐约构成一个不断循环的微型阵法,护持着她的周身。 但让林墨心悸的,是缠绕在月白光华外围的那些暗金色细线。在血色视野下,这些细线不再仅仅是“相似”,其本质几乎与林墨体内噬灵蛊异变后的力量同源!只是被某种极高明的手段驯化、编织,成为了她力量体系的一部分“装饰”或“工具”。此刻,这些暗金细线似乎感应到了林墨左眼的注视,微微发亮,传递过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古老威严与混乱掠夺本能的共鸣波动。 这波动,让林墨左眼的刺痛加剧,也让苏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心口那团蠕动的漆黑,在血色视野中被放大得更加清晰。那不仅仅是“伤”或“毒”,更像是一种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诅咒烙印。黑线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不断尝试侵蚀周围的月白光华,却被月华和外围的暗金细线共同压制。当林墨的视线聚焦其上时,那团漆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蠕动得更加剧烈,甚至散发出一股针对林墨的、混杂着贪婪与憎恨的模糊意念——它“认识”噬灵蛊的力量! 而苏影额头一闪而逝的淡银色弯月印记,在血色视野中留下了更清晰的“残影”。那印记带着一种超越当前境界的、仿佛来自更高层次界域的古老与神圣威压,让笼罩她的猩红都退避三舍,也让林墨左眼的窥视感到一种被“灼伤”的刺痛。这印记,似乎是某种身份或血脉的象征,与她清冷的气质和月华力量完美契合,却又与她心口的漆黑诅咒、周身暗金细线形成诡异的反差。 不止是苏影。 林墨忍着剧痛,微微转动左眼,扫视周围。 篝火的余烬,在血色视野里是一团正在缓慢消散的、橘红色与灰黑色交织的能量残余。 倒伏的三具尸体,此刻呈现出更加骇人的景象:他们的“生命余烬”已近乎消散,但尸体上空,却残留着数条细长的、颜色各异的“线”。 一条暗紫色的“线”,从其中一具尸体延伸向远方的黑暗,线上还残留着微弱的浊气波动——这人生前与浊气力量有染。 一条带着驳杂暗金气息的“线”,断断续续,似乎连接着某个模糊的方向——这人可能也接触过与龙脊或噬灵蛊同源的东西,但层次很低。 最醒目的,是三条从尸体心脏位置发出、另一端死死缠绕在苏影身上(主要是她手中那柄月华短刃)的猩红色因果线!颜色与血色世界的基底猩红一致,却更加凝实、更加“新鲜”,充满了被杀者的不甘、怨念与临死前最后的杀意。这是刚刚被斩断的“生死因果”,证明苏影就是杀死他们的直接执行者。这些猩红因果线正在缓慢变淡、消散,但短时间内依然清晰可见。 林墨甚至能“看到”,周围的草木、土地、空气中,都弥漫着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猩红“微粒”,那是无数过往杀戮、争斗、生命消亡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沉淀在法则层面的“印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一层稀薄的血色纱幕笼罩。 这就是……血瞳看到的真相?一个建立在杀戮、掠夺、因果纠缠基础上的,猩红底色的世界? 而他自己呢? 林墨下意识地,将血瞳的视线,投向自己覆盖鳞片的左手,投向自己身体。 他“看到”的,是一幅更加混乱、更加不祥的景象。 他的躯干,被一团不断翻滚、试图彼此吞噬融合的暗金色(噬灵蛊异变)、淡金色(龙气)、暗红色(血煞诅咒)、灰白色(空间本源)的能量云雾笼罩着,勉强维持着人形。代表生命本源的“光”已经微弱如风中残烛,几乎被这些异种能量淹没。 无数条细密的、颜色混杂的“线”,从他身体各处延伸出去。有些深入地下,连接着地脉浊气(来自遗弃之原和黑风寨的积累);有些飘向远方,连接着玄天宗的方向(仇恨与追杀的因果?);有些则诡异地探向面前的苏影,尤其是她身上的暗金细线和心口的漆黑诅咒,产生着微弱的吸引力与排斥力交织的波动。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自己的心脏位置,似乎也有一团不断收缩膨胀的、极其深邃的黑暗。那不是苏影心口那种外来的诅咒,更像是从他灵魂深处、从噬灵蛊本源中滋生出来的、代表着“掠夺”与“吞噬”最终归宿的某种“空洞”或“深渊”。这团黑暗,正源源不断地吸扯着周围血色世界中的猩红“微粒”,也让左眼的血色视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暴戾。 他本身,就是这片猩红世界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其中比较“醒目”的一个污染源。 “我……”林墨张开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控制……不住……” 这既是回答苏影,也是对自己状态的绝望认知。血瞳带来的视野和信息过载正在摧毁他最后的理智防线,那股杀戮与吞噬的本能越来越强。 苏影听完,沉默了几息。 月光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映出她眼中剧烈的挣扎。警惕、疑虑、探究,还有一丝林墨无法理解的、近乎“怜悯”或“棘手”的复杂情绪。 她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握着月华短刃的手,缓缓垂落,彻底收起了攻击姿态。另一只空着的手,却抬了起来,指尖萦绕起一点极其凝练、不带丝毫杀意的月白光华。 “看着我。”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月光流淌,“只看我的眼睛。别的,都不要‘看’。” 林墨残存的理智让他下意识地听从。他艰难地将血瞳的视线,从周围令人疯狂的血色景象上挪开,聚焦在苏影的脸上,聚焦在她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全神贯注于苏影的眼睛时,左眼血瞳中疯狂涌入的、关于整个世界法则层级的猩红信息流,似乎受到了干扰和过滤。苏影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轮微型的、旋转的淡银色弯月虚影,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清辉。这清辉与林墨左眼的血色视野接触,并未激烈对抗,而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中和”与“引导”。 血色的疯狂略微褪去,那些过于清晰、过于刺目的因果线、能量流动、法则网络,变得模糊了一些。虽然猩红的底色仍在,但至少不再那么具有直接的冲击力和诱导性。 “好一点了吗?”苏影轻声问,指尖的月白光华微微闪烁,似乎在维持着某种消耗不小的术法。 林墨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复了少许,捂住左眼的左手也微微松动。他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回应。 “你的眼睛……是‘血噬之瞳’。”苏影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陈述一个禁忌,“噬灵蛊融合龙族遗泽、吞噬海量血煞因果、并在强行突破时被空间法则碎片污染后……可能产生的极端异变。它能看见‘罪业’与‘因果’,也能吸收杀戮滋生的‘血煞’增强自身,但代价是……会被所见的世界逐渐同化,最终沦为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怪物。” 她顿了顿,看着林墨左眼中依旧闪烁的暗金裂痕与猩红光芒,眼神复杂。 “我在灵界……见过类似的记载。没想到,在凡界,竟然真的出现了。”她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急促,“这里不能久留。刚才的动静,还有你突破时泄露的气息,恐怕已经引起了附近某些存在的注意。包括……你身上那片骨头真正的主人可能留下的‘标记’。” 她目光扫过林墨嵌入鳞片的左手。 龙脊碎片,依旧在散发微光。 “跟我走。”苏影斩钉截铁,不再容林墨犹豫或提问,“如果你想活下来,如果你想控制住这眼睛,如果你还想……报仇。”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墨心上。 她转身,月白裙裾在血色视野中划开一道清冷的轨迹,朝着山林更深处走去。步伐很快,却明显在等林墨跟上。 林墨僵在原地,左眼的刺痛和疯狂仍未完全平息,身体各处传来崩溃前的哀鸣。理智告诉他,这个神秘女子身上疑点重重,她的力量体系与自己有诡异联系,她的话语可能藏着陷阱。 但不跟她走,留在这里,下一刻就可能被血瞳彻底吞噬理智,或者被未知的敌人追上,或者被体内混乱的力量炸成碎片。 猩红的世界在眼前晃动,苏影的背影在月色和血光中逐渐远去。 没有时间权衡了。 林墨低吼一声,用尽刚刚恢复的些许力气,踉跄着从浅坑中爬起。覆盖鳞片的左手攥紧,龙脊碎片的光芒被压抑。他强迫自己不再用左眼去“看”那些令人疯狂的景象,仅凭右眼的模糊视线,朝着苏影离去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血色的世界在身后缓缓旋转,新的因果,或许正在前方展开。而左眼深处,那片猩红之中,似乎倒映着苏影回头一瞥时,额心那淡银色月痕一闪而逝的清冷光晕。 第52章. 趁乱逃亡的身影 林墨的脚步踉跄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强行突破筑基的反噬、血瞳过载的剧痛、以及体内数股异种能量彼此倾轧带来的撕裂感,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平衡。覆盖暗金鳞片的左手如同不属于自己,拖拽着地面,留下断续的、散发着微光与空间波动的怪异痕迹。 前方的苏影却如同月下的幽影,脚步轻盈迅捷,在林木间穿梭几乎不带起风声。她似乎对这片山林异常熟悉,总能提前避开盘虬的树根、湿滑的苔藓和隐蔽的兽径。但她并未远离,始终与林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会停顿瞬息,侧耳倾听,或者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林间阴影。 左眼的血色视野虽被苏影的“注视”和自身强行压制而稍微缓和,但仍未完全关闭。透过那层猩红的滤镜,林墨“看见”自己留下的痕迹,正散发着醒目的、混杂暗金与猩红的能量微光,像黑暗中的灯塔。他也“看见”苏影经过的地方,月白的光华如同微尘般悄然洒落,似乎能短暂干扰、净化追踪者可能使用的某些探查术法。 她果然在帮忙隐匿行踪。但这手段本身,也带着她特有的、与林墨力量同源的诡异气息。 “左转,绕过那片‘泣血藤’。”苏影清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没有回头,“沾上它的汁液,三天内气息都无法完全隐藏。” 林墨依言转向。血色视野中,那片看似普通的藤蔓区域,果然笼罩着一层稀薄但恶毒的、不断蠕动着的暗红色瘴气,藤蔓本身则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 他们正在逃离。逃离刚才突破和坠落的现场,逃离可能循迹而来的玄天宗追兵,逃离被龙脊碎片气息或林墨自身“血噬之瞳”吸引来的未知存在。 “还有多远……安全?”林墨喘息着问,声音嘶哑。 “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苏影的回答简洁而冰冷,“最近的临时落脚点,在‘暗月涧’,还需穿过半个‘幽影林’。前提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形骤然停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抬手示意林墨噤声。 林墨立刻伏低身体,将自己藏进一片茂密的灌木阴影中,屏住呼吸。血瞳的刺痛提醒着他,有“东西”靠近了。 不是玄天宗那种煌煌正气的灵力波动。 而是一种……更加阴冷、粘稠、充满腐朽与怨恨气息的“注视”,正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他们刚刚经过的路径。这注视并非针对特定目标,更像是在进行大范围的、无差别的扫描。 血色视野中,林墨“看见”一股灰黑色的、如同腐烂泥浆般的能量流,正贴着地面和树干缓慢蔓延,所过之处,草木的生机光晕都微微黯淡。能量流中,夹杂着无数细微的、充满痛苦呓语的灵魂残响。 “‘噬魂妖’的探查瘴气……是‘阴骨老人’的爪牙。”苏影的声音压低到近乎耳语,带着一丝凝重,“他果然也闻着味儿来了。黑风寨底下那点东西,惦记的人还真不少。” 阴骨老人?林墨想起黑风寨“葬骨堂”那几个老匪的做派,心中一凛。看来龙脊之事,牵扯的远不止玄天宗一家。 灰黑色的瘴气如同有生命般,在不远处徘徊、试探,几次几乎要触及他们藏身的区域。苏影指尖的月白光华微微闪烁,在她和林墨周围布下一层极其淡薄的、几乎融入月色的光罩。光罩与瘴气接触,发出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热油的“滋滋”声,将瘴气悄然消融,却也令光罩微微波动。 这消耗显然不小。苏影的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心口那团在血色视野中蠕动的漆黑,似乎也因此被牵动,不安地收缩了一下。 林墨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混乱的能量,尤其是左眼血瞳的力量,对这股探查瘴气有着某种本能的“吸引”和“食欲”。噬灵胚胎在丹田中蠢蠢欲动,传递出想要吞噬这股精纯阴魂能量的渴望。但他死死压制住了——一旦吞噬,泄露的气息将如同黑夜中的明火。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终于,那股灰黑色瘴气似乎并未发现明确目标,开始缓缓退去,如同潮水般缩回山林深处。 苏影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光华收敛。“走,它还会再来。阴骨老人的耐心很差,但鼻子很灵。” 两人再次启程,速度更快了几分。 穿过一片乱石坡,眼前出现了一条幽深狭窄的山涧。月光在这里被高耸的岩壁切割得支离破碎,涧水在黑暗中流淌,发出空洞的回响。这里就是“暗月涧”。 “跟着我,踩我落脚的地方。”苏影率先踏入涧边湿滑的岩石,她的步伐有着奇异的节奏,似乎在避开某些无形的陷阱或警戒阵法。 林墨紧随其后,血瞳勉力运转,果然“看见”岩石表面、水汽之中,偶尔闪过极其隐晦的、淡紫色的符文微光。这些符文带着与苏影月华之力截然不同的、某种阴柔诡谲的气息,显然是提前布置好的防护或预警手段。 苏影轻车熟路地绕开所有符文节点,带着林墨来到涧壁上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天然岩缝。岩缝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却别有洞天,是一个干燥的、约有丈许方圆的天然石室。石室一角堆着些干草和简单的皮褥,中间有一小堆早已熄灭的篝火余烬,岩壁上甚至还凿有放置萤石的小凹槽。 这里显然被精心布置过,是一个隐蔽的临时据点。 苏影点燃了一小块不知名的冷光石,幽白的光芒照亮了石室。她靠在岩壁上,微微喘息,脸色比刚才更显苍白,显然一路的隐匿和对抗探查消耗颇大。 “暂时安全。这里被我布下了‘月影弥踪阵’,能干扰大多数追踪术法,对阴魂类探查也有一定遮蔽效果。”她看向依旧站在洞口、浑身紧绷、左眼金红光芒闪烁不定的林墨,语气稍缓,“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但血瞳最好还是尽量压制,它的波动,阵法未必能完全掩盖。” 林墨没有立刻放松。他依旧用右眼警惕地扫视着石室,左眼的血色视野则将这里映照得一片猩红。他能“看见”石室各处残留的、属于苏影的淡淡月白光华痕迹,也“看见”阵法符文在岩壁上流转的淡紫色微光,但并未发现其他明显的威胁或陷阱。 “为什么……帮我?”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干涩。这个问题从苏影出现那一刻就盘旋在他心头。 苏影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林墨覆盖鳞片的左手,落在他左眼诡异的瞳孔上,最后,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目的。”她的回答模棱两可,带着一贯的清冷,“至少现在,我们都需要活着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玄天宗清剿黑风寨只是开始,龙脊碎片现世的消息一旦走漏,整个凡界东部都会卷进来。你身上的‘东西’,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玉非木的扁平小盒,打开,里面是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暗红色丹丸。 “这是‘镇魂煞丹’,能暂时平复气血,稳固神魂,对你现在的状态或许有些帮助。”她将小盒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推向林墨的方向,“信不信由你。” 林墨盯着那几颗丹药,血瞳视野中,丹药散发着柔和的、中正平和的淡红色灵光,并无异常。但他没有动。 “你刚才说……见过类似的记载。在灵界?”他换了个问题,紧紧盯着苏影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任何一丝异样。 苏影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抬起眼,迎上林墨的视线,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追忆,有痛楚,有一闪而过的恐惧,最终都化为深潭般的平静。 “是的,灵界。”她承认了,语气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沉重的秘密,“噬灵蛊的起源,比你想象的更古老,牵扯也更广。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但或许,也是一线生机。”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忽然,两人同时脸色一变! 并非来自洞外的威胁。 而是林墨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融合了龙脊碎片气息的噬灵蛊异变之力,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暴动起来!仿佛被石室深处、岩壁的某一点所吸引,传递出无比强烈、无比饥渴的吞噬欲望! 与此同时,林墨左眼的血瞳,不受控制地猛地转向石室内侧的岩壁! 在血色视野中,那面看似普通的岩壁深处,隐约浮现出一片极淡的、与龙脊碎片同源的、苍白色的光芒轮廓!光芒轮廓的形态……像是一截被折断、掩埋的……小型骨刺? 而苏影,在看到林墨左眼骤然锁定的方向和她自己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的瞬间,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怒? “这里……怎么会有‘龙牙棘’的残骸?!”她失声低呼。 第53章. 山林间的狼狈穿梭 石室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林墨左眼的血瞳死死锁住岩壁深处那片苍白的轮廓,噬灵蛊的暴动如同在丹田里点燃了一座火山。那截疑似“龙牙棘”的残骸散发出的气息,与手心的龙脊碎片剧烈共鸣,牵引着他每一丝异变的能量,想要破体而出,去吞噬、去融合! 覆盖鳞片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暗金色的指甲闪烁着危险的光,直指那片岩壁。他的呼吸粗重如牛,右眼血丝密布,残存的理智在与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本能的贪婪疯狂角力。 “别动它!”苏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有一丝慌乱。她一步踏前,挡在了林墨与那片岩壁之间,月白色的光华从她身上升腾而起,不再是柔和,而是带着凛然的戒备与警告。“龙牙棘是龙族兵甲碎片,内含暴戾杀伐之气,与龙脊的脊骨本源不同!你现在状态不稳,贸然触动,会被其中的龙族战意冲击神魂,彻底引爆你体内混乱的力量!” 她的解释快速而清晰,但林墨血瞳所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血色视野中,苏影挡在前方的身影,那团月白光华此刻流动异常剧烈,尤其是心口那团漆黑诅咒,仿佛感应到了龙牙棘的气息,躁动得更加厉害,延伸出的黑线疯狂扭动。而她周身那些暗金色的细线,则同样变得明亮、活跃,对龙牙棘的方向传递出既渴望又警惕的矛盾波动。 更重要的是,林墨“看见”,苏影脚下看似无意的站位,恰好切断了一条从他自己身体延伸向龙牙棘的、新生的、极其强烈的暗金色能量“渴望线”。她不是仅仅在口头阻止,而是用自身的力量场在阻断这种共鸣! 她也在意龙牙棘?或者说,她不想让林墨此刻得到它? “让……开!”林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左眼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噬灵蛊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龙牙棘对他而言,就像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眼前的一汪清泉,哪怕明知可能有毒,也无法抗拒。 “你疯了?!”苏影厉声道,手中月华短刃再次显现,刃尖虽未指向林墨,但寒意逼人,“想想你左眼是怎么回事!再吸收同源但性质暴戾的龙族遗物,你马上就会被血煞彻底吞噬,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到那时,别说报仇,你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报仇……这两个字像冰水,暂时浇熄了林墨心头一部分狂躁的火焰。他身体晃了晃,抬起的左手微微颤抖,鳞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阴冷嘶鸣,毫无征兆地从洞外传来!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骨骼摩擦爬行的“沙沙”声,正由远及近,快速逼近暗月涧! 阴骨老人的爪牙!去而复返,而且似乎……锁定了这个方向?! 苏影脸色剧变,猛地转头看向洞口方向,又迅速回望岩壁深处的龙牙棘轮廓,眼神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显然,龙牙棘的微弱气息泄露,或者刚才林墨力量暴动引发的波动,终究还是引来了麻烦。 “来不及了!”她当机立断,一把抓住林墨未被鳞片覆盖的右臂——触手冰凉而有力,“走!从后面走!” 她不由分说,拉着林墨冲向石室最内侧。那里看似是结实的岩壁,但苏影指尖月华凝聚,快速在岩壁上勾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符文亮起的瞬间,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裂缝,阴冷潮湿的风从里面吹出,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与龙牙棘同源但更加驳杂稀薄的龙气? 这里竟然还有密道!而且似乎通往更深处的、可能埋藏着更多龙族遗骸碎片的地方! “进去!”苏影将林墨往裂缝里一推,自己则反身,月华短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整的银色圆弧,一道凝实的月华屏障瞬间封住了他们刚才进入的石室入口,也暂时遮蔽了龙牙棘的气息。但这屏障的光芒明显不稳,显然无法持久。 林墨被推入裂缝,身不由己地向下滑去。粗糙的岩壁刮擦着身体,带来新的痛楚。他最后回头一瞥,透过正在闭合的裂缝,看到苏影也紧随其后挤了进来,而石室入口的月华屏障,正被一股粘稠的、灰黑色夹杂着惨白骨色的能量疯狂冲击着,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裂缝在他们身后迅速合拢,将追击者的嘶鸣和屏障碎裂的声音隔绝。 但并非安全。 密道陡峭向下,漆黑一片,只有苏影手中那块冷光石发出幽白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湿滑、布满苔藓的岩壁。空气污浊,混合着腐朽的泥土味和越来越清晰的、淡淡的龙气与血腥气。 两人在狭窄的通道中狼狈穿行,几乎是在连滚带爬。林墨体内的力量暴动仍未平息,左眼的血色视野在黑暗中反而更加清晰,他能“看见”通道两侧岩壁深处,偶尔闪过的、极其微弱的苍白色光点,像是散落的、更细小的龙族骨骼碎屑。这些光点刺激着噬灵蛊,也让他更加痛苦。 苏影的状况似乎也不妙。她呼吸紊乱,胸口起伏明显,额头渗出的汗水在冷光石映照下闪闪发亮。心口那团漆黑诅咒在血色视野中如同沸腾,延伸出的黑线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甚至开始尝试侵蚀她护体的月白光华。频繁使用力量,尤其是最后那道屏障和打开密道,显然加剧了她的负担。 “这条密道……通向哪里?”林墨喘息着问,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不知道。”苏影的回答简短而疲惫,“我也是偶然发现入口的阵法节点,才知道这里有路。但根据龙气逸散的方向判断……可能通往‘潜龙渊’的边缘地带,或者更糟,是某个古代龙族战场或墓穴的裂缝外围。” 潜龙渊?龙族战场?这些名字让林墨心头一沉。那意味着更多的危险,也意味着……更多的“机缘”,对噬灵蛊而言。 他们继续下行。通道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时而出现岔路,苏影总是能凭借对龙气和地脉的微弱感应,快速选择方向。但林墨的血瞳却“看见”,某些岔路的深处,盘踞着更加浓郁的不祥气息,有的猩红如血,有的漆黑如墨,显然并非善地。 身后的追兵似乎暂时被甩开了,但那种被阴冷目光锁定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如同跗骨之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天光,还有隐隐的水流声。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出口,外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地下洞穴般的空间,有地下河奔腾而过。 两人艰难地爬出通道口,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喘息。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地下河在洞穴中央奔流,撞击岩石发出轰鸣。河对岸,隐约可见更大的空间和微弱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的水汽里,龙气的味道更加明显,却也更加驳杂混乱,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无数生灵低语般的嘈杂意念。 “暂时……安全了。”苏影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目调息,试图平复心口诅咒的躁动和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 林墨也靠着岩壁,左眼的刺痛稍有缓解,但血色视野中,这个巨大的溶洞被一片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暗红色笼罩。河对岸的光源处,猩红的色彩尤其浓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大量流血,或者刚刚发生过惨烈的屠戮。 而噬灵蛊对龙气的渴望,以及对那浓郁血腥气的本能躁动,丝毫没有减弱。 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他们只是从一个险地,逃到了另一个可能更危险的绝地。 林墨看着对面那令人不安的猩红光源,又看了看身边状态明显不佳的苏影,覆盖鳞片的左手,缓缓握紧了掌心的龙脊碎片。 前路未卜,危机四伏。而他体内那头名为“噬灵”的凶兽,正对着黑暗中潜藏的一切“养分”,发出无声而贪婪的咆哮。 第54章. 体内灵力的紊乱 冰冷的岩石贴着后背,地下河的轰鸣在溶洞中回荡,却压不住体内那更刺耳的噪音。 林墨瘫坐在那里,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气管和肺叶上刮擦。不是外伤带来的痛,而是源自内部——那强行突破筑基、又被血瞳和龙脊碎片反复冲击后,体内灵力体系彻底失衡、走向崩溃的征兆。 左眼的血色视野并未关闭,但此刻呈现出的自身内部景象,比外界更让他感到绝望。 丹田处,那枚暗金色的噬灵胚胎,体积比之前膨胀了近一倍,表面那由龙纹、诅咒黑线、空间裂痕和金丹灵力烙印交织成的残缺阵图,正以不规律的频率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从胚胎内部泵出大量性质混杂、彼此冲突的暗金、淡金、暗红、灰白能量流。 这些能量流不再安分于被拓宽改造后的经脉中运行。 它们如同决堤后失控的洪水,在四肢百骸间横冲直撞。原本勉强被新生能量通道替代的经脉,此刻被撑得如同吹胀的皮囊,布满细密的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许多细小的支脉甚至已经断裂,能量从裂口逸散,侵蚀着周围的血肉骨骼。 骨骼表面的淡金龙纹明灭不定,与侵入的异种能量发生着微弱的抵抗与融合,使得骨骼时而灼热如烙铁,时而冰寒刺骨。血肉则呈现出诡异的半能量化状态,部分区域坚硬如铁石,部分区域却又绵软如败絮,皮肤下隐约可见各色能量的暗流涌动。 最糟糕的是识海。 强行筑就的“掠夺道基”本就不稳,此刻在内部能量暴走的冲击下,更是摇摇欲坠。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一些碎片沉浸在血瞳带来的杀戮与吞噬欲望中,一些碎片被龙脊碎片中残留的古老战意与威严冲击得嗡嗡作响,一些碎片则在体内各处剧痛的“汇报”中挣扎。 他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下一步怎么办”,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波强过一波的灵力反噬与能量冲突。身体表面,不受控制的暗金色光芒如同紊乱的电流般时隐时现,左臂的龙化鳞片也在微微开合,呼吸般吞吐着稀薄的空间波动。 “呃……咕……”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低吼,想要运转《残阳诀》引导,却发现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经脉根本不再响应功法的线路。噬灵蛊的本能似乎也暂时被这内部的混乱拖累,只顾贪婪地吞噬着从断裂经脉处散逸的、属于林墨自身的生命精元,却无力统合暴走的能量。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不是来自外敌,而是来自自身力量的背叛。 就在这时,一股清冷柔和的月白色灵力,如同溪流般小心翼翼地探入他体内。 是苏影。 她调息片刻后,显然察觉到了林墨糟糕到极点的状态,果断出手了。 这股月白灵力异常精纯凝练,带着月华的清辉与一种奇异的安抚、梳理特性。它避开了林墨体内能量冲突最激烈的经脉主干,如同最高明的绣娘穿针引线,从一些相对完好的细微支脉入手,缓缓渗透。 苏影的灵力似乎对林墨体内那种混乱的暗金能量有着某种特殊的“亲和力”与“疏导力”。月白灵力所过之处,虽然无法直接平息或融合那些暴走的异种能量,却能像润滑剂或缓冲垫一般,让不同性质能量流碰撞时产生的湮灭反应稍微缓和,让经脉承受的压力略微减轻。 同时,这股灵力还带着一丝清凉的、直透神魂的安抚意味,让林墨撕裂般的识海痛苦稍有缓解。 但苏影显然也并不轻松。 林墨在剧痛的间隙,勉强集中一丝注意力,透过血瞳看向身旁的苏影。 她盘膝坐在不远处,双目微闭,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输送来的月白灵力虽然精妙,但明显后继乏力,且波动不稳。她心口那团漆黑的诅咒,在血色视野中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因为主人分心他顾且消耗灵力而更加活跃,延伸出的黑线疯狂侵蚀着周围的月白光华,甚至试图顺着灵力连接反向蔓延向林墨! 她是在冒着加剧自身诅咒反噬的风险,强行替林墨梳理紊乱的灵力! “停……停下……”林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右眼看着她痛苦隐忍的侧脸,左眼却“看见”那恶毒的诅咒黑线正蠢蠢欲动。他不愿,也不能欠下这种可能致命的人情,尤其对方还是如此神秘莫测。 苏影没有理会,只是输送来的月白灵力又加强了一丝,声音带着虚弱的固执:“闭嘴……凝神……感受我的灵力走向……记住它……” 她的灵力开始尝试勾勒出一个极其简易、却又玄奥非常的循环路径。这路径并非《残阳诀》那般霸道掠夺,也非玄天宗功法那般煌煌正道,而是一种侧重于“平衡”、“约束”与“疏导”的特殊行气法门。它似乎在引导林墨体内暴走的能量,不去强行对抗或融合,而是让它们按照某种更有序、更“惰性”的方式共存、流转,减少彼此冲突。 这法门,隐隐与苏影自身力量体系中那些约束暗金细线、压制心口诅咒的手段同出一源! 林墨心神剧震。她竟然在传授自己控制异种能量的法门?!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引导,但这无疑是在暴露她自身力量的核心秘密之一! 为什么? 没等他细想,随着苏影引导的灵力路径逐渐清晰,林墨体内混乱的能量竟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秩序”迹象。几股冲突最激烈的能量流,被月白灵力巧妙地“隔开”或“引导分流”,经脉的压力顿时一轻。 然而,好景不长。 似乎是感应到了月白灵力的“干预”和林墨体内能量暴动稍有平息的迹象,那枚一直沉寂的龙脊碎片,以及林墨左眼深处与龙气相关的异变结构,同时产生了反应! “嗡——!” 龙脊碎片猛然一震,一股更加精纯、却也更加狂暴古老的龙气,混合着强烈的空间坐标信息与一丝不屈的战意,猛地冲入林墨手臂,逆流而上! 左眼的血瞳随之爆发出更刺目的猩红光芒,那些暗金色的裂痕纹路疯狂蔓延,几乎要覆盖整个眼眶。一股强烈的、想要吞噬眼前一切(包括苏影那精纯的月白灵力)的欲望,伴随着龙族战意带来的暴戾杀心,狠狠冲击着林墨刚刚因痛苦稍减而恢复的一丝清明! “噗!”苏影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鲜血落在月白裙裳上,触目惊心。她输送灵力的连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龙气与杀意粗暴打断,反噬之力让她娇躯剧颤,心口的诅咒黑线趁机反扑,让她闷哼一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而林墨这边,刚刚有了一丝平复迹象的体内能量,被这股新生龙气一激,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爆发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冲突! “轰——!” 他体表的暗金色光芒彻底失控,炸开一圈混乱的能量涟漪,将身旁的碎石都震成齑粉。左臂的龙化鳞片片片竖起,指尖的空间波纹剧烈扭曲。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熔炉,皮肤下各色光芒疯狂闪烁,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紊乱、再攀升…… 筑基境的修为壁垒,在这股失控的狂暴能量冲击下,竟然开始松动、膨胀,向着更高的层次……或者说,向着彻底崩溃的深渊,滑落! “不……不能……”苏影挣扎着想要再次靠近,却因自身伤势和诅咒反噬而无力站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压制住……快运转我教你的……” 但林墨已经听不到了。 他的意识被体内彻底爆发的能量海啸淹没,被左眼血瞳中无尽的猩红与杀意吞噬,被龙脊碎片中不屈的战意同化。 视野最后残留的画面,是溶洞对岸那处猩红浓郁的光源,似乎感应到了这边剧烈的能量波动和精纯龙气,猛地……亮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 而他的身体,在这内外交困、灵力彻底暴走的绝境下,遵循着噬灵蛊最原始的本能和龙族战意的驱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覆盖鳞片的左手,握紧了光芒大盛的龙脊碎片,朝着那处猩红的光源,朝着地下河对岸,迈出了失控而决绝的一步。 体内是崩溃的炼狱,前方是未知的猩红深渊。 苏影在他身后,发出无力而焦灼的呼喊,却被地下河的轰鸣与体内能量暴走的尖啸彻底掩盖。 这一步踏出,或许,就再也回不了头。 第55章. 玄天宗追兵的气息 那一步,踏碎了溶洞短暂的死寂,也踏碎了林墨意识里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 体内狂暴的能量失去了所有约束,如同亿万匹脱缰的怒马,顺着四肢百骸奔腾、冲撞、爆炸。左眼的血瞳视野彻底化为一片沸腾的猩红,龙脊碎片在掌心发出尖锐的共鸣震颤,将古老战意与混乱空间波动蛮横地灌入他的神魂。苏影的呼喊、地下河的轰鸣、甚至自身骨骼碎裂的轻响,全都淹没在一片由能量尖啸与杀戮欲望混合而成的、令人疯狂的噪音里。 他朝着河对岸那处猩红光源,如同被无形锁链拖拽的傀儡,踉跄前行。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龟裂的痕迹和四溅的暗金色能量火星。覆盖鳞片的左臂低垂,指尖划过的空气留下细微的、不稳定的空间褶皱。 “林墨!回来!”苏影的声音终于穿透层层噪音,带着灵力震荡的余波,刺入他耳中。她似乎强撑着站起,试图再次施展术法阻拦。 但就在她指尖月华将凝未凝的刹那—— “嗡——!!!” 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从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爆发开来! 那波动堂皇、炽烈、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与威严,仿佛天光刺破地底阴霾。是纯正的、饱含纯阳真意的道家灵力!但与之前清剿黑风寨时那煌煌正气中暗藏冰冷的“清理”意味不同,此刻这股灵力波动中,充满了精准锁定的杀意与贪婪! 玄天宗! 而且来者绝非普通弟子!这股灵力的凝练与压迫感,远超之前遭遇的那名青年道士,至少是筑基中期,甚至可能是……筑基后期! 苏影脸色骤变,即将出手的术法硬生生止住,猛地扭头看向通道入口方向,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么快?!‘月影弥踪阵’难道……” 她的话被一声清越却冰寒的剑鸣打断。 “铮——!”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金色剑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从通道入口处迸射而出,并非攻击林墨或苏影,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在了苏影之前布下、此刻已经摇摇欲坠的入口遮蔽屏障上! “咔嚓!” 月华屏障应声而碎,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点。通道入口的景象清晰显露出来。 三道身影,如同融入月白道袍的利剑,静静立在入口处的岩石上。为首一人,是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道士,背负一柄样式古朴的赤红长剑,剑未出鞘,但那斩碎屏障的赤金剑光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左右各站一名年轻些的道士,一男一女,同样气息沉凝,目蕴精光,手中分别持着拂尘与铜镜法器。 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溶洞。 中年道士的目光首先锁定了浑身能量暴走、正迈向河对岸的林墨。当他看到林墨左眼的诡异血瞳、覆盖鳞片的左臂、尤其是手中那块光芒大盛的龙脊碎片时,眼中猛地爆发出炽热无比的光芒,那光芒里混杂着震惊、狂喜与志在必得的贪婪! “血噬邪瞳……龙族遗泽……果然在此!”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猎手,“宗门古籍记载无误!黑风寨下的‘逆鳞之隙’确有通连!”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苏影,锐利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意:“月华之力?还有……‘缚龙纹’的气息?你是灵界‘月华宗’的余孽?还是‘影阁’的走狗?不管你是谁,今日之事,非你所能插手。交出那邪蛊宿主和龙脊碎片,或可留你全尸。” 他语速极快,带着居高临下的宣判口吻,显然已将林墨和苏影视为囊中之物。 他身旁那名手持铜镜的年轻女道士,已然将铜镜对准了林墨。镜面光华流转,竟映照出林墨体内混乱能量流动的模糊景象,以及左眼血瞳和龙脊碎片散发的强烈波动。“师叔,邪蛊宿主状态极不稳定,体内能量驳杂暴走,似有崩溃之兆。龙脊碎片活性异常,可能已被初步炼化或污染。” 另一名手持拂尘的男道士则冷冷盯着苏影,拂尘丝无风自动,锁定着她的气机:“此女身负重伤,心脉有异种阴邪之力纠缠,实力不足五成。但其月华灵力精纯,确系灵界正宗路数,恐有后手。” 三言两语间,已将林墨和苏影的状态剖析得七七八八,显示出极高的战斗素养和对情报的精准掌握。 玄天宗这次派来的,是真正的精英猎杀小队!他们的目标明确——林墨(或者说他身上的噬灵蛊与龙脊碎片),并且对苏影的出现和背景也有一定了解! 苏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她显然没料到玄天宗的追兵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强,而且似乎掌握着关于此地、关于龙脊、甚至关于她的一些信息。心口的诅咒因情绪剧烈波动和强敌压迫而疯狂躁动,让她气息更加紊乱。 而林墨,在玄天宗三人出现的瞬间,体内暴走的能量和左眼的杀戮欲望,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加明确、更加“鲜美”的目标! 玄天宗……那月白道袍,那纯阳剑意,那高高在上的眼神……与遗弃之原的屠戮,与黑风寨的清剿,一模一样! “嗬……玄……天……宗……”嘶哑破碎的低吼从林墨喉间挤出,他霍然转身!左眼的猩红光芒如同两盏燃烧的血灯,死死盯住了入口处的三名道士。手中龙脊碎片的共鸣达到了顶点,散发出的龙威与空间波动,与玄天宗纯阳灵力的气息产生了激烈的排斥与对抗,在溶洞中激起无形的能量涟漪。 他不再走向河对岸的猩红光源,而是将失控的躯体,转向了新的、刻骨仇恨的敌人! 然而,他体内的能量暴走也已到了临界点。转身的动作牵动了全身,几处主要的经脉节点同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暗金色的血液从嘴角、眼角渗出。他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极不稳定的能量炸弹,冲向敌人,也可能在下一刻就自我毁灭。 “冥顽不灵,自取灭亡。”中年道士冷哼一声,并指如剑,身后的赤红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长吟,自动出鞘半寸,凛冽的纯阳剑意瞬间笼罩全场,将溶洞中的阴湿水汽都蒸发一空。“结‘三才诛邪阵’,生擒邪蛊宿主,夺取龙脊!那女子,格杀勿论!” 两名年轻道士应声而动,身形变幻,与中年道士形成三角阵势,澎湃的纯阳灵力联结一体,化作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赤金光罩,朝着林墨和苏影碾压而来!光罩所过之处,岩石溶解,空气扭曲,那纯粹的“净化”与“诛灭”之意,对林墨体内的浊气、血煞、诅咒等力量有着致命的克制! 绝境,真正的绝境! 前有玄天宗精英的绝杀之阵,后有河对岸未知的猩红威胁,体内是崩溃在即的能量暴走,身旁是重伤濒危、身份莫测的苏影。 林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覆盖鳞片的左手将龙脊碎片死死攥住,竟主动牵引着体内狂暴混乱、即将炸开的全部能量,不管不顾地,朝着碾压而来的赤金光罩,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了上去! 苏影瞳孔紧缩,失声惊呼:“不可硬接!” 但一切都已来不及。 赤金光罩与林墨身上爆发的、混杂龙威、血煞、空间乱流的暗金狂潮,轰然对撞! “轰——!!!” 整个溶洞,剧烈震颤起来。 第56章. 绝望中的偶遇 “轰——!!!” 对撞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压缩。 赤金光罩蕴含的纯阳诛邪之力,与林墨体内喷薄而出的、混杂了龙威、血煞、空间乱流以及噬灵蛊本源的暗金狂潮,如同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狂暴的宇宙初开之力,在溶洞中央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被超越听觉极限的能量湮灭所吞噬。只有一片极致的、吞噬一切色彩与形状的炽白! 林墨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座纯阳熔炉。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神经,都在被至阳至纯的火焰灼烧、净化。噬灵蛊的力量如同遇到天敌的阴邪之物,发出尖锐的哀鸣,疯狂退缩。左眼的血瞳视野被纯白覆盖,传来被灼伤的剧痛。龙脊碎片的龙威与空间波动,在这纯粹的“秩序”与“净化”面前,也变得滞涩、紊乱。 要死了……被彻底净化、蒸发,连一点污秽都不会留下。 这就是玄天宗……这就是他们对待“异物”的方式……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纯白彻底吞没,身体也即将在这湮灭性对撞中崩溃解体的千钧一发—— 他体内那枚早已不堪重负、布满裂痕的噬灵胚胎,那强行筑就的、摇摇欲坠的“掠夺道基”,那与龙脊碎片深度纠缠的左眼异变结构,以及苏影强行疏导却被打断后残留的、那缕奇异的月白灵力引导路径…… 所有这些原本冲突、混乱、濒临崩溃的力量,在这外部极致毁灭压力的逼迫下,在这内部达到承受极限的临界点上,竟然发生了谁也预料不到的异变! 它们没有融合——那是不可能的。 但它们以林墨濒临瓦解的肉身为战场,以那缕月白灵力路径为最脆弱的“引导线”和“缓冲垫”,开始了最野蛮、最不计后果的……连锁湮灭与掠夺重生! 噬灵胚胎最先承受不住,表面阵图彻底破碎,化作无数暗金色的光点爆开!但这些光点并未消散,反而如同饥饿到极点的蝗虫,疯狂扑向同样被纯阳之力冲击得七零八落的龙气、血煞、空间本源碎片、甚至林墨自身破碎的生命精元!吞噬!掠夺!以自身彻底解体为代价,进行最后一次不计后果的疯狂进食! 破碎的“掠夺道基”碎片,则如同失控的磁石,吸附着周围一切逸散的能量属性(包括一部分渗透进来的纯阳之力),强行扭曲、粘合,形成一个更加畸形、更加不稳定、却瞬间爆发出恐怖吸力的临时“能量黑洞”! 左眼的异变结构在纯白灼烧下几乎熔化,但龙脊碎片最后传递的那股不屈战意和空间坐标信息,却如同烙印般死死焊在了神魂深处。血瞳的猩红被纯白覆盖,却又在最深处,一点极致的、浓缩了所有暴戾、怨恨与求生欲的暗红,顽强地亮起,如同深渊中睁开的独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外界看来,赤金光罩与暗金狂潮对撞的中心,那团炽白的光芒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紧接着—— “嗡——!!!” 一种低沉、怪异、仿佛无数种声音(龙吟、蛊嘶、人嚎、空间撕裂)强行混合在一起的恐怖嗡鸣,以对撞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赤金光罩剧烈震荡,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维持阵法的那名年轻男道士脸色一白,手中拂尘“咔嚓”一声,崩断数根尘丝! 中年道士瞳孔骤缩,眼中第一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这是……力量反噬?不对!是某种……畸变融合?!”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更让他心悸的变化发生了。 对撞中心那向内收缩的炽白光芒,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将邪祟净化,反而猛地炸开!但炸开的,不再是纯白,也不是暗金,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蒙蒙的、仿佛万物归墟般的混沌色冲击波! 这冲击波毫无属性,却又仿佛包含了所有属性的湮灭特性!它扫过之处,纯阳灵力、暗金能量、溶洞的岩石、地下河的水汽……一切都被强行“中和”、“抹平”,化为最基础、最无序的微粒! “退!”中年道士厉喝,三人阵法瞬间后撤,赤金光罩急速收缩防御。即便如此,那混沌冲击波扫过光罩,仍让光罩剧烈明灭,三名道士气血翻涌,脸色难看。 而处于爆炸最中心的林墨呢? 他消失了。 不,准确说,他的“存在”被那混沌冲击波彻底覆盖、搅碎,然后又在那股由破碎胚胎、畸形道基、左眼异变共同构成的临时“能量黑洞”的疯狂吞噬与重塑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组了。 当他再次“感知”到自己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光滑、非金非玉的“地面”上。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剧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撕裂般的,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每个细胞都被改造过的、钝痛与麻木交织的感觉。左眼的视野恢复了,不再是纯粹的猩红,而是一种更加晦暗、更加深邃的暗红色,视界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不断湮灭又重生的灰色光点。覆盖鳞片的左臂还在,但鳞片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沉,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指尖的空间波动微弱但稳定。 体内的力量……一塌糊涂,却又诡异地达成了一种脆弱的、随时可能再次崩溃的“平衡”。噬灵胚胎消失了,但一种更加原始、更加贪婪的“吞噬本能”仿佛融入了他的每一寸血肉。那道基的碎片勉强维系着形体,却不再有明确的属性。龙脊碎片依旧嵌在左手鳞甲中,但光芒内敛,传递过来的不再是狂暴的龙威,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苍凉死寂的古老气息。 他没死。但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林墨了。 他艰难地转动头颅,暗红色的视野扫视四周。 这里不是溶洞。 而是一个巨大、空旷、毫无生气的殿堂。 殿堂的墙壁、地面、穹顶,都由那种非金非玉、冰冷光滑的灰色材质构成,上面刻满了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不断流动变化的淡银色符文。符文散发出的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超越凡俗、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威压。 殿堂没有明显的出口,空气凝固,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而在殿堂的正中央,距离他约十丈远的地方,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截长约三尺、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血玉雕琢而成的……脊骨。与龙脊的苍凉古老不同,这截脊骨散发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生命血气与神圣威严,其形态更接近……人?或者说,某种至高存在的遗骸? 血玉脊骨静静悬浮,缓缓自转,表面流淌着氤氲的血色霞光。仅仅是注视着它,林墨就感觉体内那股脆弱的平衡开始动荡,噬灵本能发出近乎癫狂的渴望嚎叫,左眼的暗红视野也剧烈波动起来。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震惊的。 在血玉脊骨的下方,殿堂冰冷的地面上,还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残破月白裙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近乎消失的女子。 苏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状态比刚才更糟,心口那团诅咒的黑色,在暗红视野中如同墨汁般扩散,几乎要将她整个胸腔淹没。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截血玉脊骨又是什么?玄天宗的人呢? 无数疑问如同冰水灌顶,让林墨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而就在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试图弄清楚状况时—— 一个平静、淡漠、仿佛从万古时光尽头传来的女子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殿堂中响起: “又一个……被‘罪血脊’吸引来的……掠夺者么?” 声音的来源,并非血玉脊骨,也非苏影。 而是……来自林墨的正上方。 他猛地抬头。 暗红色的视野中,只见殿堂高高的、刻满符文的穹顶之下,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女子虚影。 她身着样式古老奇异的银色长袍,长发如瀑,面容模糊在流转的符文光影之后,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冰冷、漠然,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静静地……注视着他。 绝望未曾离去,却又在这诡异的偶遇中,染上了更深邃的迷雾。 第57章. 神秘的白衣女子 那声音清冷、淡漠,如同冰泉滴落玉盘,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却又清晰地回荡在这座死寂殿堂的每一寸空间,直接敲打在林墨的神魂之上。 林墨猛地抬头,暗红色的左眼瞳孔急剧收缩。 穹顶之下,符文流转的光影中,那道女子虚影渐渐凝实。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被封存在此地的、古老记忆的显化,或者是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残留意念。 她身着古老的银白色长袍,样式繁复而奇异,衣袖宽大,衣摆逶迤,上面绣着不断明灭的、与殿堂墙壁上同源的淡银色符文。长发未束,如月华流瀑般披散,在无形的微风中轻轻拂动。面容依旧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后,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 清澈得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潭之水,却又冰冷漠然到极致,仿佛看尽了沧海桑田、万物兴衰,早已没有任何情绪能在那双眼中泛起涟漪。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墨,如同神祇俯视误入神殿的尘埃。 林墨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不是因为恐惧(虽然他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而是因为体内那股刚刚达成脆弱平衡的混乱力量,在这女子虚影出现的刹那,竟然齐齐战栗起来! 噬灵蛊那融入血肉的原始吞噬本能,如同遇到了天敌的幼兽,蜷缩起来,传递出混杂着渴望、敬畏与极度不安的波动。左眼的暗红视野剧烈闪烁,试图解析那女子虚影,却只“看”到一片空濛濛的、仿佛吞噬一切探查的银色光晕。嵌入左手的龙脊碎片变得冰凉,传递出的不再是战意或龙威,而是一种近乎“臣服”的沉寂。就连体内那些畸形的道基碎片和异种能量,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运转迟滞。 这女子……是什么存在?!残留的意念?守护灵?还是别的什么? “掠夺者……你的身上,有‘罪’的味道。”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目光仿佛穿透了林墨的躯体,直视他灵魂深处那贪婪的空洞与混乱的本质,“也有……‘罚’的印记。很有趣的组合。” 她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了林墨身旁昏迷不醒的苏影身上,那漠然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月华’的继承者……竟被‘蚀心咒’侵蚀至此。灵界……已经衰微到这种地步了么?”她的低语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的事实。 林墨心脏狂跳。她认识苏影的力量?还知道“蚀心咒”?灵界?难道这女子虚影,真的来自上界?与苏影,甚至与噬灵蛊的源头有关? 他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压迫感中挣脱出一丝理智,嘶哑着开口,声音在这空旷殿堂中显得格外干涩:“你……是谁?这里……是哪里?那东西……”他目光瞥向中央悬浮的血玉脊骨,“又是什么?” 女子虚影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林墨身上,那冰冷的审视让他如坠冰窟。 “我是谁,并不重要。一缕苟延残喘的看守者罢了。”她的回答避重就轻,“此地,乃‘归寂之殿’,是埋葬‘罪’与‘罚’的遗忘之地,亦是……试炼之所。” 她的目光投向那截缓缓旋转的血玉脊骨,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是追忆,似是叹息,又似是深深的厌倦。 “至于它……你们可以称它为‘罪血脊’。”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林墨心神剧震,“凝聚了某位犯下‘窃道’重罪的至高存在,被剥离、镇压于此的部分‘本源’与‘命格’。它既是无上瑰宝,亦是至恶诅咒。吸引着无数像你这样的掠夺者前来,最终……成为这座殿堂新的基石,或者,滋养它挣脱束缚的养料。” 罪血脊!窃道重罪!至高存在的本源! 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在林墨脑海炸响。这截脊骨蕴含的力量层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难怪噬灵蛊会如此疯狂渴望,这简直是它进化道路上最极致的“补品”! 但女子话中的警告也冰冷刺骨——来此的掠夺者,都成了基石或养料! “我们……并非主动来此。”林墨艰难地辩解,同时试图运转力量,却发现依旧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压制,“是被追杀,误入空间乱流……” “因果纠缠,自有定数。”女子虚影打断了他,语气毫无波澜,“能踏入‘归寂之殿’,便是得到了‘门’的认可——或者,你们身上有与‘罪’、‘罚’、‘门’相关之物。你手中的龙族残骨,她身上的‘缚龙纹’与‘蚀心咒’,皆是钥匙。” 缚龙纹?是指苏影身上那些约束暗金细线的力量?蚀心咒就是她心口的漆黑诅咒? 这女子知道的远比表现出来的多! “看守者……前辈,”林墨换了个称呼,努力让自己显得恭敬,尽管左眼的刺痛和体内的躁动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冷静,“我们无意冒犯,更不敢觊觎‘罪血脊’。只求一条生路,离开此地。若能救治我这位同伴……”他看了一眼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苏影,“晚辈……愿付出代价。” 他必须试探。这女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和“可能”。苏影的状态不能再拖了。 女子虚影的目光在苏影苍白的脸上停留了数息,又看了看林墨紧握龙脊碎片、微微颤抖的左手,以及他左眼中挣扎的暗红。 “离开?‘归寂之殿’只进不出。除非……”她的话音微微一顿,“通过‘试炼’。” “试炼?”林墨心头一紧。 “触碰‘罪血脊’。”女子虚影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林墨全身血液几乎冻结,“承受其‘罪孽’冲击,若能保持灵智不灭,便可获得一丝‘罪血本源’,凭此可暂时操控殿堂部分禁制,打开一条通往外界的‘隙’。或者……” 她缓缓抬起一只近乎透明的手,指向昏迷的苏影。 “将她献祭给‘罪血脊’。以‘月华继承者’纯净的本源与灵魂为引,平息‘罪血’的部分躁动,亦可短暂开启通道。” 冰冷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林墨面前。 要么自己去赌命,赌自己能抗住那所谓的“罪孽冲击”——听起来就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要么……牺牲苏影。 林墨的呼吸骤然停住。他看向苏影,她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眉头紧蹙,似乎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诅咒侵蚀的痛苦。她救过他,尽管目的不明;她传授过他控制力量的粗浅法门;她此刻重伤濒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试图帮他…… 牺牲她? 噬灵蛊的本能在咆哮,催促他选择后者——献祭这个神秘的、可能带来麻烦的女人,换取生存的机会!甚至,还能趁机夺取她身上可能残存的“月华本源”和那些暗金细线的秘密! 但残存的人性与理智却在尖叫:不能!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就真的彻底沦为被本能驱使的怪物,与玄天宗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清理者”有何区别?何况,苏影身上谜团重重,与灵界、与噬灵蛊源头可能都有牵连,活着或许更有价值…… “你的时间不多。”女子虚影的声音如同催命符,“她的生命在流逝,‘蚀心咒’即将彻底爆发。而外界的追猎者……似乎并未放弃。”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殿堂那浑然一体的灰色墙壁,某处符文忽然剧烈闪烁了几下,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和隐约的纯阳灵力冲击波动! 玄天宗的人还在外面!他们在试图强行破开这处空间! 内外交困,生死抉择。 林墨额角青筋暴起,左眼的暗红光芒疯狂闪烁,体内的脆弱平衡再次开始动荡。他死死咬着牙,目光在悬浮的“罪血脊”和昏迷的苏影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龙脊碎片的左手(鳞片摩擦发出细响),拖着沉重无比、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的身躯,没有走向“罪血脊”,而是……踉跄着,走向了苏影。 在女子虚影那漠然却似乎带着一丝极淡讶异的注视下,林墨艰难地蹲下身,伸出那只相对完好的右手,颤抖着,轻轻搭在了苏影冰冷的手腕上。 他抬起头,暗红色的左眼迎向穹顶下那虚幻的身影,声音嘶哑而坚定: “告诉我……该怎么……碰那东西?” 他选择了第一条路。自己去赌命。 女子虚影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万古寒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融化了一瞬。 “如你所愿。”她轻轻抬手,一道微弱的银色流光,从她指尖飞出,没入了林墨的眉心。 “此乃‘守心诀’残篇,可护你神魂刹那清明。但‘罪孽’冲击源自本源,非术法可挡。能否撑过,看你自己的‘执念’与‘造化’。” 信息流入脑海,是一段极其简短晦涩的法诀。 林墨闭上眼,强行记下。然后,他松开苏影的手腕,再次站起,转身。 面向那截悬浮的、散发着无上诱惑与致命危机的—— “罪血脊”。 他覆盖鳞片的左手,重新握紧了冰凉的龙脊碎片,将其作为某种心理上的“支点”或“共鸣物”。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那氤氲的血色霞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每靠近一步,噬灵蛊的渴望就炽烈一分,左眼的刺痛就加剧一分,灵魂深处传来的莫名战栗就强烈一分。 殿堂寂静无声,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穹顶下,白衣女子的虚影静静悬浮,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那模糊的面容之后,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十丈……五丈……三丈…… 林墨停下了脚步,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罪血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灵魂都要冻结又燃烧的诡异威压。血色霞光如同活物般流淌,映照着他苍白而决绝的脸,映照着他左眼中跳动不息的暗红。 他缓缓地,抬起了覆盖着暗金鳞片的左手。 指尖,颤抖着,伸向那晶莹剔透的血玉脊骨。 碰到了。 刹那间—— “轰!!!” 无边无际、仿佛汇聚了宇宙间所有罪孽、痛苦、疯狂与绝望的猩红浪潮,顺着指尖,轰然冲入了他的身体,淹没了他的识海! 女子的身影、殿堂的景象、苏影的昏迷、玄天宗的威胁……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那纯粹的、毁灭性的猩红所吞噬。 试炼,开始。 第58章. 《敛息术》 触碰的刹那,不是接触,而是坠入。 坠入一片由纯粹罪孽、无边痛苦、癫狂绝望与最深沉恶念凝结而成的……猩红地狱。 没有形体,没有声音,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扭曲的、充满极致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和“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铁钎,狠狠钉入林墨的意识,然后疯狂搅拌! 他“看”见苍穹崩塌,星辰泣血,一尊尊伟岸如星域的身影在无尽的征伐与背叛中陨落,他们的不甘与怨毒化为诅咒,污染了亿万生灵。 他“感觉”到窃取天道权柄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被整个世界排斥、磨灭的无尽痛楚,每一瞬都如同被凌迟,神魂在永恒的刑罚中哀嚎却不得解脱。 他“品尝”到为了力量吞噬至亲、背叛挚友、屠戮苍生的极致罪恶感,那味道腥甜如血,却又腐臭如万年尸骸,粘稠地糊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贪婪、嫉妒、暴怒、傲慢、懒惰、暴食、色欲……七情六欲在这里被放大到极致,然后扭曲成最丑恶的形态,化为啃噬理智的毒虫。杀戮、欺骗、掠夺、背叛、渎神、逆伦……种种世间大罪如同烙印,一个接一个地烙在他的神魂之上,带来真实不虚的灼烧与撕裂感。 这就是“罪血脊”蕴含的“罪孽冲击”!它不是攻击,而是将那位“窃道”至高存在所背负的、最本源的部分罪业与痛苦,直接共享给触碰者! 林墨那脆弱的、刚刚重组不久的意识,在这等量级的负面洪流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被打翻、淹没。他感觉自己的“自我”正在被溶解、被同化,成为这无边罪孽之海的一部分。所有的记忆、情感、执念——遗弃之原的惨剧、黑风寨的挣扎、对玄天宗的仇恨、对力量的渴望、甚至刚刚选择不献祭苏影的那一丝人性微光——都在被冲刷、淡化,即将被彻底抹去。 噬灵蛊的本能在这纯粹的“罪”与“罚”面前,也失去了贪婪,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与战栗,蜷缩在意识的最深处,瑟瑟发抖。 要消失了……彻底地、干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如同从未出现过。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崩散、融入那永恒猩红的最后刹那—— 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凉,忽然从意识的最底层,从那被罪孽洪流冲击得几乎遗忘的角落,悄然漾开。 那感觉……很熟悉。 像是月光拂过焦灼的土地,像是一缕清风钻入窒息的胸腔。微弱,却无比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隐匿”与“平息”的韵律。 是……《敛息术》? 苏影在黑风寨外初次相遇时,赠予他的那卷看似普通、实则玄奥的功法。他一直带在身上,也曾粗略参悟,但从未真正深入修炼,只因它主要作用是隐藏气息、降低存在感,与他追求力量、渴望复仇的路径看似不符。 然而此刻,在这连存在本身都要被罪孽抹除的绝境中,这门侧重于“藏匿”、“收敛”、“归于平静”的功法,其最核心的一丝道韵,却如同溺水者最后抓住的稻草,自动从他记忆深处、从他曾浅尝辄止的感悟中,被激发了出来! 不是完整的运转,甚至不是有意识的催动。而是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生死关头,那缕功法真意自发地、微弱地、却顽强地守护着他最后一点“自我”的核心——那点由无数痛苦经历和执念凝结而成的、名为“林墨”的、不愿就此消散的存在印记。 《敛息术》的真意,开始以一种林墨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自然而然的方式运转。 它没有去对抗那滔天的罪孽洪流——那是不可能的。它所做的,是引导林墨最后残存的那点自我意识,如同最狡猾的鱼儿,潜入罪孽浪潮的“缝隙”与“褶皱”之中。 不是硬扛,而是融入,却又保持着一丝最本质的疏离。 让罪孽的痛苦流过,却不完全承载;让疯狂的意念穿透,却不彻底认同;让毁灭的冲击波及,却不真正瓦解。 如同将自己化为一道影子,投射在猩红的幕布上,看似一体,实则独立。 “敛息……敛息……敛去形迹,收敛心神,归于尘埃,藏于万物……”残破的意识碎片中,闪过功法开篇的几句口诀,此刻听来,却仿佛蕴含着生死大道。 随着这缕《敛息术》真意的流转,林墨那即将消散的意识,奇迹般地稳定了一瞬。虽然依旧被无尽的痛苦与疯狂包围、冲刷,但最核心的那一点“我”的概念,如同风中残烛,竟顽强地没有被吹灭。 他甚至能稍微“感知”到外部的一些情况了——不是通过五感,而是通过某种更玄妙的、与《敛息术》相关的“存在感”联系。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依旧站在“罪血脊”前,左手触碰着那冰冷的血玉,整个人被浓郁的血色霞光包裹,如同一个琥珀中的虫豸。体内那脆弱的平衡早已被冲垮,各色能量在罪孽之力的冲击下更加混乱,但却诡异地被约束在躯体之内,没有外泄爆炸——是“罪血脊”的力量在压制?还是《敛息术》在无意中起了作用? 他“感觉”到殿堂穹顶下,那白衣女子的虚影,依旧静静悬浮,目光似乎穿透血色霞光,落在他身上。她的眼神,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关注? 他“感觉”到不远处,苏影的气息更加微弱了,心口那团“蚀心咒”的漆黑,在“罪血脊”散发的磅礴罪孽气息刺激下,如同火上浇油,疯狂蔓延,几乎要将她整个胸腔染黑。她的生命之火,正在急速黯淡。 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 《敛息术》的轻语,如同黑暗中一缕微弱的星光,指引着方向,却无法提供足够的力量。他能暂时不被罪孽同化,但如何“通过”试炼?如何获得那所谓的“罪血本源”?如何打开通道? 仅仅“敛息”躲藏,是完不成试炼的。 他需要……主动做些什么。 在《敛息术》守护下残存的这点意识,开始艰难地思考。对抗罪孽?不可能。承受?他已经正在承受,但这只是被动挨打,不是通过。 或许……试炼的关键,不在于“抵抗”或“承受”,而在于理解?或者……接纳某一部分? 那位“窃道”的至高存在,其罪孽核心是什么?是“窃”本身?是伴随而来的无尽痛苦与诅咒?还是别的什么? 噬灵蛊的本质,也是“掠夺”,也是“窃取”他人力量为己用。从某种角度说,他与这“罪血脊”的原主,在行为本源上,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层次天差地别。 那么,这试炼,是否在考验触碰者对于“掠夺”、“罪孽”、“力量代价”的认知与态度? 林墨残存的意识,在《敛息术》的微弱庇护下,开始不再仅仅被动地忍受罪孽洪流的冲刷,而是尝试着,去触碰、去感受那些疯狂意念碎片中,除了痛苦与罪恶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比如,那位存在“窃道”时的初衷?哪怕那初衷早已被罪孽扭曲掩埋。 又或者,他需要展现自己的“执念”?证明自己有足够强烈的、足以在罪孽冲刷下保持不灭的“理由”去活下去,去使用可能获得的力量? 他的执念是什么? 复仇。对玄天宗。对不公的世道。对弱肉强食法则的反抗。还有……活下去,变得强大,不再任人宰割。 这些执念,在无边罪孽面前,渺小得可笑。但却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全部。 林墨不再试图完全“敛息”隐藏。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点由仇恨、不甘、求生欲凝聚的核心执念,如同投入猩红大海的一颗石子,主动地,向那罪孽的深处……探去。 不是对抗,而是展示。 展示一个渺小生灵,在绝境中挣扎求存、背负血仇、渴求力量、却又在最后关头保留了底线的……复杂而强烈的“存在意志”。 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开始按照记忆中《敛息术》更完整的行气路线,尝试在体内那一片混乱的能量废墟中,勾勒出那旨在“隐匿”、“平息”、“归于无”的灵力轨迹。 这举动,在这罪孽冲刷的背景下,显得无比怪异,却又带着某种奇特的和谐。 随着《敛息术》的轨迹被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勾勒,林墨身上那被血色霞光包裹的气息,竟然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那原本因触碰“罪血脊”而变得极其醒目、充满罪孽波动的存在感,开始一点点地……淡化、内敛。 不是消失,而是变得如同这“归寂之殿”本身一样,古老、沉寂、仿佛与周围的冰冷材质和流转符文融为了一体。 穹顶下的白衣女子虚影,那双万古寒潭般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带着讶异的涟漪。 “《太阴敛息篇》的残意……竟在此界重现?还与此子的异变之力产生了这种共鸣……”她低声自语,无人听见,“是巧合,还是……‘门’后的意志?” 也就在这时—— 那一直静静悬浮、散发着氤氲霞光的“罪血脊”,似乎感应到了林墨气息的变化,以及他那主动探入的、微弱却坚韧的核心执念。 它……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道比之前所有血色霞光都要凝练、都要精纯、颜色也更加深邃暗红的血线,如同拥有生命般,从脊骨的一端渗出,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林墨触碰它的左手食指……缠绕了上去。 罪孽的洪流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这道血线的出现,变得更加集中、更具针对性,疯狂冲击着林墨那由《敛息术》和执念共同守护的意识核心。 但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蕴含着某种奇异“权柄”碎片与“本源”气息的暖流,也顺着那道缠绕的血线,一丝丝地、极其缓慢地,渡入了林墨的指尖。 痛苦加剧,考验升级。 但一线真正的“生机”与“机缘”,似乎也在此刻,伴随着《敛息术》的轻语,悄然显现。 第59章.极速消失的身影 指尖缠绕的血线,如同活物,冰冷与灼热两种极端感觉交替刺入骨髓。精纯的罪血本源顺着这通道,一丝丝、缓慢却坚定地渗入林墨体内。每一丝的融入,都带来更猛烈的罪孽意念冲击,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按在灵魂的伤口上反复碾磨。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力量感也在滋生。 那并非噬灵蛊吞噬转化而来的、混杂暴戾的暗金能量,也非龙脊碎片带来的古老威严与空间波动。这“罪血本源”的力量更加……本质,更加接近某种规则。它带着深重的“罪”与“罚”的烙印,却又蕴含着超脱其上的、一丝属于“窃道者”的、对世界底层法则的僭越与扭曲的权柄碎片。 尽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丝权柄碎片甫一进入林墨混乱的躯体,便展现出了惊人的“统御力”。 它并未试图压制或融合林墨体内那些彼此冲突的异种能量——那些能量层次太低,且已被罪孽气息浸染得面目全非。它所做的,更像是在林墨身体这片即将崩溃的“废墟”之上,强行划出了一片极其微小的、受它自身规则影响的领域。 在这片以左手(尤其是缠绕血线的食指)为中心、辐射开不过尺许的微小领域内,暴走的能量乱流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有序化”迹象!虽然依旧混乱,但至少不再肆无忌惮地互相湮灭、冲击经脉。左眼的暗红视野,在这丝本源力量的影响下,也暂时稳定下来,不再疯狂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暗红色,视界边缘那些湮灭重生的灰色光点也规律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林墨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座“归寂之殿”,与手中这截“罪血脊”,甚至与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沉寂万古的法则威压,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模糊的联系。 仿佛他成为了这座囚牢与宝藏之地的……一个极其卑微、随时可能被反噬的“临时权限持有者”。 就在这时,穹顶下白衣女子的虚影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外界的‘钥匙’在强行共鸣,试图定位此殿坐标。追猎者将至,汝之时间无几。” 仿佛印证她的话,殿堂一处墙壁上的淡银色符文猛地剧烈闪烁起来,频率越来越快,甚至发出低沉的嗡鸣。隐隐有纯阳炽烈的灵力波动,透过空间的阻隔,渗透进来一丝。 玄天宗的人,果然没有放弃!他们似乎用了某种特殊方法(可能与苏影之前提及的“缚龙纹”或林墨身上龙脊碎片有关),正在尝试强行打通进入此地的通道! 林墨心头一紧。他现在状态虽然因获得一丝罪血本源而略有稳定,但根本无力对抗玄天宗的精锐,更何况是在这诡异莫测的归寂之殿内,变数太多。 必须立刻离开! 他试图将心神沉入那丝新得的、与殿堂的微弱联系,按照白衣女子之前所言,寻找打开“隙”的方法。 “凝神于汝所获本源,观想‘门’之虚影,引动殿内沉寂之‘罚’力,冲击空间节点。”白衣女子的指点及时传来,简洁而直接。 林墨依言而行。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左手食指缠绕的血线及那一丝罪血本源上,脑海中竭力勾勒出一扇“门”的模糊景象。同时,尝试用那丝微弱的权限,去“感受”和“牵引”殿堂中无处不在的、那股冰冷沉寂的法则之力——那可能就是女子口中的“罚”力。 过程异常艰涩。他的神魂在罪孽冲击下早已疲惫不堪,意识模糊,强行观想和牵引高阶法则,如同让一个重伤的凡人去推动山岳。 墙壁上符文的闪烁愈发急促,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纯阳灵力的波动越来越清晰,带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即将破门而入的猛兽。 快!再快一点! 林墨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溢出暗金色的血液。缠绕指尖的血线微微震颤,输送本源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终于,在他意识几乎要再次涣散的边缘,他“感觉”到了! 在殿堂另一侧,靠近苏影昏迷之处的空中,某一点的空间结构,在他的意念与罪血本源的共同作用下,与他观想出的“门”的虚影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同时,一股冰冷、沉重、带着磨灭万物气息的“罚”力,被他笨拙地引导着,如同无形的重锤,轻轻“敲击”在了那个共鸣点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 那处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漾开了一圈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杂着暗红与银灰色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内部光影扭曲旋转的“隙”,缓缓张开! 通道开了! 但极其脆弱,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闭合或崩塌。 “走!”白衣女子的虚影猛地一挥手,一股柔和的银色力量托起昏迷的苏影,将她推向那道“隙”。“此隙维系不过三息!携她同去!” 林墨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收回触碰“罪血脊”的左手——缠绕的血线瞬间崩断,指尖传来被撕裂的剧痛,最后一丝罪血本源的输送也戛然而止。失去直接接触,那滔天的罪孽冲击洪流虽然瞬间减弱大半,但残留的意念依旧让他头晕目眩。 他踉跄着扑向被银色力量托送的苏影,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勉强揽住她冰冷的腰身,同时左手(龙化且缠绕着残留血线微光)奋力向前探出,指尖触及那扭曲的“隙”的边缘! 就在他接触“隙”的瞬间,异变再生! 他左手掌心的龙脊碎片,与他体内刚刚获得的那一丝罪血本源,以及他左眼深处的异变结构,仿佛被“隙”中混乱的空间之力同时刺激,产生了某种剧烈的、不受控制的协同反应! “嗡——!” 林墨整个人,连同他怀中的苏影,被一层骤然爆发的、暗红与暗金交织、表面流淌着细碎空间裂纹的光芒笼罩! 这光芒并非攻击,而像是一种极致的“加速”与“隐匿”! 他的身影,在光芒中骤然变得模糊、拉长,然后—— “唰!” 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从画面上瞬间抹去,林墨和苏影的身影,以一种完全超出肉眼捕捉极限的、近乎“闪现”般的速度,没入了那道扭曲的“隙”中! 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气息、一点能量涟漪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从林墨收回手、扑向苏影、到两人被光芒笼罩消失,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完成。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刹那—— “轰!!!” 殿堂那处符文剧烈闪烁的墙壁,猛地炸开一个大洞!炽烈纯阳的剑光与灵力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入! 三道月白道袍的身影,带着凛然杀意与志在必得的贪婪,踏入了这“归寂之殿”。 为首的中年道士目光如电,瞬间扫过空荡荡的殿堂中央(那里只剩下缓缓旋转、霞光略微黯淡的“罪血脊”),扫过不远处地面残留的些许暗金色血迹和月华气息,最后死死盯住了林墨和苏影消失的那处、正在急速收缩闭合的空间“隙”。 “空间挪移?好快!”他脸色阴沉如水,眼中寒光暴射,“追!他们逃不远!锁定龙脊与罪血残留的气息!” 他身后的年轻女道士立刻举起铜镜,镜面光华大放,照射向那即将闭合的“隙”。男道士则拂尘一挥,数道灵力丝线疾射而出,试图缠绕、固定那空间通道的残余波动。 然而,那“隙”闭合的速度远超他们预料,更带着一股沉寂冰冷的“罚”力余韵,将他们的探查和固定手段尽数弹开、湮灭。 最终,“隙”彻底消失,殿堂恢复死寂,只留下三名玄天宗道士,面对悬浮的“罪血脊”和穹顶下那不知何时已重新变得淡漠、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白衣女子虚影。 “看守者?”中年道士的目光锐利地射向穹顶,“那邪蛊宿主与灵界余孽何在?” 白衣女子的虚影漠然俯视着他们,如同看着三只闯入神殿的虫豸,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遥远: “试炼未竟,窃贼已遁。此殿……只葬罪罚,不留活口。” 话音未落,整个“归寂之殿”的淡银色符文,同时亮起! 一股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磨灭万物的沉寂威压,缓缓降临,笼罩向三名不速之客。 中年道士脸色终于大变。 而此刻,在距离“归寂之殿”不知多远的、一片完全陌生的、弥漫着淡紫色薄雾与腐朽气息的荒凉山谷中。 空气微微扭曲,一道暗红与暗金交织的光芒如同流星般划过,狠狠砸落在满是黑色砂砾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光芒散去,露出林墨半跪在地、剧烈喘息的身影,以及他怀中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苏影。 他抬起头,左眼的暗红视野扫过这片完全陌生的、死寂而诡异的环境,覆盖鳞片的左手微微颤抖,指尖残留的罪血本源与龙脊碎片的力量仍在微微共鸣。 逃出来了。 但这里……又是哪里? 玄天宗的追兵,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苏影的性命,已如风中残烛。 新的绝境,已然降临。身影消失的迅捷,换来的,不过是另一段未知逃亡的开始。 第60章. 功法的顿悟 黑色砂砾的冰冷透过破损的衣料,刺痛着皮肤。林墨半跪在陌生的荒谷中,怀中苏影的体温低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次她微弱的心跳传来,都让林墨的心跟着抽搐一下。左眼的暗红视野扫过四周——淡紫色的薄雾如同活物般缓慢流淌,雾气深处隐约有扭曲的、散发着腐朽与怨念气息的阴影轮廓,远处嶙峋的黑色山岩沉默矗立,整片天地死寂得令人心慌。 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不仅仅是环境,更来自怀中的苏影,也来自他自己体内那刚刚经历剧变、依旧混乱脆弱的状况。 必须立刻处理苏影的伤势!必须尽快隐匿起来,玄天宗的追兵随时可能循着空间波动或残留气息追来! 这两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强行脱离“罪血脊”的接触,承受最后的空间挪移冲击,体内新获得的罪血本源与原有力量体系尚未磨合,再加上一路奔逃积累的伤势与疲惫,让他此刻连站起来都无比艰难。更别提调动力量为苏影疗伤或施展隐匿手段了。 绝望如同冰水,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 就在这心力交瘁、几乎要放弃的瞬间—— 他脑海中,那篇由苏影所赠、在归寂之殿中意外救他一命的《敛息术》功法,其文字与行气路线图,竟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自行浮现出来! 不是回忆,更像是某种深层次的“共鸣”被触发。 是因为此地弥漫的、与“沉寂”、“死亡”、“隐匿”相关的环境气息?还是因为他体内新得的、同样偏向“内敛”、“沉寂”、“背负罪罚”的罪血本源之力?亦或是生死绝境下,意识被逼到了某种极限后的本能反应? 无法细究。 当那些古朴简练的文字在心间流淌而过时,一种前所未有的顿悟感,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闪电,猛地击中了他! 之前修炼《敛息术》,他只将其视为一种实用的隐匿技巧,照着行气路线搬运灵力,力求收敛气息、降低存在感。虽然觉得功法意蕴不凡,却从未深思其真正的内核。 但此刻,在这片死寂荒谷,在自身濒临崩溃、怀抱着同样濒死的同伴、被强大敌人追猎的绝境下,那些曾经觉得晦涩、甚至有些“无用”(与直接增强战力相比)的文字,忽然变得无比通透、直指本质! “敛息者,非仅藏形匿气,乃敛神归虚,息欲守拙,使己身合于无常,融于万物生灭轮转之隙……” “气敛于渊,神藏于冥,形散于虚,意归于寂……” “大藏若空,小隐于市。呼吸间吞吐天地微毫,动静处契合阴阳消长……” 这不是一门单纯的“术”! 这是一种对自身存在状态的根本性调整!是对“我”与“世界”关系的一种深层次理解与运用! 它追求的不是对抗世界、彰显自我,而是顺应、融入,在世界的“呼吸”与“律动”中找到那个最不引人注目的“缝隙”,将自身化为世界背景的一部分,如同水滴归于大海,尘埃落于大地。 更让林墨心神剧震的是,这《敛息术》的某些核心理念,与他体内新得的“罪血本源”中蕴含的那一丝“沉寂”、“受罚”、“背负”的意蕴,隐隐有相通之处!甚至,与他左眼血瞳在归寂之殿最后关头,被《敛息术》真意引导而展现出的那种“融入罪孽洪流却又保持疏离”的状态,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仿佛这《敛息术》,本就是为应对某种极端负面环境或状态而创,其高阶境界,甚至可能涉及到对“罪业”、“因果”、“存在本质”的隐匿与背负! 顿悟如潮水涌来,冲刷着他疲惫混乱的意识。以往修炼中许多滞涩难通之处,此刻豁然开朗。体内那混乱的能量,在这全新理解的引导下,竟开始自发地、笨拙地,朝着《敛息术》更精深的行气路线尝试运转! 不是强行统合那些异种能量,而是引导它们“沉寂”下来,“收敛”锋芒,“融入”到由罪血本源暂时划定的那片微小“秩序领域”之中,或者干脆“隐藏”到经脉血肉的更深处、更不起眼的角落。 随着这粗浅的尝试,林墨身上那原本因能量不稳、伤势和罪血本源而显得有些驳杂刺眼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内敛。 不是消失,而是变得……更加“自然”,更加“不起眼”。仿佛他不再是这片死寂荒谷中一个突兀的“伤者”和“能量源”,而更像是谷中一块经历了风雨侵蚀的普通黑石,一丛在薄雾中摇曳的枯草。 就连他左眼中那暗红色的光芒,也悄然隐去大半,只剩下瞳孔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暗红,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 变化不仅限于自身。 当他尝试将这股新领悟的“敛息”真意,通过揽住苏影的手臂,微弱地传递过去一丝时,奇迹发生了。 苏影身上那原本因为“蚀心咒”爆发和重伤而无法控制、不断外溢的、混杂着月华灵力、暗金细线波动和浓重诅咒死气的混乱气息,竟也受到了影响,开始缓缓平复、收敛!虽然无法遏制诅咒的侵蚀,也无法治愈伤势,但至少让她的生命气息流逝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一丝!那心口处疯狂蔓延的漆黑,扩张的速度似乎也停滞了刹那。 有效! 林墨精神一振,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更加专注地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顿悟之中,同时竭力引导着那微弱的敛息真意,护住苏影最后的心脉。 他感觉到,《敛息术》的运转正在变得越来越顺畅,对自身气息和存在感的控制也在迅速提升。他甚至隐约触摸到了功法中提到的第二重境界“气敛于渊”的门槛——将周身散发的一切能量波动、生命气息,如同百川归海般收敛于丹田或某处窍穴深渊之中,达到近乎“空无”的隐匿状态。 但就在他即将抓住那一丝突破的契机,准备一鼓作气,尝试带着苏影彻底融入这片环境,躲过可能到来的追捕时—— 异变陡生! 他左手掌心,那块一直沉寂的龙脊碎片,与他体内刚刚因为顿悟而活跃起来的罪血本源,以及他对《敛息术》的深刻领悟,三者之间,产生了某种不受控制的、剧烈的共鸣共振! “嗡——!” 龙脊碎片骤然发烫,释放出一股强烈而古老的龙族空间印记波动!这股波动与他新得的罪血本源中那丝对“规则”的微弱感知力结合,再被《敛息术》那“融入世界缝隙”的真意所引导—— 竟然强行在他面前,撕裂开了一道极其微小、极不稳定、内部光影疯狂扭曲破碎的空间裂隙! 不是通往归寂之殿,也不是之前逃离的通道。 裂隙另一端传来的,是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龙气,以及一种令林墨左眼血瞳本能颤栗的、混合着神圣、暴戾、疯狂与无尽怨念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 仿佛连通着某个更加古老、更加危险、埋葬着龙族真正核心秘密的……禁忌之地! 这裂隙的出现完全超出了林墨的控制,也瞬间打破了他刚刚借助顿悟勉强维持的敛息状态! 强烈的空间波动和龙气泄露,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猛地爆发开来! “不好!”林墨心中警铃大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 荒谷上方的淡紫色薄雾剧烈翻腾,三道凌厉无匹、带着纯阳诛邪意志的剑意,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撕裂雾气,精准无比地朝着他和苏影所在的方位,疾斩而下! 玄天宗追兵,到了! 而且时机拿捏得狠毒无比,正好在他意外撕裂空间裂隙、气息泄露、心神震动的刹那! 剑光未至,那煌煌炽烈的纯阳剑意已然笼罩下来,对林墨体内的浊气、血煞、诅咒等力量形成全面压制,让他刚刚因为顿悟而略有起色的状态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更加糟糕!怀中苏影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前有失控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危险空间裂隙,后有玄天宗绝杀的三道剑光!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功法入脑的顿悟,带来的不是生机,反而是更快的催命符?! 林墨目眦欲裂,左眼的暗红在这一刻疯狂燃起,覆盖鳞片的左手死死攥紧发烫的龙脊碎片,右臂将苏影牢牢护在怀中。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 在剑光临体的最后一瞬,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不再躲避剑光,也不再试图关闭那失控的裂隙。 而是用尽刚刚顿悟所得、对《敛息术》和自身力量的全部理解,将残存的所有灵力、罪血本源、乃至燃烧生命精元换来的力量,全部灌注于左手龙脊碎片,然后—— 朝着面前那扭曲破碎、散发着恐怖龙威的未知空间裂隙,抱着苏影,合身撞了进去! 与其死在玄天宗剑下,不如赌一把裂隙背后的未知! 哪怕是……龙潭虎穴,葬身之地! “轰!!!” 剑光斩落,砂石飞扬。 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和一道正在急速收缩、内部传来隐约龙吟与空间崩塌声的裂隙残痕。 林墨与苏影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荒谷重归死寂,只有淡紫色的薄雾,缓缓重新合拢,掩盖了一切痕迹。 第61章. 隐藏气息 撞入裂隙的瞬间,熟悉的、仿佛要将灵魂从肉体里甩出去的失重与撕扯感再次袭来。但与之前被动传送不同,这一次,林墨是主动的,灌注了所有残余力量、抱持着决死之志的冲击! 左手的龙脊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嵌进鳞甲深处,释放出的古老龙族空间印记与罪血本源的力量激烈碰撞,再被《敛息术》那“融入缝隙”的真意勉强包裹、引导,使得这次空间穿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混乱与痛苦。 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嘶吼(仿佛来自万古龙魂)、还有实质般的怨念与龙威混合成粘稠的浆流,从四面八方挤压、冲刷着他们。林墨将苏影死死护在怀中,用自己覆盖鳞片的左臂和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暗金色的血液从口鼻渗出,又被狂暴的空间乱流瞬间卷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重重砸落的实感传来,伴随着骨骼与坚硬地面碰撞的闷响和碎石滚落的声音。林墨背部着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逆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下。 他没时间检查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怀中的苏影。她依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心口那团蚀心咒的漆黑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空间穿梭和此地环境的变化而暂时停止了疯狂蔓延,只是死寂地盘踞在那里,散发着不祥。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身体冰冷。 还活着……但离死不远了。 林墨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坐起,观察四周环境。然而,当他左眼的暗红视野勉强聚焦,看清周围景象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悸动,让他瞬间僵住。 这里……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地方。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的。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某种暗沉发黑、布满皲裂痕迹的骨骼构筑成的……腔体之中?! 头顶是弧形覆盖的、如同穹顶般的巨大肋骨,每一根都粗壮如山岭,表面流淌着黯淡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幽光,散发出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与无尽的死寂怨念。脚下踩着的,是相对“平坦”但依旧布满细密骨刺和诡异纹路的骨质“地面”,踩上去坚硬冰冷,缝隙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粘稠如沥青的物质缓缓蠕动。 空气(如果这还算空气的话)粘稠得如同液体,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了极致龙威、陈腐血气、疯狂怨念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神圣堕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火焰和细碎的玻璃碴,灼烧着气管,刺痛着神魂。 光线极其昏暗,主要来源于那些巨大骨骼表面流淌的暗红幽光,以及远处一些悬浮的、大小不一、散发出惨白或暗绿光芒的……骨磷火团?火光映照下,能看到更远处影影绰绰的、更加庞大扭曲的骨骼轮廓,如同巨兽的坟场,又像是某个至高存在的……体内残骸? 龙族禁地?不,这更像是……某个无法想象的庞大龙族陨落后,其遗骸内部形成的……独立空间?! 噬灵蛊的本能早已不是贪婪,而是近乎恐惧的战栗,蜷缩在最深处。左手的龙脊碎片变得滚烫,传递出强烈的、既是“回归”又是“抗拒”的矛盾波动。体内那丝罪血本源则异常“安静”,甚至隐隐散发出与此地某种深沉“罪罚”气息共鸣的意味。 《敛息术》的顿悟真意在这等环境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此地充斥的龙威与怨念,本身就是最强烈的“存在”与“标记”,想要“隐匿”其中,难度远超外界千百倍! 更要命的是,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他与苏影身上残留的、属于外界(尤其是玄天宗追踪术法可能留下的)气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异质感”,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异常醒目!尽管这处空间似乎天然具备强大的隔绝与干扰效果,但若有精通追踪或空间术法的敌人追至附近,这种“异质”很可能成为最明显的路标! 必须立刻隐藏!不仅隐藏自身气息,还要尽可能地“伪装”、或者“融入”此地无处不在的龙骸死气与怨念之中! 玄天宗的追兵可能就在裂隙外徘徊,甚至可能已经找到方法追踪进来!没有时间慢慢适应或寻找安全点了! 林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视周身剧痛和濒临崩溃的身体状态,将全部心神沉入对《敛息术》更深层次的领悟和运用中。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收敛自身灵力波动和生命气息。 他开始尝试,将《敛息术》“敛神归虚”、“合于无常”、“融于万物生灭之隙”的核心真意,与当前这极端特殊的环境结合起来。 首先,是引导自身气息“沉寂”与“同化”。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体内那丝罪血本源——这东西似乎天然与此地的“罪罚”与“沉寂”气息有亲和。以它为“锚点”和“引导”,尝试将自身(以及苏影)散发出的、所有不属于此地的灵力属性(尤其是那些驳杂的暗金能量、微弱的月华残留等),强行“压入”体内深处,或者引导其“模拟”此地龙骸死气的频率与特质。 同时,他主动“接纳”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沉重粘稠的龙威与怨念气息,让它们如同水流般缓缓包裹、渗透自己和苏影的体表。不是吞噬,而是暂时性的“覆盖”与“浸染”,利用它们那古老、死寂、充满负面情绪的特质,来掩盖自身“活物”与“外来者”的本质。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主动引动如此浓郁的负面能量入体,哪怕只是体表覆盖,也极有可能加剧伤势,甚至被其中的怨念侵蚀神智。但林墨别无选择。 其次,是形体的“隐匿”与“误导”。 他抱着苏影,艰难地挪动到一处巨大骨骼的阴影夹角处,这里光线更加昏暗,骨刺和纹路形成的天然褶皱也能提供一些视觉上的遮蔽。他调整两人的姿势,蜷缩起来,尽可能减少暴露的体积和轮廓。 然后,他尝试运用《敛息术》中关于“形散于虚”、“意归于寂”的粗浅法门,配合左眼血瞳对能量和“存在感”的微妙感知,尽量让自己和苏影的“存在轮廓”在感知中变得模糊、淡化,仿佛与身后冰冷的骨骼阴影融为一体。 这不是高明的幻术,更像是一种心理和感知层面的“暗示”与“降低显著性”。 最后,是生命活动的极致收敛。 他放缓、放轻呼吸,几乎进入龟息状态。心跳被强行抑制到最低频率。体内所有非必要的生命活动都暂停或降至冰点。连思维都变得缓慢、空寂,只保留最基本的警戒和维系《敛息术》运转的核心意念。对于苏影,他也尝试将一丝敛息真意渡入她心脉,帮她暂时封住最后一点生机不外泄,虽然这可能会让她本就微弱的生命之火更加岌岌可危,但总比立刻被敌人发现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林墨仿佛化作了这龙骸死地的一部分,一块冰冷的、带着微弱怨念的“骨头”。他的气息几乎消失,左眼的暗红彻底隐没,连体温都似乎降到了与环境相近的冰冷程度。怀中的苏影,也如同失去生命的雕像,只有最细微、最深处的一丝灵魂波动,证明她还活着。 《敛息术》的顿悟,在这生死压迫下,被催发到了他当前所能达到的极限。 然而,此地环境的压迫感和负面能量侵蚀,也让他的负担达到了顶点。经脉如同被冻裂,神魂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左手的龙脊碎片持续发烫,与周围龙骸隐隐共鸣,似乎随时可能引来不可测的变化。 就在林墨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敛息状态即将崩溃的临界点——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仿佛沙砾摩擦骨骼的声音,从远处某个方向传来,打破了这死寂空间的绝对安静。 紧接着,是几道刻意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带着纯阳属性的灵力波动,如同探照灯般,小心翼翼地从远处扫过这片区域! 玄天宗的人……果然追进来了!而且,距离并不算远! 林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感官紧绷到了极致,敛息状态运转到了极限,连思维都仿佛冻结。 那几道探查的灵力波动,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附近缓缓扫过,几次几乎要触及他们藏身的阴影角落…… 生死,悬于一线。 第62章. 摆脱追兵 那几道纯阳灵力波动,如同在粘稠的龙骸死气中艰难划动的探针,缓慢、谨慎,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冰冷杀意与志在必得的执着。 它们贴着巨大的骨骼表面滑行,扫过嶙峋的骨刺间隙,探入幽深的阴影褶皱。每一次波动扫近,林墨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敛息状态濒临破碎。怀中的苏影似乎也本能地感应到危机,微弱的灵魂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引得心口那团蚀心咒的漆黑都微微蠕动。 林墨立刻将更多《敛息术》的真意渡入她心脉,强行安抚,同时将自己与她几乎化为“死物”的存在感催发到极致。他不再仅仅是“隐藏”,而是近乎“欺骗”——欺骗探查者的感知,让他们“忽略”这片阴影角落,如同忽略脚下最普通的、毫无价值的碎骨。 主动引来的龙骸死气与怨念,此刻成了最好的伪装。那纯阳灵力探查波触及这浓郁到化不开的负面能量场时,明显出现了迟滞和排斥,探查的细致程度大打折扣。玄天宗的功法至阳至刚,天然厌恶这等阴秽死寂之地,这既是他们的优势(克制邪祟),却也在此刻成了他们的障碍(难以深入感知环境细节)。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淌。 一道探查波动几乎贴着林墨藏身的骨缝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纯阳灵力扫过体表覆盖的龙骸死气时,引发的细微“滋滋”灼烧声。他屏住所有呼吸与生命活动,连思维都仿佛凝固,整个人如同一块真正被死气浸透万年的顽石。 波动迟疑了一瞬,似乎在辨别这团格外浓郁的怨念死气中是否有异常。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以为即将暴露的刹那,远处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巨大骨骼摩擦移动的“嘎吱”异响! 那声音在死寂的空间中格外清晰,立刻吸引了所有探查波动的注意! “那边!”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惊疑的男声隐约传来,是玄天宗那名持拂尘的年轻道士。 几道纯阳探查波瞬间调转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齐齐朝着异响传来的方位疾射而去!连带着,远处那几道属于追兵本身的、被极力收敛的气息,也迅速朝着那个方向移动、聚拢。 “沙沙”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骨骼的细微声响逐渐远去。 他们被引开了! 是因为刚才那声异响?是这龙骸死地本身的不稳定?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如潜伏在此地的未知存在)制造了动静? 林墨不知道,也不敢深究。他只知道,追兵暂时离开了这片区域。 但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更致命的问题,随着外部压力暂时消退,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咬了上来! 首先是他自己。 强行维持极限敛息状态,主动引动龙骸死气覆盖己身,早已超出了他重伤之躯的承受极限。此刻危机暂缓,心神一松,反噬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暗金色、夹杂着细碎内脏碎片的淤血狂喷而出,溅在面前冰冷的骨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很快就被粘稠的暗红物质吸收、同化。全身经脉传来火烧火燎后又彻底冰冻的剧痛,那是过度压榨和异种能量侵蚀的双重后果。左眼的暗红视野疯狂闪烁,几乎失控,视界中充斥着扭曲的猩红与黑色噪点。覆盖鳞片的左手,龙脊碎片依旧滚烫,与周围龙骸的共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他自身状态的恶化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仿佛要脱离他的掌控。 其次,是苏影。 当林墨勉强凝聚心神,再次探查怀中女子时,心猛地一沉。 她的情况比刚才更糟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追兵临近时,林墨过度渡入敛息真意强行压制她生命活动,也或许是此地浓郁的负面死气与怨念,对她本就脆弱的身体和心口的蚀心咒产生了某种催化作用。 苏影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为一种不祥的灰败,嘴唇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腔的起伏间隔长得让人心慌。最可怕的是她心口那团蚀心咒的漆黑——在暗红视野中,它不再仅仅是盘踞,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正顺着她的血脉经络,朝着四肢百骸、朝着头颅、朝着心脏最深处,缓慢而坚定地蔓延、渗透!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如同恶毒的根须,在她皮肤下游走,所过之处,那原本纯净的月白光华被迅速污染、吞噬。 她的生命之火,正在被这诅咒和环境的双重侵蚀下,飞速黯淡,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必须立刻施救!至少要先稳住她的伤势,遏制诅咒蔓延! 但以林墨此刻自身难保的状态,谈何容易?他不懂高明的疗伤法术,更不懂如何驱除这等恶毒的诅咒。寻常的灵力灌输,只会被蚀心咒吞噬,加速她的死亡。 丹药?苏影之前给的“镇魂煞丹”还在他身上,但那主要是稳固神魂、平复气血的,对如此严重的诅咒和伤势,恐怕杯水车薪。而且,他此刻连取出丹药、安全喂服的力气和稳定环境都没有——谁知道玄天宗的人会不会去而复返?谁知道刚才那声异响会不会引来别的麻烦? 绝望,如同这龙骸死地的冰冷空气,再次将他包围。 他抱着苏影,背靠着巨大骨骼冰冷的弧度,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灼烧的痛楚。左手的龙脊碎片持续发烫,与远处那声异响传来的方向,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弱的、断续的共鸣引导。 那里……有什么?是出路?是更大的危险?还是……可能与救治苏影有关的东西? 林墨的理智在警告他,以他和苏影现在的状态,任何移动都可能暴露,任何探索都可能踏入绝地。留在这里,或许还能依靠敛息术多苟延残喘片刻,等待渺茫的转机(如果有的话)。 但看着怀中苏影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那蔓延的诅咒黑线,他知道,等待就是看着她死。 她救过他(尽管目的不明),传授过他控制力量的法门(尽管粗浅),甚至刚才在归寂之殿,她本可以独自逃离或做出其他选择…… 而且,她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关于灵界,关于噬灵蛊,关于他左眼的血瞳……她活着,或许是他解开自身谜团、找到真正复仇和生存之路的关键。 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她死。 林墨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动作牵动了胸腔的剧痛),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眼的躁动。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融合了《敛息术》真意和一丝罪血本源“沉寂”特性的灵力,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渡入苏影的心脉。 不是疗伤,也不是驱咒。而是尝试以这股力量,在她心脉周围、在那疯狂蔓延的诅咒黑线前方,构筑一道极其微薄脆弱的“沉寂屏障”。不求阻挡诅咒,只希望能稍微延缓它的扩散速度,为可能寻得的其他生机争取一点点……时间。 同时,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左手滚烫的龙脊碎片,以及碎片所隐约指向的、远处那异响传来的方向。 追兵远去的庆幸,早已被自身与同伴濒死的现实碾碎。 剩下的,只有再次抉择的残酷,与黑暗中,那一丝被龙脊碎片微弱共鸣所指引的、不知是希望还是更大绝望的…… 未知方向。 第63章. 血瞳的奇异能力 渡入苏影心脉的“沉寂屏障”如同在滔天洪流前筑起的一捧沙堤,脆弱得不堪一击。诅咒黑线只是微微一顿,便以更凶猛的姿态侵蚀而来,那点微薄的屏障之力瞬间被吞噬殆尽,连带着林墨渡入的那丝灵力也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让黑线似乎更“兴奋”了些许。 不行!常规手段完全无效! 林墨心头一沉,几乎要放弃。左眼的刺痛却在此时骤然加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茧而出。眼前原本因重伤和能量紊乱而闪烁噪点的暗红视野,忽然诡异地清晰了一瞬。 不是环境变得清晰,而是视野的“焦点”和“层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依旧“看”着怀中苏影那灰败的脸和心口蔓延的黑线。但在那灰败与漆黑之上,左眼的视野里,竟凭空叠加上了一幅极其短暂、极其模糊、却栩栩如生的未来碎片! 他看到苏影的脸庞在下一刻彻底失去所有血色,瞳孔扩散,那蔓延的诅咒黑线如同胜利的藤蔓,瞬间爬满她的全身,将她最后一丝月白光华彻底吞噬、湮灭。她的身体迅速冰冷、僵硬,然后……如同风化千年的枯骨般,开始寸寸碎裂、消散,最终化为这龙骸死地中一缕微不足道的黑色尘埃,融入脚下粘稠的暗红物质里。 死亡。彻底的、形神俱灭的死亡。就在数息之后! 这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无比真实的预兆感,狠狠攥住了林墨的心脏! 这是……什么?幻觉?还是…… 不等他细想,左眼的刺痛再次袭来,视野焦点不由自主地偏移,投向了远处——玄天宗追兵气息消失的方向。 另一幅更加短暂、更加破碎的画面强行挤入脑海: 三道月白道袍的身影,正极其谨慎地在一片更加巨大、如同龙骨椎节般的区域搜索。为首的中年道士手持那柄赤红长剑,剑尖吞吐着凝练的纯阳剑芒,照亮周围嶙峋的骨刺和悬浮的惨白磷火。忽然,那年轻女道士手中的铜镜光芒大放,镜面并非照向他们搜寻的前方,而是诡异地折转角度,映照向侧后方某个被巨大肋骨阴影完全笼罩的、毫不起眼的角落! 镜光所及之处,阴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隐约显露出两团紧紧依偎、气息奄奄的模糊轮廓——正是林墨和苏影此刻藏身之处的景象! 紧接着,那中年道士眼神一厉,反手一剑,赤金剑光如同撕裂阴霾的闪电,朝着镜光映照出的方位,疾斩而来!剑光未至,那纯粹的“诛邪”与“锁定”意志,已然隔空降临! 画面戛然而止。 左眼的剧痛达到顶峰,暗红色的视野中,那些裂痕般的纹路疯狂蠕动,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股强烈的、源自神魂深处的虚弱与刺痛感传来,比身体上的伤痛更加难以忍受。 但林墨的脑海却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清醒! 这不是幻觉!这是……预知?或者说,是左眼“血噬之瞳”在吸收了龙脊碎片、罪血本源,经历了归寂之殿的罪孽冲刷,又在此地极端生死压力下,意外触发的某种窥见短暂未来可能性的奇异能力? 代价是巨大的神魂消耗与左眼本身的剧烈痛苦,甚至可能加剧侵蚀。 但信息,至关重要! 第一幅画面告诉他:苏影没时间了!常规方法无效,必须立刻找到非常规的救治方法,或者……阻止那必然发生的死亡未来! 第二幅画面告诉他:玄天宗的追兵不仅没走远,反而很可能凭借某种特殊法器(那面铜镜!)已经大致锁定了他们的方位,正在迂回包抄,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刻近在咫尺!他们的敛息,在那种专门针对“邪祟”与“异常”的探查法器面前,效果大打折扣! 绝望吗?确实。 但在这绝对的绝望中,血瞳展现的奇异能力,却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充满风险与不确定性的缝隙! 既然能“看”到未来的死亡片段,那是否意味着……有可能“看”到一线生机?哪怕那生机同样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林墨的心跳如同擂鼓,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左眼的剧痛和神魂的虚弱在不断提醒他,这种能力无法频繁使用,每次使用都可能付出未知的代价。他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他的目光,首先死死盯住苏影心口那团蠕动的漆黑诅咒。既然常规灵力无效,甚至可能助长诅咒,那……非常规的呢? 他体内,有什么是非常规的? 噬灵蛊的吞噬本源(虽然已与肉身深度结合)、龙脊碎片的空间与龙族力量、罪血本源的沉寂与罪罚权柄碎片、还有……这刚刚觉醒的、能够窥见未来片段的血瞳之力本身! 噬灵蛊吞噬诅咒?风险太大,可能瞬间被诅咒反噬,或者加速自身异变。 龙脊碎片的力量?龙族力量或许层次足够高,但属性未必相克,且他现在根本无法精细操控。 罪血本源……罪罚权柄?这东西似乎对“罪业”、“诅咒”一类有天然的压制或共鸣,但苏影的“蚀心咒”显然也非同小可,贸然引动罪血本源侵入她体内,很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冲突,加速她的死亡。 那么……血瞳之力本身呢? 这能力刚刚觉醒,原理不明。但它既然能“看”到与苏影相关的死亡未来,是否意味着,它与苏影当下的状态存在某种微弱的“联系”?能否通过这种“联系”,反向施加影响?哪怕只是……干扰一下诅咒蔓延的速度,争取到寻找其他方法的时间?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对未知能力的胡乱运用,后果可能比不用更糟。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左眼。他不再试图去看清晰的未来画面(那消耗太大),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左眼深处那股新生的、蕴含着“窥视”与“预兆”感的奇异力量上,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分出一丝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手指,轻轻“触碰”向苏影心口那团诅咒的核心。 没有物理接触,更像是一种感知层面的“探视”与“介入”。 就在那丝血瞳之力触及诅咒黑气的瞬间—— 异变陡生! 并非诅咒被撼动或驱散。 而是林墨的左眼视野中,关于苏影的“未来”,猛地又炸开了一连串更加破碎、更加混乱、彼此矛盾的光影碎片! 有的碎片中,苏影迅速死亡、消散,与刚才所见一致。 有的碎片中,她心口的诅咒黑气骤然膨胀,将她整个吞噬,化为一个漆黑的、充满恶意的怪物,反过来扑向林墨。 有的碎片极其模糊,只隐约看到一点微弱的月白光华,在她心口最深处,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了一下,随即被无尽黑暗吞没。 还有的碎片……更加离奇!他看到苏影的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银色火焰包裹(那火焰的感觉,与归寂之殿白衣女子的力量有些相似?),诅咒黑气在银焰中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但同时,苏影的身体也在银焰中变得透明、虚幻,仿佛要随之一起消散! 无数种可能的未来,好的、坏的、诡异的,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一股脑塞进林墨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左眼几乎要爆开! 信息过载!而且这些未来碎片彼此冲突,根本无法判断哪一种会成为现实! “呃啊——!”林墨低吼一声,猛地切断了那丝血瞳之力的探视,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骨骼上,大口喘息,额头上冷汗涔涔。 失败了?不,不完全。 虽然没能直接干扰诅咒,也没能看清确切的生路,但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苏影的生死,存在变数!并非只有立刻死亡这一种未来!那点深藏的月白光华,那诡异的银色火焰……都可能是潜在的转机! 只是,那转机该如何触发?在哪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左手那持续发烫、与远方某处产生微弱共鸣的龙脊碎片。 龙骸死地……龙脊共鸣……刚才那声引开追兵的异响…… 这一切,是否与苏影那渺茫的生机有关? 而几乎就在他念头转向龙脊碎片的同一时刻,左眼的血瞳,未经他主动催动,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 一幅比之前任何画面都要清晰、都要紧迫的预兆,强行撞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关于苏影,而是关于他自己,关于……下一瞬! 他看到自己藏身的这片骨骼阴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细小剑芒,如同钉子般,精准无比地洞穿! 剑芒撕裂他勉强维持的敛息力场,撕裂覆盖的龙骸死气,然后……穿透他的右肩胛骨,带起一蓬暗金色的血花,余势不减,狠狠钉入他怀中苏影的……眉心! 苏影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炸开,红白之物飞溅。而他则被剑芒上附着的纯阳诛邪之力侵入,体内混乱的能量瞬间被引爆,整个人在炽白的光芒中化为飞灰! 画面清晰,细节残忍,预兆的时间点——就在呼吸之间! 玄天宗的攻击,来了!而且是如此隐蔽、如此致命的一击!目标明确:先绝杀可能掌握秘密或构成威胁的苏影,再处理他这个“邪蛊宿主”! 血瞳的奇异能力,在这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给出了最残酷也最清晰的警告!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恐惧。 在预兆画面涌入脑海的刹那,林墨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用尽刚刚恢复的、最后的力量,抱着苏影,朝着与预兆画面中剑芒来袭方向相反的侧后方,也是龙脊碎片共鸣指引最强烈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猛地翻滚出去! “嗤——!”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道细微却凌厉到极致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擦着他的耳畔掠过! 赤金色的细小剑芒,精准地钉入了他半秒前所在的位置,将他倚靠的那块巨大骨骼,无声无息地洞穿出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小孔!孔洞周围,骨骼瞬间被高温灼烧得一片焦黑,纯阳气息弥漫。 险之又险! 林墨滚倒在地,怀中依旧死死护着苏影。他来不及查看伤势,也来不及庆幸,左眼的血瞳因连续使用和极度紧张而灼痛欲裂,视野猩红一片。但他能“感觉”到,更强烈的杀机,已经如同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刚刚暴露的新位置,笼罩而来! 血瞳的奇异能力,让他侥幸躲过了第一击。 但下一击呢?下下一击呢? 生机,似乎就在龙脊碎片共鸣所指的方向。 他必须赌上一切,冲向那里! 在更多赤金剑芒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的前一瞬,林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抱着苏影,手脚并用,朝着那片被巨大骨骼遮挡、幽暗深邃、龙脊碎片共鸣达到顶点的未知区域,连滚带爬地,亡命冲去! 第64章. 寒风彻骨 龙骸死地没有日月轮转,时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扭曲稀释。但某种更加原始的、仿佛来自这具庞大遗骸本身“脉搏”的周期性变化,却带来了类似昼夜的交替。 就在林墨抱着苏影,朝着龙脊碎片共鸣最强烈的方向亡命奔逃时,整个空间的“氛围”陡然一变。 那些巨大骨骼表面流淌的暗红色幽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黯淡,最终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余烬。悬浮各处的惨白、暗绿磷火,也仿佛被无形之手掐灭了大半,光线骤然昏暗到近乎绝对的黑暗。唯有极远处,某些更加庞大的骨骼轮廓深处,还闪烁着零星、诡异的微光,如同巨兽沉睡中偶尔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浸透骨髓的“寒冷”,如同苏醒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这种“寒冷”更接近于存在层面的死寂与消逝。它无视任何血肉或能量的防护,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人感觉自己仿佛正赤身裸体地站在万物终结的悬崖边缘,生命的热量、存在的意义、乃至思维的活动,都在被这股“寒风”无情地吹散、冻结。 “夜晚”降临了。或者说,是这龙骸死地沉寂、死灭的一面,周期性地占据了主导。 “呜——” 风声?不,是某种更加空洞、更加悠长的、仿佛亿万亡魂同时叹息的呜咽,开始在巨大骨骼的腔隙间回荡、穿梭。这声音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物理攻击更能侵蚀心神,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惧与绝望。 林墨的奔逃瞬间变得艰难百倍! 暗红色的血瞳视野在绝对黑暗和这股“死寂寒风”的双重干扰下,范围急剧缩小,清晰度大幅下降,只能勉强勾勒出近处骨骼的模糊轮廓和脚下崎岖的“地面”。更可怕的是,那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穿透他体表覆盖的龙骸死气伪装,直接刺入他的神魂!刚刚因连续使用预知能力而本就虚弱不堪的意识,顿时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连维持《敛息术》都变得异常吃力。 怀中的苏影,在这股死寂寒风的吹拂下,身体猛地一颤,本就微弱的气息骤然又跌落一截!心口那蚀心咒的漆黑,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蔓延的速度竟然再次加快!她的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黑色冰晶! 寒冷在加速她的死亡! 后方,玄天宗追兵的气息并未因“夜晚”降临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飘忽、更加难以捉摸了! 在血瞳极度受限的视野边缘,林墨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三道纯阳气息仿佛融入了呼啸的“寒风”之中,不再像之前那样凌厉外放,而是变得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收敛了所有杀意与灵力波动,仅仅凭借某种特殊的追踪印记或法器联系(很可能是那面铜镜),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锁定着他们移动时在死寂环境中留下的、极其细微的“异质”轨迹。 他们适应了环境!或者说,他们使用了某种方法,抵消或利用了这“夜晚”的死寂寒风! 此消彼长! 林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对抗,就连维持逃跑都岌岌可危。每一次迈步,都感觉双腿如同灌铅,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冰冷的、带着腐朽与死亡味道的“寒风”,加剧着身体的崩溃。 前方,龙脊碎片的共鸣越来越强烈,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它所指引的方向,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区域,那里隐约传来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仿佛连“死寂寒风”都无法完全渗透的威压。 那里有什么?是出路?是绝地?还是葬身之所? 没有选择。 停下,苏影立刻会死,自己也会被玄天宗追上,绝无幸理。 继续逃,前方未知,自身状态随时可能崩溃,同样是九死一生。 但至少,还有“一生”! “嗬……嗬……”林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骨质地面,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珠。他咬紧牙关,将怀中的苏影抱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尽管也已冰凉)为她抵挡一丝寒风,尽管这只是徒劳。 他不再试图完美隐匿,那已经不可能。他将《敛息术》的真意集中用于两点:一是尽可能消除移动时产生的灵力涟漪和生命气息波动;二是引导更多的龙骸死气覆盖两人,哪怕这会让苏影的伤势雪上加霜,但至少能稍微干扰后方的追踪。 然后,他压榨着经脉中最后一丝力量,灌注于双腿,不再追求速度,而是追求稳定和持续,朝着龙脊碎片共鸣的源头,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前行。 寒风呼啸,如同亿万亡魂在耳边凄厉哭嚎,撕扯着神魂。黑暗浓重,仿佛要将一切光线和希望都吞噬。脚下的“地面”崎岖湿滑,布满锋利的骨刺和粘稠的暗红物质,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林墨的左眼剧痛不止,视野模糊,但他不敢再轻易动用预知能力——神魂的负担已到极限,再使用,恐怕未等“看”到未来,自己就会先意识崩溃。 他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对龙脊碎片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的共鸣指引的信任,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身后的追兵似乎并没有立刻追上,但那种被锁定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存在,甚至因为距离的拉近(或者他们追踪技巧的高超)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具压迫感。 就在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寒风彻底冻结,双腿如同折断般再也无法抬起时—— 前方的黑暗,陡然出现了变化! 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出现在视野(尽管依旧模糊)中。这里的骨骼不再那么密集狰狞,地面相对平整。而在区域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由无数细小、晶莹的苍白色骨骼碎片垒砌而成的、约莫丈许高的奇异骨堆! 骨堆并非随意堆放,而是隐约构成了某种抽象的、充满玄奥意味的图案,仿佛一个残缺的祭坛,又像是一座微型的墓碑。骨堆顶端,静静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内部不断有暗金色与苍白色光芒流转交织的、如同液体又似气体的光团! 龙脊碎片的共鸣,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它剧烈震颤着,指向那团奇异光团,传递出无比强烈的渴望与……一丝敬畏? 与此同时,林墨左眼的血瞳,不受控制地猛然刺痛,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预兆感涌上心头——并非完整的画面,而是一种直觉:那光团……或许能暂时压制苏影的诅咒!但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而几乎就在他发现骨堆和光团的同一瞬间,身后,那一直如影随形的、被寒风掩盖的纯阳杀意,陡然变得清晰而暴烈! “找到你们了!” 中年道士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穿透呜咽的寒风,在空旷区域炸响! 三道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月白闪电,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呈品字形,将林墨和苏影,连同那座奇异骨堆,一起包围在了中央! 他们竟然一直尾随至此,耐心等待,直到林墨抵达这看似“特殊”的地点,才突然现身,发动绝杀! 赤红长剑已然出鞘,剑身缠绕着凝练的纯阳真火,在这死寂黑暗中如同一轮小太阳,驱散寒意,也带来了更加炽烈的毁灭气息。年轻女道士的铜镜高悬,镜面光华牢牢锁定林墨和苏影,断绝了一切隐匿或瞬移的可能。持拂尘的男道士则拂尘挥动,无数纯阳灵力丝线悄然布下,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绝杀之局,已成! 林墨背靠着冰冷的骨质地(距离那奇异骨堆不过数丈),怀中是濒死的苏影,前方是虎视眈眈、状态完好的三名玄天宗筑基精英。 体内力量枯竭,神魂被寒风侵蚀得近乎麻木,左眼灼痛,连站立都勉强。 夜晚的寒风吹彻,带来的是彻底的冰冷与绝望。 但他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暗红色的左眼透过凌乱的发丝,死死盯住为首的中年道士,那瞳孔深处,一点属于“林墨”的、永不屈服的光芒,如同即将被寒风彻底吹灭前的最后一点火星,倔强地燃烧着。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了一个让三名道士都微微一怔的动作—— 他猛地转身,将怀中苏影朝着那座奇异骨堆的方向,用尽全力,推了出去! 同时,他自己却如同扑火的飞蛾,覆盖鳞片的左手紧握着滚烫的龙脊碎片,体内所有残余的、混乱的、濒临暴走的力量(包括那丝罪血本源),在这一刻不再压制,不再引导,而是如同点燃的火药桶,朝着正前方、那柄赤红长剑的方向,决绝地、疯狂地—— 引爆! 第65章. 望月城的灯火 引爆的瞬间,世界并未如预想般被炽白或暗金色的毁灭光芒吞没。 相反,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拉长、然后……拧转。 林墨将体内所有残余的、混乱的、彼此冲突濒临暴走的力量,如同点燃引信的火药桶,不顾一切地引向丹田核心,引向那与肉身深度结合、早已面目全非的噬灵蛊本源,引向左手滚烫的龙脊碎片,最后,引向那丝沉寂而诡异的罪血本源——这本该是一场足以将他自身和附近区域都炸成齑粉的自毁式冲击。 然而,就在这股毁灭性能量即将彻底爆发、撕碎他躯壳和神魂的最后一刹—— 被他用尽全力推向那座奇异骨堆的苏影,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尚未落地,她心口那团疯狂蔓延的蚀心咒漆黑,与骨堆顶端那团流转着暗金与苍白色光芒的奇异光团,产生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剧烈的共鸣! “嗡——!!!” 光团骤然膨胀、旋转,内部暗金与苍白色的光芒如同两条苏醒的蛟龙,纠缠着冲天而起!一股远比龙骸死地“夜晚”寒风更加古老、更加沉重、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苍凉龙威,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时光凝固般的沉寂法则,轰然降临!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镇压与排斥! 它首先笼罩了苏影。她灰败的身体被暗金与苍白色的光芒包裹、托举,悬停在骨堆上方。心口的蚀心咒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蔓延之势被强行遏制、甚至开始缓缓回缩!一股微弱的、冰冷却纯净的月白光华,从她眉心那淡银色弯月印记的虚影中艰难透出,与包裹她的光芒交融,似乎暂时稳住了她濒临溃散的生命之火。 紧接着,这股浩瀚的苍凉龙威与沉寂法则,如同无形的巨浪,扫过整个空旷区域,自然也笼罩了正准备引爆自身的林墨,以及呈品字形包围而来的三名玄天宗道士! 林墨体内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在这股更高层次、更本质的力量镇压下,竟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火山,瞬间凝滞、冻结!狂暴的能量乱流被强行按回体内,冲突被压制,连自毁的进程都被打断!他保持着前冲、即将爆开的姿态,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被定格在半空,唯有左眼的血瞳还在剧烈闪烁,传递出痛苦与惊愕。 玄天宗三名道士的情况更为狼狈。 他们蓄势待发的纯阳剑意、探查镜光、封锁拂尘,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相反的古老龙威与沉寂法则冲击下,如同撞上铁板的鸡蛋,瞬间溃散、反噬! “噗!”中年道士首当其冲,手中赤红长剑发出哀鸣,纯阳真火明灭不定,他脸色一白,气血翻涌,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眼中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年轻女道士的铜镜“咔嚓”一声,镜面竟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光华尽散,她闷哼一声,嘴角溢血,气息紊乱。 持拂尘的男道士更糟,拂尘上的纯阳灵力丝线寸寸断裂,反噬之力让他手臂剧颤,拂尘几乎脱手,脸色瞬间惨白。 这股源自骨堆光团的力量,似乎天然排斥一切“鲜活”的、“躁动”的、“外来”的能量与存在,尤其是玄天宗这种至阳至刚、充满“秩序”与“净化”意味的力量,受到的排斥和压制尤为强烈! “这……这是……上古真龙‘寂灭’前的‘归葬之息’?!”中年道士死死盯着骨堆顶端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法掩饰的贪婪,“此地……竟是某位龙族大能的‘归墟骨冢’核心?!” 然而,贪婪很快被惊疑取代。因为他们发现,被光芒包裹的苏影气息正在诡异地“消失”,不是死亡,而是仿佛正在被那光芒“同化”或“传送”到某个不可知之地!而同样被光芒边缘波及、处于凝滞状态的林墨,其体内那股混杂着龙气、邪蛊、罪罚的混乱气息,与这“归葬之息”竟然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适应性共鸣! 仿佛这力量,并不完全排斥他,甚至……隐约在“审视”他? “不能让他们被这骨冢之力带走!尤其是那邪蛊宿主!”中年道士厉喝,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赤红长剑再次举起,剑尖艰难地凝聚起一点浓缩的纯阳剑罡,试图斩断那包裹苏影的光芒连接,“结‘三阳破煞阵’,干扰此地沉寂法则!那女子是灵界月华宗余孽,身负蚀心咒,与龙族因果甚深,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另外两名道士闻言,也知事态紧急,强忍反噬,再次催动灵力,试图配合布阵。 但已经晚了。 就在玄天宗三人艰难地重新凝聚力量,试图干扰的刹那—— 被光芒包裹、悬于骨堆上方的苏影,身体忽然变得透明了一瞬!她眉心那淡银色弯月印记虚影骤然明亮,与包裹她的暗金苍白光芒完成了最后的交融。 紧接着,她整个人,连同包裹她的光芒,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骤然荡漾、模糊,然后—— 彻底消失! 原地只留下骨堆顶端那团依旧在流转、却似乎黯淡了少许的光芒,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微弱月华与龙威混合的余韵。 苏影,被传送走了!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而几乎在她消失的同时,那股浩瀚的苍凉龙威与沉寂法则,如同完成了某种使命,开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收敛,重新缩回骨堆光团之中。 空间的凝滞效果随之解除。 林墨从被“冻结”的状态中恢复,体内被强行压制的混乱能量再次开始蠢蠢欲动,但自毁的进程已被打断,他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玄天宗三名道士也恢复了行动能力,但脸色都异常难看。苏影的消失,意味着一个重要线索和潜在威胁的丢失。 中年道士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跌倒在地、状态比刚才更糟的林墨。 “抓住他!要活的!”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他身上有龙族遗泽,有异变邪蛊,还沾染了此地的‘归葬之息’!价值远超那女子!撬开他的嘴,弄清此地秘密,找出那女子去向!” 三道凌厉的杀意,再次将林墨牢牢锁定。这一次,他们不再有任何保留,也不再顾忌可能再次引动骨堆异变,务求一击制敌,生擒活捉! 林墨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经脉剧痛,视线模糊。刚刚的“冻结”和能量反噬,几乎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反抗能力。左眼的血瞳视野中,只能看到三团炽烈的、充满恶意的纯阳光晕,正如同饿狼扑食般,朝着他疾冲而来! 结束了么……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并非来自骨堆,也非来自敌人。 而是来自林墨自己——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他左手掌心,那块与龙脊碎片紧紧嵌合、此刻正疯狂发烫、几乎要将他鳞片都熔化的龙脊碎片! 在苏影被传送走、此地“归葬之息”退潮的刹那,龙脊碎片仿佛失去了某种“压制”或“共鸣对象”,其内部蕴含的那道古老的、来自黑风寨地下龙脊本体的、关于某个巨大“界域裂痕”的空间坐标印记,被彻底激活! 不仅如此,林墨体内那丝沉寂的罪血本源,似乎也与这坐标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将其指向略微“修正”或“牵引”,导向了某个更加明确、更加遥远、却隐隐与他潜意识深处某个目的地重合的方位—— 凡界中部,“望月城”所在的广袤地域边缘,某处不稳定的、新生的小型界域裂隙! “嗡——!!!” 龙脊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凝练的、夹杂着暗金(龙气)、灰白(空间)、暗红(罪血)三色的光柱,从碎片中猛地冲出,并非攻击敌人,而是笔直地射向林墨头顶上方那片被巨大骨骼穹顶遮蔽的“虚空”! 光柱所及之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扭曲、荡漾,一个边缘极不稳定、内部光影疯狂破碎旋转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的空间漩涡,被强行撕裂、打开! 漩涡的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龙骸死地的死寂与腐朽,而是……稀薄但清新的空气、隐约的虫鸣、以及……极远处,一片星星点点、温暖而朦胧的……人间灯火! 那灯火的光晕,在黑暗虚空的背景下,如同指路的星辰,虽然遥不可及,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名为“凡尘”与“希望”的气息。 望月城!那灯火的方向与感觉,与村老生前偶尔提及、林墨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的“望月城”景象,隐隐重合! 龙脊碎片,竟然在最后关头,以自身储存的坐标和残余力量,强行打开了一条通往外界、通往他原本目的地的生路?! 但这生路,同样伴随着巨大的危险——那空间漩涡极不稳定,内部乱流足以撕碎筑基修士!而且,玄天宗的人就在身后! 林墨根本没有选择! 在玄天宗三人惊怒交加的厉喝和骤然加速扑来的身影中,在头顶那巨大空间漩涡传来的恐怖吸力开始拉扯他身体的瞬间—— 林墨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主动将残存的力量用于护住心脉和怀中(虽然苏影已不在)那点微弱的、代表着“复仇”与“生存”的执念。 然后,他的身体被那狂暴的空间吸力猛地扯起,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那旋转的、散发着毁灭与希望双重气息的漩涡中心,无可挽回地…… 坠去! 在意识被空间乱流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瞬,他左眼模糊的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那漩涡彼端,遥远天际线下,那片温暖而朦胧的、名为“望月城”的…… 遥遥灯火。 以及耳边,仿佛从极遥远地方传来的、中年道士那充满不甘与暴怒的咆哮: “追!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 黑暗,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有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第66章. 城门处的盘查 意识从粘稠的黑暗与破碎的空间乱流中挣扎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粗粝的地面,以及鼻孔里钻入的、混合了尘土、青草和某种淡淡牲口气息的……人间的味道。 林墨猛地睁开眼,左眼的暗红视野率先恢复,映出一片微微泛白的天空,以及几丛在晨风中摇曳的、沾着露水的野草。他正仰面躺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下,身上覆盖着夜露和穿越空间时沾染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灰白空间尘屑。 身体各处传来散架般的剧痛,比在龙骸死地时更加绵长深入,那是空间传送对重伤之躯的又一次摧残。经脉空空荡荡,噬灵蛊陷入深度沉寂,连那丝罪血本源都黯淡无光。唯有左手掌心,那块龙脊碎片依旧微微发烫,嵌在鳞甲中,此刻却传递出一股“消耗过度”的疲惫感。 他还活着。从龙骸死地,被传送到……这里。 他挣扎着侧过头,暗红的视野投向土坡上方。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萦绕在远山的轮廓间。而在视线的尽头,薄雾与晨曦交融的地平线上,一片庞大到令人震撼的、连绵起伏的阴影,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远古巨兽,静静横陈。 城墙。高耸入云、仿佛与山岳接壤的、望不到尽头的灰黑色巨石城墙!墙头上,隐约可见塔楼和巡守卫兵的微小身影,以及几面在晨风中缓缓飘动的、绣着某种复杂徽记的旗帜。 城墙之下,是无数蚂蚁般大小、正在移动的黑点——那是清晨排队等待入城的人流和车马。 望月城。 他真的……来到了这里。玄天宗势力范围内的凡人界中部重镇,也是他原本计划中,复仇之路的必经节点。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几下,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抵达目的地的复杂,以及……刻骨的警惕。 玄天宗的人呢?他们是否也追了出来?或者,在这座属于他们势力辐射范围的城市里,早有天罗地网在等待? 他必须立刻进城,隐匿于茫茫人海,同时想办法治疗伤势,打探消息。 林墨艰难地撑起身体,检查自身。衣衫早已褴褛不堪,沾满血污、尘土和空间穿梭留下的奇异灰烬。覆盖鳞片的左臂和异变的左眼太过显眼,必须隐藏。 他尝试运转《敛息术》,发现虽因神魂受损和力量枯竭而效果大减,但收敛自身气息、压制左眼异象、甚至让左臂鳞片色泽暂时变得灰暗如陈旧皮革,还是勉强能做到。他从破烂的衣物上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将左臂层层缠绕,又用一条较宽的布带斜系,遮住了大半左脸和左眼,只露出右眼和口鼻。看起来,就像一个遭遇劫难、狼狈受伤的独行旅人或落魄散修。 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牵动内伤,引起一阵咳嗽),步履蹒跚地爬上土坡,朝着远处那巍峨城门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望月城的磅礴气象。城墙高达数十丈,全由切割整齐的巨型“青罡岩”垒砌,表面隐约可见流动的防御符文微光。巨大的城门此刻只开了左侧一扇偏门,供行人车马通行。门前排起了长龙,有推着货物的行商,有拖家带口的流民,有风尘仆仆的江湖客,也有少数几个气息内敛、但眼神锐利的低阶修士。 城门两侧,站着两排身着黑色镶红边皮甲、腰佩制式长刀的守卫,个个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为首的是一名穿着半身铁甲、腰间悬着一块巴掌大小、刻着符文的铜牌的小头目,炼气三层左右的修为,正不耐烦地吆喝着,指挥手下检查。 盘查很严。 每个入城者,无论身份,都要在城门旁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光滑如镜的淡青色石板上按一下手印。那石镜会微微发光,显示出按印者的简易轮廓和灵力波动痕迹(凡人则几乎没有反应)。守卫则对照着手中一卷厚厚的兽皮名册(上面似乎有画像和基本信息),以及旁边木架上贴着几张略显陈旧的、画着人像的通缉告示,进行比对核查。 林墨的心提了起来。那石镜……是检测灵力属性与波动的?他身上力量驳杂混乱,虽极力收敛,难保不出岔子。通缉告示……会不会有他的画像?即使没有,玄天宗若在此地有影响力,下达海捕文书也是轻而易举。 他默默走到队伍末尾,低着头,用布带遮掩着面容,尽量放缓呼吸,让《敛息术》运转到当前极致,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队伍缓慢移动。他听到前面传来守卫粗声粗气的盘问: “姓名?籍贯?入城何事?” “按规矩,按石镜!” “你这灵力波动有点杂啊,练的什么功?腰牌拿出来看看!” “这小子,跟告示上这个拐卖妇孺的贼人有点像啊?带走细查!” 气氛紧张而压抑。不时有人被揪出队伍,带到一旁的小屋子里进一步盘问,隐约传来争辩和呵斥声。 终于,轮到了林墨。 “下一个!磨蹭什么?”小头目皱眉喝道。 林墨低着头,挪到石镜前。他伸出缠满布条、刻意放松的右手,按在了冰凉的镜面上。 触感微凉。石镜内部似乎有微光流转,扫过他的手掌。 林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全力压制体内任何一丝可能外泄的异种能量波动,尤其是左眼的血瞳和左臂的龙化气息。 石镜的光微微亮起,映照出的轮廓模糊扭曲,灵力波动痕迹更是淡薄到几乎看不见,且断断续续,混杂着一丝难以辨明的灰败死气(来自龙骸死地)和微弱到极点的驳杂属性。 “嗯?”小头目盯着石镜,眉头皱得更紧,“灵力微弱驳杂,气息紊乱带伤……还沾着不干净的东西?”他扫了一眼林墨褴褛的衣衫和缠裹的左臂,“姓名?哪儿来的?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林墨早已想好说辞,压低声线,让声音显得沙哑疲惫:“回军爷,小人林二,来自东边‘落霞镇’,是个走方的草药郎中。前些日子在山里采药,不慎跌入一处废弃矿坑,被困数日,侥幸爬出,却弄得一身伤,盘缠行李也丢了……”他刻意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和虚弱。 “落霞镇?”小头目翻看着手中的兽皮名册,“没听说过这个镇子。东边几百里都是荒山野岭,哪来的镇子?你蒙谁呢?”他眼神变得锐利。 “是……是小地方,不起眼。”林墨心头一紧,暗骂自己随口编的地名可能有问题,连忙补充,“就在‘黑风岭’再往东百来里,靠近‘遗弃之原’边缘……”他故意说出这两个地名,赌对方对那种偏远凶险之地了解不多,且普通人提起会本能畏惧。 果然,小头目听到“遗弃之原”,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再次打量林墨,目光在那缠裹的左臂和遮掩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石镜上那微弱混乱的灵力反应。 “遗弃之原边上的?难怪一身晦气。”他语气缓了缓,但疑心未消,“把手上的布条解开看看。” 林墨身体微僵。解开?左臂的鳞片虽用《敛息术》暂时伪装,但近距离细看,难保不露马脚。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旁边一个年轻守卫忽然指着木架上一张相对较新的通缉告示,小声对头目道:“头儿,您看这人……是不是有点像告示上这个?玄天宗前几日发来的,说是黑风寨逃逸的邪修余孽,叫什么‘血手’的同伙,特征是左臂或有异状,擅长隐匿……” 小头目闻言,目光猛地变得凌厉如刀,唰地转向那张告示,又猛地盯向林墨缠裹的左臂! 气氛瞬间凝固! 林墨全身肌肉紧绷,右手下意识地微微握起,左眼在布带遮掩下,暗红的光芒几乎要抑制不住地亮起! 要暴露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都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嚣张的呼喝声从城门外大道上传来!只见三匹神骏的黑色角马拉着一辆装饰华丽、带着某世家徽记的马车,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丝毫不减速,朝着城门直冲而来!排队的人群顿时大乱,惊叫着向两旁躲闪。 城门口守卫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吸引过去! “是……是城主府三公子的车驾!”有守卫惊呼。 小头目脸色一变,也顾不上细查林墨了,连忙挥手让手下维持秩序,并朝着疾驰而来的马车躬身行礼:“快!开中门!迎三公子回城!”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林墨当机立断,身形微微一晃,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借着躲避马车和慌乱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挤过了守卫松懈的防线,混入了刚刚因骚乱而变得有些无序的入城人流之中。 他低着头,脚步不停,迅速没入了望月城那高耸城门投下的、幽深而巨大的阴影里。 身后,隐约传来那小头目气急败坏的吼声:“刚才那小子呢?拦住他!” 但人流已经将他淹没。 林墨的心跳如鼓,不敢回头,更不敢停留,沿着入城后宽阔而嘈杂的主街,向着城市深处,快步走去。 城门处的盘查,侥幸过关。 但危机,远未解除。 望月城的庞大与复杂,如同刚刚向他张开的、另一张无形的巨网。 而玄天宗的通缉令,已经贴在了城门口。 他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治疗伤势,并弄清楚这座城里,究竟涌动着多少暗流。 第67章. 敛息术的首次应用 踏入望月城城门阴影的刹那,喧嚣与繁杂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将林墨淹没。 宽阔的足以并行八辆马车的青石主街向前延伸,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楼阁,飞檐斗拱,旗幡招展。早点摊子的热气混着油炸果子的香味、铁匠铺叮当的打铁声、货郎沿街的叫卖、车马的轱辘声、行人南腔北调的交谈……各种声音、气味、色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鲜活、嘈杂、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庞大尘世。 这与龙骸死地的绝对死寂,与黑风寨的压抑血腥,与遗弃之原的荒凉破败,截然不同。一种陌生的、属于“正常人间”的躁动感,让林墨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但他没有时间驻足观察或感慨。 身后城门处隐隐传来的骚动和守卫的呼喝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疲乏的神经。玄天宗的通缉令已经贴出,城门守卫的疑心已被勾起,哪怕只是暂时被混乱引开注意力,追查很快就会接踵而至。 他必须立刻消失在这茫茫人海之中。 《敛息术》的顿悟真意,在此刻被他毫不犹豫地催动到极致。 不再是之前被动地、笨拙地收敛气息,而是在这具体而微的尘世环境中,开始了首次主动的、精细的应用。 他首先调整了自己的存在节奏。 步伐不再蹒跚踉跄,而是变得与街上大多数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一样,带着一种目的明确却又略显匆忙的平稳。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轻重适中,不疾不徐,完全融入了周围纷沓的脚步声背景之中,不会因为过于沉重(显伤)或过于轻灵(显异)而引人注意。 呼吸被他刻意放缓、拉长,与行走的节奏隐隐相合,每一次吸气都极其轻微,吐气绵长,将胸腔的起伏降到最低,同时过滤掉因内伤而可能带出的血腥味或异常气息。 然后,他改变了自身的能量场“纹理”。 在龙骸死地,他是用死气怨念覆盖,模拟环境的“死寂”。而在这里,他需要模拟的是“凡俗”与“普通的低微修士”混杂的、不起眼的“平庸”。 他将体内那微弱混乱、所剩无几的灵力波动,强行“打散”、“稀释”,让其不再凝聚成任何有特点的属性特征(如暗金的掠夺、龙气的威严、罪血的沉寂),而是变成一种极其淡薄、驳杂、且带着明显“虚弱”与“伤病后遗症”意味的模糊灵力反应——就像无数在底层挣扎、修炼不得法、或者受过重伤导致根基受损的低阶散修一样。 这种“平庸”的灵力波动,在这望月城庞大的人气与驳杂的灵气环境中,如同一滴水融入江河,毫不起眼。 接着,他修饰了自己的外在感官印象。 《敛息术》中“形散于虚”、“意归于寂”的粗浅法门被运用起来。他微微含胸驼背(恰好也掩饰了胸腹伤势带来的僵硬),让身形轮廓在行人眼中显得更加模糊、不起眼。目光低垂,视线焦点涣散,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心事或疲惫中,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那些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可能“观察者”。 缠裹左臂的布条和遮掩左脸的布带,此刻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暗示着“伤者”或“破相者”的身份,让人本能地不愿多看,也合理解释了他部分异常的气息和举止。 他像一条灰色的游鱼,在熙攘的人流中穿梭。步伐看似随意,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借助前方行人的背影、街边摊位的遮挡、甚至马车经过扬起的尘土,来进一步模糊自己的轨迹,避开可能从后方或高处投来的审视目光。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模仿周围“同类”(那些看上去落魄、修为低微的散修或凡人)的一些细微举止:偶尔因“伤势”牵动而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按一下缠裹的左臂,在路过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时,喉咙不受控制地轻微滚动一下(伤势和虚弱带来的真实生理反应,此刻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 《敛息术》的应用,在此刻不仅仅是一门法术,更成为一种融入环境的生存本能。 效果是显著的。 几个原本似乎漫不经心扫视街面的、穿着与城门守卫类似但更精干服饰的巡逻兵丁,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并未多做停留。一个坐在茶楼二楼窗边、看似闲适、实则气息隐晦的中年文士,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朝街面瞥了一眼,眉头微皱,似乎察觉到一丝极淡的异常波动,但当他凝神细查时,那股波动已消散在嘈杂的背景中,只看到一个低头匆匆走过的、带着伤的普通落魄修士背影,便又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林墨的心却并未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望月城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玄天宗的势力,城防体系,各种地下势力,散修聚集地……这里的水,比想象中更深。他的敛息术再精妙,也难保不会被更高明的探查手段或偶然的意外揭破。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落脚点,处理伤势,并获取信息。 他的目光在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上快速扫过。 “悦来客栈”——太大,人流复杂,容易引起注意。 “刘氏车马行”——不适合久留。 “百草堂”——药店?或许可以购置些疗伤药材,但直接进去风险也不小。 “散修互助会登记处”——门口聚集着不少气息杂乱的低阶修士,似乎是个鱼龙混杂的信息集散地,但也是是非之地。 就在他快速权衡时,左眼的暗红视野(虽极力压制,但仍保留着基础感知)忽然捕捉到侧前方一条狭窄巷口,一块半旧的木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葫芦图案,下面有一行小字:“黄记丹药铺,兼营杂物,后院有静室短租”。 丹药铺?兼营杂物?后院短租? 这种地方,往往背景复杂,但相对隐蔽,适合不愿露财或身份有疑的修士暂时栖身,店家也多半懂得规矩,不会多问。 或许……可以一试。 林墨脚步微微一顿,看似随意地转向,朝着那条狭窄、光线略显昏暗的巷子走去。 巷子不深,尽头便是那家“黄记丹药铺”。店面不大,门板半掩,里面光线昏暗,隐约可见柜台后一个干瘦的老者正打着盹,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混合了多种药材的古怪气味。 林墨在店门外略作停留,用暗红视野快速扫视店内和周围——没有明显的阵法波动,没有强横的气息隐藏,老者气息微弱,约莫炼气一二层,似是寿元将尽、修为停滞的那种底层修士。 他推门走了进去,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柜台后的老者抬起惺忪的睡眼,混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缠裹的左臂和遮掩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只是用沙哑的声音慢吞吞地问道:“客官,买丹药?还是……租静室?” 林墨压低声音,让声线保持沙哑疲惫:“租静室。要最僻静的。先租三日。”同时,他从怀里(实则是从贴身存放的、仅剩的那个小布袋里)摸出两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这是他在黑风寨杂役院时,王五李四所赠,一直小心保存。 老者看到灵石,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干瘦的手指将灵石拨拉过去,掂了掂,点了点头:“后院丙字三号房,最里头,安静。一日一块下品灵石,包热水,吃食自理。规矩懂吧?不得惹事,不得打听,到期走人。” “明白。”林墨简短回答。 老者从柜台下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扔了过来。“自己进去,右手边第三间。” 林墨接过钥匙,不再多言,转身推开柜台旁一扇虚掩的小门,走进了后院。 院子狭小,晾晒着一些草药,有三间低矮的厢房。丙字三号房果然在最角落,门前还有一小丛半枯的竹子遮挡。 他快速开门进屋,反手锁上。 房间很小,只有一床、一桌、一凳,床上铺着粗糙的草席,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材混杂的气息。但窗户对着院墙,相对隐蔽。 林墨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才略微松弛了一线。 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左眼的暗红不受控制地闪烁了几下,覆盖左臂的《敛息术》伪装也微微波动。 首次主动应用敛息术,在重伤和高压下持续维持,消耗远超预期。 但至少,他暂时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接下来,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势,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然后……开始在这座名为“望月城”的庞然巨物中,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 而在他刚刚离开的主街巷口,一个原本蹲在墙角、看似晒太阳的乞丐,慢慢抬起了脏污的脸,露出一双与身份不符的、精光闪烁的眼睛,盯着“黄记丹药铺”的巷口方向,片刻后,起身拍了拍屁股,混入人流,消失不见。 望月城的暗流,从不因任何人的到来或消失而停歇。 第68章. 混入人群 黄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咔哒”轻响,如同切断最后一丝紧绷弦音的剪刀。粗糙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巷子里的微弱天光、远处主街的隐约喧嚣、乃至那若有若无被窥视感,都暂时隔绝在外。 丙字三号房内弥漫的霉味与陈旧药材气息,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种扭曲的“安全”意味。 林墨背靠着门板,身体顺着粗糙的木纹缓缓滑坐在地。高度紧张后骤然松弛带来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左眼暗红的视野剧烈波动了几下,最终勉强维持在一个极其黯淡的状态。缠裹左臂的布条下,《敛息术》的伪装如同褪色的墨迹,缓缓消散,露出其下冰冷、覆盖着暗沉鳞片的真实皮肤,鳞片缝隙间,那块龙脊碎片微微嵌入,依旧散发着顽固的余温。 他闭上完好的右眼,仅凭左眼那微弱而痛楚的视野,“看”向这狭小的空间。墙角有蛛网,桌面积着薄灰,草席粗糙扎人。简陋,破败,但……暂时属于他。一个无需时刻担心被追杀、被探查、被那股宏大死寂所吞噬的、可以短暂喘息的角落。 混入人群的“安心”,是一种极其脆弱、掺杂着巨大疲惫与后怕的错觉。但正是这种错觉,让他近乎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缓慢流淌;让他被死亡与追杀磨砺得如同顽石的心神,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 “嗬……嗬……”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内火烧火燎的剧痛,那是强行穿越空间和连续使用力量留下的内伤。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空荡荡,噬灵蛊陷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沉寂,连一丝本能的饥渴都没有传来,仿佛也已濒临消亡。唯有丹田深处,那丝罪血本源如一滴凝固的暗红墨点,死寂地盘踞着。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着门板坐正。从怀里(实则是贴身仅存的小布袋)摸索出苏影赠予的那瓶“镇魂煞丹”。瓶身冰凉,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带着清苦的药香。没有犹豫,他将药丸含入口中,却没有立刻吞下。药力化开,一丝微弱的、带着安抚与滋养意味的热流顺着唾液渗入,滋润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与神魂。很微弱,但如同久旱后的一滴甘霖。 借着这丝药力带来的短暂清醒,他开始检查自身。 外伤遍布,多是空间乱流刮擦和撞击所致,好在没有致命伤,且他如今的体质(被异种能量反复改造)恢复力远超常人,只是需要时间。 内伤最重。经脉多处断裂、淤塞,灵力循环近乎停滞。噬灵蛊的本源黯淡,与肉身结合的部分也出现了“枯萎”迹象。左眼的血瞳结构传来持续不断的灼痛与空虚感,那是过度使用预知能力和被龙骸死地死寂寒风侵蚀的后遗症。左臂的龙化与龙脊碎片的嵌合,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极不稳定的平衡,暂时没有恶化,但也无法剥离。 最麻烦的,是侵入体内的、属于龙骸死地的“死寂怨念”残余,以及空间穿梭带来的“法则微伤”。这些东西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缓慢地侵蚀他的生命本源,阻碍伤势恢复。寻常疗伤手段,对它们效果甚微。 需要专门的丹药,或者……更高层次的力量来驱除或炼化。 望月城,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但前提是,他必须拥有获取的资本——灵石,或者实力。 他此刻,两者皆缺。 林墨靠在门上,一边任由“镇魂煞丹”微弱的药力缓缓发散,一边开始尝试最基础的调息。不是运转任何功法(经脉状态不允许),而是简单地引导那丝药力,配合《敛息术》中“敛神归虚”的意境,让身体进入一种最深沉的、类似龟息的修复状态。 意识逐渐下沉,外界的声响——巷子外偶尔经过的脚步声、远处隐约的叫卖、隔壁房间模糊的对话——都变得遥远而无关紧要。体内的剧痛似乎也缓和了一些,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修复的麻痒感取代。 在这种半昏迷半调息的状态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下,不疾不徐。 林墨猛地惊醒,左眼的暗红瞬间亮起一丝,全身肌肉绷紧。是那黄姓老者?还是…… “客官,热水。”门外传来老者那沙哑平淡的声音。 林墨松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放在门口即可。” “吱呀”一声,似乎是木桶放在地上的声音,随后脚步声远去。 又等了片刻,林墨才极其小心地拉开一条门缝。门外放着一个半旧的木桶,里面盛着大半桶热气腾腾的清水。他迅速将木桶提进屋内,重新锁好门。 热水!最简单,却也最急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裹左臂的布条,露出其下覆盖鳞片、与龙脊碎片嵌合的手臂。鳞片缝隙间沾满干涸的血污和灰黑色的空间尘屑。他用布条蘸着热水,开始一点点擦拭。热水浸过鳞片,带来一阵奇异的舒适感,似乎连左臂内那种僵硬的灼痛都缓解了一丝。龙脊碎片在热气的熏蒸下,表面的苍白色泽似乎也温润了些许。 随后,他解开遮掩左脸的布带,就着桶中剩余的水,简单清洗了脸上和脖颈的血污尘土。水面倒映出一张苍白、消瘦、带着深刻疲惫与风霜痕迹的脸,右眼布满血丝,左眼即便紧闭,也能看到眼皮下隐隐透出的暗红色轮廓与细微的裂痕纹路。 陌生。这张脸,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早已不是遗弃之原那个瘦弱孤儿的模样,也不是黑风寨杂役院中沉默隐忍的少年。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挣扎,一次次力量的异变与侵蚀,在他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右眼中倒映着疲惫与苍凉,左眼皮下的暗红,则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暴戾与疯狂。 这就是现在的他。一个背负着血仇、身怀诡异力量、被大宗门通缉、挣扎求存的……怪物。 但怪物,也想活下去。 清洗完毕,换上从破烂衣物中挑出的、相对完整的一套灰布衣衫(同样是粗劣的散修常见打扮),他将染血的布条和旧衣小心地塞到床底角落。做完这一切,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他躺在那张粗糙的草席上,身下硬邦邦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至少,这里是实的,不是虚无的空间乱流,也不是龙骸冰冷的骨骼。 窗外,望月城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和窗纸,隐隐约约地传来。不再是危险的信号,而是变成了某种背景音,提醒着他,他正身处一个庞大、复杂、充满无数可能(无论是好是坏)的人间。 混入人群的安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尽管这安心如此脆弱,建立在伪装、隐匿和随时可能被揭破的刀刃之上。 但他需要这短暂的喘息。需要这片刻的、属于“普通人”的宁静(哪怕是假象),来修复千疮百孔的身心,来思考下一步的路。 复仇的目标——玄天宗——如同一座巍峨巨山,矗立在迷雾之后。他如今连山脚的碎石都未必能撼动。 龙血草的线索,界域裂痕的秘密,苏影的失踪与身份之谜,噬灵蛊与血瞳的异变根源……无数谜团缠绕。 他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在这个名为望月城的巨大棋盘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落下第一颗棋子。 左眼的灼痛在疲惫中逐渐麻木,意识开始模糊。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瞬,他脑海中闪过的,是入城时远远瞥见的那片巍峨城墙,是城门处那张玄天宗的通缉令,是主街上熙攘的人流,是黄记丹药铺那扇半掩的、通往未知的破旧木门。 还有……苏影被光芒传送走前,眉心那淡银色弯月印记最后亮起的清冷光晕。 她会去哪里?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然后,便沉入无边的黑暗与疲惫之中。 林墨睡着了。呼吸轻微而均匀,左眼的暗红彻底隐没,整个人仿佛与这间陋室、与这座城市的底层角落,暂时融为了一体。 而在他沉睡的屋外,望月城的夜幕,正悄然降临。华灯初上,将庞大的阴影与璀璨的灯火,一同投射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暗流,在夜色中无声涌动。 第69章. 市井的喧嚣与陌生 林墨是被窗外的市声唤醒的。 不是刺耳的警报或追兵的呼喝,而是一种充满烟火气的、琐碎而持续的嘈杂。挑着担子的小贩拖着长音的吆喝,隔壁妇人尖利的讨价还价,孩童追逐嬉笑的尖叫,还有不知哪家铺子飘来的、混合着油脂与香料气息的早点香味……这些声音与气味穿透薄薄的窗纸,蛮横地钻进这间陋室,也钻入林墨刚刚从深沉修复中苏醒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眼,左眼的暗红视野率先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一夜的龟息调息,加上“镇魂煞丹”的微弱药力,让他如同从濒死边缘被勉强拉回了一丝。经脉依旧千疮百孔,但至少那种即将彻底崩溃的虚无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遍布全身的钝痛和一种空乏的虚弱。噬灵蛊依旧沉寂,但那丝罪血本源似乎稍微“亮”了一点点,如同灰烬深处未熄的暗红火星。 更重要的是,侵入体内的龙骸死气与空间法则微伤,似乎被《敛息术》引导的龟息状态和这“人间”的鲜活生气略微中和、压制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侵蚀生命本源。 他活过来了。暂时。 撑着依旧酸痛的身体坐起,林墨侧耳倾听片刻窗外的动静。喧嚣,却“正常”。没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没有灵力探查的波动扫过。黄记丹药铺的后院,仿佛被遗忘在望月城庞大躯体的某个褶皱里,安全——至少表面如此。 他需要了解这座城,需要获取最基本的信息,也需要弄到一些真正有助于疗伤的药物或资源。枯坐在这陋室,只有死路一条。 再次用布条仔细缠裹好左臂(鳞片在《敛息术》作用下色泽更加灰暗,如同陈年皮革),用布带遮掩住左眼和大半面容,林墨推开房门。 院子里弥漫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和更浓郁的药材气味。黄姓老者正蹲在角落,慢吞吞地翻晒着一些干枯的、形态各异的草根叶片,对林墨的出现视若无睹。 林墨没有打扰他,轻轻走出院子,回到了那条狭窄的巷子。巷口外,主街的景象与昨日傍晚又有所不同。晨曦驱散了薄雾,将青石路面染上一层金辉。行人比昨日更多,车马更稠,各种店铺早已卸下门板,开始了一天的营生。叫卖声、交谈声、器具碰撞声……汇成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鲜活的声浪,扑面而来。 混入其中,林墨依旧维持着《敛息术》带来的“平庸”与“低调”。他沿着街边缓缓行走,目光看似涣散地扫过两旁店铺的招牌和往来行人,实则左眼的暗红视野在布带遮掩下,如同最精细的筛子,过滤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大多数行人身上只有微弱驳杂、或根本不存在灵力波动,是纯粹的凡人。也“看”到一些气息稍强、但同样杂乱、带着市侩或疲惫气息的低阶修士,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或与凡人商贩讨价还价,或在某些挂着“收售妖兽材料”、“代办低级符箓”招牌的小店前驻足。 他“听”到零碎的交谈飘入耳中: “……昨儿个西市‘斗兽场’又死人了,听说是个炼气四层的散修,被一头‘铁骨狼’掏了心肝……” “城主府贴出告示了,要征募民夫加固东城那段老城墙,管两顿饭,一天给五个铜板……” “嘿,听说了吗?‘百巧阁’这个月十五有场小拍卖,据说有从‘迷雾泽’新出的‘清心草’……” “玄天宗巡查使好像又加派了人手,城门口查得更严了,说是追捕什么要犯……” “要犯?扯吧,我看就是找借口多捞点油水!昨天老王拉一车山货进城,愣是被多要了二十个铜板的‘查验费’!” 信息庞杂,真假难辨。但“玄天宗巡查使”、“追捕要犯”这几个字眼,让林墨的心微微一紧。他不动声色,脚步未停。 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关于这座城的势力分布,关于修士聚集地,关于获取资源和情报的渠道,尤其是……关于疗伤丹药的可靠来源。 他的目光落在街边一个看似普通的茶摊上。几张破旧桌椅,几个穿着粗布衣衫、面相普通的茶客,正就着劣茶和花生米低声交谈。这种地方,往往是底层散修或消息灵通的市井之徒聚集之处。 林墨走了过去,在最角落一张空桌坐下。“一壶最普通的茶。”他沙哑着嗓子对摊主道,丢出两枚铜板。 茶很快上来,粗陶碗,茶汤浑浊,味道苦涩。林墨端起碗,小口啜饮,耳朵却竖了起来。 邻桌几个茶客的谈话渐渐清晰。 一个疤脸汉子压低声音:“……消息绝对可靠,‘暗巷’那边传出来的。玄天宗这次动静不小,不光是城门口贴的那几张破画儿。听说他们在找的,不单是黑风寨的余孽,好像还跟什么‘龙气’有关!” “‘龙气’?”另一个干瘦老者嗤笑,“老疤,你喝多了吧?这凡界哪来的真龙?八成又是玄天宗那帮老爷们搞出来的由头,想清理地盘或者找什么宝贝。” “你懂个屁!”疤脸汉子有些激动,“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城主府当差,听府里管事的喝醉了漏过口风,说是黑风寨底下挖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引来了不该来的,玄天宗上头都震动了!现在不光是咱们望月城,附近几个大城都加强了盘查,好像在找身上带‘异种龙气’或者……眼睛、手臂有古怪的人!”他说着,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林墨这边。 林墨心头一跳,握着茶碗的手稳如磐石,连呼吸频率都未改变。 另一桌,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修士正对同伴抱怨:“……‘散修盟’那边门槛又提高了,想接个护送药材去‘落枫镇’的任务,都得验明正身,查三代底细!说是防着奸细混进来。我看就是那几个管事想多卡点油水!” “可不嘛,”他的同伴是个矮胖汉子,“现在风声紧,干啥都不方便。听说‘丹鼎楼’的‘续脉散’又涨价了,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上次去‘灰市’淘换,差点被巡逻队当贼抓了……” 丹鼎楼?续脉散?灰市? 林墨默默记下这些名字。 他坐了约莫一刻钟,喝完那碗劣茶,又听了些零碎消息,诸如哪个帮派为了地盘在械斗、哪里新开了赌坊、哪个世家子弟又惹了祸等等。大多是市井琐事,但也拼凑出望月城底层生态的一角:这里有官方的城主府和玄天宗巡查使维持明面秩序,有“散修盟”之类的松散组织提供任务和庇护(但门槛不低),有“丹鼎楼”这样明码标价的丹药铺(价格高昂),也有“灰市”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可能买到便宜货但也风险极高的地方。 至于“暗巷”,听起来像是一个更加隐秘、流通着各种见不得光消息和物品的地下场所。 他需要更具体的,关于疗伤和获取“合法”身份的信息。 林墨起身离开茶摊,继续沿着街道行走。这次,他目标明确地寻找着类似“丹鼎楼”的招牌。很快,他在一条相对清净些的侧街上,看到了一座三层高、门面气派、挂着“回春堂”鎏金匾额的大药铺。门口进出的人衣着光鲜不少,气息也相对纯正,显然不是底层散修能常来的地方。 他只在远处观望片刻,便转身离开。这里不是他目前能消费得起的地方。 又走过两条街,在一处人流稍少、店铺也略显陈旧的街角,他看到了“丹鼎楼”。铺面比“回春堂”小了不少,只有两层,木质招牌有些斑驳,但进出的人流不少,大多气息杂乱,面色匆匆。 林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尚可,货架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贴着标签。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正趴在柜台上打哈欠。店里还有三五个顾客在挑选或询问。 林墨走到柜台前,伙计懒洋洋地抬眼:“买什么?” “续脉散,怎么卖?”林墨压低声音。 伙计打量了他一眼,尤其是缠裹的左臂和遮掩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下品续脉散,三十块下品灵石一瓶,中品一百,上品五百。概不赊欠。” 林墨心中一沉。他身上总共只剩下几块下品灵石(大部分已付了房钱),连最便宜的都买不起。 “有没有……便宜些的?或者,效果差些的替代丹药?”他问道。 伙计撇撇嘴:“便宜的?街对面‘陈记药铺’有‘活血膏’,五个铜板一贴,治治皮外伤还行。想治经脉内伤?就这价。买不起就别耽搁功夫。”语气已是不耐。 旁边一个正在挑选丹药的、脸上带疤的魁梧汉子闻言,转过头,瓮声瓮气地道:“小兄弟,新来的吧?想治内伤又没灵石?去‘灰市’碰碰运气呗,或者……‘散修盟’有些采集、猎兽的活儿,虽然危险,但报酬里有时会有丹药。” 林墨看了那汉子一眼,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多谢”,便转身离开了丹鼎楼。 街对面果然有家“陈记药铺”,门面更小。林墨走进去,花了一块下品灵石,买了几贴最普通的“活血膏”和一瓶廉价的“辟谷丹”。这些东西对他严重的伤势作用微乎其微,但至少能处理一下皮外伤,并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 走出药铺,站在喧嚣的街头,林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陌生与疏离。 这座庞大的城市,有着它自己运转的规则和节奏。灵石、实力、身份,是这里通行的硬通货。他像一个赤贫的乞丐,突然闯入一个繁华却壁垒森严的国度,举目无亲,身无长物,还被通缉。 复仇的目标遥不可及,生存的压力却近在眼前。 他握紧了手中装着廉价药物的粗纸包,左眼的暗红在布带下微微闪烁。 不能停留在这里。他必须尽快获得力量,获得资源,获得在这座城市乃至这个残酷世道中立足的资本。 “散修盟”的任务?或许是一个起点,但门槛和风险同样存在。 “灰市”?可能有机会,但陷阱更多。 而那个疤脸汉子口中的“暗巷”,以及玄天宗寻找“龙气”和身体异状者的风声,则像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他抬头,望了望望月城那被高大建筑切割成狭小缝隙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 市井的喧嚣依旧在耳边回荡,但这喧嚣于他,却充满了冰冷的算计与生存的艰辛。 他转身,朝着黄记丹药铺所在的狭窄巷子走去。 第一步,是处理皮外伤,补充最基本的体力。 第二步,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散修盟”和“灰市”的信息。 而在这之前……他摸了摸怀中那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 或许,该回去问问那个看似昏聩、实则可能知道不少事情的黄姓老者。 在这片陌生而喧嚣的市井中,他必须像最谨慎的猎人,也像最耐心的蜘蛛,一点点地,编织属于自己的网。 哪怕这张网的起点,只是一间破旧的丹药铺后院陋室,和一个行将就木的古怪老头。 第70章. 底层修士的聚集处 粗纸包里的“活血膏”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草药腥气,混合着廉价蜂蜡的味道。“辟谷丹”则像是晒干的泥丸,毫无灵力波动。林墨回到丙字三号房,用热水清洗了身上几处较深的擦伤,将暗绿色的膏体涂抹上去,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随后是微弱的清凉。效果聊胜于无,但至少能防止伤口恶化感染。 他吞服了一粒辟谷丹,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锯末混合着微弱糖精的味道在口中化开,随后胃里传来沉甸甸的饱胀感,却没有任何补充精气或灵力的感觉。这只是最基础的、维持肉身不饿死的凡俗丹药,甚至称不上“灵丹”。 身体的虚弱和资源的匮乏,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捆缚着他。 他需要信息,更需要获取资源的渠道。那个看似昏聩的黄姓老者,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林墨没有立刻去找老者。他先在房中静坐了半个时辰,将《敛息术》运转了几个小周天,让自身状态尽可能平稳,将左眼的异样和左臂的异常彻底收敛于“平庸”之下。然后,他才推开房门,走向前堂店铺。 店铺里依旧光线昏暗,药材气味混杂。黄姓老者还是蹲在柜台后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铜锉,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一截干枯的、形似指骨的黑色药材,发出“沙沙”的轻响。对于林墨的出现,他只是抬了抬眼皮,混浊的目光扫过,又落回手中的活计。 “店家。”林墨走到柜台前,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几分刻意的虚弱,多了些平静,“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老者手中的动作未停,慢吞吞地道:“租房的规矩,不问,不说。” “不问您我的事。”林墨道,“就想问问,这望月城里,像我们这样没什么根脚、灵石又不多的修士,除了去‘散修盟’碰运气,还有没有别的路子,能弄点疗伤的丹药,或者……赚些安稳灵石?” 他刻意将“我们”和“安稳”两个字咬得稍重,暗示自己也是挣扎求存的底层散修,且不想惹麻烦。 老者停下了锉刀,将那段黑色“指骨”举到眼前,对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吹了口气,才缓缓道:“安稳?”他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破风箱,“这世道,哪儿有安稳。” 他将“指骨”放下,混浊的眼睛盯着林墨,似乎要透过那遮掩的布带看到些什么。“看你小子,伤得不轻,灵力虚浮,还沾着不干净的晦气……刚从哪个凶地爬出来吧?” 林墨心头微凛,面上不动声色:“采药时失足,困在了一处古废墟里,侥幸逃生。” “古废墟?”老者不置可否,又拿起铜锉,“不想去‘散修盟’被人盘查底细,又怕‘灰市’被人黑吃黑……那就只剩些零碎活儿了。” “什么零碎活儿?” “东城‘码头上’,有些货栈常年招短工,搬运些低阶灵材、妖兽尸体,管一顿糙饭,一天能给个三五十个铜板,或者一两块下品灵石,看力气和运气。”老者慢悠悠地道,“西市‘斗兽场’后面,有处理妖兽下水的作坊,气味难闻,工钱也低,但胜在没人查你来历。南边‘旧坊区’有些炼器、制符的散户,偶尔会外包些粗加工的话,比如打磨下品矿石、裁剪低阶符纸,按件计酬,不稳定。” 都是最底层、最耗费时间体力、报酬微薄且毫无前途的苦力活。对于急需疗伤丹药和获取信息的林墨来说,杯水车薪。 “就没有……来钱稍快,又不太惹眼的门路?”林墨试探着问。 老者再次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小子,心别太大。没本事,没靠山,还想来快钱?‘暗巷’里倒是有悬赏,猎杀特定妖兽、采集危险药草、甚至……替人解决些‘麻烦’。但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十个接活的,能活着拿到钱的,不到一半。” 暗巷……果然存在。 “除了这些,就没点……互通有无的地方?比如,修士之间私下交换些用不上的东西?”林墨换了个方向问。他想起疤脸汉子在茶摊的暗示。 老者沉默了片刻,将铜锉和“指骨”都收进柜台下的抽屉,拍了拍手上的灰。“后天晚上,子时前后,‘老槐树’底下。” “老槐树?” “出了这条巷子,往北走,穿过两条街,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庙前有棵几百年的老槐树,雷劈过一半,焦黑的那棵。”老者声音压得更低,“每月初三、十三、二十三,子时前后,会有那么些‘熟人’在树下晃荡。不说话,只看货。有什么想换的、想买的,亮出来,觉得合适,就找个僻静角落交易。不问来历,银货两讫,过后不识。” 这是……一个小型的、地下的、修士间的黑市集会? “安全吗?”林墨问。 “安全?”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己眼睛放亮点。那里龙蛇混杂,真货假货都有,也可能有钓鱼的。但比‘灰市’那边明目张胆的坑蒙拐骗,稍微好那么一丁点。至少,敢在那里露面交易的,大多是真有点东西、又不想被抽成的散修。”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最近风声紧,玄天宗的狗鼻子灵得很。去不去,自己掂量。” 林墨心中快速盘算。后天就是十三。这或许是个机会。他需要丹药,也需要了解这座城更深层的信息。但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拿什么去交易? 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老者混浊的眼睛眯了眯,忽然道:“看你小子还算懂点规矩,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短命鬼。后院晒的那些‘阴骨藤’,看见没?灰黑色、带细刺的。” 林墨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去处理一下。把刺刮干净,根须理顺,每十根捆成一扎。处理完,给你一块下品灵石。”老者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这是店里接的零活,不脏,不累,就是耗工夫。干不干?” 处理药材?这倒是个相对“安全”且能暂时换取一点灵石的方式。虽然报酬极低,但胜在就在这院子里,无需外出暴露。 “干。”林墨没有犹豫。 老者从柜台下扔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磨得光滑的骨片刮刀,和一个粗麻线团。“工具自己拿。处理好了放院子东墙角那个竹筐里。” 林墨捡起刮刀和线团,转身回到后院。 院子里晾晒的药材不少,他很快找到了那堆所谓的“阴骨藤”。这是一种生长在阴湿之地的低阶灵植,茎干扭曲如骨节,布满细密的灰黑色尖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常用于炼制一些低品阶的解毒或阴属性丹药。 他搬了个小木墩坐下,拿起一根阴骨藤,开始用骨片刮刀仔细地刮去上面的尖刺。动作必须轻柔且均匀,不能伤及藤皮,否则会影响药效。这活计确实不累,但极其枯燥繁琐,需要耐心。 林墨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刮刺、理顺根须的动作,一边思绪飞转。 黄姓老者看似冷漠,实则透露了不少信息。底层修士的生存状态,几个可能的谋生渠道,以及那个隐秘的“老槐树”黑市。这老者自己,恐怕也绝非简单的丹药铺老板。他为何愿意透露这些?是单纯的交易(用劳力换信息)?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这提供了一个暂时的立足点和一个可能的机会。 后天晚上的“老槐树”……他必须去。但去之前,他需要至少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摸了摸怀中,除了那几块下品灵石、廉价药膏和辟谷丹,就只剩下……嵌入左臂龙鳞的那块龙脊碎片,以及体内那丝沉寂的罪血本源。这两样东西,绝不可能拿出来。 那么……或许可以从这些处理的“阴骨藤”上想想办法?或者,看看能不能从老者这里,用劳力换取一点别的、稍微有价值的东西? 他收敛心神,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刮刀与藤皮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与院外隐约的市井喧嚣形成奇异的对比。 在这个不起眼的丹药铺后院,林墨开始了他在望月城底层修士圈中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融入”——以最卑微、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而在他埋头处理药材时,前堂店铺里,闭目养神的黄姓老者,那混浊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朝着后院的方向。 干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瞬。 那不像笑容,倒像是某种……看到了有趣猎物踏入预设范围的,饶有兴味的弧度。 第71章. 简陋茶摊的听闻 骨片刮刀在灰黑色的藤皮上刮过,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某种细密的计时。林墨坐在后院的小木墩上,将一根根“阴骨藤”的尖刺仔细剔除,理顺盘结的根须,再用粗麻线捆扎整齐。动作从最初的生涩,到逐渐熟练、稳定,仿佛这枯燥的劳作能暂时麻痹经脉的钝痛和内心的焦灼。 夕阳的余晖将院墙的影子拉长,投在他身上,带来些许暖意。整整一个下午,他处理完了大半筐阴骨藤,换取了一块下品灵石的承诺,以及手掌上几道被尖刺划出的、微不足道的血痕。 更重要的是,在这重复的劳动中,他的心神得以沉静,将黄姓老者透露的信息、茶摊听来的零碎风声、以及自身处境,一点点梳理、拼凑。 望月城的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了一些:明面上有城主府与玄天宗巡查使维持秩序;有“散修盟”这类半官方组织提供任务与有限庇护;有“丹鼎楼”、“回春堂”等明码标价的丹药铺;更有无数像他一样挣扎求存、混杂于凡俗与低阶修士之间的底层存在。 而水面之下,“灰市”、“暗巷”流通着禁忌与危险,“老槐树”下的黑市集会则是相对隐秘的私下交易点。至于疤脸汉子提到的“龙气”风声和玄天宗的隐秘搜寻,则是悬在所有异类头顶的利剑。 他需要尽快恢复一定行动力,需要获取疗伤丹药,需要灵石,更需要一个不那么惹眼的、能够暂时栖身并获取信息的身份或渠道。“老槐树”集会,是后晚的目标。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更多关于集会本身、以及近期望月城暗流的具体信息。 枯坐院内得不到这些。他需要再次走入那片喧嚣的市井,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 将最后一扎阴骨藤放入墙角的竹筐,林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屑。体内依旧空乏,但简单的劳作并未加重伤势,反而让僵硬的身体略微活络。他重新缠紧左臂布条,系好遮掩面容的布带,推开院门。 暮色初临,主街上华灯渐次亮起,白日里忙于生计的人流并未减少,反而多了些结束劳作后出来闲逛、或寻觅生计的夜游者。叫卖声变成了夜市摊贩更卖力的吆喝,食物的香气更加浓郁诱人,也混杂着汗味、牲口味和淡淡的污水气息。 林墨没有走远,依旧来到了昨日那处街角的简陋茶摊。这里似乎成了某种固定的信息集散点,几张破桌子旁又坐了不少人,多是些气息驳杂、面目风霜的底层修士或市井老油子。 他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在角落的老位置坐下,垂着眼,仿佛在专心对付那碗浑浊的茶汤,耳朵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四周飘来的每一句对话。 “……听说了吗?‘老槐树’那边,这次可能有好东西。”邻桌一个戴着破毡帽、鼻头发红的中年汉子压低声音对同伴道,“我二舅家的表侄在‘四海货栈’当差,说前几日有批货从北边‘寒鸦渡’过来,路上不太平,折了好几个护卫,但押送的东西好像有点意思,有部分流到了‘老槐树’几个老主顾手里。” “寒鸦渡?那地方靠近‘界河’支流了吧?能有什么好东西流到咱们这儿来?”他的同伴是个缺了颗门牙的干瘦老头,嘬着牙花子道。 “嘿,这你就不懂了。”红鼻头汉子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说是……跟‘界域裂痕’那边漏过来的边角料有关!可能是些沾染了异界气息的矿石,或者……某种残破的符器碎片!” 界域裂痕!林墨心头猛地一跳!村老遗言、黑风寨屠村背后的隐秘、玄天宗可能的图谋……都与这个词紧密相连!他握着粗陶碗的手微微收紧,不动声色地继续倾听。 “扯吧你就!”干瘦老头显然不信,“‘界域裂痕’那是上界大能和大宗门才操心的事,漏出来的东西能流到‘老槐树’?早被玄天宗那些老爷们搜刮干净了!” “信不信由你。”红鼻头汉子有些悻悻,“反正风声是这么传的。而且,我听说,这次‘老槐树’可能不太平。” “怎么?” “玄天宗的巡查队,最近好像对那片旧坊区加强了巡视,尤其是初三、十三、二十三这几个日子前后。”红鼻头汉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保不齐是想钓鱼,或者清理一批不听话的泥鳅。后天晚上,去的人可得把招子放亮点。” 另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刚做完苦力、满身汗味的汉子正在抱怨。 “……‘码头帮’那群王八蛋,抽水又涨了!卸一船‘黑纹铁矿石’,原来抽一成,现在要抽一成半!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啥办法?人家背后有‘青狼会’撑腰,城主府都睁只眼闭只眼。咱们这些卖力气的,只能忍着。” “青狼会?哼,迟早被‘血刀门’收拾了!西市那边,最近血刀门的人嚣张得很,跟青狼会为了‘斗兽场’的抽成,明里暗里干了好几架了……” 这是望月城底层的地头蛇势力。码头帮、青狼会、血刀门……这些名字被林墨默默记下。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机会,也有风险。 “要我说,最近最古怪的,不是这些帮派。”一个一直闷头喝茶、脸上有疤的独眼汉子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是城里来的生面孔,好像多了不少。昨天我在‘悦来客栈’后巷蹲活儿,看到好几拨人,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修士,气息也藏得深,但感觉……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有人问。 独眼汉子独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在暗处转悠。而且,他们好像对‘龙血草’的消息特别感兴趣。” 龙血草!林墨心中再震!这正是导致遗弃之原村落被屠的根源! “龙血草?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咱们这儿能有?”红鼻头汉子插嘴。 “谁知道呢。”独眼汉子摇摇头,“但风声确实有。说是南边‘迷雾泽’深处,前阵子有异象,可能跟龙血草有关。这些生面孔,八成是冲着这个来的。玄天宗的人,好像也在暗中查。” 茶摊的气氛似乎因“龙血草”和“生面孔”而变得有些微妙。众人交谈的声音更低了,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疏离。 林墨慢慢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苦涩的茶汁,将两枚铜板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走出茶摊,融入渐浓的夜色和斑斓的灯火中,他的心头却如同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信息碎片更多了,但拼图却显得更加混乱和危险。 “老槐树”集会有可能出现的“界域裂痕边角料”,这或许是他接触那个层面秘密的契机,但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尤其玄天宗可能加强了监视。 底层帮派的争斗,预示着城内的不平静,也可能提供浑水摸鱼的机会,但更可能被卷入无谓的麻烦。 而“龙血草”风声再起,以及因此出现的、身份不明的“生面孔”,则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诡谲。玄天宗在找龙气、找异状者,也在找龙血草?这些“生面孔”是敌是友?是其他觊觎龙血草的势力,还是……与苏影、与噬灵蛊源头有关的势力? 每一个信息点,都像黑暗中的一盏孤灯,照亮一小片区域,却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未知。 他需要更具体、更可靠的情报来源。黄姓老者或许知道更多,但未必会轻易透露。后天晚上的“老槐树”集会,风险与机遇并存,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仅是隐藏自身,还要有足以交易或自保的“东西”。 或许……可以从那些地头蛇势力的争斗缝隙中,想想办法?或者,从“码头帮”抽水上涨引起的怨气里,嗅到一点机会? 林墨漫无目的地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左眼的暗红在布带下微微闪烁,如同在黑暗中谨慎觅食的野兽之瞳。 前方,一家挂着“陈氏典当”招牌的小铺子,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一个穿着绸衫、却满脸愁苦的中年男子,正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方形物件,在门口踌躇不前,几次抬手想敲门,又放下。 林墨的目光在那红布包裹上停留了一瞬。暗红视野中,那包裹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庚金锐气,以及一点点……空间储物法器特有的、内敛的波动? 不是凡物。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下来。 第72章. 玄天宗的威名 “陈氏典当”昏黄的灯光,将那中年男子愁苦而犹豫的身影拉长,投在青石路面上。他怀中红布包裹的方形物件,在林墨左眼的暗红视野中,如同黑夜中的一盏风灯,那精纯的庚金锐气与内敛的空间波动,与周围凡俗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是凡物,甚至可能不是一般的低阶法器。 林墨的脚步停在典当铺对面街角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墙角的黑暗。他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立刻离开。黄姓老者的告诫、茶摊听到的关于“生面孔”和“龙血草”的风声,让他本能地对任何异常保持警惕。 这个中年男子是谁?他怀里的东西是什么?为何要在夜晚来到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典当铺?是急于脱手赃物?还是走投无路,被迫典当家传宝物? 无论哪种,都可能牵扯麻烦。 就在林墨观察的片刻,那中年男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叩响了典当铺的木板门。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打烊了!” “陈……陈掌柜,是我,城西的李裁缝。”中年男子声音发颤,带着哀求,“有件祖传的老物件,想请您……掌掌眼,救救急。”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干瘦、布满皱纹的脸,一双精明的眼睛在门缝后扫视了一下门外,尤其在李裁缝怀中的包裹上停留了一瞬,又警惕地看了看空荡的街道。 “进来吧。”门开大了一些。 李裁缝连忙侧身挤了进去,门随即关上。 林墨没有动。他的暗红视野穿透不了那厚厚的木板门和可能存在的简单隔断禁制,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但他能“感觉”到,就在李裁缝进入后不久,典当铺周围那原本平静的、混杂着凡俗与低微修士气息的环境,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几道原本在远处游荡、气息隐晦的身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若有若无地朝着“陈氏典当”所在的这片街区靠拢。他们的移动轨迹看似随意,却隐隐形成了某种松散的包围态势。 是典当铺本身的人?还是……早已盯上李裁缝或他怀中物件的人? 林墨的心微微下沉。他想起茶摊独眼汉子提到的“生面孔”。这些暗中靠近的身影,气息收敛得极好,行动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绝非普通的市井混混或底层帮派成员。 更让他警惕的是,其中一道从东面巷口缓步走来的身影,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极其淡薄、却让林墨体内沉寂的罪血本源都产生了一丝微弱排斥感的……纯阳灵力余韵! 虽然对方极力掩饰,甚至可能用了某种高明的敛息符或功法,但那源自功法根本的、与玄天宗同源的特质,在林墨这双被罪血浸染、对“秩序”与“净化”力量异常敏感的血瞳感知下,依旧如同白纸上的墨点,难以完全掩盖。 玄天宗的人!他们果然无处不在,如同隐形的蛛网,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连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典当铺,可能发生的交易,都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是因为李裁缝怀中之物特殊?还是他们本就在监控所有可能流通“异常”物品的渠道? 无论是哪种,此地已不宜久留! 林墨当机立断,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薄烟,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刚刚退入身后一条更窄的、堆满杂物和馊水桶的昏暗小巷时—— “轰!” 一声并不算响亮、却异常沉闷的爆裂声,猛地从“陈氏典当”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木板碎裂、瓷器落地、以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 林墨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暗红视野猛地转向典当铺方向。 只见那家小小的铺面,临街的窗户和半扇木门已经炸开,木屑纷飞!一道身影踉跄着从破口处跌出,正是那个李裁缝!他怀中的红布包裹已经不见,胸前一片焦黑,口鼻溢血,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 几乎在李裁缝跌出的同时,四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不同方向骤然加速,朝着典当铺扑去!速度快得惊人,赫然都是炼气中后期的修为!其中东面巷口那道带着纯阳余韵的身影最快,手中似乎捏着一张淡金色的符箓,散发出凌厉的破邪气息! “玄天宗巡查司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速退避!”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冬日寒冰,骤然响彻这片街区! 声音中蕴含着精纯的灵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震慑力,远远传开!原本附近一些被爆炸声惊动、探头张望的住户和行人,闻听“玄天宗”三字,如同见了猫的耗子,瞬间脸色大变,忙不迭地缩回头,关门闭户,街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荡下来! 这就是玄天宗的赫赫威名!在这望月城,乃至整个凡界东部,他们的名号就是律法,就是天威!寻常修士与凡人,根本生不起丝毫对抗之心,唯有敬畏与躲避! 那四道身影已然冲入破损的典当铺内,里面立刻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灵力碰撞的爆鸣、以及陈掌柜惊怒交加的吼叫:“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敢强抢……” 话音未落,便被更猛烈的撞击声和一声闷哼打断。 李裁缝瘫坐在街心,看着破败的铺面,眼中最后一丝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已然气绝。也不知是伤重不治,还是心胆俱裂。 林墨藏身的小巷距离事发地不过二十余丈,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四道身影在铺内快速移动、出手狠辣的身影,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大宗门精英弟子的、训练有素的冷酷与高效。 不是为了抓捕李裁缝(他已经死了),目标显然是铺内的陈掌柜,或者说……是李裁缝拿去典当的那件东西! 一件能引来玄天宗巡查司精锐亲自出手、不惜当街破门强夺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林墨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夹杂着仇恨与警惕的寒意。玄天宗的作风,他早已领教。在遗弃之原,他们是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清理者”;在黑风寨,他们是冠冕堂皇、行掠夺之实的“清剿者”;而在这里,在这望月城的市井之中,他们则是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统治者”! 他们的威名,建立在无数像李裁缝、像陈掌柜、像遗弃之原村民、像黑风寨杂役这样卑微生命的尸骨与血泪之上! 小巷外,战斗似乎很快结束。铺内的灵力波动迅速平息。四道身影先后掠出,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暗沉色的、非布非皮的袋子,袋口隐隐有禁制光芒闪烁,里面显然装着那件引发祸事的物件。 为首那名气息带着纯阳余韵的修士(似乎是队长),目光冷冽地扫过空荡死寂的街道,又瞥了一眼李裁缝的尸体,对身边一人淡淡道:“清理一下。确认没有目击者。老规矩。” “是!”另一名修士应声,走到李裁缝尸体旁,取出一张符纸,随手一抖,符纸燃起苍白色的火焰,落在尸体上,火焰无声蔓延,迅速将尸体吞噬、化为灰烬,连血迹都蒸发干净,只留下一小撮焦黑的痕迹。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同时,另外两名修士快速检查了典当铺内外,确认再无活口(陈掌柜想必也已遭毒手),又打出几道法诀,似乎在消除战斗痕迹和灵力残留。 整个过程,高效、冷酷、无声。仿佛只是按程序处理掉一些无关紧要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四名玄天宗修士如同来时一样,身形几个闪动,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破损的典当铺、一小撮灰烬、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纯阳灵力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街道依旧死寂,无人敢出来查看。玄天宗的威名,让这里变成了暂时的鬼域。 林墨依旧藏身在小巷的阴影中,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近乎停止。左眼的暗红视野牢牢锁定着那四名修士消失的方向,将他们离去的轨迹、以及身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纯阳灵力“印记”,深深烙印在感知中。 直到那丝印记彻底消失在天际,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外面街道上才重新传来小心翼翼的开门声和压低嗓音的议论。 “造孽啊……陈掌柜多好的人……” “嘘!不想活了?没听见是玄天宗的大人们办事吗?” “李裁缝也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啊……” “散了散了,都回家去!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林墨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冰冷的墙壁。 这就是望月城。这就是玄天宗掌控下的秩序。光鲜繁华的表象之下,是毫不留情的铁血与掌控。任何“异常”,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空乏的经脉和沉寂的力量。 太弱了。现在的他,在这些玄天宗精锐面前,如同蝼蚁。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更快地获取力量,更快地在这张严密的网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缝隙。 后天晚上的“老槐树”集会……风险无疑更大了。玄天宗显然加强了对这类地下交易的监控和清理。 但,或许也因为这次的冲突,集会可能变得更加隐秘,参与者也会更加谨慎,反而可能……出现一些真正有价值、却又不敢在明面流通的东西? 危险与机遇,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林墨最后看了一眼那已无声息的典当铺废墟,转身,如同真正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望月城更深、更暗的街巷脉络之中。 玄天宗的赫赫威名,如同悬顶之剑。但他心中的那簇复仇之火,以及求存的本能,却在这威压之下,燃烧得更加冰冷而炽烈。 他需要为后晚的集会,做更多准备。至少,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只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 第73章. 伪装成的金丹修为 黄记丹药铺的后院,在子时将至的深夜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远处隐约的梆子声。林墨盘膝坐在丙字三号房冰冷的草席上,身前摊开几样简陋到寒酸的东西:一截昨日处理“阴骨藤”时偷偷留下的、最粗壮且蕴含阴气最浓的根茎;一小撮从墙角刮下来的、混合了陈年药灰和香炉余烬的粉末;以及最重要的——他以帮老者打扫库房为代价,软磨硬泡换来的一钱劣质“幻形散”残渣。 “幻形散”本是低阶修士用来暂时改变容貌体态的粗浅药粉,效果差且容易被识破。但林墨要的,不是真正的幻形。他需要的是这东西能引动灵力、产生轻微幻象波动的特性,作为他接下来尝试的“引子”和“掩护”。 明日,不,已是今日的“老槐树”集会,危机四伏。玄天宗的人如同隐于暗处的毒蛇,普通参与者也可能包藏祸心。他这炼气都勉强(表象)、内伤沉重、身无长物的状态进去,别说交易,恐怕立刻就会成为被试探、被掠夺的目标。 他需要一个伪装。一个能震慑宵小、让人不敢轻易窥探的伪装。 修为,是最直接的威慑。若能伪装成金丹修士……哪怕只是虚有其表,哪怕只能维持短短一两个时辰,也足以让绝大多数底层散修和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为他观察、交易、乃至安全离开争取到宝贵的空间和主动权。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筑基与金丹的差距,是天堑。不仅仅是灵力总量和质量的差距,更是生命层次、对天地灵气感应、乃至神魂本质的不同。寻常的敛息、幻形法门,在高阶修士眼中如同儿戏。 然而,林墨不是“寻常”。他体内有异变的、吞噬过金丹(寨主)本源并与龙气、罪血纠缠的噬灵蛊;他左眼有能窥见法则碎片、蕴含龙威与预兆之能的血瞳;他修炼的《敛息术》来自苏影,其核心真意“敛神归虚”、“合于无常”玄奥非常;更重要的是,他亲身近距离感受过金丹修士(寨主)的力量爆发,也“体验”过罪血脊那种超越金丹层次的威压。 他不需要真的拥有金丹期的力量,他只需要模拟出那种感觉——那种高阶修士生命层次升华后,自然散发出的、与天地灵气隐隐共鸣的“场”,以及长期身居高位或拥有强大力量后养成的、深入骨髓的威仪与淡漠。 他开始尝试。 首先,是调动体内那丝沉寂的罪血本源。这东西层次极高,蕴含着“沉寂”、“罪罚”乃至一丝“僭越”的意蕴。林墨小心翼翼地,如同拨动一根脆弱至极的琴弦,引导着这丝本源之力,不再内敛沉寂,而是让其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却异常“沉重”的方式,缓缓从丹田深处“浮起”,如同深水中的巨石露出水面一角。 这股力量太微弱,不足以形成真正的威压。但它散发出的那种“古老”、“沉寂”、“不容亵渎”的本质气息,却开始悄然改变林墨周身三尺内的“氛围”。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了一些,光线在他周围微微扭曲,一种无形的、令人下意识感到压抑与敬畏的“场”,开始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 接着,他引导着噬灵蛊那深度沉寂、却依旧与肉身深度结合的本源,以及左眼血瞳深处与龙脊碎片纠缠的那一丝龙威残留。这两股力量同样微弱且混乱,但它们的“质”却非同寻常——掠夺、进化、龙族威严。林墨不再压制它们,反而让它们在这罪血本源营造的“沉寂之场”中,如同沉在水底的凶兽,偶尔“翻动”一下,泄露出一丝暴戾、古老、高高在上的气息“涟漪”。 这并非真实的龙威或金丹威压,更像是一种经过多重稀释、扭曲、再由“沉寂”场域调和后形成的、似是而非的“上位者气息”混合体。它驳杂,不纯,但正因为驳杂,反而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不敢轻易下定论的诡异与神秘感。 然后,是关键——《敛息术》的逆向运用。 他不再“敛”,而是开始“放”。但不是胡乱释放灵力,而是以《敛息术》中对自身气息精微掌控的领悟,配合那截阴骨藤根茎(提供阴属性能量载体)和幻形散残渣(提供灵力幻象波动),开始尝试在体表“编织”一层极其稀薄、却与体内那混合“上位者气息”隐隐共鸣的“灵力光晕”。 这光晕黯淡,几乎肉眼难辨,却在暗红视野中,隐约呈现出一种暗沉内敛、偶尔闪过丝丝暗金与暗红纹路的奇异景象。它模拟的不是金丹修士那煌煌如日、灵力澎湃的外在表现——他做不到,也容易露馅。他模拟的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仿佛将所有力量都收敛于体内、只在不经意间泄露一丝本质的“返璞归真”之感。这在某些苦修或有特殊传承的金丹散修身上,并非没有可能。 同时,他开始调整自己的神态与气度。 他闭上眼,回忆着寨主癫狂时的霸道,白衣女子虚影的漠然,玄天宗中年道士的居高临下……将这些印象碎片糅合,再赋予一种属于“林墨”的、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冰冷与沉寂。 他缓缓睁开眼。右眼的眼神变得深邃、平静,仿佛看透世情,又仿佛万物不萦于心。左眼在布带遮掩下,暗红的光芒被强行压制到最低,只留下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仿佛隐藏着无尽风暴的幽深之感。 他的坐姿不再紧绷防备,而是微微后靠,带着一种松弛的、却又仿佛随时能爆发出雷霆之力的从容。呼吸悠长而微弱,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却又隐隐是这片小天地的中心。 他将那撮混合药灰粉末,用一点点清水调成糊状,涂抹在裸露的皮肤(手腕、脖颈)和缠裹左臂的布条边缘。这些粉末带着陈年药材和香火的气息,能进一步干扰和混淆近距离的灵力探查,并模拟出一种长期与丹炉、古物打交道而沾染的“岁月”与“异样”气味。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梆子声已敲过三更。 林墨维持着这个状态,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伪装修为对他精神、对体内微弱力量的控制、乃至对《敛息术》的理解,都是极大的负担。他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且不能与人动手,甚至不能过多交谈,否则极易露馅。 但效果……似乎有了。 他起身,走到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前(昨日从库房杂物堆里翻出来的)。镜中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灰布衣衫,缠裹左臂,遮掩半脸。但整个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了。不再是那个落魄、警惕、气息虚浮的伤者,而像是一个隐居市井、低调却深不可测的……隐修。 尤其是那双露出的右眼,平静下暗藏锋芒,偶尔流转的一丝漠然,让人心生寒意。周身那若有若无的、粘稠而沉重的“场”,更是让镜面都似乎微微扭曲。 他尝试着轻轻吐出一口气。气息悠长,带着一丝淡淡的、混合了药味、沉寂与龙威残留的奇异味道。体内那几种微弱力量在他刻意引导下,同步微微波动了一下。 镜中的身影,仿佛也随之“凝实”了一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成功了?至少,表面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林墨知道,这伪装瞒不过真正的金丹修士,甚至瞒不过感知敏锐、经验丰富的筑基后期修士。但用来唬住“老槐树”集会上那些大多是炼气期、少数筑基初期的底层散修,以及可能出现的、并非以战斗见长的玄天宗外围监察者,或许……足够了。 他需要的不是完美,而是距离感和威慑力。让那些贪婪、试探的目光,在触及他之前,先掂量掂量可能付出的代价。 他缓缓收敛了那刻意营造的“场”和神态,恢复成平日那副低调模样。过度维持消耗太大,必须留到关键时刻。 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距离黎明,距离“老槐树”集会,还有几个时辰。 林墨回到草席上,吞下一粒辟谷丹,开始闭目调息,修复刚才尝试带来的细微损耗,并反复在脑海中模拟着集会可能遇到的情景,以及如何维持、运用这层脆弱的“金丹”伪装。 一丝微弱的晨曦,终于艰难地挤进窗纸的破洞,落在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右眼神光内敛,左眼在布带下平静无波。 是时候了。 望月城的第一场戏,即将在这破旧的丹药铺后院,拉开序幕。而他的角色,是一个深藏不露、来历神秘、修为疑似金丹的……古姓散修。 第74章. 修士圈的入门门槛 子时的梆子声在寂静的旧坊区边缘响起,带着一种空洞的回音。林墨离开黄记丹药铺后院时,已将“金丹”伪装调整到最佳状态。那层稀薄却沉重的“场”萦绕周身,眼神深邃淡漠,步伐带着一种与夜风同步的、不急不缓的从容。缠绕左臂的布条边缘,沾染的混合药灰在暗处散发着微弱的、陈腐而奇异的气息。 他如同一个真正习惯夜行的隐修,悄无声息地穿过一条条愈发昏暗、破败的街巷。按照黄姓老者所言,往北穿过两条街,果然看到了一座几乎坍塌大半的土地庙残垣。庙前空地上,一株需数人合抱的老槐树虬枝盘结,半边焦黑如炭,显然是遭过雷击,却仍有稀疏的枝叶从焦痕中顽强探出,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这里便是“老槐树”了。 时辰未至,树下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残破的枝叶,投下斑驳诡谲的光影。四周的建筑大多废弃,门窗洞开,如同无数只黑暗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这片空地。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朽木和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林墨没有直接靠近老槐树,而是在距离空地约三十丈外的一处半塌墙垛阴影中停下,隐去身形,暗红视野全开,如同最耐心的猎人,静静观察。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陆陆续续,开始有身影从不同的方向出现,如同夜幕中浮出的幽灵。 他们大多和林墨一样,穿着不起眼的灰黑衣衫,面容或遮掩,或低垂。行动间带着警惕与迅捷,彼此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鲜有交流。林墨的暗红视野中,这些身影的灵力波动大多在炼气中期到筑基初期之间,驳杂不一,有的带着明显的煞气或阴寒,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注意到,每个靠近老槐树的人,都会在距离树干约十丈处略微停顿。那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大多数人只是略作停顿,便继续走向树下,各自寻个角落站定或蹲下,沉默等待。但也有少数几人,在界限处停顿时间稍长,身上灵力微微波动,似乎在应对某种探查或验证。 是某种简易的警戒或识别阵法?还是……主持集会者的暗中观察? 林墨心中了然。这“老槐树”集会果然有其门槛,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参与。他不知晓具体的识别方式,但他对自己的伪装有信心——至少,那层“金丹”场域和特殊的混合气息,足以让他通过这种程度的筛查。 子时正刻。 当月影恰好移到老槐树焦黑一侧的某根斜枝时,树下原本沉默的十余名修士,几乎同时微微抬首,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空地边缘、一座相对完整的废弃门楼阴影处。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宽大破旧黑袍、脸上覆着一张没有任何纹路的惨白面具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他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浑浊灰色晶体的弯曲木杖,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黑暗和废墟融为一体,气息晦涩难明,以林墨的血瞳望去,也只能看到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灰雾,无法确定具体修为。 “时辰到。”黑袍人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片砂纸摩擦,不带任何感情,“老规矩。亮货,询价,成交,离场。禁止争斗,禁止探查,禁止追问来历。违者……永除。” 最后一个字落下,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寒风,瞬间扫过整个空地!所有修士,包括林墨在内,都感到神魂一凛,皮肤泛起细密的寒意。 这黑袍主持者,实力深不可测!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甚至可能更高!而且,这股杀意中带着浓郁的血腥和死气,绝非善类。有此人坐镇,难怪这集会能在玄天宗眼皮底下存在。 杀意一闪而逝。黑袍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中,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 空地中短暂的死寂后,交易开始了。 没有喧嚣,没有叫卖。只见一名身材矮壮、脸上有疤的汉子,率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放在身前的地面上,然后退开两步,沉默站立。木盒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像是某种妖兽的血液或腺体提炼物。 很快,一个蒙着面的瘦高修士走了过去,蹲下身,没有触碰木盒,只是隔着尺许距离,鼻翼微动,似乎在嗅闻,又似乎以某种秘法探查。片刻后,他伸出三根手指。 疤脸汉子摇了摇头,伸出五指。 瘦高修士犹豫了一下,伸出四指。 疤脸汉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瘦高修士迅速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扔给疤脸汉子。疤脸汉子接过,掂了掂,也不查看,直接将黑色木盒推给对方,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空地,消失在夜色中。整个交易过程,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简洁,高效,充满戒备。 陆续又有几人上前,或展示货物,或询问意向。交易的物品五花八门:有装在玉瓶里、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不知名液体;有铭刻着残破符文的锈蚀金属片;有装在特制皮囊中、依旧微微搏动的妖兽心脏;甚至有一小撮闪烁着奇异磷光的泥土…… 林墨仔细观察着。他发现,这里交易的物品,大多来路不正,或者功效偏门,不适合在正规店铺流通。价格也远低于“丹鼎楼”之类的明面商铺,但风险自担。 他还注意到,有几道气息格外隐晦的身影,始终站在人群外围,并未参与交易,只是冷眼旁观。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偶尔扫过新亮出的货物,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修士。其中一道目光,在林墨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瞬,带着一丝探究。 林墨心中微凛,但神色不变,周身那层“金丹”场域微微流转,将那探视的目光“滑”开,同时左眼在布带下,将那道目光的主人——一个站在老槐树另一侧阴影里、戴着半张铁面具的精瘦男子——牢牢“标记”下来。 此人是集会维护者?还是别有目的?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斗笠、声音如同铁片刮擦的修士,从怀里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用某种暗红色皮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他将其放在地上,没有打开,只是低声道:“‘界河’砂,三粒。换中品疗伤丹药,或等价庚金矿石。” 界河砂?林墨心头一动!茶摊听到的传言,竟是真的!真的有从“界域裂痕”附近流出的东西! 此言一出,空地中的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一瞬。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暗红皮包上,就连外围那几个冷眼旁观的身影,似乎都挺直了背脊。 界河砂,传说中蕴含一丝稀薄界域之力的特殊矿物,用途广泛且偏门,对某些特殊功法、炼器、甚至破解禁制都有奇效。这种东西,在正规渠道几乎不可能见到。 戴着半张铁面具的精瘦男子,第一个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没有直接探查皮包,而是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破损的青铜古镜,镜面对准皮包,口中念念有词。镜面泛起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 片刻后,他收起古镜,点了点头,示意东西没问题。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拳头大小、泛着淡金色泽、表面有天然云纹的矿石,放在地上。“‘流云铁精’,五两。换你两粒界河砂。” 斗笠修士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衡量价值,最终摇了摇头:“只换丹药或纯度更高的庚金。” 铁面男子也不纠缠,收起矿石,退回了阴影中。 又有两人上前查看、报价,但拿出的东西似乎都没能让斗笠修士满意。 林墨心中快速盘算。界河砂对他暂时无用,但这是个观察和确认传言的好机会。而且,这种级别的物品出现,意味着这个集会的层次,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高一点。 就在斗笠修士似乎有些失望,准备收起皮包时,空地边缘,一个一直靠在半截断墙下、仿佛睡着了的、须发皆白、身形干瘦如柴的老者,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毫无生气。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斗笠修士面前,伸出枯槁如鸡爪的手,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布袋。他打开袋口,从里面倒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暗红、表面布满细微龟裂、却散发着浓郁生命精气和淡淡血腥味的……丹丸。 “劣质‘血髓丹’,主材是三百年份‘血纹参’辅以七种妖兽心头精血,可续接断裂经脉,弥补气血亏空,对阴煞、死气侵蚀有微弱抵抗效果。”老者的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换你三粒砂,全要。” 血髓丹!虽然只是劣质,但正是林墨目前最急需的疗伤丹药之一!效果听起来比他买得起的“续脉散”要好得多! 斗笠修士显然也心动了。他仔细感应着那颗丹药的气息,又看了看老者灰白色的眼睛,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成交。” 交易迅速完成。老者收起了界河砂,斗笠修士拿走了血髓丹,各自迅速离去。 林墨的目光,却在那白须老者离去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那老者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灰白色的眼睛,浓郁的血腥丹气……不像正道路数。 但无论如何,界河砂的出现,验证了部分传言,也让他对这个集会的价值有了新的评估。 又经过几轮平淡的交易后,林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缓缓从藏身的墙垛阴影中走出,步入了月光笼罩下的空地边缘。 在他迈入那无形界限的刹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数道更加隐蔽、更加精微的探查波动,从不同方向扫过他的身体。有来自黑袍主持者的冰冷审视,有来自铁面男子的锐利探查,也有来自其他几个隐藏气息者的好奇窥视。 他神色不变,周身那层混合了罪血沉寂、龙威残留和噬灵蛊本源的“金丹”场域,自然而然地流转起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探查波动或“吞噬”、或“扭曲”、或“滑开”。同时,他刻意让体内那几种微弱力量,按照《敛息术》逆向运转的轨迹,微微共鸣震荡了一下。 顿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晦涩、仿佛蕴含着古老秘密与危险力量的隐晦波动,以他为中心,极其短暂地扩散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收敛。 空地中,几乎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这个新出现的、气息诡异的“同行”。 就连一直如同雕像般的黑袍主持者,那惨白面具似乎都微微转向了林墨的方向。 林墨对周围的注视恍若未觉。他走到空地中央,寻了一处月光稍暗的位置站定,没有立刻拿出任何东西,只是微微抬起右手(未缠布条的),五指虚握,仿佛在感应月光,又仿佛在酝酿什么。 这个姿态,配合他那身神秘的“金丹”场域,立刻营造出一种高深莫测、不愿被人轻易窥探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跨过了这“修士圈”的第一道门槛——引人注目,却又令人忌惮。 接下来,是该他“亮货”,或者……“询价”的时候了。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空地中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那个刚刚收起“流云铁精”的铁面男子身上。 此人有探查器物,且对“界河砂”感兴趣,或许……是个合适的“切入点”。 第75章. 打探消息 林墨那虚握的右手,并未真的凝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或灵力。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态,任由周身那层晦涩深沉的“金丹”场域缓缓流转,仿佛在无声地宣示:我有资格站在这里,并且,我带来的东西,或者我想知道的东西,值得你们关注。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平静地落在铁面男子身上。对方那半张铁面具下的眼睛,锐利如鹰,此刻也毫不避让地回视着,眼神中混杂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被“上位者”目光注视时本能的警惕与评估。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息。 最终,铁面男子率先有了动作。他并未上前,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声音透过铁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这位道友,面生得很。初次来‘老槐树’?” 这是试探,也是规矩。陌生的高阶修士,总需要一点“介绍”或“表示”。 林墨缓缓放下虚握的右手,负于身后,声音平淡,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历经沧桑的沙哑与淡漠:“云游至此,听闻此地有些趣物,便来看看。”他避开了直接回答,却点明了自己“外来”和“目的明确”的身份,符合一个偶然路过、对本地黑市感兴趣的隐修形象。 “趣物?”铁面男子轻笑一声,笑声却没什么温度,“那要看道友指的是哪方面的‘趣’了。丹药、材料、消息、还是……别的什么?” 他将“消息”两个字咬得稍重,显然刚才林墨观察界河砂交易和血髓丹交易的目光,没有逃过他的注意。一个疑似金丹、气息古怪的陌生修士,对疗伤丹药和界域相关之物表现出兴趣,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探究的“消息”。 林墨心中了然。对方果然敏锐,且似乎在集会中扮演着某种“情报交换者”或“掮客”的角色。这正合他意。 他没有立刻回应关于“消息”的暗示,而是将话题引向对方刚刚展示的能力:“道友方才那面古镜,颇有玄妙,竟能辨明‘界河砂’真伪。不知……对辨识某些特殊的气息残留,或者追踪某些隐晦的‘标记’,是否也有奇效?” 他问得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既肯定了对方的能力(拉近距离),又将话题导向了“追踪”和“标记”这类敏感领域,为后续可能的打探铺路。 铁面男子铁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林墨:“看来道友所求,并非寻常之物。古镜确有几分妙用,但也要看目标为何,以及……代价几何。” “代价好说。”林墨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谈论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有些东西,光靠器物探查,恐怕难窥全豹。还需要……对本地风闻、近期动向,有足够了解的眼睛和耳朵。” 他这是在暗示,自己需要的不只是探查服务,还有情报。 铁面男子沉默了片刻。月光下,他的身影在破败的槐树影中显得格外冷硬。周围其他修士的交易仍在继续,但不少人的余光都关注着这边两位“高阶”修士的互动。黑袍主持者依旧静立阴影中,惨白面具仿佛永恒地朝向这个方向。 “风闻动向,每日皆有。”铁面男子缓缓道,“不知道友想听哪一方面的?帮派纷争?物价涨跌?还是……某些更‘上层’的风声?”他将“上层”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林墨知道,对方在等他亮出真正的“筹码”或“意图”。空口白话,在这里换不来有价值的情报。 他略一沉吟,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实则控制得恰到好处,能让近处几个有心者隐约捕捉到关键词)道:“近日,城中可有关乎‘龙气’、‘异种血脉’,或‘界域裂痕异动’方面的……不同寻常的传闻?尤其是,与某些‘生面孔’,或行事诡秘的势力相关的。” 他故意将“龙气”、“异种血脉”、“界域裂痕”这几个敏感词混合在一起抛出,既显得自己目标明确、所知不少,又能从对方的反应和回答中,判断这些风声的真实性和传播范围。 果然,铁面男子听到这几个词,身体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一瞬,眼中锐光更盛。就连远处黑袍主持者的身影,似乎都微微动了一下。 “道友问的,可都是些……烫手的话题。”铁面男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告,“沾上这些,麻烦不小。” “麻烦,总是与机遇并存。”林墨不以为意,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但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仿佛拂过储物袋的意味),“老夫云游四方,见识过些风浪。些许麻烦,还不放在眼里。关键是,消息要真,要新。” 他再次强调了“真”和“新”,并暗示自己有能力支付报酬,也不惧风险。 铁面男子盯着他看了几息,似乎在权衡利弊,评估这个神秘陌生人的分量和意图。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耳语:“‘龙气’之说,近月确在暗地里流传,源头不明,但牵扯似乎不小。玄天宗巡查司近期动作异常,加强了对各处‘异常’灵力波动和‘身体异状者’的排查,尤其关注新入城且修为不明者。”他说着,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林墨缠裹的左臂和遮掩的面容。 林墨心中一凛,但面色如常。对方果然将风声和玄天宗的动向联系起来了,并且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既是风险,也说明对方可能知道更多。 “至于‘异种血脉’……”铁面男子顿了顿,声音更轻,“这个词,在公开场合几乎听不到。但私底下,有几个专精‘血脉研究’或‘炼制血丹’的隐秘圈子,最近似乎有些躁动,好像在搜集某些特定的、罕见的‘血脉样本’或相关信息。来源同样不明,但出手颇为大方,且……不太讲究手段。” 林墨记下了“血脉研究”、“炼制血丹”、“隐秘圈子”这几个关键词。这或许与噬灵蛊的培育者有关?或者,是其他觊觎特殊血脉的势力? “界域裂痕异动……”铁面男子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似乎在回忆或组织语言,“这个层面,距离我们太远。但近期,从北边‘寒鸦渡’、西边‘迷雾泽’方向过来的商队或冒险者,确实带回了一些零碎消息,说那些地方的‘界河’支流或边缘地带,空间不稳现象有所增加,偶尔会有一些来历不明、带着异界气息的‘碎屑’被抛出来。刚才的‘界河砂’,便是例子。但更具体、更核心的异动,恐怕只有那些大宗门,或者常年游走在界河附近的大商队才知晓。” 信息与茶摊听来的相互印证。界域裂痕确实不稳定,有东西流出。 “那么,‘生面孔’呢?”林墨追问,“除了玄天宗,最近可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在暗中活动?尤其是,对‘龙血草’表现出兴趣的?” 铁面男子深深看了林墨一眼:“道友对‘龙血草’也有兴趣?看来所图非小。”他顿了顿,“生面孔确实多了不少。打扮各异,来历难辨。有的在打探‘迷雾泽’深处的消息,有的在收购与‘龙族’相关的古籍、残片,还有的……似乎在暗中接触城里那几个有名的采药人或探险队头目。目的不明,但实力都不弱,且行踪诡秘。至于是否都与‘龙血草’有关,难说。但‘龙血草’的传闻,近来在高层圈子和某些古老记载中被频繁提及,确是不争的事实。” 他提供的消息,比茶摊更具体,指向性也更强。多个不明势力在活动,目标可能与龙族遗泽、龙血草相关。这与玄天宗的动作形成了微妙的呼应和可能的竞争关系。 “这些消息,价值不菲。”铁面男子结束了他的叙述,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直接,“不知道友,准备用什么来交换?” 林墨知道,该亮出一点“诚意”了。他不可能拿出真正的宝物,但必须让对方觉得物有所值。 他缓缓从怀中(实则是从袖中暗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普通灰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这是他之前用剩下的“阴骨藤”最核心的一小段根髓,混合了一点刮下来的龙脊碎片表层最微末的粉尘(几乎不含力量,只残留一丝极淡的龙气与空间印记),以及一点点幻形散残渣,用《敛息术》模拟出的“沉寂”场域短暂“熏染”过,使其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混杂着阴气、古老龙威、空间波动和深沉晦涩气息的怪异感觉。 他将灰布小包放在地上,并未打开,只是淡淡道:“此物,乃老夫早年在一处古战场遗迹边缘所得,气息特异,或与某些古老禁制、残存血脉印记有微弱共鸣。具体用途不明,但作为研究材料,或炼制某些特殊符箓、法器的引子,或许有些价值。换取你刚才的消息,以及……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铁面男子盯着地上的灰布包,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谨慎。以他的见识和那面古镜的感应,他能察觉到那包里东西的气息确实古怪混杂,非比寻常,虽然能量微弱,但“质”很特别。 “日后若再有关于‘龙气’、‘异种血脉’、‘界域裂痕’或相关‘生面孔’势力的具体、可靠新消息,可设法告知老夫。地点……仍是此处,时间可另约。作为回报,老夫亦可提供一些……你或许感兴趣的、关于外界某些‘古遗迹’或‘偏门传承’的零星线索。”林墨抛出了一个长期交易的诱饵。他需要持续的信息来源,而一个疑似金丹、见识广博的隐修,能提供关于外界古遗迹的消息,对铁面男子这样的情报贩子来说,同样具有吸引力。 铁面男子显然心动了。他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灰布包,而是再次取出那面青铜古镜,对着小包照射、探查。镜面涟漪比探查界河砂时更加剧烈,显示出包内物品气息的复杂与奇异。 片刻后,他收起古镜,点了点头:“东西虽偏门,但确有些研究价值。消息换此物,勉强可算公平。至于长期交易……”他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枚半个指甲盖大小、非金非木、刻着简单扭曲纹路的黑色符牌,扔给林墨,“若有新消息,我会在每月集会后,将此牌放在老槐树东南第三根凸起树根下。道友若看到,次日子时,可来此处等我。但丑话说在前头,消息真伪、价值,需另议。且,若道友身份或意图引来大麻烦……”他瞥了一眼黑袍主持者的方向,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自然。”林墨接住符牌,入手冰凉,微微点头。交易达成。 铁面男子迅速收起地上的灰布小包,不再多言,转身便融入阴影,几个闪烁消失不见,行动干脆利落。 林墨也无意久留。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初步建立了情报渠道,验证了风声,并大致摸清了集会的氛围和规则。 他朝黑袍主持者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尽管对方可能毫无反应),然后便也如同来时一样,从容不迫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缓缓离去。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旧坊区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打探消息,需如履薄冰,谨慎为先。今日算是开了个好头。 但真正的危险与机遇,或许才刚刚随着那些“龙气”、“异种血脉”、“界域裂痕”和“生面孔”的风声,悄然临近。 而他怀中的那枚黑色符牌,以及铁面男子最后那句关于“大麻烦”的警告,都像冰冷的刺,时刻提醒着他——在这望月城,每一步,都可能踏在深渊的边缘。 第76章. 龙血草的线索 回到黄记丹药铺后院丙字三号房时,天色已近破晓。褪去那层耗费心神的“金丹”伪装,林墨只觉一阵深入骨髓的虚脱。经脉空乏的钝痛,左眼灼烧的刺痛,以及维持场域带来的神魂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瘫坐在冰冷的草席上,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铁面男子的黑色符牌紧贴胸口放着,冰凉坚硬。交换来的消息在脑海中反复咀嚼:“龙气”暗流、“异种血脉”隐秘圈子、“界域裂痕”异动碎片、以及来历不明却实力不俗的“生面孔”……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暂时还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却都隐隐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 而他最关心的“龙血草”,铁面男子并未提供具体线索,只提及传闻在高层和古记载中频繁出现,且那些“生面孔”似乎对此极为关注。 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具体、更指向性的信息。关于龙血草可能出现的地点,关于玄天宗或那些“生面孔”在这方面的具体动向,关于……这一切与他自身(噬灵蛊、血瞳、龙脊碎片)之间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联系。 黑色符牌是条线,但不能只依赖这一条线。他必须从其他渠道,获取更多零碎的、可能相互印证的信息。 接下来两日,林墨如同最耐心的蛛蜘,以黄记丹药铺为中心,在望月城底层修士活动的几个区域谨慎织网。他不再局限于那处简陋茶摊,而是变换身份和装扮(依旧是落魄散修或采药人模样),出现在不同的底层聚集点:码头苦力歇脚的窝棚区、西市斗兽场外围下注的散户堆、南城旧坊区那些廉价客栈和酒肆、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专供散修交换粗浅功法或材料的露天小市。 他很少主动开口询问,更多时候是倾听。凭借《敛息术》带来的低调融入感,以及左眼血瞳对能量和气息波动的敏锐捕捉,他能从那些嘈杂的抱怨、吹嘘、牢骚和醉后呓语中,筛选出可能有用的只言片语。 关于“龙血草”的提及,确实零星出现了,但大多语焉不详,混杂着夸张与臆测。 在码头一个散发着鱼腥和汗臭的窝棚里,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水手,唾沫横飞地吹嘘他年轻时随船队深入“迷雾泽”的经历:“……那瘴气,五步外看不见人!水里游的、草里钻的,全他娘是没见过的东西!老子就亲眼见过,一株通体血红的草,长在沼泽深处的白骨堆上,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奇香,像是……像是铁锈混着檀香?当时队里有个老修士,眼睛都直了,说什么‘龙涎伴生,气血交汇’之类的鬼话,非要过去采,结果……”老水手打了个酒嗝,脸上露出恐惧之色,“结果刚靠近那片白骨,泥沼里就冒出十几条水桶粗的‘鬼面蟒’,把人生生拖了下去,连个响儿都没听见!那草……邪性!” 旁边有人起哄:“老胡头,又吹牛!还龙涎伴生?你咋不说那是凤凰草呢!” “爱信不信!”老水手梗着脖子,“反正老子这辈子,就见过那么一回像传说中的‘龙血草’的玩意儿!后来再也没敢往那片深泽去过。” 林墨默默记下“迷雾泽深处”、“白骨堆”、“鬼面蟒”、“奇香似铁锈混檀香”这几个特征。老水手的描述虽然粗陋,且可能经过多年夸大,但其中关于生长环境和危险性的部分,或许有几分真实。 在西市斗兽场外围,一个输了钱、正骂骂咧咧的疤脸佣兵,对同伴抱怨:“……他娘的,这趟‘黑风岭’的活儿算是白干了!本来听说那边有伙人在偷偷摸摸找什么‘血龙参’,还以为是值钱货,结果蹲了半个月,毛都没找到一根,还差点跟一队穿得人模狗样、但下手贼黑的家伙干起来!那些家伙,不像咱们这边的路数,眼神冷得跟毒蛇似的,专门在林子里翻找些古怪的藤蔓和苔藓,好像还在挖地……” “血龙参?”同伴疑惑,“没听说过啊。跟‘龙血草’有关系?” “谁知道呢!名字都带个‘龙’字,说不定就是一回事,叫法不同。”疤脸佣兵啐了一口,“反正以后这种没头没尾、名字唬人的活儿,少接!晦气!” 黑风岭……这名字让林墨眼神一凝。那是黑风寨所在的山脉。玄天宗清剿黑风寨,真的只是为了“清除浊气”?还是与寨子底下可能存在的“龙脊”以及“龙血草”的线索有关?那些“穿得人模狗样、下手贼黑”的家伙,会不会就是铁面男子口中的“生面孔”,或者是玄天宗另一支暗中行动的人马? 在南城一家充斥着劣质酒气和汗味的廉价客栈大堂,两个看起来像是常年在荒野讨生活的采药人,正一边就着咸菜喝稀粥,一边低声交谈。 “……王老哥,你真打算接那个‘百草堂’的悬赏?去‘落魂坡’找‘七叶血纹藤’?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邪门,据说地气混乱,常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没。” “没办法啊。”年纪稍长的采药人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深刻,“家里小子等着灵石买‘开脉丹’,再不搏一把,就真没指望了。‘七叶血纹藤’虽然难找,但好歹知道大概长在阴气重、地脉有血煞残留的坡地。总比那些捕风捉影、连个确切样子都没有的强。” “说的也是。”年轻些的点头,“就像前阵子传的什么‘龙血草’,说得神乎其神,什么能活死人肉白骨,能助人突破瓶颈,还能炼制什么逆天丹药……可谁真正见过?长什么样?在哪长?全是瞎猜!我听说啊,前几天‘散修盟’有个愣头青,不知从哪听来一句‘龙血草喜食龙兽残骸血气’,就真跑到北边‘古战场’外围去碰运气,结果……” “结果咋了?” “结果再也没回来。”年长采药人压低了声音,“有人在那附近捡到了他的储物袋,里面空荡荡,就剩下一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小腿骨,上面还残留着……黑色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活吃了。” 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不再说话。 林墨的心也跟着一沉。“喜食龙兽残骸血气”?这个说法倒是与他之前的一些猜测(龙血草可能与龙族遗骸有关)隐隐吻合。但“古战场”……那地方的危险程度,恐怕远超黑风岭和迷雾泽。 这些零星的提及,有的夸大,有的模糊,有的带着浓厚的恐惧色彩。但它们都指向了几个关键地点:迷雾泽深处、黑风岭(及附近区域)、落魂坡(或类似阴煞血煞之地)、以及最危险的古战场外围。 而无论是玄天宗的暗中搜寻,还是那些“生面孔”的隐秘活动,似乎都围绕着这些区域展开。 他还注意到,几乎所有提及“龙血草”或相关传闻的对话中,都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带着忌惮和敬畏,仿佛谈论的是什么禁忌或灾祸之源。这与铁面男子“烫手”的评价如出一辙。 龙血草,不仅仅是天材地宝,更像是一个吸附了无数贪婪、血腥与死亡的危险符号。 第三日傍晚,林墨回到黄记丹药铺时,特意绕到老槐树附近转了一圈。在东南第三根凸起的焦黑树根下,他果然看到了那枚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符牌,静静躺在一片枯叶上。 铁面男子有消息了。 林墨没有立刻去取,而是如同路过般走开,在远处观察了足有半个时辰,确认没有埋伏或眼线后,才在夜色最深时返回,迅速取走符牌。 约定的时间是次日(即今晚)子时,老槐树下。 这次,铁面男子会带来什么?关于龙血草更具体的线索?还是关于那些“生面孔”或玄天宗的新动向? 林墨摩挲着冰凉的符牌,左眼在昏暗的房中微微闪烁。 他需要为这次会面,准备更充分的“筹码”。仅仅靠那点故弄玄虚的“古战场遗物”残渣,恐怕不够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缠裹着布条的左臂上。那里,龙脊碎片与鳞片嵌合,罪血本源沉寂……或许,可以从中分离出一点点真正“边缘”的、却又带着足够奇异特质的东西?比如,用《敛息术》和自身精血,尝试“温养”或“激发”龙脊碎片最表层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龙气尘屑”,将其固化在某种载体上? 风险很大,可能会损耗本就珍贵的龙脊碎片力量,也可能暴露自身秘密。 但想要获得关键情报,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望月城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想要捞取沉在底部的真相,不冒点险,是不可能的。 夜色,再次笼罩下来。今晚的老槐树之约,或许能让他离“龙血草”的真相,更近一步。 第77章. 界域裂痕的传说 子夜的老槐树下,焦黑的枝桠在稀薄月光中投下更深的阴影。林墨抵达时,铁面男子已候在约定处,半张铁面具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见林墨到来,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寒暄。 “有东西了。”铁面男子开门见山,声音依旧低沉,“关于你上次问的……‘龙气’、‘异种血脉’,还有‘界域裂痕’。” 林墨不语,静待下文。体内那丝罪血本源与《敛息术》悄然运转,维持着“金丹”伪装的深沉气场,同时也将自身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四周任何细微的波动。 “先说‘龙气’和‘异种血脉’。”铁面男子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这几日,城里确实有几波人,在暗中收购与‘龙裔妖兽’相关的材料,无论死活,无论新鲜与否,价格开得比市价高了三成。收购者很分散,看起来像是不同的散修或小商队,但背后资金流向,隐约指向城南‘永乐坊’的几家新开的、背景不明的货栈。这几家货栈明面上做皮毛、药材生意,但夜里常有黑袍遮面之人进出,气息……很杂,有修士,也有凡人,但都带着一股子阴冷感,不像善类。” 永乐坊?林墨记下这个地名。那是望月城南区一片相对鱼龙混杂的区域,多有小帮派和灰色生意盘踞。 “他们收购这些材料做什么?”林墨问。 “不清楚。”铁面男子摇头,“但有人曾窥见,那些货栈后院,深夜偶尔会传出压抑的兽吼和……类似祭祀吟唱的声音。附近的野狗都不敢靠近。我怀疑,他们在进行某种与‘血脉’相关的……实验,或者仪式。”他顿了顿,“这与‘异种血脉’那个圈子的做派,有些相似。但规模更大,也更隐秘。” 林墨心中微动。噬灵蛊的培育,是否需要特殊的血脉材料?黑风寨的“血磨坊”,是否也与这些有关?玄天宗清剿黑风寨,是否也是为了中断或夺取这种“实验”? “至于‘界域裂痕’……”铁面男子的话将林墨的思绪拉回,“这方面的消息,更缥缈,也更危险。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打听到一些碎片。” 他左右看了看,确保无人在近处,声音压得更低:“据说,近半年来,不止是‘寒鸦渡’、‘迷雾泽’这些靠近‘界河’支流的边缘地带出现异动。在更北方,靠近‘无尽冰原’的方向,甚至在西边‘陨龙山脉’的某些古老禁地,都出现了‘裂痕’短暂显现或扩大的迹象。有极少数深入险地的探险者声称,他们透过裂痕的缝隙,瞥见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什么景象?” “描述不一。有的说是炽热熔岩横流、天空悬挂着三轮黑日的炼狱;有的说是无边无际、所有物体都在缓慢流动扭曲的诡异丛林;还有的……说看到了破碎的宫殿群悬浮在虚空,有非人形的阴影在其中游荡。”铁面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但这些自称看到的人,要么很快失踪,要么回来后神魂受损,变得疯疯癫癫,说的话难辨真假。” “裂痕为何会扩大或显现?原因是什么?”林墨追问。这与龙脊的苏醒、玄天宗的动作,是否有关联? “原因?”铁面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类似冷笑的呼气,“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两界能量潮汐的自然波动;有人猜测是某件贯通两界的‘钥匙’或‘信物’被激活或移动了位置;还有更荒诞的说法,说是……‘界’的另一边,有东西在主动‘撞击’或‘呼唤’,试图过来。” 主动撞击?呼唤?林墨想起了归寂之殿中,那截“罪血脊”散发出的浩瀚罪孽与古老意念。难道界域裂痕的异动,与那种层次的“罪罚”或“存在”有关? “这些裂痕的异动,与‘龙血草’的传闻,可有联系?”林墨将话题引回最关心之处。 铁面男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直接的证据,没有。但有些古老的札记或口耳相传的秘闻中,隐约提及,‘龙血草’并非凡界天生地养之物。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剧烈的能量扰动和空间不稳,尤其是……与‘龙族陨落’或‘界域创伤’相关的地点。有极偏门的说法认为,‘龙血草’是龙族精血与异界能量或某种‘诅咒’结合后,在特定条件下孕育出的畸变之物。它既是疗伤圣药,也是……剧毒与不祥的载体。” 龙族精血与异界能量或诅咒的结合?畸变之物?这个说法,与林墨体内噬灵蛊融合龙气、罪血后的异变,隐隐有某种令人不安的呼应。 “你上次提到的‘生面孔’,对这些裂痕异动和龙血草,是什么态度?”林墨问。 “他们很感兴趣。”铁面男子肯定道,“我的人观察到,有几拨‘生面孔’在频繁接触那些从险地归来、哪怕只是带回只言片语的幸存者或探险队。他们的问题很细致,关于裂痕出现的精确位置、持续时间、周围环境特征、以及……是否发现过任何奇特的植物、矿石,或者……生物遗骸。出手也大方,但要求绝对保密。另外,玄天宗的巡查队,最近也加强了对各大城门、传送阵,以及黑市情报贩子的监控,似乎在拦截或追查某些特定的信息流,尤其是关于‘裂痕景象’和‘特殊植被’的描述。”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玄天宗和“生面孔”都在行动,目标很可能重叠。这意味着,寻找龙血草的竞争将异常激烈,且危险重重。 “还有一点。”铁面男子忽然道,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我查到,大概三个月前,有一支隶属‘四海商会’的商队,从极北‘冰风谷’附近返回,损失惨重,但带回了一块奇特的、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的‘岩石’。商队高层对此讳莫如深,但有小道消息说,那‘岩石’是在一处刚刚愈合的‘空间疤痕’旁边找到的,当时周围还有几株枯萎的、通体血红的怪异植物残骸。四海商会随后加强了护卫,并将那‘岩石’秘密运送到了其在‘天星城’的总部。之后不久,商会内部就出现了几次不明原因的‘清理’,几个知情的中层管事接连‘暴毙’或‘失踪’。” 冰风谷?空间疤痕?渗出暗红液体的岩石?血红植物残骸?四海商会?天星城? 一连串的地名和信息砸入林墨脑海。冰风谷在无尽冰原边缘,环境极端。天星城则是凡界中部另一座不亚于望月城的大城,四海商会是横跨数个大城的知名商会,势力庞大。如果那“岩石”和植物残骸真的与界域裂痕及龙血草有关,那么这件事牵扯的层面,恐怕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这个消息,价值很高。”林墨看着铁面男子,知道他透露这些,必然有所求。 “自然。”铁面男子也不客气,“除了之前约定的报酬,我还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 “说。” “近期,望月城可能会来一个特殊的‘客人’。”铁面男子的声音透着谨慎,“来自‘灵界’,或者与灵界有极深渊源。此人或许会暗中接触与‘界域裂痕’、‘古龙遗泽’相关的知情者,或者……寻找身怀‘异种力量’却尚未被大宗门控制的人。”他的目光,似乎透过铁面,深深看了林墨一眼,“如果此人出现,或者你有任何关于此人的线索,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作为交换,关于‘龙血草’可能的具体出现地点,我会尽力帮你继续追查,并提供一次……有限度的掩护或撤离协助。” 灵界来客?寻找身怀异种力量者?林墨瞬间想到了失踪的苏影!她来自灵界,身负月华之力与蚀心咒,对噬灵蛊似乎有所了解……难道铁面男子所指,就是她?或者,是追捕她的人?还是……其他灵界势力? “我如何辨认此人?”林墨不动声色地问。 “特征不明。但据零星传闻,此人可能精通高明的幻化或隐匿之术,对‘月华’、‘星辰’或‘空间’相关的力量有特殊感应或需求。行事风格……难以捉摸,可能低调潜伏,也可能高调行事,目的不明。”铁面男子道,“我会继续搜集相关特征。你只需留意异常即可。” 林墨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需要铁面男子的情报网,而这个“灵界来客”的线索,也与他自身息息相关。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准备好的小玉瓶。瓶子里,是他昨夜以自身一滴精血为引,混合微量龙脊碎片表层刮下的“尘屑”(几乎不含力量,只留一丝极淡的龙气与空间印记),再用《敛息术》模拟罪血本源的“沉寂”场域反复“浸染”后,凝结出的三粒芝麻大小、色泽暗红、表面有细微灰白纹路的奇异结晶。这东西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但“气息”极其复杂古怪,足以引起研究者的兴趣,却又难以追溯本源。 “此乃‘古战场煞气’与‘异种空间微尘’结合,经特殊手法凝结之物。或可用来炼制某些破禁、探幽的偏门符箓,亦或作为研究‘异种能量侵染’的样本。”林墨将玉瓶递过去。 铁面男子接过,没有立刻检查,只是掂了掂,便收入怀中。“东西我收下。消息我会继续跟进。还是老规矩,有新线索,会放在老地方。你也务必留意‘灵界来客’之事。”他顿了顿,“最后提醒一句,无论你要找‘龙血草’做什么,都需万分小心。那东西牵扯的,可能不只是宝物争夺,而是……更古老的恩怨,和更可怕的未知。”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老槐树焦黑的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墨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灰旧的衣角。铁面男子带来的信息量巨大,将“界域裂痕”、“龙血草”、“异种血脉实验”、“灵界来客”以及“四海商会秘辛”这些原本模糊的传说,勾勒得更加具体,却也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 他抬头,望向望月城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佛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大地上的贪婪、挣扎与秘密。 龙血草的线索,似乎正指向北方冰原和那座遥远的天星城。而灵界来客的阴影,可能已经悄然笼罩此城。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实力,获取足够的资源,然后……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是继续潜伏望月城,深挖线索?还是冒险前往冰原或天星城? 无论是哪条路,都注定荆棘密布。 他转身,朝着黄记丹药铺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从容,但心中那团名为“复仇”与“求知”的火焰,却在无数模糊传说交织成的迷雾中,燃烧得更加冷静而炽烈。 界域裂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龙血草的真相,又能否解开他身上的诅咒与力量之谜? 答案,或许就藏在北方凛冽的风雪中,或是灵界来客神秘的踪迹里。 而他,即将踏上这条通往更多未知与危险的探索之途。 第78章. 血瞳视物的异样 回到黄记丹药铺那间弥漫着霉味与药息的陋室,林墨并未立刻休息。铁面男子带来的信息,如同投入心湖的重石,激起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界域裂痕的异动、龙血草可能的畸变本质、四海商会的隐秘、灵界来客的传闻……这些线索交织成一幅庞大而危险的拼图,而他所掌握的碎片,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信息,更具体的方向。冰原?天星城?还是继续在望月城深挖?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未知风险。 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林墨试图静心调息,梳理思绪。然而,甫一闭目,左眼深处那熟悉的、如同烧红铁丝烙烫的刺痛,却毫无征兆地骤然加剧! “呃!”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右眼,左手死死捂住左眼部位。布带下的眼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攥紧、挤压,暗红色的视野不受控制地强行撑开,将右眼的正常视觉都冲击得一阵模糊! 这一次的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剧烈,也更加……怪异。 并非单纯的灼烧或撕裂感,而是一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又灼热的触须,正从左眼最深处的某个异变结构里疯狂滋生、蔓延,试图钻入他的视神经,钻入他的大脑,甚至钻入他的灵魂! 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强烈的窥视欲与解析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剧痛一起涌上!他的左眼,仿佛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接收光影和能量信息,它想要主动去“看”穿什么,去“捕捉”什么,去……吞噬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更本质的“信息”! “这是……怎么回事?”林墨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紧咬牙关,强行运转《敛息术》,试图压制左眼的暴动。然而,《敛息术》那“敛神归虚”、“归于沉寂”的真意,此刻竟像是投入滚油的水滴,非但没能平息躁动,反而似乎激起了左眼深处那股新生力量的某种……逆反与饥饿! 仿佛这血瞳的异变,在吸收了龙脊碎片、罪血本源,经历了生死刺激后,其“吞噬”与“掠夺”的本性,正朝着更诡异、更深入的方向进化——不再仅仅是吞噬能量、精血,它开始试图吞噬“视觉信息”,吞噬“存在痕迹”,甚至……吞噬“法则片段”? 剧痛和诡异的冲动让林墨几欲疯狂。他猛地扯下遮掩左脸的布带,扑到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的左眼,让他心头一寒! 原本只是暗红色瞳孔、带有裂痕般金色纹路的眼球,此刻发生了骇人的变化。瞳孔深处,那点浓缩的猩红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不断旋转的黑洞漩涡!无数更加细密、更加扭曲的暗金色与漆黑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与神经,从漩涡边缘辐射开来,几乎爬满了整个眼白,使得整只左眼看起来如同某种邪恶的、布满裂痕的宝石,又像是通往无尽深渊的恐怖孔洞。 而最让他心悸的是,当他凝视镜中自己的左眼时,那漩涡似乎也在“凝视”着他,传递出一种冰冷、贪婪、想要将眼前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倒影)都吸扯进去、碾碎、分析的恐怖意念! “停下……给我停下!”林墨低吼着,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同时引动丹田那丝罪血本源的沉寂之力,全力压制左眼的异变。 或许是因为这异变刚刚萌发,还不够强;或许是因为《敛息术》与罪血本源终究层次不低,在他不惜代价的压制下,左眼那疯狂旋转的漩涡和蔓延的纹路,终于缓缓减缓了速度,颜色也渐渐黯淡、内敛,重新变回了之前那种相对稳定的、暗红底色带金纹的状态。 剧痛和那股诡异的吞噬解析欲,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掏空了一部分的虚弱感。 林墨喘息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眼望着镜中那只暂时恢复“平静”的左眼,心却沉到了谷底。 血瞳的异变,超出了他的掌控,朝着未知而危险的方向滑落。这绝不仅仅是“预知未来片段”那么简单。刚才那种想要“吞噬”视觉信息、解析存在本质的冲动,让他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不安。 他必须尽快弄清这异变的根源和代价,并找到控制或利用的方法。否则,这眼睛很可能在关键时刻反噬,或者暴露他最大的秘密。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心跳,林墨决定试探一下。他不能被动等待下一次更剧烈的爆发。 他重新系好布带,只露出右眼。然后,他尝试着,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主动去“引导”左眼的力量——不是让它狂暴,而是尝试进行最简单的、可控的“观察”。 他首先将目光投向陋室的墙壁。在正常的右眼看来,那是斑驳、布满污渍和陈年涂鸦的灰泥墙面。 而当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心神沉入左眼,试图激发其基础的能量视野时—— 异样,再次出现! 左眼的视野豁然“打开”,但呈现出的景象,却与以往单纯的“猩红底色加能量光晕”截然不同! 墙壁在他的左眼视野中,仿佛变成了半透明!他能清晰地“看”到墙体内部,灰泥与砖石的粗糙结构,甚至能看到砖石缝隙间,一些早已干涸、化作细微能量尘埃的……陈旧血迹?以及某些角落,残留着的、极其淡薄的、属于前几位租客的、充满负面情绪的灵魂印记微光(恐惧、绝望、疯狂)! 不仅如此,他的视线仿佛具备了某种微弱的“穿透”与“追溯”能力!他“看”到墙壁更深处,埋设在墙体内部的、早已失效的、极其简陋的警戒符文残迹;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墙壁另一侧,隔壁房间内,那个租客(一个同样落魄的低阶修士)此刻正鼾声如雷,其周身散发出的微弱灵力波动中,混杂着酒气和一种功法运行不畅导致的滞涩感。 这……这是以前没有的能力!虽然范围不大(似乎仅限于目光聚焦的特定物体或方向),穿透力也有限(无法看穿太厚或能量屏蔽太强的东西),但这无疑是血瞳进化出的新方向——透视物质表层,窥见能量残留与细微痕迹! 林墨心中震惊,但强行保持冷静。他移动视线,看向房内的木桌。 在左眼视野中,木桌的木质纹理清晰得如同掌纹,他能“看”到木材内部细小的虫洞、干燥的裂纹,甚至能分辨出这木材来自哪种树木(一种凡俗常见的“铁杉木”),以及它被砍伐、加工时留下的、几乎微不可察的“创伤”能量印记。 他看向地面。能看到青砖表面岁月磨损的痕迹,缝隙里积累的尘土中,混合着极其微量的、不同修士或凡人留下的脚步能量残余(非常淡,几乎无法分辨个体),以及一些早已死去的微生物残留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命余烬”。 这种观察,消耗的似乎不仅仅是灵力,更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注意力”和“解析力”。仅仅看了这几处,林墨就感到左眼再次传来隐隐的胀痛和疲惫,那种仿佛灵魂被细微啃噬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连忙停止了主动激发,让左眼恢复基础的暗红能量视野状态。 但这一次短暂的尝试,已经让他对血瞳的新能力有了初步了解。这无疑是一种极其强大且实用的能力,尤其在探察环境、追踪痕迹、辨识真伪方面。但消耗巨大,且似乎伴随着某种对自身神魂的潜在侵蚀。 而且,林墨有种模糊的预感,这“透视”与“窥痕”的能力,可能还不是血瞳异变的终点。刚才那漩涡状的瞳孔和强烈的吞噬解析欲……或许,在特定条件下,这眼睛还能做到更可怕的事情。 他必须尽快找到方法,要么彻底掌控这异变,要么……在它彻底失控前,找到解决或抑制的途径。 而这一切,都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资源。 铁面男子提到的“灵界来客”,或许是一个方向。灵界的力量体系或许对这类异变有更多了解。还有那些进行“异种血脉实验”的隐秘圈子,他们研究的,是否也包括这种眼睛的异变? 但前提是,他必须拥有与这些势力或人物接触、交易的资本。 冰原和天星城的线索,也不能放弃。四海商会秘密运送的那块“岩石”,可能与界域裂痕和龙血草直接相关。 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左眼残留的不适和心中的纷乱思绪。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缓慢地在望月城底层打探了。时间,可能不站在他这边。血瞳的异变在加剧,玄天宗和“生面孔”的搜寻在收紧,龙血草的线索稍纵即逝。 他需要一场“机遇”,或者一次“冒险”,来快速获取他急需的东西——足以治疗重伤、稳固修为的丹药;关于血瞳异变和龙血草更核心的信息;以及,离开望月城、前往冰原或天星城的“门票”和初步保障。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怀中那枚冰冷的黑色符牌。 或许……可以从铁面男子那里,尝试接取一些更危险、但报酬也更丰厚的“委托”?或者,利用血瞳这新获得的能力,去“看”穿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秘密,从而换取筹码? 风险极高。但比起坐以待毙,或者缓慢沉沦,他宁愿搏一把。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林墨重新闭上眼,开始调息,为接下来可能的行动,积蓄每一分力量。 左眼在布带下,依旧传来隐隐的灼痛和悸动,仿佛在提醒他,那潜藏的危险与力量,正与他如影随形。 而望月城的黎明,或许将见证他,走向另一条更加险峻的抉择之路。 第79章. 夜晚修炼的《残阳诀》 黑暗,再次成为最好的帷幕。当望月城最后一缕市井喧嚣也沉入梦乡,丙字三号房内,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更鼓。 林墨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身前摊开着那卷早已烙印在记忆深处的《残阳诀》——不是实体书卷,而是无数个生死关头、剧痛煎熬中反复咀嚼、早已面目全非却又深入骨髓的行功路线与残缺真意。 这门得自村老遗赠、助他踏入残酷修仙路的暗黑功法,曾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浊气侵蚀的帮凶。以往运转,需引动外界或自身杀戮掠夺而来的血煞浊气,经由噬灵蛊转化,方能化为那暗金色的霸道能量。但此刻,他经脉残破,灵力枯竭,噬灵蛊沉寂,外界这丹药铺后院的浊气稀薄得可怜。 常规的《残阳诀》修炼,已然不可能。 但林墨别无选择。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丝,来稳住濒临崩溃的身体,来尝试控制左眼的异变,来为接下来的行动积累哪怕最微薄的资本。 他决定冒险,进行一次极其特殊的、基于现有条件和他对《残阳诀》全新理解的“修炼”。 首先,他再次尝试调动那丝罪血本源。这一次,不是为了伪装,而是尝试以其“沉寂”与“高阶”的本质特性,作为此次修炼的“基石”与“稳定锚”。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丝微弱的本源之力,从丹田深处“牵引”而出,不再任其盘踞,而是引导它沿着一条极度简化、却暗合《残阳诀》某些核心掠夺意境的路线,在几条相对完好的主脉中,极其缓慢地运行。 过程艰涩无比。罪血本源的力量层次太高,哪怕只有一丝,对他此刻脆弱的经脉也是巨大的负担。经脉传来被冰锥刮擦又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但他咬牙忍耐,凭借《敛息术》对自身气息的精细掌控,强行约束着这股力量,不让其暴走。 当这丝罪血本源被引导着完成一个极其微小的循环,重新沉入丹田时,它原本纯粹的“沉寂”属性,似乎被《残阳诀》的运转轨迹“沾染”上了一丝极其淡薄的“掠夺”与“转化”的意蕴。同时,丹田那空乏死寂的环境,也因为这一丝高阶力量的流转,被“激活”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 紧接着,是调动左眼血瞳的力量——并非那新出现的“透视”与“窥痕”能力,而是其最基础的、吸收和转化环境中“负面能量”的原始本能。林墨不再压制这种本能,反而在《敛息术》的框架下,极其克制地“开放”了左眼对周围环境中“浊气”的微弱吸力。 黄记丹药铺后院,常年处理各种低阶药材(包括阴骨藤这类阴属性灵植),空气中自然弥漫着极其稀薄的、混杂的药毒之气和阴性能量残留,这些都可算作“浊气”的一种。在血瞳那微弱吸力的牵引下,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暗绿色能量微粒,如同受到召唤,缓缓向着林墨的左眼汇聚而来。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汇聚的能量也微乎其微。但林墨要的不是量,而是“引子”。 当这些稀薄驳杂的“浊气”微粒,通过左眼被吸入体内,顺着与眼睛连接的细微经脉(这些经脉因血瞳异变而变得异常坚韧且具有某种吞噬特性)下行时,林墨开始同时运转《残阳诀》中最基础、也最核心的“吞噬转化”法门——不是用噬灵蛊,而是用他自身的精神意志,混合着那一丝被“沾染”过的罪血本源意蕴,去主动“迎接”和“引导”这些外来能量。 没有噬灵蛊的高效转化,这个过程笨拙、低效,且充满痛苦。外来浊气与他的身体本能排斥,与罪血本源的意蕴也格格不入,在他的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阵阵阴冷的刺痛和烦恶感。但林墨凭借着对《残阳诀》掠夺真意的深刻理解(这理解早已融入他的生存本能),以及《敛息术》对自身能量精微的掌控力,强行将这股微弱混乱的能量流,“按”进了《残阳诀》预设的、最简化的运转路线中。 如同用最粗糙的工具雕琢最坚硬的玉石。能量流每前进一寸,都伴随着经脉的**和神魂的损耗。但林墨心志如铁,一遍遍重复着这艰难的过程。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 那丝被“沾染”过的罪血本源,仿佛成了某种“催化剂”或“引信”。在其流转过的经脉路线上,似乎留下了一条极其淡薄、却带着“沉寂”与“高阶掠夺”属性的“印记”。当后续那些稀薄驳杂的浊气流过这些“印记”时,竟然被强行“安抚”和“归拢”了一丝,变得稍微“驯服”了一些。 而《残阳诀》的运转轨迹,则像是一个简陋却有效的“磨盘”,将这些被初步归拢的、混杂着药毒阴气、血瞳吸摄的负面能量以及罪血本源印记的能量流,一遍遍碾压、搅拌。 没有噬灵蛊的瞬间转化,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近乎“物理”和“意志”层面的“磨合”与“同化”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一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流,终于艰涩地完成了一个最小的周天循环,重新回归丹田时,它已经……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阴冷浊气,也不再是罪血本源的沉寂,更不是血瞳的暴戾。它变成了一种极其稀薄、颜色暗淡近灰、却异常凝实稳定的细微能量丝!这丝能量,同时带着《残阳诀》的掠夺韧性、罪血本源的沉寂特性、以及一丝血瞳的吞噬渴望! 虽然只有发丝般细小的一缕,虽然蕴含的总能量微不足道,但其“质”,却远超林墨之前拥有的任何驳杂灵力!它静静地盘踞在丹田罪血本源旁边,如同一个刚刚诞生的、极其弱小的、却拥有诡异潜力的……新物种。 成功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绝境中,强行整合了体内残留的几种异变力量特质,利用环境中最微薄的“养分”,催生出了一丝全新的、独属于他林墨的、根基极其怪异却异常扎实的本源能量! 几乎在这缕灰暗能量丝诞生的同时,林墨感到,那沉寂许久的噬灵蛊,其本源深处,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不是苏醒,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共鸣”与“确认”。仿佛这新生的能量丝,在某种程度上,“唤醒”或“刺激”了噬灵蛊最深层的某种属性。 而左眼的灼痛,在这缕能量丝流转过与之相连的经脉时,竟然也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狂暴无序,仿佛这新生的能量,对血瞳的异变结构,有某种微弱的“滋养”或“约束”作用! 不仅如此,林墨还隐约感觉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更玄妙的、能量层面的“感知”。他能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些稀薄能量微粒的流动,甚至能隐约“嗅”到远处……城主府方向?或是其他某些特定区域,传来的、更加浓郁或特异的能量波动气息。 《残阳诀》的夜晚修炼,竟意外地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虽然门后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绝望地停滞在原地。 然而,代价也随之而来。强行融合高阶力量意境、引导负面能量、以及维持这种精微控制带来的神魂消耗,远超他的预估。当林墨结束这次短暂却艰难的修炼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比之前处理阴骨藤或维持伪装时更加严重。经脉因为强行运转而隐隐作痛,新生的那缕能量丝也黯淡无光,需要时间温养。 他知道,这种修炼方式不能频繁进行,每次都必须谨慎控制,否则很可能未伤人先伤己。 但,这终究是一个开始。一个在绝境中,依靠自身领悟和对力量的极致苛求,硬生生蹚出来的、充满痛苦与不确定性的……生路。 他缓缓躺倒在坚硬的草席上,连手指都难以动弹。窗外,天色依然漆黑。 左眼的灼痛依旧隐约传来,丹田那缕新生的灰暗能量丝静静盘踞,噬灵蛊的悸动早已消失,仿佛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望月城的夜,还很长。而他的路,也从这一刻起,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可能。 睡意如沉重的帷幕袭来。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模糊地想:明天,或许该用血瞳的新能力,再去“看”看这座城。也许,能“看”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比如,铁面男子提到的“永乐坊”那几家古怪货栈。 又或者……那些“生面孔”可能藏身的地方。 以及,是否真的存在……“灵界来客”的踪迹。 第80章. 浊气与灵气的交织 晨光熹微,透过窗纸破洞,在陋室地面上投下几块惨淡的光斑。林墨从深沉的疲惫中苏醒,经脉残留着昨夜强行修炼带来的隐痛,神魂却因那缕新生能量丝的滋养而恢复了一丝清明。最明显的变化来自左眼——那持续不断的灼痛感显著减轻了,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是难以忍受的疯狂悸动,更像是一种深嵌在结构里的、缓慢燃烧的隐痛。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引导”左眼的力量。这一次,他不再进行深度“透视”,而是维持着一种更基础、也更“节能”的观察模式——专注于“看”环境中能量的流动与分布。 推开房门,步入后院。清晨的空气微凉,带着露水和药材的混合气息。在正常视野中,这只是个堆满杂物、晾晒着各种干瘪植物的普通院子。 而在林墨此刻刻意维持的左眼视野里,世界呈现出一幅截然不同的、更加“本质”的图景。 空气中,不再是虚无。无数细微的、颜色与性质各异的能量“光点”或“细流”,如同亿万微尘,在晨光中缓缓飘浮、流动。 占据主导的,是一种柔和、清透、带着淡淡生机的淡白色光点——这是天地间最基础的灵气。它们无处不在,虽然望月城内的灵气浓度远不如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但对于低阶修士的日常吐纳和凡俗世界的滋养,已然足够。 然而,在这片淡白灵气的基底之上,却交织、混杂着其他颜色的能量。 从那些晾晒的“阴骨藤”等药材上,丝丝缕缕灰黑色的阴浊药气如烟般袅袅升起,带着一股腐朽与麻痹的意味。墙角堆积的杂物和湿润的泥土中,则渗出些许暗黄色的地脉浊气,厚重而沉滞。空气中还飘散着极其稀薄的、来自城市各个角落的烟火浊气(炊烟、炭火)、血煞余气(来自屠宰场、斗兽场甚至昨日典当铺的杀戮残留)、以及各种各样难以名状的、属于大量凡人聚居所产生的驳杂人欲杂气。 这些“浊气”并非均匀分布。它们如同污水中沉淀的杂质,有的区域浓郁些(如靠近药材堆),有的区域稀薄些。它们与淡白色的基础灵气相互缠绕、渗透,却又彼此排斥,形成一种动态而混沌的平衡。 这就是望月城的能量环境——灵气与浊气,如同光与影,洁净与污秽,生机与腐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交织共存。修炼正统功法的修士,会本能地吸纳、提纯灵气,排斥浊气。而修炼邪功、魔功者,或者像林墨这样身怀异变之人,则可能反其道而行之,甚至能将部分浊气化为己用。 林墨发现,自己新生的那缕灰暗能量丝,对环境中这些驳杂的浊气,似乎有着微弱的亲和力与牵引力。当他意念微动,尝试引导那缕能量丝在体内缓慢流转时,周围空气中的部分阴浊药气和地脉浊气,竟会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向他所在的位置微微偏移、汇聚,虽然幅度极其微小。 这或许意味着,在这浊气弥漫的人间城市,他这种诡异的新生力量,反而拥有某种独特的“适应性”和“隐蔽性”?至少,在能量感知层面,他更容易“融入”这片浑浊的背景之中。 他缓步走出丹药铺,来到清晨已开始苏醒的街道。 左眼的能量视野,将这座庞大城市的另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主干道上,淡白灵气相对浓郁、流动也更有序,显然是经过一定规划或存在某种疏导阵法。但即便如此,依旧混杂着车马扬起的尘土浊气、行人呼出的杂气、以及街边食摊升起的油烟浊气。 而那些狭窄的巷弄、堆满垃圾的角落、污水横流的沟渠附近,则是浊气的“乐园”。暗黄、灰黑、乃至暗红色的浊气盘踞不散,与灵气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些气息阴暗、功法明显偏邪异的低阶修士,往往喜欢在这些区域活动或居住,似乎能从中获得某种“便利”或“掩护”。 林墨的目光投向更远方。 城主府所在的城中心区域,在能量视野中如同一片相对“洁净”的淡白色光晕,灵气浓郁而精纯,浊气被明显排斥在外,显然是布置了高级的聚灵与净化阵法。偶尔有几道强大的、带着纯阳或秩序意味的灵力光柱冲天而起,那是玄天宗巡查使或城主府高手的居所或办公之地。 而城南的“永乐坊”,铁面男子提到的那片区域,在能量视野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景象——那里的灵气并不稀薄,但浊气的种类却格外繁多且浓郁!除了常见的烟火、地脉浊气,还混杂着大量暗红色(血煞)、墨绿色(毒素或阴邪)、甚至一些难以形容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混杂异种能量!这些能量彼此冲撞、融合,使得那片区域在能量视野中,如同一锅不断沸腾的、颜色污浊的浓汤,充满了混乱与不祥。 那里果然有问题! 林墨继续移动视线。西市斗兽场方向,血煞之气冲天,混合着妖兽的狂躁能量和赌徒们疯狂的欲望杂气,形成一片猩红与暗金交织的狂暴能量场。 码头区域,则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带微弱的灵力)、鱼腥血气、货物(包括灵材)散发的驳杂气息,以及苦力们疲惫绝望的灰败“人气”。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城市的某些特定节点——比如几座高大的钟楼、某些世家的祠堂、以及几个看似普通的街心小广场——能量视野中,隐约能看到极其淡薄的、如同蛛网般延伸的银色或淡金色能量细线,它们似乎构成了一个覆盖全城的、庞大而隐晦的监控或疏导网络的一部分。这很可能就是望月城护城大阵或者玄天宗监控体系的能量显现! 而当他将目光投向高空,试图“看”向更远的城墙之外时,却感到左眼一阵刺痛,视野迅速变得模糊。以他目前的能力和对血瞳的掌控,还无法穿透城市上空那层无形的、由护城大阵和无数驳杂气息共同构成的“能量屏障”或“信息干扰层”。 即便如此,这次观察带来的信息也足够震撼。望月城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砖石土木构成的建筑集合,而是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由灵气与浊气共同构成的巨大能量生命体。每一片区域的能量特质,都隐隐反映了其背后的势力、产业和生存状态。 而他,林墨,就像一颗不小心落入这口能量大锅的、性质诡异的“杂质”。他新生的灰暗能量丝,似乎既能从驳杂浊气中汲取微弱的“养分”,又能借助其混乱特性隐藏自身。 这或许是他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城市中,一个意想不到的优势。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种“浊气环境”的细节,了解哪些区域的浊气特性对他有利,哪些是陷阱。他也需要验证,血瞳的“透视”与“窥痕”能力,在这种能量视野下,是否能有更具体的应用——比如,能否看穿某些简单的幻阵或隐匿禁制?能否追踪特定的能量残留? 就在他站在街角,沉浸于这种全新的城市感知时,左眼的能量视野边缘,忽然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闪光”! 那是在距离他约两条街外,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屋檐下。一道极其精纯、清冷、仿佛浓缩了月华精髓的银色能量微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一闪而逝!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能量的特质——清冷、灵动、带着超越凡俗的秩序与古老感——却让林墨瞬间想起了苏影身上的月华之力,以及铁面男子提到的“灵界来客”! 难道……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没有立刻追过去,而是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继续以普通的速度向前行走,暗地里却将左眼的感知提升到极限,牢牢锁定那道银色微光消失的大致方位,同时用《敛息术》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尤其是那缕新生的灰暗能量丝和血瞳的波动。 浊气与灵气交织的望月城,如同浑浊的河流。而他这条“怪鱼”,刚刚似乎瞥见了一条来自完全不同水域的……银鳞。 是偶然?还是他一直在等待(或者说警惕)的“灵界来客”踪迹? 无论是哪种,他都决定,要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看”个清楚。 望月城的清晨,依旧嘈杂而忙碌。无人注意到,一个看似普通的落魄修士,正循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能量痕迹,悄无声息地,滑向城市更深、更暗的褶皱之中。 第81章. 黑风拳的实战演练 那道屋檐下一闪即逝的银色微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墨脑海中激起圈圈涟漪。灵界来客?苏影?还是其他未知的存在?无论哪种,都与他自身的谜团和当下的困境息息相关。 他压下立刻追踪的冲动。在这浊气弥漫、耳目混杂的市井之中,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他需要更谨慎的接近,需要了解周围环境,也需要……验证一下自身恢复的几分实力,以及新获得的能力,在实战中究竟有几分效用。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 当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拐入那条银色微光消失的街巷时,巷子深处的情景让他脚步微顿。三个穿着粗布短打、满脸横肉、身上散发着淡淡酒气和低级煞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老者。老者面前摆着一个小破摊,上面凌乱地放着几样蔫巴巴的草药和几块劣质矿石。 “老东西,这个月的‘平安钱’该交了!”为首一个刀疤脸汉子踢了踢摊子,粗声恶气地道。 “三、三位爷,小老儿这几天生意实在不好,你看这……”老者陪着笑脸,声音发颤。 “少废话!没钱?那就拿东西抵!”另一个独眼汉子伸手就去抓摊子上那几块成色稍好点的矿石。 老者急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拦:“爷,那是小老儿用来换药的……” “滚开!”独眼汉子反手一掌掴在老者脸上,打得老者一个趔趄,嘴角渗血。 “嘿,这老骨头还挺倔!”第三个塌鼻梁的汉子嬉笑着,一脚踹翻了摊子,草药矿石散落一地。 三个炼气一二层的地痞,欺负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老者。在这望月城的底层角落,这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林墨原本不想管这闲事。他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那老者绝望而无助的眼神,以及这三个地痞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欺凌弱小的、令人作呕的嚣张气焰,却莫名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遗弃之原上,玄天宗修士冷漠俯视的目光;黑风寨里,匪徒对杂役的肆意打骂…… 他停下了脚步。 巷子不宽,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三个地痞的注意。刀疤脸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林墨——灰旧衣衫,缠裹左臂,遮掩半脸,气息微弱(《敛息术》效果),典型的落魄散修。 “看什么看?滚远点!别碍着爷们办事!”刀疤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轻蔑。 林墨没有动,只是用露出的右眼,平静地看着他们。 “哟呵?还是个聋子?”独眼汉子狞笑一声,松开老者,朝林墨走来,“老子让你滚,没听见?” 他走到林墨面前,伸手就去推林墨的肩膀。在他看来,这种气息虚浮的落魄散修,吓唬一下就会屁滚尿流。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林墨肩膀的刹那—— 林墨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身体如同绷紧后又骤然松开的弓弦,右脚向前踏出小半步,腰身拧转,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并不磅礴、却异常凝练凶狠的劲风,直击独眼汉子的小腹! 正是黑风寨考核时获得的《黑风拳》中最基础、也最直接的招式——“黑虎掏心”!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哨,讲究的就是快、准、狠,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爆发! “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独眼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愕与痛苦!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杵狠狠捣中,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剧痛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如同虾米般弓起身子,倒飞出去,撞在巷子墙壁上,又软软滑落,蜷缩在地,只剩下痛苦的抽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刀疤脸和塌鼻梁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飞出去的! “你……!”刀疤脸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别着的、带着锈迹的短刀。塌鼻梁也反应过来,抄起了地上半截木棍。 两人一左一右,带着凶狠的煞气,扑向林墨!他们虽然修为低微,但显然打过不少架,配合颇有章法,短刀刺向林墨肋下,木棍则横扫他小腿。 林墨眼神冰冷。在两人扑来的瞬间,左眼的暗红视野已然全开!并非使用“透视”,而是基础的动态捕捉与能量流向预判。 在他的视野中,刀疤脸短刀刺出的轨迹、其上附着的微弱而驳杂的灵力(或者说煞气)流动、以及他肌肉发力的细微征兆,都清晰可见。塌鼻梁木棍横扫的力量分布、重心偏移,同样无所遁形。 他右脚不动,左脚向后滑开半步,身体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侧倾,恰到好处地让刀疤脸的短刀擦着肋下的衣衫刺空。同时,他右手化拳为掌,五指张开,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塌鼻梁横扫而来的木棍中段! “咔嚓!” 林墨掌心那缕新生的灰暗能量丝瞬间流转至手掌,虽然微弱,却赋予了他远超当前肉身力量极限的爆发力和一丝诡异的“侵蚀”特性!木棍应声而断!塌鼻梁只觉得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力道顺着断棍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半边身子发麻! 没等他反应过来,林墨握着半截断棍的手顺势向前一送,断口狠狠撞在塌鼻梁的胸口! “咚!”塌鼻梁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胸口剧痛,呼吸不畅。 而此刻,刀疤脸一击落空,刚刚收刀想要变招,林墨的左手(缠裹布条的左臂)已经如同鬼魅般探出,并未直接攻击,而是五指成爪,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由血瞳吸摄和《敛息术》共同营造的诡异吸力与干扰力场,闪电般扣向刀疤脸持刀的手腕! 刀疤脸只觉得手腕一麻,仿佛被冰冷的铁箍锁住,同时体内的灵力运行莫名一滞,短刀险些脱手!他大惊失色,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五指的力量大得惊人! 林墨没有给他机会。扣住其手腕的左手猛地向下一压、一扭,同时右腿膝盖如同攻城锤般抬起,狠狠顶在刀疤脸毫无防护的腹部! “呃啊——!”刀疤脸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短刀“当啷”落地,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顶飞出去,摔在独眼汉子旁边,同样蜷缩着痛苦**。 整个过程,从独眼汉子出手,到三人全部倒地,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三个地痞痛苦的**和粗重的喘息。那个卖药的老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林墨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刚才的短暂交手,看似轻松,实则对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小的负担。强行调用那缕新生能量丝和左眼的部分能力,让他经脉隐隐作痛,左眼也传来轻微的灼热感。但效果,让他还算满意。 《黑风拳》的招式简单直接,配合他如今对力量更精微的掌控(得益于《敛息术》和多次生死搏杀的经验)以及血瞳的预判,对付这种低阶地痞绰绰有余。而那缕新生能量丝带来的瞬间爆发和微弱侵蚀效果,更是起到了出其不意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这次实战演练,让他对自己当前的状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力量远未恢复,但战斗意识和技巧犹在,且新获得的能力在实战中确实有用,只是需要控制消耗。 他走到那个吓傻了的老者面前,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一块下品灵石,丢在散落的草药堆里。“收拾东西,走吧。以后换个地方摆摊。” 老者如梦初醒,连忙捡起灵石,也顾不得收拾摊子,对着林墨连连作揖,然后抱着几样还算完整的草药,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巷子。 林墨不再看那三个痛苦**的地痞,转身,目光重新投向巷子更深处,那道银色微光消失的大致方位。 刚才的打斗动静不大,应该没有引起远处巡逻守卫的注意。但此地不宜久留。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气息重新收敛到最低,如同真正的阴影,沿着巷子墙壁,向着那片区域,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黑风拳的实战演练,短暂而有效。接下来,是时候去会一会那道神秘的银色微光了。 望月城的浊气与喧嚣,在身后渐渐模糊。前方的未知与可能的危险,正在无声地接近。 第82章. 街头冲突 巷子深处的阴影更加浓重,两侧是斑驳的高墙,头顶只留下一线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积水的腥腐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锈混合着廉价香料的怪异气息。林墨如同壁虎般贴着墙根移动,《敛息术》将他的存在感压至最低,左眼的暗红视野则穿透昏暗,仔细搜寻着每一寸地面、墙壁,乃至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痕迹。 那道银色微光消失得太过彻底,仿佛从未出现过。但林墨确信自己并未看错。他凭借着血瞳对能量特质的敏锐记忆,以及对《敛息术》引导下、那丝新生灰暗能量对环境浊气的细微感知,尝试捕捉任何一丝与那清冷月华气息相关的、哪怕最微弱的“扰动”。 就在他凝神探查之际,前方巷子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压抑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刻意压低的、充满火药味的争执声! “……货必须今晚交割!这是‘上面’的死命令!”一个嘶哑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放屁!说好了三天后!‘鬼市’那边的款子还没到,我们拿什么给?”另一个声音尖锐许多,充满了焦躁和不耐。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难处!‘青狼会’的规矩,接了单就得按时交货!不然……”嘶哑声音威胁意味十足。 “不然怎样?别忘了,这批‘货’的来源,你们‘青狼会’也撇不清干系!逼急了,大家鱼死网破!”尖锐声音毫不退让。 青狼会?林墨心中一动。这是茶摊听来的、盘踞码头一带的本地帮派之一。他们在这里交易什么“货”?听起来似乎来源不正,且双方都很紧张。 他立刻止住脚步,将自己完全隐入墙角一堆废弃的破木箱和杂物之后,只留左眼小心地探出缝隙,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巷子拐角另一侧,是一片被几栋废弃库房包围的小空地。空地上,对峙着两拨人。 一边是五六个穿着统一深蓝色短打、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兵刃的汉子,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眼神阴鸷的光头大汉,炼气四层左右的修为,气息凶悍,正是那嘶哑声音的主人,显然是“青狼会”的小头目。 另一边人数略少,只有四人,穿着打扮较为杂乱,但个个眼神锐利,气息凝实,修为也在炼气三四层之间。为首的是个面色蜡黄、颧骨高耸的瘦高个,眼神闪烁着狡诈与狠厉,是那个尖锐声音。 两拨人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两个半人高、用厚实油布严密包裹的方形箱子。箱子本身并无特别,但在林墨的左眼视野中,却能看到油布缝隙间,正不断渗出极其淡薄、却让他心中一凛的暗红色与墨绿色混杂的诡异能量雾气!这能量气息驳杂、阴冷,带着强烈的生命血气与某种暴戾的侵蚀性,与他在黑风寨“血磨坊”感应到的、处理尸体和提炼血精时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精纯、更加……“活跃”? 是“异种血脉”相关的材料?还是……活体? 林墨瞬间想起铁面男子提到的,永乐坊那些货栈暗中进行的“血脉实验”。难道青狼会也涉足其中,负责运输或处理这些“货物”? “少废话!”青狼会的光头头目显然失去了耐心,猛地踏前一步,身上煞气升腾,“老子再问最后一遍,交,还是不交?!” 瘦高个脸色变幻,眼神与身后同伴快速交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看到光头头目身后手下纷纷露出兵器寒光,他咬了咬牙:“好!货可以给你们!但价钱……” “价钱按说好的!”光头头目打断他,挥了挥手,身后一个手下立刻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走上前,扔在瘦高个脚下,发出金属碰撞的闷响。 瘦高个示意同伴捡起布袋,快速查验了一下里面的灵石,脸色稍微缓和,但眼中警惕未消。他也挥了挥手,身后两人上前,准备将那两个油布箱子推向青狼会一方。 交易似乎就要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完成。 然而,就在双方注意力都集中在货物和灵石上,戒备稍有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空地一侧某栋废弃库房二楼的破窗中射出!那是几根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碧绿色短针,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青狼会的光头头目和那名正在查验灵石的瘦高个手下! “小心!”光头头目反应极快,怒吼一声,周身腾起一层土黄色的灵力护罩,同时猛地侧身!碧绿短针大部分打在护罩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护罩剧烈波动。但仍有一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伤口处瞬间泛起不祥的绿色! “啊——!”那名查验灵石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两根短针直接命中后心和脖颈,惨叫声戛然而止,扑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迅速染上诡异的墨绿色,口鼻溢出黑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有埋伏!” “是‘血刀门’的杂碎!” 双方瞬间大乱!青狼会众人又惊又怒,纷纷亮出兵刃,护在受伤的头目身前,警惕地望向暗器射来的方向。瘦高个这边也是骇然失色,顾不上灵石和货物,慌忙向另一侧闪避,同时呼喝同伴戒备。 “哈哈哈!青狼会的狗崽子,还有‘过山风’你这吃里扒外的货!今天这批‘血蛟筋’和‘腐心草’,我们‘血刀门’笑纳了!”一个嚣张狂放的大笑声从库房二楼传出,紧接着,七八道身着暗红色劲装、手持狭长弯刀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破窗和屋顶跃下,将空地中的两拨人隐隐包围!为首一人,是个脸上有着交叉刀疤、眼神如饿狼般的精悍汉子,气息赫然是炼气五层! 血刀门!西市斗兽场一带的地头蛇,与青狼会素有仇怨。他们显然早就盯上了这笔交易,准备黑吃黑! “疤脸狼!你敢!”光头头目捂住流血的肩膀,怒目圆睁。 “有什么不敢?这望月城西边,早该换换主人了!”疤脸狼狞笑着,手中弯刀一摆,“杀!一个不留!东西带走!” 混战,瞬间爆发! 青狼会与“过山风”的人被迫联手,抵挡血刀门的突袭。刀光剑影,灵力碰撞,怒骂与惨叫交织在一起。那两箱“货物”被遗忘在战场中央,油布在混乱中被划破几道口子,渗出更加浓郁的暗红墨绿气息。 林墨藏身暗处,冷眼旁观。他没有丝毫介入的打算。帮派火并,黑吃黑,在这望月城底层如同家常便饭。他乐得看到这些地头蛇互相消耗。 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那两箱“货物”上,以及……血刀门突袭时,那库房二楼破窗后,一闪而过的、某个并未直接参与战斗的、模糊身影。 就在三方混战正酣,血刀门凭借突袭和人数优势逐渐占据上风时,林墨的左眼,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血腥厮杀能量场格格不入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来自战场,而是来自……他身后这条巷子更深处,某个被阴影完全吞噬的岔路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冷而有序的银色能量涟漪,如同投入泥潭的一粒冰晶,悄然漾开,又迅速消散! 是之前那道银色微光同源的气息!虽然更加微弱,更加隐晦,但特质一模一样! 它出现了!就在附近! 林墨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不再关注眼前的混战,目光死死锁定那片黑暗的岔路口。 与此同时,战场上异变再生! 或许是那两箱“货物”泄露的气息刺激到了什么,又或许是激烈的战斗搅动了此地常年积累的阴浊煞气,空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堆满垃圾的角落里,地面忽然“咕嘟嘟”地冒起几个污浊的气泡!紧接着,几条粗如儿臂、色泽暗红、表面布满粘液和疣状凸起的诡异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从垃圾堆下弹射而出,快如闪电般卷向离得最近的一名血刀门成员和一名青狼会成员! “什么东西?!” “啊!救——!” 两人猝不及防,被藤蔓死死缠住脚踝或腰身,发出惊恐的惨叫。藤蔓力量大得惊人,且表面粘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和麻痹效果,两人挣扎了几下,便迅速软倒,被藤蔓拖向垃圾堆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个不断蠕动扩大的、散发着恶臭和阴冷气息的黑洞! “是‘腐血妖藤’!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东西?!”疤脸狼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这突然出现的怪物。 突如其来的第三方“掠食者”打断了混战。三方人马都惊惧地看向那诡异的垃圾堆和蠕动的藤蔓,暂时停止了互相攻击。 而林墨,则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妖藤吸引的瞬间,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藏身之处,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朝着那银色能量涟漪消散的黑暗岔路口,疾掠而去! 街头冲突,黑帮火并,诡异妖物……这些望月城底层的混乱与危险,此刻都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的目标,始终是那道神秘的银色微光。 以及,微光背后可能代表的……灵界来客,或是揭开他自身谜团的钥匙。 第83章. 弱肉强食的生动教材 黑暗岔路如同巨兽的咽喉,将外界巷战的喧嚣、惨叫、以及那腐血妖藤令人作呕的蠕动声迅速吞噬、隔绝。林墨的身影融入其中,比最深沉的影子还要悄无声息。左眼的暗红视野此刻全力运转,如同最敏锐的探针,死死锁定前方那几乎微不可察、却顽固残留着的银色能量轨迹。 这轨迹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的火星,在污浊的巷弄地面、墙角、甚至空气中留下点点极淡的、唯有血瞳能勉强捕捉的“余烬”。它蜿蜒向前,似乎目标明确,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与飘忽,仿佛也在极力隐藏自身,规避着某些东西。 林墨的心跳如擂鼓,但呼吸却悠长平稳,《敛息术》将他的生命体征和灵力波动压制到近乎虚无。他循着轨迹,在迷宫般的后巷中穿行。周围的建筑愈发破败低矮,垃圾堆积如山,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比主街浓郁数倍的腐败与绝望气息。这里是望月城被遗忘的角落,是虫豸与阴影的乐园。 银色轨迹最终指向一堵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倾斜的土坯矮墙。墙后似乎是一个被更大建筑阴影完全覆盖的死角,连月光都吝于光顾。轨迹到此,几乎完全消散。 但林墨的血瞳,却在此刻捕捉到了一丝更加隐晦的空间波动——并非撕裂或传送,更像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穿行或渗透。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穿过了这堵看似实心的矮墙,或者……进入了墙后那片被阴影彻底吞噬的区域。 墙后有东西?还是……这墙本身就是障眼法? 林墨没有贸然靠近。他停在高墙十丈外一处坍塌的棚户废墟后,将身体与断壁残垣融为一体,暗红视野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地“抚摸”着矮墙的每一寸表面,探查着能量的细微差异。 没有阵法波动,没有禁制光芒。墙面就是普通的夯土,混杂着碎石和草梗,布满了风雨侵蚀和人为破坏的痕迹。 然而,在血瞳的“透视”与“窥痕”能力聚焦下,林墨渐渐发现了异常。 在矮墙中心偏下的位置,那些看似自然的裂缝和坑洼,其能量残留的“纹理”与周围墙体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仿佛有某种更加“致密”、更加“有序”的东西曾经短暂覆盖或穿过那里,留下了一道几乎被环境同化、却依旧没能完全抹去的“能量刻痕”。这道刻痕的形状,隐约像是一道……微缩的、扭曲的月牙? 月牙?银色微光?清冷月华气息? 林墨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更加小心地观察四周。矮墙周围的环境也透着诡异。太安静了。明明不远处就是混乱的战场和妖藤的嘶吼,但声音传到这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幕布过滤、吸收了大部分,只剩下模糊遥远的回响。连空气中飘散的浊气,到了这片区域,流动也变得异常滞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梳理”过。 这里……很可能存在一个极其高明的、偏向“隐匿”与“空间”属性的临时结界或领域!布置者手段高超,若非血瞳进化出的特殊能力,他根本无从察觉! 是那道银色微光的主人布置的?一个临时的藏身点或观察哨?那么,对方是敌是友?目的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龙蛇混杂的底层区域?又为何会留下如此明显的(对林墨而言)能量轨迹? 无数疑问翻涌。林墨的直觉告诉他,靠近那面矮墙,风险极高。对方能布置如此精妙的隐匿手段,实力绝对远超于他。贸然闯入,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就此退去?他不甘心。这道银色微光,是他目前唯一可能与“灵界”、“苏影”或者更高层次秘密产生联系的线索。 就在他进退维谷,急速权衡之际—— “嗖!砰!” 一道黑影如同被巨力抛出的破布袋,猛地从远处主巷方向斜飞过来,狠狠砸在矮墙侧前方不远处的一堆烂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林墨目光一凝。那是一个穿着青狼会深蓝短打的汉子,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窟窿,边缘血肉模糊,隐隐有碧绿色毒素蔓延,已然气绝。是刚才混战中,被血刀门毒针或妖藤袭击的倒霉鬼之一。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惊恐的叫骂声由远及近! “快!往这边跑!那妖藤追上来了!” “分开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疤脸狼你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只见七八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主巷方向涌进这片相对开阔的死角区域。其中既有青狼会的人,也有“过山风”的手下,甚至还有两个血刀门的成员!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脸上写满了恐惧,早已没了之前火并时的凶狠,只顾亡命奔逃。 在他们身后,粘稠的蠕动声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紧追不舍!三条粗壮的腐血妖藤如同索命的毒蟒,从巷口阴影中猛地探出,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卷住两个落在最后的、受伤较重的帮众! “啊——!救我!” “不——!” 惨叫声戛然而止。两人被妖藤拖回黑暗,随即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与吮吸声! 剩下的人魂飞魄散,更加拼命地向前逃窜,正好冲进了林墨藏身的这片废墟区域,也冲到了那面诡异的矮墙附近。 他们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矮墙的异常,或者说,在极度的恐惧下,任何能稍微阻挡一下妖藤的东西,都被他们当成了救命稻草。有人试图爬上矮墙,却发现墙面湿滑,难以着力;有人则背靠着矮墙,挥舞着兵刃,绝望地面对追来的妖藤。 然而,那三条妖藤追到矮墙前约三丈处,却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它们那布满粘液和疣状凸起的藤身微微摆动,顶端如同口器般的裂开处,滴落着腥臭的黏液,似乎……在“感知”或“忌惮”着什么。 是矮墙后那隐匿结界的气息,让这依靠本能和负面能量活动的妖物感到了不安? 趁此机会,几个胆大的帮众连滚带爬地从妖藤侧方空隙冲出,头也不回地逃向更深的黑暗。剩下的几人则被妖藤的停顿鼓舞,以为找到了生机,更加拼命地攻击、咒骂,试图逼退妖藤。 但他们错了。 短暂的迟疑后,妖藤似乎判断出矮墙后的“威胁”并未直接干预,抑或是猎食的本能压过了那丝不安。其中两条妖藤猛地加速,如同毒鞭般抽向靠墙的几人!另一条则狡猾地绕过正面,从侧翼卷向一个试图爬墙的青狼会成员。 “噗嗤!”“咔嚓!” 血肉撕裂和骨骼折断的声音接连响起。靠墙的几人瞬间被藤蔓抽得筋断骨折,或被紧紧缠住,惨叫着被拖离矮墙,没入黑暗。那个爬墙的也被侧翼妖藤卷住脚踝,硬生生拽了下来,摔在地上,被藤蔓迅速包裹。 屠杀,毫无悬念。在这些炼气中低阶的帮众面前,这生长在极端污秽环境、吞噬了不知多少生灵血肉与负面能量而变异的腐血妖藤,就是无法抵抗的掠食者。 林墨藏身废墟之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怜悯,也没有出手的欲望。这些人本就非善类,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者的血泪。此刻被妖藤吞噬,不过是弱肉强食法则下,最寻常不过的一幕。就像黑风寨的杂役,就像遗弃之原的村民,就像……他自己曾经和将来可能面对的无数次生死挣扎。 这血淋淋的场景,就是这修真界最生动、最残酷的教材。 他的注意力,始终分出一部分,死死盯着那面矮墙。妖藤的肆虐,帮众的惨死,似乎都没有引起墙后任何一丝波澜。那隐匿结界依旧稳固,银色能量轨迹彻底消失,仿佛墙后空无一物,又仿佛潜伏着更可怕的存在。 就在最后一名帮众的惨叫声也被咀嚼声淹没,三条妖藤似乎饱餐一顿,满足地缓缓缩回主巷阴影,准备消化猎物时—— 矮墙中心,那道月牙状的能量刻痕所在的位置,空气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微风拂过。 紧接着,一点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清晰的银色光斑,在那刻痕中心,一闪而逝! 快得如同幻觉。 但林墨的血瞳,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而且,他“看到”,那光斑并非凭空出现或消失,而是仿佛……从墙体的“另一面”,极其短暂地“透”了过来一丝气息! 墙后果然有东西!而且,那东西似乎……在“观察”外面的情况?或者,刚才的动静,干扰或触动了那隐匿结界? 林墨的心脏猛地收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无论墙后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他能招惹的。妖藤退去,此地很快就会重新被黑暗和寂静笼罩,也可能引来其他不速之客(比如收拾残局的胜者血刀门,或者被血腥味吸引的其他怪物)。 他必须立刻离开。 就在他准备悄然后撤时,左眼的余光,却瞥见了矮墙脚下,那堆被最初砸过来的青狼会尸体压垮的烂木板废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尸体身下,反射着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暗金色光泽? 是那死者身上的东西?还是……从墙后“掉”出来的? 好奇心与警惕心激烈交战。最终,对任何可能增强自身实力或提供线索之物的渴望,稍稍占据了上风。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身形如同真正的鬼魅,借着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和阴影掩护,以最快的速度、最飘忽的轨迹,掠向那堆废墟! 他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入尸体与木板缝隙,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约莫巴掌大小、边缘似乎很不规则的片状物。来不及细看,他一把将其抓起,入手沉重,表面似乎刻有纹路。 得手! 没有丝毫停留,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面矮墙,身形猛地折转,如同受惊的狸猫,朝着与来路完全相反的另一条狭窄岔道,全力遁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网深处,那面诡异的矮墙,依旧沉默地矗立在血腥与黑暗之中。 墙后的阴影里,似乎,响起了一声极轻极淡的、仿佛带着些许意外与玩味的……叹息? 随即,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满地狼藉和尚未干涸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弱肉强食”的生动教材。 而林墨,已怀揣着那偶然所得、不知是福是祸的暗金色物件,如同受惊的夜鸟,朝着黄记丹药铺的方向,仓皇远遁。 第84章. 残骨刃的第一次饮血 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着火辣的刺痛。经脉因刚才的极限遁逃和强行催动《敛息术》而微微痉挛。林墨背靠着黄记丹药铺后院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喘息,汗水浸透了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冰凉的粘腻感。 直到确认身后错综复杂的巷弄中,并无任何追踪的气息或异动,他那紧绷到近乎断裂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丝。左眼的灼痛再次变得明显,提醒着他刚才全力运转血瞳视野带来的消耗。 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紧攥在右手掌心的那个物件——冰冷、沉重、边缘不规则,隔着粗糙的布料和残留的血污,依旧能感受到其表面凹凸的纹路和那股难以言喻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坚硬与沉寂。 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先强撑着回到丙字三号房,反锁房门,凝神倾听片刻。院子里只有黄姓老者偶尔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鼾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市井余音。 安全,暂时。 他这才走到窗前,借着窗外透进的、稀薄如水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 掌中躺着的,是一片约莫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更大物件上暴力撕裂下来的暗金色骨片。 骨片厚度不均,边缘参差锋利,触手冰凉,却并非金属的冷硬,而是一种属于古老生物的、历经岁月磨砺后的温润坚硬。表面布满了细密复杂的天然纹路,如同龙鳞的缩影,又像是某种古老符文崩解后的残留。在这些纹路的间隙和骨片的断裂面上,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暗沉近黑的血渍,早已干涸,却散发着一种令林墨丹田那丝罪血本源都微微悸动的、混杂了精纯龙血与浓烈怨毒诅咒的诡异气息! 这不是普通的骨头!甚至可能不是凡间之物!其上残留的气息,与龙脊碎片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暴戾、更加不甘,仿佛来自某条陨落时充满无尽怨恨的龙族,或者……是某件以龙族遗骨为主材炼制的邪恶器物的一部分? 林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了铁面男子提到的,四海商会从冰风谷带回的、渗出暗红液体的“岩石”,以及周围可能存在的血红植物残骸。难道……这东西与那有关?是那“岩石”的一部分?还是某种龙族残骸的碎片?它怎么会出现在望月城最底层的帮派火并现场?是那个死去的青狼会成员偶然所得?还是……从矮墙之后“掉”出来的? 如果是后者…… 林墨不敢深想。他将骨片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除了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和坚硬的质地,暂时看不出其他特异之处。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符文激活的迹象,就像一块真正的、只是材质特殊的化石碎片。 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绝不简单。或许需要特定的方法激活,或许……与他体内的龙脊碎片或罪血本源有关? 他暂时将骨片用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包好,贴身藏起。这东西可能是烫手山芋,也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机缘,但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处理自身的状态,并为可能到来的麻烦做准备。他杀了青狼会的人(虽非直接,但帮派可不会讲道理),卷入了血刀门与青狼会的冲突,还疑似被那矮墙后的神秘存在“瞥”了一眼。望月城底层的水,因为他今晚的行动,被搅得更浑了。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多一分自保之力。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床底暗格。那里,藏着自黑风寨逃亡以来,一直被他小心携带、却从未在实战中真正使用过的——残骨刃。 这柄以废弃铁剑融合妖兽脊骨、在噬灵蛊异动下意外炼成的邪异兵刃,始终与他有着某种模糊的共鸣。它渴望鲜血,渴望吞噬,如同他体内的噬灵蛊。 以往,他忌惮其邪性,也担心暴露,一直将其作为最后的底牌深藏。但此刻,经脉空乏,强敌环伺,血瞳异变难控,新得的骨片疑云重重……他需要一件真正能信赖、能在关键时刻爆发杀力的武器。 或许,是时候让这柄一直渴望饮血的刀,见见光了。 林墨从暗格中取出残骨刃。刀身依旧裹着那层破旧的灰布。解开布条,森白与暗金交织的刀身暴露在昏暗中,散发出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刀柄处嵌入的那截妖兽脊骨微微温热,与他掌心接触的瞬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饥渴与期待的脉动。 他轻轻抚过冰冷的刀锋。指尖传来锋锐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要顺着皮肤钻入体内的吞噬之意。 “你也饿了吗?”林墨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决定进行一次简单的“演练”,不是与人搏杀,而是测试残骨刃对力量的响应,以及……他如今的状态,能否驾驭住这份邪异。 他走到房间中央相对空旷处,深吸一口气,缓缓摆出《黑风拳》的起手式,但手中握着的,是刀。 心意微动,尝试引导丹田那缕新生的、灰暗凝实的能量丝,沿着手臂经脉,缓缓渡入残骨刃。 过程起初有些滞涩。灰暗能量丝性质特异,与残骨刃那偏向阴寒、吞噬的属性似乎并不完全契合。但很快,残骨刃刀身那截妖兽脊骨处传来一股吸力,主动接纳、缠绕住了这股能量。灰暗能量丝一接触刀身,仿佛被激活了某种特性,变得愈发凝练、锋锐,隐隐带上了残骨刃本身的破甲与侵蚀意味。 同时,林墨感到左眼的血瞳,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当他将注意力集中于刀锋所指时,血瞳的视野似乎能更清晰地“看”到能量在刀身上的流动轨迹,甚至能隐约预判出这一刀若斩出,可能的力道分布与破坏范围。 他手腕微转,按照《黑风拳》中一招“黑风贯日”的发力技巧,将全身力量(尽管虚弱)集中于手臂,腰身拧转,带动刀锋,朝着前方虚空,无声无息地斜撩而出! 没有灌注太多灵力,只是纯粹的肉体力量与发力技巧,配合那一丝灰暗能量丝的引导。 “嗤——!”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布帛被利刃划开的裂响!一道长约三尺、凝练如实质的灰白色刀气,如同月下寒霜,从残骨刃刃尖迸射而出,斩在对面墙壁上! “噗!” 一声闷响。坚硬的夯土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深约寸许、边缘光滑整齐的切痕!切痕周围的墙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仿佛生机被瞬间剥夺、侵蚀! 威力远超预期!而且,刀气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残骨刃自带的、极其阴损的侵蚀破坏特性,以及灰暗能量丝那诡异的沉寂同化效果! 更重要的是,挥出这一刀后,林墨并未感到经脉有太大负担,反而因为力量得到了宣泄和疏导,隐隐有种通畅之感。残骨刃传来的脉动也更加清晰、愉悦,仿佛久旱逢甘霖。 可行!这灰暗能量丝与残骨刃,竟意外地契合! 然而,没等林墨仔细体会这其中奥妙,异变陡生! 或许是这一刀引动了残骨刃深处沉寂的凶性,或许是墙外恰好路过什么携带浓郁血气或负面能量的存在,又或许……是他贴身收藏的那片暗金龙骨折腾到了什么—— 残骨刃刀身猛地一颤!那截妖兽脊骨骤然变得滚烫!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混杂着疯狂饥饿与暴戾杀意的意念,如同失控的凶兽,顺着刀柄狠狠冲入林墨的手臂,直扑他的识海! “吼——!” 林墨仿佛听到了无数妖兽临死前的凄厉咆哮,看到了尸山血海中无数残破的骨骼在蠕动、拼凑!残骨刃不再是一柄刀,而像是一个苏醒的、渴求着鲜血与灵魂的邪物!它要吞噬!要杀戮!要以此滋养自身,完成某种残缺的进化! 林墨闷哼一声,眼前发黑,持刀的右臂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鼓起,皮肤下青筋暴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钻行!左眼的血瞳也受到刺激,暗红光芒大盛,传来阵阵灼痛与共鸣的悸动,似乎要与残骨刃的凶性一起,将他拖入无尽的杀戮欲望之中! 失控!反噬! “给我……安静!”林墨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同时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疯狂压制左眼的躁动,并全力催动丹田那丝罪血本源! 罪血本源的“沉寂”与“高阶”属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那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万物的沉寂意蕴,如同无形的枷锁,强行笼罩向冲入识海的暴戾意念和右臂的异变! 灰暗能量丝也自发流转,试图“安抚”和“疏导”残骨刃传来的凶性能量。 三方力量在林墨体内激烈冲突、拉锯! 残骨刃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刀身光芒明灭不定。林墨的右臂时而肿胀欲裂,时而冰冷僵硬,额头上冷汗如雨,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压制不住,即将被凶性彻底吞噬的刹那—— “砰!砰!砰!” 院门外,突然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以及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粗嘎吼叫: “开门!快开门!青狼会查人!昨夜南城有贼子害了我们兄弟,所有人等,立刻出来接受盘查!胆敢隐匿,格杀勿论!”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院落上空。 几乎在吼声响起的同一瞬间,残骨刃那股暴戾的凶性,如同找到了更明确、更“鲜美”的目标,骤然调转矛头,不再疯狂冲击林墨的神魂,而是将无穷的杀意与饥渴,牢牢锁定在了院门之外!刀身发出兴奋的、低沉的震颤,仿佛在催促林墨,去杀戮,去吞噬! 而林墨左眼的血瞳,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穿透墙壁“看”向院门方向——视野中,院门外站着五六个深蓝色短打的身影,为首一人气息凶悍,炼气五层,正是昨夜那光头头目手下之一!他们身上,还残留着昨夜厮杀的血腥气和……一丝极淡的、与那暗金龙骨碎片同源的怨毒龙血气息?! 内外交困,杀机骤临! 残骨刃的第一次真正“苏醒”,竟是在如此要命的关头! 是屈从于刀中凶性,杀出去?还是强行压制,冒险周旋? 林墨握着滚烫震颤的残骨刃,感受着门外越来越不耐烦的吼叫和砸门声,眼中闪过极其挣扎的厉色。 时间,不容他多想。 刀,已渴血。 人,已在绝路。 第85章. 巷战的速战速决 敲门声一声重过一声,粗嘎的吼叫在寂静院落里回荡,几乎盖过残骨刃的低沉嗡鸣。 林墨的右臂还在痉挛,残骨刃传来的饥渴杀意与门外青狼会成员的暴戾气息隔着门板相互撩拨。左眼血瞳中,那几个深蓝身影的气血波动异常清晰——炼气五层一人,炼气三层两人,还有三个淬体境巅峰的喽啰。 硬拼?以他此刻的状态,炼气四层修为但经脉空乏、残骨刃随时反噬,面对六人围攻,胜算微乎其微。 藏匿?《敛息术》或许能瞒过一时,但对方显然要进屋搜查,床底暗格和残骨刃的气息在近距离下难以完全掩盖。 逃?院落只有前门一条出路,翻墙动静更大。 呼吸之间,林墨已经做出决断——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控制局面! “安静……等我命令。”他咬着牙,以心念与残骨刃中那股暴戾意念强行沟通,同时将罪血本源沉寂意蕴包裹刀身,暂时压制那股沸腾的凶性。残骨刃震颤渐弱,但那股锁定门外猎物的饥渴感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凝聚,如同即将扑食的毒蛇。 林墨迅速动作。他将残骨刃倒提身后,左手抓起地上沾染自己汗水和刚才嘴角血迹的破布,随意扔在墙角。随即踉跄着扑到门边,做出刚刚惊醒、慌乱开门的姿态。 “来了……来了!别敲了!”声音虚弱,带着刻意压抑的惊慌。 “吱呀——” 院门刚开一条缝,一只穿着硬底皮靴的脚就粗暴地踹了进来!林墨“恰到好处”地后退半步,让开门板,整个人顺势“虚弱”地靠在了门框上。 “磨蹭什么!”当先冲进来的正是昨夜那光头头目的手下,炼气五层的疤脸汉子,他目光如刀,扫过林墨苍白冒汗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昨夜南城火并,有贼子害了我们会里兄弟,全城搜查!你这院子有几人?都叫出来!” 他身后,五名青狼会成员鱼贯而入,迅速散开,两人堵住院门,三人开始搜查黄姓老者的屋子和其他角落。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林墨剧烈咳嗽几声,气息紊乱:“就……就我和黄老两人……黄老年纪大了,耳朵不好,睡得很沉……” 疤脸汉子眯起眼,打量林墨:“你叫什么?何时住进来的?昨夜丑时前后,你在何处?” “小的王二,来望月城投亲不遇,暂住这里……有七八天了。”林墨低下头,声音微弱,“昨夜……昨夜小的受了些风寒,一直在屋里昏睡,没出去过……” “风寒?”疤脸汉子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抓向林墨手腕,“让老子看看你脉象!” 这一抓速度不快,却带着试探的意味。若林墨真是普通淬体境或低阶炼气修士,脉象虚浮混乱正符合“风寒”之说;若他反抗或脉象有异…… 就在疤脸汉子手指即将触及林墨手腕的刹那—— 林墨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格挡,而是骤然前扑!动作快如鬼魅,与刚才虚弱迟缓的模样判若两人! 倒提在身后的残骨刃不知何时已经翻到身前,刀身灰白暗金光芒内敛,只在刃口处凝着一线几乎看不见的幽光。林墨前扑的同时,左手并指如刀,直插疤脸汉子双眼——虚招! 疤脸汉子经验丰富,下意识仰头避让,右手化抓为拳,灵力灌注,轰向林墨胸腹!这一拳势大力沉,若是击中,炼气四层修士也要重伤! 但林墨真正的杀招,是残骨刃! 他前扑之势未尽,腰身如无骨般诡异一扭,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开了拳锋,同时右臂如毒蛇出洞,残骨刃自下而上,斜撩而起!这一刀没有华丽的刀气,没有剧烈的灵力波动,所有的力量——肉体的爆发、经脉中勉强提起的灵力、那一丝灰暗能量丝、以及残骨刃本身积蓄的凶性与破甲侵蚀特性——全部凝聚在刃尖一点!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猪油。 疤脸汉子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眼中还残留着惊愕与不信。他轰出的右拳停在半空,小臂上突然出现一道细线,随即,整条前臂齐肘而断!断口光滑如镜,没有鲜血立刻喷出,反而迅速蒙上一层灰败之色,仿佛血肉瞬间坏死! 紧接着,剧痛才传来!疤脸汉子张嘴欲吼—— 残骨刃去势未尽!林墨手腕翻转,刀光如跗骨之蛆,顺着断臂切入,掠过咽喉! “呃……”疤脸汉子的吼声被割断在喉咙里,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林墨,身体向后倒去。直到倒地,颈间那道细细的血线才猛然裂开,暗红的鲜血混杂着灰败的碎肉涌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林墨暴起,到疤脸汉子倒下,不过两息! “疤哥!” “敌袭!” 其余五名青狼会成员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纷纷抽出兵刃扑来!但狭窄的院落限制了他们的配合,更致命的是——林墨根本没打算给他们合围的机会! 击杀疤脸汉子的瞬间,林墨已经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猎豹般扑向离他最近、正从黄老屋中冲出的那名炼气三层修士! 那修士刚拔出腰间短刀,就见一道灰白刀光已到眼前!他慌忙举刀格挡—— “铛!” 短刀应声而断!残骨刃几乎毫无停滞,斩断短刀后顺势劈入他的肩颈!刀锋所过,骨骼、筋肉如同朽木般被轻易切开,灰败的侵蚀之力瞬间蔓延,那修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软倒在地,半边身子迅速枯萎! 瞬息之间,再杀一人! 但连杀两人,残骨刃中那股凶性再也压制不住!刀身剧烈震颤,发出兴奋的嗡鸣,林墨右臂血管暴突,左眼血瞳红光大盛,视野中剩余四人的气血波动变得异常“鲜美”! “杀……杀光他们……”暴戾的意念冲击着识海。 林墨咬牙,不再完全压制,而是选择引导!他放弃精细操控,将身体部分交给残骨刃的本能杀戮欲望,自己则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控制着移动轨迹和攻击目标的选择! “怪物!” “一起上!” 剩余四人惊骇欲绝,但长期的帮派厮杀让他们没有立刻溃逃,反而在恐惧中爆发出凶性!两名淬体境喽啰悍不畏死地从两侧扑上,另外一名炼气三层修士和一名淬体境巅峰则绕后夹击! 林墨不闪不避,迎着左侧喽啰的钢刀,残骨刃横斩!刀锋与钢刀相撞,钢刀如同纸糊般断裂,残骨刃去势不减,将那喽啰拦腰斩断!内脏与鲜血泼洒一地! 同时,右侧喽啰的短矛已经刺到林墨肋下!林墨左手屈指一弹,一缕灰暗能量丝缠上矛尖,短矛轨迹微偏,擦着肋下划过,带出一溜血花。而林墨的残骨刃已经回旋,如同长了眼睛般,刀尖自下而上,从那喽啰下颌刺入,贯穿头颅! 眨眼间,两名喽啰毙命! 但背后攻击已至!炼气三层修士的厚背砍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向林墨后颈!另一名淬体境巅峰的匕首则悄无声息地刺向后腰! 千钧一发! 林墨仿佛背后长眼,在砍刀即将临身的瞬间,身体陡然前倾,同时右腿如蝎子摆尾,向后蹬出!这一蹬精准踹在淬体境喽啰的小腹,将其踹得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口喷鲜血! 而劈向后颈的砍刀,则因为林墨前倾,只斩在了他的右肩胛骨位置!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砍刀破开衣物,却未能深入血肉——林墨皮下,那融入脊椎的龙脊碎片在受到攻击时自发应激,一层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暗金光泽在皮肤下一闪而逝!砍刀如同斩在千年玄铁上,刀口崩出缺口,反震之力让那炼气三层修士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什么?!”那修士大惊失色。 而林墨已经借着前倾之势前扑翻滚,卸去部分刀劲,同时残骨刃反手向后撩出! “噗!” 刀锋自那炼气三层修士胯下切入,向上斜撩,几乎将其开膛破肚!那修士惨嚎一声,倒地抽搐。 最后那名被踹飞的淬体境喽啰挣扎着想爬起,眼中满是恐惧,连滚带爬想往院门外逃。 林墨缓缓站直身体,右肩衣物破碎,露出一道浅浅的白痕,隐隐有血珠渗出,但并无大碍。他提着滴血不沾、却散发着浓郁死寂与血腥气的残骨刃,一步步走向那喽啰。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说……”喽啰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林墨停下脚步,血瞳冷漠地看着他:“青狼会为何突然全城搜查?昨夜南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身上……那丝龙血怨气从何而来?” 声音沙哑,带着残骨刃凶性影响下的冰冷杀意。 喽啰浑身哆嗦:“是……是上面传下的命令……说昨夜有重要东西在南城被劫,动手的人可能混在底层修士里……具体是什么东西,小人真不知道啊!那气息……可能是疤哥他们从南城带回来的……听说昨夜火并现场,有奇怪的骨头碎片出现……” 骨头碎片?林墨心中一动,是暗金龙骨碎片?青狼会也在找这个? “谁下的命令?四海商会?”林墨追问。 “不……不知道……命令是会长直接下达的……但有人私下说,可能和城里的大人物有关……啊!” 喽啰突然惨叫一声,口鼻中溢出黑血,眼珠凸出,浑身抽搐两下,气绝身亡。 林墨瞳孔一缩——禁制?灭口? 他立刻警惕地看向院门外,血瞳视野全开,同时《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巷弄中暂时无人,但远处已经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显然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附近巡逻的青狼会成员。 必须立刻离开! 他快速搜刮了疤脸汉子和其他几人身上——找到几瓶低阶丹药、三十多块下品灵石、几本基础功法残卷,以及疤脸汉子怀中一块刻着狼头的青铜令牌。来不及细看,全部收入怀中。 然后,他看向地上六具迅速灰败枯萎的尸体,残骨刃似乎“饱餐”了一顿,凶性稍敛,但刀身那截妖兽脊骨处,隐隐多了一丝暗红纹路。 林墨强忍着经脉的抽痛和血瞳的灼热,提起残骨刃,走到院墙边。不能再走前门,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区域!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翻上墙头,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 身后,那小小的院落里,只留下六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尚未散尽的灰败死寂与血腥。 巷战速决,不过十息。 但更大的风暴,已经随着今夜的血腥,开始在望月城的底层悄然酝酿。 第86章. 搜刮战利品 屋檐的阴影浓重如墨,林墨蜷缩在一处废弃宅院的破败灶膛内,灶口被半塌的土坯勉强遮挡。这里位于望月城西北角,远离主街,周围多是类似的荒废院落,据说早年曾是一片小家族聚居地,后因地下灵脉枯竭而陆续搬离,成了流浪汉和底层散修偶尔栖身的所在。 暂时安全。 林墨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灶壁,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和肩胛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右肩那道白痕下,隐隐有暗金微光流转,龙脊碎片的应激防护消耗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此刻正传来阵阵空虚的钝痛。左眼的灼烧感稍缓,但视野中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看什么物件都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血雾。 更麻烦的是经脉。强行催动灵力、引导残骨刃凶性、连续爆发斩杀,让原本就因逃亡和修炼《残阳诀》而隐患重重的经脉,此刻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隐隐有细微的裂痛传来。丹田内,那缕灰暗能量丝显得萎靡不振,罪血本源也沉寂下去,只有噬灵蛊在微微蠕动,传递出对刚才战斗中散逸灵气的渴望——以及,对未能吞噬那几个修士完整修为的遗憾。 “贪得无厌。”林墨心中冷哼,强行压下噬灵蛊传来的微弱悸动。此刻吞噬,无异于饮鸩止渴,浊气反噬随时可能加剧。 他先处理伤口。肋下被短矛划开的伤口不深,但残留着一丝青狼会那喽啰武器上的污秽之气。他撕下还算干净的内衫布条,用随身携带的、在黑风寨时配置的劣质消毒药粉简单处理,勉强包扎。肩胛的伤口更麻烦,表皮无碍,但内里肌肉和骨骼似乎因龙脊碎片应激而受到了某种震荡,隐隐酸胀,运转灵力时格外滞涩。这需要时间调养,或者……更好的伤药。 处理完伤口,他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怀中那堆从尸体上搜刮来的物件上。 月光从塌了半边的屋顶缺口漏下,勉强照亮灶膛内部。林墨将东西一件件取出,摆放在身前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首先是一堆下品灵石,总共三十七块,灵力驳杂微弱,但对此刻一穷二白的他而言,也算是一笔小财,至少能支撑一段时间的基本修炼和日常用度。 其次是几个粗糙的瓷瓶。林墨拔开瓶塞,依次嗅闻。两瓶是“益气散”,最低级的恢复灵力丹药,杂质颇多,对他效果有限,聊胜于无。一瓶是“止血粉”,品质同样低劣。还有一瓶,里面是三颗暗红色、散发着辛辣气味的丹丸——“沸血丹”,服用后能在短时间内激发气血,提升些许力量和速度,但事后会陷入虚弱,是底层修士拼命时常用的货色。副作用明显,林墨不打算轻易动用。 接着是几本薄册子,纸质粗糙,边角磨损严重。林墨快速翻阅。一本是《莽牛劲》的前两层口诀,淬体境功法,粗浅得很,在黑风寨时他都看不上眼。一本是《望月城底层帮派势力简录》,手抄本,字迹歪斜,记录了包括血刀门、青狼会在内的七八个小帮派的粗略信息、主要活动区域和部分头目特征,信息滞后,但多少有点参考价值。还有一本,竟是残缺的《矿工基础——辨识常见低阶矿石与避险须知》,似乎是某个矿工修士的遗物,里面夹着几片风干的、不知名的草叶。 最后,是疤脸汉子身上那块刻着狼头的青铜令牌。令牌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正面是狰狞的狼首浮雕,背面刻着一个“巡”字,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令牌本身没有灵力波动,更像是一种身份凭证或信物。 林墨将令牌翻来覆去查看,又用血瞳仔细审视,依旧没有发现特别之处。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其中,令牌毫无反应。又用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试探,依旧如石沉大海。 “只是普通令牌?”林墨皱眉。但疤脸汉子临死前,那喽啰被灭口……青狼会如此紧张,难道真的只为追查昨夜被劫的“重要东西”?还是说,这令牌本身,关联着别的秘密? 他暂时想不明白,将令牌单独放在一边。 所有物品清点完毕,林墨沉默了片刻。 收获,确实微薄。没有想象中的功法秘籍,没有珍稀丹药,没有强大的法宝。这些,才是底层挣扎修士的真实写照——用命换来的,往往只是勉强维生的资源,和更加渺茫的前路。 但……林墨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矿工基础》和青铜令牌上。 矿工……望月城附近有矿?是灵石矿?还是其他矿藏?青狼会的活动范围,似乎也包括城外的某些区域……昨夜南城火并,涉及“重要东西”被劫,可能与“骨头碎片”有关……而疤脸汉子等人身上,有极淡的龙血怨气…… 线索散乱,如同满地碎片。 林墨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他现在急需的是恢复伤势,提升实力,以及……查明玄天宗与“龙血草”、“界域裂痕”的关联。望月城底层帮派的争斗,本与他无关,但现在,他杀了青狼会的人,卷了进去。更重要的是,那暗金龙骨碎片和可能存在的“龙血怨气”线索,似乎与他的复仇目标,存在着某种间接的联系。 不能被动等待追捕。必须主动获取信息,找到安全恢复的途径,并设法弄清这些碎片背后的真相。 他重新睁开眼睛,血瞳在昏暗灶膛中闪过一丝幽光。首先,需要换个更安全的落脚点,黄记丹药铺不能回了。其次,需要打探消息,关于青狼会、关于昨夜南城、关于可能的“骨头碎片”传闻、关于城外矿脉……第三,需要尽快弄到更好的伤药,修复经脉隐伤。 他将灵石、丹药、册子重新收好,最后拿起那块青铜令牌,在手中掂了掂。 或许……这令牌,能成为一个切入点? 林墨想起《敛息术》中记载的一种小技巧,可以极其细微地改变面部肌肉和气质,配合功法运转,达到粗浅的易容效果,虽瞒不过高手近距离探查,但应付普通帮众的盘查或许可行。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合理出现在某些场合、打探消息的身份。 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他将残骨刃重新用布条缠好,贴身绑在小腿外侧。这把刀经过今夜饮血,凶性似乎暂时得到了满足,安静下来,但林墨能感觉到,刀身深处那股渴望在蛰伏,等待下一次爆发。他与这把刀的联系,似乎也加深了一丝,那种模糊的共鸣感更清晰了。 做完这一切,林墨侧耳倾听片刻。远处隐约还有零星的呼喝和脚步声,但已渐渐稀疏。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即将过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也是警戒相对松懈的时候。 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仍旧酸痛的四肢,将气息收敛到极致。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目光最后扫过这片临时藏身的灶膛,林墨如同鬼魅般滑出灶口,融入外面更深的黑暗之中,朝着与主城区相反、更靠近城墙边缘的混乱棚户区潜行而去。 微薄的收获,未必不能成为撬动局面的支点。在这座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弱肉强食的望月城底层,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阶梯。 而他,必须踏着这些染血的阶梯,向上爬。 第87章. 望月城的势力分布 棚户区的恶臭在黎明前最清冷的空气里沉淀,混杂着腐烂垃圾、劣质煤烟、以及底层生灵挣扎求存所散发的浑浊体味。林墨藏身在一处半塌窝棚的阴影里,身上覆盖着不知从何处扯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不远处,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浪汉蜷缩在尚有余温的灰烬旁,睡得死沉,对近在咫尺的窥视毫无所觉。 暂时安全。这里人口流动极大,鱼龙混杂,青狼会即便搜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细致排查每一处角落。 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际泛起一抹惨淡的鱼肚白。林墨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借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再次拿出那本从疤脸汉子身上搜来的《望月城底层帮派势力简录》,结合昨夜所见所闻以及进入望月城后的零星观察,在脑海中拼凑这座庞大城池的势力版图。 薄册子上的信息粗疏滞后,但勾勒出了一个基本框架。 望月城,凡界中部有数的大城之一,坐落于“坠星山脉”余脉与“沧澜江”支流交汇的平原之上。因其地理位置关键,水路陆路交汇,加之周边曾有数条中小型灵脉(如今大多已近枯竭或已被大势力占据),逐渐发展成为修士与凡人混居、商贸繁盛却又等级森严的聚集地。 城中势力,大致可分三层。 最上层,是真正掌控望月城命脉的三大势力,或者说,两明一暗: 其一,是以“玄天宗”为代表的正道宗门势力。玄天宗在望月城设有“外事堂”,虽不直接管理俗务,但其影响力无处不在。城卫军中高级军官、官府要员背后,多有玄天宗或其附属家族的影子。他们掌控着城内最大的几处灵石商铺、丹药坊、炼器阁,以及城外部分尚未完全枯竭的灵脉矿点。表面维护秩序,倡导“清浊分明”,实则垄断资源,是望月城规则最大的制定者和受益者。昨夜那喽啰提到的“城里的大人物”,很可能就指向这一层面。 其二,是“四海商会”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盘根错节的商盟联合。四海商会明面上是横跨数界域的大型商业组织,在望月城拥有庞大的产业,从拍卖行、酒楼、客栈到车马行、货栈,触角伸及各行各业。他们与玄天宗既有合作也有竞争,更注重利益交换,是城中最大的中立势力和消息集散地。冰风谷的“岩石”消息由他们带回,可见其情报网络之广。 其三,则是暗处的“影子”——据简录模糊提及,望月城地下存在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网络、杀手组织、以及专营禁忌之物的黑市。它们可能受到某些上层势力的暗中扶植或默许,用于处理脏活,或是满足一些不可告人的需求。铁面男子提及的、对“岩石”及其周围“残骸”感兴趣的神秘人,或许就属于此类。这些影子势力最为诡秘,也最为危险。 中层,是依附于三大势力的各种中小型家族、商会、佣兵团、以及有一定实力的散修团体。他们占据着城中较好的街区,经营着各类店铺、工坊,或承接护送、勘探、清理妖兽等任务,在三大势力的夹缝中求存,时而合作,时而争斗。黄记丹药铺所在的南城边缘,勉强算是擦着中层的边,但已显破落。 最底层,也是最为混乱的一层,便是如血刀门、青狼会这般,在棚户区、废弃街区、码头仓库等地盘踞的底层帮派。这些帮派成员混杂,既有资质低劣、大道无望的低阶修士,也有好勇斗狠的凡人武者,甚至吸纳了不少流浪汉和亡命之徒。他们控制着最肮脏、最暴利的行当——收取贫民区的“保护费”、垄断底层劳力市场、经营地下赌场、妓寨、走私些许违禁的劣质丹药兵器,偶尔也会被上层势力雇佣,去干些诸如昨夜南城火并之类的脏活。 简录上列出了七八个此类帮派的名字,青狼会和血刀门是其中规模较大、冲突较频繁的两个。青狼会主要活动区域在南城及部分码头区,据说背后有某个中层家族若隐若现的支持。血刀门则盘踞在西城棚户区,作风更为悍勇直接。 “所以,昨夜南城火并,表面是血刀门与青狼会争夺地盘或利益,实则可能涉及从冰风谷带回的、与龙血怨气相关的‘重要东西’。”林墨合上册子,眼中寒光闪烁。“青狼会全城搜查,命令来自会长,但可能关联‘城里的大人物’。那个喽啰被灭口,说明此事牵扯的层次,远超底层帮派争斗。” 他摸了摸怀中的暗金龙骨碎片和青铜令牌。碎片来历不明,但气息非凡。令牌是青狼会“巡”字令,或许代表着某种巡逻或搜查的权限?能否加以利用? 还有那本《矿工基础》……望月城周边有矿,这是肯定的。玄天宗、四海商会、以及某些家族,都控制着矿脉。青狼会活动范围是否也涉及某些偏僻矿点?矿洞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比如,与“龙血草”生长环境相似的地脉异常?或者,某些被掩埋的、与龙族相关的遗迹碎片? 线索依旧散乱,但指向渐渐清晰——望月城的水很深,底层帮派很可能是某些上层势力延伸出来的触手,或者处理不便出面之事的白手套。而龙血草、龙骨碎片、界域裂痕……这些与他血仇相关的线索,似乎正在这座城的阴影下悄然浮现。 他现在需要做的,首先是彻底融入底层,获取一个相对稳定的临时身份,以便养伤和打探。其次,需要更具体、更及时的消息来源,不能只靠一本过时的简录。第三,必须尽快弄到修复经脉的丹药,否则修为难以寸进,随时可能暴露。 “或许……可以从‘矿工’入手?”林墨沉吟。矿工身份低微,流动性大,易于伪装,且有机会接触地脉,打探消息。青狼会控制着某些矿点的劳力输送吗?那块“巡”字令,能否让他以“稽查”或“监工”之类的名义,接近某些矿洞? 风险很大。但比起在棚户区漫无目的地躲藏,主动切入某个可能的线索链条,或许机会更大。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棚户区开始有了零星的活动声响。远处传来推车吱呀声、妇人的咳嗽、孩童的哭闹,以及帮派分子粗鲁的吆喝。 林墨不再犹豫。他将重要的物品贴身藏好,残骨刃绑紧,运用《敛息术》中记载的粗浅易容技巧,微微调整了面部几块肌肉的走向,让原本清瘦冷峻的轮廓显得略微平庸、带上一丝常年劳作的疲惫感。眼神收敛了锐利,多了几分底层修士常见的麻木与谨慎。 他扯掉身上的破麻袋,从阴影中走出,微微佝偻着背,混入了开始为一天生计奔忙的、灰扑扑的人流之中。 望月城的势力版图已在心中有了粗略的勾勒,现在,他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布满荆棘的攀爬路径。 第一步,是去城南的“劳力市集”看看。那里是底层散工、矿工、苦力聚集寻找活计的地方,也是各种消息,尤其是关于城外矿脉、帮派动向等底层消息的集散地。 或许在那里,他能找到“王二”这个身份可以承接的活计,也能听到关于昨夜南城、关于青狼会搜查、关于某些“奇怪骨头”的最新流言。 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望月城高低错落的建筑上,却照不进这片拥挤、肮脏、充满了汗臭与算计的棚户区。林墨的身影,很快便被涌动的人潮吞没,如同滴水入海。 在这座由力量与利益构筑的庞大城池里,一个新的、微不足道的“王二”,开始了他的探寻。而风暴的引线,或许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悄然燃烧。 第88章. 玄天宗分舵的位置 劳力市集位于望月城南,紧邻棚户区和一片杂乱的低矮商铺。这里没有固定的摊位,只有一片被无数脚印夯实的泥泞空地。天刚亮,这里就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大多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凡人苦力和低阶散修。他们或蹲或站,目光麻木而期盼地望向市集入口方向,等待着今天可能出现的活计。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烟草和隔夜食物的酸馊味。几个穿着不同颜色短打的汉子,明显是各个帮派的外围成员,在人群中穿梭,用挑剔而轻蔑的目光扫视着这些“劳力”,偶尔呵斥推搡,维持着一种粗陋的秩序。 林墨——此刻是面容略显平庸疲惫的“王二”——混在人群边缘,微微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一切。他刻意将气息压制在淬体境巅峰到炼气一层之间,这个层次在劳力市集很常见,既能接到一些需要点气力的活,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他听了半晌周围的低声交谈和抱怨,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昨晚南城那边动静不小,青狼会死了不少人,听说疤脸刘都栽了……” “嘘,小声点!青狼会正发疯呢,到处抓人,说是有奸细混进来了……” “狗屁奸细,还不是抢东西没抢过,找个由头抖威风……听说血刀门那边也折了几个好手,到底是什么宝贝?”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咱们能碰的……听说像是从北边冰原带回来的石头还是骨头,邪性得很……” “今早‘黑蛇’的人来了,说要招二十个去城西老矿洞清理塌方的,一天三块下品灵石,管两顿糙米饭,危险性高,去不去?” “呸!老矿洞那鬼地方,上次塌方埋了十几个,灵石都没结清!不去!” “东街‘陈记材料铺’要两个临时搬货的,要求淬体五层以上,一天两块灵石……” 信息驳杂,真伪难辨。但关于昨夜南城、青狼会搜捕、以及疑似“石头骨头”的消息,确实在底层悄悄流传。林墨还注意到,市集里穿着深蓝色短打的青狼会成员明显增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偶尔会拦住一两个面生的盘问几句。 不能久留。他需要更确切的消息,尤其是关于玄天宗分舵的信息。 玄天宗……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村落的火光、亲人的惨叫、村老濒死的嘱托……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噬灵蛊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在丹田内微微躁动,左眼的血瞳也传来一丝灼热。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和杀机,保持着表面的麻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是什么样子,有多少力量。 他慢慢挪动脚步,靠近几个看起来年纪较大、在市集混迹多年的老散修附近,假装休息,竖起耳朵。 “……玄天宗的大人们,那可是住在内城‘青云坊’那边的,哪是咱们能见的……”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者嘟囔着。 “青云坊靠东,听说玄天宗的外事堂就在‘揽月楼’附近,占了老大一片地,门口两只白玉麒麟,气派得很哩。”另一个干瘦汉子接口,语气里带着羡慕和敬畏。 “何止气派!我上次送灵炭去内城,远远瞧了一眼,那围墙都比咱这儿的屋子高!门口站岗的弟子,起码都是炼气后期,眼神扫过来,腿都发软!”第三人声音压得更低,“听说里面还有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长老坐镇呢!” 揽月楼……青云坊东侧……白玉麒麟……林墨默默记下这些零碎信息。 他又装作不经意地向一个刚被盘问完、脸色不太好的中年散修搭话:“这位大哥,青狼会查得这么严,咱们找个活计都难啊。听说玄天宗的大人们有时也会在外城招些临时人手?” 那中年散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玄天宗?做梦吧!人家要招人,也是通过那些依附的家族商会,层层筛选,哪会来这腌臜地方?就算有,也是些清理妖兽粪便、搬运废弃矿渣之类的下等杂役,给的灵石少,规矩还多,动不动就呵斥打骂,谁爱去!” 话虽如此,但林墨还是捕捉到了一点:玄天宗确实有在外城招募低等劳力的渠道,可能通过某些附属势力。 又在市集逗留了小半个时辰,林墨大致摸清了情况。他没有去接那些明显有坑的矿洞活,也没有去招惹青狼会的盘查,而是接了一个去码头仓库搬运“沉水木”的短工。沉水木是一种低阶灵材,质地沉重,需要些气力,活计简单,结钱快,不易惹麻烦。 干了一上午苦力,挣了五块下品灵石,勉强够几日粗劣饭食。更重要的是,他在搬运间隙,从码头一些常年跑外的力夫和船工口中,听到了更多关于内城、关于各大势力分布的闲谈,相互印证,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更清晰的地图。 午后,他借口腹痛,提前结了工钱离开码头。没有回棚户区,而是绕着望月城宽阔繁华的主干道,朝着内城方向走去。 他不敢靠得太近。内城有阵法笼罩,城墙高大,守卫森严,出入需要凭证或接受检查。像他这样衣衫褴褛、气息低微的底层修士,根本无法靠近核心区域。 但他有血瞳。 他在距离内城尚有数条街之遥的一处僻静茶楼背面阴影处停下。这里人流较少,视野却相对开阔,能望见内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轮廓,以及更远处,内城中几座格外醒目的琼楼玉宇的尖顶。 林墨背靠墙壁,低下头,仿佛在休息。实则,《敛息术》全力运转,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同时,他悄然运转功法,一丝微弱的灵力刺激着左眼血瞳。 视野瞬间变化! 远处的景物被拉近、放大,色彩的层次变得无比丰富,更重要的是,他能“看”到空气中流淌的、稀薄不一的灵气脉络,以及某些建筑上隐隐浮现的、代表着阵法或禁制的能量光晕! 他的目光,越过寻常人眼的极限,越过内城的高墙,顺着空气中相对浓郁、流向有序的灵气脉络,最终,锁定了内城东部,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 那里楼阁亭台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建筑多以青白二色为主,庄重肃穆。最外围,果然有一圈淡淡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乳白色光晕笼罩,那是护院阵法!阵法光晕流转不息,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正门方向,隐约可见两尊高大的白色雕像轮廓,正是传闻中的白玉麒麟!麒麟栩栩如生,双目似有灵光,镇守着门户。门前空地开阔,时有身穿月白色道袍、气息凝练的修士进出,或御器低空飞过,行动间自有章法,远非外城散修可比。 那里灵气浓度明显高于周围区域,甚至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地底渗出,被某种聚灵阵法牵引,汇聚向建筑群深处。 玄天宗望月城分舵! 仇敌的巢穴,近在“眼前”! 林墨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奔流加速,握住残骨刃刀柄的手背青筋隐现。恨意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些月白色道袍之下,或许就有参与当年屠村、夺取龙血草的刽子手! 丹田内的噬灵蛊剧烈蠕动,传递出对那浓郁灵气的渴望,以及对可能存在的、强大“猎物”的贪婪。残骨刃也在小腿侧微微发热,刀身深处似乎感应到了来自远方的、某种同源又相斥的龙血气息?是错觉吗? 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泛起腥甜。不能动!不能暴露!现在冲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强迫自己冷静,血瞳的视野更加仔细地扫过那片建筑群。他注意到,除了正门,侧后方似乎还有几处较小的门户,供杂役、仆从或运送物资出入,那里的守卫相对松懈,阵法光晕也似乎薄弱一些。建筑群深处,有几处地方灵气格外浓郁,甚至隐隐有宝光闪烁,可能是库房、丹室或重要人物居所。更深处,一片被更高阵法笼罩的区域,气息晦涩不明,难以窥探。 他还“看”到,偶尔有并非玄天宗服饰、但衣着华贵、气息不凡的修士,在弟子的引领下进入。也有穿着四海商会标记服饰的人,从侧门进出,似乎进行着某种交易。 观察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直到左眼传来强烈的刺痛和晕眩感,林墨才缓缓收回目光,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微微喘息。 信息已经足够多。玄天宗分舵的位置、大致布局、守卫情况、可能的薄弱点……都已印入脑海。 这不是他现在能撼动的庞然大物。但知道它在哪里,是什么样子,就是第一步。 复仇之路漫长,需要耐心,需要力量,需要……机会。 他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气血和激荡的心绪,最后看了一眼内城东侧那片青白色的建筑群,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外城嘈杂混乱的街巷之中。 玄天宗分舵,他记下了。 接下来,他要利用手中有限的筹码——青铜令牌、暗金龙骨碎片、以及对底层信息的了解——去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机会”。 或许,就在城外那些被各方势力控制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矿洞之中? 第89章. 潜入计划的雏形 棚户区的恶臭在夜色中发酵,林墨蜷缩在一处废弃矿车残骸形成的凹坑里,身下垫着干草和破麻片。这里靠近城墙根,远离主要通道,是连流浪汉都嫌弃的角落。头顶是望月城永远灰蒙蒙的夜空,看不见星辰,只有内城方向隐约传来的、属于繁华地带的微弱流光。 白日里码头搬运的疲惫和肋下伤口的隐痛还在持续,但更消耗心神的,是脑海中不断盘旋、推演、碰撞的念头。 玄天宗分舵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横亘在复仇之路上。硬闯是找死,远观不解恨。必须找到一条缝隙,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在不引起警觉的情况下,靠近、观察、甚至……从内部了解这个仇敌的机会。 劳力市集的见闻、码头船工的闲谈、血瞳远眺的观察、以及手中几样零散的“筹码”——青铜令牌、暗金龙骨碎片、微薄的灵石、还有那本《矿工基础》——在他脑中反复排列组合。 “矿洞……” 这个词浮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玄天宗掌控着望月城外多处矿脉,这是公开的秘密。矿洞深入地下,环境复杂,人员混杂,既有玄天宗弟子监工,也有大量招募的散修和凡人矿工。那里是资源的源头,也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与龙血草生长环境相似的地脉异常?或者,某些被挖掘出来的、不宜公开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矿洞的管理,相比于戒备森严的分舵内部,必然存在更多漏洞。监工弟子不可能时刻紧盯每一个矿道,矿工之间为了生存也有各种私下交易和情报流通。而且,矿工身份低微,流动性大,混入其中相对容易。 林墨想起疤脸汉子身上那块“巡”字令牌。青狼会是否也涉足矿工输送或矿洞区域的“秩序维持”?若是,这令牌或许能成为一个敲门砖,或者,一个制造混乱的引信。 但如何利用?直接冒充青狼会成员去矿洞?太冒险。青狼会内部必然有暗号、层级识别,他对此一无所知,极易露馅。 或许……可以制造一场“意外”,让这块令牌“合理地”出现在某个矿洞附近,引起玄天宗监工或矿工头目的注意?然后,他以一个偶然捡到令牌、试图换取好处的底层散修身份出现? 又或者,更直接一点——去那些由中小家族或商会控制、管理相对松散的老旧或偏僻矿洞,先以矿工身份融入,再从矿工口中打探关于玄天宗矿场的具体信息、人员构成、换班规律、乃至可能的“异常”传闻? 两种思路各有优劣。前者可能更快接触到与青狼会、乃至其背后势力相关的线索,但风险极高,且依赖于对方的反应。后者更为稳妥隐蔽,但耗时可能更长,且不一定能接触到核心信息。 林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凌乱的线条。肋下的伤口传来一阵隐痛,提醒着他身体的状况。经脉的暗伤也需要尽快处理,否则修为停滞,潜入矿洞那种恶劣环境将更加危险。 他需要丹药,更好的伤药和修复经脉的丹药。这需要灵石,或者……其他交换物。 目光落在了贴身收藏的暗金龙骨碎片上。这东西气息特异,绝不能轻易示人。但或许……可以用它蕴含的那一丝精纯龙血怨气,去配置某种激发气血、暂时压制伤势的偏方?《残阳诀》和黑风寨偷学的零碎知识里,似乎有类似的记载,但风险极大,可能引动浊气反噬。 或者,去黑市碰碰运气,用部分灵石换取劣质但可用的丹药?但黑市位置不明,且同样危险。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如同缠绕的荆棘。林墨感到一阵熟悉的烦躁和冰冷杀意上涌,左眼血瞳微微发热。噬灵蛊在丹田内轻轻蠕动,传递出对灵气的渴望,以及对“简单粗暴”解决方式的倾向——吞噬,掠夺,直接获取所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蛊虫的躁动和翻腾的负面情绪。越是绝境,越需冷静。村老的告诫言犹在耳:噬灵蛊是双刃剑,沉溺其力,必堕深渊。 他重新梳理思路。当前首要目标:获取修复伤势的丹药,并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身份和落脚点。次要目标:收集关于玄天宗矿场,特别是可能存在的、与龙血怨气或异常地脉相关的信息。长期目标:利用矿洞或其他途径,设法接近或潜入玄天宗分舵外围,寻找复仇契机。 那么,行动计划可以分三步走: 第一步,明日先去城南的“杂货巷”。那里不仅有材料铺,还有一些专做底层修士生意的、半公开的丹药贩子,或许能淘到相对便宜且可用的伤药。同时,进一步打听关于矿洞招工、特别是那些位置偏远、条件艰苦、但管理可能松懈的老矿洞消息。 第二步,若丹药问题能暂时解决,便设法以一个走投无路、急需灵石治伤或购买突破资源的低阶散修身份,应征某个老矿洞的矿工。期间,全力运转《敛息术》,低调观察,从矿工和低级监工口中套取信息,并伺机用血瞳观察矿脉地气。 第三步,在矿洞站稳脚跟后,根据获得的信息,决定下一步行动。是尝试利用青铜令牌制造事端?还是寻找机会,向玄天宗直接控制的矿场流动?抑或,在矿洞深处,发现某些值得深入探查的隐秘? 计划粗糙,变数极多。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向目标靠近的路径。 林墨从怀中取出青铜令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狼头浮雕。“巡”字笔画粗犷。这东西,或许在关键时刻,能用来误导视线,或者……换取一次机会。 他又拿起那本《矿工基础》,就着远处棚户区零星的火光,快速翻阅其中关于矿洞结构、常见危险、以及辨识某些低阶伴生矿石的章节。知识就是武器,尤其是在地下那种黑暗封闭的环境里。 最后,他检查了一下残骨刃。刀身冰凉,昨夜饮血的兴奋已平复,但那截妖兽脊骨处,暗红纹路似乎更清晰了一丝。这把刀,将是他在矿洞黑暗中,最后的依仗。 夜深了,寒意渐浓。林墨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运转《残阳诀》中微弱的暖流,抵御寒冷,同时缓慢滋养着受损的经脉。脑海中,矿洞幽深的巷道、玄天宗弟子冰冷的道袍、龙骨碎片诡异的纹路、以及村落冲天的火光……各种画面交错闪烁。 潜入的雏形已在心中勾勒,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但至少,他有了一个方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墨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浅眠。明天,他将以“王二”的身份,再次踏入望月城底层那纷乱而危险的漩涡,为自己蹚出一条染血的复仇小径。 矿洞的黑暗,或许能掩藏许多东西,包括一株悄然生长、等待爆发的毒藤。 第90章. 杂货巷的暗流 杂货巷名副其实。 它并非一条规整的街道,而是由南城主干道岔出去、再被无数违章搭建的窝棚、地摊、以及散发着怪味的铺面挤压扭曲而成的一条肮脏甬道。地面永远泥泞不堪,混合着污水、烂菜叶和不明动物的粪便。两侧的摊位和铺面几乎紧挨在一起,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断裂的飞剑残片、沾染污渍的符纸边角料、到各种晒干的奇怪草药、不知名妖兽的骨骼碎块、乃至锈迹斑斑的凡铁工具,应有尽有,品质良莠不齐,真假难辨。 这里是望月城底层修士和部分凡人的“淘宝”之地,也是各种灰色交易和谣言滋生的温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劣质香料味、以及各种材料混杂的古怪气息。人流熙攘,讨价还价声、争执声、咳嗽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带着警惕和算计的目光。 林墨——面容依旧平庸疲惫的“王二”——随着人流挤入巷口。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低垂,但血瞳的视野却已悄然铺开,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侧摊位和往来行人。 他首要目标是丹药。修复经脉的丹药在正规店铺价格高昂,他负担不起,只能在这里碰运气,寻找那些可能来路不正、或者炼制失败但尚存药效的残次品。这需要眼力和运气,更需要对药性的基本辨识力——黑风寨偷学的零碎知识和《残阳诀》里关于经脉的记载,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慢慢挪动,在一个个散发着浓烈或古怪气味的摊位前驻足,拿起那些用粗糙油纸或破瓷瓶装着的丹丸,仔细观察颜色、嗅闻气味,偶尔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在舌尖尝一丝极微的量——这是极其危险的做法,若非对自身抗毒能力和《残阳诀》的炼化之力有一丝信心,他绝不敢如此。 大多数都是无用的泥丸、药性冲突的劣品、甚至掺杂了害人毒物的假药。连续看了七八个摊位,一无所获,反而引得几个摊主不耐烦地呵斥。 林墨并不气馁,继续前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戴着破斗笠、身形干瘦的老者摊位引起了他的注意。老者摊位上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个脏兮兮的布袋和几个密封不严的陶罐。但林墨的血瞳,却隐约“看”到其中一个陶罐里,散发着极其微弱、但相对纯净的草木灵气,以及一丝……熟悉的、带着阴寒沉寂意味的气息? 罪血本源的气息?不,不完全一样,但有些近似。 他心中一动,蹲下身,指了指那个陶罐:“老丈,这里面是什么?”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自己看,买不起别碰。” 林墨小心地打开陶罐封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苦味的药香飘出。里面是半罐暗绿色、夹杂着些许黑色斑点的粘稠膏体。他用随身带的一根干净木枝挑了一点细看,又凑近闻了闻。 “腐骨藤为主药,混合了……阴髓草、地藏花?”林墨低声自语,脑中快速回想黑风寨见过的类似配方,“这是‘阴髓续脉膏’的劣化残次品?不对,还多了点别的……”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隐去:“小子有点眼力。这是‘地阴膏’,对阴寒属性功法造成的经脉冻伤、或者修炼不当导致的经脉萎缩僵化有点缓解作用,也能稍微滋养受损的经脉。但药性霸道,杂质也多,用多了反而伤身。就这一罐,三十块下品灵石。” 三十块!林墨心中微沉。他总共只有四十二块下品灵石,买了这个,就几乎身无分文了。而且这药膏明显是失败品,药效和风险都难料。 “太贵了,而且这成色……”林墨摇头,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二十块,最低了。这罐‘地阴膏’虽然炼制失败,但里面意外融进了一小块‘冥壤’,多了点滋养神魂、镇压痛楚的效果,对某些走火入魔的前兆也有微弱缓解。你身上……有点旧伤吧?经脉里的寒气可不轻。”老者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什么。 林墨心中一凛。这老者不简单!不仅能看出他经脉有损,似乎还隐隐察觉到他体内功法或噬灵蛊带来的阴寒负面影响?是经验老道,还是另有本事? 他面上不动声色,沉吟片刻:“十块。我只有这么多了,还要留点买别的。” “十五块,再送你一小包‘清心粉’,冲水喝,能稍微平复气血躁动。”老者盯着他。 “……成交。”林墨掏出十五块下品灵石,又接过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他将地阴膏小心包好,贴身收起。 交易完成,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状似随意地问道:“老丈,听说最近城外矿洞不太平?有地方招人吗?我缺灵石,不怕苦。” 老者收起灵石,慢悠悠地说:“矿洞?呵,那地方什么时候太平过。老矿洞塌方多,新矿洞被大势力把持,进去就是卖命。南边三十里外,‘黑蛇’控制的‘老鸦岭废矿’倒是常年招人,清理废渣,偶尔也能挖到点零碎伴生矿,一天两块灵石,不管死活。” 黑蛇?林墨记得市集上有人提过这个名字,也是底层帮派之一,似乎与青狼会不太对付。 “玄天宗那边的矿场呢?听说待遇好些?”林墨试探。 老者嗤笑一声:“玄天宗的矿场?那得有人引荐,或者等他们附属的商会来招工,层层盘剥,进去先交‘保证金’,干满三个月才结钱,规矩多如牛毛。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最近看的几个新矿脉,邪性得很,听说挖出过不干净的东西,折了不少人。劝你别想。” 不干净的东西?林墨心中一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妖兽?还是……” “谁知道呢,反正活着出来的都不肯多说。”老者摆摆手,似乎不想多谈,“拿了药就走吧,别挡着老汉做生意。” 林墨点点头,起身离开。走出几步,他借着人群的掩护,用血瞳余光回瞥了一眼那老者摊位。只见老者正低头摆弄一个布袋,布袋口隐约露出一点暗金色的、不规则的边缘…… 暗金色?林墨心头一跳,是错觉吗?那颜色和质感,与他怀中的龙骨碎片有些相似!难道这老者也接触过类似的东西?还是他摊位上恰好有别的金属矿样? 线索似乎又多了一条,但也更加扑朔迷离。 他继续在巷子里穿行,用剩下的灵石买了几包最便宜的辟谷丹和止血散,又在一个书摊上,用两块灵石换了一本破烂的《望月城周边地理杂记·增补版》,里面或许有关于矿脉分布和地形的粗略记载。 正准备离开杂货巷时,巷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粗鲁的喝骂声。 “让开!都让开!青狼会办事!” 几个穿着深蓝色短打的汉子粗暴地推开人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摊位和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独眼汉子,气息比昨夜那个疤脸刘还要凶悍几分,竟是炼气六层! 他们似乎在搜查什么,不时拦住行人盘问,翻看摊位上的可疑物品。 林墨心中一紧,立刻低头,加快脚步向巷子另一端走去,同时《敛息术》运转到极致。 然而,那独眼汉子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他刚才交易过的那个老者摊位,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扫向周围人群。 林墨能感觉到,一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背上停留了一瞬。 他没有回头,没有加速,保持着原本的步伐和姿态,随着人流挤出了杂货巷,拐进了另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的小巷。 直到彻底脱离那片区域,他才靠在一处墙角,微微喘息。刚才那一刻,他几乎要握住残骨刃的刀柄。 青狼会的搜查还在继续,而且似乎更加有针对性。他们到底在找什么?真的是昨夜被劫的东西?还是……在找特定的人或物? 那个卖药的老者,似乎也不简单。他口中的“冥壤”、“不干净的东西”,还有那可能存在的暗金色物件…… 杂货巷暗流涌动,每一丝信息都可能隐藏着危险或机遇。 林墨摸了摸怀中的地阴膏和那包清心粉,又掂了掂剩下的几块灵石。 丹药有了,虽然品质低劣。矿洞的信息也有了初步指向——老鸦岭废矿,黑蛇帮控制。玄天宗矿场的传闻也值得注意。 “王二”这个身份,暂时还能用。但青狼会的搜查是个隐患,必须尽快离开南城区域。 他决定,今晚就尝试使用地阴膏,缓解经脉伤势。若效果尚可,明日便动身前往老鸦岭,以矿工身份潜入。 杂役的身份或许低微,但正如这杂货巷一般,低微之处,往往能接触到那些光鲜表面之下,最真实、也最危险的暗流。 林墨最后看了一眼杂货巷的方向,转身没入望月城更深、更乱的街巷阴影之中。 计划,正在一步步从雏形,走向实施。而每一步,都可能踏在刀锋之上。 第91章. 黑风寨残余的消息 地阴膏的气味在狭小的废弃地窖里弥漫,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阴寒苦味。地窖位于棚户区边缘,是林墨用最后几块灵石从一个老流浪汉手里“租”来的临时落脚点,仅能容身,隐蔽性尚可。 林墨盘膝坐在潮湿的草垫上,赤裸的上身涂抹着一层暗绿色的粘稠膏体,主要集中在肋下伤口周围和胸腹几处经脉交汇的要穴。膏体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凉刺骨、仿佛要将血肉骨髓都冻结的寒意便渗透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紧接着,寒意深处,又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沉寂意味的暖流,缓缓浸润着受损的经脉,带来些许麻木的舒缓感。 “冥壤的效果?”林墨心中暗忖,同时全力运转《残阳诀》。灰暗的能量丝在经脉中艰难游走,小心翼翼地引导、炼化着药力,并抵御着那霸道的阴寒之气对正常经脉的侵蚀。这是个精细而痛苦的过程,如同在布满裂痕的冰面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伤上加伤。 时间一点点过去,地窖顶棚缝隙透下的天光逐渐暗淡,标志着黄昏降临。林墨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白雾气,那是药力与功法冲突、蒸腾出的杂质和寒气。他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紧闭的双眼中,血瞳的灼热感似乎减弱了一丝,经脉中那股滞涩和隐痛也有所缓解。 药效虽霸道驳杂,但确实有用。至少,勉强压制住了伤势恶化的趋势,为他争取到了一些行动的时间。 就在他准备收功,处理掉身上残余药膏时,地窖上方不远处,传来了压低的交谈声。声音来自两个刚从外面回来、似乎喝了点酒的底层散修,他们就在地窖入口旁的窝棚边坐下,毫无顾忌地聊了起来。 林墨立刻收敛所有气息,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凝神倾听。 “……妈的,这望月城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青狼会那群疯狗到处咬人,血刀门也不安生。”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 “可不是么,听说西边‘鬼市’最近都冷清了不少,生怕撞上这两帮人火并。”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接口,“不过,你听说没?南边来的消息,好像跟几个月前被玄天宗端掉的那个‘黑风寨’有关?” 黑风寨! 地窖中的林墨,心脏猛地一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涂抹了药膏的皮肤下,噬灵蛊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个名字,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耳朵竖得更高。 “黑风寨?不是早被玄天宗剿灭了吗?寨主都死了,那些邪修死的死逃的逃。”粗嘎声音不以为意。 “剿灭是剿灭了,但总有余孽逃出来啊。”尖细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神秘,“我有个兄弟,前阵子在城南‘野狼坡’那边倒腾点私货,撞见过几个生面孔,气息邪性得很,不像咱们这边的路数。他偷偷跟了一段,听他们零星交谈,提到什么‘寨主遗物’、‘报仇’、‘望月城汇合’之类的……还提到了‘噬灵’什么的,听不真切。” 寨主遗物?报仇?望月城汇合?噬灵?! 林墨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是巧合吗?还是……黑风寨真的有残余势力逃了出来,并且来到了望月城?他们在找寨主的遗物?寨主的金丹早已被他吞噬,难道还有其他东西流落在外?或者……他们察觉到了寨主金丹被吞噬的蛛丝马迹,循迹追来?噬灵……是指噬灵蛊吗?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冰寒的悚然。如果真是黑风寨残余,他们同样是敌人!而且,是知道他部分底细、甚至可能觊觎噬灵蛊的敌人!比起玄天宗和青狼会,这些人或许更危险! “真的假的?黑风寨的余孽敢来望月城?不怕玄天宗再剿他们一次?”粗嘎声音将信将疑。 “谁知道呢,也许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或者……望月城有什么他们非要拿到的东西?”尖细声音猜测,“我那兄弟胆小,没敢多跟,赶紧溜了。不过他说,那几个人里,有个戴斗笠的,身形有点熟悉,好像以前在黑风寨外围打过照面……对了,他们好像还打听过‘四海商会’最近收的‘特别货物’……” 四海商会?特别货物?林墨立刻联想到了冰风谷带回的“岩石”和可能存在的龙骨碎片!难道黑风寨残余也在找这个?他们和四海商会的神秘买家有关?还是单纯想抢夺? 信息碎片杂乱,却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黑风寨残余潜入望月城,可能与四海商会的某样货物有关,同时也在寻找寨主遗物或仇人(很可能包括吞噬了金丹的他)。他们与青狼会、血刀门的冲突或许无关,但却让本已复杂的望月城暗流,又多了一股危险的漩涡。 “啧,这些邪修阴魂不散……关咱们屁事,喝酒喝酒。”粗嘎声音似乎失去了兴趣。 两人的话题很快转向了别的琐事,渐渐远去。 地窖中,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血瞳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厉芒。 麻烦接踵而至。青狼会的搜捕未息,黑风寨的残余又可能出现。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黑风寨残余是否已经和青狼会,或者其背后的势力有了接触?他们是否也在寻找暗金龙骨碎片? 原本相对清晰的矿洞潜入计划,此刻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老鸦岭废矿是黑蛇帮的地盘,黑风寨残余会出现在那里吗?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玄天宗的矿场,更是龙潭虎穴。 他需要更小心,更隐蔽。黑风寨的人可能认识他的样貌(虽然当时他只是杂役,但若真有外围幸存者且留意过的话),也可能对噬灵蛊的气息有所感应。必须将《敛息术》修炼到更深层次,彻底改变外在气息,甚至要考虑更彻底的易容。 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机会?如果黑风寨残余真的在找四海商会的“特别货物”,或许他们掌握着更多关于龙骨碎片或冰风谷“岩石”的信息?能否利用他们,或者……螳螂捕蝉? 这个念头危险而诱人。但以他现在的实力,主动招惹这群很可能拥有筑基期甚至更高修为的邪修残余,无异于自寻死路。 林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前的首要任务没有变:潜入矿洞,获取信息和资源,提升实力。黑风寨残余的出现,只是一个需要额外警惕的变数。 他仔细清理掉身上残余的地阴膏,换上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用最后一点灵石买的),将残骨刃、龙骨碎片、青铜令牌等重要物品贴身藏好。那本地阴膏附赠的“清心粉”也小心收好,这东西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平复气血,压制噬灵蛊或血瞳的躁动。 夜色已深。地窖外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野狗吠叫和风声。 林墨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就着极其微弱的月光,翻开那本《望月城周边地理杂记·增补版》,快速找到关于“老鸦岭”和周边矿脉的记载。老鸦岭位于望月城南偏西三十余里,是一片废弃的低矮山岭,早年曾有小型灵石矿和伴生金属矿,开采过度后灵脉枯竭,被黑蛇帮占据,作为倾倒废渣和偶尔挖掘残留矿脉的据点。地形复杂,坑道纵横,易于藏匿,也易于发生“意外”。 很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他合上书,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梳理计划:明早出发,前往老鸦岭。以流落此地、急需灵石治伤的低阶散修身份,应征矿工。低调行事,观察环境,打探消息。同时,时刻警惕青狼会的搜捕和可能出现的黑风寨残余。 至于玄天宗分舵和血海深仇,暂时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矿洞的黑暗,或许能成为他积蓄力量的温床,也或许……是另一场杀局的开始。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黑风寨的噩梦并未结束,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杂役。 地窖的黑暗里,一点暗红的光芒在他左眼底深处一闪而逝,旋即沉寂。 黎明时分,他将离开望月城,前往那片被称为“废矿”的、可能充满未知与危机的山岭。 第92章. 复仇的火焰 黎明前的风,像淬过冰的刀子,刮过望月城外荒芜的野地。林墨背着一个小小的、打满补丁的行囊,混在一小队同样前往城外讨生活的底层散修和凡人苦力中,沉默地走在夯实的土路上。 行囊里只有几件粗布衣物、半包辟谷丹、那罐地阴膏和清心粉,以及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望月城周边地理杂记》和青铜令牌。残骨刃绑在小腿侧,暗金龙骨碎片贴身藏着。所有能暴露身份或引来祸端的东西,都被他以最谨慎的方式隐匿。 他的面容依旧是那个平庸疲惫的“王二”,气息也压制在淬体境与炼气一层的模糊边缘。但内心深处,昨夜听到“黑风寨”三个字时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冰冷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在沉默的行进中,越烧越烈,越烧越冷。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或杀意,而是一种混合了刻骨仇恨、冰冷算计、以及某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的复杂火焰。玄天宗是焚毁他过去、屠戮亲人的元凶,是血海深仇的终点。而黑风寨,则是将他拖入黑暗、让他双手沾满污秽与罪孽的深渊起点。 在黑风寨,他目睹了比妖兽更残忍的人心,学会了在尸山血海中攫取力量,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弱肉强食”这四个字背后,令人骨髓发寒的真实。寨主、那些邪修、甚至他自己……都在那口名为“力量”的沸腾油锅里挣扎、吞噬、异化。 他吞噬了寨主的金丹,突破了筑基,却也付出了左眼血瞳、浊气反噬的代价。他以为逃出黑风寨,与那段过去割裂,却没想到,那深渊的阴影,竟如跗骨之蛆,一路追到了望月城。 “寨主遗物”、“报仇”、“噬灵”……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的记忆里。 寨主还有什么遗物?是那柄饮血无数的鬼头刀?还是某些记载着黑风寨秘法或隐秘的玉简?又或者……是寨主本人留下的、关于噬灵蛊更深层次的秘密?甚至,是追踪噬灵蛊气息的方法? 如果他们真的是为“噬灵”而来……林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伪装成砍柴刀的残骨刃粗糙刀柄。噬灵蛊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复仇唯一的依仗和永恒的诅咒。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更不能落到黑风寨残余手中!那些邪修对吞噬之道的理解和应用,远比他现在更加深刻和邪恶,若被他们发现…… 必须灭口。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吐信,清晰而坚定地浮现。无论黑风寨残余为何而来,只要他们可能威胁到噬灵蛊的秘密,就必须死。这不是出于正义或仇恨,而是最纯粹的生存本能,是黑暗丛林里两头相遇的凶兽,必然要进行的、你死我活的厮杀。 复仇的火焰,在这一刻,不再仅仅指向远在内城青云坊的玄天宗分舵。它分出了一条阴冷致命的火舌,舔舐着身后望月城的方向,以及可能潜伏在任何阴影里的、黑风寨的毒蛇。 “王二哥,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旧伤又犯了?”旁边一个同行的、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关切地问道。这汉子叫李铁,是个淬体六层的凡人武者,听说老鸦岭那边能挖到点零碎的“黑铁石”,想去碰碰运气,路上见林墨(王二)独行且气息不稳,便主动搭伴。 林墨回过神,收敛了眼中一闪即逝的厉色,勉强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事,老毛病了,走得急有点喘。” “唉,都不容易。”李铁叹了口气,望着前方蜿蜒的土路和远处逐渐显现轮廓的、光秃秃的山岭影子,“听说那老鸦岭废矿,黑蛇帮的人凶得很,克扣工钱是常事,稍有不顺心就打骂。要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愿意去那鬼地方。” “黑蛇帮和青狼会,哪个更不好惹?”林墨状似随意地问道。 “都不是好东西!”李铁啐了一口,“青狼会主要在城里横,手伸得长,规矩多。黑蛇帮嘛……更野,更狠,主要就在城外这些矿点、荒山称王称霸,听说跟一些走私妖兽材料的贩子有勾结,做事更没顾忌。不过他们也怕玄天宗和城里的大商会,不敢太过分。” 林墨点点头,心中快速评估。黑蛇帮背景相对单纯,势力范围集中,利于摸清规律。比起在城里面对盘根错节的青狼会和可能出现的黑风寨残余,暂时栖身于黑蛇帮控制的老鸦岭,或许是更稳妥的选择。至少,那里远离望月城核心区域,消息相对闭塞,更便于隐藏。 “到了矿上,咱们互相照应点。”李铁憨厚地笑了笑。 林墨看着他朴实的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互相照应?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尤其是在黑蛇帮控制的矿洞里,所谓的照应,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但他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多谢李大哥。” 队伍继续前行。天色渐渐亮起,荒野上的景色荒凉而单调,枯黄的杂草在风中瑟瑟发抖,远处偶尔能看到一两棵歪脖子树,枝干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 林墨一边走,一边默默运转《敛息术》,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内视己身。地阴膏的药效还在持续,经脉中那股阴寒沉寂的感觉并未完全散去,但隐痛确实缓解了不少。灰暗能量丝缓慢流转,比之前顺畅了一丝。肋下的外伤也已结痂。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左眼的血瞳和丹田内时刻需要警惕的噬灵蛊与浊气。 力量……还是太弱了。炼气四层的修为,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如同蝼蚁。必须尽快提升,无论通过什么途径。 他的目光,投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如同趴伏巨兽般的黝黑山岭轮廓——老鸦岭。 那里有矿石,有混乱,有危险,也可能有机遇。或许,在那些废弃的、黑暗的矿道深处,他能找到快速恢复甚至提升实力的东西——比如,某些蕴含特殊地脉阴气的矿石?或者,黑蛇帮私藏的一些见不得光的资源? 更重要的,是那里能提供一个相对隔绝的环境,让他消化地阴膏药力,尝试进一步掌控残骨刃和血瞳,并思考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黑风寨残余。 复仇的火焰,需要燃料。而矿洞的黑暗与矿石的冰冷,或许正是最适合这种冰冷火焰燃烧的薪柴。 太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黯淡的光芒洒向荒野,却驱不散老鸦岭方向那股沉甸甸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 林墨眯起眼睛,血瞳在阳光照射下微微刺痛,视野中,那山岭的轮廓边缘,似乎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的、不祥的灰黑色气息。 “到了,前面就是老鸦岭入口了。”李铁指着前方一个简陋的木栅栏和几个懒散身影说道。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翻腾的冰冷火焰,连同对黑风寨的警惕、对玄天宗的恨意、以及对力量的渴求,一并压入心底最深处。 “王二”这个身份,将踏入这片新的泥沼。 而复仇的火焰,将在泥沼深处,悄然复燃,等待燎原之机。 第93章. 体内噬灵蛊的蛰伏 老鸦岭的入口,与其说是矿场大门,不如说是一个被暴力拓开的、通往山腹的丑陋伤口。 歪斜的木栅栏象征性地拦在一条被矿车碾得坑洼不平的土路前,栅栏旁用树干和破布搭了个简陋的棚子。三个穿着黑色短打、腰挎砍刀的汉子懒洋洋地靠在棚边,目光像秃鹫一样扫视着逐渐聚集过来的“劳力”。为首的是个独臂汉子,脸上横着一道蜈蚣似的刀疤,眼神凶戾,气息在炼气四层左右,比昨夜青狼会那个疤脸刘稍弱,但那股子亡命徒的悍野之气更浓。 这就是黑蛇帮的监工。 “都排好队!报上名号,修为,以前干过矿工没有?有手艺的优先!”独臂汉子吐掉嘴里的草根,粗声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山岭前回荡。 人群一阵骚动,推搡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李铁拉了拉林墨,两人排在了队伍中段。前面的人一个个接受盘问,有熟面孔的似乎能得个点头,生面孔则被上下打量,偶尔还要被推搡几下,检验气力。 轮到林墨。 “姓名?修为?”独臂汉子眼皮都没抬。 “王二,淬体……快突破了,以前在老家采过石。”林墨低着头,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和怯懦。 “采石?”独臂汉子这才抬眼,目光像刀子般刮过林墨的脸和瘦削的身板,“老鸦岭不是采石场,是矿洞!底下黑得很,有塌方,有阴气,还有不干净的东西,死了可没人收尸。一天两块下品灵石,管两顿糙米粥,干满十天结一次钱,干不满滚蛋,一分没有。干不干?” 条件比传闻的还要苛刻。但林墨没有犹豫,点点头:“干。” “哼,进去吧,找孙老头领工具,今天就跟三号矿洞的队。”独臂汉子挥挥手,像赶苍蝇。 林墨低着头快步走过栅栏,李铁也很快被放行,跟了上来。 栅栏后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散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矿车、锈蚀的工具和成堆的灰黑色矿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股淡淡的、像是金属混合着某种腐败物质的怪异气味。几排低矮的窝棚依山而建,歪歪斜斜,这就是矿工的住处。 一个佝偻着背、瞎了一只眼的老头蹲在一个破木箱旁,面无表情地给新来的矿工分发工具——一把磨损严重的镐头,一盏昏黄的油灯(灯油需自备或从工钱里扣),还有一个粗麻布缝制的、用来装矿石的破袋子。 “工具损坏照价赔,丢了加倍。油灯自己看好,洞里黑了,摔死饿死自己负责。”孙老头的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石头摩擦,独眼浑浊,扫过林墨时似乎停顿了极短暂的一瞬,又漠然移开。 林墨默默接过工具,触手冰凉沉重。镐头的木柄油腻湿滑,不知浸染过多少汗水和血水。油灯里的灯油只有小半,散发出劣质的臭味。 他被一个穿着黑色短打、脸上有麻子的监工领着,走向山壁上那个黑黢黢的、不断向外吞吐着阴冷潮气的洞口——三号矿洞。同行的还有李铁和其他七八个面生的矿工,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 踏入矿洞的瞬间,光线骤暗,温度陡降。一股混杂着土腥、霉烂、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阴湿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胸口发闷。油灯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身前几步的范围,再远处便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脚下坑洼不平,积着粘腻的泥水。洞壁粗糙,能看到开凿的痕迹和偶尔裸露的、色泽暗淡的矿石。 监工麻子脸走在前面,不耐烦地催促:“都跟上!掉队迷路了,可没人去找你们!今天任务是清理前面那段塌方区域的碎石,把能用的矿石拣出来。动作快点!” 矿洞蜿蜒向下,岔路渐多,如同巨兽的肠道。沿途能看到一些早已废弃的支洞,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散发着更加阴森的气息。林墨的血瞳在黑暗中微微发热,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能看到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洞壁上某些区域凝结的、带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暗色水珠,地面上偶尔闪过的、细小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碎屑,以及……空气中,那极其稀薄、却无处不在的、混杂在阴湿土气里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死寂”感。 这感觉,与他体内的罪血本源、地阴膏里的“冥壤”气息,甚至残骨刃的阴寒,都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这矿洞深处,果然不简单。 他一边跟着队伍前行,一边分神内视己身。 踏入这阴气弥漫、灵气稀薄(甚至被某种力量污染)的矿洞后,丹田内的噬灵蛊,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之前,在望月城相对“正常”的环境里,尽管林墨刻意压制,噬灵蛊仍会不断传递出对周围驳杂灵气的微弱渴望,如同潜伏的饿兽。但此刻,进入老鸦岭矿洞,蛊虫的蠕动明显减缓,甚至……呈现出一种近乎“蛰伏”的状态。 它并非沉睡,而是像遇到了不喜的环境,或是……“食物”不合口味? 林墨能感觉到,蛊虫对外界那稀薄且带着阴湿死寂气息的灵气,表现出明显的“嫌弃”和“抗拒”。它更加紧密地蜷缩在丹田灰暗能量丝附近,似乎从能量丝中汲取着某种更为“精纯”或“高阶”的养分,尽管这养分微乎其微。同时,蛊虫对他体内残留的地阴膏药力,也传递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想吞噬其中蕴含的阴寒能量,又忌惮那“冥壤”带来的沉寂意蕴。 简而言之,噬灵蛊在这里“挑食”了。它渴望的是鲜活、充沛、易于吞噬转化的灵气、血脉或法宝精华,而非这种污浊、阴寒、带着死气的环境能量。 这既是好事,也是隐患。 好处在于,噬灵蛊的蛰伏,大大降低了它自行躁动、引动浊气反噬的风险。林墨可以暂时不必分心过多去压制它,能将更多精力用于观察环境和恢复伤势。同时,这种环境似乎对压制左眼血瞳的灼热也有微弱帮助。 隐患则在于,一旦离开这种环境,或者遇到“合适”的猎物(比如修士、妖兽),蛰伏的噬灵蛊可能会因为“饥饿”而爆发出更强烈的吞噬欲望,更难控制。而且,蛊虫的蛰伏也意味着它提供的、那种近乎本能的对灵气和“猎物”的敏锐感知力,在此地大幅削弱。林墨需要更加依赖自己的五感和血瞳。 “到了!就是这里!昨天刚塌过,都小心点,别被埋了!”麻子脸监工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乱石堆积、尘土尚未完全落定的区域吼道。 油灯光晕下,可以看到一段矿道完全被塌落的岩石和泥土堵死,只留下一些缝隙。空气中尘土弥漫,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显然,昨天这里有人遭殃。 “开始干活!把碎石清到那边矿车里,看到有泛青光或者黑亮色的石头,拣出来单独放!”麻子脸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监督起来。 矿工们默默散开,开始用镐头、铁锹甚至双手,清理碎石。动作机械而麻木,没有人说话,只有工具碰撞石头的叮当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 林墨也拿起镐头,选了一处边缘开始清理。他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次落镐都巧妙地利用岩石的纹理和自身的发力技巧,效率并不低。同时,他始终保持着警惕,血瞳的余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其他矿工、以及那个监工。 李铁就在他不远处干活,时不时投来关切的目光,林墨只是微微点头回应。 枯燥、沉重、危险的劳作开始了。在这黑暗、阴冷、充满未知的矿洞深处,林墨如同一个真正的底层矿工,融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体内的噬灵蛊,在阴湿死寂的环境中,继续着它的蛰伏。而林墨的复仇火焰与冰冷算计,也在这仿佛能冻结一切的黑暗里,沉淀、压缩,等待着更适合爆发的时机。 矿洞的时光,缓慢而粘稠。但林墨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压抑的宁静。无论是黑蛇帮的压榨,可能存在的“不干净东西”,还是随时可能追索而至的黑风寨阴影,都不会让他安宁太久。 他需要在这蛰伏期,尽快适应,尽快恢复,尽快……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第94章. 与其他底层修士的周旋 时间的流逝,在黑暗的矿洞里失去了清晰的刻度,只有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镐头与岩石单调的碰撞、以及监工偶尔不耐烦的催促,标记着枯燥而沉重的劳作进程。 林墨的虎口早已磨破,渗出的鲜血混着石粉,在镐柄上结成暗红的痂。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又被矿洞阴冷的潮气浸得冰凉,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挥镐,每一次弯腰搬运碎石,都牵动着肋下刚刚愈合的伤口和经脉中尚未平复的隐痛。但他动作依旧稳定,呼吸均匀,灰暗能量丝在体内缓慢流转,配合着《残阳诀》的独特吐纳,竟在这极限的体力消耗中,隐隐强化着肉身的韧性和对阴寒环境的适应力。 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如同其他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矿工。但他从没有停止观察。 观察监工麻子脸的习惯——他每隔约莫一个时辰会打盹小半炷香时间;他腰间挂着一个鼓囊囊的皮袋,偶尔会倒出一粒劣质辟谷丹嚼着;他对矿石的辨识似乎并不精通,只认得最显眼的“青纹石”和“黑铁石”,对一些色泽晦暗或夹杂异色的石头往往随意丢弃或呵斥矿工别浪费时间。 观察其他矿工——除了李铁,还有七八个人。一个总咳嗽的驼背老头,似乎肺部有旧疾;一对沉默的兄弟,动作默契,但眼神偶尔交汇时带着警惕;一个脸上有烫疤的独眼汉子,下手最狠,总想多挖几块好矿,却常常被监工以“品相不佳”为由克扣;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眼神麻木,只是机械地劳作。 观察矿洞本身——塌方区域逐渐被清理,露出后面依旧坚固的岩壁。但林墨的血瞳,在昏暗光线下,能隐约看到岩壁深处某些纹理的走向,以及……一些极其细微的、颜色比周围岩石略深的、如同血管般蜿蜒的“脉络”。这些脉络中,似乎萦绕着更浓郁的阴湿死寂气息,甚至……掺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暗金龙骨碎片有些相似的古老怨念?这发现让他心头微凛。 休息的间隙(监工允许的短暂片刻),矿工们会三三两两挤坐在干燥些的石块上,就着冷水啃着自带的干粮。这时,一些零碎的交谈和信息,会在麻木的面具下悄悄流动。 “咳……这鬼地方,阴气越来越重了,我这老肺怕是撑不了几天……”驼背老头咳嗽着抱怨。 “少说两句吧,张老头,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独眼汉子瓮声瓮气道,眼神却警惕地瞟了一眼不远处打盹的监工。 李铁凑到林墨身边,递过来半块硬邦邦的麦饼:“王二哥,吃点东西,你伤没好利索,别累垮了。” 林墨没有推辞,接过麦饼,低声道谢。他能感觉到李铁的善意是朴实的,但在这吃人的地方,这份朴实能维持多久,很难说。 “李大哥,你来这儿多久了?黑蛇帮……经常这样克扣工钱吗?”林墨咬了一口麦饼,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李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来了小半个月了。克扣?那是常事。不过黑蛇帮有一点,只要你真能挖到值钱的好矿,或者发现新矿脉的线索,上报上去,赏钱还是会给的,虽然也会被层层盘剥。他们比青狼会那些城里帮派,多少还讲点‘规矩’,毕竟矿上还要靠咱们这些人卖命。”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不过,听说最近帮里上头下了命令,要咱们特别留意一种‘暗金色’、摸着冰凉、带着奇怪纹路的石头或者骨头一样的东西,发现了立刻上报,赏钱丰厚,还能直接脱离矿工身份!但也警告说,那东西邪性,私自藏匿,杀无赦!” 暗金色!骨头一样的东西! 林墨心中剧震,面上却只是露出一点好奇和向往:“还有这种好事?那是什么样的宝贝?” “谁知道呢,描述得神神秘秘的。”李铁摇头,“不过,我偷偷听孙老头提过一嘴,说那东西可能跟很久以前,这片山地底下埋着的‘脏东西’有关,沾了会倒霉。所以啊,就算真碰上了,也得掂量掂量。” 孙老头?那个分发工具的独眼老矿工?林墨想起他接过工具时,那老头独眼中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眼神。 “孙老头好像懂得挺多?”林墨试探。 “孙老头啊,他在老鸦岭待了怕是有十几年了,比很多黑蛇帮的人资历都老。听说他年轻时候还是个修士,后来受了重伤,修为尽废,才流落到这里。他懂得看矿脉,懂得避一些矿洞里的‘邪气’,连黑蛇帮的监工头目有时都要问他两句。不过他脾气怪,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李铁说道。 一个懂得看矿脉、避邪气、可能知晓“暗金色骨头”来历的废修老者……林墨默默记下。这或许是个可以谨慎接触、获取信息的目标。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麻子脸监工的吼叫声再次响起。众人麻木地起身,继续与坚硬的岩石和沉重的黑暗搏斗。 林墨一边干活,一边分心思考。黑蛇帮也在寻找暗金龙骨碎片(或类似之物),这说明此物流传甚广,或者至少有多个势力在关注。是四海商会泄露了消息?还是这东西本就有多块散落?青狼会搜查、黑风寨残余出现,是否也都与此有关? 自己怀中的这片碎片,是祸根,也可能……是钓饵? 他必须更加小心。青铜令牌绝对不能暴露,那会直接将他与青狼会的死亡联系起来。龙骨碎片更要深藏,一旦气息泄露,在黑蛇帮的地盘上,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傍晚时分(根据监工宣布收工判断),筋疲力尽的矿工们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来路返回洞口。每个人背后的破麻袋里,都只有寥寥几块品相一般的矿石,换来的将是微薄的、可能还要被克扣的工钱。 在洞口还工具和矿石时,林墨刻意排在队伍末尾。当轮到他将矿石倒进孙老头面前的木箱,并递还镐头和油灯时,孙老头那只浑浊的独眼再次抬起,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磨破出血的虎口和依旧平稳的呼吸上略微停留,干涩的声音响起:“新来的?虎口破了,用这个抹点,省得感染烂掉。” 说着,扔过来一个拇指大小、黑乎乎的药膏罐子。 林墨一怔,接过药膏,低声道:“多谢孙老。” 孙老头没再说话,低下头继续清点矿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施为。 林墨握紧那罐微凉的药膏,心中念头急转。这是单纯的善意?还是试探?这老头,到底看出了什么? 他不敢久留,转身随着人群走向窝棚区。李铁已经在等着他,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走,王二哥,先去领粥,然后找个地方歇着。” 林墨点点头,将药膏小心收好。无论孙老头意图如何,这药膏或许有用。在这危机四伏的矿洞,多一分准备,就多一丝生机。 与其他底层修士的周旋,刚刚开始。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份善意都可能包藏祸心,每句闲谈都可能暗藏机锋。 夜色笼罩老鸦岭,窝棚区亮起零星昏黄的火光。林墨蹲在窝棚角落,就着冷水咽下粗糙的米粥,感受着身体每一处肌肉的酸痛和经脉中缓慢运转的微薄力量。 黑暗中,他的血瞳微微闪烁,如同潜伏在洞穴深处的兽。 周旋,观察,蛰伏,然后……在适当的时机,攫取所需。 矿洞的黑暗,既是掩护,也是试炼场。而他,必须在这试炼中,活下来,并变得更强。 第95章. 情报交换的代价 窝棚里的酸臭味和鼾声此起彼伏。林墨蜷缩在靠近漏风棚壁的角落,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他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借着棚外远处篝火残余的微光,打开了孙老头给的那罐黑乎乎的药膏。 药膏气味刺鼻,带着浓烈的硫磺和某种辛辣草根的味道,与其说是疗伤药,不如说更像某种驱虫蛇的土方。林墨用指尖挑起一点,仔细观察,又凑近嗅闻。除了表面刺鼻的气味,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淡薄的、类似矿石粉末的涩味,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与地阴膏中“冥壤”气息同源、但更加稀薄的阴寒。 这绝非普通的止血防感染药膏。孙老头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示好?试探?还是……某种标记或追踪的手段? 林墨沉吟片刻,还是将药膏小心地涂抹在磨破的虎口和几处较深的擦伤上。药膏接触伤口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随即是凉飕飕的麻木感,流血很快止住,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运转一丝灰暗能量丝到伤口处,仔细感应,并未发现药膏中有任何明显有害或追踪性质的灵力残留。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孙老头只是看他这个“新来的”还算沉稳,随手给点不值钱的自制药膏,结个善缘? 但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一个在这鬼地方待了十几年、见识过无数矿工来来往往、甚至可能知晓“暗金色骨头”秘辛的废修老者,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他需要情报。关于黑蛇帮寻找“暗金色骨头”的更多内情,关于矿洞深处可能的异常,关于孙老头本人知道什么。而情报,通常需要代价去交换。 林墨没有孙老头想要的灵石或宝物。他唯一能付出的“代价”,可能只有他自己——他的能力,或者,他可能带来的“变数”。 他决定主动接触。但不是现在,不是莽撞地直接去问。 接下来的两天,林墨依旧沉默而稳定地劳作。他刻意放慢了一些效率,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出,但也不至于被监工视为无用而驱逐。他仔细处理伤口,孙老头给的药膏效果出乎意料地好,虎口的伤迅速结痂,对阴湿环境的适应力似乎也增强了一丝。 他更加留意孙老头的动向。老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破木箱旁,分发、回收工具,清点矿石,沉默寡言。但偶尔,当监工不在附近,或者夜幕深沉时,他会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特制的、光芒更稳定些的油灯,慢慢踱步到矿洞入口附近,对着黑黢黢的洞口方向,一站就是许久,独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神色难以捉摸。 第三天午后,短暂的休息间隙。林墨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挤在一起,而是独自走到窝棚区边缘一处相对僻静、靠近孙老头常站位置的岩石旁坐下,拿出水囊慢慢喝着。他刻意让涂抹了药膏、已经结痂的右手虎口露在外。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缓慢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靠近。孙老头提着他的油灯,在不远处停下,独眼似乎瞥了一眼林墨的虎口。 “药膏用了?”干涩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 林墨连忙站起身,微微躬身:“用了,多谢孙老,好得很快。” 孙老头“嗯”了一声,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几步,目光扫过林墨的脸,又看向远处阴森森的矿洞入口。“年轻人,身子骨还行。不过,老鸦岭这地方,光身子骨硬没用。得懂规矩,知道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碰。” “请孙老指点。”林墨态度恭敬。 孙老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什么。矿洞方向吹来一股阴冷的风,带着更浓郁的土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铁锈混合着腐朽物的怪味。 “黑蛇帮找的那种‘暗金色石头’,你知道吧?”孙老头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林墨心头一凛,面上露出适当的茫然和好奇:“听李铁大哥提过一句,说发现了有重赏,但具体……” “重赏?”孙老头嗤笑一声,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那也得有命拿。那东西……不祥。沾了它,轻则倒霉透顶,重则死无全尸,魂魄都不得安宁。” “这么邪门?”林墨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惧,“那黑蛇帮还要找它?” “哼,帮里上头的人,自然有他们的打算。或许是想献给更大的靠山,或许是想用它炼制什么歹毒玩意儿,谁知道呢。”孙老头顿了顿,看着林墨,“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只想混口饭吃的。身上有伤,眼里有东西。” 林墨心中一紧,立刻低下头:“孙老说笑了,我就是个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的人我见多了。”孙老头打断他,“但你不一样。你的伤,不是普通争斗留下的,带着股阴寒劲,寻常药石难医。我给你那罐‘黑石膏’,里面掺了点‘地阴石’的粉末,专克这种阴伤。你用了,效果如何,自己清楚。” 地阴石?林墨想起《矿工基础》里模糊提过,是一种蕴含阴寒地气的特殊矿石,常伴生于某些古老或怨气沉积的矿脉深处,极为少见。孙老头居然能弄到,还认出他伤势特性? “孙老慧眼,小子感激不尽。”林墨知道隐瞒无益,索性承认,“确实是被阴寒掌力所伤,一直未愈。” 孙老头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坦诚还算满意。“老鸦岭底下,不干净。不止是塌方、阴气。有些废矿道深处,藏着更邪乎的东西。黑蛇帮要找的‘暗金色石头’,可能就和那些东西有关。最近帮里催得紧,已经派了几波好手下到最深的几个老坑道里探查,折了不少人,只带回些零碎消息,说感应到过类似的‘冰冷坚硬’气息,但一靠近就出事。” 他盯着林墨:“我看你,虽然修为不高,但气息沉敛,似乎练过些偏门的敛息法门?而且,你对阴寒之气的耐受,比寻常淬体境强得多。” 林墨没有否认,只是问:“孙老告诉我这些,是……” “我需要有人,帮我确认一些事情。”孙老头直截了当,“三号矿洞清理完塌方后,再往深处走,有一条岔路,被封了很久,标记是‘丙十七’。那后面,可能连着早年开采过的一条小支脉,后来因为出事被封了。我需要知道那条支脉深处,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或者……有没有类似的‘暗金色’痕迹。” “为什么是我?”林墨问。 “因为你不像那些彻底麻木等死的人,还有点求生的机灵和胆气。也因为,你欠我个人情。”孙老头指了指他手上快好的伤口,“更重要的是,你对阴气敏感,或许能‘感觉’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黑蛇帮的人太招摇,派去也是送死。其他矿工,要么没胆子,要么太蠢。” “这很危险。”林墨陈述事实。 “当然危险。但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告诉我里面的情况,我会给你更多你想要的——关于这矿洞的秘密,关于黑蛇帮的图谋,甚至……关于你身上那股阴寒伤气的可能根治线索。”孙老头抛出了诱饵,“而且,探索废矿道本身,有时也能找到点前人遗漏的、值钱的小玩意儿,归你自己。” 情报交换的代价,是风险,是充当探路的卒子。 林墨沉默。他在快速权衡。深入未知的、被标记为出过事的废矿道,危险不言而喻。但孙老头掌握的信息,对他至关重要。而且,他自己也对矿洞深处,对那些可能与龙骨碎片、与龙血怨气相关的“不干净东西”充满探究欲。这或许是一个机会,既能获取情报,也能亲自探查。 “我需要更详细的路线,以及……如果可能,更好的防身之物。”林墨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讨价还价。 孙老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粗糙的、用炭笔简单勾勒的兽皮地图,指向三号矿洞深处的某个点:“地图给你,标记了丙十七的大致位置和可能通往的几个方向。防身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暗沉、仿佛铁锈铸成的八卦盘,“这个‘锈铁盘’,是我早年用的一个简陋的阴气感应罗盘,对强烈的阴邪之气或地脉异常有微弱反应,指针会乱转。能不能帮你避开最要命的东西,看你自己造化。用完还我。” 林墨接过地图和锈铁盘。地图简陋,但关键信息清晰。锈铁盘入手冰凉沉重,毫无灵力波动,像个凡铁物件,但细看表面那些锈迹的纹理,似乎有些规律。 “我什么时候去?”林墨问。 “明天晌午,监工会带大部分人去清理另一处新发现的矿脉露头,矿洞里人少。我给你打掩护,你可以趁机溜进丙十七岔路。记住,最多深入一个时辰,无论发现什么,必须返回!超过时间,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也不会承认给过你任何东西。”孙老头语气严肃。 “成交。”林墨将地图和锈铁盘小心收好。 孙老头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心点,小子。好奇心会害死猫。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告诉我点有用的东西。” 说完,他提起油灯,佝偻着背,慢慢走回他那破木箱旁,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老矿工。 林墨站在原地,感受着怀中地图和锈铁盘的冰凉触感,以及内心深处翻腾的警惕与一丝隐秘的兴奋。 情报的代价已经支付——他接下了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任务。 而明天,他将独自踏入那条被封存的、可能隐藏着老鸦岭矿洞最深秘密的废弃矿道。 丙十七。 希望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葬身之所。 第96章. 龙血草与空间裂缝的关联 锈铁盘的冰冷透过粗布衣衫,紧贴在胸口,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那张简陋的兽皮地图,其上的炭笔线条和“丙十七”的标记,早已被林墨在脑海中反复勾勒了无数遍。 次日晌午,如同孙老头所言,监工麻子脸果然吆喝着大部分矿工,包括李铁,前往山岭另一侧据说新发现的矿脉露头处查看,只留下两个监工看守洞口和窝棚区。矿洞深处,变得比往日更加空荡寂静。 林墨借口腹痛,留在窝棚休息。待大队人马远去,他立刻悄然起身,将残骨刃重新绑缚稳妥,检查了油灯和仅剩的劣质辟谷丹,深吸一口气,如同鬼魅般溜出窝棚区,再次踏入三号矿洞那熟悉的、阴冷黑暗的入口。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空旷的主巷道里显得格外微弱。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放大,又迅速被前方无边的黑暗吞没。林墨没有立刻深入,而是先侧耳倾听,血瞳视野全开,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前方也无异常动静后,才按照地图标记,加快步伐向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矿道也越发狭窄崎岖。一些地段顶棚滴滴答答渗着暗黄色的水珠,在地面汇聚成粘腻的小洼,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和硫磺混合的怪味。空气更加阴冷潮湿,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刮过喉咙的感觉。锈铁盘一直沉寂,指针纹丝不动。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林墨停下脚步。前方矿道出现了三条岔路。他对照地图,确认中间那条较为低矮、入口处有明显人工堆砌石块封堵痕迹的,就是“丙十七”。 封堵的石块大多已经风化松动,缝隙里长出潮湿的苔藓和一种颜色暗红、形态扭曲的蕨类植物。林墨凑近观察,血瞳视野中,这些暗红蕨类的脉络里,似乎流动着极其微弱的、与周围阴湿死寂气息格格不入的“活性”,虽然这活性也带着一种病态的、偏向阴寒的特质。 他心中微动,想起村落废墟附近、龙血草生长的环境……似乎也带着某种独特的“场”?难道…… 没有时间细想。他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松动的封石搬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缺口。一股比外面更加浓郁、混杂着陈腐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的气流,从缺口内涌出。 锈铁盘,在这一刻,突然微微一震! 林墨立刻低头看去,只见那原本纹丝不动的暗沉指针,此刻正极其缓慢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缺口方向微微偏转!幅度很小,但确确实实动了! 里面有东西!强烈的阴邪之气?还是地脉异常? 林墨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握紧残骨刃的刀柄,将油灯护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缺口。 缺口后面,是一条明显更加古老、几乎完全依靠天然岩缝开凿拓展的狭窄通道。洞壁湿滑,布满了厚厚的、颜色深暗的苔藓和菌类。脚下的路凹凸不平,积着不知多深的泥水。空气几乎不流通,那腥甜中带着腐朽的气息更加明显。 锈铁盘的指针,随着他的深入,偏转的角度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不规则的颤抖,仿佛感应到的“东西”不止一处,或者极不稳定。 林墨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血瞳的视野在黑暗中努力辨析着前方的一切。通道蜿蜒向下,坡度逐渐变陡。周围的岩石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普通的灰黑色,渐渐出现一些暗红、紫褐的斑驳条纹,触手也更加冰冷坚硬。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水流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地、又像是在岩层深处共鸣的“嗡嗡”声。 锈铁盘的指针猛地剧烈一颤,几乎要跳出盘面! 林墨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他侧耳倾听,那“嗡嗡”声似有若无,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扰动空间稳定感的韵律。他调整血瞳,集中注意力向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视野穿透前方拐角处的岩壁阻碍(效果极其模糊),隐约“看”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轮廓,以及……在那片空间的中央,似乎有一片极其不稳定的、扭曲晃动的“光影”?像是一团被无形力量撕扯、无法维持稳定的、半透明的帷幕?帷幕边缘,空间呈现出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波纹状褶皱! 空间裂缝?!不,或者说是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或弥合的空间薄弱点?界域裂痕的雏形或残留? 林墨的心脏狂跳起来!村老临终前提到的“界域裂痕”,难道就是指这种东西?龙血草的生长,需要这种不稳定空间泄露出的异种能量或物质? 他强压住激动,更加小心地向前挪动,拐过弯角。 眼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两三丈见方的石窟。石窟中央,果然悬浮着一片约莫桌面大小、不断扭曲蠕动、散发出迷蒙灰白光晕的“裂隙”!裂隙边缘极不稳定,时而扩张,时而收缩,偶尔迸溅出细碎的电火花般的能量碎屑,消散在空中。那股低沉的“嗡嗡”声,正是从这裂隙中传出。 更让林墨瞳孔收缩的是——在裂隙下方,靠近岩壁的潮湿地面上,生长着几簇形态奇异的植物! 暗红色的茎秆,如同凝固的血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龙鳞般的纹路。叶片狭长,边缘带着锯齿,呈现出一种暗金与深红交织的诡异色泽。植株不大,但散发出的气息,却让林墨体内的罪血本源和噬灵蛊同时传来强烈的悸动!那种精纯、古老、却又带着浓烈不甘与怨毒的龙血气息,虽然比龙脊碎片微弱无数倍,但性质同源! 龙血草!而且是生长在这种不稳定空间裂缝下方的、变异的龙血草! 它们的根须,深深扎入裂隙正下方那片颜色暗紫、仿佛被奇异能量浸染了无数年的岩土之中。丝丝缕缕肉眼难见的、灰白色的、带着空间扭曲特性的能量,正从裂隙中渗出,被这些龙血草的根茎缓缓吸收、转化! 这就是关联!龙血草并非凡界寻常灵草,它的生长,需要这种不稳定空间裂隙泄露出的、混杂了异界气息或特殊能量的环境!难怪玄天宗要不惜屠村掠夺!他们不仅需要龙血草本身,更想控制这种可能产出龙血草的空间裂隙节点!这背后隐藏的价值和秘密,恐怕远超单纯灵草的范畴! 就在林墨为这个发现心神剧震之际,异变突生! 石窟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锈铁盘的指针猛地转向那个方向,疯狂颤抖! 林墨瞬间警醒,残骨刃已然出鞘,横在身前,血瞳死死盯住那片阴影。 只见阴影中,缓缓爬出几条通体暗红、半透明、形态如同放大了数十倍的水蛭、但头部却长着密密麻麻惨白色利齿的怪异生物!它们没有眼睛,却仿佛能精准地“感应”到林墨的存在和那几簇龙血草的气息,身体蠕动着,散发出冰冷、贪婪、与周围阴湿死寂同源却又更加凝聚的邪异气息! 是守护妖兽?还是被这空间裂隙能量侵蚀异化的本地生物? 没等林墨细辨,那几条暗红“水蛭”猛地弹射而起,如同数道血箭,带着刺鼻的腥风,朝他和他身后的龙血草扑来! 速度极快!气息阴毒! 林墨眼神一厉,不退反进,灰暗能量丝瞬间注入残骨刃,刀身幽光一闪,迎着最先扑到面前的一条“水蛭”斜斩而出! “嗤——!” 如同热刀切过油脂的声音响起,残骨刃毫无阻滞地将那“水蛭”斩成两段!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浆液喷溅而出,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被斩断的“水蛭”残躯剧烈扭动,并未立刻死去,反而从断口处迅速生长出新的、更加细密的利齿,如同两条较小的“水蛭”,再次扑上! 同时,另外几条“水蛭”也已近身,惨白的利齿张开,咬向林墨的四肢和脖颈! 石窟狭窄,避无可避! 林墨眼中血光一闪,左眼灼痛,《黑风拳》的发力技巧融入刀法,身体如同陀螺般急旋,残骨刃划出一片森寒的刀光,将自己周身护住! “叮叮嗤嗤!” 刀锋与利齿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这些怪物的牙齿坚硬无比!残骨刃的破甲与侵蚀特性发挥作用,虽未能立刻斩断,却也在利齿上留下了深刻的灰败切痕,削弱着其攻势。 但“水蛭”数量多,再生力强,攻击角度刁钻,浆液腐蚀性剧毒。林墨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左臂衣袖被浆液溅到,瞬间腐蚀出几个破洞,皮肤传来火辣刺痛! 不能被缠住!必须速战速决!这地方太诡异,战斗动静可能引来其他东西,或者……惊动那不稳定空间裂隙! 林墨一咬牙,不顾经脉负担,全力催动灰暗能量丝,同时,一丝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顺着刀锋蔓延! “斩!” 他低喝一声,瞅准一个空隙,残骨刃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灰白细线,以刁钻的角度,避过正面利齿,刺入一条“水蛭”身体中部,随即手腕一震,刀气爆发! “噗!” 那条“水蛭”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从内部炸开!这一次,飞溅的浆液颜色更深,其中似乎混杂了一丝被罪血本源气息“侵蚀”后产生的灰败物质,落地后腐蚀性大减。 有效! 林墨精神一振,刀法更厉,专攻这些怪物身体中段,试图以罪血本源气息从内部破坏其结构。 战斗激烈而短暂。十几息后,最后一条“水蛭”被残骨刃绞碎,化为地上一滩粘稠的暗红色污迹,缓缓渗入岩土。 林墨拄着刀,微微喘息,左臂的刺痛和经脉的抽痛让他额头冒汗。他快速扫了一眼那几簇龙血草,又警惕地看了看依旧在扭曲蠕动的空间裂隙和周围阴影。 不能久留!刚才的战斗可能已经引起了未知的注意。 他迅速上前,用残骨刃小心地连根挖起两株最小的龙血草,用油布包好,塞入怀中。不敢多取,怕引动更大变故。 就在他转身准备撤离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裂隙对面一处岩壁。那里,似乎有一些……人工刻画的、极其模糊黯淡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警示符文,又像是……地图残片? 他心中一动,但锈铁盘的指针再次剧烈跳动起来,指向石窟更深处的黑暗,那里似乎有更浓郁、更危险的气息在苏醒! 走! 林墨毫不迟疑,立刻沿着来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外冲去! 身后,那空间裂隙的“嗡嗡”声似乎变得急促了一些,石窟深处,隐约传来岩石摩擦和某种沉重拖行的声音…… 龙血草与空间裂缝的关联已经确认。但这条丙十七矿道深处隐藏的危险和秘密,显然远不止于此。 孙老头让他探查的“异常”,恐怕不仅仅是指这些变异的龙血草和守护怪物。 林墨的身影消失在狭窄通道的黑暗中,只留下身后石窟里,那依旧不稳定地扭曲着的灰白光晕,以及渐渐逼近的、未知的窸窣声响…… 情报的代价,刚刚开始支付。而收获的谜团,却比答案更多。 第97章. 苏影身份的猜测 身后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阴湿的恶意和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紧紧咬在脚后。林墨不敢回头,将《敛息术》催发到极致,身形在狭窄崎岖的矿道中几乎化为一道模糊的灰影,全靠血瞳的视野和记忆中的路线,险之又险地避开湿滑的凸石和不知深浅的水洼。 怀中两株龙血草隔着油布,传来微弱的、却如火焰灼烧般的异样温感,与周围环境的阴冷死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在时刻提醒他怀揣着重宝。残骨刃已归鞘,但刀身依旧传来轻微的嗡鸣,似乎对刚才那场短暂而诡异的搏杀意犹未尽,又或是感应到了身后逐渐逼近的未知威胁。 就在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股混杂着腐朽与贪婪的腥风扑上后背时,前方终于出现了搬开封石时留下的缺口光亮!林墨精神一振,速度再提,如同一尾滑溜的泥鳅,猛地从缺口钻出,反手将几块较大的封石胡乱推回,勉强堵住缺口。 几乎同时,“咚!”一声闷响从封石另一侧传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石头上。封石剧烈晃动,缝隙里渗出更多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林墨毫不停留,转身就朝着主巷道方向狂奔,直到彻底远离丙十七岔路,回到相对“正常”的矿道区域,身后再无异常响动传来,他才靠着湿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起来。 左臂被怪物浆液腐蚀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低头看去,粗布衣袖已经烂了几个洞,露出下面红肿甚至有些发黑的皮肤。他立刻拿出孙老头给的“黑石膏”,挖出一大块涂抹上去。药膏带来的先是更剧烈的刺痛,随即是清凉麻木感,红肿似乎稍微消退了一些,但那股阴毒的侵蚀力并未完全祛除,看来需要更专门的治疗。 经脉因刚才的爆发而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丹田内的动静——噬灵蛊在感应到怀中龙血草那精纯而怨毒的龙血气息后,竟然从之前的蛰伏状态中微微“苏醒”过来,传递出强烈却复杂的渴望!它想吞噬这龙血草,却又对其中蕴含的、与空间裂隙相关的扭曲能量和浓烈怨念表现出本能的忌惮。这种既渴望又排斥的矛盾感,让蛊虫在丹田内躁动不安,连带着林墨的气血也有些紊乱。 他强行压下蛊虫的异动,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必须尽快离开矿洞,回到窝棚区。监工和其他矿工随时可能返回。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将龙血草的气息用《敛息术》和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层层包裹,又检查了一下周身没有留下明显的战斗痕迹(除了左臂的伤),这才提起点力气,朝着洞口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心中思绪纷杂。 龙血草与空间裂缝(或者说极不稳定的空间薄弱点)的关联已经确认。这解释了玄天宗为何对“遗弃之原”那个小村落下狠手——他们发现的不仅仅是龙血草,更可能是一个相对稳定或具有潜在价值的小型空间裂隙节点!控制它,就意味着可能获得持续产出龙血草,甚至探索裂隙背后秘密的机会! 那么,黑蛇帮在找的“暗金色骨头”,是否也与这种空间异常有关?冰风谷的“岩石”,四海商会的神秘买家……线索似乎开始朝着某个共同的方向收束。 还有丙十七矿道深处,那隐约可见的古老纹路,以及被惊动的、似乎不只是变异“水蛭”的更深层存在……孙老头让他探查的“异常”,绝不仅仅是这些。这老家伙,到底知道多少? 快走到洞口时,林墨放慢脚步,调整呼吸,重新摆出那副疲惫麻木的样子。阳光从洞口斜散进来,带着外界的温度和喧嚣,与矿洞内的阴冷死寂形成两个世界。 他先去交了今天“挖到”的几块普通矿石(提前准备好的),领了粗糙的晚饭——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半块硬饼。然后,他端着粥碗,状似无意地晃悠到孙老头那破木箱附近,找了个背阴的石墩坐下,慢慢喝着粥。 孙老头依旧佝偻着背,在清点下午陆续返回的矿工上交的矿石。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独眼浑浊,仿佛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 林墨耐心地等着。直到天色渐暗,大部分矿工都回了窝棚,洞口附近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远处篝火旁几个黑蛇帮监工模糊的身影和隐约的喧闹声。 孙老头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慢慢直起腰,走到林墨旁边的石墩坐下,拿出一个破旧的烟袋锅,慢悠悠地装上些劣质烟丝,就着篝火余烬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浊的烟雾。 “回来了?”他声音干涩,听不出情绪。 “嗯。”林墨低低应了一声。 “看到什么了?” “一条很深的天然矿道,里面有个不大的石窟。”林墨斟酌着词句,“石窟中间,有一片……很不稳定的、发光扭曲的地方,像是……空间不太对劲。” 孙老头吸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独眼在烟雾后微微眯起:“哦?空间不对劲?说具体点。” “大概桌面大小,灰白色的光,边缘像水波一样扭动,有嗡嗡声,偶尔迸出点火星子一样的东西。”林墨描述着,略去了龙血草和怪物战斗的细节,“那东西下面,岩土颜色很深,像是被浸染了很久。” 孙老头沉默地吸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沧桑。“丙字头的矿道,早年是开采一种伴生‘阴髓石’的支脉,后来因为总出事,死了不少人,就封了。出事的原因,一直没查清,只说是‘地气有变’,‘邪祟滋生’。”他缓缓道,“你说的那东西……如果真是空间不稳的节点,倒解释得通。那种地方,容易积聚阴邪死气,也容易滋生出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转过脸,独眼盯着林墨:“除了那个‘节点’,还看到别的吗?比如,奇怪的植物?或者……活动的玩意儿?” 林墨心头微紧,面上却露出后怕和庆幸:“有!石窟里有几条样子像大水蛭、但长着白牙的怪东西,攻击性很强,我差点没跑出来。植物……光线暗,没太看清,好像有些颜色暗红的草,长得怪模怪样的。” 他刻意模糊了龙血草的信息,只提了怪物。 孙老头听了,独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又有些复杂。“暗红色的草……果然……”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即又问,“那怪物的浆液,是不是暗红色,有腐蚀性,还带着股甜腥味?” “是。”林墨点头,展示了一下左臂的伤口,“溅到一点,很难受。” 孙老头看了看他的伤口,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用这个,每天抹两次,配合黑石膏。那东西的毒带着阴秽,光靠黑石膏清不干净。” 林墨接过瓷瓶,道了谢,又问:“孙老,那空间节点……还有那些怪东西,到底是什么?黑蛇帮要找的‘暗金色骨头’,是不是也跟这些有关?” 孙老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烟雾后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小子,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有些东西,不是你这个层次该碰的。”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丝,“不过,你既然能活着从丙十七回来,还带回了有用的消息,我也不能亏待你。”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在石墩上磕了磕烟灰。“关于你身上的阴寒伤……如果真是被蕴含类似‘阴髓石’或更阴毒力量所伤,常规丹药确实难治。或许,只有找到至阳至刚、或者属性完全相反且品阶更高的天地灵物,以霸道药力对冲拔除,再辅以温养经脉的丹药,方有一线希望。不过,那种东西……”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至阳至刚?属性相反且品阶更高?林墨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想到了怀中的龙血草。龙血草性质偏向炽烈怨毒,或许……不,太冒险,龙血草能量太霸道,且怨念深重,直接使用无异于引火烧身。 “多谢孙老指点。”林墨将这条信息记下。 孙老头摆摆手,站起身来,佝偻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最近黑蛇帮上面催得更紧了,好像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说那‘暗金色骨头’可能就在老鸦岭附近,甚至可能就在某个废矿道里。接下来几天,可能会组织人手对几个重点废矿道进行清理探查。你……自己小心点。丙十七的事,烂在肚子里。” 说完,他不再看林墨,提着那盏油灯,慢吞吞地走向他自己那间更破旧、也更偏僻的小窝棚。 林墨握紧手中的瓷瓶,望着孙老头的背影消失在棚户区的阴影里,心中疑云更重。孙老头绝对知道更多,关于空间节点,关于龙血草(他肯定猜到了),关于黑蛇帮的真正目的。但他不肯多说,或许是出于自保,或许……是在等待什么。 还有他提到的“至阳至刚或属性相反的更高阶灵物”……林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在黑风寨覆灭后,于逃亡路上赠予他《敛息术》的神秘女子——苏影。 苏影当时气息深邃难测,赠术之举看似随意,却恰好解了他燃眉之急。她自称“路过”,但那般气质修为,怎会无故出现在凡界荒僻之地?她赠予的《敛息术》精妙非常,绝非寻常散修所能拥有。她当时是否看出了什么?看出他体内的噬灵蛊?还是他背负的血仇? 更重要的是,苏影身上,似乎总萦绕着一种与这凡界污浊灵气格格不入的、更加清灵高渺的气息。那感觉……有点像“灵界”传闻中描述的、更为精纯高等的灵气特质? 难道苏影来自灵界?她出现在那里,是偶然,还是有所图谋?与玄天宗屠村、龙血草、空间裂隙……是否有关联? 如果她真的来自灵界,并且对凡界这些涉及“龙血”、“空间”的异常事件感兴趣,那么她赠术的举动,或许就不是简单的“路过好心”。会不会是一种……投资?或者观察? 这个猜测让林墨心中泛起惊涛骇浪。若真如此,他卷入的漩涡,比他想象的还要深,牵扯的层面,可能早已超出了凡界的范畴。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无论苏影是谁,无论灵界势力是否介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先在这老鸦岭的泥潭里活下去,变强,然后一步步追查下去。 他起身,朝着自己那间漏风的窝棚走去。夜色完全降临,老鸦岭笼罩在沉沉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远处黑蛇帮监工所在的篝火,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映亮几张狰狞或麻木的脸。 怀中的龙血草微微发热,噬灵蛊在沉寂与渴望间挣扎,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脑海中关于苏影、空间裂缝、玄天宗、黑风寨的线索交织碰撞。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已经在黑暗的矿道深处,窥见了一丝真相的微光。 而这微光,或许会将他引向更危险的深渊,也可能……照亮复仇的路径。 第98章. 《敛息术》的日渐纯熟 窝棚的角落比矿洞深处更加黑暗,只有缝隙里漏进的、远处篝火摇曳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杂物和蜷缩人影的轮廓。酸臭、汗味、还有劣质烟草和某些伤病带来的腐败气息,混杂在凝滞的空气里。 林墨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尽量远离其他熟睡或辗转的矿工。他小心地卷起左臂的衣袖,露出那片红肿发黑、边缘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孙老头后来给的小瓷瓶里,是一种淡黄色的、带着清苦草木味的药粉。他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一阵清凉中夹杂着细微刺痛的感觉传来,与黑石膏的阴凉麻木不同,这药粉似乎更偏向“净化”与“生肌”。 处理好伤口,他重新将衣袖放下。怀中两株龙血草的存在感依旧强烈,即便隔着层层包裹和《敛息术》的压制,那种独特的、混合了炽烈与怨毒的气息,仍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不断撩拨着他体内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噬灵蛊的渴望、罪血本源的沉寂、血瞳的灼热,以及经脉中残留的、来自地阴膏和矿洞环境的阴寒。 他必须更好地隐藏它们,也隐藏自己。 闭上眼,林墨开始专注于运转苏影所赠的《敛息术》。 这门功法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敛息法门都不同。它并非简单地将自身灵力波动压缩、伪装或与周围环境强行同化。按照口诀所述,其精髓在于“敛神于内,息照虚空,同尘合光,不显于外”。更深层的要义,是让自身的存在感“淡化”,仿佛成为周围环境自然流转的一部分,如同水溶于水。 起初,林墨只当这是某种精妙的比喻,修炼时也多是依葫芦画瓢,按照行功路线运转灵力,收敛气息。效果虽有,但总觉得隔了一层,尤其是在面对更高阶修士或特殊感应手段时,仍觉力有未逮。 但今夜,或许是因为身处这极端压抑、死寂与危险并存的环境,或许是因为怀揣重宝、强敌环伺带来的巨大压力,又或许是因为之前探索丙十七矿道时,对空间异常和能量流动有了更直观(尽管危险)的体会,当他再次沉心运转《敛息术》时,竟有了些许不同的感悟。 他不再仅仅机械地搬运灵力,而是尝试将心神沉入那种“敛神于内”的状态。意念不再外放感知,而是如同退潮般收回,沉入丹田,沉入那缕灰暗能量丝,沉入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甚至……小心翼翼地触及那微微躁动的噬灵蛊。 意识内敛的瞬间,外界的嘈杂——鼾声、梦呓、风声——仿佛瞬间远去,变得模糊不清。而体内那些原本泾渭分明、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在《敛息术》独特的运转路线的引导下,似乎被强行纳入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态。 灰暗能量丝的流转变得更加缓慢、凝实,如同深潭底部不起眼的暗流。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不再仅仅是被动压制,而是主动向外弥散出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安静”的场,将他自身的气息波动牢牢包裹、消化。就连躁动的噬灵蛊,在这股内外交困的“沉寂”场中,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安抚,传递出的渴望变得迟钝了一些。 更让林墨意外的是,当他将这种内敛沉寂的状态维持住,并尝试按照口诀中“息照虚空”的暗示,将一丝极微弱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水母触须般,极其轻柔地“贴”在窝棚内污浊的空气、身下潮湿的草垫、甚至隔壁矿工浑浊的呼吸韵律上时——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产生了。 他并没有去“模拟”或“伪装”成这些外物,而是仿佛让自己内部的那种“沉寂”频率,与外界环境本身的、混杂了无数无序波动的“背景杂音”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同步”。他的存在,像是被这庞大的、混乱的“背景杂音”稀释、淹没了。 如果说以前施展《敛息术》,像是给自身罩上了一层可以变色的布,那么此刻,他感觉自己正慢慢尝试融入这幅布所在的、更大更杂乱的“背景画”中。 效果立竿见影。 怀中龙血草那如火星般的气息,仿佛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波动骤然微弱了数倍,几乎难以察觉。左眼血瞳的灼热感也降低到近乎无感。连他自己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这窝棚角落里一块冰冷、不起眼、散发着些许霉味的石头。 当然,这种状态极不稳定,也极其消耗心神。维持了约莫半炷香时间,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晕眩袭来,仿佛精神被过度拉伸。他立刻缓缓收功,让意识重新回归常态。 睁开眼,窝棚内的一切依旧,但林墨却觉得,自己与这个环境之间,似乎多了一层之前没有的、若有若无的“隔膜”感。不是疏离,而是一种更深刻的“融入”与“隐藏”。 “《敛息术》的第三重境界,‘同尘’?”林墨心中微动,想起口诀中模糊提及的层次划分。之前他一直停留在第二重“匿形”的层次,只能收敛气息、改变微弱气质。而“同尘”,意味着初步与环境韵律相合,存在感大幅淡化。 虽然只是初窥门径,且极不稳定,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意味着,只要他小心维持,不仅隐匿自身和龙血草更有把握,甚至可能在面对黑蛇帮监工(尤其是那个炼气四层的独臂头目)的日常巡查时,更不容易被看出端倪。面对可能出现的、对能量波动更敏感的黑风寨邪修残余时,也多了一分依仗。 代价是心神的巨大消耗和维持时间的短暂。他需要更多的练习,让这种状态更稳固,持续时间更长。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一边服用辟谷丹、涂抹孙老头给的药粉疗伤(左臂伤口在药粉和自身恢复力下缓慢好转,溃烂被控制,但残留的阴毒侵蚀感仍未根除),一边更加专注地、利用一切空闲时间修炼《敛息术》。 白天在矿洞劳作时,他分出一丝心神,尝试在挥镐、搬运的机械动作中,维持那种内敛沉寂的状态,感受矿洞阴湿死寂能量的流动韵律。晚上在窝棚,则进行更深入、更长时间的冥想练习。 进展缓慢却扎实。对“同尘”状态的感知越来越清晰,维持时间也从最初的半炷香,渐渐延长到接近一炷香。虽然距离真正自如运用还很远,但那种与环境“同步”带来的隐匿效果,让他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矿场中,多了一份难得的安心。 他也更加留意孙老头的动向和黑蛇帮的动静。果然如孙老头所言,黑蛇帮明显加强了矿洞区域的警戒,监工数量增加,巡查更加频繁,尤其是对那些标记了“丙”、“丁”等字头的废弃矿道区域。有几个平时相对懒散的监工,也被抽调去参与了几次对特定废矿道的“探查”,回来时大多脸色难看,有人还带了伤,低声咒骂着“鬼地方”、“邪门”。 看来,黑蛇帮对“暗金色骨头”的搜寻正在加紧,而且很可能已经遭遇了类似丙十七矿道里的麻烦。 林墨更加低调,除了必要的工作和交流(主要是和李铁),几乎不与任何人多话。他如同真正的顽石,沉默地承受着矿洞的黑暗与压榨,将所有的算计、警惕和日渐纯熟的《敛息术》,都掩藏在那副日益麻木疲惫的外表之下。 《敛息术》的日渐纯熟,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越来越贴合的、无形的阴影斗篷。在这斗篷之下,复仇的火焰、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真相的追寻,依旧在冰冷而炽烈地燃烧着,等待着破茧而出的时机。 老鸦岭的夜晚,依旧深沉。但林墨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而他,需要在这暗流彻底爆发之前,变得更强,藏得更深。 第99章. 血瞳在暗处的探查 《敛息术》带来的“同尘”之感,如同给林墨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阴影。这感觉在阳光直射、人气喧嚣之处尚显微弱,但在这终年不见天日、阴气盘踞的矿洞深处,却仿佛如鱼得水。当他刻意维持着那种内敛沉寂的状态,行走在黑暗崎岖的巷道里时,连那些对灵力波动极其迟钝的变异“水蛭”残留下的污秽气息,似乎都对他“视而不见”。 这给了林墨更大的行动空间和胆量。 黑蛇帮对废矿道的搜查日渐频繁,气氛也越来越紧张。监工麻子脸被抽调走,换了一个面孔更生、气息也更阴沉(炼气五层)的刀疤脸监工负责三号矿洞及附近区域。这新监工话少,眼神却像钩子,每次扫过矿工队伍时,都带着审视和怀疑,尤其是对林墨这种“面生又沉默”的。 林墨更加谨慎,将“王二”的麻木和怯懦演绎到极致。但在那层伪装之下,他的血瞳,却如同最机警的猎食者,时刻在暗处悄然“睁开”。 他不再仅仅依靠血瞳的夜视和模糊的能量感知。经过丙十七矿道的生死经历,加上《敛息术》带来的对自身能量控制力的细微提升,他开始尝试更主动、更精细地运用血瞳的能力。 在劳作间隙,当其他矿工疲惫麻木地休息时,林墨会假意靠在岩壁上假寐,实则将血瞳的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 他“看”向岩壁深处。穿透力依旧有限,但在刻意集中注意力、消耗更多精神的情况下,他能比以往更清晰地“看”到岩石纹理中那些暗色“脉络”的走向。它们如同大地深处的毛细血管,输送着阴湿死寂的能量。在某些区域,这些脉络格外密集、颜色更深,甚至隐隐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怨念波动传来——与暗金龙骨碎片和龙血草中的怨毒同源,但更加稀薄驳杂,像是被漫长岁月和厚重岩层稀释了无数倍。 他“看”向监工刀疤脸。在他刻意收敛的血瞳视野里,刀疤脸身上笼罩着一层驳杂而略带腥气的灵力光晕,光晕中夹杂着几缕暗红色、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血气”——那是杀戮和修炼某种阴毒功法留下的痕迹。他的腰间皮袋里,除了劣质辟谷丹,还有两三个小瓶,散发着不同的、或辛辣或苦涩的药味。最让林墨注意的是,刀疤脸偶尔会从怀里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暗沉无光的黑色铁牌,摩挲几下,又警惕地塞回去。那铁牌本身没有灵力波动,但血瞳却隐约“看”到铁牌边缘刻着极其细微、如同蛇行的扭曲纹路。 那不是黑蛇帮的普通信物。 他还“看”向其他矿工。大多数矿工身上只有微弱的、驳杂的生机光晕,以及被矿洞阴气长期侵蚀留下的灰暗印记。但那个总咳嗽的驼背张老头,其肺部位置,竟“看”到一团极其凝滞、颜色深黑、不断散发着微弱阴寒死气的阴影——那绝非普通的肺疾,更像是被某种阴毒能量或诅咒侵蚀入体!孙老头给他的“黑石膏”和后来的药粉,似乎能稍微缓解,但无法根除。 那对沉默的兄弟,看似普通,但在他们偶尔交错的视线和极其细微的手势中,血瞳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有规律的灵力共鸣!他们在用某种暗号交流!这绝非普通矿工能做到的。他们隐藏了修为?还是另有目的? 血瞳在暗处的探查,如同揭开了这矿场表面麻木粗糙的皮肤,窥见了其下错综复杂、暗流涌动的肌理与病灶。 这天下午,刀疤脸监工突然召集所有三号矿洞的矿工,阴沉着脸宣布:“上头有令,需要抽调人手,配合探查几条重点废矿道。每人多记半天工钱,但必须服从命令,否则……”他没说完,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矿工们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恐惧。谁都听说过废矿道的邪门和危险。 “你,你,还有你……”刀疤脸开始点人,手指看似随意,但血瞳视野中,林墨却注意到,他点的人,要么是像李铁这样体格相对健壮、看起来老实的,要么是像那对沉默兄弟这样沉默但动作利索的,还有就是……像他自己这样,看起来病弱但眼神似乎还“有点东西”的。 林墨心头一沉。果然点到了他。“王二,你也去。” 无法拒绝。林墨只能低着头,应了一声。 被选中的十来个矿工,在刀疤脸和另外两名炼气三层的监工带领下,朝着与丙十七方向不同、但同样标记着“丁”字头的另一片废弃矿道区域走去。 这条矿道更加破败,许多支撑的木架早已腐朽断裂,顶棚不时有碎石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麝香却又混合着铁锈的古怪气味。 刀疤脸走在最前面,手中提着一盏特制的、光芒更亮的牛角灯。他时不时停下来,拿出那块黑色铁牌,贴近岩壁,似乎在感应什么。铁牌毫无反应。 “分散开,五人一组,沿着这三条岔路往前探查,主要看岩壁有没有异常的裂纹、颜色变化,或者……有没有暗金色、质地特别坚硬的石头或骨头碎片!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出声示警,不许私藏!”刀疤脸下令,语气严厉。 林墨被分到和李铁、那对沉默兄弟,还有一个面生的瘦小矿工一组,负责探查最左边那条看起来最低矮、也最潮湿的岔路。 岔路入口处,血瞳视野中,那暗色能量脉络格外密集,空气中那股古怪的麝香铁锈味也更浓。锈铁盘在怀里微微震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五人小心翼翼地向内摸索。油灯光晕摇曳,只能照亮脚下咫尺之地。沉默兄弟走在最前面,动作轻巧,时不时用手触摸岩壁,似乎在感受什么。李铁紧张地握着镐头,紧跟其后。林墨和那瘦小矿工落在最后。 深入约莫二三十丈,岔路开始拐弯,前方传来隐约的滴水声。沉默兄弟中的一人突然停下,举起手示意。他蹲下身,用手抹开地面上厚厚的浮尘和苔藓,露出一小片颜色暗紫、质地似乎与周围岩石略有不同的地面。 血瞳集中望去。那片暗紫色地方不大,但其中蕴含的阴寒死寂能量,比周围浓烈数倍!更关键的是,在紫地方的中心,有几个极其细微的、如同被某种尖锐硬物划过留下的浅痕,痕迹边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与暗金龙骨碎片同源、但更加暴戾古老的“锐金”之气! “这里……”那沉默兄弟低声开口,声音沙哑。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前方拐弯处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射出数道细长的、半透明的暗影!速度快如箭矢,直扑最前面的沉默兄弟和李铁! “小心!”李铁惊呼,下意识挥镐格挡。 “铛!”一声脆响,镐头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之物,火星四溅!那暗影被磕飞,落在地上,竟是一条通体暗灰、如同石质、却长着狰狞口器、口器中布满细密螺旋利齿的怪虫!约莫尺许长,扭动间与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与此同时,更多同样的怪虫从拐角后蜂拥而出,如同灰色的潮水,瞬间将前方淹没!沉默兄弟反应极快,两人背靠背,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把短刃,舞动起来,竟将扑到近前的几条怪虫斩断,断口处流出暗绿色的粘稠体液,腥臭扑鼻。但虫群数量太多,他们顿时陷入苦战。 李铁也挥舞着镐头奋力抵挡,但他只是淬体境,力量虽足,速度却慢,很快腿上就被一条怪虫咬中,惨叫着摔倒! “退!快退!”沉默兄弟中一人吼道,声音带着焦急。 林墨和那瘦小矿工早在怪虫出现的瞬间就已后退。瘦小矿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往回跑。林墨却强迫自己停下,血瞳死死盯着虫群和那片暗紫色的地面。 在血瞳的视野里,这些怪虫并非完全依靠视觉或听觉攻击。它们体内流动着一种与周围岩壁暗色脉络同源、但更加活跃凝聚的阴寒能量,仿佛是被那暗紫色地方的特殊气息“吸引”或“唤醒”的。而那片紫色地方的深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散发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不能久留!救李铁! 林墨一咬牙,残骨刃瞬间出鞘,灰暗能量丝注入,刀身泛起幽光。他没有冲向虫群,而是猛地将手中油灯朝着虫群后方、那片暗紫色地方用力掷去! 油灯在空中划出弧线,灯油泼洒,火焰遇风更旺,如同一小团火球,砸落在紫色地域的边缘! “轰!”火焰与那片阴寒区域接触,并未剧烈燃烧,却发出一种仿佛冷水泼入热油的“嗤嗤”爆响,腾起一股带着麝香铁锈味的浓烟! 虫群似乎对这火焰和浓烟极为忌惮,攻势骤然一缓,发出尖锐的嘶鸣。 趁此机会,林墨身形急掠,一把抓住倒地哀嚎的李铁的后领,将他猛地向后拖出数尺,同时残骨刃横扫,将两条趁机扑上的怪虫斩断! “走!”他对还在苦战的沉默兄弟低喝一声,拖着李铁急速后退。 沉默兄弟也立刻摆脱纠缠,紧随其后。 四人狼狈不堪地冲出岔路,回到主巷道。身后,虫群的嘶鸣声渐渐平息,并未追出。 刀疤脸和其他两组人也闻声赶来,看到他们的惨状和听到描述后,脸色更加阴沉。李铁的小腿被咬掉一大块肉,血流不止,伤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沉默兄弟身上也有几处擦伤,但无大碍。 “废物!”刀疤脸骂了一句,让人简单给李铁包扎,眼神却凌厉地扫过林墨和沉默兄弟,“你们在里面,还看到了什么?除了虫子!” 林墨低头,声音带着惊魂未定:“就……就是很多石头一样的怪虫,还有……地上有块地方颜色特别紫,我把油灯扔过去,它们好像怕火和那烟……” 他隐去了对痕迹和更深处气息的探查。 刀疤脸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沉默兄弟。兄弟俩只是摇头,表示没看清其他。 “收队!”刀疤脸似乎没得到想要的信息,烦躁地一挥手,“把伤号抬回去!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外传!” 探查草草结束。回程路上,林墨能感觉到,刀疤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不时在他和沉默兄弟背上扫过。 血瞳在暗处的探查,让他看到了更多秘密,也引来了更多怀疑。 老鸦岭的矿洞,就像一个不断被搅动的浑浊泥潭,每一次探查,都可能惊起底下更危险的东西。 而李铁的受伤,也让林墨意识到,在这泥潭中,即使是看似朴实的同伴,也可能随时被吞噬。 他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也需要更清楚地了解,那对沉默兄弟,以及刀疤脸监工和他背后的黑蛇帮,到底在图谋什么。 丁字岔路深处,那片暗紫色地面下的“蠕动”……又是什么? 血瞳带来的视野,既是优势,也让他看到了更多令人不安的真相。在这黑暗的矿道里,看得越清,或许,就越危险。 第100章. 筑基初期的稳固 窝棚里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在一起,压过了原本的酸臭。李铁躺在他自己的草铺上,脸色蜡黄,额头冒着虚汗,小腿处裹着的布条已经渗出暗红色的血渍,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孙老头给的药粉似乎只能勉强遏制毒素蔓延,无法根除。他时不时发出痛苦的**,眼神涣散。 旁边几个相熟的矿工围坐着,唉声叹气,却束手无策。黑蛇帮的监工根本不会管一个普通矿工的死活,能帮忙包扎一下已是“恩典”。 林墨蹲在自己的角落,默默啃着硬饼。白天的惊险还在脑海中回放——那潮水般的石质怪虫、暗紫色地面上古老的锐金划痕、紫色地域深处令人不安的“蠕动”、刀疤脸监工阴冷审视的目光、沉默兄弟在战斗中不经意展露的、远超普通矿工的敏捷与配合…… 老鸦岭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将最后一点饼屑塞进嘴里,感受着粗糙的食物滑过喉咙,带来微弱的饱腹感。肋下的旧伤和左臂的新伤仍在隐隐作痛,经脉中的隐痛也并未因几日修炼《敛息术》而完全消失。但最让他心神不宁的,依旧是丹田内那蠢蠢欲动的噬灵蛊,以及怀中那两株如同小火炉般、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诱惑与危险的龙血草。 炼气四层……太弱了。面对矿洞深处的诡异、黑蛇帮的搜捕、可能存在的黑风寨残余,这点修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需要力量,需要更稳固的根基,需要……突破! 但以他目前的状况,强行冲击更高境界,无异于自毁长城。经脉有损,浊气隐患未除,噬灵蛊躁动,龙血草能量霸道难驯。任何冒进,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稳固……必须先稳固现有的境界。”林墨在心中告诫自己。从吞噬寨主金丹强行筑基(后又因反噬和重伤跌落回炼气),到如今炼气四层,他的修为提升大多伴随着吞噬、搏杀和极端境遇,根基虚浮,隐患重重。如同用劣质材料和粗暴手法搭建的危楼,外表或许有层数,内里却摇摇欲坠。 他需要时间,需要资源,需要方法,来夯实基础,修复隐患,将这座危楼尽可能加固,哪怕暂时无法增高。 《残阳诀》的修炼不能停,这是目前唯一能系统运转、炼化能量、滋养经脉的功法,虽然它本身也带着阴寒侵蚀的特性。地阴膏和孙老头的药粉要继续用,缓解伤势。龙血草……暂时不能动,但或许可以尝试用《敛息术》和罪血本源,更彻底地封印其气息,甚至……研究一下能否从中提取一丝最纯粹的、不含怨念的龙血精华?这想法极为大胆危险,但龙血草中蕴含的那种至阳至烈、却又被怨毒污染的复杂能量,或许正是孙老头所说的“属性相反、品阶更高”的灵物雏形?当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手段,贸然尝试等于找死。 还有那对沉默兄弟……他们隐藏修为潜伏于此,目的是什么?与黑蛇帮寻找的“暗金色骨头”有关?还是另有所图?丁字岔路深处,那片紫色地域下的“蠕动”,又是什么?与龙骨碎片有关吗? 无数疑问和压力,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心头。 夜深了,窝棚里的**和叹息渐渐被疲惫的鼾声取代。林墨缓缓躺下,却没有立刻入睡。他闭上眼睛,开始按照《敛息术》的法门,引导心神内敛。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同尘”的隐匿。他将意识沉入丹田,仔细“观察”着那缕灰暗能量丝。能量丝比最初凝实了些许,缓缓游走于修复中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细微的、带着阴寒沉寂意味的滋养。这是《残阳诀》修炼出的核心能量,虽然性质特异,却是他目前修为的根基。 他尝试更加精细地控制它的流转速度、凝练程度,让它更均匀地浸润每一条细小的经脉分支,尤其是那些受损未愈、或有浊气残留的区域。过程缓慢而枯燥,如同用最细的绣花针,修补一件千疮百孔的旧衣。 与此同时,他分出一丝意念,如同最轻的羽毛,拂过蜷缩在能量丝附近的噬灵蛊。蛊虫传递出对龙血草气息的渴望,以及对周围稀薄阴寒灵气的嫌弃。林墨没有强行压制,而是尝试以《敛息术》带来的内敛沉寂之意,如同无形的温水,缓缓包裹、安抚蛊虫,传递出一种“等待”与“蛰伏”的意念。噬灵蛊虽有本能,却并非毫无灵性,在沉寂意蕴的持续影响下,那躁动的渴望似乎平息了一丝。 最后,他将注意力集中于左眼。血瞳的灼热感在黑暗中并不明显,但当他将一丝微弱的灰暗能量丝引导至眼部相关经脉时,能清晰感觉到那枚异变眼球内部结构的“异常”与“不稳定”。它像是一个未经驯服、时刻可能暴走的凶器。林墨不敢过多刺激,只是用能量丝极其温和地滋养、包裹,试图让它与身体其他部分的联系更加“顺畅”,减少那突如其来的灼痛和失控感。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内视”与“微调”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突破,没有力量暴涨的快感,只有如同水滴石穿般的、对自身每一分力量、每一个隐患的细致梳理与安抚。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林墨感到心神疲惫欲裂,不得不停止时,外面天色已微微发亮。 他缓缓睁开眼,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伤口仍在疼痛,但内心深处,却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踏实”感。经脉中灵力流转似乎顺畅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噬灵蛊的躁动被压制得更深,左眼的灼热感也略有减轻。最重要的是,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感”,比之前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筑基初期的境界,并未提升,但那份因吞噬和强行突破而带来的虚浮与隐患,似乎被稍稍压实、稳固了一丝。如同在危楼的地基和承重柱上,又多浇筑了薄薄的一层加固材料。 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想要真正稳固,需要更多的修炼、更好的丹药、更安全的环境。但至少,他找到了方向,并且开始行动。 晨光熹微中,窝棚里的人们开始苏醒,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压榨与危险。李铁的**变得微弱,气息奄奄。 林墨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看了一眼李铁,心中微微叹息。在这个地方,善良和朴实往往是最先被吞噬的品质。 他需要尽快弄清那对沉默兄弟的底细,也需要对丁字岔路深处有更多了解。刀疤脸监工和黑蛇帮上层的动作,也必须密切关注。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并且……让这座名为“林墨”的危楼,在狂风暴雨来临前,变得更加坚固,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拿起工具,随着麻木的人流,再次走向那吞噬光明的矿洞入口。 筑基初期的稳固之路,注定漫长而艰险。但每一步踏实的努力,都可能是在为未来的复仇,增添一块坚实的砖石。 黑暗的矿道在眼前展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林墨深吸一口阴冷潮湿的空气,眼神深处,那点冰冷的火焰,在初步稳固的根基上,燃烧得更加沉静,也更加执着。 第101章. 街头卖艺的掩护 李铁没能熬过那个黎明。 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刺破老鸦岭上空的阴霾时,他那断续的**彻底消失了。几个相熟的矿工默默用破草席将他卷起,抬到了矿场边缘一处专门丢弃废渣和……不幸者的乱石坡。没有棺木,没有仪式,只有几锹混着矿渣的黄土,草草掩埋。 林墨远远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堆,心中并无太大波澜。悲伤是一种奢侈的情绪,在这吃人的矿洞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类似的事情。他只是再次确认了那个冰冷的事实:弱者,在这里连死亡都轻如草芥。 李铁的死,让矿工们更加沉默麻木,也给了林墨一个暂时离开矿洞的理由。 矿上规矩,若矿工因“公”伤亡(尽管黑蛇帮从不承认),其同组或相熟者可以申请短时外出,处理“后事”或购置些简单的祭奠之物——当然,工钱照扣,还需缴纳一笔“外出保证金”。这规矩看似给了底层一丝人情味,实则是为了安抚人心,避免积怨爆发。 林墨以“同乡”和“受其关照”为由,向刀疤脸监工申请外出半日。刀疤脸用那双阴鸷的眼睛打量他片刻,或许是觉得这个“王二”伤势未愈、气息低微,翻不起浪,又或许是想借机观察他外出动向,最终点了点头,收取了五块下品灵石的保证金,警告他必须在午时前返回。 走出老鸦岭矿场那歪斜的木栅栏,重新呼吸到外面虽然浑浊但相对“自由”的空气时,林墨竟有片刻的恍惚。阳光刺眼,远处望月城灰黑色的轮廓在荒野尽头若隐若现。 他没有立刻回望月城。而是在附近荒僻处寻了个隐蔽角落,快速换上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相对干净但依旧破旧的灰色布衣,用布条将左臂的伤口和脸上的矿灰痕迹稍作遮掩,又从行囊里取出一把用布条缠裹了刀身、看起来颇为陈旧的黑鞘长刀(是他在矿工集市用几块废矿石换来的凡铁刀,用作伪装),背在身后。 他需要一个新身份,一个能合理在望月城底层活动、打探消息,又不会与“矿工王二”轻易联系起来的掩护。 街头卖艺,是个不错的选择。 望月城外围的棚户区和市集边缘,常有落魄的武修、杂耍艺人、甚至低阶修士,靠展示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耍弄兵器、或者表演些粗劣的“法术”戏法,换取围观者零星的钱财或食物。这些人流动性大,身份混杂,不易追查,也是各种小道消息的汇聚地。 林墨调整了一下气息,将修为压制在淬体境巅峰,步履间带上几分刻意模仿的、江湖武人的草莽气,朝着望月城南门外的露天市集走去。 市集比劳力市集更加嘈杂混乱,两侧挤满了售卖各种廉价物品、劣质吃食的摊位,中间的空地上,则被各色卖艺人占据。有胸口碎大石的壮汉,有舞弄火把的侏儒,有弹着破三弦唱悲苦调子的盲叟,也有几个穿着脏污道袍、吆喝着“祖传灵符,驱邪避祸”的骗子。 林墨寻了一处相对开阔、靠近一个卖汤饼的摊子旁边的空地。这里人流尚可,而且汤饼摊的热气与香味能吸引不少人驻足,他也能借机观察。 他将那柄凡铁刀连鞘插在地上,脱下外衫,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短打,露出精悍(实则因伤痛和矿洞劳作而略显瘦削)的胳膊。他先摆了几个《黑风拳》中相对舒展、看起来颇具力道的起手架势,动作不快,但一板一眼,带着股沉凝的劲儿。 很快,就有几个闲汉和路人被吸引,围拢过来。 林墨也不说话,深吸一口气,开始演练一套简化、修饰过的《黑风拳》招式。他没有动用丝毫灵力,纯粹依靠肉体力量和发力技巧。拳风霍霍,步伐扎实,偶尔一声低喝,震得脚下尘土微扬。一招“黑虎掏心”,拳出如电;一式“狂风摆柳”,身法灵动。虽然限于伪装和伤势,未尽全力,但那股经过生死搏杀淬炼出的、凝练不散的凶悍气息,依旧透过拳脚隐隐透出,远比那些花架子把式有看头。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有人叫好,扔下一两枚铜板或半块干粮。 林墨面无表情,一套拳打完,微微喘息(部分是伪装,部分是真伤未愈),抱拳环顾一圈。他没有急着讨赏,而是反手拔出了地上那柄凡铁刀。 刀出鞘,寒光一闪(刀身提前用磨石简单打磨过)。他手腕一抖,挽了个刀花,随即刀随人走,将《黑风拳》的一些发力技巧化入刀法之中。刀光闪烁,劈、砍、撩、刺,虽无灵力灌注,却自有一股简洁狠辣的意味。他刻意控制着节奏和力度,让刀锋每每在贴近身体或地面时险险擦过,制造惊险效果,引得围观者阵阵低呼。 耍刀至一半,他左臂故意一个“失误”,动作稍滞,刀锋差点划到自己的袖子,他踉跄一步,脸色“倏”地一白,额头渗出“冷汗”,左手下意识按了按左肋下方(旧伤位置)。 “这位兄弟,身上有伤?”围观人群中,一个穿着褐色短褂、面容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的中年汉子开口问道,目光落在林墨的左臂和肋下。 林墨停下刀,苦笑一声,声音沙哑:“旧伤,不碍事。多谢这位大哥关心。” 他刻意让声音带着点气虚。 “看你拳脚刀法,有点真东西,不像是纯粹卖把式的。怎么沦落到这地步?” 褐衣汉子似乎来了兴趣,走出人群。 林墨收刀归鞘,擦了把“汗”,叹气道:“老家遭了灾,逃难至此,本想投军或找个护院的活计,奈何身上带伤,修为又低,无人肯收留。只能靠这点微末本事,混口饭吃,也好攒点钱买药治伤。” 这话半真半假,配合他那身旧伤和刻意压制的落魄气息,倒也合理。 褐衣汉子打量他几眼,忽然压低声音道:“兄弟,若是真想找条活路,赚点快钱治伤,我倒是有个门路。不过……有点风险。” 林墨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警惕和迟疑:“什么门路?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敢干。” “放心,不是杀人放火。” 褐衣汉子笑了笑,笑容却有些意味不明,“城西‘快活林’知道吧?那儿新开了个‘斗兽场’,缺些暖场的‘武师’,就是上去跟些驯服的低阶妖兽或者同样走投无路的武修过过手,制造点气氛。只要不死不残,一场下来,最少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意指三块下品灵石。 “跟妖兽打?”林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这点本事,又有伤在身,不是去送死吗?” “不是真让你拼命。” 褐衣汉子凑近些,“都有规矩的,妖兽都是拔了牙、剪了爪的,对手也是安排好的。主要就是打得热闹,见点血,让看客们兴奋。以你的身手,应付得来。而且,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说不定还能听到些对你找活计有用的风声。” 斗兽场?暖场武师?林墨脑海中迅速盘算。这地方确实混乱,是底层消息流通的绝佳场所,也能接触到一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人物。而且,伪装成受伤落魄、急于赚钱治伤的武修,参与这种“表演性”搏杀,既能合理掩饰实力和伤势,又能观察环境,或许还能接触到与黑风寨、黑蛇帮,甚至龙骨碎片相关的线索。 风险当然有,但比起在矿洞里被动等待,或许值得一试。 他脸上露出挣扎、心动又畏惧的复杂神色,犹豫半晌,才低声道:“这位大哥,能不能……先带我去看看?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我考虑考虑。” 褐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我叫赵莽,在快活林那边还算有点面子。走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对了,兄弟怎么称呼?” “敝姓墨,墨石。”林墨报了个假名。 “墨兄弟,跟我来!”赵莽热情地引路。 林墨收拾起那点可怜的“赏钱”,背起凡铁刀,跟在赵莽身后,挤出了围观的人群,朝着城西方向走去。 街头卖艺的掩护,成功地让他从一个“矿工王二”,变成了一个“落魄伤者墨石”。而“斗兽场暖场武师”这个新身份,或许能为他打开一扇窥望月城更阴暗角落的窗口。 他需要情报,关于黑风寨残余的动向,关于玄天宗最近的动静,关于黑蛇帮和那“暗金色骨头”的进展,还有……关于如何彻底治愈伤势、稳固修为的方法。 快活林的喧嚣与血腥味,似乎正从前方的街巷中隐隐传来。 新的舞台,已然搭好。而“墨石”这个角色,需要演得足够逼真,才能在这片泥沼中,捞取到他想要的东西。 第102章. 观察修士的战斗风格 快活林并非一片树林,而是一片倚着望月城西墙根蔓延开来的、由低矮棚屋、简陋赌坊、散发着劣酒与脂粉气味的暗窑、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地下营生交织成的混乱区域。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拥挤,街道狭窄泥泞,空气中永远飘浮着汗臭、血腥、廉价香料和某种躁动不安的欲望混合的怪味。 斗兽场就藏在快活林深处,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用粗糙原木和土坯围起来的巨大仓库,入口处挂着两盏暗红色的灯笼,灯笼下站着两个神情凶悍、气息在淬体境巅峰的壮汉,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进出的人。 赵莽显然对这里很熟,跟守门壮汉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林墨(墨石)走了进去。 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喧闹、混乱、也更具冲击力。一个下沉式的圆形场地,周围是逐级升高的简陋看台,挤满了各种人——眼神狂热赌徒、衣着暴露的妓女、喝得烂醉的佣兵、面色阴沉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体面、却用兜帽遮住半张脸、不愿暴露身份的神秘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汗臭味、血腥味,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对暴力和金钱的渴求喧嚣。 场地中央是一片被暗红色砂土覆盖的空地,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和零星碎骨。此刻,正有两个身影在砂土场中缠斗。 “暖场赛,下一注,买定离手!”一个尖利的声音在看台高处响起,伴随着叮当作响的铜铃。 赵莽领着林墨挤到靠近前排的一个角落,指了指场中:“看,就这种。暖场赛,不决生死,但见血是必须的。赢了拿钱,输了只要没死没残,也有点汤药费。” 林墨凝神看去。 场中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赤裸上身、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头大汉,使一对沉重的八角铜锤,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显然是走纯粹力量路线的体修,修为约莫淬体八层。另一个则是个身形瘦削、穿着灰色劲装、使一对分水峨眉刺的矮个子,身法灵动如猿,在铜锤的呼啸间穿梭,时不时递出阴险刁钻的一刺,专攻关节、腋下等薄弱处,修为也是淬体八层,但更侧重敏捷与技巧。 两人的战斗毫无章法美感可言,充满了街头殴斗的狠辣与实用。铜锤砸地,砂土飞扬;峨眉刺破空,带起尖啸。很快,光头大汉一锤扫中矮个子肩头,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矮个子惨叫着翻滚出去,肩胛塌陷,失去战力。 “好!!” “废物!” 看台上爆发出兴奋的吼叫和咒骂。 林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种程度的战斗,在他眼中破绽百出。但他关注的不是胜负,而是这些底层修士的战斗风格、功法特点、以及……可能暴露的来历信息。 光头大汉的炼体路子很粗浅,像是某种大众货色的《莽牛劲》变种,发力僵硬,回气不足。那矮个子的身法和刺击技巧,倒有几分凡俗江湖小巧功夫的影子,但运劲时隐约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偏向阴柔的水属性灵力波动,可能是偶然得到过某部低阶水行功法的残篇,自行摸索着练了点皮毛。 “怎么样,墨兄弟?这种程度,应付得来吗?”赵莽撞了撞林墨的肩膀。 林墨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还行。不过,我身上有伤,恐怕不能持久。” “放心,暖场赛一般就半柱香时间,打得热闹就行。”赵莽笑道,“我去跟管事的说说,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对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林墨就站在这个喧嚣肮脏的角落,如同一个最耐心的旁观者,仔细观察着接连几场暖场赛。 他看到了一个使刀的红脸汉子,刀法迅疾狠辣,隐隐带着军中战阵刀法的影子,但运转灵力时经脉滞涩,显然受过内伤,修为卡在炼气二层难以寸进。他的对手是个使棍的独眼老者,棍法老辣,经验丰富,但气血衰败,后力不继。 他看到了两个明显有仇的散修,一上场就红了眼,招式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最后双双重伤,被拖死狗一样拖下去,看客们却兴奋得砸钱叫好。 他还看到了一场稍微“特别”点的——一个穿着破烂道袍、脸色蜡黄的干瘦道士,对阵一个膀大腰圆、吼声如雷的壮汉。道士开场就抛出一把劣质符纸,化作几个拳头大的火球砸向壮汉,虽然威力不大,却引得壮汉手忙脚乱。随即道士又掏出一面脏兮兮的小铜镜,对着壮汉一晃,镜面闪过微弱白光,壮汉顿时动作一滞,眼神迷茫了一瞬。道士趁机近身,一柄淬了毒的短剑划开了壮汉的腰腹。壮汉惨叫倒地,伤口迅速发黑。 “符箓?低阶惑神法器?”林墨眼神微凝。这道士用的都是最低级、甚至可能自制劣质的东西,但路子很杂,符、器、毒都用,毫无章法,却透着底层散修不择手段求存的狠劲。其灵力波动杂乱微弱,但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矿洞阴气有些类似的阴寒感。是修炼了某种阴损功法?还是长期待在类似环境? 这几场看下来,林墨对望月城底层修士的战斗风格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们大多缺乏系统传承,功法粗浅残缺,战斗依赖经验和本能,手段直接狠辣,为求胜或保命可以不择手段。灵力运用粗糙,往往与凡俗武技强行结合,威力有限且隐患重重。像那个道士一样懂得使用低阶外物(符箓、法器、毒)的,已经算是其中的“聪明人”了。 这些人的战斗,充满了挣扎求存的痕迹,也暴露了他们各自的弱点、来历线索,甚至……某些隐秘。 比如那个红脸汉子的军中刀法,可能曾是城卫军或某个佣兵团成员。独眼老者的棍法,或许来自某个早已没落的小门派。道士的阴寒灵力和杂乱手段,让林墨不由想起黑风寨外围那些同样路子不正的邪修,虽然风格不尽相同,但那种不择手段的味道有些相似。 “墨石兄弟!轮到你了!”赵莽的声音打断了林墨的观察。 林墨抬起头,只见赵莽陪着一个穿着锦缎短褂、留着两撇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男子气息在炼气五层左右,目光扫过林墨时,带着评估货物般的审视。 “墨兄弟,这位是斗兽场的刘管事。”赵莽介绍道,“刘管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墨石,身手不错,就是身上有点旧伤,想挣点钱治伤。” 刘管事上下打量林墨几眼,尤其在林墨背着的凡铁刀和按着左肋的手上停留片刻,淡淡道:“墨石?底子看着还行。规矩赵莽跟你说了吧?暖场,半柱香,尽量打得热闹。赢了给你五块下品灵石,输了没死也给两块。兵器自带,生死自负。干不干?” “干。”林墨点头,声音沉稳。 “好。”刘管事从怀里摸出一块写着“丙七”的木牌扔给林墨,“去那边准备,下一场就是你。对手是‘疯狗’崔三,炼气三层,擅使一对铁钩,打法不要命。你自己掂量着。” 炼气三层?打法不要命?林墨接过木牌,心中迅速评估。以他现在的状态和伪装,不能表现得太强,但也不能轻易落败受伤。需要控制力度,既要打得“热闹”见血,又要“险胜”,最好还能让伤势有合理的“加重”。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话,朝着刘管事所指的、靠近场地边缘的一排简陋木棚走去。那里是候场区,几个即将上场或刚下场的武修或坐或躺,有的默默调息,有的低声咒骂,有的眼神空洞。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味和绝望感。 林墨找了个角落坐下,将凡铁刀横放膝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运转《敛息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墨石”这个落魄伤者武修该有的样子。 观察结束,接下来,轮到他上场“表演”了。 而这场表演,不仅是为了灵石和掩护,更是一次近距离接触、观察另一个底层修士,以及……测试自身在受伤状态下,对力量控制程度的机会。 斗兽场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砂土场中又传来新的惨叫和欢呼。 林墨缓缓睁开眼,血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微光。 疯狗崔三?让他看看,到底谁更疯。 第103章. 玄天宗弟子的嚣张 “丙七!墨石!上场!” 尖利的吼声穿透喧嚣。 林墨提起膝上的凡铁刀,站起身,走向那通往砂土场的木栅门。候场区几道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疯狗崔三,在这斗兽场底层也算个凶名,修为不算最高,但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和淬毒的铁钩,让不少对手宁愿认输也不想被他缠上。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栅门,震耳欲聋的声浪混合着血腥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暗红色的砂土在脚下微微发烫。场地另一侧,一个瘦小、佝偻、穿着肮脏皮坎肩的身影,正用一对闪着幽蓝光泽的铁钩,有一下没一下地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眼珠微微外凸的脸,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 “新人?细皮嫩肉的……正好给老子放放血!”崔三的声音嘶哑难听,话音未落,瘦小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速度极快,且毫无征兆,瞬间拉近数丈距离,一对铁钩一上一下,带着腥风,直取林墨咽喉与下腹! 狠辣!直接!完全不讲武德! 看台上爆发出兴奋的呐喊:“疯狗!撕了他!” 林墨瞳孔微缩。这崔三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身法也带着股疯癫般的飘忽。他不敢怠慢,脚下《黑风拳》的步法展开,看似踉跄地向侧后方退去,险险避开锁喉一钩,同时手中凡铁刀由下往上撩起,磕向袭向下腹的另一钩。 “铛!”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凡铁刀上传来的力道阴狠刁钻,带着一股旋转的寸劲,震得林墨手腕微麻,本就带伤的左肋更是一痛。刀身上,竟被那幽蓝铁钩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白痕边缘隐隐泛着一丝诡异的蓝意——有毒! 崔三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如同附骨之疽,铁钩翻飞,化作一片蓝汪汪的钩影,招招不离林墨周身要害,角度刁钻狠毒,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毫无防守之意。他的呼吸粗重急促,眼珠愈发凸出,血丝弥漫,仿佛真的陷入了一种嗜血的疯狂。 林墨心中冷静,一边挥刀格挡闪避,一边仔细观察。崔三的修为确在炼气三层,灵力驳杂,但运转间带着一股邪异的爆发力,似乎修炼了某种透支潜力的短时爆发法门。他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因那股疯劲和淬毒铁钩而极具威胁。每一次碰撞,凡铁刀上的蓝痕就多一道,刀身也渐渐传来不堪重负的轻鸣。 不能拖!凡铁刀撑不住多久,而且持续剧烈运动,左肋旧伤和左臂的阴毒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林墨故意卖了个破绽,格挡时手臂“一软”,刀势稍缓。崔三眼中凶光大盛,厉喝一声,左手铁钩猛地荡开刀锋,右手铁钩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林墨心窝! 就是现在! 林墨身体骤然一矮,仿佛因伤势踉跄,险之又险地避开心窝要害,铁钩擦着他左肩划过,带起一溜血花!同时,他右手凡铁刀顺着被荡开的力道回旋,刀背在下,用《黑风拳》中“黑风卷叶”的巧劲,自下而上,狠狠拍在崔三因全力前刺而暴露的右肋! “砰!”一声闷响! 崔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双眼凸得几乎要掉出来,张嘴“哇”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肋骨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砂土地上,滚了几滚,抽搐两下,不动了。 全场寂静了一瞬。 “好!!” “漂亮的反杀!” 看台上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吼叫,夹杂着失望的咒骂。 林墨拄着刀,单膝跪地,剧烈喘息(部分是伪装),左肩伤口血流如注,浸湿了衣衫。他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看起来赢得很是侥幸惨烈。 刘管事的身影出现在场边,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两个壮汉立刻进场,将死狗般的崔三拖走,又快速清理了一下场地。 “墨石,胜!”尖利的声音宣布。 林墨挣扎着站起身,捡起地上那柄布满蓝痕、几乎快要断裂的凡铁刀,步履蹒跚地走向木栅门。经过刘管事身边时,刘管事扔过来一个小布袋,掂量着约莫五块下品灵石。 “身手还行,够狠。明天还想来,午时前找我。”刘管事淡淡道,目光在林墨流血的左肩上停留一瞬,没再多说。 林墨接过布袋,低声道谢,走出了场地。 回到候场区,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先简单处理左肩伤口——还好只是皮肉伤,铁钩上的毒似乎只是普通麻痹毒,对他影响不大。他服下一粒劣质辟谷丹,默默调息,同时观察着下一场暖场赛的开始。 然而,下一场暖场赛刚进行到一半,异变突生! 斗兽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喧嚣的看台,竟诡异地安静了几分! 只见入口处,光线一暗,走进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皆是身穿月白色、镶着银丝云纹的道袍,质地考究,纤尘不染,与这肮脏混乱的斗兽场格格不入。他们腰间悬挂着制式统一、灵气隐现的长剑,步履从容,神情倨傲,眼神扫过场内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聚集在污秽之地的虫豸。 玄天宗弟子!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冰冷冻结!丹田内的噬灵蛊剧烈一颤,左眼的血瞳传来针刺般的灼痛!他死死低下头,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压下那股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混合着滔天恨意与冰冷杀机的冲动!《敛息术》被运转到极致,将一切异常波动死死压住。 这三名玄天宗弟子,修为皆在炼气后期!为首那个面容英俊、神态最是倨傲的青年,甚至隐隐有筑基初期的气息波动!他们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的护卫,以及……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斗兽场刘管事! “几位仙师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刘管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着颤音。 “少废话。”为首那英俊青年不耐地打断,声音清朗,却透着骨子里的冰冷与居高临下,“听说你们这里三教九流混杂,消息灵通。我等奉宗门之命,追查几个可能逃窜至此的‘余孽’。把最近三个月,所有新来的、修为在炼气三层以上、形迹可疑、或身带阴邪功法气息之人的记录,全部拿来。”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看台上那些噤若寒蝉的赌徒和武修,又掠过候场区里一个个低下头的“斗士”,眉头皱得更紧,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玷污。 “是,是!仙师稍候,小人这就去取!”刘管事忙不迭地应道,转身小跑着离开。 那玄天宗女弟子用绣着兰花的丝帕掩着口鼻,娇声道:“李师兄,这地方又脏又臭,何必亲自来?让下面的人查不就是了。” 李师兄(英俊青年)冷哼一声:“师尊有令,此事涉及……不容有失。亲自确认一下,稳妥些。何况,若真有‘余孽’藏在这种老鼠洞里,说不定能顺手捏死几只,也算为民除害。”他说“为民除害”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另一名男弟子笑道:“李师兄说得是。不过,看这些人的怂样,哪像有什么‘余孽’,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他们的对话毫不避讳,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大半个寂静的斗兽场。看台上、候场区里,无数人低下头,握紧拳头,却无人敢出声反驳,更无人敢与那月白色道袍对视。 玄天宗的嚣张,是建立在绝对实力和掌控权之上的、理所当然的俯视。 林墨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刺痛,帮助他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听着那些刺耳的对话,感受着那毫不掩饰的轻蔑,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村落冲天的火光、亲人绝望的面容、以及玄天宗修士屠戮时冷漠的眼神。 仇恨的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但他不能动,不能暴露。在这三个炼气后期、甚至可能带着更强护卫的玄天宗弟子面前,现在的他,和周围这些“烂泥”没有任何区别。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将恨意与杀机,连同那几乎失控的血瞳和噬灵蛊,一起狠狠压入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玄天宗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追查“余孽”?是黑风寨的残余?还是其他?他们是否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是否会查到矿洞?查到“王二”?查到“墨石”?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沸腾的恨意稍稍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凝重的警惕。 刘管事很快捧着一摞账簿回来,恭敬地递上。 李师兄随手翻看着,不时问几句。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回答。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墨石”身份是新的,记录上或许没有,但“王二”呢?孙老头那里是否有记录?黑蛇帮呢? 就在这时,李师兄似乎翻到了某一页,动作微微一顿,眉头挑起:“‘老鸦岭矿场’?黑蛇帮控制的那个废矿?” “是,是,仙师。那地方偏僻,招的也都是些流民苦力……”刘管事连忙道。 “最近可有异常?比如,有没有修为不明、或携带特殊物品的人出现?”李师兄追问,眼神锐利。 刘管事额头冒汗:“这……小人只是偶尔从那边招些缺钱的矿工来暖场,具体矿上的事……不太清楚。不过……听说黑蛇帮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挺神秘的,还折了些人手……” 李师兄与另外两名弟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黑蛇帮……跳梁小丑。”李师兄合上账簿,语气不屑,但眼神却深沉了几分,“罢了,今日就先到这里。若有发现,立刻上报城主府,不得隐瞒!” “是!小人明白!”刘管事连连躬身。 玄天宗三人似乎没有找到直接目标,不愿在这污秽之地久留,转身便走。月白色的道袍,在昏暗肮脏的斗兽场中,划出三道刺眼而冰冷的轨迹,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力量分开,鸦雀无声。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入口,斗兽场内凝固的气氛才骤然一松,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嚣,仿佛要将刚才的压抑彻底宣泄出去。 林墨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掐出深深的血痕。他抬起头,血瞳在阴影中闪烁着幽暗的光。 玄天宗的嚣张,他今日亲身领教了。 而他们提到的“老鸦岭矿场”和黑蛇帮的“找东西”,更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云。 危机,正从多个方向,悄然逼近。 他必须更快,更小心。 “墨石”这个身份,或许也需要尽快“消失”了。 第104章. 隐忍中的怒火 喧嚣重新填满了斗兽场,比之前更加狂躁,仿佛要借着赌注的嘶吼、兵刃的碰撞和弥漫的血腥,冲刷掉刚才那短暂却令人窒息的压力。但林墨耳中,那些嘈杂的声音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遥远。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缓慢、却异常用力地搏动,如同擂鼓,每一下都震得他经脉隐隐作痛。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传来清晰的刺痛,混合着左肩新伤的火辣,以及左臂阴毒侵蚀处的麻木,但这些肉体上的痛楚,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真正的火,灼烧在灵魂深处。 玄天宗弟子那月白色的道袍、倨傲的眼神、冰冷的语气、以及那句“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记忆里。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与多年前那场屠杀中,同样穿着月白道袍、眼神冷漠如同俯视蝼蚁的身影,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恨意,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岩浆,在胸腔里疯狂奔涌、冲撞,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喷发的裂隙。噬灵蛊在这股极端情绪的刺激下,彻底脱离了之前的蛰伏状态,在丹田内疯狂蠕动,传递出对杀戮、对鲜血、对吞噬一切的强烈渴望!它渴望着撕碎那月白色的身影,吞噬他们精纯的灵力,将他们加诸于己身的蔑视与痛苦,百倍奉还! 左眼的血瞳更是灼痛难当,视野边缘泛起一片不祥的暗红,仿佛随时会彻底失控,将眼前的一切都染上血色。残骨刃在背鞘中发出低沉而兴奋的嗡鸣,刀身那截妖兽脊骨处微微发热,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心中那毁灭一切的暴戾杀机。 杀!杀!杀!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咆哮,诱使他拔出残骨刃,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哪怕只是溅那李师兄一脸血,哪怕只是撕下一片月白色的道袍! 但理智,如同最坚韧、也最冰冷的锁链,死死捆缚着这头即将出笼的凶兽。 他不能! 那李师兄是筑基初期!另外两人是炼气后期!他们身边还有护卫!这里是望月城,是玄天宗影响力无孔不入的地方!别说报仇,他现在只要露出一丝异样,哪怕只是多看一眼,都可能被当场格杀,或者被擒下严刑拷问,暴露出噬灵蛊的秘密,死得比李铁还要凄惨万倍! 他现在的力量,连成为对方眼中“烂泥”的资格,都勉强! “……不能……动……”林墨死死咬紧牙关,牙龈甚至渗出了血腥味。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将脸埋进膝间双臂构成的阴影里,身体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他用尽全部心神,疯狂运转《敛息术》,将沸腾的气血、躁动的灵力、噬灵蛊的饥渴、血瞳的异动,连同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一层层、一丝丝地,强行压回体内深处,用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重重包裹、冰封。 这过程比在矿洞深处与怪虫搏杀更加凶险,更加痛苦。每一次压制,都像是在用烧红的刀子剜自己的肉,切割自己的灵魂。他能感觉到经脉因为过度紧绷而发出**,丹田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攥紧,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全身。 但他不能停。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斗兽场中又结束了两场暖场赛,鲜血再次染红砂土,看客们的喧嚣起起落落。没有人注意角落里这个蜷缩着、看似因伤势和疲惫而昏睡的落魄武修。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墨感觉那股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暴戾杀意,终于被勉强压制到一个相对可控的程度时,他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可怕,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冰冷刺骨的猩红。 他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斗兽场内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些,喧嚣也略有平息。刘管事早已不见踪影,大概是去处理玄天宗弟子留下的“吩咐”了。 林墨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颤抖又裂开了一些,渗出新的血迹。但他此刻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冰冷。 怒火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入了更深、更暗的地方,如同地壳下缓缓流动的岩浆,表面冷凝成坚硬的岩石,内里却蕴含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高温与力量。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装着五块下品灵石的小布袋,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柄几乎报废、布满蓝痕的凡铁刀。没有捡起刀,他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斗兽场的后门走去——那里通常人少,是武修们私下离开的通道。 后门外是一条更加肮脏狭窄的小巷,堆满了垃圾和污水。昏暗的天光从两侧高墙的缝隙漏下,勉强照亮前路。 林墨靠在一处稍微干燥些的墙角,深深吸了几口带着腐臭味的空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肺叶,带来些许清醒。 玄天宗的人出现了,目标明确,在追查“余孽”。黑蛇帮在找“暗金色骨头”,可能已经引起玄天宗的注意。而他自己,无论是“矿工王二”还是“武修墨石”,都处在风暴可能波及的边缘。 不能再回斗兽场了。“墨石”这个身份,今日之后必须舍弃。玄天宗弟子虽然没细查,但刘管事很可能会有记录,继续出现风险太大。 老鸦岭矿洞呢?“王二”的身份暂时还算安全,但玄天宗已经注意到那里,黑蛇帮的异常行动可能引来更深入的调查。孙老头和那对沉默兄弟,都可能是变数。 他需要尽快拿到孙老头承诺的“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黑蛇帮真正图谋和矿洞深处秘密的部分。然后,必须尽快离开老鸦岭,寻找更安全的地方消化龙血草,尝试治疗伤势,稳固修为,并筹划下一步。 但离开矿洞前,丁字岔路深处,那片暗紫色地面下的“蠕动”,还有沉默兄弟的秘密,他必须设法弄清楚。这或许能让他掌握更多主动权,或者……找到快速提升实力的契机。 隐忍,是为了更好的爆发。但隐忍不等于停滞不前。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怀里掏出孙老头给的、还剩一点的“黑石膏”和后来的药粉,处理了一下左肩崩裂的伤口。又取出一粒辟谷丹服下,勉强恢复一丝体力。 然后,他脱下沾染了血迹和尘土的灰色外衫,从行囊里(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包裹)取出一套更破旧、颜色也更暗沉的粗布衣服换上。用湿布(巷子里污水洼里的)简单擦去脸上的汗渍和易容的痕迹,重新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让“王二”那平庸疲惫的特征重新显现。 做完这一切,他将残存的易容材料、凡铁刀的碎片、以及那套灰色外衫,用一块破布包好,塞进了巷子深处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 再次检查周身,确认没有留下“墨石”的明显痕迹后,林墨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些许因伤痛和疲惫而微佝的背,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而空洞。 他走出小巷,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老鸦岭所在的城外荒野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孤零零地印在污浊的地面上。 斗兽场的喧嚣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但玄天宗弟子那刺眼的月白道袍和冰冷的话语,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里。 隐忍中的怒火,在冰冷的表象下,正孕育着更加致命、也更加执着的复仇意志。 夜幕降临前,他必须赶回矿洞。 那里,还有未了的探查,和必须抓住的机会。 第105章. 残骨刃的打磨 老鸦岭的夜色,比望月城的棚户区更加浓稠、更加死寂。山风穿过嶙峋的怪石和废弃的矿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窝棚区只有零星几点昏黄如豆的灯火,大多矿工早已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沉入梦乡,或昏死过去。 林墨回到属于“王二”的那个角落时,同棚的其他人已经睡熟。空气中弥漫着李铁死后未曾完全散去的、混合了草药与死亡的气息。他没有点灯,靠着冰冷土墙坐下,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调整呼吸。 斗兽场的喧嚣、玄天宗弟子刺眼的月白道袍、还有那份几乎将他理智焚毁的暴怒与屈辱,都被他强行按捺下去,沉入心底那口名为“隐忍”的深井。但井水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当情绪暂时平复,身体的状况便清晰浮现。左肩的刀伤不算深,但铁钩的麻痹毒素让伤口周围肌肉有些僵硬。左臂被怪虫浆液侵蚀的地方,在孙老头的药粉和自身抗性下,溃烂已被遏制,但那股阴毒的侵蚀感如同附骨之蛆,缓慢消耗着生机。肋下的旧伤在连日劳累和情绪剧烈波动下,隐隐有复发的趋势。经脉中,灰暗能量丝流转滞涩,噬灵蛊虽被压制,却传来阵阵空虚的悸动,仿佛在抗议今日未能吞噬到任何“养分”。左眼的血瞳,在彻底安静下来后,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被冰封的灼痛。 而怀中,那两株龙血草隔着油布,依旧传递着不容忽视的、炽烈而怨毒的存在感。它们既是希望,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毒药。 实力!他需要更直接、更可控的力量! 目光,落在绑缚在小腿外侧、用破布层层包裹的残骨刃上。这把自黑风寨炼成后,便一直伴随他亡命、饮血、反噬,又与他体内罪血本源和灰暗能量丝产生诡异共鸣的邪异兵刃。 在斗兽场,面对崔三的淬毒铁钩,凡铁刀不堪一击。若当时用的是残骨刃……林墨摇了摇头,驱散这个危险的念头。残骨刃凶性太盛,极易暴露,且反噬风险巨大。但不可否认,它是目前他手中,唯一一件真正具有杀伤力和成长潜力的“兵器”。 不能轻易动用,不代表不能“打磨”。 他需要更了解它,更需要……尝试去“驾驭”它,哪怕只是多掌控一分。 轻轻解开布条,森白与暗金交织的刀身在绝对黑暗中,竟自行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冷月清辉般的幽光。刀柄处那截妖兽脊骨微微温热,与他掌心接触的刹那,那股熟悉的、带着饥渴与冰冷杀意的脉动再次传来,比以往更加清晰,甚至……隐隐有一丝“雀跃”?仿佛在欢迎他主动的接触。 林墨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注入灵力。而是先用手指,极其仔细地抚过刀身的每一寸。触感冰凉坚硬,非金非玉,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龙鳞又似崩解符文的纹路,在指尖下微微凸起,带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韵律。刀刃处凝练的锋锐,即使不用力,也仿佛能割裂空气。 他回想着残骨刃炼成时的异象,回想它饮血后的变化,回想它吞噬灵力、甚至似乎能吸收某些负面情绪与灵魂碎片的特性。这把刀,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一个以“吞噬”和“杀戮”为食粮的、残缺的邪异生命体。 而他,是它的持有者,也是……可能的“饲主”与“宿主”。 如何打磨? 物理的研磨似乎意义不大。它的坚硬超乎想象。或许,打磨的关键,在于“沟通”与“喂养”?用更精纯、更契合的力量去滋养它,同时以更强的意志去引导、束缚它的凶性? 林墨沉吟片刻,决定尝试。他先运转《敛息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同尘”的边缘,最大限度降低自身气息外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丹田那缕灰暗能量丝中,分出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能量,缓缓渡入残骨刃。 能量丝一接触刀身,那截妖兽脊骨立刻传来一股吸力,主动将其“吞”入。刀身幽光微微亮了一丝,传递出的脉动也更加有力,但凶性并未被激发,反而有一种被“安抚”和“满足”的感觉。灰暗能量丝中蕴含的沉寂与阴寒属性,似乎与残骨刃本身的特质颇为契合。 有效! 林墨精神微振。他继续控制着那丝细微的能量,缓慢而持续地注入,同时集中意念,尝试与刀身深处那股暴戾的凶性“沟通”。不是压制,也不是放纵,而是如同驯服一头孤狼,既给予它所需的“食物”(能量),又不断传递出“冷静”、“蛰伏”、“等待时机”的意念。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必须时刻警惕,防止注入能量过多过快,引动凶性反噬。同时,也要抵御残骨刃本能传递来的、对那些鲜活气血和灵魂的渴望诱惑。左眼的血瞳在这种高度专注下,微微发热,视野中,残骨刃的能量流动轨迹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丝灰暗能量在刀身纹路中流转、被吸收、强化的过程。 时间一点点过去。窝棚外风声呜咽,远处传来巡夜监工模糊的脚步声和呵斥。 林墨额角再次渗出细汗,心神消耗巨大。但他能感觉到,残骨刃刀身传来的脉动,正在与他心跳的节奏,产生一种极其微弱的、渐趋同步的共鸣。刀身那截妖兽脊骨处的暗红纹路,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色泽也深沉了些许。更重要的是,刀身上那股原本躁动不安、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凶性,此刻变得……更加“内敛”,如同收起了爪牙、假寐的猛兽,虽然危险依旧,却多了一丝可控的“秩序”。 他停止注入能量,缓缓收回手。残骨刃刀身的幽光渐渐隐去,恢复成那种冰冷的沉寂。但握在手中,那种血脉相连、如臂使指的熟悉感,却比之前增强了不少。刀,似乎更“听话”了。 这只是初步的尝试,距离真正如臂使指、彻底掌控还差得远。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林墨将残骨刃重新用布条仔细缠好,绑回小腿。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心中却多了一丝微弱的踏实感。 除了残骨刃,还有龙血草。他不能一直将它们藏在怀里。必须尽快处理。 他想起孙老头的话,需要“至阳至刚或属性相反的更高阶灵物”来对冲拔除阴寒伤毒。龙血草的能量炽烈怨毒,性质复杂,直接使用是找死。但若只是提取一丝最纯粹的、不含怨念的龙血精华呢?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值得尝试。不过,这需要更安全的环境、更好的工具,以及……相关的知识。或许,能从孙老头那里得到些线索? 还有丁字岔路深处的秘密,沉默兄弟的身份……都必须尽快弄清楚。 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既能从孙老头那里获取足够信息,又能安全离开老鸦岭,并处理掉龙血草的计划。 林墨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让疲惫的身体稍作休息,脑海中的思绪却如同高速运转的机括,冰冷而精准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打磨残骨刃,只是提升实力的一小步。 而在这危机四伏的老鸦岭,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准、狠。 夜色深沉。窝棚外,监工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火把的光晕透过缝隙,在棚内投下晃动的、如同鬼爪般的影子。 林墨睁开眼,血瞳在阴影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幽光。 明天,该去会会孙老头了。 第106章. 妖兽材料的收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林墨悄然起身。窝棚里的鼾声和梦呓依旧,无人察觉他的动作。他将“王二”的粗布衣物整理好,又将那包着几块普通矿石、装着劣质辟谷丹的小包裹放在显眼位置,做出主人只是暂时离开的假象。 然后,他换上一套更为利落、颜色暗沉的紧身衣物(来自之前“墨石”的行囊),将残骨刃调整到最便于拔出的位置,又将一个小巧但结实的皮袋贴身绑在腰侧。皮袋里,除了那两株用油布和《敛息术》层层封锁的龙血草,还有几样从丁字岔路带出来的“纪念品”——几片那石质怪虫断裂后、质地异常坚硬、颜色暗灰中带着金属光泽的甲壳碎片,以及一小撮从暗紫地域边缘刮下来的、颜色深紫、触手阴寒的泥土。 这些“纪念品”气息微弱且特异,寻常修士难以辨识,但孙老头那种常年混迹矿洞、见识过“不干净东西”的老家伙,或许能看出些门道。这是他准备用来“购买”情报的筹码,也是试探孙老头的敲门砖。 他如同幽灵般滑出窝棚,融入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敛息术》运转,“同尘”之感笼罩周身,让他几乎与周围矿渣堆和破烂窝棚的阴影融为一体,连巡逻监工手中火把晃动带来的光影变化,都难以在他身上留下清晰的轮廓。 孙老头独自居住的那个更破旧、也更偏僻的小窝棚,位于矿场边缘,紧挨着一片倾倒废渣的斜坡。此时,棚门紧闭,缝隙里没有透出丝毫光亮。 林墨没有直接敲门。他绕到窝棚侧面一处破损的通风口旁,屏息凝神,血瞳微微发热,向内“看”去。 视野穿透薄薄的、糊着破油纸的棚壁(效果极其模糊且消耗巨大),只能勉强勾勒出棚内简单的轮廓——一张破木板搭成的床,一个歪斜的木箱,一些零碎杂物,以及……一个盘坐在床上、身影佝偻、气息沉寂得几乎如同枯木的身影。 孙老头没睡。或者说,他这种状态,很难用普通的睡眠来形容。 林墨收回目光,略一沉吟,屈指在棚壁上,用一种特定的、轻重交替的节奏,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孙老头那天给他地图和锈铁盘时,隐约提及的、在矿洞深处遇到极端危险、需要紧急联络时使用的暗号——虽然孙老头没说能用在外面,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敲击声落,棚内那沉寂的气息似乎波动了一丝。 片刻,棚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孙老头那张布满皱纹、独眼浑浊的脸出现在阴影中。他目光扫过林墨,尤其是在他腰侧的皮袋和明显换过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进来。”他声音干涩,侧身让开。 林墨闪身而入,棚门立刻无声关闭。棚内狭小、昏暗,弥漫着一股和陈年矿石、草药、以及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混合的味道。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木箱上静静燃烧,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孙老头走回破木板床边坐下,没有点灯,只是借着门口缝隙漏进的微光,看着林墨:“你倒是胆子大,敢用这个暗号在外面找我。丙十七的事,还没完?” “丙十七的事,暂时了了。”林墨低声道,“但我惹上了别的麻烦,也需要知道更多。” “什么麻烦?”孙老头独眼眯起。 林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腰侧皮袋中,先取出了那几片暗灰色的怪虫甲壳碎片,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孙老认得这个吗?” 油灯光晕下,甲壳碎片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质感,非石非金,表面有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天然纹路,边缘锋锐。即使脱离了本体,依旧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冰冷的阴寒气息,以及一种……与周围矿洞环境同源却又更加凝聚的“死寂”感。 孙老头的独眼瞬间收缩!他猛地弯下腰,几乎是抢一般拿起一片碎片,凑到油灯下仔细端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独眼中闪过震惊、了然,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 “地阴石虫……果然是这东西!”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你去了丁字岔路?那片暗紫色的‘秽土’区域?” “是。”林墨承认,“遇到了,杀了,带回来点样品。” “杀了?”孙老头抬起头,独眼紧紧盯着林墨,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看似落魄的年轻人,“凭你?这东西甲壳坚硬,口器带毒,速度不慢,而且通常群居……” “侥幸,用了点取巧的法子。”林墨不想多说战斗细节,“孙老,这东西,还有那片‘秽土’,到底意味着什么?黑蛇帮要找的‘暗金色骨头’,是否和这些有关?” 孙老头放下甲壳碎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映得那张老脸更加阴晴不定。 “地阴石虫,不是凡间该有的东西。”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它们通常只出现在地脉阴气极度凝聚、且受到某种‘异种能量’长期侵染的区域。你看到的那片‘秽土’,颜色暗紫,质地特异,就是被那种‘异种能量’浸染的标志。至于‘异种能量’是什么……”他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与恐惧交织的复杂神色,“可能是某种陨落强大存在的污血残念,可能是界域裂缝泄露的扭曲气息,也可能是……更古老、更禁忌的东西。” “黑蛇帮要找的‘暗金色骨头’,如果真如传闻中那样坚硬冰冷、带着怨毒龙血气息,很可能就是来自陨落在那种环境下的……龙属遗骸。而且,必须是生前足够强大、死后怨念经久不散、又被‘异种能量’侵染异化后的遗骸,才会呈现出‘暗金’色泽,并滋生出地阴石虫这类守卫或伴生物。” 孙老头的推测,与林墨之前的猜测基本吻合。暗金龙骨碎片、龙血草、空间裂缝(异种能量)、地阴石虫、秽土……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埋藏在矿脉深处的、陨落龙族(或强大龙属生物)的“污染”遗迹。 “黑蛇帮背后的人,知道这些吗?”林墨问。 “哼,知道?或许知道一点皮毛,但绝对不清楚全部危险。”孙老头冷笑,“他们只当是找到了某种蕴含龙血精华、可以用来炼制邪门法宝或丹药的稀有材料,却不知道沾染了那种被‘异种能量’侵染过的龙族怨念和污秽,会引来多大的灾祸!轻则炼制失败,反噬自身;重则……打开不该打开的门,放出不该放出的东西!” 他看了林墨一眼:“你带回来的这些甲壳碎片,还有‘秽土’,虽然只是边角料,但也蕴含了那种环境特有的阴秽和异种能量残留。对某些修炼阴毒功法、或者专门研究邪门材料的人来说,算是有点价值的‘妖兽材料’和‘特殊土壤’。但在望月城,敢公开收购这种东西的地方不多,风险很大。” “我不需要公开出售。”林墨摇头,“我只想知道,这些东西,以及我接下来可能从矿洞深处获得的……类似物品,能否从您这里,换取一些我更急需的东西?” “你想换什么?”孙老头眼神锐利。 “第一,关于黑蛇帮近期动向,特别是他们探查废矿道的具体计划和进展,越详细越好。” “第二,关于离开老鸦岭,避开黑蛇帮和可能存在的其他耳目,安全前往望月城其他区域,或者……更远地方的路径和方法。” “第三,”林墨直视孙老头的独眼,“关于治愈我左臂阴毒侵蚀,以及体内经脉阴寒旧伤,除了‘至阳至刚灵物’外,是否还有其他更可行、更具体的办法或线索?比如,如何安全处理我手中……可能存在的、性质炽烈但怨毒深重的‘材料’?” 他没有直接说出龙血草,但相信孙老头能听懂。 孙老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油灯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些,棚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你惹上的麻烦,看来不小。”他最终缓缓道,“黑蛇帮最近的动向,我确实知道一些。他们从上面得到消息,说‘东西’可能就在丁字、戊字几片最深的废矿区交汇处,打算三天后,集中精锐人手,由帮里两个炼气后期的头目带队,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和探查。届时,矿场看守会相对空虚。” “离开的路径……”他走到木箱旁,翻找片刻,拿出一张更加粗糙、但范围更广的兽皮地图,用炭笔在上面快速勾勒了几条线,“这几条是早年矿工偷运矿石出山的小道,隐蔽难行,但可以绕过黑蛇帮的主要哨卡。出去后,往西北是‘黑沼镇’,往东是‘落枫渡’,都是三不管的混乱地带,适合藏身。但具体去哪里,看你自己的打算。” 他将地图递给林墨,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至于你的伤……和‘材料’处理。阴毒侵蚀,除了至阳灵物对冲,或许可以尝试寻找‘净明花’或‘地心火莲’的汁液外敷,配合温养经脉的‘玉髓丹’内服,徐徐图之。但这两种灵药和玉髓丹,都价值不菲,且不易得。” “至于炽烈怨毒的材料……”孙老头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低声道,“我知道望月城黑市里,有个绰号‘鬼手’的炼丹师,专门接一些处理邪门材料的活,手段诡异,收费极高,但也算有些本事。不过,找他风险极大,此人喜怒无常,且与各方势力都有牵扯。这是他的联络方式和大概位置,能不能找到、敢不敢找他,看你自己。” 他又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林墨接过地图和纸条,小心收好。这比他预期的收获还要多。 “这些信息,价值不菲。”林墨从皮袋中,将那几片甲壳碎片和那一小撮秽土,推到孙老头面前,“这些,算作定金。如果三日后黑蛇帮的行动消息无误,且我能安全离开,后续若有收获,我会再付报酬。” 孙老头看着地上的“妖兽材料”和“特殊土壤”,独眼中光芒闪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它们收了起来。“记住,小子,知道的越多,越难脱身。黑蛇帮背后,可能不止是帮派那么简单。你身上的伤和‘材料’,也是定时炸弹。好自为之。” 交易完成。 林墨不再多言,微微躬身,转身拉开棚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将明未明的天色之中。 棚内,孙老头看着重新关闭的棚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几片冰冷的甲壳碎片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秽土,独眼中神色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多事之秋啊……连这种煞星都招来了……” 而林墨,在返回窝棚的路上,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推演孙老头提供的信息。 黑蛇帮三天后的大行动,矿场空虚,是离开的绝佳时机。 净明花?地心火莲?玉髓丹?鬼手炼丹师?这些都是需要灵石和门路才能接触的东西。 以及……黑蛇帮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黑手。 妖兽材料的收购,换来了宝贵的情报和线索。 而接下来的三天,他需要在矿洞深处,在离开之前,尽可能多地为自己攫取资本,同时……弄清楚丁字岔路深处,那令他不安的“蠕动”,究竟是什么。 第107章. 炼器知识的渴求 孙老头的小窝棚在身后隐入渐亮的天色,如同一个被遗忘在矿渣堆旁的、装满陈年秘密的破旧匣子。林墨踩着湿滑的石子路往回走,晨雾带着矿场特有的铁锈和尘土味,冰冷地贴在脸上。 腰间皮袋里,地图和鬼手炼丹师的纸条紧贴着那两株龙血草,沉甸甸的,既是希望,也是枷锁。甲壳碎片和秽土换来的情报,清晰地勾勒出一条危机四伏、却不得不走的路径:三天后,趁黑蛇帮主力深入废矿道,借小路脱身,前往混乱之地,寻找治疗伤势和处置龙血草的门路。 然而,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依旧是实力。 炼气四层,经脉带伤,法器残缺(残骨刃虽利却凶险难控),身怀重宝而无力保全。孙老头提到的“净明花”、“地心火莲”、“玉髓丹”,乃至寻找“鬼手”,无不意味着需要接触更高层次的资源、更危险的圈子,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敲门砖和护身符,一切都是空谈。 他需要尽快提升战力,哪怕只是临时的、局部的。 残骨刃的“打磨”初见成效,但这是一柄双刃剑,消耗心神巨大,且动用时凶性难测,极易暴露。他需要一件更“正常”、更易掌控、能在常规战斗中发挥作用的武器或防具。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几片从地阴石虫身上获得的、暗灰色中带着金属光泽的甲壳碎片上。这些碎片质地坚硬特异,蕴含着一丝阴寒死寂的异种能量,若能妥善利用…… 炼器。 这个词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林墨干涸的知识荒原。在黑风寨,他见过邪修们用妖兽骨骼、生魂、污血炼制各种歹毒邪异的法宝,但那些法门要么残缺不全,要么需要特殊祭炼手法和邪功驱动,与他格格不入,更潜藏反噬风险。他唯一“炼制”过的“法宝”,就是那把在噬灵蛊异动下意外融合而成的残骨刃,过程混沌,结果难测,完全谈不上什么“知识”。 他渴望系统的、哪怕是基础粗浅的炼器知识。不需要炼制多么强大的法宝,只要能让他懂得如何辨识材料特性,如何用相对安全的手法处理像地阴石虫甲壳这类特异材料,如何将它们与现有之物(比如那柄快要报废的凡铁刀,或者其他)结合,打造出更坚韧、更锋锐,或者具备某些特殊抗性(比如抗毒、抗阴寒侵蚀)的兵器或护甲。 有了这样的东西,至少在应对矿洞深处可能的危险、或者离开后可能遭遇的普通劫掠时,能多几分把握。 可是,炼器知识从何而来?望月城的正规炼器店铺绝不会将法门外传,收费也绝不是他能承受的。黑市或许有零散的、来路不正的炼器玉简或心得,但真假难辨,且同样需要不菲的灵石。孙老头那里?他懂得看矿、识药、避邪,但对炼器未必精通,即便知道些皮毛,恐怕也不会轻易传授。 难道只能再次依靠噬灵蛊那混沌的“吞噬融合”本能去冒险尝试?林墨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残骨刃的成功充满偶然和凶险,地阴石虫甲壳蕴含的异种能量更加诡异,胡乱尝试,很可能不是炼出废品,就是引发难以预料的灾祸。 他需要指引,哪怕只是一个方向。 回到窝棚区附近时,天已大亮。矿工们开始陆续起床,准备新一天的劳役,麻木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对未来的期盼。林墨混入人群,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王二”。 上午的劳作依旧是清理三号矿洞的碎石。监工刀疤脸不在,似乎去参与黑蛇帮的行动筹备了,只留下一个炼气二层的年轻监工,懒散地坐在一旁打盹。 林墨一边机械地挥动着镐头,一边心思急转。他想起孙老头提到的“鬼手”炼丹师。炼丹与炼器虽非同途,但在材料处理、能量控制、阵法符纹(高级丹药和法宝都可能涉及)等方面,或有相通之处。“鬼手”既然敢处理邪门材料,或许对地阴石虫甲壳这类东西也有一定了解?即便不能直接传授炼器法门,能否从他那里,换取一些关于这类材料特性、处理禁忌、乃至简单利用方法的建议? 但这需要接触“鬼手”,需要灵石或等价物。他目前除了龙血草(绝不能轻易暴露)和几块下品灵石,几乎一无所有。 或许……可以从黑蛇帮即将进行的大规模探查行动中,寻找机会?混乱之中,是否能趁机获取一些他们可能携带的、与炼器或材料相关的物品?比如,某些用于探测、防护或开采的制式工具、符箓,甚至……他们从废矿道中可能找到的、未被重视的“边角料”? 这个念头既危险又充满诱惑。虎口夺食,火中取栗。 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午间休息时,林墨没有像往常一样凑到人群里。他独自找了个远离监工的僻静角落,从怀中(小心避开他人视线)取出一片最小的地阴石虫甲壳碎片,捏在指尖,仔细感受。 触感冰凉,质地致密坚硬远超普通钢铁。他用指甲用力划过,只能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试着注入一丝微弱的灰暗能量丝,甲壳碎片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光,将能量丝“吸”了进去,碎片本身似乎变得更加幽暗冰冷了一丝,但并未有其他变化。 他又尝试用残骨刃的刀尖,极其轻微地点在碎片边缘。残骨刃传来一丝微弱的“兴趣”,似乎对这块蕴含异种能量的甲壳有些“好感”,但并未表现出强烈的吞噬欲望,与对鲜活气血灵力的渴望截然不同。 “看来,这东西更偏向‘材料’而非‘食物’。”林墨心中暗忖。或许,它真的适合用来炼制某些具有阴寒、坚固或破甲特性的兵器部件,比如刀锋的夹钢、护甲的关键部位? 但他缺乏最关键的处理手段。如何软化(如果可能)、塑形、与其他材料结合?是否需要特定的火焰(比如地火、阴火)?是否需要刻印符文稳定其能量? 这些疑问,如同拦在眼前的迷雾。 他收起甲壳碎片,目光投向矿洞深处,那里是丁字岔路的方向,也是黑蛇帮即将重点探查的区域。也许……在那片暗紫色“秽土”附近,除了地阴石虫,还能找到其他伴生材料?或者,某些前人遗留的、与开采或炼器相关的痕迹? 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 下午收工后,林墨没有立刻回窝棚。他借口需要去矿场边缘的溪流清洗(这是被允许的),朝着与孙老头窝棚相反、更靠近后山的方向走去。那里人迹罕至,乱石嶙峋。 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暂时藏匿那两株龙血草。随身携带越来越危险,无论是黑蛇帮的搜查,还是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都可能导致暴露。 在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岩缝深处,林墨用残骨刃小心挖出一个尺许深的坑洞,将用油布和《敛息术》层层包裹的龙血草放入,又覆盖上岩石和泥土,做好伪装。只留下那片最小的暗金龙骨碎片贴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一切,他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望着逐渐被暮色吞没的、如同匍匐巨兽的老鸦岭。 炼器知识的渴求,如同心中燃起的一小簇火苗,微弱却执着。 三天时间。 他需要在黑蛇帮行动前,尽可能提升自己。残骨刃的进一步磨合,对地阴石虫甲壳特性的更深了解,以及对丁字岔路深处可能存在的、与炼器相关线索的探查…… 每一样,都困难重重。 但比起在绝望中等待,他宁愿在危险中寻找那一线微光。 夜色降临,矿场方向传来监工催促矿工回窝棚的吆喝声。 林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中那点对炼器知识的渴求之火,悄然隐入更深处,化为冰冷而坚定的决心。 他转身,朝着那灯火零星、充满压抑的窝棚区走去。 明天,将是探查与准备的关键一天。 而炼器的奥秘,或许就藏在那黑暗矿道的最深处,等待着他用胆识与智慧,去揭开一角。 第108章. 偶遇落魄的炼器师 黑蛇帮的行动前夜,矿场的气氛压抑而紧绷。监工们的巡查比往日更加频繁和粗暴,尤其是对矿工们随身物品的检查,几乎到了掘地三尺的地步。许多矿工私藏的、用来换取额外食物的零碎矿石或自制小工具都被搜刮一空,引来阵阵压抑的哭骂和绝望的沉默。 林墨庆幸自己早已将龙血草藏匿妥当,只留下几块最普通的矿石和那包劣质辟谷丹在明处。残骨刃和暗金龙骨碎片贴身隐藏,《敛息术》全力运转,将他伪装成一个因恐惧和疲惫而格外麻木顺从的底层矿工,勉强躲过了监工们粗暴的搜查。 但他知道,这种压抑不会持续太久。风暴的中心,即将移向矿洞深处。而他,需要在这之前,获取更多筹码。 午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大部分矿工都蜷缩在窝棚或矿洞入口附近,节省着每一分体力,也躲避着监工们烦躁的视线。林墨没有休息,他借口要去更远处的溪流取水(那里有监工看守,但相对松懈),离开了核心区域。 他没有真的去溪流,而是绕了个弯,朝着矿场后方、那片被称为“废料坡”的区域走去。那里堆满了历年开采出来的、被认为毫无价值的碎石、废渣,以及矿工们丢弃的各种破烂。气味刺鼻,环境恶劣,平时除了偶尔有野狗或拾荒者光顾,少有人至。 林墨来此,并非漫无目的。他记得孙老头隐约提过,早年矿上曾有一些懂得粗浅冶炼和打造工具的匠人,在废料坡附近搭过简易工棚,后来或因事故、或因黑蛇帮压榨,渐渐星散。他想看看,能否找到一些遗落的工具,或者……与炼器相关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本破烂的《矿石粗炼入门》,或者某个废弃的、带有符文痕迹的熔炉碎片,都可能提供些许线索。 废料坡比想象中更大,也更加混乱。各种颜色的矿渣、碎裂的岩石、锈蚀断裂的工具,堆积成一座座散发着怪异气味的小山。林墨小心地穿行其间,血瞳视野打开,仔细扫过那些看似无用的垃圾。 他找到了一些断裂的镐头、变形的矿车轱辘、破烂的藤筐,但都没有什么特别。就在他准备放弃,转向另一处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一堆暗红色的铁渣后面,似乎有一个低矮歪斜的棚子轮廓。 那棚子比矿工的窝棚还要破烂,几乎半埋在各种废料里,棚顶盖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锈穿了的铁皮和破油毡。棚子周围,散落着一些形状奇特、像是经过人为敲打塑形过的金属块和石片,还有几个黑乎乎、看不出原本用途的陶罐。 有人住在这里?林墨心中一动,放缓脚步,凝神感知。棚子里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在被缓慢加热、又快速冷却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滋滋”声,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混杂了硫磺、金属和某种草药燃烧的古怪气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靠近看看。棚门(如果那破木板能算门的话)虚掩着。林墨轻轻推开一条缝。 棚内光线昏暗,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金属锈蚀、劣质煤炭、草药焦糊、以及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被反复锤炼、又始终无法成型所散发的、焦躁而衰败的气息。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蹲在一个用石头和泥巴粗糙垒成的“灶台”前。灶台里燃烧着一种颜色暗红、火焰极不稳定、时不时爆出几点绿光的怪异炭火。火上架着一个黑乎乎的、布满裂纹的陶坩埚,里面似乎煮着某种粘稠的、冒着气泡的暗色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那身影穿着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袍子,头发灰白稀疏,用一根木棍胡乱挽着。他一只手拿着一根前端被烧得通红的铁条,小心翼翼地探入坩埚中搅动,另一只手则不时从旁边一个破布袋里,抓起一点不知名的粉末或碎片,投入火中或坩埚里。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专注和……颤抖。 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光线变化,那身影猛地一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嘶哑着声音道:“谁?滚出去!这里没东西给你偷!” 声音苍老、疲惫,却带着一股长期处于紧张和敌意状态下的尖锐。 林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借着昏暗的光线,快速扫视棚内。除了那个简陋的“灶台”,角落里还堆放着更多奇形怪状的金属、矿石碎片、几个破损严重的小型石砧和铁锤,墙壁上挂着几件锈蚀得几乎看不出模样的工具,以及……几片用炭笔画在破木板上的、线条歪斜却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器物结构或符文回路的草图! 虽然粗陋不堪,但那绝不是普通矿工或铁匠会画的东西!那是对能量回路、材料结构有基本认知的人才会尝试勾勒的! “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林墨压下心中的震动,尽量让声音平和,“我只是……路过,闻到奇怪的味道,有些好奇。” “好奇?”那身影终于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和烟熏火燎痕迹的脸,眼眶深陷,目光浑浊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困兽般的偏执与警惕。他的右手似乎有旧伤,手指扭曲,不太灵活。修为……林墨血瞳微动,只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驳杂不堪的灵力波动,似乎连炼气一层都勉强,而且根基严重受损。 “这里没什么可好奇的!都是垃圾!快滚!”老者挥动着那根烧红的铁条,像是驱赶苍蝇,但动作明显有些虚浮无力。 林墨的视线,却落在了老者脚边不远处,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约莫巴掌大小的暗灰色石片上。那石片的质地和颜色……与他怀中的地阴石虫甲壳碎片,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块石片表面没有那种细密的天然纹路,颜色也更灰暗一些,像是经过粗糙处理或能量流失后的状态。 “老先生是在……处理矿石?或者……炼制东西?”林墨试探着问,目光扫过墙上的草图。 老者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但迅速被更深的警惕掩盖。“关你屁事!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赶紧走!” 林墨没有动,反而从怀里(小心地,避开可能被窥探的角度)摸出那片最小的地阴石虫甲壳碎片,握在掌心,只露出一点点边缘。“我偶然得到一块质地很特别的石头,坚硬无比,却带着阴寒之气,不知是何物,也不知有何用。看老先生这里……似乎对这类东西有些研究?” 当林墨拿出甲壳碎片,哪怕只是极小的一角,那老者的目光瞬间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盯在了上面!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抽气声,佝偻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眼中那浑浊的警惕被一种近乎贪婪的、混合着狂热与研究的专注所取代! “地阴石精?不对……纹路不对……气息更邪……拿近点!让我看看!”他声音急促,甚至带着命令的口吻,完全忘了刚才的驱赶。 林墨心中一定。赌对了!这老者果然认得,或者说,至少对这种特异材料有强烈的兴趣和认知。 他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后退半步,保持着警惕:“老先生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有何用处?还有,您墙上那些图……” 老者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狂热,但目光依旧黏在那甲壳碎片上。“那是……地脉阴气与异种秽能结合滋生的伴生甲壳,极其罕见!坚硬,抗法,自带阴寒破甲特性,是炼制阴属性或破甲类法器部件的上佳材料!但处理不当,内蕴秽能反噬,轻则材料尽毁,重则伤及神魂!”他语速极快,如同在背诵某种艰涩的知识,“你手上这片……纹路天成,秽能内敛而不散,品质比我见过的所有记载都要好!是从哪里得来的?矿洞深处?是不是暗紫色、带着甜腥铁锈味的地方?” 林墨不置可否,继续问:“老先生懂得处理这种材料?”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傲然,随即又被颓丧取代:“懂?哼……老夫当年……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修为尽废,地火难控,符文不显,只剩些眼力和破烂工具,空谈而已。”他看了看自己扭曲的右手,又看了看那个冒着诡异气泡的破坩埚,自嘲地笑了笑。 “若我能提供这种材料,”林墨缓缓道,“以及……可能找到的、类似的特异矿石或碎片。老先生能否指点我,如何辨识其特性,以及……最基础、最安全的处理方法?不需要炼制成品,只需懂得如何初步处理、保存,或许……如何将它们简单加固到现有兵器上?” 老者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林墨,浑浊的眼睛里光芒急剧闪烁,似乎在权衡、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能弄到更多?那种暗紫色地域的‘秽土’,或者……别的伴生物?” “或许可以。”林墨没有把话说死。 老者呼吸又急促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走到墙边,指着那些歪斜的草图:“基础材料辨识、特性分析、阴火模拟、秽能中和、粗锻塑形……这些,老夫可以教你!但老夫需要材料!真正的好材料!用来验证推演,用来……修补老夫这个破烂身子!”他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你提供材料,我传授知识!公平交易!但你必须发誓,不得将老夫在此的消息泄露给任何人,尤其是黑蛇帮的杂碎!” 林墨看着老者那因激动和某种执念而微微发抖的身体,又看了看棚内这堪称凄惨的环境,心中大致有了判断。这是一个曾经拥有炼器知识甚至可能有些造诣,却因变故(很可能是黑蛇帮的迫害或某次事故)而沦落至此,心中憋着一股不甘与执念的落魄炼器师。他对特异材料的渴望,可能既是出于研究本能,也包含着疗伤或复仇的隐秘希望。 与这样的人交易,风险与机遇并存。 “可以。”林墨点头,“但我需要先看到一些‘诚意’。比如,先告诉我,如何安全地带出并初步处理这种甲壳碎片?以及,墙上第三幅图,那个类似刀刃内部结构的回路线条,是什么意思?”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还有一丝遇到“懂行”之人的微妙兴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走到那幅草图前,开始用他那嘶哑而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声音,低声讲解起来…… 废料坡的破棚里,一个落魄的老者和一个伪装成矿工的复仇者,在昏暗的光线和怪异的气味中,开始了第一场关于炼器基础与特异材料的、隐秘而危险的“授课”。 对林墨而言,这或许是他叩开炼器之门、提升自身实力的第一步,也是他应对未来更多危机的一张……意料之外的底牌。 第109章. 以物易学的交易 破棚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坩埚中暗色粘液冒泡的“咕嘟”声,以及那暗红色、不时爆出绿光的怪异炭火发出的噼啪轻响。棚顶漏下的天光在弥漫的古怪烟雾中形成几道昏黄的光柱,照出空气中漂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细微尘粒。 老者——他自称姓铁,让林墨叫他“铁老”——用那根烧红的铁条,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快速勾勒着扭曲的线条和符号。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衰老体态不符的流畅与精准,显然这些知识早已融入骨髓。 “地阴石虫甲壳,乃至其他从‘秽土’环境中诞生的特异材料,首要禁忌,便是不可用寻常凡火、乃至低阶阳火直接灼烧!”铁老的声音嘶哑却清晰,眼神紧盯着地面渐渐成型的、一个代表“秽能核心”的扭曲圆点,“其内蕴异种阴秽能量,遇阳火则躁动冲突,极易引发材料崩解、秽能爆发,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伤及炉鼎与炼制者。” 他用铁条在“秽能核心”周围画了几个环绕的、带有特定角度的弧线:“需以阴火、寒焰、或至少是中性稳定的‘地肺火’徐徐煨之,缓慢驱散其中驳杂的活性怨念与不稳定秽气,只保留最精纯的阴寒特质与物质结构。若无合适火焰,也可用‘沉阴石粉’或‘寒玉髓’研磨的粉末包裹材料,置于极阴之地,以年月之功慢慢消磨其戾气,但此法耗时太久,非上选。” 林墨凝神细听,将这些要点牢牢记住。这些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知识,黑风寨那些邪修炼器,大多粗暴直接,靠血祭或邪功强行压制材料特性,与这种讲究阴阳调和、能量疏导的“正统”(至少是相对系统)炼器理念截然不同。 “其次,此类材料虽坚硬,但其结构受异种能量侵染,往往存在肉眼难辨的‘能量脉络’或‘应力暗伤’。”铁老继续画着,这次是几条如同树枝分叉般的细线,从核心延伸出去,“盲目锻打,易沿这些薄弱处碎裂。需先以灵力或特定药液浸润探查,摸清脉络走向,锻打时需顺脉而行,或辅以‘固脉符’暂时强化结构。你手上那片甲壳,纹路天成,脉络清晰,已是此类材料中的极品,处理得当,价值倍增。” 他停下铁条,抬头看了林墨一眼:“你问那刀刃内部回路……那是‘阴蚀’与‘坚固’双重基础符文的简易耦合。阴蚀符文能引导材料本身的阴寒能量附着于刃口,增强破甲与侵蚀效果;坚固符文则强化材料结构,避免因阴蚀能量流转而自损。两者结合,是最适合此类阴寒坚固材料的基础附魔之一。”他指向墙上那幅草图,“不过,那只是老夫当年的推演残图,真正刻画,需要对应的符文笔、灵墨,以及对灵力精准入微的控制。你现在……恐怕连最基础的‘聚灵’符文都刻不稳。” 林墨没有在意铁老话语中隐含的轻视。他知道自己起点低,但这正是他需要的——最基础、最实际的知识。“铁老,若我只想将这些甲壳碎片,简单地加固到现有的凡铁兵器上,不求符文附魔,只求增加坚硬和锋锐,同时避免秽能反噬,可有可行之法?” 铁老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似乎在快速思考。“只做物理加固?倒也不是不行,但效果大打折扣,且凡铁难以承受甲壳中阴寒能量的长期侵蚀,结合处易脆。不过……”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你舍得材料,老夫倒有一个取巧的笨法子。” “请讲。” “取质地相对均匀、杂质最少的甲壳碎片,以阴火(或模拟阴火的环境)小心煨烧至微微软化(注意!只是软化,绝非熔化!),然后趁热,用特殊手法将其锻打成极薄的片状或细条状。”铁老用铁条比划着,“再将这薄片或细条,如同夹钢、包钢之法,嵌入或包裹在凡铁兵器的关键部位——比如刀锋、剑尖、枪头。锻打结合时,需用‘寒淬法’,即以极寒的、蕴含灵气的寒泉或阴属性妖兽血液快速淬火,让两者在急剧降温中强行‘咬合’。此法结合强度有限,且对锻打手艺和淬火时机要求极高,但若能成,至少能让凡铁兵器获得部分甲壳的坚硬和阴寒特性,且因为甲壳被锻薄分散,秽能反噬的风险也大大降低。” 林墨眼中光芒微闪。这法子听起来粗糙,却正适合他目前的情况——缺乏工具、缺乏灵力控制、缺乏时间。唯一需要的,是足够多、足够好的甲壳碎片,以及对“阴火环境”和“寒淬”的模拟。阴火环境……矿洞深处的阴寒死寂之气,或许可以模拟一二?寒淬……普通的寒水肯定不行,但若加入一些阴寒属性的材料粉末呢? “此法,需要多少甲壳碎片?对煅烧和锻打环境,有何具体要求?”林墨追问。 铁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那只扭曲的右手,摊开在林墨面前,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小子,老夫说得口干舌燥,可还没见到你的‘诚意’呢。你手上那片,只是样品。想学具体的操作细节、环境模拟的取巧法子、甚至……老夫这里还有几个简化版的、不需要灵墨就能临时增强结合效果的土方子……得看你能拿出多少‘货’。” 以物易学。交易的核心。 林墨没有犹豫,从怀中(更小心地)取出了另外两片稍大的地阴石虫甲壳碎片,放在铁老面前的地上。“这三片,是定金。若铁老的方法确实有效,且能助我初步处理这些材料,并成功加固一件兵器……事后,我至少再提供五片同等品质,或等价值的其他特异材料。”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可能来自‘秽土’区域的、其他种类的伴生物。” 铁老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三片暗灰色、纹路天成的甲壳上,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伸出颤抖的手,逐一拿起,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查看,又用手指摩挲纹路,甚至用牙齿轻轻磕了磕(林墨看得眼角微抽),脸上露出混杂着狂喜、贪婪和研究的专注神情。 “好!好材料!”铁老小心地将三片甲壳收入自己那破旧袍子的内袋,仿佛那是稀世珍宝,“小子,你比那些黑蛇帮的蠢货有眼光多了!他们只认得亮晶晶的灵石和粗笨的金属矿,根本不懂这些天地造化的神奇之物!” 他重新拿起烧红的铁条,精神似乎都振奋了不少,开始在地上画更复杂的示意图,同时压低声音,语速更快地讲解起来。 这一次,他讲得更细,更深入。包括如何利用废弃的、含有阴属性矿物的石炭,配合特定草药(他指了指棚角几个破罐子)燃烧,模拟出相对稳定的“伪阴火”环境;如何判断甲壳碎片被煅烧到“软化”的临界点——通过观察纹路颜色的细微变化和散发气息的收敛程度;锻打时发力的技巧、角度的选择,如何避免破坏天然纹路;以及“寒淬”的替代方案——用“寒晶石”粉末混合“尸苔”榨取的汁液,调制成具有强烈阴寒和轻微粘合效果的淬火液,虽然效果远不如真正的寒泉或妖兽血,但对凡铁和薄甲壳的结合,或许勉强够用。 他还传授了几个简单的、用来测试材料结合强度和能量稳定性的“土法子”,比如用特定频率敲击听音,观察结合处在不同温度下的变化等等。 林墨如同干旱的沙地汲取雨水,全神贯注地记忆、理解、推演。铁老传授的很多方法都透着穷困和取巧的痕迹,不够精细,甚至有些冒险,但其中蕴含的材料认知、能量原理和处理思路,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很多在黑风寨看来只能靠蛮力或邪术解决的问题,在这里似乎都有了更“合理”、更“可控”的解决路径。 时间在专注的传授与学习中飞快流逝。棚外的天光逐渐西斜,废料坡上的阴影拉长。 “……大致就是这些。”铁老终于停下,擦了擦额头不知是热汗还是虚汗,将烧红的铁条插回炭火中,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小子,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记住,炼器之道,易学难精,尤其处理这类邪门材料,更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错,材料尽毁是小,反噬自身是大。” 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精光内敛。铁老传授的知识,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脑海中初步串联起来。虽然距离独立操作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可尝试的方法。 “多谢铁老指点。”林墨躬身一礼,这次多了几分真诚,“三日之内,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再来。若有所获,必有后报。” 铁老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记住你的承诺。材料!老夫要更多的好材料!还有……若是可能,帮老夫留意一下,黑蛇帮那帮杂碎,最近有没有从矿洞里,弄出什么特别的、带着金色或暗金色光泽的坚硬东西……” 林墨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铁老也对那个感兴趣?” “哼,不该问的别问!”铁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和恨意,“你只管留意便是。若有确切消息,价值……远超这些甲壳!” 林墨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拉开了那扇破旧的棚门。 夕阳的余晖将废料坡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身后,棚内再次传来铁老压抑的咳嗽声和那坩埚液体冒泡的古怪声响。 以物易学的交易初步达成。他付出了三片甲壳碎片,换来了宝贵的、通往炼器门槛的阶梯。 而铁老对“暗金色骨头”的关注,则让林墨心中的警铃再次响起。这落魄的老炼器师,与黑蛇帮、与那龙骨碎片之间,恐怕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 时间紧迫。他需要尽快消化这些知识,准备工具和替代材料,然后……在黑蛇帮行动前的最后一天里,尝试完成第一次简陋的“加固”。 夜幕,即将再次笼罩老鸦岭。 而风暴来临前的宁静,也即将被打破。 第110章. 基础符文的认知 离开铁老那充斥着金属与草药怪味的破棚时,天边最后一抹残红也即将被老鸦岭沉重的暮色吞没。林墨脑海中回荡着铁老关于“伪阴火”煅烧、“寒淬”土方、以及材料处理要点的嘶哑讲解,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铁印,烙在记忆深处。 但这些知识,终究只是“术”。是处理材料、进行粗糙结合的方法。铁老最后提到的“阴蚀”与“坚固”符文耦合,虽只是惊鸿一瞥,却为林墨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力量运用的大门——符。 在黑风寨,他也见过邪修使用符箓,那些大多是用妖兽血、生魂灰等污秽之物绘制的一次性消耗品,威力阴毒,却充满不可控的风险,且往往需要特定邪功催动。而铁老提及的,是刻印在器物之上,与材料本身能量脉络相结合,形成稳定强化效果的“器符”。这属于炼器中更高深、也更核心的领域。 哪怕只是最基础的两个符文,哪怕铁老直言他现在“连最基础的‘聚灵’符文都刻不稳”,林墨也渴望着去了解、去认知。这不仅仅是提升一件兵器的威力,更是理解能量如何被引导、转化、固化的过程。对他掌控自身驳杂的力量——灰暗能量丝、罪血本源沉寂意蕴、甚至压制噬灵蛊和血瞳——或许都有着潜在的启发。 他需要基础符文的认知。不需要立刻学会刻画,但至少要明白它们的原理、结构、以及作用方式。 返回窝棚区的路上,林墨心思飞转。铁老那里或许还有更多关于符文的基础知识,但以目前“以物易学”的交易关系,想让他倾囊相授,需要的“材料”代价恐怕极大。而且,铁老的状态不稳定,对黑蛇帮和“暗金色骨头”有隐秘的执着,过多接触风险也在增加。 有没有其他途径? 孙老头?他懂得多,但偏向药草、矿脉、风水避邪,对炼器符文未必精通。 斗兽场?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买到粗劣的、来路不明的符文图册或心得,但真假难辨,且容易暴露。 矿洞深处?丙十七和丁字岔路的异常环境,是否可能残留有前人刻画的、与镇压或利用那种“异种能量”相关的符文痕迹?这需要细致探查,且极度危险。 思来想去,或许还是得从铁老那里着手。但方式需要改变。不能一味索取,或许……可以尝试“交换”另一种形式的知识? 林墨回忆起铁老讲解时,对那些替代材料(如含阴属性矿物的石炭、特定草药、寒晶石、尸苔)如数家珍的样子。他对材料的认知,尤其是对阴寒、秽能类材料的特性了解,远超常人。而这,恰恰是林墨目前除了甲壳碎片外,另一项可以“产出”的潜在资源——他对矿洞深处环境的了解,对“秽土”区域伴生物的初步探索。 如果他能提供关于“秽土”区域更详细的环境特征、可能存在的其他伴生材料信息,甚至是……对那种“异种能量”性质的个人感受(当然要经过伪装和筛选),能否从铁老那里,换取关于基础符文的系统性认知? 毕竟,对铁老这样的落魄炼器师而言,新奇的材料信息和环境数据,同样是极具价值的“知识”,尤其是涉及他执着且可能怀有仇恨的领域。 这个念头让林墨加快了脚步。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准备一些“有价值”的、但又不会暴露自身太多秘密的信息,作为下一次与铁老交易的筹码。 回到窝棚时,监工们似乎因为明日的行动而聚集在别处商议,巡逻稍懈。林墨迅速处理好个人杂务,然后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闭目假寐,实则开始整理思绪。 他回忆着丁字岔路深处的细节:暗紫色“秽土”的触感、气味、颜色深浅分布;地阴石虫的攻击方式、甲壳纹路差异、浆液毒性;空气中那股甜腥铁锈味的浓度变化;以及,最让他心悸的,那片紫色地域深处隐约的“蠕动”感,还有那些古老锐金划痕残留的气息…… 这些信息,经过他小心地提炼、修饰,剔除涉及自身血瞳感知和罪血本源感应的部分,保留相对客观的观察,或许能构成一份对铁老有吸引力的“环境报告”。 接着,他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揣摩铁老提到的那两个基础符文——“阴蚀”与“坚固”。虽然没看到完整图形,但铁老用铁条在地上勾勒的简易能量回路走向,以及提到的作用原理,让他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想。 “阴蚀”,引导阴寒能量附着增强破甲侵蚀。这需要对阴属性能量有良好的亲和与引导能力,符文结构可能偏向“吸纳”、“传导”、“附着”。 “坚固”,强化物质结构,防止能量流转自损。这更偏向“稳定”、“束缚”、“强化物质链接”。 两者耦合,意味着两个符文的结构需要无缝衔接,能量流转互不干扰却又相辅相成。这其中的平衡与精妙,远超简单叠加。 林墨尝试用意念在脑海中模拟那种能量流转的感觉。灰暗能量丝的特性中,本就带有沉寂与侵蚀的意味,与“阴蚀”或有相通之处。而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似乎更偏向“镇压”与“凝固”,与“坚固”的“稳定”又有微妙差别。 他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暗能量丝引至指尖,控制着它,尝试在空气中勾勒一个最简单的、想象中的“吸纳”结构。能量丝刚脱离指尖,便迅速逸散,根本无法维持稳定形态,更别说构成有效回路了。 果然,刻画符文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不仅需要对符文结构的精确记忆,更需要精纯的灵力、强大的神识控制力、以及对能量性质的深刻理解。他现在连维持能量离体稳定都做不到。 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求知欲。越是艰难,越说明其价值。 一夜无话,只有窝棚外风声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监工们最后的布置与呵斥。 第二天,天色未明,矿场便已弥漫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与肃杀。黑蛇帮的精锐力量开始集结,人数不多,约二十余人,但个个气息精悍,最低也是炼气三层,为首两人更是气息沉凝,目露精光,显然是炼气后期的头目。他们配备了更好的武器、盾牌,甚至有几张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符箓和几盏特制的、光芒稳定的牛角灯。 刀疤脸监工也在其中,换上了一身更利落的黑色劲装,脸上那道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他目光阴鸷地扫过被驱赶到空地上、噤若寒蝉的普通矿工们,厉声宣布:“今日矿场封闭!所有人等,不得离开窝棚区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随即,精锐队伍在头目的带领下,鱼贯进入矿洞深处,目标直指丁字、戊字废矿道区域。留下大约七八个炼气初期的监工,持械守在窝棚区外围和几个重要出入口,虎视眈眈。 窝棚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矿工们被恐惧笼罩,连低声交谈都不敢,各自蜷缩着,等待未知的命运。 对林墨而言,这却是意料之中的机会。矿场核心力量被引开,看守相对空虚,且注意力都集中在矿洞方向。 他没有急于行动。先是耐心等待,确认黑蛇帮的队伍确实深入,留下的监工也开始出现懈怠和交头接耳后,他才借着窝棚阴影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再次溜向了废料坡的方向。 这一次,他带上了昨晚整理好的“信息”,以及……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铁老的破棚依旧歪斜地立在废料堆中,棚顶的铁皮在晨风中发出轻微的呜咽。棚门紧闭。 林墨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侧面,用昨天约定的另一种、表示“有重要信息交换”的节奏,轻轻敲了敲棚壁。 很快,棚门开了一条缝,铁老那张疲惫中带着警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林墨,他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压低声音:“你怎么又来了?今天外面不是封场了吗?” “正是封场,才好说话。”林墨低声道,侧身闪入棚内。 棚内气味依旧,那坩埚里的暗色液体似乎换过了,冒着更小的气泡。铁老手中拿着一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金属块,正在用一把小锉刀小心翼翼地打磨着边缘,看到林墨进来,将东西放下。 “材料弄到了?这么快?”铁老眼中带着期盼。 “材料需要时间。”林墨摇头,“但我带来了别的东西,或许对您更有价值。”他顿了顿,直视铁老,“关于丁字岔路深处,那片‘秽土’区域更详细的观察记录,包括环境特征、能量浓度变化、以及……我怀疑存在的、除地阴石虫外的其他‘活性’迹象。” 铁老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说什么?其他活性迹象?什么样的?详细说!” 林墨没有立刻全盘托出,而是先描述了“秽土”的颜色分层、触感差异、气味随深度变化等相对表面的信息。 铁老听得极为专注,不时追问细节,甚至拿出炭笔在破木板上快速记录着什么,口中喃喃:“……果然,阴秽沉积层……能量梯度……这么说,‘源点’可能更偏向东南方向……” 当林墨提到那隐约的“蠕动”感和古老锐金划痕时,铁老的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炭笔“啪”地折断!他抬起头,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混杂着恐惧、兴奋和一种近乎病态的探究欲! “蠕动……锐金之气……难道……不只是遗骸?还有……残存的本能或者……封印物?”他声音颤抖,呼吸急促,“小子!你确定?看清楚了吗?那‘蠕动’的规律?锐金之气是持续散发还是间歇性爆发?” 林墨心中暗凛,铁老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他谨慎地摇头:“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只是模糊的感觉和残留气息。但那种不安和危险感,非常强烈。” 铁老在狭窄的棚内踱了两步,显得焦躁不安,却又充满一种被点燃的研究热情。“值了!这些信息,比几片甲壳有价值得多!”他猛地转向林墨,“你想换什么?除了材料处理,你还想要什么?” 林墨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我想知道,关于‘阴蚀’和‘坚固’这两个基础符文,更详细的能量结构原理、常见变体、以及……学习刻画它们,最需要克服的难点是什么。还有,是否还有其他更基础、更适合初学者理解的符文图样和作用原理。” 他需要的是认知,是体系,而不仅仅是两个符文的画法。 铁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墨会提出这个要求。他审视着林墨,目光锐利:“你想学符文?就凭你现在这点微末修为和破烂根基?”语气依旧带着习惯性的轻视,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驱赶意味。 “我知道很难,或许现在根本无法实践。”林墨坦然承认,“但我需要理解它们。这对我……处理手中的材料,或许有帮助。”他暗示这与他能否获取更多“秽土”区域材料有关。 铁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对未知材料的渴望压倒了对知识外流的吝啬(或者说,他并不认为林墨真能学会多少)。 “……好吧。”铁老走回墙角,在一个破烂的木箱底层翻找起来,灰尘飞扬。片刻后,他拿出几块更小、更破旧的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更加简单、但也更加清晰的图形和注解。 “这是老夫早年教徒弟时,用来启蒙的‘基础五行及衍生符文初解’残片,只剩下一小部分了。”铁老将木板递给林墨,上面画着寥寥七八个符文,每个旁边都有简单的名称和一两句作用描述,比如“聚灵(基础)”、“驱尘”、“微弱光亮”、“警示(触动)”、“基础加固”、“基础锋锐”、“基础避水”等。笔画歪斜,但结构清晰可辨。 “阴蚀和坚固,属于更复杂的衍生符文,不在这些基础之列。”铁老指着木板,“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器符,核心都是对天地灵气或特定能量属性的引导、转化、固化。你先看明白这些最简单的符文是如何构成、如何运作的。” 他拿起一块木板,指着“聚灵(基础)”的符文:“看,这个结构,像一个漏斗,又像漩涡的中心。它的作用,是微弱地吸引周围无属性的灵气,附着于器物表面,缓慢滋养器物本身,或为其他符文提供微弱的能量源。刻画时,每一笔的弧度、转折、收尾的灵力灌注强弱,都决定了它效果的大小和稳定性。” 他又指向“基础加固”:“这个,结构更简单,像几条锁链交错捆绑。作用是强化器物本身的物质结构,抵抗物理冲击。但它只是强化‘物质链接’,对于能量冲击或侵蚀,效果很弱。” 铁老用最直白、最粗糙的语言,讲解着这些基础符文的原理和结构要点。没有高深的理论,更多的是经验性的总结和直观的比喻。 林墨如饥似渴地听着,看着。这些看似简单的符文,在他眼中却仿佛蕴含着一个全新的世界。能量如何被特定的图形“捕捉”、“引导”、“储存”、“释放”,物质结构如何被能量纹路“加固”、“改变”…… 他不懂更深奥的阵法原理,但铁老这种基于经验和直观感受的讲解,恰恰适合他现在的基础。他将这些符文的图形、名称、作用、以及铁老提到的刻画要点(虽然他还远远做不到),死死记在脑海中。 “记住,刻画符文,首要‘心稳’,其次‘手稳’,再次‘灵稳’。心神不宁,则符文结构易偏;手腕颤抖,则线条扭曲;灵力不稳,则能量灌注不均,符文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反噬。”铁老最后总结道,“你现在,差的还远。先把这些图形的样子和道理记在心里吧。” 林墨郑重地收起那几块破木板(铁老允许他带走),躬身道:“多谢铁老。这些信息,对我至关重要。关于‘秽土’区域的探查,我会继续留意。至于答应您的材料,三日之内,定有交代。” 铁老摆摆手,显得疲惫但眼中光芒未熄:“去吧。小心黑蛇帮的狗腿子。还有……若再发现任何与‘暗金色’或‘锐金之气’相关的线索,务必第一时间告诉老夫!” 林墨点头,不再多言,悄然离开了废料坡。 怀揣着那几块记载着基础符文认知的破木板,林墨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推开了一道新的缝隙。虽然只是微光,却照亮了之前混沌未明的方向。 实力提升,不仅仅在于修为境界和厮杀技巧,更在于对这些构成力量世界基础规则的认知与运用。 而这一切,都将成为他复仇之路上的砖石。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正午尚有一段时间。黑蛇帮的主力应该已经深入矿洞,或许正与地阴石虫,甚至更深处的东西纠缠。 是时候,去完成那件“加固”之事了。 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能模拟“伪阴火”和进行简陋“寒淬”的地方。矿洞深处?太危险,且黑蛇帮正在其中。废料坡附近?容易暴露。 他目光投向了老鸦岭后山,那片更荒凉、更少人迹的乱石区。 或许,那里有他需要的、暂时的“工坊”。 第111章. 望月城的黑市传闻 后山的乱石区,是老鸦岭矿场倾倒废渣的延伸,却更加荒僻原始。巨大的灰黑色岩石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骨骸,杂乱地堆叠着,形成无数天然的缝隙与坑洞。稀疏扭曲的灌木和颜色暗沉的苔藓是这里唯一的生命迹象,空气中飘荡着尘埃和一种岩石风化后的干涩气味。 林墨在嶙峋怪石间穿行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处相对理想的所在——一个半嵌入山体的天然石穴,入口被几块崩落的巨石巧妙遮挡,内部空间不大,但干燥背风,且远离常人的路径。他将这里选作临时的“锻造工坊”。 从铁老那里获取的“伪阴火”模拟法需要含阴属性矿物的石炭和特定草药。石炭在废料坡不难找,草药则有些麻烦。林墨凭着记忆和铁老含糊的描述,在附近岩缝和背阴处搜寻,勉强找到了几株叶子暗绿带紫、茎秆有毛刺、散发着微苦阴凉气味的“阴线草”,以及一小片颜色灰白、触手冰凉的“石霜苔”。品质低劣,但勉强可用。 “寒淬”用的“寒晶石粉末”和“尸苔汁液”则无处可寻。林墨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一处从岩缝深处渗出的、终年不见阳光的阴冷水洼,水质冰寒刺骨,勉强算带点阴寒之气。又想起孙老头药膏中似乎有类似“沉阴石”的粉末成分,便从仅剩的一点药膏里刮下些粉末,溶于寒水中,搅成一种浑浊的、散发着淡淡药味和阴寒气的淬火液。 工具更是简陋。从废料坡捡来的一把不知原本用途、但还算趁手的短柄铁锤;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作为砧台;一个用破陶罐底部改造的、用来盛放淬火液的石臼。 材料,是他仅剩的几片地阴石虫甲壳碎片中,质地相对均匀、杂质最少的两片,以及那柄在斗兽场几乎报废、布满蓝痕的凡铁刀。 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已近正午。远处矿场方向一片死寂,黑蛇帮的精锐应该已经深入地下。窝棚区被严密封锁,但后山这里,只有风声掠过石隙的呜咽。 林墨盘膝坐在石穴入口的阴影里,闭上眼睛,将铁老传授的知识要点,以及刚刚获取的基础符文认知,在脑海中反复梳理、推演。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意念中模拟整个过程——如何引燃并控制那简陋的“伪阴火”,如何观察甲壳碎片在火中的变化,如何把握那转瞬即逝的“软化”临界点,锻打时发力的角度、节奏,淬火的时机、手法……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变数和风险。他没有经验,没有退路,只有一次机会。 深吸一口气,林墨睁开眼,眼神沉静而专注。他将收集来的、掺杂了少许阴属性矿石碎屑的石炭和阴线草、石霜苔的干燥碎末混合,堆成一个小堆,用火折子点燃。 火焰起初是正常的橘黄色,但随着那些特殊材料的燃烧,火焰的颜色渐渐变得暗红,偶尔窜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幽绿火苗,散发出的热量也带着一种阴森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寒意,而非通常火焰的灼热。这就是铁老所说的“伪阴火”,热度不高,却带着阴寒属性,勉强能模拟处理阴寒材料所需的环境。 林墨用两根较粗的铁条作为夹钳,小心翼翼地将一片地阴石虫甲壳碎片置于火焰上方,保持一段距离,缓缓炙烤。他全神贯注,血瞳微微发热,紧紧盯着碎片表面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甲壳碎片在暗红带绿的火焰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更加幽暗的色泽。表面的天然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与火焰同色的流光在纹路中缓缓游走。碎片本身开始散发出更明显的阴寒气息,但却不再刺骨,反而有种内敛的迹象。 “就是现在!”林墨心中低喝,根据铁老描述的“纹路颜色微变、气息收敛”的特征,判断碎片已达到“软化”临界。他迅速用夹钳将滚烫(触感却是一种怪异的阴烫)的碎片夹起,放到充当砧台的平整石块上。 左手持简陋铁钳固定碎片,右手抡起短柄铁锤。 “铛!” 第一锤落下,声音沉闷,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回响。林墨感觉到碎片在锤击下微微变形,但并未碎裂。他回忆着铁老所说的“顺脉而行”,锤击的落点尽量沿着那些天然纹路的走向,发力讲究短促的爆发与瞬间的收回,避免蛮力。 “铛!铛!铛!” 单调而有力的敲击声在寂静的石穴中回荡。汗水从林墨额角滑落,左臂的旧伤和左肩的新伤在用力时传来阵阵刺痛,但他眼神丝毫未动,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锤头与那片逐渐改变形状的甲壳上。 碎片在他的锤击下,如同被驯服的顽铁,缓缓延展、变薄。暗灰色的质地中,那些天然纹路被拉伸、变形,却并未断裂,反而像是被重新编织,形成了一种更加致密、更具流动感的网络。碎片最终被锻打成一片约莫两指宽、巴掌长、厚度不足半寸的弯曲薄片,形状近似刀锋。 整个过程比预想的顺利,但也几乎耗尽了他此刻能调动的全部体力和心神。那片薄片触手依旧冰冷,却多了一种奇异的“韧性”感。 来不及休息,林墨立刻将那块薄片浸入准备好的、浑浊阴寒的淬火液中。 “嗤——!” 一股浓郁的白气混杂着淡淡的药味和阴寒气息升腾而起!薄片在淬火液中剧烈震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表面的纹路光芒急速明灭数次,最终彻底内敛,颜色变得更深沉,呈现出一种暗哑的灰黑色,边缘则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成了?林墨的心提了起来。他小心地将薄片取出,用布擦干。薄片入手,重量很轻,却异常坚硬。他用残骨刃的刀背轻轻敲击,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叮”声,并无裂痕。又尝试弯曲,韧性极佳,远超普通铁片。 最关键的一步——与凡铁刀结合。 他将那柄布满蓝痕、刃口多处崩缺的凡铁刀放在砧台上,将刚刚锻打淬火好的甲壳薄片,对准刀身靠近刃口、受损最严重的一段。再次点燃“伪阴火”,将刀身和薄片需要结合的部位一同炙烤。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刀身是凡铁,承受不住长时间阴火炙烤。他必须精准控制火候和时间,在刀身微微发红软化、薄片也重新被烘烤到微热的最佳时机,将两者紧密贴合,然后迅速锻打结合! 汗水模糊了视线,手臂因长时间保持紧张而微微颤抖。林墨咬紧牙关,依靠着血瞳对温度变化的敏锐感知和《敛息术》带来的超常专注力,死死把控着那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就是现在!” 夹钳猛地将微红的薄片压在刀身上,右手铁锤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这一次的锻打不再是塑形,而是“锻合”!锤击点密集而均匀,力道控制得更加精妙,既要让两者金属分子在高温高压下相互渗透咬合,又要避免将薄片打裂或将凡铁刀身打变形。 “叮叮当当……”密集的敲击声连成一片。 终于,在手臂几乎脱力前,林墨停了下来。刀身与薄片结合处,呈现出一种暗哑的、浑然一体的色泽,虽然还能看到细微的接缝,但用手触摸,已经感觉不到明显的凹凸。 最后的淬火!他毫不犹豫地将结合完成的刀身部位,浸入淬火液中。 更剧烈的白气升腾!刀身震颤,发出持续的嗡鸣!隐约间,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的、灰黑色的气流从结合处被淬火液逼出,消散在空中。 良久,林墨将刀取出。 一柄造型丑陋、却散发着异样气息的刀呈现在眼前。刀身大部分依旧是凡铁的暗沉,布满蓝痕和锈迹。但在靠近刃口的一段,却多了一截约莫三寸长的、颜色暗哑灰黑、隐约能看到细密流动纹路的“贴片”。这贴片与刀身结合处并不完全平滑,有些粗糙,但整体坚固,毫无松动迹象。 林墨握住刀柄,挥动了几下。重量分布因贴片而略有改变,但影响不大。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灰暗能量丝注入刀身。 能量丝流经凡铁部分时,滞涩不畅。但当流过那截甲壳贴片时,竟顺畅了许多!贴片微微发热,散发出的阴寒气息与能量丝中的沉寂意味隐隐共鸣,刀锋处似乎凭空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皮肤发紧的锋锐与阴冷感! 虽然远不如残骨刃那般的凶戾与吞噬特性,但这把经过简陋改造的“贴片刀”,在坚硬、锋锐,尤其是对阴寒能量的传导和增强上,绝对远超原本的凡铁刀!更重要的是,它没有残骨刃那可怕的反噬风险,可以更放心地使用。 成功了!尽管手法粗糙,结合不完美,效果也有限,但这确确实实是他凭借刚刚获得的知识和简陋条件,完成的一次“炼器”实践!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左臂的伤口因过度用力而再次崩裂渗血。但林墨心中却充满了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成就感与希望的微光。 他将“贴片刀”仔细用布缠好,收拾了石穴内的痕迹,将废弃的材料和灰烬深深掩埋。 当他走出石穴时,日头已经偏西。矿场方向依旧寂静,黑蛇帮的人还未返回。 他没有立刻回窝棚区,而是在附近寻了一处隐蔽的岩隙调息恢复。直到夜幕低垂,星斗初现,远处矿洞口才隐约传来喧哗和火光,夹杂着怒骂、惨嚎,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慌情绪——黑蛇帮的精锐队伍,似乎损失惨重地回来了。 林墨冷眼旁观,心中无波。他悄然起身,准备绕路返回窝棚。然而,就在他经过一片靠近窝棚区边缘的乱石堆时,一阵压得极低的交谈声,随风飘入耳中。 是几个趁着夜色溜出来、躲在石头后面抽烟解闷的底层监工。他们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抱怨。 “……妈的,丁字洞深处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地阴石虫多得跟潮水一样,兄弟折了五六个!” “何止虫子!王头儿说,他们好像惊动了更深处的东西,那动静……地动山摇的,隔着老远都感觉心头发慌!” “听说……好像真让他们找到点‘骨头’的边角料?但带出来的时候,又出了邪门事,拿骨头的那兄弟突然发狂,砍伤了旁边好几个人,最后自己七窍流血死了!” “晦气!那玩意儿沾不得!听说刘管事已经派人连夜去望月城报信了,可能要求援,或者……找黑市里懂行的人来看看?” “黑市?‘鬼手’那种怪物?还是‘四海商会’养的那些神秘供奉?不管谁来,这摊浑水咱们是越陷越深了……” 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更琐碎的抱怨和对奖赏的期盼。 林墨隐在暗处,心中凛然。 黑蛇帮果然在丁字岔路深处有所“收获”,但代价惨重,且那“骨头”邪性十足。他们要求援,目标指向望月城的“黑市”和“四海商会”! “鬼手”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与孙老头和铁老的信息相互印证。而“四海商会”这个庞然大物,似乎也对这类东西保持着关注。 望月城的黑市,神秘而危险,却是处置龙血草、获取高阶丹药、乃至了解更多关于龙骨碎片和玄天宗动向的可能渠道。之前只是模糊的概念,如今随着黑蛇帮的求援,变得更加具体和……迫近。 他必须尽快离开老鸦岭。而下一站的目标,似乎已经隐约浮现——那座隐藏在望月城光鲜表象之下,汇聚了贪婪、秘密与危险的黑暗市场。 夜色中,林墨最后看了一眼矿场方向那摇曳的火光和隐约的哀嚎,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他需要更多关于黑市的信息,需要更周全的计划。 而怀中那柄刚刚诞生的、丑陋的“贴片刀”,在夜色下,微微泛着冷硬的灰黑光泽。 第112章. 夜间行动的准备 矿场的夜晚,被一种混杂着伤痛、恐惧与压抑怒火的诡异气氛所笼罩。白日里深入丁字岔路的黑蛇帮精锐队伍,返回时人数明显减少,且人人带伤,气息萎靡,眼神中还残留着惊魂未定。队伍中央,几个担架上躺着肢体残缺或昏迷不醒的伤员,被匆匆抬进监工们居住的、相对完好的木屋区。空气中飘来浓烈的血腥味、草药味,以及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铁锈味,与丁字岔路深处如出一辙。 窝棚区被更加严密地封锁起来,留下的监工数量增多,且神色紧张,巡逻的间隔缩短,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扫来扫去,如同受惊野兽的眼睛。 但混乱,也意味着破绽。 林墨隐在窝棚区最边缘的阴影里,《敛息术》全力运转,“同尘”之感让他几乎与身后冰冷的土墙和堆积的矿渣融为一体。血瞳在黑暗中微微发热,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黑蛇帮的注意力显然被白日的损失和那邪门的“收获”牵扯了大半。巡逻的监工虽然频繁,但大多心神不宁,交头接耳,目光更多地投向木屋区方向,对窝棚区的巡查流于形式,尤其是在这后半夜,人困马乏之时。 时机到了。 他需要完成离开前的最后几项准备,并在黎明前最黑暗、警戒最松懈的时刻,借着小路悄然离开。 计划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第一,取回藏在后山岩缝中的龙血草。这是重中之重,也是最大风险。后山虽然偏僻,但难保没有监工或黑蛇帮的探子因白日之事而在附近搜索或警戒。 第二,与孙老头做最后确认。孙老头提供的地图和路线信息需要核实,尤其是关于黑蛇帮主力动向和外围哨卡的最新情况。也许还能从他那里,得到关于“鬼手”或黑市的更具体线索。 第三,与铁老交割。承诺的三日后交付甲壳碎片(或等价物)需要履行,同时,或许能从铁老那里,得到关于如何处理那疑似“暗金色骨头边角料”引发邪异事件的只言片语——这对他未来接触类似物品或许有帮助。 第四,整理行装,销毁一切可能暴露“王二”或“墨石”身份的物品,只携带必需品。 行动必须安静、迅速、精准。 子时刚过,巡逻监工的脚步声再次远去,木屋区方向的嘈杂也渐渐平息,只剩下伤员的零星**和守夜人模糊的交谈。 林墨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从阴影中滑出,没有走通往窝棚区内部的路,而是紧贴着窝棚外侧、堆满杂物的狭窄缝隙,向着矿场外围潜行。他充分利用每一个阴影、每一堆废弃物作为掩体,动作轻盈如猫,落地无声。 避开两拨懒散的巡哨,他成功溜出窝棚区范围,融入后山嶙峋的乱石阴影之中。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正是潜行的最佳掩护。他对后山地形已经熟悉,很快找到了藏匿龙血草的岩缝。 仔细感知周围,确认无人跟踪或埋伏后,他迅速扒开伪装的石块和泥土,取出那个用油布和《敛息术》层层包裹的小包。入手微温,龙血草的气息即便被重重封锁,依旧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炽烈与怨毒。 没有时间检查,他立刻将小包贴身藏好,重新伪装好岩缝,抹去痕迹。 第一步完成。 他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绕了一个更远、更隐蔽的弧线,从另一个方向靠近孙老头那孤零零的窝棚。棚内一片漆黑,悄无声息。 林墨没有敲门,而是按照上次约定的、表示“紧急、重要、单独”的暗号节奏,极其轻微地在棚壁特定位置敲击了五下。 等待了片刻,棚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咳嗽。随即,棚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林墨闪身而入。 棚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漏进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孙老头佝偻的身影,他正坐在破木板床边,独眼在昏暗中闪着幽光。 “你果然要走了。”孙老头的声音干涩,仿佛早已预料。 “今晚。”林墨低声道,“黑蛇帮损失惨重,人心惶惶,是机会。” 孙老头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林墨:“地图上我新标了两处暗哨可能的位置,是下午刚听说的。另外,这是半包‘迷尘散’,扬出去能遮蔽视线和微弱干扰低阶修士感知,或许用得上。”他又顿了顿,“关于‘鬼手’,最近确实有些风声。黑蛇帮这次栽了大跟头,那邪门骨头他们处理不了,很可能近期就会通过中间人,联系黑市里懂行的人。‘鬼手’是其中之一,但此人行踪诡秘,要价极高,且……性情难以捉摸。你若要找他,最好先去‘快活林’的‘瘸腿李’酒馆,那里是不少黑市掮客和消息贩子聚脚的地方,但同样危险。” 林墨接过布包和药粉,郑重收好。“多谢孙老。矿洞深处的秘密,还有黑蛇帮背后的牵扯,您自己多加小心。” 孙老头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走吧。这老鸦岭的浑水,不是你这小身板能一直趟的。记住,活着,才有以后。” 没有更多言语,林墨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第二步完成。 他没有耽搁,立刻转向废料坡。铁老的破棚在一片废渣堆中,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坟包。棚内没有火光,也没有声响。 林墨用约定的暗号敲击。片刻,棚门开了一条缝,铁老那张在夜色中更显憔悴的脸露了出来,眼中却带着一丝急迫的探寻。 “东西呢?”他压低声音,直截了当。 林墨从怀中(小心避开可能窥探的角度)取出三片品质稍逊、但依旧算得上完好的地阴石虫甲壳碎片,以及一小包从后山阴寒水洼底部刮取的、颜色暗沉、蕴含阴气的“寒泥”,递了过去。“甲壳碎片。寒泥,或许对模拟淬火环境有点用。这是之前约定的部分。” 铁老一把抓过,借着微光快速查验,眼中露出满意之色,迅速收好。“算你守信用。那些符文,琢磨得如何?” “刚入门径,还需时日。”林墨道,“铁老,黑蛇帮白日似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但出了邪异,您可知那‘骨头’沾染后发狂的缘由?” 铁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独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和……某种复杂的恨意。“哼!无知蠢货!被‘异种秽能’和龙族怨念双重侵染的遗骸,岂是能随便用手触碰的?那东西本身就像是个浓缩的、充满恶意的诅咒集合体!修为不够、心志不坚、又没有特殊防护或净化手段,贸然接触,轻则神魂受创、癫狂迷失,重则被怨念侵蚀同化,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或者……成为那遗骸残余本能复苏的‘养料’!” 他盯着林墨,声音更冷:“小子,如果你将来有幸(或不幸)接触到那类东西,记住,除非有绝对把握,否则宁愿不要!若不得已,必须用至阳至刚之物隔绝,或用极高明的封印符箓镇封,再请修为远超物品层次的高手出手处理!切记!” 林墨心中一凛,将这番警告牢牢记下。“多谢铁老提醒。晚辈告辞,望您保重。” 铁老摆了摆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关上了棚门。 第三步完成。 返回窝棚区的路上,林墨更加小心。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即将过去,东方天际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巡逻的监工似乎因为疲惫和之前的恐慌而松懈了许多,有的甚至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 他悄然回到自己的角落,迅速行动。将“王二”那几件破烂衣物和劣质工具,与一些垃圾混合,塞到窝棚最深处。检查了一下“贴片刀”和残骨刃,都绑缚妥当。暗金龙骨碎片和龙血草贴身藏好。孙老头给的地图、药粉、铁老给的符文木板,以及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和劣质辟谷丹,都分门别类,放在最便于取用的位置。 最后,他换上了一套颜色最深、也最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衣物,用布条将头发束紧,脸上抹了些矿灰和尘土,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平庸且符合“逃难”的落魄形象。 一切准备就绪。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调整呼吸,让剧烈运动后的心跳和气息渐渐平复。《敛息术》缓缓运转,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同时也将那份即将脱离樊笼的些微激动,彻底压下。 外面,传来第一声隐约的鸡鸣(矿场有人养了几只鸡),遥远而模糊。 黎明前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时刻,到了。 是时候了。 林墨睁开眼,血瞳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微光。 他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出窝棚,沿着早已观察好的、巡逻间隙最大、阴影最浓的路线,向着矿场边缘,那片标记着隐秘小路的荒芜山坡潜行而去。 夜风呜咽,掠过光秃秃的山岭,仿佛在为他送行,又仿佛预示着前路更多的艰险。 老鸦岭矿洞的黑暗与压抑,正在身后渐渐褪去。 而望月城那更加庞大、复杂、也隐藏着更多秘密与危险的阴影,正在前方等待。 黎明将至,黑夜未央。 林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崎岖山道的拐角处,只留下一串几乎被风吹散的、微不可察的足迹。 第113章. 第一次黑市之行 老鸦岭在身后化作一片蛰伏于晨雾中的、愈发模糊的黝黑影廓。山风裹挟着矿场特有的铁锈与尘灰气味,在荒芜的山道上打着旋,吹得人衣衫猎猎。林墨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缓脚步。他沿着孙老头地图上标注的、那条蜿蜒于乱石与枯木间的隐秘小路,沉默而迅速地前行。 小路的确隐蔽难行,多处被山洪冲毁或荆棘封堵,需要攀爬或绕行。但好处是,一路上并未遇到黑蛇帮的哨卡或追踪者。或许昨日的损失让他们焦头烂额,或许他们根本不相信有矿工能从那条小路逃出。 日上三竿时,林墨已经彻底远离了老鸦岭的范围,进入一片相对平缓、植被稍显茂密的丘陵地带。地图显示,继续向东北方向,大约再走半日,便能抵达“落枫渡”——一个位于沧澜江支流畔、因早年渡口和枫树林得名的混乱小镇,三教九流汇聚,也是前往望月城西郊的必经之地之一。 他没有直接去落枫渡,而是在一处溪流旁停下,仔细清洗掉脸上身上的矿灰和尘土,换上了一套稍微干净些(但依旧破旧)的衣物。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龙血草和暗金龙骨碎片用《敛息术》和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贴着心口藏匿;残骨刃和“贴片刀”分别绑在小腿和腰间(用外衫遮掩);孙老头的地图、药粉,铁老的符文木板,以及仅剩的几块灵石和辟谷丹,分放在几个内袋。 然后,他取出孙老头最后给的那半包“迷尘散”,倒出一点点,混合溪边潮湿的泥土,在脸上和手背裸露的皮肤上,涂抹出几道略显风干皲裂的痕迹,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常年在外奔波、经历风霜的底层散修,而非刚刚从矿场逃出的劳工。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清澈的溪水照了照。水中倒影是一个面色微黄、带着疲惫和些许沧桑的陌生面孔,眼神平静深处藏着一丝警惕,与“王二”的麻木或“墨石”的落魄皆不相同。很好。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便于在黑市和混乱之地活动的身份。“墨石”已在斗兽场暴露给玄天宗弟子,不能再用了。 “林七。”他低声念出这个临时想到的化名。简单,不起眼。 午后,林七(林墨)抵达了落枫渡。小镇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嘈杂。所谓的“镇”,其实就是沿着一条泥泞主街两侧,胡乱搭建的木板房、窝棚和几间相对规整的客栈、杂货铺。空气中混杂着江水腥气、牲畜粪便、劣质酒水和各种食物的气味。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大多带着兵刃或明显的修士特征,修为普遍不高,但眼神里的警惕和算计毫不掩饰。 这里没有明确的统治势力,据说由几个本地的小帮派和外来佣兵团共同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也是各种灰色交易和情报流通的中转站。 林墨没有在街上过多停留。他先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客人也最少的小客栈,用一块下品灵石要了一间最便宜、靠近后院的房间,只住一晚。客栈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太婆,面无表情地收了钱,扔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房间狭窄阴暗,只有一床一桌,但还算干净。林墨锁好门,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窥探的孔洞或异常的阵法波动后,才稍微放松下来。他将重要的物品贴身放好,只将“贴片刀”解下放在手边,然后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调息恢复连日奔波的疲惫,同时思考下一步。 孙老头提到的“瘸腿李”酒馆,是进入望月城黑市的一个重要跳板。但黑市并非一个固定的场所,而是一个由特定中间人、秘密集会点、以及隐蔽交易网络构成的松散体系。要找到“鬼手”,或者打探关于龙骨碎片、龙血草处理、乃至玄天宗和黑风寨残余的消息,必须先融入这个体系,或者至少找到一个可靠的引路人。 “瘸腿李”酒馆,就是这样一个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且可能接触到黑市掮客的地方。 休息到傍晚,华灯初上(如果那些昏黄的油灯和火把能算华灯的话),落枫渡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更加喧嚣。主街上亮起了更多的灯火,赌坊、妓寨、以及各色小酒馆里传出粗野的笑闹和划拳声。 林墨再次检查了一下伪装和随身物品,将“贴片刀”用布条缠裹了刀柄和部分刀身,使其看起来更像一柄普通的砍柴刀或护身短兵,然后走出了客栈。 “瘸腿李”酒馆并不难找,它就坐落在主街中段一个相对开阔的岔路口,招牌是一块歪斜的、画着个跛脚汉子举着酒坛的木牌。酒馆门面比周围店铺稍大,进出的人流也明显更多,三教九流,气息混杂。 林墨在门口略微驻足,感受了一下里面的喧嚣和混杂的气息,然后低着头,推门走了进去。 一股热浪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汗臭、烟草味以及劣质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酒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但也更加拥挤混乱。几十张粗糙的木桌几乎坐满了人,大声喧哗、划拳、争吵的声音几乎要将屋顶掀翻。跑堂的伙计端着巨大的木盘在人群中穿梭,动作敏捷。 林墨扫了一眼,找了个靠近角落、灯光最暗、且旁边柱子能提供些许遮蔽的空位坐下。他没有点酒,只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和一杯清水。在这种地方,沉默的观察者比高调的寻衅者更安全。 他一边慢慢吃着寡淡的面条,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酒馆里的人。 靠窗的一桌,几个穿着皮质护甲、身上带着血腥气的佣兵正在大声吹嘘最近的“收获”,唾沫横飞。另一桌,几个商人打扮、但眼神精明的中年人低声交谈着,不时警惕地看看四周。吧台边,一个独臂老者默默喝着闷酒,眼神浑浊。角落里,甚至有两个穿着不起眼灰袍、但气息明显凝练几分的修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林墨的注意力,很快被靠近后门的一张桌子吸引。那里坐着三个人,一个身材矮胖、满脸堆笑、正殷勤地给另外两人倒酒的中年人;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腰间佩剑的青年;还有一个……拄着拐杖、左腿明显不灵便、但独眼中精光闪烁的干瘦老者。 “瘸腿李”?林墨心中猜测。那干瘦老者的气质和形象,与孙老头的描述有些相似。 他凝神倾听(在喧嚣中需要集中注意力),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片段。 “……李老,这次的东西,非同小可,主家要求务必找到真正懂行的人接手,价格不是问题。”黑衣青年声音低沉。 “嘿嘿,邢护卫放心,老李我在这落枫渡几十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瘸腿李的声音沙哑而油滑,“您说的那种‘阴寒刺骨、怨念深重’的骨头茬子,寻常炼丹师和炼器师确实碰不得。不过嘛……望月城里,还真有那么几位,专好这一口。” “哦?愿闻其详。”黑衣青年(邢护卫)语气不变。 “这第一位嘛,自然是‘鬼手’大师。此人炼丹炼器都是一绝,尤其擅长处理各种邪门材料,手段诡异,但收费……嘿嘿,也是这个。”瘸腿李搓了搓手指,“而且脾气古怪,接不接活儿,全看心情。” “第二位,是‘四海商会’暗地里供养的一位神秘供奉,人称‘无言先生’。据说精通上古符文和封印之术,对镇压邪物颇有心得,但想请他出手,光有钱不行,还得有让商会感兴趣的‘东西’或‘消息’。” “第三位……”瘸腿李压低了声音,林墨几乎听不清,“是黑市深处的一个老怪物,没人知道真名,都叫他‘剥皮匠’。此人专精分解各种妖兽、异族、甚至……修士的躯体材料,手法残忍,但据说能最大限度地提取材料精华,而且不问来历。不过,找他风险最大,搞不好东西没了,人也搭进去。” 黑衣青年沉默了片刻:“李老觉得,哪位最合适?” “这就看邢护卫你们主家想要什么结果了。”瘸腿李嘿嘿笑道,“若是想彻底处理掉那邪门骨头,不留后患,或许‘无言先生’更稳妥。若是想从中提取点有用的东西,哪怕冒点险,‘鬼手’或‘剥皮匠’可能更有手段。当然,前提是能请得动,付得起价。” 对话还在继续,但林墨已经获得了关键信息。黑蛇帮(或者他们背后的主家)果然在寻找处理“骨头”的途径,目标锁定在“鬼手”、“无言先生”和“剥皮匠”三人。瘸腿李显然是重要的中间人。 他还需要更多信息,关于如何联系这三人,关于黑市更具体的门道,关于最近望月城的风声,尤其是玄天宗和黑风寨相关的。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那邢护卫和瘸腿李似乎达成了某种初步意向,邢护卫留下一个鼓囊囊的钱袋,起身离开。瘸腿李笑眯眯地送走黑衣青年,然后拄着拐杖,慢慢踱回吧台后面他自己的专属座位,开始慢悠悠地抽着一杆旱烟,眯着眼打量着酒馆里的众生相。 机会来了。 林墨吃完最后一口面,将清水一饮而尽,算好了面钱放在桌上。然后,他站起身,看似随意地朝着吧台方向走去,在经过瘸腿李身边时,脚下似乎被不平的地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手“无意中”按在了瘸腿李面前的桌子上,稳住了身形。 “抱歉,老丈。”林墨连忙道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 瘸腿李独眼抬起,锐利的目光扫过林墨的脸和手(尤其是他手上那些刻意做出的、类似常年处理粗糙材料留下的茧子和细微伤痕),又瞥了一眼他腰间用布缠裹的“贴片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无妨,小哥面生,第一次来落枫渡?”瘸腿李吐出一口烟,声音依旧沙哑。 “是,路过此地,想补充点干粮,顺便……打听点消息。”林墨微微低头,态度恭敬。 “打听消息?”瘸腿李独眼眯了眯,“那要看是什么消息,值什么价钱了。” 林墨从怀中(小心地)摸出一块品质尚可、但不算特别罕见的“黑铁石”矿石——这是他离开矿洞前顺手藏的几块之一,放在桌上。“晚辈对矿石材料有些兴趣,听说望月城有些地方,能接触到……更特别些的东西,或者懂行的师傅。不知老丈能否指点一二?” 瘸腿李看了一眼那块黑铁石,撇了撇嘴,显然看不上眼。但他没有立刻赶人,反而饶有兴趣地问:“特别的东西?比如呢?” 林墨压低声音:“比如……某些生长环境苛刻、药性猛烈偏门的草药,或者……质地特异、蕴含特殊能量的骨骼甲壳碎片。” 瘸腿李抽烟的动作微微一顿,独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上下打量着林墨,似乎在重新评估。“小哥年纪不大,胃口倒不小。这类东西,可都是烫手山芋,沾上了,麻烦无穷。” “晚辈明白风险。”林墨点头,“只是想开开眼界,或许……有机会长长见识。若能引荐一二,晚辈另有心意。”他暗示性地摸了摸放灵石的袋子。 瘸腿李沉默地抽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模糊不清。半晌,他才缓缓道:“三天后,子时,‘废弃龙王庙’。带上你的‘心意’,还有……一点能证明你‘懂行’或者‘有货’的东西。自然有人接引。能不能进去,看到什么,学到什么,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废弃龙王庙?林墨记下这个地点。这很可能是一个黑市的小型秘密集会点。 “多谢老丈指点。”林墨将那块黑铁石往前推了推,“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瘸腿李看都没看那矿石,只是挥了挥烟杆:“走吧。记住,管好嘴巴,也管好自己的好奇心。” 林墨不再多言,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瘸腿李”酒馆。 外面夜色已深,落枫渡的喧嚣依旧。林墨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第一次接触黑市边缘,得到了一个可能的入口——“废弃龙王庙”的集会。但这也意味着,他将踏入一个更加危险、规则更加模糊的领域。 三天时间。他需要准备“心意”(灵石),更需要准备一件能证明他“懂行”或“有货”的东西。地阴石虫甲壳碎片?还是……从龙血草上小心分离出的一丝最微弱的、不含怨念的精华?或者,其他什么? 他必须小心权衡。既要引起足够的兴趣获得入场资格,又不能暴露太多引来杀身之祸。 回到客栈房间,林墨锁好门,盘膝坐下。 第一次黑市之行,刚刚拉开序幕。而真正的考验,还在三天之后。 夜色中,他缓缓抚过腰间那柄冰冷的“贴片刀”,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黑暗的河流中,谨慎前行,伺机攫取那一线生机与力量。 第114章. 诡异的交易氛围 三天时间,在林墨的小心筹划与耐心等待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他没有再离开落枫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栈那间狭小的房间里,调息疗伤,同时反复揣摩铁老传授的炼器基础与符文认知。左臂被地阴石虫浆液侵蚀的伤口,在孙老头药粉和自身抗性的作用下,已无大碍,只留下一块颜色略深的疤痕。肋下旧伤和经脉隐痛也缓解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对灰暗能量丝的操控,在刻意练习下,比之前精细了一线。 他将一部分心思放在了那两株龙血草上。直接使用风险太大,但若能提取一丝最纯粹的、不含怨念的龙血精华,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微的一缕,都可能成为关键时刻的底牌,或者……交易的硬通货。 他尝试了数次。先是用《敛息术》和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一株龙血草最小的一片叶子,然后极其缓慢地,用意念引导灰暗能量丝,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尝试剥离叶片脉络中那炽烈能量与深沉怨念的结合体。 这个过程比锻造甲壳碎片更加凶险和艰难。龙血草的能量狂暴而敏感,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能量反冲或怨念爆发。他失败了三次,浪费了小半片叶子,才终于在第四次时,成功分离出米粒大小、色泽金红剔透、不含丝毫杂色怨毒、却散发着精纯炽热气息的液滴! 这滴“伪龙血精华”被他用一块提前准备好的、内壁刻有简陋“聚灵”和“封禁”纹路(根据铁老的基础符文推演简化而成)的暖玉小瓶盛装。虽然纹路粗糙,效果微弱,但勉强能封住精华气息不外泄,且能缓慢滋养,防止其能量流失。 这成了他准备带入黑市集会的“敲门砖”之一。 此外,他还从剩余的地阴石虫甲壳碎片中,挑选出两片品质中等、但形状相对规整的,略作打磨,使其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特异的矿石样本,而非战斗残留。 “心意”方面,他将身上仅剩的二十块下品灵石全部带上,这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又用最后一点零碎材料,在客栈后院无人处,再次点燃“伪阴火”,将一块普通铁片与一点甲壳粉末强行锻合,做成一个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但散发着微弱阴寒气息的“护心镜”胚子,虽然粗糙不堪,却也能证明他确实“懂点”处理此类材料的手法。 第三天傍晚,林墨提前退了房,在落枫渡外围一处荒废的河神庙里静静等待。他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深褐色粗布衣,脸上做了更细致的伪装,甚至用草木灰略微改变了眉毛的走向和肤色。 子时将近,夜色如墨,江风凛冽。 废弃的龙王庙位于落枫渡下游约五里处的一片河滩乱石堆后,早已破败不堪,残垣断壁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骨骸。只有正殿还勉强保持着轮廓,屋顶塌了大半,露出后面惨淡的星光。 林墨在距离庙宇百丈外便停下脚步,《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同尘”之感笼罩周身,血瞳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仔细探查。 庙宇周围并非空无一人。他“看”到几处阴影中,隐约有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蛰伏,那是暗哨。通往正殿的乱石小径上,也有几道身影在夜色中沉默前行,彼此间隔很远,互不交流,都笼罩在斗篷或宽大衣物下,看不清面目。 气氛压抑而警惕。 林墨等了一会儿,待又一波人影进入后,才从藏身处走出,低着头,如同那些沉默的身影一样,踏上小径。他能感觉到,经过某些特定位置时,暗中有目光扫过,带着审视,却并未阻拦。显然,瘸腿李给的“三天后子时”本身就是一种许可,或者……暗号。 推开只剩半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殿门,一股混杂着陈年香火、霉烂木头、尘土以及……多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殿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些,但也更加昏暗。没有灯火,只有几处破损的屋顶和墙洞漏下的、惨淡的星月光辉,勉强勾勒出殿内的大致轮廓。十几道身影分散站立在殿内各处阴影中,彼此相隔数丈,无声无息,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无人交谈,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夜风穿过破洞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江涛的隐约回响。 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墨心头微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找了个靠近一根倾倒梁柱的阴影角落站定,目光低垂,只用眼角的余光和血瞳的感知,悄然观察。 殿内这些人,气息各异,强弱有别。弱的只有淬体境,强的却让林墨感到隐隐的压力,至少是炼气后期,甚至可能有筑基期混杂其中!他们大多遮掩了面容和身形,有的戴着斗笠面纱,有的穿着宽大的黑袍,有的则仅仅是将脸隐在阴影里。 所有人都沉默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殿内中央那片被月光照亮、铺满灰尘的空地上,空气突然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佝偻矮小、披着破烂灰袍、脸上罩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惨白色皮质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那里! 没有脚步声,没有灵力剧烈波动,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殿内死寂的气氛似乎更加凝重了几分。 灰袍面具人缓缓转动着没有五官的脸,扫过殿内众人,明明没有眼睛,却让每个被“注视”到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然后,一个嘶哑、干涩、仿佛两块粗糙石头摩擦发出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直接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时辰到。老规矩,各自展示‘资格’,然后,按序列出价、询价、交易。禁止争斗,禁止探查,违者……抹除。” 话音落下,灰袍面具人伸出枯瘦如柴、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面前虚空轻轻一点。 一点幽绿色的火焰凭空燃起,悬浮在半空,火焰中心,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符文明灭闪烁。这火焰散发出一种冰冷而非灼热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小片区域,也映得周围阴影中的人脸更加诡异。 “资格”,指的就是能证明自己有“货”或“需求”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后,离灰袍面具人最近的一个黑袍人影,缓缓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打开一条缝隙。顿时,一股浓郁的、带着腥甜气息的药香弥漫开来,其中还混杂着一丝……微弱的龙血草特有的炽烈感!虽然纯度远不如林墨手中那滴精华,但确实是龙血草无疑! 灰袍面具人微微点头。黑袍人立刻合上玉盒,退回阴影。 接着,第二个人上前,展示的是一小块暗金色的、边缘不规则的碎片,散发出的冰冷怨毒龙血气息,让林墨丹田内的噬灵蛊都微微一动!正是与林墨怀中那块同源的暗金龙骨碎片!只是体积小得多,气息也弱一些。 第三个,展示的是一种通体漆黑、表面有银色斑点、不断蠕动着的怪异虫子,散发着阴寒与腐朽的气息,似乎也是一种罕见的毒物或材料。 第四个…… 林墨耐心等待着,观察着每个人展示的物品。大多是与阴寒、邪异、龙血怨念相关的东西,也有少数是罕见的矿石或妖兽材料。显然,这个集会的主题非常明确。 轮到林墨时,殿内已经有一小半人展示过了。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没有先拿出龙血精华或甲壳碎片,而是取出了那个粗糙的“护心镜”胚子,以及那两片打磨过的甲壳碎片。 他将护心镜胚子托在掌心,同时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暗能量丝注入其中。胚子表面那锻合的甲壳粉末处,立刻泛起一丝极淡的灰黑色幽光,散发出微弱但清晰的阴寒与特异材料波动。 “自制粗胚,地阴石虫甲壳粉末掺合凡铁,阴火粗锻,寒泥淬火。”林墨模仿着之前那些人的简洁风格,低声道,声音沙哑。 灰袍面具人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转向他,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人都略长了一瞬,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林墨心中微松,退回阴影。他展示的“资格”不算最突出,但胜在“自制”和“懂行”,在这类黑市集会中,有时比单纯拿出材料更有分量。 资格验证完毕,灰袍面具人手一挥,那点幽绿火焰光芒稍盛。“交易开始。第一件,百年份‘腐心龙涎草’一株,药性炽烈,怨念混杂,起价五十下品灵石,或等价阴寒、毒属性材料。” 正是第一个黑袍人展示的龙血草。立刻有人以灵石或材料出价,在灰袍面具人那冰冷干涩的声音主持下,很快以六十五块下品灵石加上一小瓶“九幽寒毒”成交。交易过程干脆利落,双方将物品放在火焰光芒笼罩的中央空地,各自取走,全程无交流。 接着是那块小号暗金龙骨碎片,引起了几人争抢,最终被一个气息阴冷的斗篷人以三块“阴髓石”和一瓶“怨灵粉尘”换走。 各种稀奇古怪、大多沾着“邪”、“阴”、“怨”字边的材料、药物、甚至某些禁忌的功法残篇,在幽绿火焰的见证下,快速而沉默地流转。讨价还价仅限于最低限度的出价和还价,没有多余的废话,气氛诡异而高效。 林墨始终沉默观察,没有轻易出手。他在等待,也在学习这里的规则和“行情”。同时,血瞳的感知让他察觉到,殿内至少有四五道目光,在他展示“护心镜胚子”后,曾在他身上短暂停留过。 终于,当大部分公开物品交易完毕,灰袍面具人再次开口:“自由询价环节。各自提出需求或出售意向,时限一炷香。” 殿内的气氛似乎稍微“活”了一点,但也更加警惕。 一个声音率先响起,嘶哑难辨男女:“求购‘净明花’或‘地心火莲’线索,价格面议。” 正是林墨急需的治疗经脉阴寒之伤的两种主药之一!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出售‘黑水玄蛇’完整毒囊一对,换取‘鬼手’大师最近一次炼丹的残渣或废丹三粒。” 鬼手的名号再次出现。 “求‘剥皮匠’近期分解‘地龙兽’的骨骼处理心得玉简副本……” “收购‘四海商会’近期从北地冰原带回的‘异石’及其周围伴生物的详细情报,代价可议……” 一条条需求与意向在幽绿光芒下被抛出,大多指向那些神秘而危险的人物或事物。林墨默默记下,尤其是关于“鬼手”、“剥皮匠”、“四海商会异石”以及治疗药材的信息。 轮到他时,他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求购‘玉髓丹’丹方或成品,可用部分地阴石虫甲壳碎片,或……少量精炼阴寒材料交换。另,咨询处理‘炽烈怨毒类高等灵草’的安全方法,愿支付咨询费用。” 他没有直接提及龙血草,但“炽烈怨毒类高等灵草”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玉髓丹”正是孙老头提到的、配合至阳灵物治疗他经脉伤势的温养丹药。 他话音刚落,立刻感受到几道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其中一个站在大殿最深处阴影里、一直未曾出声也未参与交易的高大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灰袍面具人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对着林墨:“‘玉髓丹’成品,本处暂缺。丹方……可提供线索,代价,你手中那滴‘伪龙血精华’。” 林墨心中一震!对方不仅看出了他隐藏有龙血草相关物品,甚至精准地点出了“伪龙血精华”!这灰袍面具人的眼力,远超他想象! 他强压住心惊,沉声回应:“丹方线索,价值几何?需确认其真实性。” “三日之内,交付‘鬼手’居所外围准确方位图及一道入门信物。”灰袍面具人声音不变,“可先付定金——你手中那两片甲壳碎片。交易达成后,再付精华。” 鬼手的居所方位图和信物!这正是林墨急需的!这灰袍面具人仿佛能看透他的需求! 风险极大。对方身份不明,信息真假难辨。但机会也难得。 林墨快速权衡。甲壳碎片他还有剩余,可以付出。关键是那滴精华…… “可否只以甲壳碎片及部分灵石换取方位图?精华另作他用。”林墨尝试讨价。 “只换精华。”灰袍面具人毫无波澜。 就在林墨犹豫之际,那个大殿深处的高大身影,忽然向前走了几步,踏入幽绿火焰的边缘光芒中。他同样穿着宽大的黑袍,脸上戴着青铜厉鬼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睛。 “处理‘炽烈怨毒灵草’的方法,我可提供一种相对安全、但代价不菲的‘血炼封印术’。”青铜面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无需你手中精华,只需你答应,将来若以此法成功处理出成品,需分我三成。同时,告知我,你那‘伪龙血精华’的提取手法从何而来。” 条件更加诡异!不仅要未来分成,还要探究他的手法来源! 林墨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形的蛛网,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带来未知的后果。 诡异的交易氛围中,幽绿火焰静静燃烧,映照着殿内一张张隐藏在阴影与面具下的脸,无声的压迫感弥漫。 林墨抬起头,血瞳在阴影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缓缓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灰袍面具人和青铜面具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其他阴影中的人,也仿佛化为了真正的雕像。 只有夜风,穿过破庙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第115章. 龙血草的昂贵标价 “需要考虑。” 林墨的声音在死寂的破庙中落下,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稳,却掩不住字句间那绷紧的弦音。他退回阴影更深处的梁柱后,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木质,仿佛能从这腐朽的支撑物中汲取一丝虚假的安稳。 灰袍面具人那没有五官的脸静静地“望”着他,幽绿火焰在其惨白的面具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更显诡异。青铜面具人则依旧站在火焰边缘,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露出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井,冰冷无波。 殿内其他阴影中的存在,仿佛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对峙而更加凝固,连最细微的衣袂摩擦声都消失了。只有夜风穿过破洞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长音。 压力,如同无形的水银,从四面八方缓缓倾注,挤压着林墨的胸腔,让他呼吸都变得滞涩。丹田内的噬灵蛊传来不安的悸动,左眼的血瞳也隐隐发烫,视野边缘泛起更深的暗红。他强行压制着这些反应,将全部心神用于思考。 两个选择,都通往未知的深渊。 灰袍面具人要的是那滴“伪龙血精华”,换取“鬼手”的线索。精华是他费尽心力、冒着反噬风险才提炼出的,是潜在的疗伤圣药,也是关键时刻可能保命的底牌。而“鬼手”的线索,固然是他急需的,但真假难辨,且“鬼手”本人就是巨大的风险源。用精华去换一个可能存在的危险机会,值得吗? 青铜面具人的条件更诡异。“血炼封印术”听起来就透着不祥,且不提那未来三成的分成(意味着他若成功处理龙血草,将永远被此人分走一部分成果),单是探究他提取手法来源这一条,就足以让林墨警铃大作!《敛息术》、罪血本源、灰暗能量丝……这些是他最深的秘密,绝不容外人窥探! 拒绝?在这诡异的黑市集会,面对两个明显深不可测、且掌控着集会秩序的神秘人物,贸然拒绝会是什么后果?“抹除”二字言犹在耳。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搅动这潭死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另一个方向,一个之前未曾出声、身形佝偻、披着暗紫色斗篷的人影,忽然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轻笑。 “嘿嘿……‘伪龙血精华’?有意思。老夫对龙血之物,也颇有研究。”紫袍人影慢慢上前几步,声音苍老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腻感,“灰袍的,你要那精华,无非是想借其中一丝精纯龙血怨力,尝试破解某个阴寒封印,或者炼制某种阴损玩意儿。青铜的,你的‘血炼封印术’,是从‘剥皮匠’那里偷学的残篇吧?想要龙血草成品,是打算完善你那半吊子的‘血傀炼制法’?” 他此言一出,灰袍和青铜面具人身上都散发出更冷冽的气息,目光(或“注视”)转向紫袍人。 紫袍人浑不在意,转向林墨:“小子,你那滴精华,纯度尚可,但量太少,怨念剥离得也算干净,手法嘛……有点意思,不像是常见的炼丹或炼器路数。”他顿了顿,伸出一只枯瘦、指甲漆黑的手,从斗篷下拿出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孔洞的陶罐。 陶罐一出,殿内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腐朽与某种甜腻香气的怪味。一些阴影中的人影微微骚动,显然认得此物。 “这是‘养阴罐’,内蕴一方小阴域,最善滋养阴寒、怨毒类材料,能缓慢纯化其中能量,抑制怨念反噬。”紫袍人声音带着诱惑,“老夫用此罐,换你手中那株完整的、未经处理的龙血草!如何?比你那滴精华和虚无缥缈的线索、条件,实在得多!” 完整的龙血草!他竟然知道林墨手中有完整的植株!而且直接点明,目标就是那株可能怨念更深、能量更狂暴的原始植株! 林墨心头剧震!这紫袍人的眼力,恐怕还在灰袍面具人之上!而且他提出的交易,直接跳过了处理环节,目标明确,代价是一件罕见的、能持续使用的阴属性法宝胚子! “养阴罐”的价值,显然极高。但对于急需处理龙血草、获取疗伤丹药或方法的林墨而言,这件法宝虽好,却无法直接解决他的困境。而且,交出完整龙血草,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大的底牌和最珍贵的原始材料。 灰袍面具人冷冷开口:“紫瘸子,坏规矩了。先来后到。” “规矩?”紫袍人(紫瘸子)嗤笑,“灰袍,你的规矩就是空手套白狼?他转向林墨,语气放缓,却更显诡异:“小子,别被他们唬住了。这俩一个想白嫖,一个想绑死你。老夫的‘养阴罐’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对你日后处理其他阴寒材料也大有裨益 他转向林墨,语气放缓,却更显诡异:“小子,别被他们唬住了。这俩一个想白嫖,一个想绑死你。老夫的‘养阴罐’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对你日后处理其他阴寒材料也大有裨益。至于龙血草,在你手里是祸害,在老夫手里,却能物尽其用。你考虑清楚,是留着那株随时可能引爆的毒草,还是换一件能保你平安、还能助你修行的宝贝?” 三方角力,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而紧张。其他阴影中的存在,似乎也乐得看戏,无人出声,只有一道道隐晦的目光在四人之间流转。 林墨脑中念头飞转。紫瘸子的介入,虽然带来了新的压力和选择,却也打破了刚才那令他窒息的二选一僵局。价格被抬高了,龙血草的价值以另一种方式被“标价”出来——一件罕见阴属性法宝的胚子! 这说明,完整的、高品质的龙血草,在黑市这些“懂行”的人眼中,价值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他不能轻易答应任何一方。但也不能继续沉默,否则可能会被这三方,甚至其他暗中觊觎者,视为软弱可欺。 “三位前辈,”林墨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刻意表现的疲惫与无奈,“晚辈身有旧伤,修为低微,龙血草于晚辈而言,确是怀璧其罪。无论是精华,还是完整植株,对晚辈都是双刃剑。” 他顿了顿,目光(低垂着)似乎扫过灰袍、青铜和紫瘸子:“鬼手的线索,晚辈确实需要。‘血炼封印术’的法门,晚辈也有兴趣了解。‘养阴罐’亦是难得的宝物。但……” 他抬起头,血瞳在阴影中看向中央那点幽绿火焰,仿佛在向主持集会的灰袍面具人陈述:“晚辈斗胆,想请问灰袍前辈,除了那滴精华,是否还有其他方式,可以换取‘鬼手’线索?比如,晚辈手中还有一些地阴石虫的完整甲壳,以及……对丁字矿道深处‘秽土’区域的详细勘探记录,包括能量节点、潜在危险、以及可能的其他伴生物分布。” 他这是抛出了新的筹码!地阴石虫甲壳虽然不如龙血草稀有,但也是特异材料,且数量可能更多。而“勘探记录”这种情报,对于某些有心深入矿洞或研究那种环境的人来说,价值可能不菲!尤其是,他提到了“其他伴生物分布”,这很可能暗示着除了地阴石虫,还有别的发现! 灰袍面具人沉默了片刻。显然,林墨的提议让他有些意外,也在权衡。 紫瘸子立刻道:“小子,你那勘探记录,老夫也有兴趣!可以用别的东西换!” 青铜面具人也沉声道:“‘秽土’区域的能量节点信息,可抵部分咨询费用。” 林墨心中微定。有效!他成功地将焦点从龙血草本身,部分转移到了他可能掌握的其他资源和情报上。这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周旋空间。 “这样如何?”林墨趁热打铁,语速稍快,“鬼手的线索,晚辈愿以三片完整地阴石虫甲壳,加上部分勘探记录摘要换取。‘血炼封印术’的咨询,晚辈愿以剩余勘探记录和两片甲壳作为预付,若术法确实有效且晚辈决定使用,再谈后续分成细节。至于‘养阴罐’和完整龙血草的交易……” 他看向紫瘸子:“前辈的宝物确实令人心动。但完整龙血草对晚辈另有打算,暂时无法割爱。不过,若前辈有兴趣,晚辈可以另外提供两滴纯度稍逊、但量更足的‘伪龙血精华’,以及……一小份从‘秽土’核心区域采集的、蕴含异种能量的‘源土’样本,换取‘养阴罐’的……短期使用权,比如三年?三年后,原物奉还,并额外支付一笔灵石作为租金。” 分拆交易!以情报、材料、部分精华和未来承诺,来换取急需的线索、知识和一件法宝的临时使用权!既避免了立刻交出最大底牌,又部分满足了各方的需求,还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和缓冲! 这个提议,不可谓不大胆,但也显示了他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有自己算计和筹码的参与者。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幽绿火焰静静燃烧,映照着三张面具下难以揣测的神情,以及其他阴影中那些或玩味、或沉思、或贪婪的目光。 龙血草的昂贵标价,引来了多方角逐,也逼出了林墨更多的底牌和应变。 现在,球被踢了回去。就看这三位,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分期付款”式的、更加复杂的交易了。 第116章. 界域裂痕的更多线索 “分拆交易?短期使用权?” 紫瘸子率先发出嗬嗬的怪笑,那声音在空旷破庙中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小子,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用几滴稀释的精华和一把不知所谓的破土,就换老夫‘养阴罐’三年?你这租金,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灰袍面具人无动于衷,但那幽绿火焰微微摇曳了一下,显示出其心绪并非毫无波动。青铜面具人则沉默着,似在评估林墨关于“勘探记录”和“预付”提议的价值。 林墨不为所动,迎着紫瘸子的讥讽,低声道:“前辈,‘源土’样本虽小,却取自‘秽土’区域能量最为凝聚、疑似靠近‘源点’之处。其中蕴含的‘异种能量’特质,远比外围区域纯粹。对于研究那种环境,或培育某些特定阴寒怨毒材料,价值几何,前辈想必比晚辈更清楚。” 紫瘸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漆黑的指甲在陶罐表面无意识地刮擦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确实心动了。“源点”附近的“源土”,对他这种专精阴秽材料培育和研究的修士而言,诱惑力巨大。 “至于‘界域裂痕’或空间薄弱点的更多描述……”林墨继续道,抛出了他手中最具分量的情报筹码之一,“晚辈在勘探时,曾模糊感应到不止一处能量异常扭曲的节点,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性的‘脉动’。其中一处较大的不稳定裂痕附近,不仅滋生了地阴石虫和龙血草变种,岩壁上还残留着疑似人工干预的古老符文痕迹,以及……某种仿佛被强行‘钉’在空间褶皱中的、散发出锐金煞气的‘异物’气息。” “脉动?” “人工干预?” “锐金煞气异物?” 这三个关键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破庙内激起了远比之前更剧烈的无形涟漪! 一直沉默的青铜面具人猛地抬头,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紧紧锁定了林墨!“规律性脉动?你确定是规律性,而非随机紊乱?脉动周期大约多久?与月相、地气潮汐可有关联?”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 灰袍面具人也首次发出了明显带着情绪波动的、更加嘶哑的声音:“古老符文痕迹?何种风格?偏向镇压,还是引导?亦或是……献祭?” 就连紫瘸子也收起了之前的戏谑,独眼中精光爆闪:“被‘钉’在空间褶皱中的锐金煞气异物?小子,描述清楚!那气息是持续散发,还是间歇爆发?与裂痕本身的扭曲波动,是否存在相位差?” 其他阴影中的存在,虽然依旧沉默,但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四五道强大的气息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探究、贪婪与震惊! 界域裂痕、空间异常,本就是修真界最为神秘和危险的领域之一。与龙血草、特异材料相比,关于稳定或不稳定空间节点的情报,尤其是涉及人工干预痕迹和“异物”存在的情报,其价值对于某些层次的势力或个人而言,根本无法用常规灵石或材料衡量!这很可能涉及上古秘辛、失落传承、乃至……跨界通道或禁忌之物的线索! 林墨知道自己赌对了,也捅了马蜂窝。他必须更加小心,吐露的情报要足够震撼,引起兴趣,却又不能过于具体,以免被轻易榨干价值,甚至引来无法承受的觊觎。 “晚辈修为低微,感应模糊。”他斟酌着词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犹疑与不确定,“脉动之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缓慢而沉重,间隔似与地脉阴气涨落隐约相关,但无法精确判断周期。古老符文残缺严重,风格……非现今常见,笔画古拙艰深,晚辈才疏学浅,难以分辨其具体倾向,但感觉……更偏向‘束缚’与‘隔离’。”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锐金煞气异物’,气息极淡,时隐时现,仿佛被裂痕本身的扭曲波动所掩盖。但当裂痕扭曲加剧时,那锐金之气似乎也会随之变得‘活跃’一丝,带着一种……极其古老的愤怒与不甘,绝非死物。” 模糊、不确定、但指向性明确!这反而增加了信息的“真实性”和想象空间。 青铜面具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锐利稍稍收敛,却变得更加深邃。“规律性脉动,意味着那可能不是天然形成的偶然裂痕,而是……某个更大结构的一部分,或者,受到了某种周期性力量的‘滋养’或‘冲击’。人工符文偏向‘束缚隔离’……难道是为了封锁裂痕,还是封锁裂痕中的‘异物’?” 灰袍面具人接口,声音干涩:“龙血草变种生长其侧……龙血草需异种能量滋养。那‘异物’的锐金煞气,又带着古老龙族的愤怒不甘……难道那‘异物’,本身就是某位陨落龙族大能的部分遗骸或随身兵器,因某种原因被卡在了空间裂隙之中,其残存的力量和怨念与裂隙能量结合,才滋生出那等邪异环境?”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且与林墨掌握的暗金龙骨碎片信息隐隐吻合! 紫瘸子喃喃道:“若真如此……那处裂痕,加上其中的‘异物’,价值简直无法估量!不仅仅是材料,可能涉及龙族秘法、上古战场碎片、乃至……通往某个失落龙族界域或秘境的线索!” 三人的对话,无意间为林墨拼凑出更多关于“界域裂痕”的可怕图景。那不仅仅是一个能量异常点,更可能是一个被封印或卡住了禁忌之物的危险节点,背后牵连着上古恩怨和难以想象的秘密! 玄天宗当年屠村夺取龙血草,恐怕不仅仅是看中灵草本身,更是察觉到了那个“遗弃之原”可能存在类似的空间异常线索!他们想要控制的,是这种可能蕴藏着巨大力量与秘密的节点! 林墨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明悟。 “三位前辈见识广博,晚辈受教。”他适时地表现出敬畏,“正因那处环境如此诡异危险,晚辈才急于获取‘鬼手’线索以处理手中烫手山芋,并希望得到‘血炼封印术’以作参考,至于‘养阴罐’的庇护之力,亦是晚辈渴求的。” 他重新将话题拉回交易本身,但此刻,他手中的“勘探记录”和关于“裂痕”的描述,价值已然不同。他不再是被动应对三方索求的弱者,而是掌握着关键情报的、拥有一定议价权的参与者。 灰袍面具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的‘勘探记录’和关于‘裂痕’、‘异物’的描述,价值超出预期。‘鬼手’的准确方位图和一道入门信物,可以给你。但,除三片甲壳外,你需要再提供一份详细的、关于脉动周期和符文残迹的推演记录,以及……承诺若将来因这条线索有所重大收获,需优先售予本集会,价格从优。” 条件升级了,但并非不可接受。 青铜面具人也道:“‘血炼封印术’基础篇可传你,换取全部勘探记录副本及两片甲壳。未来分成比例,可降至两成。但你需要立下心魔誓言,不得将此术外传,且若你以此术成功处理龙血草,成品需先经我过目。” 紫瘸子盯着林墨,最终哼了一声:“‘养阴罐’借你三年,每年租金十块中品灵石!到期不还或损坏,以命相抵!另,你手中那两滴‘伪龙血精华’和‘源土’样本,现在就交出来作为首年租金和押金!”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框架已定。 林墨心中飞快计算。十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千下品灵石,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但还有三年时间筹措。其他条件,虽有约束,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可。”他最终点头,声音沉稳,“细节还需再议,但原则上,晚辈接受。” 诡异的绿火摇曳,映照着三方面具下难以揣测的神色,也照亮了林墨那双在阴影中,愈发冷静幽深的眼睛。 关于界域裂痕的更多描述,如同揭开黑暗帷幕的一角,显露出其后更加庞大而狰狞的阴影。 而林墨,正试图在这片阴影的边缘,谨慎地攫取自己生存与复仇所需的力量与知识。 交易,在无声的默契与彼此的算计中,初步达成。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17章. 黑市摊主的警惕 破庙内的幽绿火焰,在最后一笔交易完成后,无声无息地熄灭了。灰袍面具人的身影也随之淡化,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渍,消失无踪。没有道别,没有寒暄,集会以一种突兀而诡异的方式结束。 殿内其他阴影中的存在,也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依次离开,彼此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距离。转眼间,偌大的破庙便只剩下林墨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混杂着各种古怪气味的余韵。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洞中洒下,照亮飞舞的尘埃。林墨靠在冰冷的梁柱上,缓缓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掌心微湿,后背衣衫也被冷汗浸透。方才那番博弈,看似冷静应对,实则凶险无比,如同在万丈悬崖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几样东西:一枚触手冰凉、刻着扭曲蛇纹的黑色铁牌——这是灰袍面具人留下的“鬼手”居所方位图和入门信物,需以特定方法激发;一枚记录着“血炼封印术”基础篇的暗红色骨简,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与阴冷气息;以及一个暂时由灰袍面具人“保管”、待他交付首年租金(十块中品灵石)和押金(两滴伪龙血精华及源土样本)后才能正式借用的“养阴罐”契约印记,烙在一张泛黄的兽皮上。 代价是:三片地阴石虫甲壳、两滴伪龙血精华、一份源土样本、关于丁字矿道“裂痕”区域的详细勘探记录(包括脉动推演和符文残迹摹本)副本、以及未来可能的两成“龙血草成品”分成和优先售卖权承诺。 沉重,但值得。他获得了急需的线索、一门可能解决龙血草隐患的术法、以及一件能辅助修行和材料处理的法宝使用权。更重要的是,他初步在这个危险的黑市体系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展现出了足以引起重视的“价值”和“潜力”。 他没有立刻离开破庙。而是盘膝坐下,仔细检查新得的物品,尤其是那枚黑色铁牌和暗红骨简。铁牌材质非金非木,坚硬无比,以神识探入,能“看”到一幅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幻的街巷立体图,最终指向望月城内城边缘某片迷宫般的贫民区深处的一个点,旁边还有一小段扭曲的符文,应该是“信物”的验证方式。灰袍面具人没有做手脚,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暗红骨简则透着邪异。神识接触的瞬间,大量血腥、痛苦、挣扎的模糊画面碎片涌入脑海,伴随着艰涩拗口的口诀和繁复诡异的印诀图像。确实是某种以自身精血为引、结合特定符文封印狂暴能量的法门,但其中诸多细节语焉不详,关键处似乎有所缺失,且隐隐透着一股损人不利己的阴损意味。林墨眉头紧锁,这“血炼封印术”基础篇,绝非正道,且很可能留有后门或隐患。可以参详,但绝不能轻易修炼,更别说用来处理龙血草了。 他将东西小心收好。当务之急,是处理龙血草吗?不,在没有十足把握和绝对安全的环境前,绝不能妄动。是去找“鬼手”?风险同样巨大,且需要准备“见面礼”和更多保命手段。 眼下,他需要一些更实际的东西:疗伤丹药(玉髓丹暂无着落,但普通疗伤药需备一些)、伪装道具、可能用到的低阶符箓、以及……探听更多关于望月城近期风声,特别是玄天宗和黑风寨残余动向的消息。 而这些,可以在黑市的外围摊位区找到——如果他能找到门路的话。 离开破庙时,已是后半夜。落枫渡的喧嚣早已沉寂,只有零星几处灯火和隐约的更梆声。林墨没有回之前的客栈,而是凭着记忆和地图,朝着镇子西北角一片更为杂乱、连招牌都歪斜不明的区域走去。根据孙老头和铁老零星的提及,以及“瘸腿李”酒馆里听到的只言片语,那里是落枫渡真正见不得光的“摊位区”,白天寂静如坟,夜晚才有鬼祟交易。 穿过几条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狭窄巷弄,空气变得更加污浊难闻。终于,在一处被两栋歪斜木楼挤压出来的、不足三丈宽的三角空地上,林墨看到了景象。 没有灯火,只有一些摊主自备的、蒙着厚布只漏微光的灯笼,或是直接借着月光。十几个身影稀稀落落地蹲坐在空地边缘或杂物堆旁,面前铺着脏兮兮的油布或兽皮,上面随意摆着些东西。人影大多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偶尔有低如蚊蚋的交谈声响起,也迅速消散在夜风中。 这就是黑市摊位区,简陋、警惕、充斥着怀疑与算计。 林墨放缓脚步,压低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买家,慢慢走了进去。目光扫过那些摊位上的物品:断裂的、灵力尽失的法器残片;颜色可疑、气味刺鼻的瓶瓶罐罐(可能是劣质丹药或毒药);一些风干的、不知名妖兽的部位;几本破烂的、字迹模糊的功法册子;甚至还有几件沾染着暗红污渍、明显来路不正的衣物或饰品。 品质普遍低劣,真假难辨,但偶尔也能发现一两个稍微像样点的东西。比如,一个摊位上摆着几块成色尚可的“寒铁石”,另一个摊主面前有几株保存相对完好的、用于炼制低阶解毒丹的“清心草”。 林墨在一个摆放着几个小瓷瓶和几叠黄纸符箓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裹着厚厚头巾、只露出一双浑浊眼睛的老妪,蹲在阴影里,如同石雕。 “疗伤药,怎么卖?”林墨压低声音,指了指一个贴着“止血散”标签的瓷瓶。 老妪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毫无波澜地扫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块下品灵石?”林墨皱眉,“什么品级?” “爱买不买。”老妪声音沙哑,惜字如金。 林墨拿起瓷瓶,拔开塞子嗅了嗅,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混杂着刺鼻的石灰粉气味冲入鼻腔。是最低劣的凡俗金疮药加了点低阶灵草粉末,效果恐怕还不如孙老头给的“黑石膏”。他放下瓶子,摇了摇头。 老妪立刻收回目光,重新变成石雕,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林墨继续往前走。在一个摊位上,他看到了一小叠绘制着简易纹路的黄纸符箓,大多是“驱尘符”、“微弱光亮符”、“警戒符(触动)”这类最基础的货色,灵力波动微弱且不稳定。但其中有两张,纹路稍显复杂,隐隐有风属性灵力流转,似乎是低阶的“轻身符”或“疾行符”。 “这两张,多少?”林墨指了指。 摊主是个戴着破斗笠的中年汉子,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蜡黄麻木的脸,眼神却带着精明的审视。“疾行符,低级货,每张五块下品灵石。注入灵力激发,可提升两成奔行速度,持续半盏茶。” 价格虚高,效果存疑。但关键时刻或许有点用。 林墨沉吟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两片最小的、品质最差的甲壳碎片(之前准备交易剩下的边角料),放在摊位上。“用这个换。” 中年汉子拿起甲壳碎片,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地阴石虫的甲?品质一般……但也少见。一张疾行符,加一张警戒符。” “两张疾行符。”林墨还价。 “再加一片。”汉子道。 林墨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片同等品质的。中年汉子这才点头,将两张符箓和甲壳碎片各自收好,交易完成。 继续逛下去,林墨又用一块稍大的甲壳碎片,从一个沉默寡言的独眼摊主那里,换到了一小瓶标注着“清毒化瘀”但药效未知的膏药,以及一枚边缘磨损严重、但似乎还能用的“幻容面具”胚子——一种最低级的、只能略微改变面部轮廓和肤色的法器残次品,对高阶修士无用,但或许能应付普通盘查。 就在他准备离开,前往下一个看起来像是售卖消息的摊位(一个面前只摆着块木牌、写着“消息”二字的老者)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小子,你身上……有股‘蚀金’的味道。” 林墨身体一僵,缓缓转身。说话的是之前那个独眼摊主,他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摊位,正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墨,眼神锐利如鹰隼,与刚才交易时的麻木判若两人。 “蚀金?”林墨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茫然,“前辈说什么?晚辈听不懂。” “‘蚀金’!就是那种暗金色、冰冷坚硬、带着龙血怨毒和空间撕裂感的东西!”独眼摊主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贪婪,“你身上有!虽然很淡,还被其他气息掩盖了,但老子鼻子灵得很!你从哪里弄到的?还有没有?老子可以出高价!绝对比你在黑市换这些破烂划算!” 林墨心脏狂跳!暗金龙骨碎片的气息,竟然被这人嗅出来了?!虽然只是极淡的一丝!这独眼摊主,绝不简单! 他立刻后退半步,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贴片刀”柄上,声音转冷:“前辈认错人了。晚辈身上只有些矿洞里捡的破烂甲壳,没什么‘蚀金’。告辞!” 说完,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步伐加快,同时《敛息术》全力运转,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并暗暗激发了刚刚换到的一张“疾行符”。 那独眼摊主似乎想追上来,但犹豫了一下,看着林墨迅速消失在巷弄黑暗中的背影,最终还是啐了一口,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重新缩回了阴影里,但那只独眼,却一直死死盯着林墨离开的方向,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黑市摊主的警惕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加危险的本能和欲望。 林墨不敢回头,一路疾行,绕了好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在一处废弃的仓库角落停下,微微喘息。 看来,那暗金龙骨碎片,比他想象的还要惹眼。必须更加小心地藏匿。 他摸了摸怀中那块碎片,又看了看新换到的符箓、药膏和面具胚子。 第一次黑市之行,收获与风险并存。而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他需要尽快消化所得,然后……前往望月城,去寻找那个藏身于贫民区深处的——“鬼手”。 第118章. 成功脱身的庆幸 废弃仓库角落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带着陈年谷物霉烂与老鼠粪便混合的刺鼻气味。林墨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蛛网的砖墙,缓缓滑坐在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扯动着肋下尚未痊愈的旧伤,带来火辣的刺痛。额角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溅起微不可察的细尘。 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有《敛息术》依旧在体内缓慢而坚定地流转,将心跳、呼吸、乃至血液奔流的声音,都压制到最低。血瞳在绝对的黑暗中微微发热,视野穿透前方堆积的杂物和破损的窗户,死死盯着外面那条寂静无光、堆满垃圾的小巷。 没有脚步声,没有异常的气息波动,也没有那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独眼摊主贪婪而锐利的“注视”。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林墨紧绷到近乎断裂的神经,才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安全了……暂时。 一股混杂着后怕、庆幸与深深疲惫的复杂情绪,如同卸闸的洪水,猛地冲击着他的心神。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破庙集会上那一幕幕:灰袍面具人诡异的无脸、青铜面具下深井般的眼眸、紫瘸子那令人不适的粘腻笑声、还有最后独眼摊主那仿佛能嗅透灵魂的贪婪目光…… 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他凭借着手头有限的筹码、强行维持的镇定、以及对信息价值的精准判断,竟然真的从中周旋而出,换来了急需之物,还……活着离开了。 庆幸,如同冰水中的一丝微温,短暂地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但很快,更沉重的冰冷与紧迫感便重新笼罩了他。 庆幸,是因为他还活着,还有机会。但危机远未解除。独眼摊主已经嗅到了暗金龙骨碎片的气息,哪怕只有一丝,也意味着这个秘密不再绝对安全。灰袍面具人、青铜面具、紫瘸子……这些神秘而危险的存在,与他达成了交易,但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无形的标记和未来的“债务”。 他必须更快地行动。 缓缓睁开眼,林墨开始检查这次的收获。黑色铁牌、暗红骨简、兽皮契约印记,都贴身藏好。两张低阶“疾行符”、一小瓶可疑的“清毒化瘀膏”、那枚粗糙的“幻容面具”胚子,也都分别放入便于取用的内袋。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盛装着“伪龙血精华”的暖玉小瓶,瓶身温润,透过简陋的符文,能隐约感觉到其中那滴金红色液滴蕴含的、被牢牢封存的炽热能量。这是他的底牌之一,也是差点引发争夺的祸源。他小心地摩挲了一下瓶身,重新收起。 最后,他拿出了那枚暗金龙骨碎片。碎片在掌心冰冷刺骨,表面的古老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自行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色微光,那股精纯而怨毒的龙血气息,即便被《敛息术》和罪血本源层层包裹,依旧如同深渊中的低语,诱惑而又危险。 “蚀金……”林墨低声重复着独眼摊主那个称呼。这个名字很贴切,蚀骨之金,带着吞噬与毁灭的意味。这碎片,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祥,还要引人觊觎。 他将碎片重新用特制的油布包裹,外层再覆盖上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然后贴身藏在最里层。必须找到更安全、更彻底的封印方法,或者……尽快将其转化为可用的力量。 天色渐亮,仓库外的巷子里开始有了零星的人声和脚步声。落枫渡这个混乱之地,正在从夜晚的诡秘中苏醒,迎来白日的喧嚣与另一种形式的危险。 林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左臂伤疤处的隐痛提醒着他伤势未愈,经脉中灰暗能量丝的流转也依旧滞涩。他需要尽快处理伤势,提升修为。 根据黑色铁牌的指引,“鬼手”的居所位于望月城内城边缘那片迷宫般的贫民区深处。从落枫渡过去,还有不短的距离,且需要穿过望月城的守卫关卡。他现在的状态和伪装,混进去不难,但想要在那种鱼龙混杂、危机四伏的地方找到并接触“鬼手”,并求得帮助,绝非易事。 他需要更多的准备。更好的伪装、更多的保命手段、以及……对“鬼手”此人更深入的了解。 “血炼封印术”基础篇或许能提供一些封印狂暴能量的思路,但其邪异与隐患让他不敢轻易尝试。灰袍面具人提供的线索是眼下最直接的途径。 决定了。下一步,前往望月城,寻找“鬼手”。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在落枫渡再停留一两日,做些必要的准备:尽可能打听关于“鬼手”和望月城近期动向的消息;尝试处理一下左臂的阴毒残留和经脉伤势(那瓶可疑的药膏或许可以谨慎试用);进一步熟悉“幻容面具”胚子,看能否将其稍作改进;同时,也要警惕那个独眼摊主可能的追踪或报复。 他从仓库角落一处隐蔽的破洞钻出,再次融入了落枫渡清晨渐渐增多的人流中。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属于“林七”的、带着风霜与疲惫的麻木表情,腰间的“贴片刀”用布裹好,气息收敛。 成功脱身的庆幸,如同夜露般短暂,已在晨光中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道路和更加沉重的责任。 复仇之路,道阻且长。每一步,都是在黑暗的河流中摸索前行,不知何处是岸,也不知水下藏着怎样的怪物。 但他没有退路。 望月城的方向,晨雾弥漫,高楼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张开着无形的巨口,等待吞噬一切敢于踏入其中的生灵。 林墨紧了紧衣襟,迎着初升的、尚且惨淡的朝阳,迈开了脚步。 庆幸过后,便是前行。而前方,是更加深不可测的迷雾,与蛰伏于其下的、无尽的杀机。 第119章. 对力量的迫切渴望 落枫渡的白日,比夜晚少了几分诡秘,却多了十分喧嚣与粗粝的生存挣扎。狭窄的主街两侧,各种摊贩竭力吆喝着,售卖着从附近山林猎取的兽肉、粗糙的米粮、劣质的工具,以及一些来历不明的零碎物品。行人大多是风尘仆仆的旅人、底层佣兵、落魄散修,个个眼神里都带着警惕与计算。 林墨混杂其中,如同滴水入海。他刻意避开了“瘸腿李”酒馆和昨夜黑市摊位区所在的方位,在镇子另一头,找了一家更偏僻、更破旧、连招牌都没有的脚店住下。店主是个耳背的老头,收了半块下品灵石,便将他引到后院一间紧挨着马棚、弥漫着刺鼻气味的柴房,丢下一句“爱住不住”,便蹒跚离开。 柴房低矮昏暗,堆放着干草和破旧农具,但胜在隐蔽,且后院有扇小门直接通往镇外荒林。林墨将门反锁,又用几捆干草稍稍堵住漏风的缝隙,勉强清理出一块可以盘坐的空地。 他没有立刻休息,也顾不得理会左臂伤口的隐痛和经脉的滞涩。盘膝坐下,将那张兽皮契约印记、黑色铁牌、暗红骨简和“伪龙血精华”取出,一字排开,置于身前。 目光从这些用巨大风险换来的物品上缓缓扫过,林墨的眼中没有丝毫得到宝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以及深处翻涌的、几乎要灼烧灵魂的——渴望。 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刻骨,如此迫切。 破庙集会上的步步惊心,独眼摊主那仿佛能刺穿伪装的贪婪目光,灰袍、青铜、紫瘸子那些深不可测的气息与交易背后的算计……这一切都如同冰冷的重锤,一遍遍敲打着他,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在这弱肉强食、规则由强者书写的世界里,没有力量,连成为棋子都勉强,只能沦为随时可以被碾碎的尘埃。 炼气四层,太弱了。弱到只能依靠伪装、算计、和一点点运气在夹缝中求生。弱到怀揣着重宝,却如同孩童持金过市,引来无数饿狼垂涎。弱到连自身的伤势都难以根除,复仇更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他需要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强的攻击,更坚固的防御,更深厚悠长的灵力,更坚韧的体魄,更敏锐的感知……一切能够提升生存与战斗能力的东西! 目光落在那枚暗红骨简上。“血炼封印术”基础篇,邪异危险,但其中关于“精血为引”、“符文锁能”、“以暴制暴”的思路,或许能提供一些另辟蹊径的启发?他需要力量,但不能饮鸩止渴,这术法必须慎之又慎。 黑色铁牌指向“鬼手”。此人或许能帮他处理龙血草,甚至炼制出能治愈经脉伤势的丹药,但这需要代价,也需要实力作为与对方平等对话、乃至防范对方黑吃黑的底气。 “伪龙血精华”是底牌,也是潜在的爆发性能量源,但如何使用才能最大化其价值,而不是浪费或引发反噬? 还有那截暗金龙骨碎片——“蚀金”。这东西本身就是力量的象征,哪怕只是碎片,其材质、其内蕴的怨毒龙血与空间异力,都是令人垂涎的力量源泉。可如何安全地利用?铁老警告言犹在耳,独眼摊主的觊觎更是近在眼前。 “贴片刀”和残骨刃,是他目前最直接的武器。但前者粗糙,后者凶险。 《敛息术》是他保命的根本,需要继续精进。《残阳诀》是根基功法,需持之以恒,修复经脉。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他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在更多的危险找上门之前,在“债务”到期之前,在玄天宗和黑风寨的阴影彻底笼罩之前! 林墨缓缓闭上眼,不再去看身前的物品。他将心神沉入体内。 丹田中,那缕灰暗能量丝依旧在不疾不徐地流转,如同深潭中的潜流,带着特有的沉寂与侵蚀意味。它比最初凝实了一丝,但与真正的炼气中期修士相比,依旧显得微弱。这是《残阳诀》修炼出的核心灵力,是他一切法术和力量的基础。需要更多的积累,更高效的炼化! 噬灵蛊蜷伏在能量丝附近,经过之前的安抚与压制,暂时还算安静,但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传递出的、对“养分”的持续渴望。这蛊虫既是毒药,也是捷径。若能找到合适的、安全的“猎物”让其吞噬,或许能快速补充灵力甚至推动修为,但浊气反噬的风险如影随形。他必须找到更精确控制蛊虫,或者净化、转化浊气的方法。 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如同最外层的冰冷铠甲,包裹着这一切。它似乎能压制躁动,带来隐匿,但其真正的潜力和运用方式,林墨依旧知之甚少。这来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或许才是他最大的依仗和秘密,需要更深层次的挖掘。 左眼的血瞳,传来微微的灼热感。这异变的器官带来了超常的视野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但也伴随着失控的风险和巨大的消耗。它似乎与噬灵蛊、罪血本源都有着模糊的联系,更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力量增幅器或变异枢纽,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和掌控。 他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后又勉强粘合的土地,虽然能支撑能量流转,却处处隐患,限制了灵力的总量和爆发力。需要温养,需要修复,需要拓展! 对力量的渴望,化作无数具体的、亟待解决的问题,在他心中翻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焦躁与急迫。渴望力量,但不能乱了方寸。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当前最紧要的几件事: 1. 疗伤与稳固:尝试使用那瓶换来的“清毒化瘀膏”(谨慎测试),配合《残阳诀》调息,尽快祛除左臂阴毒残留,缓解经脉隐痛。 2. 熟悉与准备:进一步熟悉“幻容面具”胚子,尝试简单改进;研究“疾行符”的激发方式;消化“血炼封印术”中可能有用的思路;整理关于“鬼手”和望月城的情报需求。 3. 提升即战力:继续“打磨”残骨刃,尝试更精细地控制其凶性;练习“贴片刀”的使用,熟悉其新特性;尝试将灰暗能量丝与《黑风拳》结合,开发更具威力的实战技巧。 4. 获取资源:打听“玉髓丹”或替代疗伤丹药的消息;寻找可能安全出售部分甲壳碎片或“伪龙血精华”微量样本的渠道,换取灵石或所需物品;留意是否有关于“净明花”、“地心火莲”或相关线索的任务或交易。 计划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他需要在落枫渡再待两天,完成初步的准备和情报收集,然后动身前往望月城。 睁开眼,林墨的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渴望不再是无谓的焦躁,而是化作了冰冷燃烧的动力,推动着他去解决一个又一个具体的问题。 他拿起那瓶可疑的“清毒化瘀膏”,拔开塞子,小心地嗅了嗅,又用指尖挑起一点点,涂抹在手背皮肤上,静静感受。 刺痛感传来,随即是一丝清凉。似乎……有点效果?虽然品质低劣,但或许能辅助清除残留阴毒。 他不再犹豫,开始处理左臂伤口,同时默默运转《残阳诀》,引导着那缕灰暗能量丝,缓缓流经受损的经脉。 柴房外,是落枫渡白日的喧嚣与生存的嘈杂。柴房内,是寂静无声的疗伤、思考与蓄力。 对力量的迫切渴望,如同黑暗中的种子,在压力的土壤和冷静的浇灌下,悄然生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而林墨知道,那一刻,不会太远。因为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向前,不断变强,直到……足以撕碎一切阻碍,焚尽所有仇敌。 第120章. 《残阳诀》的残缺之处 柴房内的光线,随着日头西斜,从门缝和破窗漏进的昏黄渐渐转为暗淡。空气中劣质药膏与干草霉味混合的气息,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金属锈蚀般的阴冷所取代——那是林墨全力运转《残阳诀》时,不自觉散发出的功法特质。 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绷紧的额角滑落,砸在布满灰尘的干草上,洇开深色的小点。他赤裸的上身,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灰黑色气流在沿着特定的路线艰难游走,所过之处,肌肉微微抽搐,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麻痒与隐痛,尤其是左臂伤口和肋下旧患附近,痛感更甚。 那瓶换来的“清毒化瘀膏”效果有限,但配合《残阳诀》的独特炼化之力,确实将残留在左臂伤口深处的最后一丝地阴石虫阴毒逼出少许,化作几缕肉眼难见的黑气,从毛孔渗出,消散在空气中。伤口处传来新肉生长的微弱麻痒,这是好转的迹象。 然而,林墨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的心神,并未完全沉浸在疗伤的进程上,而是更仔细地内视着功法运行时,灵力在体内每一处细微经脉中的流转状态。 不对劲。 《残阳诀》的运功路线,是村老临终前以残魂之力强行烙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炼气期到筑基初期相对完整的部分,后续功法残缺不全。以前,他修为低微,忙于逃命、吞噬、挣扎求生,只觉此功法虽然阴寒霸道,修炼出的灰暗能量丝却也凝练沉实,尤其在隐匿、侵蚀方面颇有独到之处,与他处境契合,便一直勤练不辍。 但如今,当他静下心来,尝试以更精细的感知去体悟、去引导时,却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这门功法的种种“滞涩”与“别扭”。 首先,是灵力转化效率的异常低下。外界游离的灵气(本就稀薄驳杂)被功法吸纳进入体内后,沿着既定路线运转周天,最终沉淀转化为灰暗能量丝的过程,损耗极大!往往十成灵气入体,最终能化作己用的,不足三成!其余七成,要么在运转途中因经脉的“不畅”而自然散逸,要么被功法本身的阴寒特性所“冻结”、“排斥”,无法有效炼化,反而滞留在一些细小的经脉岔道或穴窍中,形成微弱的“寒淤”,加剧经脉的负担和隐患。 这就像一条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河道,却布满了无形的暗礁和逆流,水流(灵气)经过时,不仅速度慢,而且大量损耗在无谓的碰撞与迂回之中。 其次,是功法属性与身体、乃至与其他力量的隐隐冲突。《残阳诀》修炼出的灰暗能量丝,带着强烈的阴寒、沉寂、侵蚀特性。这特性在战斗和对敌时固然凌厉,但对修炼者自身的经脉、脏腑,尤其是生机活力,却是一种持续的、缓慢的侵蚀与压制。林墨能感觉到,每次长时间运转此功,周身气血便会变得凝滞一分,体温下降,甚至情绪都会不自觉地偏向冰冷与沉寂。这固然有助于压制噬灵蛊的躁动和血瞳的灼热,但从长远看,无异于饮鸩止渴,是在以透支生命本源和情感活性为代价,换取力量的“稳定”与“冷酷”。 更关键的是,这阴寒沉寂的能量属性,与他体内那丝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看似同源,实则内核不同。罪血本源的沉寂,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仿佛源自规则层面的“冻结”与“镇压”,它冰冷,却纯粹,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而《残阳诀》的阴寒沉寂,更像是从“死亡”、“衰败”、“负面情绪”中汲取力量的“污浊之寒”。两者在他体内并存,虽然目前因罪血本源层次更高而能勉强压制《残阳诀》的负面影响,但彼此间存在着微妙的排斥与消耗。灰暗能量丝流经罪血本源附近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绕道”或“减缓”,仿佛畏惧,又似被无形之力“净化”掉一丝。 至于与噬灵蛊的关系,更是复杂。噬灵蛊天性贪婪,渴望吞噬一切精纯能量,《残阳诀》修炼出的灰暗能量丝,对它而言并非最佳“食物”,其阴寒属性甚至让蛊虫有些“嫌弃”,这也是它在矿洞等阴寒环境中会主动蛰伏的原因之一。但当林墨催动功法,灵力流转加速时,噬灵蛊又会被这股相对“活跃”的能量流所刺激,传递出渴望,同时又因其阴寒属性而感到不适,这种矛盾的状态,让蛊虫更加难以稳定控制。 “这《残阳诀》……就像一件缝补了无数次的破旧皮袄,虽然勉强能御寒,但四处漏风,穿着硌人,而且材质本身就在不断散发出令人不适的腐朽寒气。”林墨缓缓收功,睁开眼,血瞳中倒映着柴房内越发浓重的黑暗,闪烁着思索的微光。 他之前修为低,感受不深。如今经历增多,见识(尤其是从铁老那里学到的基础能量认知)稍广,加之自身伤势需要更精微的灵力操控来修复,这功法的种种残缺与弊端,便越发凸显出来。 村老当年传他此功,或许真是形势所迫,手头仅有此残缺功法可用,且此功的隐匿与侵蚀特性,确实适合他当时逃亡与复仇的初步需求。但此绝非长久之计。 继续修炼下去,且不说后续功法缺失导致的境界瓶颈,单是这低下的转化效率、对身体的隐形侵蚀、以及与其他力量的潜在冲突,就足以在他冲击更高境界时,成为致命的隐患!尤其是在他经脉本就有损、还需时刻压制噬灵蛊和血瞳的情况下,这隐患随时可能爆发。 “需要找到后续功法,或者……转换主修功法!”一个念头清晰地在林墨心中升起。 但转换功法谈何容易?合适的功法难寻,且转换过程中修为可能跌落,甚至引发新旧灵力冲突,风险极大。寻找《残阳诀》的后续部分,更是渺茫,此功明显偏向暗黑冷僻,流传不广。 或许……可以从“补全”或“改良”现有功法入手?结合新学的符文知识、对能量流转的理解,以及体内罪血本源、噬灵蛊、血瞳的实际情况,尝试对《残阳诀》的某些运功路线或灵力转化方式,进行小心翼翼的调整与优化?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甚至可以说疯狂。功法修改,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经脉尽断的下场。以他现在的见识和修为,无异于蝼蚁撼树。 但……未必没有一线可能。他有血瞳可以内视能量流动细节,有罪血本源作为更高层次的“参照”和潜在的“稳定器”,有从铁老和黑市获得的对能量、材料、封印的初步认知。最重要的是,他别无选择。《残阳诀》的残缺之处,如同一道日益扩大的裂缝,横亘在他的修行之路上,不解决,迟早会将他吞噬。 不能冒进。必须极其谨慎。或许可以先从最细微、最不核心的辅助经脉路线开始尝试,观察能量流转的变化,结合疗伤过程,探索如何提高灵力转化效率,或者减轻对身体的隐侵蚀。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残阳诀》玉简(虽已烙印脑海,但习惯性称为玉简)的炼气期部分,在脑海中再次细细过了一遍,尤其是那些涉及灵力吸纳、初步炼化、以及流经一些非关键穴窍的路线。 夜,已深。柴房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落枫渡夜归人的零星声响。 林墨没有立刻再次运功。而是闭目凝神,开始在心念中反复推演、模拟,尝试构想几种对最边缘路线的、极其微小的“优化”可能性——比如,略微改变某个转折处的弧度,尝试引导灵力更顺畅地通过;或者,在某个容易滞留“寒淤”的穴窍附近,模拟刻画一个极简化的、偏向“疏导”而非“吸纳”的基础符文虚影(仅存于想象),看能否有助于淤积灵气的消散…… 这是一个漫长而枯燥,且充满不确定性的过程。 但林墨的眼神,在柴房的黑暗中,却异常坚定。 《残阳诀》的残缺,是他修行路上必须跨越的障碍。而跨越的方法,或许就藏在他不断获取的知识、不断增长的见识,以及永不放弃的、对力量与生机的渴求之中。 前路艰难,但他已开始尝试,亲手修补这件“破旧的皮袄”,哪怕只是先缝上一针一线。 第121章. 尝试补全功法的徒劳 柴房的黑暗被林墨眼中微弱的血瞳光芒勉强刺破一角,映照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在低温下几乎要凝结成霜的冷汗。他已经保持盘坐的姿势超过两个时辰,身体因长时间不动和功法运转带来的阴寒而微微僵硬,只有胸膛还在极其缓慢地起伏。 心神,却如同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舟,在惊涛骇浪般的能量乱流与剧痛中挣扎。 失败了。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徒劳的尝试。 他选择的“试验田”,是《残阳诀》炼气篇中,一条位于右臂、连接“曲池”与“手三里”两处穴窍的、相对次要的辅助经脉分支。按照他的推演,这条分支路线在灵力流转至“曲池”后,有一个近乎直角的生硬转折,导致灵力在此处容易形成微小的湍流和滞留,不仅增加了无谓的损耗,那滞留的阴寒灵力久而久之还会侵蚀周围肌体。 他的“优化”方案很简单:用意念强行引导流过此处的灰暗能量丝,在即将抵达转折点时,略微将路线“熨烫”得圆滑一丝,想象中如同将一根直角铁条微微煅弯,使其成为一道舒缓的弧线。 起初,一切似乎很顺利。当他全神贯注,以远超平时精细程度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推动”着一丝比发梢还细的能量流,试图绕过那个意念中存在的“尖角”时,能量流确实呈现出更加顺畅的趋势,通过“曲池”穴窍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丝,滞涩感也有所减轻。 一丝微弱的、几乎错觉般的“成功”感涌上心头。 然而,这感觉持续了不到三息。 就在那丝被“优化”路径的能量流顺利通过“曲池”,即将沿着新路径流向“手三里”时,异变陡生! 首先,是整条右臂的经脉,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被无数冰针同时攒刺的剧痛!那并非简单的灵力冲突,更像是这条经脉本身的结构,因路线的细微改变而产生了某种“排斥”和“撕裂”感!《残阳诀》的运功路线,似乎不仅仅是能量流转的通道,其本身的结构与特定的穴位连接,就蕴含着某种维持功法平衡和能量属性的“固有场”!强行改变,哪怕只是一丝,也像是在一座精密而古老的法阵阵纹上,擅自涂抹了一笔,立刻引动了整个局部体系的紊乱与反噬! 紧接着,那丝被改变路线的能量流,在即将进入“手三里”穴窍时,骤然失控!它并未如林墨预想的那样平稳注入,反而像是失去了某种关键的“锚定”或“引导”,性质开始发生诡异的畸变!原本阴寒沉寂的能量,陡然变得躁动、尖锐,仿佛要脱离他的控制,自行其是!更可怕的是,这种畸变似乎沿着经脉产生了连锁反应,影响到附近正常流转的其他能量丝,让整条右臂的灵力循环都开始变得不稳定! “噗!” 林墨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血沫在空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灰白色,隐隐有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在皮下蔓延! 反噬!而且是功法根基层面的反噬! 他当机立断,立刻停止所有意念引导,强行切断与右臂那条试验经脉的联系,同时全力运转《敛息术》和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右臂经脉的紊乱死死封锁在局部,防止其蔓延至心脉和丹田。 与此同时,丹田内的噬灵蛊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有“异常”和“痛苦”性质的灵力波动所刺激,传递出混杂着贪婪与不安的悸动。左眼的血瞳更是灼痛难当,视野中的血色骤然加深,几乎要将他拉入一片纯粹的杀戮幻境! 内外交困,险象环生! 林墨咬紧牙关,牙龈再次渗出血丝。他不再试图去“疏导”或“纠正”右臂的紊乱,而是用最笨拙、也最稳妥的方式——以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为核心,包裹着《敛息术》的收敛之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右臂那条试验经脉及其周边区域。不是修复,而是“冻结”,强行将一切异常的灵力流动和结构撕裂,暂时“凝固”住。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臂经脉如同被无数冰渣堵塞、刺穿,生机在迅速流逝。但他别无选择。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右臂的剧痛和失控感才渐渐平息,但那一片区域的经脉,已经变得如同被严重冻伤的枯枝,脆弱而充满裂痕,暂时算是废了。皮肤表面的灰白冰裂纹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青紫色和麻木。 林墨缓缓睁开眼,血瞳中的红光缓缓敛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抹冰冷的自嘲。 徒劳。彻头彻尾的徒劳。 他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了一门传承功法(哪怕是残缺的)的复杂与精密。功法路线,不仅仅是能量行走的“道路”,更是与修士肉身结构、经脉特性、神魂频率乃至更深层次的“道则”感悟紧密相连的“生命地图”与“能量规则”!每一处转折,每一个经脉的连接顺序与角度,都蕴含着前人无数心血试错与天地至理的映照。岂是他这个连筑基都未稳固、对天地能量认知尚处懵懂的低阶修士,凭着一知半解的符文知识和粗浅的能量感知,就能轻易修改优化的? 这就像试图用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去雕刻一件结构精密、材质特异的上古法宝,结果只能是毁掉柴刀,崩坏法宝。 右臂的暂时废掉,就是最直接的教训。这还是在他选择了最边缘、最不重要的经脉分支,且及时止损的情况下。若是贸然对主干路线动手,此刻恐怕早已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残阳诀》的残缺之处,如同一个先天畸形、却又与他的生命和现有力量体系深深捆绑的器官。想要修补、替换,绝非他目前能力所能及。强行尝试,只是自寻死路。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右臂的麻木与丹田的空虚,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将这丝软弱压了下去。 失败,也是一种认知。这次徒劳的尝试,虽然付出了代价,但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局限,认识到功法问题的棘手程度。这不是靠小聪明和冒险就能解决的。 转换功法,或寻找《残阳诀》后续,仍是唯一可行的出路。而这两条路,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更高的修为,更广的见识,更多的资源,以及……更强大的实力作为敲门砖和后盾。 他缓缓活动了一下尚且完好的左臂,从怀中摸出一粒劣质辟谷丹服下,又小心地给右臂涂抹上仅剩的一点“清毒化瘀膏”(虽然不对症,但聊胜于无)。 右臂的伤势需要时间恢复,至少几天内无法用力,更别提修炼了。但这段时间不能浪费。 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黑色铁牌和暗红骨简。 既然暂时无法从根基上解决功法问题,那就从外部寻求突破。“鬼手”的线索必须尽快跟进。“血炼封印术”虽然邪异,但其思路或许能提供一些处理龙血草或应对危急情况的参考,可以谨慎研究,但绝不能修炼。 还有从铁老那里学到的基础符文和材料知识,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化、记忆。 他靠坐在冰冷的干草堆上,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徒劳的尝试和右臂的刺痛。而是开始在心中反复记忆铁牌中那幅复杂的街巷图,推演可能遇到的危险和应对方案;同时,分心琢磨着“血炼封印术”中提到的几个基础封印符文的能量结构,与自己已知的基础符文进行对比、印证。 夜,更深了。柴房外万籁俱寂。 尝试补全功法的徒劳,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让他更加清醒,更加脚踏实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功法之患如同悬顶之剑。但至少此刻,他知道,盲目挥刀向自身,只会加速灭亡。 他需要的是外部的助力,是更强大的力量,来为自己赢得喘息和成长的空间,直至有一天,或许能真正窥见解决根本问题的门径。 而现在,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然后……前往那座隐藏在望月城阴影深处的、名为“鬼手”的险地。 第122章. 噬灵蛊与功法的共鸣 柴房里的寒意,似乎比深夜的落枫渡更加刺骨。右臂的麻木与经脉中残留的、如同冰裂般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林墨不久前那场“优化”尝试的愚蠢与代价。他靠坐在干草堆上,左臂环抱着蜷起的双腿,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但《残阳诀》运转过后残留在体内的阴寒,却让这点努力显得徒劳。 他没有立刻尝试恢复右臂的伤势——那需要时间和温和的灵力滋养,而他现在两者都缺。也没有再去推演“鬼手”的方位图或琢磨“血炼封印术”——心神在之前的反噬中消耗过大,此刻如同被反复捶打的铁砧,疲惫而钝痛。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一片近乎空茫的内视状态。不去刻意引导什么,不去分析什么,仅仅是“观察”。 观察丹田内那缕缓缓流转的灰暗能量丝。它比之前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丝,或许是在应对反噬时被强行催动的结果,但流转间依旧带着《残阳诀》特有的滞涩与阴寒。丝丝缕缕的寒意从中渗出,渗透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受损的右臂经脉,带来更深的麻木。 观察蜷伏在能量丝附近的噬灵蛊。这小东西似乎也因为之前的灵力紊乱而有些“不适”,不再像平日那般只是传递饥饿的渴望,反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萎靡”与“警惕”交织的状态。它微微蠕动着,偶尔探出无形的“触角”,轻轻碰触周围的灰暗能量丝,却又迅速缩回,仿佛那能量丝中蕴含的阴寒让它既想靠近汲取养分,又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不适。 观察左眼的血瞳。在绝对的静默与内敛中,血瞳的灼热感降到了最低,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与血脉同频的微弱脉动。视野虽然闭着,但那种对能量流动的模糊感知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能看到丹田内那一片以灰暗为主、夹杂着噬灵蛊晦暗光点和罪血本源冰冷核心的“能量场”。 起初,一切如常。能量丝流转,蛊虫微动,血瞳沉寂。 然而,就在林墨的意识几乎要在这片“内景”中陷入半睡半醒的模糊状态时,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异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小石子,引起了他本能的警觉。 那缕灰暗能量丝,在按照《残阳诀》的既定路线完成一个微小的周天循环,流经某个与丹田连接的关键穴窍“气海”附近时,其流转的节奏,似乎……极其轻微地“加快”了那么一瞬? 不,不是加快。更像是……被某种东西“拉扯”了一下,导致其通过那个节点的速度,比前后路段快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林墨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过去,血瞳的感知也悄然“聚焦”。 他“看”到,当灰暗能量丝流经“气海”穴附近,恰好掠过噬灵蛊最外围的“活动范围”边缘时,那只一直萎靡不振的蛊虫,身体会微不可察地“震颤”一下,同时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带有“吸引”与“同化”意味的波动! 这股波动并非主动吞噬,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共鸣”! 在这股微弱波动的影响下,流经此处的灰暗能量丝,其内部结构仿佛被无形的手“梳理”了一下,那些因为功法残缺和阴寒属性而固有的、导致流转滞涩的“微小涡流”和“能量结节”,似乎被稍稍“抚平”或“松动”了一丝!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且效果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却真实地让能量丝通过此处的速度,产生了几乎难以察觉的“顺畅”感! 而当能量丝流过,那微弱的“共鸣”波动消失,蛊虫又恢复萎靡,能量丝的流转速度也恢复到原有的滞涩状态。 这发现让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睡意和疲惫瞬间被驱散! 他屏住呼吸,更加专注地“观察”着接下来的循环。 一次,两次,三次…… 规律出现了!每当灰暗能量丝完成一个周天,流经“气海”附近、擦过噬灵蛊活动范围的刹那,那种微弱的、由蛊虫本能引发的“共鸣”就会发生!能量丝的流转会获得极其短暂、极其微弱的“顺畅”加持!虽然每次过后,蛊虫似乎都会更加“萎靡”一丝,传递出的“饥饿”感也会增强一分,仿佛这种“共鸣”消耗了它本就匮乏的“精力”。 “共鸣……”林墨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个词。 噬灵蛊的特性是“吞噬”与“转化”。它渴望吞噬精纯的灵气、血脉、法宝精华,并将其转化为可供宿主(或它自身)使用的力量,代价是浊气反噬。而《残阳诀》修炼出的灰暗能量丝,阴寒沉寂,带有“侵蚀”与“负面”特质,对蛊虫而言并非优质“食物”,反而更像是一种“不太合胃口但又不得不接触的环境”。 但现在看来,噬灵蛊与这门功法之间,并非简单的“排斥”或“嫌弃”。在某种极其微妙、近乎本能的层面上,蛊虫似乎能对这门功法修炼出的特定能量,产生一种“共鸣”!这种“共鸣”并非吞噬,而更像是……一种“适应性共振”?或者,是蛊虫在试图“理解”、“解析”甚至“优化”这种与它自身存在形式(吞噬、转化负面)有某种相似之处的能量? 难道……村老当年选择《残阳诀》这门残缺的暗黑功法给他,并不仅仅是因为手头仅有此功?而是隐隐预感到,或者知道,这门功法的某些特质,能与噬灵蛊产生特殊的互动?甚至……这门功法本身,就与“噬灵”之道有着某种渊源? 这个猜想让林墨感到一阵寒意,却又莫名地觉得合理。《残阳诀》的阴寒侵蚀,噬灵蛊的吞噬转化,都带有强烈的“掠夺”与“负面”属性。两者结合,或许正是村老为他这个背负血仇、需要不择手段快速获取力量的“复仇者”准备的“配套”? 但问题是,这“共鸣”目前来看,效果微乎其微,且似乎会消耗蛊虫的“精力”,加剧其“饥饿”感。如果长时间依赖或试图放大这种“共鸣”,是否会加速蛊虫的反噬?或者,引发功法与蛊虫之间更深层次、更不可控的异变? 此外,这“共鸣”目前只出现在“气海”穴附近这一个点。是否因为这里是丹田核心,能量最为集中?还是因为《残阳诀》的运功路线中,只有流经此处的能量状态,恰好能引动蛊虫的这种本能反应?其他路线上是否也存在类似的、未被察觉的“共鸣点”? 如果……如果能找到更多这样的“共鸣点”,并摸索出安全引导或强化这种“共鸣”的方法,是否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残阳诀》功法残缺导致的效率低下和流转滞涩?甚至……借助噬灵蛊的“解析”与“转化”本能,来反向优化、补全功法路线? 这个想法比之前自行修改路线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涉及到与噬灵蛊这种凶物的深度互动,稍有不慎,就不是经脉受损,而是可能被蛊虫彻底反客为主,或者引发不可逆的异变!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一线微光。一条或许能打通《残阳诀》与噬灵蛊之间隔阂,甚至让两者形成某种“共生”或“互助”关系的可能路径。 林墨缓缓睁开眼,柴房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纯粹,血瞳深处闪烁着幽微而复杂的思索光芒。 右臂的刺痛依旧,功法的残缺依旧,前路的凶险依旧。 但这一次的“观察”,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未察觉的、存在于自身内部的力量“交点”。 噬灵蛊与《残阳诀》的微弱共鸣,如同一把双刃剑,既是隐患,也可能成为破局的钥匙。 他需要更谨慎、更耐心地去探索、验证。不能贸然尝试引导或放大,首先要做的,是确认这种“共鸣”的稳定性、范围,以及……对噬灵蛊状态的确切影响。 或许,可以从下次修炼时,更加精细地内视观察开始?或者,尝试用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含攻击性的意念,去轻轻“触碰”或“引导”那种共鸣波动? 这需要他在伤势恢复、状态调整到最佳后进行。 但至少,方向不再是一片漆黑。 他重新闭上眼睛,这次,是真正的休息。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一个念头清晰浮现:对力量的渴求,或许不必只向外寻求。隐藏在最深危险之中的,有时也蕴含着意想不到的可能。 噬灵蛊与功法的共鸣,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但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险径上,继续摸索前行。 第123章. 吞噬少量灵气的实验 黎明前最沉暗的时刻,柴房内的寒意达到了顶峰。林墨从浅眠中醒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右臂经脉深处传来的一阵规律性的、如同冰晶摩擦般的抽痛。他缓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左臂撑着地面,坐直了身体。 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憩(更多是精神上的强制放松),那场失败尝试带来的剧痛与虚弱感稍缓,但右臂依旧沉重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倒是心神恢复了不少,虽仍有钝痛,但至少能维持清晰的思考。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重新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丹田。 经过一夜的“沉淀”,丹田内的景象似乎稳定了许多。灰暗能量丝以比昨日更慢、但也更平稳的速度缓缓流转,如同一道深灰色的溪流。噬灵蛊依旧蜷伏在能量丝附近,但那种“萎靡”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传递出的“饥饿”渴望也比昨夜更加清晰和持续。左眼的血瞳在沉睡中彻底沉寂,此刻被唤醒,也只传来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脉动。 他开始有意识地、重复昨夜“观察”到的那个过程:等待灰暗能量丝完成周天循环,流经“气海”穴附近,擦过噬灵蛊的活动范围。 一次,两次……第三次循环时,那微弱的“共鸣”再次出现了! 与昨夜别无二致。当能量丝流经特定位置,噬灵蛊微微震颤,散发出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带有“吸引”与“梳理”意味的波动。能量丝内部导致滞涩的“微小涡流”被短暂抚平一丝,流转速度获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顺畅”加持。随后,共鸣消失,蛊虫传递的“饥饿”感略微增强。 稳定!这种“共鸣”现象是稳定存在的! 林墨的心脏微微加速。他需要验证更多。 首先,这种“共鸣”是否只针对《残阳诀》修炼出的灰暗能量丝?如果他将外界灵气直接引入丹田,不经过功法炼化,噬灵蛊会作何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心神,尝试引动柴房空气中极其稀薄驳杂的灵气。这点灵气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难以捕捉。他费了些力气,才勉强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杂着尘埃和霉味的灵气流,通过鼻窍缓缓吸入,沿着一条最不重要的旁支经脉,极其缓慢地导向丹田。 这个过程极其笨拙且低效,他几乎是靠着《敛息术》带来的细微操控力,强行“搬运”这点灵气。 当这丝微弱、驳杂、未经炼化的灵气流,颤颤巍巍地进入丹田范围,尚未接近灰暗能量丝主循环时—— 噬灵蛊猛地一颤!比之前“共鸣”时剧烈得多! 一股远比“共鸣”强烈、清晰得多的、纯粹的“贪婪”与“吞噬”渴望,如同苏醒的饿兽,从蛊虫身上爆发出来!它那无形的“触角”瞬间探出,不再仅仅是“碰触”,而是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直接“扑”向了那丝可怜的、驳杂的灵气流! “嗤——” 林墨甚至仿佛听到了灵气流被瞬间“撕碎”、“吞没”的细微声响!那丝驳杂灵气眨眼间消失无踪,连一点涟漪都未在丹田内留下。而噬灵蛊则在吞噬了这丝微弱的“点心”后,传递出一丝短暂而微弱的“满足”感,随即又恢复成更强烈的“饥饿”,仿佛那点灵气连开胃菜都算不上,反而勾起了更大的食欲。 “果然……”林墨心中了然。噬灵蛊对未经炼化的驳杂灵气,只有最直接的“吞噬”欲望,且效率极低,几乎无法转化为有效的养分,反而加剧其躁动。 那么,如果……他将引入的灵气,先以《残阳诀》的路线进行最初步、最浅层的炼化,让其带上一点点灰暗能量丝的特质,再引导至“共鸣点”附近呢? 这个实验更加精细,也更具风险。需要对灵力有更精妙的控制,且可能引动功法的反噬或蛊虫的失控。 林墨没有立刻尝试。他先缓缓运转《残阳诀》,让那缕灰暗能量丝在主经脉中平稳流转了几个小周天,熟悉其节奏。然后,他再次从外界引入一丝同样微弱的驳杂灵气。 这一次,他没有让这丝灵气直接进入丹田,而是引导它沿着《残阳诀》一条最边缘、最安全的辅助经脉(避开了受损的右臂路线),进行了极其短暂、几乎只是“沾染”了一丝功法阴寒气息的流转。灵气流的性质发生了极其微小的改变,从纯粹的驳杂,变得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灰暗与沉寂。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丝“半成品”灵气流,缓缓导向丹田,并尝试控制其流动轨迹,使其在进入丹田后,并非直接冲向噬灵蛊,而是沿着灰暗能量丝主循环的外围,缓缓流向那个“共鸣点”——“气海”穴附近,擦过噬灵蛊活动范围的边缘。 成败在此一举! 当这丝带着微弱《残阳诀》气息的灵气流,按照预定轨迹,流经“气海”附近时—— 噬灵蛊的反应,与之前两次截然不同! 它没有爆发出强烈的吞噬欲望,也没有完全无动于衷。而是如同感应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同类气息,身体再次出现了那种奇特的“震颤”,但震颤的幅度比之前单纯的“共鸣”要大一些!同时,散发出的波动也更加清晰——不再是单纯的“吸引”与“梳理”,而是混杂了一丝“好奇”、“试探”,以及……极其微弱的“同化”意味! 在这股波动的笼罩下,那丝“半成品”灵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握住、揉捏、梳理!其内部原本因为粗浅炼化和驳杂本质而导致的结构不稳与能量冲突,竟被快速地“抚平”、“理顺”!更重要的是,灵气流中那一点点来自《残阳诀》的阴寒沉寂特质,似乎被这股波动“放大”和“纯化”了,变得更加凝练,更贴近灰暗能量丝的本质!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当灵气流脱离“共鸣点”范围后,它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丝微弱驳杂的“半成品”,而是变成了一缕更加凝实、性质更接近灰暗能量丝、但量级几乎没有任何增加的“精炼灵气”! 这缕“精炼灵气”并未被噬灵蛊吞噬,而是自然而然地汇入了缓缓流转的灰暗能量丝主流之中,如同溪流归海,毫无阻碍,且几乎瞬间就被同化吸收,成为能量丝微不足道的一丝补充! 成功了!虽然补充的量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过程本身的意义重大! 噬灵蛊对带有《残阳诀》特质的灵气,会产生一种介于“吞噬”和“共鸣”之间的“优化同化”反应!它能在极短时间内,高效地“提纯”和“理顺”这类灵气的结构,使其更容易被《残阳诀》的功法体系所吸收转化!而且,这个过程似乎并不消耗蛊虫太多“精力”,引发的“饥饿”感也远弱于直接吞噬驳杂灵气! 这简直是……为《残阳诀》这种转化效率低下的功法,量身定做的“辅助净化器”!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在极其微弱灵气量下的实验结果。如果引入的灵气量更大、更精纯,或者操作稍有不慎,后果难以预料。蛊虫的“同化”能力是否有极限?是否会引发反噬?对蛊虫自身的状态有何长期影响?都是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一条全新的、可能弥补《残阳诀》重大缺陷的路径,已经在他面前展现出了一丝曙光! 林墨缓缓睁开眼,柴房外,天色已蒙蒙发亮,一丝惨淡的晨光从门缝挤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麻木的右臂,又感受了一下丹田内那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灰暗能量丝总量。 实验是成功的,但距离实际应用,还有十万八千里。 他需要更多的实验,更深入的理解,更安全的操作方法。而且,右臂的伤势必须尽快处理,否则连基础的修炼和实验都无法进行。 但至少,希望不再渺茫。 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半身。是时候离开这个柴房,去为前往望月城做最后的准备了。疗伤的药,更多的情报,以及……对这条新发现的“共鸣—同化”之路的进一步思考。 吞噬少量灵气的实验,为他打开了一扇意想不到的门。 门后是天堂还是地狱,尚未可知。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进去。 第124章. 浊气侵蚀的加剧 晨曦的微光,并未给柴房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衬得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更加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预示着衰败的征兆。林墨扶着冰冷粗糙的土墙,缓缓站直身体。右臂的麻木感减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骨髓都被冻僵的冰冷与滞重。左臂活动还算自如,但指尖也微微发凉。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次闭目内视,这一次,目光聚焦于丹田深处,那团蜷缩的、刚刚展现出“优化同化”能力的噬灵蛊。 蛊虫的状态似乎比昨夜“实验”后要好一些,传递出的“饥饿”感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焦躁急切,反而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它微微蠕动着,周身那晦暗的光点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丝,透着一股邪异的“活力”。 然而,当林墨将感知投向那缕灰暗能量丝,并尝试回忆昨夜“实验”中,噬灵蛊对那丝“半成品”灵气进行“优化同化”的每一个细节时,一种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异样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爬上心头。 那“优化同化”的过程,看似完美——噬灵蛊抚平了灵气结构,纯化了《残阳诀》特质,使其顺利融入主能量流。但此刻细细回味,林墨猛然察觉到,在那短暂的同化过程中,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的、与灰暗能量丝同源却更加“污浊”、“沉滞”的气息,被从灵气流中“剥离”出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噬灵蛊自身,或者说,被蛊虫“吸收”了! 那不是灵气,也不是有益的能量,更像是灵气中蕴含的、与《残阳诀》阴寒特质同源但更加负面的“杂质”、“怨念”、或者……“浊气”! 噬灵蛊在“优化同化”的同时,也在主动汲取、甚至“享受”着这种浊气?! 这个发现让林墨的心骤然沉了下去。他立刻将感知更加集中,甚至冒险将一丝极微弱的神识,如同最轻的羽毛,拂过噬灵蛊的表面。 瞬间,一股混杂着阴寒、死寂、贪婪、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污秽”感的复杂气息,顺着那丝神识反馈回来!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凿无疑!噬灵蛊身上,原本只是晦暗的光点,此刻在更精微的感知下,其核心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淡薄、却不断蠕动扩散的“灰黑”色杂质!正是之前“实验”中未曾察觉的浊气残留! 不仅如此,当林墨将注意力从丹田移开,感受全身时,另一种变化更加明显——左眼的血瞳,那原本沉寂的灼热感,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变得清晰!而且,这灼热中,似乎掺杂了一丝与噬灵蛊身上那“灰黑杂质”同源的、令人烦躁不安的“污浊”感!仿佛某种无形的、负面的东西,正通过噬灵蛊与血瞳之间那模糊的联系,悄然渗透、扩散! 浊气!噬灵蛊吞噬、转化万物带来的永恒诅咒,并未因为那点微末的“优化同化”而消失,反而……因为这次实验,被引动、被加剧了! 或许,噬灵蛊的“优化同化”能力,本就是建立在其吞噬转化浊气的基础之上?它以自身为媒介,吸收、转化灵气中的“浊”与“负面”,将其“净化”一部分供功法吸收,而更精纯、更“美味”的浊气则被它自己留下,作为“报酬”或“养料”?而这过程,无形中加速了蛊虫自身的“浊化”,也通过某种未知的联系,加剧了对宿主(尤其是血瞳这种本就易受负面能量影响的异变器官)的侵蚀! 右臂经脉深处那冰裂般的抽痛,似乎也与此有关。被强行“冻结”的紊乱经脉中,残留的《残阳诀》阴寒灵力,似乎正与悄然渗透而来的浊气产生某种共鸣,让伤势的恢复变得更加艰难,痛感也带上了更深的、仿佛被污染的阴冷。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墨缓缓睁开眼,血瞳深处倒映着柴房破败的景象,那抹暗红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沉,边缘隐约缭绕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灰黑气息。 噬灵蛊与《残阳诀》的“共鸣”与“优化同化”,是一条充满诱惑的捷径,但代价是加速浊气的侵蚀!这就像饮鸩止渴,用未来的深渊,换取眼前一丝微不足道的顺畅。 他之前的欣喜,此刻看来,何等可笑与短视。 功法残缺的隐患尚未解决,噬灵蛊的反噬危机却已因他的冒进实验而悄然加剧!右臂的伤势也因此雪上加霜! 紧迫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必须在浊气侵蚀造成不可逆的后果(比如彻底引爆血瞳,或导致经脉被浊气彻底污染固化)之前,找到解决之道! “鬼手”的线索,变得更加至关重要!此人既然擅长处理邪门材料,或许对浊气侵蚀、乃至噬灵蛊这类阴毒之物,也有其独到的压制或化解之法?至少,处理龙血草时,必须考虑浊气的影响。 还有“血炼封印术”,其思路是“以暴制暴”、“以血封印”,或许……也能借鉴来暂时封印或隔绝浊气?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活着、且保持相对清醒的状态,抵达“鬼手”的居所,并与之交易。 他必须立刻行动,不能再耽搁。 林墨不再犹豫,用尚且完好的左臂,迅速收拾好随身物品。将黑色铁牌、暗红骨简等要紧物件贴身藏好,“贴片刀”绑在腰间(右臂无法用力,只能靠左手),残骨刃依旧绑在小腿。那瓶可疑的“清毒化瘀膏”还剩一点,胡乱抹在右臂冰冷的皮肤上,聊作心理安慰。 他推开柴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清晨略带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落枫渡尚未完全苏醒,街道上行人稀少。 他没有去镇上的店铺补充任何东西——时间紧迫,且他此刻状态不佳,不宜再与外人多做接触。按照记忆中的地图和之前的观察,他直接朝着镇外通往望月城方向的大路走去。 右臂的冰冷与隐痛随着走动而持续传来,左眼的灼热与那丝新添的污浊感也如影随形。丹田内,噬灵蛊似乎因为他的行动而微微活跃,传递出混杂着“饥饿”与“浊气满足”的诡异情绪。 每一步,都仿佛在背负着更加沉重的枷锁前行。 但林墨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坚定。浊气侵蚀的加剧,如同背后追赶的毒火,逼迫着他必须更快地奔跑,更险地行事。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落枫渡。这个混乱的小镇,见证了他黑市之行的侥幸与收获,也目睹了他冒进实验的失败与苦果。 前方,望月城庞大而森严的轮廓,在逐渐亮起的晨光中,如同匍匐的巨兽,张开着无形的巨口。 而他要做的,是主动踏入这巨兽的口中,去寻找那可能存在于其脏腑深处的、名为“鬼手”的一线生机。 这是一场与时间、与自身异变、与无处不在的危险的赛跑。 浊气,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与灵魂。 而他,必须在被彻底吞噬之前,找到解药,或者……将这股毁灭之力,也化为己用的燃料。 晨风吹动他额前散乱的发丝,露出一双猩红深处隐现灰黑的眼眸。 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望月城的、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第125章. 压制浊气的艰难 官道上的尘土,在晨光中升腾起一片灰蒙蒙的雾霭。林墨混在一小队同样赶早前往望月城的行商和散修之中,步履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渣上。右臂的冰冷麻木已蔓延至肩胛,每一次随着步伐的轻微摆动,都牵扯着深处经脉传来冰裂般的刺痛。更糟糕的是左眼——那灼热感不再仅仅是“感觉”,而是化作一种实实在在的、仿佛有粘稠滚烫的铅水在眼球后方缓缓蠕动的异物感!视野边缘不断浮现出扭曲的、灰黑色的细小斑点,如同腐败的霉菌,试图侵蚀他正常的视界。 而这一切不适的源头,都清晰地指向丹田——那团此刻正散发着晦暗满足气息的噬灵蛊。 浊气。这种无形无质、却比最阴毒的诅咒更加顽固的负面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在他的体内蔓延、渗透。 他尝试过运转《敛息术》。功法带来的“同尘”之感,能勉强压制气息外泄,减缓浊气向外扩散的速度,却无法阻止其在体内经脉和脏腑间的流转侵蚀。如同用布匹包裹一块不断渗出污水的腐木,外表或许暂时干净,内里却早已被浸透、败坏。 他尝试过引动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那股更高层次的冰冷沉寂,确实能暂时“冻僵”浊气最为活跃的区域(比如左眼后方和右臂伤处),带来片刻的缓解。但“冻结”并非“净化”或“驱散”。一旦意蕴稍有松懈,被冻结的浊气反而会像积蓄了压力的毒脓,以更猛烈的势头反扑!而且,频繁催动罪血本源,对林墨本就虚弱的心神是巨大负担,更可能引动这力量更深层次、更不可控的反应。 他甚至冒险,在赶路途中分出一丝心神,参详那“血炼封印术”基础篇。其中提到的“以自身精血为引,勾勒封禁符文,锁拿狂暴异力”的思路,让他看到了一丝可能。但具体到浊气这种弥漫全身、无孔不入的负面能量,该如何“锁拿”?以他现在的状态和粗浅的符文知识,根本无从下手。强行尝试,恐怕会像用破渔网去捞污水,徒劳无功,还可能被污水中隐藏的“毒刺”所伤。 压制,变得异常艰难。每一种方法都像是用满是漏洞的容器去舀水,费力且收效甚微。而浊气的侵蚀,却在持续而坚定地进行着。 他感到自己的思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翳,变得有些迟钝,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晰敏锐。一种混杂着烦躁、阴郁、以及隐约暴戾的情绪,如同沼泽底部的气泡,时不时地冒出,干扰着他的冷静判断。若非《敛息术》和复仇执念强行维系,他恐怕早已被这不断累积的负面情绪所影响。 官道渐渐开阔,远处望月城那高大巍峨、仿佛连接着天地的灰黑色城墙,如同洪荒巨兽的脊梁,横亘在地平线上。越是靠近,行人越多,车马喧嚣,空气中弥漫着大城特有的、混杂了烟火、灵气、以及无数生灵欲望的复杂气息。 这对林墨而言,既是掩护,也是新的压力。人气的喧嚣能冲淡他因浊气侵蚀而不自觉散发出的些许阴冷异样,但也意味着更多的眼睛,更严密的盘查。 望月城有四大城门,对应四方。他手中的铁牌指引的方向,是内城边缘的贫民区,靠近西城门。官道连接的是南门。他需要绕行。 就在他随着人流,准备拐入一条通往西城方向的岔路时,前方路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 “让开!都让开!城卫军巡查!”几个穿着制式皮甲、气息精悍的军士推开人群,开始抽查路人的行囊和身份凭证。他们检查得并不十分仔细,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但眼神锐利,重点关照那些形迹可疑、气息不稳或携带兵器之人。 林墨心头一凛,立刻低下头,随着人群向路边避让,同时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他此刻的模样——风尘仆仆、脸色微白(因伤痛和浊气)、独臂不灵(右臂僵直)、腰间带刀(贴片刀),怎么看都符合“可疑”的标准。 果然,一名军士的目光扫过他时,停顿了一下,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站住!从哪里来?进城做什么?”军士声音洪亮,带着审视。 林墨强忍着左眼的灼痛和经脉的不适,微微躬身,用沙哑的声音答道:“回军爷,小的从南边落枫渡来,进城投奔亲戚,找份活计。”他刻意让声音显得气虚疲惫。 “落枫渡?”军士挑了挑眉,打量着他,“那地方最近不太平。你身上有伤?”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了胳膊。”林墨抬起完好的左臂,指了指僵直的右臂,脸上挤出一点苦笑。 军士盯着他的眼睛。林墨低垂着眼睑,血瞳的异样被强行压制,但视野边缘那些灰黑色斑点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跳动了一下,让他眼前微微一花。 军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肩膀:“抬起头来!眼睛怎么回事?” 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墨体内那沉寂的噬灵蛊,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逼近的威胁(或者是军士身上相对精纯的阳气刺激?),猛地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贪婪与暴躁的波动! 与此同时,左眼的灼痛骤然加剧!视野中的灰黑斑点疯狂扩散! “呃……”林墨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他连忙用左臂撑住旁边一辆堆满货物的独轮车,才没有倒下。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那军士见状,伸出的手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警惕,后退了半步。“有病就赶紧去看!别挡着路!快走快走!”他显然将林墨的反应当成了某种恶疾发作,不愿过多接触。 机会!林墨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低声道了句谢,踉跄着挤进旁边的人流,迅速离开了这个路口。 直到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他才剧烈地喘息起来。刚才那一刻,浊气与噬灵蛊、血瞳的联动几乎失控!若非那军士误以为是恶疾,后果不堪设想! 压制浊气的艰难,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它不仅侵蚀身体,干扰心神,更会在最要命的时候,成为暴露的***! 他必须尽快找到“鬼手”!否则,不需要仇家动手,这日益加剧的浊气侵蚀,就足以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取出水囊,狠狠灌了几口冰冷的清水,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和左眼的灼烫。视野中的灰黑斑点缓缓退去一些,但并未消失。 不敢再耽搁,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朝着西城门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去。 望月城巨大的阴影,已经近在咫尺。那高耸的城墙,如同囚笼,也如同最后的希望之地。 而压制浊气的艰难旅程,仍在他的体内,无声而残酷地进行着。每一步,都是与无形侵蚀的搏斗;每一刻,都在消耗着他所剩不多的清明与体力。 但,他已无路可退。 第126章. 寻找解药的传闻 望月城的西区,像是被繁华内城遗弃的、生了烂疮的皮肉。低矮歪斜的棚屋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狭窄的巷弄如蛛网般蔓延,地面永远泥泞不堪,混杂着污水、垃圾和说不清来源的污秽。空气里充斥着劣质煤烟、腐烂食物、廉价脂粉和底层挣扎所特有的、绝望而躁动的气息。这里比落枫渡更加庞大,也更加混乱、危险。 林墨踏入这片区域时,已是午后。阳光被高耸的内城城墙和密集的破败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某些巷口投下短暂的光斑。他按照黑色铁牌上那幅不断变幻的立体图指引,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穿行。图上的标记最终指向西区深处,一片被称作“老鼠巷”的、连最底层的苦力都不愿轻易踏入的角落。 但他没有直接前往。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贸然接触“鬼手”那种危险人物。右臂的冰冷麻木已蔓延至半边胸膛,左眼的灼痛和视野中的灰黑斑点如影随形,思维也因浊气侵蚀而时不时陷入一种粘滞的迟钝。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稍作休整,并尽可能打探一些关于“鬼手”、关于压制浊气或治疗此类阴毒侵蚀的传闻。 他在距离“老鼠巷”还有几条街的地方,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勉强能遮风挡雨、名为“老陈茶棚”的破旧铺子。茶棚里只摆着四五张油污发亮的木桌,客人寥寥,大多是些面色麻木、眼神空洞的底层劳力,就着免费的劣质茶水,啃着自带的干粮。 林墨要了一碗最便宜的、几乎只有几片烂菜叶的“清汤”,找了个最靠里的角落坐下。碗里浑浊的汤水映出他此刻狼狈的倒影:脸色灰白,眼窝深陷,右臂不自然地垂着,左眼虽竭力掩饰,但细看之下,瞳孔深处似有极淡的灰黑杂质流转。 他小口啜饮着毫无滋味可言的汤水,耳力却在《敛息术》的加持下,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茶棚内稀落的交谈声。 “……东街‘仁济堂’的刘大夫,昨儿个被黑蛇帮的人请走了,听说到现在还没回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低语,带着兔死狐悲的感慨。 “黑蛇帮?他们最近不是一直在城外矿上折腾吗?怎么又盯上刘大夫了?”另一人接口。 “谁知道呢,听说是在矿上弄到了什么邪门东西,伤了好些人,普通金疮药根本不管用,非得懂行的‘炼丹师傅’或者‘符师’才行……” 林墨心中微动。黑蛇帮果然在寻找处理“骨头”带来伤害的办法,这或许意味着,处理此类“邪门”伤势或侵蚀,在望月城并非无迹可寻。但“仁济堂”的刘大夫被请去后下落不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哼,炼丹师傅?符师?咱们西区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像样的?倒是有个‘鬼画符’的老瞎子,在‘老鼠巷’边上摆摊,专治些‘疑难杂症’,不过那老家伙神神叨叨,要价也黑,治不治得好全看运气……”一个尖细的声音插话,带着讥诮。 “鬼画符”?“老鼠巷”边上?林墨精神一振。这很可能就是“鬼手”的某种伪装或者相关人物! “老瞎子?我听说过。”又一人压低声音,“前阵子‘四海商会’货栈那边,不是有批伙计押送北边的货物回来,也染了怪病吗?浑身发冷,皮肤发黑,眼里冒邪光,跟中邪似的。商会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后来不知怎么辗转找到了那老瞎子……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几人好奇追问。 “那老瞎子就要了一碗黑狗血,几张黄纸,胡乱画了些看不懂的玩意儿,烧成灰让那些人喝了。嘿,你别说,还真有几个症状轻的,第二天就能下地了!不过听说……好了之后,人也有点不太对劲,眼神直勾勾的,力气倒是大了不少……”讲述者语气带着惊疑不定。 “这不就是邪术吗?肯定损阴德!”有人啐道。 “损阴德?能活命就不错了!咱们这地方,哪天不死人?能治‘怪病’的就是活神仙!不过那老瞎子后来好像就不怎么接这种活儿了,说是‘煞气缠身’,要闭关清净……” 听到这里,林墨心中大致有了轮廓。“鬼手”(或与其相关者)确实在此地活动过,且有能力处理类似“阴寒邪毒侵蚀”的症状,但手段诡异,很可能伴有未知的副作用或代价。这与灰袍面具人提供的线索以及他自己的预感基本吻合。 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关于老瞎子的确切位置、接活的规矩、以及……关于“净明花”、“地心火莲”或者“玉髓丹”这类正统疗伤丹药的传闻。浊气侵蚀虽邪,但若能有正统丹药稳固根基、驱散部分负面影响,再配合特殊手段,或许希望更大。 他放下几乎没动的汤碗,装作随意地起身,走到柜台边结账。掌柜的是个满脸褶子、眼神浑浊的老头,正打着瞌睡。 “掌柜的,打听个事儿。”林墨将一枚下品灵石轻轻放在油腻的柜台上。 老头睁开一只眼,瞥了灵石一眼,没动:“说。” “听说‘老鼠巷’边上,有位懂治‘怪病’的老先生?晚辈有个远房亲戚,也是从北边回来,落下了寒毒入体的毛病,久治不愈,想寻个高人看看。”林墨声音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尤其是他僵直的右臂和略显异常的脸色,慢悠悠道:“老瞎子?确实在。不过……”他拖长了语调,“那人脾气怪,见不见你,收不收你的‘病’,得看他的‘心情’,也看你的‘诚意’。而且,最近找他的人,好像不止你一个。” 不止一个?林墨心中一凛。是黑蛇帮?还是其他也被类似问题困扰的人? “多谢掌柜提点。”林墨又加了一块灵石,“不知那位老先生,可对某些特定的药材感兴趣?比如‘净明花’、‘地心火莲’之类的?” 老头这次终于正眼看了看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摇头:“那些东西,是内城老爷们才用得起的宝贝。老瞎子只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感兴趣,越是邪门、越是沾着‘不干净’气息的,他越喜欢。前阵子还托人打听过‘龙血怨泥’、‘九幽寒铁’什么的……你想求他,不如想想有没有这类东西。” 龙血怨泥?九幽寒铁?林墨心中念头急转。他手中的龙血草和暗金龙骨碎片,无疑都符合“稀奇古怪”、“沾着不干净气息”的标准,甚至可能远超寻常!但这意味着暴露最大秘密的风险。 “晚辈明白了,多谢。”林墨不再多问,收回一枚灵石(只留了一枚在柜台),转身离开茶棚。 站在肮脏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惨淡的暖意,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身体的冰冷。 寻找解药的传闻,指向了“老鼠巷”边的“老瞎子”(很可能就是“鬼手”或其关联者)。此人手段诡异,能处理阴邪侵蚀,但代价不明,且近期可能已被多方盯上。 他手中虽有对方可能感兴趣的“硬通货”(龙血草、龙骨碎片),但如何安全地将其转化为交易筹码,并获得真正有效的、压制浊气侵蚀的解药或方法,依旧是巨大的难题。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他摸了摸怀中那冰冷的黑色铁牌,又感受了一下右臂的刺痛和左眼的灼热。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老鼠巷”所在的、那片西区最黑暗混乱的角落,迈开了沉重而坚定的步伐。 解药的传闻就在前方,但通往传闻之地的道路,必然布满荆棘与陷阱。 而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愈发浓烈的、混合着危险与机遇的、独属于黑暗角落的腥甜气息。 第127章. 不靠谱的偏方尝试 “老鼠巷”并非一条巷子,而是一片被更高更破的建筑阴影完全吞噬的洼地。污水在这里汇聚成散发着恶臭的浅滩,上面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和腐烂物。几间几乎要塌陷的窝棚如同水边生长的畸形蘑菇,歪斜地挤在一起,看不到任何灯火,也听不到人声,只有污水缓慢流动的黏腻声响和某种啮齿动物窸窸窣窣的动静。 黑色铁牌上的立体图,最终定格在洼地边缘,一间半陷在污水与垃圾中的、门板早已腐烂脱落的破屋前。旁边歪斜的木桩上,挂着一个几乎看不清字迹、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破布幌子,隐约能辨出个歪歪扭扭的“符”字。 就是这里了。“鬼画符”老瞎子的所在,很可能也是“鬼手”的接头点或伪装。 林墨站在稍远处一块相对干燥的碎石上,血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周围环境。没有暗哨,没有阵法波动,只有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阴湿腐败气息和无处不在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寒意。这种寒意与《残阳诀》的阴寒不同,更加污浊、沉滞,混杂着绝望与死亡的味道。 他的状态更差了。右半边身体几乎完全麻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肺间冰渣摩擦般的刺痛。左眼的灼热让他视野中的灰黑斑点几乎连成一片,看什么物体都像蒙着一层不断蠕动、腐败的阴影。思维如同陷入泥沼,运转滞涩,一股股阴郁、烦躁、甚至想毁灭眼前一切的暴戾冲动,如同毒蛇般时不时噬咬着他的理智。 不能再等了。每多耽搁一息,浊气侵蚀就加深一分,找到“鬼手”并成功交易的可能性就降低一分。 但他没有立刻走进那间破屋。理智的残丝告诉他,以现在这种近乎崩溃的状态去面对一个以诡异和危险著称的人物,无异于送死。他需要哪怕一丝丝的缓解,一点点的稳定。 手头有什么?那瓶所剩无几、效果存疑的“清毒化瘀膏”;从铁老那里学来的、关于阴寒材料处理的基础知识;“血炼封印术”基础篇中那些邪异艰涩的口诀与印诀;还有……自身驳杂而危险的力量。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上他昏沉的思绪:既然浊气与《残阳诀》阴寒灵力同源且更污浊,噬灵蛊能“优化同化”带有功法特质的灵气,那是否……可以尝试用极其微量的、经过“血炼封印术”思路“处理”过的自身精血为引,结合对阴寒材料的粗浅认知,在体内临时构筑一个极其简陋的、偏向“吸附”或“引导”浊气的“微型符文结构”?哪怕只是暂时将部分活跃的浊气引导、拘束到某个非关键部位,减轻对核心经脉和神魂的压迫,争取一点谈判的时间? 这想法充满了漏洞和未知风险。他对符文的理解仅限于铁老启蒙的皮毛,“血炼封印术”更是只知大概,从未实践。用自身精血和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在体内胡搞,稍有不慎就是经脉爆裂、气血逆冲,甚至引发噬灵蛊或血瞳的彻底暴走。 但……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正统丹药遥不可及,自身状态濒临崩溃,眼前就是可能的机会,却因状态太差而可能错过。 “赌一把……”林墨沙哑地低语,声音在寂静的洼地中微不可闻。与其坐等恶化,不如搏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建立在更加危险的沙基之上。 他找了一处相对背风、污水稍浅的角落,盘膝坐下(动作因右半身僵硬而显得笨拙)。先取出那“清毒化瘀膏”,将最后一点全部抹在右臂和胸口几处感觉浊气最活跃、阴寒最盛的皮肤上。药膏带来微弱的清凉刺痛,聊胜于无。 然后,他咬破舌尖,挤出一滴蕴含着微弱灵力与生命精元的暗红色血珠,用左手指尖接住。血珠在指尖微微颤动,散发出与灰暗能量丝、浊气都有些许关联,却又更加鲜活、暴烈的气息。 他回忆着“血炼封印术”中最基础的一个“聚阴锁煞”的符文虚影——那并非完整的符文,更像是一个简化到极致的、代表“吸引”与“束缚”的能量结构意向。同时,调动起丹田内那缕灰暗能量丝,分出比发丝还要纤细的一缕,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指尖那滴精血。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用意念引导这滴被灰暗能量包裹的精血,沿着一条事先选定的、位于左臂(避开重伤右臂)、相对偏僻且远离心脉的细小经脉分支,缓缓注入。并在注入的过程中,以全部心神,想象着那简化“聚阴锁煞”的结构,试图让精血与灰暗能量在经脉壁上,留下一个极其短暂、极不稳定的“能量印记”。 这个过程要求对灵力、精血、意念的操控达到近乎苛刻的精准。以林墨现在的状态,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然,当那滴混合能量注入经脉的瞬间,剧痛传来!并非简单的刺痛,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血管,又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锥在里面搅拌!左臂那条细小的经脉瞬间痉挛、扭曲,几乎要爆裂开来! “呃啊!”林墨低吼一声,浑身剧震,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他强行稳住心神,不顾经脉传来的哀鸣,继续按照预想的“结构”,用意志力强行“捏合”那混乱的能量流。 想象中的“符文结构”根本无从成型。精血、灰暗能量、还有被引动而来的丝丝缕缕浊气,在狭窄的经脉中胡乱冲撞、混合,形成了一团性质更加诡异、更加暴躁的“混沌能量团”!这能量团非但没有吸附周围的浊气,反而像是一个不稳定的污染源,开始自行散发出一股更加污浊、更加令人不适的阴冷煞气,并沿着经脉向四周缓慢渗透、侵蚀! 失败了!而且引发了更糟糕的变异! 左臂的剧痛迅速加剧,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几条不正常的、如同蚯蚓般蠕动的暗青色筋络,散发出淡淡的腥臭。更可怕的是,这股新生的、混合了精血、功法灵力与浊气的“混沌煞气”,似乎对丹田内的噬灵蛊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 蛊虫猛地一振,传递出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贪婪、兴奋与暴躁的悸动!它不再满足于“优化同化”,而是直接表达出想要“吞噬”这股新能量团的强烈欲望!同时,左眼的血瞳也如同被浇了热油的火焰,灼痛感暴涨!视野彻底被翻滚的灰黑与暗红充斥,几乎完全失明! 内外交攻,彻底失控! 林墨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凭借最后一丝清明,疯狂催动《敛息术》和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试图将左臂那团“混沌煞气”连同整条手臂一起“冻结”、“隔离”。 但这次,效果大打折扣。那“混沌煞气”似乎对罪血本源的“冻结”有着一定的抗性,虽然蔓延速度减缓,却仍在顽固地渗透。而强行催动沉寂意蕴,让他本就衰弱的心神雪上加霜,喉头一甜,又是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涌出,落在地上的污水中,迅速晕开,颜色竟比污水本身更加暗沉。 偏方尝试,彻底失败!不仅未能缓解浊气侵蚀,反而制造了新的、更麻烦的“污染源”,并刺激得噬灵蛊与血瞳更加躁动! 林墨瘫坐在污秽的角落里,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左臂如同废掉,剧痛与冰冷麻木交织;左眼视野一片模糊混乱;丹田内噬灵蛊蠢蠢欲动;心神更是疲惫欲死。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那间死寂的破屋。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漠然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这场可笑而可悲的挣扎。 不靠谱的偏方,只能带来更深的困境。 现在,他连走到那破屋门口的力气,似乎都快没有了。而就算能走到,以现在这更加糟糕、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的状态,又能换来怎样的“交易”? 冰冷的污水漫过他的脚踝,带来刺骨的寒意。 前路,似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被自身力量反噬吞噬的结局。 第128章. 血瞳的视力衰退 污水冰冷黏腻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裤腿,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腐败气息的毒虫,向着骨髓深处钻去。林墨瘫坐在洼地的角落里,背靠着不知是石头还是朽木的坚硬凸起,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腔内冰渣摩擦般的剧痛,喷出的白气在污浊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左臂的“混沌煞气”在罪血本源不计代价的“冻结”下,蔓延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但整条手臂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几条暗色筋络如同死去的蚯蚓般凝固在皮下。右半边身体的麻木冰冷也愈发深重。 然而,最让他感到深入骨髓恐惧的,并非身体的剧痛与麻木,而是……视野的变化。 左眼的灼痛,在方才那场失败的偏方尝试后,达到了顶峰,随后如同烧尽的炭火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冰冷,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心悸的模糊与褪色。 血瞳的视野,正在急剧衰退! 以往,即便在绝对黑暗中,血瞳也能为他提供清晰度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能“看”到能量流动的微弱轨迹,能穿透一定程度的障碍物(虽然模糊)。这是他在无数绝境中赖以生存的重要依仗。 但现在,当他竭力睁开左眼(右眼因半边脸麻木而有些不受控制),望向周围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底发寒。 原本应该清晰勾勒出破屋轮廓、污水波纹、乃至空气中细微能量扰动的视野,此刻变得如同蒙上了数层沾满污垢的毛玻璃!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浑浊的、不断蠕动变化的灰暗色调之中,细节严重丢失,边界模糊不清。那间作为目标的破屋,在他眼中只剩下一个扭曲变形、边缘不断渗出色块污染的、大致是长方形的暗影。地上的污水不再是流动的液体,而是一片粘稠的、仿佛在缓缓呼吸的灰黑色平面。 更可怕的是对能量的感知。以往血瞳能“看”到的、空气中稀薄驳杂的灵气脉络,其他生物微弱的气血光晕,此刻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更加抽象、更加令人不安的“灰暗感”弥漫在视野所及的一切事物之上。就连他自身丹田内灰暗能量丝的流转,噬灵蛊的晦暗光点,此刻在血瞳的“内视”中也变得极其模糊、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幻象! 视力在衰退,感知在钝化!血瞳正在失去它最重要的功能! 难道……是因为浊气的侵蚀?那场失败的偏方尝试,引动了更精纯的浊气,或者“混沌煞气”污染了血瞳的能量回路?还是说,频繁的异动、压制、反噬,终于让这枚本就因吞噬寨主金丹而强行异变的眼球,达到了某种承受极限,开始走向“坏死”或“退化”?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林墨的心头。失去血瞳,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一项强大的辅助能力,更可能意味着……失去对自身部分异变力量的感知与潜在控制!血瞳与噬灵蛊、罪血本源之间那模糊的联系,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至少提供了一个观察与可能的干预窗口。如果这扇窗关闭了…… 不!不能失去它! 林墨挣扎着,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强迫自己从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中清醒过来。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再次尝试集中精神,将全部意念投向那只正在“失明”的左眼。不是去“看”,而是去“感受”。 刺痛感几乎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眼球内部被掏空的冰冷麻木。他能“感觉”到眼球本身的存在,感觉到它与眼眶、与神经、与大脑深处某个区域的连接,但这连接似乎变得异常“脆弱”和“迟滞”。以往那种意念一动、视野即变的灵敏响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笨拙的、仿佛隔着厚重棉絮去操纵提线木偶的滞涩感。 他尝试催动一丝灰暗能量丝,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流向眼部经脉。能量丝流经相关区域时,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引发任何共鸣或强化,反而被那区域的冰冷麻木迅速“吞噬”或“冻结”,消失无踪。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块无法传导能量、也无法反馈信息的“死地”。 他又尝试引动一丝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包裹住左眼。冰冷沉寂的意蕴笼罩下,左眼那种空洞的冰冷感似乎稍微被“安抚”了一丝,但视野的模糊与褪色没有丝毫改善,反而因为沉寂意蕴的覆盖,让那本就灰暗的视野显得更加“死寂”和“凝滞”。 无效!所有尝试都无效!血瞳的衰退,似乎是一种结构性的、更深层次的损伤或变化,并非简单的能量紊乱或暂时性功能障碍! “该死……”林墨沙哑地咒骂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洼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冷汗混着污水,从他额角滑落。 视线模糊,身体濒临崩溃,噬灵蛊与血瞳的联系变得更加诡异莫测……现在的他,别说与“鬼手”交易,就连走到那破屋门口,都可能因为看不清脚下的污水坑或暗处的障碍而摔倒,甚至可能触发某些未知的危险。 绝望的情绪,如同四周污水的寒意,再次试图将他吞没。 但这一次,那冰冷刺骨的绝望深处,却隐隐燃起了一点更加冰冷、也更加执拗的火焰。 不能放弃。放弃就是死。放弃就意味着之前的挣扎、算计、隐忍、承受的所有痛苦与屈辱,全都化为乌有。放弃就意味着玄天宗依然高高在上,村落亲人的血仇永无得报之日。 血瞳可以衰退,可以瞎掉,但人不能死,复仇的意志不能灭! 他咬着牙,用左手撑住地面,不顾右半身的剧痛和左臂的僵硬,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污水中“拔”了出来,倚靠着背后的凸起,勉强站直了身体。 视野依旧模糊浑浊。他眯起仅剩的、还算能正常视物的右眼(虽然也因整体状态而有些昏花),配合着大致的方向感和记忆,再次确认了一下那间破屋的方位一个在灰暗视野中扭曲变形的暗影。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再依赖正在衰退的血瞳视野探路。而是用左手,摸索着前进。 他先是用左脚(还算灵活)试探了一下前方污水的深度,然后慢慢将重心移过去。站稳后,再用左手向前伸出,指尖划过潮湿冰冷的空气,触碰到了旁边窝棚腐朽的木柱,以此为支点和参照,一步步向前挪动。 动作缓慢、笨拙、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污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模糊的视野中,周围的景物如同浸泡在墨汁中的噩梦剪影,不断扭曲晃动。右半身的麻木和左臂的僵硬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平衡,好几次都险险摔倒,全靠左手死死抓住沿途任何能抓住腐烂的木头、凸起的石块、甚至是一丛湿滑黏腻的不知名藤蔓。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跋涉,在深渊边缘挪移。 但他没有停下。右眼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模糊的破屋暗影,左手和左脚机械而顽强地探索着前路。 血瞳的视力衰退,夺走了他一项利器,却也将他逼到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状态。 此刻,支撑他的不再是超凡的感知或巧妙的力量运用,而是纯粹的、不肯熄灭的求生欲望与复仇执念。 污水的恶臭,腐烂物的触感,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与冰冷,模糊扭曲的视野……这一切都化作背景,只剩下前方那个目标,以及胸腔中那颗还在微弱、却不肯停止跳动的心脏。 距离,在艰难的挪移中,一点点缩短。 破屋那扇腐烂脱落的门洞,在模糊的视野中逐渐放大,如同一张沉默等待的、通往未知的漆黑巨口。 而林墨,正拖着这副濒临崩溃的躯壳,一步一步,挪向这张巨口。 血瞳或许正在死去。 但名为“林墨”的复仇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继续向前爬行。 第129章. 功法运转的调整 破屋的门洞,如同远古巨兽腐烂的喉腔,近在咫尺。门内一片绝对黑暗,比洼地本身的污浊夜色更加深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声响。林墨扶着门框边一块湿滑、长满苔藓的砖石,终于停止了挪动。左半边身体完全倚靠在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最后的几步,几乎耗尽了这具残躯里最后的气力。右半身如同被冰封的朽木,左臂的“混沌煞气”在罪血本源的持续压制下,暂时没有继续恶化,但那冰冷的僵硬感已蔓延至肩颈。视野完全依赖着右眼,而右眼也因整体气血衰败和心神透支而视野昏暗,看东西如同隔着一层布满油污的厚玻璃。 最致命的,是丹田。灰暗能量丝的流转,已经微弱到了几乎停滞的地步,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在缓缓蠕动。噬灵蛊蜷缩在这片近乎死寂的能量场中,传递出的不再是清晰的饥饿或躁动,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陷入半沉睡般的“沉寂”,但这沉寂深处,却潜伏着更令林墨不安的、仿佛在积蓄着什么的不祥预感。 血瞳……左眼只剩下空洞的冰冷和彻底的黑暗,连模糊的光影都感知不到了。它与身体其他部分的联系,也微弱到了极点。 身体机能在全面衰退,力量在飞速流逝。别说交易,他现在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忽明忽灭,随时可能被这片污秽的黑暗彻底吞噬。 昏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这个认知如同最后的警钟,在他即将沉沦的神魂深处敲响。 不能……在这里倒下…… 求生的本能,混合着那早已刻入骨髓的复仇执念,如同溺水者最后抓向水面的手指,爆发出微不足道却不容忽视的力量。 调整……必须调整…… 无法补充灵力,无法祛除浊气,无法修复伤势,甚至连清醒都难以维持……那就调整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残阳诀》的运转方式! 不能再按照完整的周天路线运转了。那需要相对顺畅的经脉和一定量的灵力驱动,他现在两者皆无。 将路线……简化!极端简化! 他强行凝聚起即将溃散的心神,用意念“抓住”丹田内那几乎停滞的、最后一缕相对“活跃”的灰暗能量丝。不是引导它去冲击阻塞的经脉,也不是试图炼化外界的驳杂灵气——那只会加速崩溃。 而是……让它原地旋转! 以丹田核心,那缕罪血本源沉寂意蕴所在之处为无形的“轴心”,让这缕微弱到极致的灰暗能量丝,围绕其缓缓地、顺时针地旋转! 不是周天循环,不是炼化吸收,仅仅是最简单、最原始的“运动”! 这个念头近乎荒诞。功法运转的本质是灵力在特定路线中流转,与天地、与自身产生共鸣,实现能量的转化、积累与运用。原地旋转,几乎毫无意义,消耗微乎其微,更谈不上任何修炼效果。 但林墨要的,不是修炼效果,甚至不是恢复灵力。 他要的,是维持存在!是保持联系! 让这缕属于《残阳诀》的能量丝保持“运动”状态,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旋转,就能维持功法在体内最基本的“活性”!就能维持他与自身这股核心力量之间,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就能让这具濒临“能量死亡”的躯体,不至于彻底断绝最后一点灵力波动,变成一具真正的、冰冷的尸骸! 同时,这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旋转运动,或许……能像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火星,让丹田不至于彻底陷入绝对死寂,让蛰伏的噬灵蛊和沉寂的罪血本源,不至于因为环境的彻底“冻结”而发生难以预料的、更坏的异变! “转……起来……”林墨在心中无声地嘶吼,全部残存的意志都灌注于这个简单的指令。 那缕微弱如游丝的能量,起初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凝固。在他的意念如同最纤细的针尖,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拨动”之下,终于,极其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不是流畅的旋转,而是一次生涩的、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偏移”! 够了! 林墨立刻抓住这丝“偏移”带来的、极其微弱的“动势”,用意念小心翼翼地维持、引导,让它沿着一个极小的圆弧,缓缓地、艰难地开始了第二下、第三下“偏移”…… 旋转,形成了。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范围小得可怜,消耗的能量也微乎其微。但它确实在“动”! 随着这微不可察的旋转开始,一些微妙的变化发生了。 首先,是丹田内那近乎凝固的阴寒死寂感,似乎被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虽然灵力没有增加,浊气没有减少,但那种“一切都已结束”的绝望凝固感,被这丝微弱的“动态”打破了一线。 其次,一直沉寂的噬灵蛊,似乎被这极其微弱的、持续的“动态”环境所“惊动”。它传递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沉寂或积蓄的不祥,而是混杂了一丝极其淡薄的、仿佛被“唤醒”的“好奇”与“关注”。虽然没有任何具体的行动,但至少,它没有因为这环境的彻底死寂而滑向更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林墨自己的意识!随着丹田这缕能量丝开始旋转,他那如同陷入无边黑暗泥沼、正在不断下沉的神魂,仿佛抓住了一根细若蛛丝的“绳索”!虽然这根“绳索”无法将他拉出泥沼,却让他下沉的速度,极其微小地减缓了!意识溃散的进程,被强行拖住了一丝! 这微不足道的“减缓”,对于濒临彻底昏迷的他而言,不啻于天籁! 他勉强维持着这缕能量丝的旋转,将绝大部分剩余的注意力,从维持自身存在这个“宏大”而艰难的目标上,收回到一个更具体、更迫在眉睫的问题——如何在这扇门前,发出一点声响,引起屋内可能存在的“鬼手”的注意? 喊叫?他现在连呼吸都困难。敲门?左臂僵硬,右半身麻木,抬手都难。用脚踢?且不说能否踢出声音,万一触动了什么未知的禁制或陷阱…… 他的目光(仅存的右眼)艰难地扫视着近在咫尺的门洞内部。黑暗依旧,但借着门外洼地反射的极其微弱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天光,他似乎看到门内地面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边缘不规则的凸起物,半埋在尘土里。 那是什么?废弃的香炉?破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没时间细想了。他必须赌一把。 他用尽最后一点能调动的、集中在左腿的力量,身体微微向门内倾斜,同时抬起左脚,用脚尖,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踢向了门框内侧的地面——目标并非那个金属凸起,而是它旁边的空地,希望能发出一点声响,同时避免直接触碰未知物体。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污水流动声掩盖的、石子滚动般的轻响。 在死寂的破屋和洼地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眼死死盯着门内的黑暗,丹田内那缕能量丝的旋转也因这最后的动作和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加速了一丝。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感觉。仿佛那浓稠的黑暗本身,某个部分被那声轻响所扰动,微微“荡漾”开来。 紧接着,一个嘶哑、干涩、仿佛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从黑暗深处,直接响在了林墨的耳边,或者说……直接响在了他的意识里: “滚进来。或者,死在门口。” 功法运转的极端调整,为他争取到了这最后一丝发出声响、引起注意的机会。 而门后的黑暗,已经做出了回应。 是生路,还是更快的死途? 林墨已经无法思考。他仅存的意识,全部用于维持丹田那缕能量丝的旋转,以及……用僵硬的身体,遵从那个声音的指令,向前倾倒,滚入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第130章. 筑基中期的门槛 身体滚入黑暗的刹那,左眼的血瞳猛然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那不是寻常的刺痛,更像是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被外界的“规则”强行激活。筑基中期,这个在寻常修士眼中代表着灵力积累水到渠成的门槛,对林墨而言,却是体内几股危险力量被打破微妙平衡的引信。 最先沸腾的是噬灵蛊。 丹田内,那缕微弱旋转的灰暗能量丝,仿佛投入滚油的水滴。原本沉寂蜷缩的蛊虫骤然舒张,不是苏醒,而是被“筑基中期”这个即将突破的“境界信号”所刺激,爆发出贪婪而暴戾的本能渴望。它疯狂抽取着那缕能量丝,更透过能量丝,拼命攫取着林墨体内一切残存的气血和方才吞噬金丹后尚未完全散逸的、驳杂狂暴的灵气。 “呃啊……”林墨喉间挤出压抑的闷哼。 右半身的麻木感被一股灼热的撕裂感取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经脉血肉里啃噬、钻营。这是噬灵蛊在强行“助力”突破,它以最粗暴的方式,将吞噬而来的、未经充分炼化的能量,连同林墨自身的本源,一同冲向那道无形的壁垒。 几乎同时,左半边身体那被暂时压制的混沌煞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然反扑!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蕴被噬灵蛊的暴动和突破的契机搅动,压制力骤然减弱。冰寒彻骨的煞气顺着经脉逆向侵蚀,与噬灵蛊驱动的灼热狂暴的冲击力,在林墨体内狭窄而残破的经络中轰然对撞! 冰与火,侵蚀与掠夺,两股同样源于黑暗与毁灭的力量,以林墨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残阳诀》自动加速运转,残缺的暗黑功法此刻展露其狰狞的一面。它不再仅仅引导能量,更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兼调度者,利用这冰火对冲产生的、充满毁灭性的混乱能量,去反复冲刷、捶打那道代表着筑基中期的境界壁垒。 “咔嚓……咔嚓……” 林墨仿佛能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以及经脉被两股力量反复撕裂又因《残阳诀》的强行粘合而弥合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他的皮肤下,时而鼓起灼热的红线,时而蔓延青黑的冰纹,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破碎又强行拼合的瓷偶。 血瞳的刺痛达到了顶峰。左眼彻底失去了所有视觉,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内视”般的诡异感知——他“看”到了自己丹田内,灰暗的能量在噬灵蛊的催动下形成一个微型的、混乱的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更加深邃的黑暗正在凝结,那是《残阳诀》功法核心与噬灵蛊特性结合,正在尝试构筑的、属于筑基中期的“力量核心”雏形。而这核心的边缘,不断有冰寒的煞气试图侵蚀冻结,又被灼热的吞噬之力撕碎驱散。 门槛,就在这毁灭性的拉锯战中,被一点点磨薄、撼动。 代价是,浊气的侵蚀,随着突破的进行,以惊人的速度加深。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阴冷、污秽、仿佛沉淀了无数负面情绪的东西,正顺着噬灵蛊每一次贪婪的吞噬和《残阳诀》每一次强行的运转,丝丝缕缕地渗入他新生的力量核心,渗入他每一寸被重塑的经脉,与他原本的灵力、气血,乃至神魂,纠缠得更加紧密,难以分割。 这不是寻常修士突破时的灵气灌体、洗涤自身,而更像是一场从内而外的、缓慢而坚定的“污染”。 “轰!”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无比漫长。林墨体内那混乱的、充满破坏性的能量冲击,终于在《残阳诀》某种玄奥的引导下,于某一刹那达成了极其短暂而脆弱的平衡,并以此为支点,朝着那道已然布满裂纹的境界壁垒,发起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凝聚的冲击! 壁垒,破了。 更精纯(却也掺杂了更多浊气)、更磅礴(却更显阴冷暴戾)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向更加宽广的“河道”。林墨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稳固,最终停留在一个远比筑基初期厚重、却又带着明显阴寒与不稳定波动的层次——筑基中期。 成了。 然而,突破成功的刹那,噬灵蛊传递出的并非满足,而是一种意犹未尽的、更加贪婪的悸动。左眼的血瞳,刺痛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冰冷,以及瞳仁深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更加深沉的暗红浊光。 林墨瘫倒在破屋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喘息,汗水与血污混合,浸湿了身下的尘土。力量确实增长了,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能“听”到屋外洼地污水中更细微的虫豸蠕动声。 但一种更深沉、更如附骨之疽的冰冷与滞涩感,也清晰地缠绕在他的灵力核心,缠绕在他的神魂感知之中。 筑基中期的大门,被他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撞开。 门后的风景,却是更加浓重、仿佛随时会将他吞噬的黑暗浊气。而那蛰伏的噬灵蛊与左眼的血瞳,在更深的力量层次上,与他结合得更加紧密,也更加危险了。 喘息稍定,林墨仅存的右眼,艰难地转向屋内更深沉的黑暗。方才那嘶哑声音的来源,尚未现身。 交易,还未开始。而他已经押上了更多的筹码。 第131章. 积累灵力的枯燥 突破的余波在残破的经脉间缓缓平息,如同暴风雨后泥泞的滩涂。筑基中期的境界壁垒已然跨过,体内灵力运行的“河道”拓宽了数倍,然而“河道”中流淌的,却并非充沛丰盈的灵液,而仍是那稀薄、滞涩、掺杂着丝丝缕缕灰暗浊气的微弱细流。 力量层次的提升是真实的,感知的延伸也是确切的,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烦躁的空虚感——就像一个被强行扩大的水缸,里面却只装了浅浅一层浑浊的水。 接下来,便是水磨工夫:积累灵力。 这对任何修士而言,都是修行路上最基础、最漫长也最不可或缺的环节。吸纳天地灵气,炼化为自身灵力,填充拓宽后的丹田与经脉,直至盈满,为下一次冲击瓶颈做准备。过程本身,乏善可陈,甚至可称枯燥。 但对林墨而言,这份“枯燥”却浸透了难以言喻的艰辛与隐痛。 他不敢大肆引动外界灵气。这破屋所在洼地本就灵气稀薄污浊,更重要的是,任何稍大些的灵气波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窥探,或者惊动这破屋深处那位不知底细的“鬼手”。他只能以最细微、最缓慢的方式,如同濒死的病人用麦秆吮吸露水,一点一滴地,从身周近乎于无的稀薄灵气中,艰难剥离出极少极少的、相对“温和”的部分,引入体内。 《残阳诀》残缺的运功路线,在筑基中期的新境界下,运转起来似乎顺畅了一丝,但效率依旧低下得令人绝望。那缕灰暗的能量丝,如今壮大了一些,在拓宽的经脉中缓缓穿行,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跋涉,每一步都阻力重重。它贪婪地捕捉着吸入体内的微弱灵气,试图将其炼化、同化,然而炼化的过程,却如同沙里淘金,消耗的心神与得到的精纯灵力完全不成正比。 更糟糕的是噬灵蛊。刚刚经历“助力”突破的狂欢,它似乎消耗颇大,暂时蛰伏,但那股贪婪的“渴望”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着。每当林墨炼化出一丝相对精纯的灵力,尚未汇入丹田主脉,噬灵蛊便会传来微弱的吸力,如同水蛭般试图分润一丝。林墨必须时刻分出一部分心神进行压制、引导,确保这得来不易的灵力能优先用于填补自身的空虚,而非喂养这无底洞般的蛊虫。 左眼的血瞳,在突破后彻底归于沉寂的冰冷,不再传递剧痛或异样感知,但它本身的存在,就像一块镶嵌在血肉中的万年玄冰,持续散发着阴寒的气息。这气息虽不主动侵蚀,却让流经附近的灵力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阴冷特性,运转起来更加滞涩。 而最深处、最持续的折磨,来自于那无所不在的“浊气”。随着境界提升,他对自身状态的感知愈发清晰。他能“看”到,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吐纳,每一次《残阳诀》的艰难运转,甚至每一次心跳血流,都有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噬灵蛊和《残阳诀》本身的灰暗浊气,如同极细微的尘埃,悄然沉淀在新生炼化的灵力之中,沉淀在刚刚拓宽、还未来得及彻底稳固的经脉壁膜上,沉淀在丹田那新生的、尚且脆弱的力量核心边缘。 这种沉淀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无声的渗透,缓慢的累积。短时间内似乎影响不大,但林墨知道,随着灵力积累的进行,这种“污染”也在同步加深。他此刻积累的每一分灵力,都像在清澈的水中滴入了墨汁,虽然每次只有微不足道的一滴,但日积月累,终将浑浊不堪。 枯燥?不,这远不止是枯燥。 这是每前进一寸,都背负着更多枷锁的沉重。 这是在补充力量的同时,清晰地感受到自身被缓慢“侵蚀”的恐惧。 是明明知道有更快的方式(吞噬),却因恐惧彻底失控和浊气暴增而不得不强行压抑的本能躁动。 是心神必须时刻紧绷,在维持功法运转、压制噬灵蛊、警惕环境、忍受血瞳阴寒与浊气侵蚀之间,进行着精疲力竭的走钢丝。 时间,在这黑暗无声的破屋角落,仿佛被拉长、凝固。没有日月轮转,只有体内那微弱到极致的灵力增长,以及与之伴生的、层层叠加的疲惫与滞涩感。积累的速度,慢得令人心头发慌,慢得足以消磨最坚韧的意志。 但林墨没有停。 右眼紧闭,仅存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清点着每一丝新炼化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引导它们避开噬灵蛊的觊觎,绕过血瞳的阴寒区域,沿着《残阳诀》那并不完美的路线,艰难地汇入丹田那依旧空旷的“水缸”。 枯燥?痛苦?恐惧? 这些情绪都被压缩到了意识的最底层。 此刻驱动这副残躯的,是比这些更加原始、更加冰冷的东西——活下去的本能,以及那从未熄灭的、燃烧在灵魂深处的复仇火种。 哪怕前方是更深沉的淤泥,他也要先拿到足以跋涉的力量。 哪怕这力量本身,就浸透着毒液。 第132章. 猎杀低阶妖兽的历练 灵力如细沙堆积般缓慢增长的“枯燥”并未持续太久。当丹田内新生灵力积累到约莫三成,足以勉强支撑一些基础术法运转和短距离移动时,破屋深处那嘶哑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钝刀刮过骨骼: “灵力驳杂如污水,根基虚浮似浮萍。滚出去,猎三头‘污沼鳞兽’的毒囊回来。此地往东三十里,有片腐骨林。” 没有解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命令直接而冰冷。 林墨沉默地起身。他知道,这既是交易可能的要求,也是某种“测试”或“利用”。他没有拒绝的资本。正好,他也需要实战来熟悉筑基中期的力量,更需要……验证一些想法。 三十里路程,对此刻的他而言并不轻松。他运转《敛息术》,将气息压制在炼气后期的水准,同时极力收敛血瞳的异样和体内浊气的波动。左臂的僵冷依旧,但突破后气血稍旺,勉强能做出一些简单动作。残骨刃握在手中,冰凉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腐骨林名副其实。扭曲、漆黑的枯树如同巨兽死后的骸骨,枝桠嶙峋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地面是深褐色的、仿佛浸透了脓血的烂泥,散发着浓烈的腐败与腥甜混合的怪味。林中飘荡着稀薄的、带有微弱毒瘴的灰绿色雾气。 污沼鳞兽,一阶下位妖兽,形如放大的蜥蜴,体覆湿滑泥鳞,惯于潜伏在腐泥潭中,以毒液和利齿捕食。其毒囊是炼制某些低阶解毒丹或毒物的材料,价值不高,但对此刻的林墨而言,是合适的猎物——不强,但足够检验力量,且猎杀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对耐心、隐匿和精准把握时机的历练。 他在一滩翻涌着气泡的腐泥潭边潜伏下来,呼吸近乎停滞,与一截倒伏的朽木融为一体。右眼透过灰雾,死死盯住泥潭边缘一处微微隆起、有规律翕动的地方——那是鳞兽的呼吸孔。 猎杀,开始了。 这并非热血沸腾的对决,而是冰冷耐心的博弈。 第一头鳞兽毫无防备地露出半个头颅,啃食泥潭边的腐烂菌类时,林墨动了。没有动用耗损灵力的术法,仅凭肉身力量和《黑风拳》锤炼出的爆发速度,配合《残阳诀》运转带来的瞬间灵力灌注,残骨刃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精准地刺入鳞兽相对脆弱的眼窝,直贯脑髓。鳞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便瘫软下去。 噬灵蛊传来微弱的悸动,对妖兽死后散逸的微薄气血和妖力流露出渴望。林墨强行压下,迅速剖开鳞兽下颚,取出那颗墨绿色、散发刺鼻腥气的毒囊。动作干脆利落,沾染的污血和毒液被灵力隔绝在指尖之外。 然而,就在他处理第一头猎物的短暂时间里,另外两头似乎被同伴的死亡和血腥气惊动,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更深的泥潭。 等待变得更加漫长。灰雾似乎更浓了,腐骨林的寂静里,开始夹杂一些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仿佛有更多东西在暗处移动。左眼的血瞳依旧冰冷死寂,但林墨感觉到,身处这种充满死亡与毒素的环境,体内原本缓慢沉淀的浊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跃”。 他不敢久留。必须更主动。 利用地形,将一小块沾染了鳞兽气味的腐肉抛到一处相对干硬的土坡上作为诱饵,自己则屏息潜伏在坡下的阴影中。这次,来了两头。 它们的警惕性高了很多,围着诱饵缓慢游弋,长舌吞吐,探测着空气中的危险。林墨等它们注意力完全被诱饵吸引,且彼此位置出现细微错开的刹那,再次暴起! 这一次的目标,是同时重创!残骨刃脱手掷出,灌注了灰暗灵力的骨刃发出低啸,射向稍远那头鳞兽的脖颈。同时,他左手艰难凝聚出一小团微弱却高度压缩的、掺杂着《残阳诀》特性的灰暗灵力球,狠狠拍向近前鳞兽的侧腹! “噗!”“嗤!” 骨刃穿透鳞甲,嵌入血肉。灵力球在鳞兽体内炸开,带着侵蚀特性的灰暗灵力瞬间搅乱了其脏腑。两头鳞兽同时受创嘶吼,剧烈挣扎。 林墨扑上,身形在泥地与枯木间灵活穿梭,避开毒液喷吐和利爪挥击,残骨刃收回,每一次刺击都精准地落在鳞兽的伤口或要害处,扩大战果。战斗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狼狈,充满了泥浆的飞溅和野兽垂死的疯狂。他尽量节省灵力,更多依靠战斗技巧和对时机的把握。 终于,第二头鳞兽倒下,第三头也在失血和灵力侵蚀中逐渐无力。 剖取毒囊时,林墨的呼吸有些急促。连续的战斗和灵力运用,让刚刚积累的灵力消耗近半。更麻烦的是,在战斗的紧张和血腥刺激下,噬灵蛊的躁动明显增强,对那三具妖兽尸体散逸的气血妖力传递出清晰的吞噬欲望。而空气中弥漫的毒瘴与死亡气息,似乎也让体内浊气的“活跃”感又增强了一分。 他强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噬灵蛊,迅速处理完最后一只毒囊,将三颗墨绿色的囊状物收入一个临时用妖兽皮制作的简陋袋子里。 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右眼警惕地扫视着愈发阴森的腐骨林。猎杀完成了,但历练的意义,此刻才真正浮现。 他清晰感受到新境界下力量的增长与运用之法的生疏,体会到在资源匮乏、状态糟糕时如何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分力量,更真切地认识到,战斗与杀戮本身,对噬灵蛊和体内浊气而言,就像催化剂。 “积累”不只是在安静中炼化灵气,“历练”也不仅仅是提升战斗技巧。每一次出手,每一次置身于这种污秽险恶的环境,都在无形中喂养着他体内的怪物,加深着那如影随形的侵蚀。 他将沾满泥污和兽血的残骨刃在裤腿上擦了擦,收好。袋子里的毒囊沉甸甸的,带着腥气。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腐骨林的阴影,仿佛有一部分已经悄然附着在了他的身上,渗入那刚刚拓宽、却依旧空虚且布满污浊的灵力之河中。 第133章. 山林中的独处 离开腐骨林那令人窒息的毒瘴与死寂,并未踏入安全的净土。返回“鬼手”破屋的路途,需要横穿一片低矮却异常茂密的山林。树木的形态比腐骨林正常些,但枝叶过度繁盛,虬结纠缠,遮蔽了本就晦暗的天光,使得林间光线幽深,仿佛提前进入了夜晚。 这里是独处的空间,无人窥视,却也无人相伴。只有他自己,拖着疲惫伤痛、灵力消耗近半的躯体,穿行在影影绰绰的树木之间。 寂静,并非全然无声。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妖兽的低吼,近处有虫豸在落叶下窸窣爬行,风吹过浓密的树冠,发出沙沙的、仿佛无数细语呢喃的声响。但这些声音,反而衬得这片空间更加孤寂。没有黑风寨的喧嚣与血腥,没有望月城底层修士圈的虚伪与算计,也没有破屋中面对未知“鬼手”的紧绷与警惕。 只有他自己,和他体内那几股躁动不安的力量。 战斗时被强行压下的噬灵蛊,此刻在相对“安全”的独处环境中,再度蠢蠢欲动。它传递出的渴望不再局限于方才猎杀的鳞兽残骸,而是隐隐指向林墨自身——那新开辟的、尚且空旷的筑基中期丹田,那些新炼化、却掺杂着浊气的灵力,甚至是他这具伤痕累累却蕴含着复仇执念的肉身本身。仿佛一个饥饿的囚徒,在牢笼内逡巡,寻找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 左眼的血瞳,依旧冰冷空洞,但在这种绝对的独处中,林墨隐约感觉到,那冰冷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仿佛这只不属于他的眼睛,正在默默地、不带感情地观察着他这个“宿主”的一举一动,观察着他在孤寂与伤痛中的坚持,观察着他体内力量的每一次细微流转与冲突。 最难以忽视的,是那如跗骨之蛆的浊气。方才在腐骨林中因环境刺激而产生的微弱“活跃”,并未完全平复。它们如同溶解在水中的墨滴,虽然不再翻腾,却更加均匀、更加顽固地弥散在他新生的灵力之中,沉淀在经脉的角落,甚至随着血液的流动,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身心都蒙上了一层无形尘垢的滞涩感。 林墨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坐下,并非休息,只是不得不停下来,处理体内愈演愈烈的失衡。他尝试引导《残阳诀》,让那缕灰暗能量丝加速运转,试图炼化、或者至少安抚噬灵蛊的躁动,同时驱散一些浊气带来的不适感。 但效果微乎其微。《残阳诀》的运转,似乎本身就在产生新的、更为晦涩的浊气。而噬灵蛊对精纯灵力的渴望,与浊气带来的滞涩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矛盾——他需要更多灵力来压制蛊虫、驱散不适,但获取和炼化灵力的过程,却又在加剧蛊虫的渴望和浊气的积累。 他闭上右眼,将心神沉入体内那一片灰暗、混乱、却又因境界提升而“视野”稍显清晰的能量场中。他能“看到”噬灵蛊如同一个蜷缩的阴影,盘踞在丹田核心,丝丝缕缕的吸力如同触手般伸向周围的灵力。他能“看到”灰暗的《残阳诀》灵力如同浑浊的溪流,在拓宽却并不平滑的河道中艰难流淌,其中混杂着更多细密的、仿佛拥有自己微弱生命的浊气颗粒。他能“感觉”到左眼血瞳如同一个冰冷的漩涡,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意,影响着周边的能量运行。 这就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痛苦的根源。这就是他在尸山血海中觉醒,背负着血仇与诅咒,一步步挣扎至今所拥有的全部。 独处,放大了这一切。无人打扰,也无人分担。他必须独自面对体内这头贪婪的蛊虫,面对这日益加深的侵蚀,面对这冰冷审视的血瞳,面对这残缺而黑暗的功法带来的一切。 一种深沉的疲惫,并非完全源于肉体的伤痛和灵力的消耗,更多的是源自这种无休止的、与自身异化力量抗争的消耗。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生出一种荒诞的念头:若当初就死在遗弃之原,是否反而是一种解脱?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碾碎了。 村老濒死前植入噬灵蛊时浑浊却决绝的眼神,村落焚烧的冲天火光,玄天宗修士淡漠屠戮时衣袂上的云纹……一幕幕画面,比体内任何痛苦都更加清晰地灼烧着他的神魂。 独处,让他更清晰地看见自身的扭曲与痛苦,但也让他更无可逃避地直面那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染血的执念。 他重新睁开右眼,眼底那丝因疲惫和迷茫而产生的微弱波动,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撑着树干,缓缓站起。体内的混乱依旧,浊气依旧,噬灵蛊的渴望依旧,血瞳的冰冷依旧。 但继续前行的意志,也依旧。 他迈步,继续向着破屋的方向走去。林间的阴影笼罩着他,仿佛要将他吞没。而他,正带着体内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阴影”,沉默地走向下一场未知的交易,走向复仇路上又一个必须踏过的泥泞路口。 独处的时间结束了。或者说,这种与自身黑暗面赤目对的“独处”,从未真正结束。它已成为他修行的一部分,如影随形。 第134章. 回忆中的村落笑语 就在林墨拖着沉重步伐,即将走出这片幽暗山林,前方已能隐约望见洼地边缘那扭曲黑影般的破屋轮廓时——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林间风声彻底掩盖的……铃铛声? 不,不是铃铛。更清脆,更细碎,像是晒干的某种空心植物茎秆,或是小巧的骨片,被风拂过、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太轻,太飘忽,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但就在它隐约触及耳膜的刹那,林墨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股极其突兀的、与周遭腐烂山林和自身污浊状态格格不入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撞进他的意识深处。 不是暖流,是……气味? 阳光曝晒过的干草堆,混合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柴火在简陋灶膛里噼啪燃烧,释放出带着松脂清苦味的炊烟。石臼里正被捣碎的、辛辣中带着回甘的不知名草药。还有……淡淡的,孩童身上特有的、奶腥与汗味交织的气息。 这气味虚幻却鲜明,瞬间淹没了山林间的腐殖土味和自身伤口传来的血腥与浊气。 紧接着,是声音。 不再是风过骨片的轻响,而是—— “墨娃子!发什么呆!快来搭把手,这石磨沉死个人咧!”粗嘎却透着熟稔笑意的中年男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小墨哥哥!看我编的蚱蜢!像不像?像不像嘛!”女童清脆欢快的叫嚷,带着不依不饶的娇憨。 “嘿,林老头又躲哪儿偷喝他那点地瓜烧了吧?晚祭要用的三牲血还没接呢……”压低的、带着戏谑的窃窃私语。 “吭哧、吭哧……”沉重的喘息,是拖着装满龙血草背篓的村民走过晒场。 “呼——呼——”单调却令人安心的,是村口老榕树下,那架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破风车转动声。 最后汇成的,是一片模糊却温暖的背景音浪。交谈声,呵斥声,孩童的追逐打闹与尖笑,家畜偶尔的鸣叫,工具碰撞的叮当……并不宁静,甚至有些嘈杂,却充满了……活生生的气息。 村落。遗弃之原边缘,那个早已被焚毁、被鲜血浸透的小村落。 记忆的闸门被这虚幻的声音和气味撬开一道缝隙,久远到仿佛前世、又清晰得如同昨日的画面,汹涌而出。 他“看”到了午后炽烈的阳光,将晒场上金黄的谷粒照得晃眼。光着膀子的汉子们古铜色的脊背上滚着油亮的汗珠,喊着号子推动巨大的石碾。几个半大孩子,包括他自己,赤着脚在晒场边缘追逐,脚下粗粝的沙土烙得脚底板发烫,却只顾着争夺一只草编的蹴鞠。 他“看”到了黄昏时分,炊烟从每一座低矮石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汇聚成一片淡青色的雾霭,笼罩着村落。女人们站在门口,拖着长音呼唤自家贪玩的孩童归家吃饭。村老蹲在祠堂前的石阶上,吧嗒着旱烟,眯眼看着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古老的、谁也听不清的祈福词句。 他“看”到了夜晚,繁星低垂得仿佛要坠入村后的荒原。村民们聚在村中空地点起的篝火旁,虽然食物简陋,但分享着仅有的烤薯与肉汤,说着白日里的琐事,抱怨着收成,担忧着荒原上偶尔窜出的低阶妖兽。孩子们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听着某个见多识广的行脚商人讲述遥远城镇的奇闻,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对外面世界懵懂的好奇与憧憬。 笑语。那些早已被惨叫与哀嚎取代的、平凡琐碎却鲜活无比的笑语。二牛叔讲蹩脚笑话时自己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春妮姐被夸赞绣活时羞红了脸却抿嘴偷乐的模样,孩子们恶作剧得逞后挤眉弄眼的窃笑,甚至包括村老抽旱烟被呛到后的连连咳嗽与无奈苦笑…… 这一切,如此平凡,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而此刻,在这片污秽山林边缘,这些早已埋葬在尸骨与灰烬下的声音、气味、光影,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度,在他濒临枯竭的心神中重新上演。 林墨僵立原地,右眼瞳孔微微收缩,左手无意识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粗糙的蛊虫纹路里。体内,噬灵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而纯粹的情感波动所“惊扰”,传递出一丝困惑与不耐。血瞳依旧冰冷,仿佛对这段温暖的记忆毫无感应。而周身萦绕的浊气,似乎也因为这“异物”般闯入的回忆而产生了微弱的排斥性波动。 回忆越是鲜活温暖,此刻身体的冰冷疼痛、灵力的驳杂滞涩、灵魂深处背负的血仇与诅咒,就越是显得尖锐而讽刺。 那不仅仅是一段逝去的美好。 那是测量他如今坠落深度的标尺。 是他如今这副沾染血腥、嵌着蛊虫、流淌着浊气的躯体,再也回不去的彼岸。 铃铛般细碎的声音早已消失,山林的风依旧吹着腐叶,带来洼地污水的腥臭。 林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仿佛带着铁锈味的浊气。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去捕捉那虚幻的余韵。 右眼重新聚焦,看向前方黑暗中那破屋模糊的轮廓,眼神里最后一丝因回忆而产生的微弱波动,彻底湮灭,只剩下比山林阴影更深的沉寂。 他迈步,继续向前。 身后的山林,吞没了最后一点不属于这里的温暖幻影。 而他将带着这彻骨的对比,走入下一轮更加冰冷的黑暗交易。 回忆中的村落笑语,是淬炼复仇之刃的最后一缕火光,也是丈量深渊的无情标尺。 第135章. 复仇信念的动摇与坚定 破屋的轮廓在愈发浓重的污浊夜色中,像一块顽固的、拒绝被消化吸收的黑色肿瘤,越来越近。方才山林中那场短暂的、来自记忆深处的“温暖突袭”,其残留的震颤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在愈发接近“鬼手”所在时,与现实的冰冷污秽产生更剧烈的摩擦。 动摇,并非软弱,而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审视。 当那虚幻的、混合着干草阳光与孩童笑语的气味彻底被洼地污水蒸腾起的腐败腥气取代,当记忆中村民粗嘎却鲜活的吆喝被耳畔真实不虚的、自己带着浊气的沉重呼吸覆盖,一个问题,如同淬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林墨近乎麻木的心神: 如此下去,即便复仇成功,活下来的,还是“林墨”吗? 是那个曾在晒场上追逐草球、会被春妮姐的绣活吸引、蹲在村老身边听他念叨古老传说的少年吗? 噬灵蛊在丹田内不安地躁动了一下,似乎在“感知”到宿主心神出现罕见裂隙时,传递出一丝混杂着贪婪与某种原始“欣喜”的波动。血瞳依旧冰冷,但那空洞的黑暗中,仿佛有更加幽邃的东西在“观察”着这丝动摇。周身的浊气,也似乎因这心神的不稳而流转稍显活跃,加深了那种灵肉皆被污秽浸染的沉滞感。 为了复仇,他接纳了噬灵蛊,修炼了《残阳诀》,行走于邪修与杀戮之间,吞噬他人灵气法宝甚至金丹,任由浊气一寸寸侵蚀己身,左眼化为冰冷的血瞳,身躯与神魂都在朝着非人的、黑暗的深渊滑落。 每一次力量的增长,都伴随着一部分“旧我”的剥离与异化。每一次在黑暗中前行,都在离那片阳光下的晒场更远一步。 复仇之后呢?噬灵蛊会满足吗?《残阳诀》能停下吗?这具浸透浊气、嵌着血瞳的身体,还能回归“正常”吗?即便屠尽玄天宗相关之人,那些逝去的笑语,可能复现? 失去的,早已永远失去。而追逐复仇所付出的、正在持续支付的代价,却可能将他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甚至更加可怖的“东西”。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虚无感。仿佛他拼尽全力在攀登的,并非通往复仇峰顶的道路,而是一座不断吞噬攀登者自身、最终只会留下空洞黑暗的悬崖。 脚步,不知不觉间放缓了。右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破屋门洞,那黑暗仿佛带着某种嘲讽的吸力。 动摇,如同无声的潮水,试图淹没那燃烧了许久的复仇火种。 但火种之所以为火种,便在于其近乎顽固的、在绝境中也不肯彻底熄灭的特性。 就在虚无感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另一组画面,更加蛮横、更加鲜血淋漓地撞入脑海—— 不是温暖的晒场,而是燃烧的屋舍,断裂的肢体,村民扭曲惊恐的面容在屠刀与法诀的光芒下破碎。 村老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尖几乎要掐进他的骨头里,那双浑浊老眼中迸发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刻骨的不甘与近乎诅咒般的嘱托。冰凉滑腻的蛊虫植入额头的剧痛,混合着老人气绝前最后的、几乎听不清的嘶语:“活……下去……别……让他们……白死……” 玄天宗修士那居高临下、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淡漠眼神,衣袂上纤尘不染的云纹在火光映照下,冰冷而华美。 黑风寨地牢中,凡人被投入血池炼化时绝望的哀嚎,与玄天宗长老接过邪修奉上“血丹”时那矜持而满意的微微颔首。 望月城中,底层修士为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对强者卑躬屈膝的嘴脸,以及偶尔听闻“界域裂痕”“龙血草”等线索时,那些大人物眼中一闪而逝的、贪婪而冷酷的光。 这个世界,从未给过那个晒场少年“正常”活下去的机会。所谓的“温暖”与“平凡”,在更强的力量与掠夺欲望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露珠。 如果不复仇,如果在此刻因恐惧“异化”而止步,那么村老的死、村民的血、遗弃之原上那座化为焦土的村落,还有他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与扭曲,又算什么? 只是无意义的牺牲?只是命运碾过时偶然溅起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 一种更加偏执、更加冰冷的“坚定”,从动摇的灰烬中重新燃起,火焰的颜色,却仿佛掺杂了血与浊气的暗红。 他或许再也回不到那个晒场少年。 复仇之后,他或许真的会变成某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被黑暗彻底侵蚀的怪物。 但是—— 那条通往玄天宗、通往真相与血债血偿的路,他必须走完! 这不是为了找回失去的温暖,那是奢望。 这是为了给那些被碾碎的尘埃,一个交代!哪怕这个交代,最终是由一个同样被黑暗吞噬的怪物来完成! 噬灵蛊的躁动,被他心中升腾起的这股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意念强行压制下去。血瞳依旧空洞,但他感觉,那冰冷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仿佛“认可”般的波动?或许是错觉。周身的浊气,也似乎因为这股坚定意念的“统御”,而暂时归于沉滞的服从。 动摇与坚定,并非简单的先后替代。它们如同缠绕的双生藤蔓,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残酷的平衡——认清代价,接受异化,然后将这一切,都化为焚烧仇敌的薪柴。 林墨停在破屋门前,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个装着污沼鳞兽毒囊的、腥气扑鼻的简陋袋子。 然后,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迈步,跨入了那片仿佛能吸收一切的黑暗门洞之中。 信念未曾改变方向,只是在深渊的映照下,显露出更加狰狞、也更加不惜一切的本质。 第136章. 偶遇玄天宗外门弟子 破屋内的交易短暂而沉默。“鬼手”并未现身,只有一只覆盖着惨白鳞片、干枯如鸟爪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取走了林墨奉上的三颗污沼鳞兽毒囊。作为交换,另一只同样诡异的手递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苦味的灰色石瓶,里面是三颗名为“清浊丹”的低阶丹药,据称能略微压制浊气反噬、固本培元,但对林墨体内深植的侵蚀,恐怕效果有限。 林墨没有多言,收起石瓶,转身离开。他需要尽快服用丹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尝试炼化药力,并继续那缓慢而痛苦的灵力积累。 他没有返回那片腐骨林附近,而是沿着洼地边缘,朝着望月城相反方向的另一片荒僻丘陵地带摸索。那里据说有零散的、未被大宗门完全控制的贫瘠灵脉节点,虽然灵气稀薄驳杂,胜在相对隐蔽,修士踪迹罕至。 就在他穿过一片乱石嶙峋的干涸河床,即将踏入丘陵阴影时,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和隐约的交谈声,从侧前方一处矮坡后传来。 林墨瞬间警醒,身形如鬼魅般闪到一块巨岩之后,《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将自身气息与周围岩石的土腥气融为一体,仅留右眼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窥视。 只见四道身影,正从矮坡后转出,朝着河床这边走来。统一的月白色劲装,左胸处以银色丝线绣着流云环绕山峦的图案——玄天宗外门弟子的服饰! 林墨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刺骨冰寒与灼热血气的激流,狠狠冲撞着他的胸腔。左眼的血瞳,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这熟悉的图案所刺激。丹田内的噬灵蛊,也猛地一颤,传递出强烈的、针对鲜活灵气与生命本源的贪婪渴望,几乎要挣脱压制。周身浊气亦是一阵翻腾。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粗糙的蛊虫纹路,以巨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体内几乎要暴走的所有异动。呼吸被压到微不可闻,连心跳仿佛都刻意放缓。 那四名外门弟子并未发现他。他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修为约在炼气后期到筑基初期之间,脸上带着大宗门弟子特有的、混杂着优越感与一丝执行任务时的谨慎神情。 “王师兄,这次巡查这鸟不拉屎的‘污秽丘陵’,真能有什么发现?我看就是浪费时间。”一个瘦高个弟子抱怨道,踢飞脚边一块碎石。 被称作王师兄的,是个面容沉稳、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筑基初期修为,闻言皱眉道:“李师弟,慎言。宗门既然下令扩大巡查范围,自有道理。界域裂痕异动频繁,谁也不知道那些污秽之气会催生出什么,或是引来什么宵小。仔细探查便是。” “就是,听说前些年内门几位师兄在遗弃之原那边,就因及时发现一处小型裂痕异变,得了不少赏赐呢。”另一个圆脸弟子接口道,眼中流露出羡慕。 “遗弃之原……”最后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矮壮弟子低声嘟囔了一句,“那地方邪性,听说以前还有过凡人村落,后来不知怎地就没了……” “凡人生死,与我等何干?”王师兄淡淡打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做好分内之事。前方河床地形复杂,都打起精神,用探灵术仔细扫过,勿要遗漏任何异常灵力或浊气汇聚点。” 四人不再多言,各自掐诀,掌心泛起淡淡的白色灵光,开始朝着河床这边,缓缓推进探查。 巨岩之后,林墨的右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月白色身影,尤其是他们胸前那刺目的流云山峦图案。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深处、那场屠杀中的某些身影缓缓重叠。他们的交谈,他们的神态,他们提及“遗弃之原”和“凡人生死”时的语气……都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投下巨石,激起滔天恨意与杀机。 体内,噬灵蛊的渴望几乎化为实质的尖啸,左眼血瞳的刺痛与冰冷交织,浊气在经脉中不安地涌动。复仇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炽烈而清晰——只需要暴起突袭,以他筑基中期、远超同阶的狠厉手段和噬灵蛊的诡异,趁其不备,至少有七成把握将这四人留在这里!用他们的血,他们的灵力,来浇灌他复仇的道路! 他的肌肉紧绷,残骨刃在袖中无声滑入手掌,冰凉粗糙的触感刺激着神经。 王师兄等人的探灵术白光,已经扫到了他藏身的巨岩边缘,只需再近几步…… 就在这时,那王师兄脚步微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狐疑地投向巨岩方向。 林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凝固。 杀,还是不杀? 杀,立刻能饮仇敌之血,但势必暴露行踪,可能引来玄天宗更强者追杀,打断他前往望月城、追查龙血草与界域裂痕线索的计划。 不杀,则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仇敌宗门之人从眼前安然走过,忍受噬灵蛊与血瞳的疯狂反噬,忍受那啃噬心灵的屈辱与不甘。 电光石火间,林墨看到了那王师兄腰间悬挂的一枚青色玉佩,上面隐约有符文流转——那是玄天宗外门弟子执行重要任务时配备的、兼具通讯与一定防护功能的制式法器。一旦动手未能瞬杀所有人,或者触发了玉佩的警报…… 他眼中的杀意,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炭火,虽未完全熄灭,却骤然被一层更加深沉、更加隐忍的寒冰所覆盖。 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残阳诀》的运转反向催动一丝,将一缕精纯的、属于自身灵力的气息,极其隐秘地引导向巨岩底部一处天然的石缝,那里残留着些许昨日一场小雨后的积水与湿土气息。 王师兄的探灵术白光在巨岩上停留片刻,最终被那丝刻意引导的、微弱但“自然”的湿土水灵之气所吸引,略一探查,并未发现更深层的异常,眉头微展。 “是石缝积水残留的些许灵气,驳杂微弱,无甚异常。”他收回目光,对另外三人道,“继续往前探查。” 四名玄天宗外门弟子,就这样保持着警戒队形,从距离林墨藏身巨岩不足十丈远的地方,缓缓走过,逐渐消失在河床另一头的乱石堆后。 直到他们的身影和气息彻底消失良久,林墨僵硬的身体才微微放松,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握残骨刃的手,指节发白。 他缓缓从巨岩后走出,右眼望向那四人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绝对的沉寂,只剩下比万年玄冰更冷的寒意。 这一次,他忍下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更加庞大、更加需要耐心与筹谋的复仇计划。 玄天宗……外门弟子…… 他记住了。 今日擦肩而过的每一个面孔,都将是他日后清算名单上的一个符号。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没入丘陵的阴影之中。 偶遇结束了。 但仇恨的种子,在压抑中,扎得更深,也酝酿着更加致命的毒液。 第137章. 刻意回避的追踪 丘陵的阴影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安宁。 就在林墨深入这片乱石与枯灌木交错的区域不过半炷香时间,一种极其细微的、却挥之不去的“被注视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攀上他的脊背。并非源自前方或明确方向,更像是从他刚刚离开的干涸河床方向,透过丘陵起伏的缝隙,遥遥投来。 玄天宗的人?这么快就察觉了?不,若是真发现了,绝不会只是这种隐晦的窥视。 林墨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右眼的视线如常扫视着前方崎岖的地面,寻找着适合暂时藏匿或布置简单预警陷阱的地点,但心神已然高度凝聚。 是追踪,但并非锁定目标的直扑而来。更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仅仅是对河床区域那丝“异常”(他刻意引导的湿土水灵之气)的不放心,进行的例行扩大搜寻? 无论如何,他不能赌。 体内的状况依旧糟糕。三颗“清浊丹”只来得及服下一颗,药力化开,带来一阵微弱的清凉感,如同杯水车薪,勉强压制了浊气最表层的躁动,却无法根除那种深植的沉滞。灵力恢复不足四成,左臂的僵冷在药力作用下缓解了些许,但活动仍不灵便。血瞳沉寂,噬灵蛊暂时安分,但方才遭遇玄天宗弟子时被强行压制的悸动仍在暗涌。 他此刻的状态,绝非战斗良机,尤其对手很可能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宗门弟子。 必须回避。刻意的,彻底的回避。 他不再直线深入,而是骤然折向,朝着左侧一片更加陡峭、岩石裸露更多、植被几乎绝迹的乱石坡行去。同时,《敛息术》运转到当前所能达到的极致,不仅收敛气息,更将自身存在感与周围荒凉坚硬的岩石“同化”。脚步落下时,刻意选择松动的碎石或干脆是坚硬岩面,利用《残阳诀》对力量细微的控制,发出或自然滚动、或轻微摩擦的声响,混入丘陵间永不停歇的风声与偶尔碎石滑落的自然音效中,不留规律。 上了乱石坡,他并未停留,而是快速横移一段距离后,选择一处背阴的岩缝,矮身钻入。岩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深处有干燥的沙土和几块风化严重的碎石。他迅速将几块碎石在入口处摆出一个看似自然滚落、实则隐含警示意味的简单阵型——若有外力触动,碎石滑动的声音和角度会发生变化。 然后,他蜷缩在岩缝最深处,身体紧贴冰冷粗糙的岩壁,呼吸近乎停滞,右眼微闭,仅以耳力与那微弱拓展的灵觉感知外界。 “被注视感”并未立刻消失,反而似乎增强了一丝,在乱石坡附近逡巡了片刻。林墨能隐约感觉到,至少有两道不同的、带着探查意味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扫过乱石坡的表面,甚至几次掠过他藏身的岩缝附近。 他心跳平稳,连体内灵力都刻意放缓了流转速度,模拟出岩石本身那近乎死寂的能量状态。左眼的血瞳,被他以强大意志死死“封闭”,连那惯常散发的微弱寒意都竭力内敛。噬灵蛊似乎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威胁”和宿主的绝对静默,罕见地彻底沉寂下去,如同从未存在。 时间一点点流逝。岩缝外的光线渐渐变得更加昏黄,丘陵间的风似乎大了一些,卷起沙尘,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两道探查的灵觉,在乱石坡反复扫荡数遍,甚至有一次几乎贴着岩缝入口掠过,带起的灵压让林墨袖中的残骨刃都微微震颤了一下,但他依旧纹丝不动,如同真的化作了岩壁的一部分。 终于,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被注视感”开始减弱,那两道灵觉也缓缓收了回去,朝着来时的方向,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他的感知边缘。 追踪者,放弃了。或许是确信此处无异,或许是认为那丝“异常”只是自然现象,又或许是忌惮这片丘陵更深处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 林墨没有立刻动。 他在岩缝中又静静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外界天色完全被污浊的夜色吞没,丘陵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只有风声如泣。 他才缓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从岩缝中悄无声息地滑出。 没有去看追踪者离去的方向,也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右眼在黑暗中扫视一圈,确认再无异常后,他选择了与之前计划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更加深入丘陵的腹地,那里据说连最低阶的妖兽都很少涉足,灵气贫瘠到令人发指。 刻意回避,不仅仅是躲避一次可能的战斗。 更是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对复仇大计的审慎维护。 在力量未曾真正恢复,计划未曾铺开之前,他必须像最阴险的毒蛇,潜藏于最不起眼的阴影之中,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夜色如墨,吞没了他孤寂而警惕的身影。丘陵的荒凉,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这一次的回避,是忍耐的修行,也是复仇路上,另一种形式的跋涉。 第138章. 弟子间的闲聊情报 刻意回避追踪后的第三日黄昏。 林墨藏身于丘陵腹地一处天然形成的、狭窄而深邃的岩石裂谷底部。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岩壁湿滑冰冷,生长着一些散发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着唯一的光源。空气凝滞,弥漫着岩石风化与地下渗水带来的阴湿土腥气,灵气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正是他选择此地暂时栖身的原因——足够隐蔽,环境恶劣到连低阶妖兽都不愿久留。过去三日,他如同石缝中的蜥蜴,几乎完全静止,依靠那枚“清浊丹”剩余的药力和极端缓慢的《残阳诀》运转,艰难地恢复着灵力,同时竭力压制体内浊气的缓慢增长。噬灵蛊在贫瘠环境中显得无精打采,血瞳也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沉寂。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片死寂之地能提供足够长的喘息之机时,裂谷上方,靠近边缘的某处相对平坦的岩台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又是玄天宗弟子! 林墨瞬间警醒,身体紧贴冰冷的岩壁,《敛息术》全力运转,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同时竖起耳朵。裂谷深邃,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带着空旷的回响,有些模糊,但足以分辨。 来者似乎不止先前遭遇的那一队。脚步声略显杂乱,夹杂着兵器或装备偶尔碰撞的轻响。 “……晦气!王师兄也太小心了,那破河床能有什么?害得咱们又多巡了两天这片鸟不拉屎的鬼丘陵!”一个年轻而满含抱怨的声音响起,与之前河床边那个“李师弟”声线相似。 “少说两句吧。”另一个略显沉稳,但同样年轻的声音劝道,是那位“王师兄”,“小心无大错。你忘了前年黑风寨那档子事?虽说是邪修窝点,但据说里面也有漏网之鱼,还牵扯到一些……不太方便明说的东西。宗门对此一直未有明确定论,只是暗中加大了周边巡查力度。” 黑风寨!林墨心脏猛地一缩。 “哼,黑风寨余孽?能成什么气候?早被剿干净了!”又一个声音加入,带着不屑,“要我说,宗门真正在意的,还是‘裂痕’的稳定。听说望月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最近‘龙血草’的收购价又涨了三成,几家坊市都缺货。执事殿已经暗中派遣了好几批内门师兄,前往遗弃之原更深处探查了,估计和裂痕异动脱不了干系。” 龙血草!遗弃之原!林墨屏住呼吸。 “龙血草……”王师兄的声音沉吟了一下,“我记得……数年前,遗弃之原外围好像出过一件事?有个凡人村落,因为沾染了过量的裂痕溢散浊气,据说还有龙血草变异,引发了小范围的‘污秽潮汐’?后来是宗门外加派执事前去‘清理’的……”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公务。 岩壁之下,林墨的指甲深深抠进岩石缝隙,冰冷的触感无法平息心头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清理!原来,在玄天宗的口中,那场血腥的屠杀,只是一次针对“污秽潮汐”的“清理”!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最先开口抱怨的弟子接话,语气随意,“说起来,当时带队去处理的,是不是现在戒律堂的刘副执事?啧啧,那可是个狠角色,据说回来后修为精进不少,还得了赏赐……” “慎言!”王师兄低声喝止,“宗门任务,岂是我等可以私下议论的?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刘副执事行事,自有宗门法度考量。” 话题似乎被强行止住。岩台上安静了片刻,只有风声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微鸣。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之前没怎么说话的弟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好奇与不确定,开口道:“师兄,我前几日去庶务堂交接任务时,好像隐约听到两个内门的师兄在谈论……说界域裂痕的异动,可能不止关乎龙血草,还牵扯到某种上古封印的松动?甚至……可能有‘异物’从裂痕彼端渗透过来?所以宗门才如此紧张,连我们这些外门弟子都被频繁派遣出来做这种拉网式巡查……” “上古封印?异物?”王师兄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这种捕风捉影的流言,你也敢听敢传?不想在宗门待了吗?记住,我们今日巡查至此,只是例行公事,未发现任何异常!明白吗?” “是,师兄!”几个声音连忙应道,带着敬畏。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收拾装备和准备离开的细微声响。 “走吧,天色不早,该去下一个标记点与赵师弟他们会合了。这片裂谷……阴气重,没什么好查的,记录‘无异常’即可。”王师兄最后说道。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裂谷上方。 裂谷底部,重新被冰冷的死寂和微弱磷光笼罩。 林墨依旧紧贴着岩壁,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唯有右眼之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闲聊?不,这是情报。零碎、模糊、夹杂着猜测与禁忌,却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组合。 黑风寨余孽的追查未止。 龙血草价格飞涨,内门弟子深入遗弃之原。 村落屠杀被粉饰为“清理”,带队者竟是如今戒律堂的刘副执事! 界域裂痕异动背后,可能涉及上古封印与未知“异物”…… 玄天宗的阴影,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触角更深。而村落被屠的真相,似乎也与这所谓的“界域裂痕”、“上古封印”产生了某种关联。 仇恨的目标,从未如此刻这般具体——刘副执事。 追寻的线索,从未如此刻这般交错复杂——龙血草、裂痕、封印、异物。 弟子间的闲聊,如同无意中推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门缝。 林墨在门缝后的阴影中,窥见了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棋局。 而他,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复仇者,必须在这棋局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棋子,并落下致命的一击。 他缓缓松开抠进岩缝的手指,指尖沾染了湿冷的岩屑。右眼中的风暴逐渐平息,沉淀为更加深邃、更加坚硬的寒冰。 该离开这片裂谷了。 望月城,必须尽快去。 有些“热闹”,他不能再错过了。 第139章. 玄天宗内部的等级 离开藏身的裂谷,林墨如同褪去一层岩石外壳的夜行动物,在越发深沉的夜色掩护下,朝着望月城的方向疾行。体内灵力恢复不足五成,但弟子们的闲聊如同灌入干涸心田的毒液,滋生出一种近乎灼烧的急切。他必须尽快融入那座修士汇聚的城池,靠近情报的旋涡中心。 三日后的傍晚,污秽丘陵的边缘已被甩在身后,一片相对“正常”的、铺展着枯黄草甸的平原出现在眼前。平原尽头,依稀有朦胧的灯火轮廓,那便是凡界中部修士聚集的重镇之一——望月城。 然而,未及靠近城池,林墨便被迫放缓了脚步,隐匿在一处土丘的阴影之后。 前方的官道——一条被修士与凡人车马经年累月踩踏出的、略显平整的土路——上,正有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行来。即便相隔甚远,那鲜明的月白色与流云山峦纹饰,也如烧红的烙铁般刺痛了林墨的右眼。 又是玄天宗的人。而且,似乎与之前遭遇的外门巡查弟子,截然不同。 这一队人数不多,仅五人。但气度、仪仗、乃至行进间无形的灵压,都远非那些外门弟子可比。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修士,面容清癯,三缕长髯,身着月白色长袍,但袍服的质地明显更为光润柔韧,袖口与衣襟处以银丝绣着更加繁复精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莹莹泛光的玉带,悬挂的玉佩形制古朴,灵光内蕴。他背负双手,凌空虚渡,脚下并无飞剑法器,仅凭自身精纯灵力托举,离地三尺,衣袂飘然,不染尘埃。其气息渊深似海,虽刻意收敛,但偶尔目光流转间泄露的一丝精芒,都让远处窥视的林墨感到心悸。筑基后期?甚至……金丹? 紧随其后的,是四名青年修士,皆着月白劲装,但与王师兄等人的制式服饰又有微妙不同,用料更佳,剪裁更合体,左胸的流云山峦图案旁,多了一道浅浅的银色剑形标记。这四人修为皆在筑基初期,气息凝练,步伐沉稳,眼神锐利,行走间隐隐结成某种简单的护卫阵势。他们虽未凌空,但脚下步伐轻盈,踏地无声,显然身法不俗。 这五人,显然并非执行粗浅巡查任务的外门弟子。 就在林墨观察时,官道另一侧,恰好迎面走来三名穿着与王师兄等人类似外门服饰的弟子,看样子是完成外围巡查任务正欲回城复命。他们远远看到这队人马,立刻停下脚步,迅速整理衣冠,退至道旁,躬身垂首,姿态恭敬无比。 那凌空而行的中年修士目不斜视,仿佛未见。其身后一名青年护卫,则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三名外门弟子直到这队人走出十几丈远,才敢直起身,匆匆继续赶路,彼此间低声交谈都透着小心。 等级。赤裸而森严的等级。 外门弟子,炼气至筑基初期,身着统一劲装,负责最外围、最繁重、也最危险的巡查、杂务,如同宗门的触须与基石,数量众多,地位低下。 内门弟子(或精英护卫),筑基期为主,服饰更精,有特殊标记,修炼更高深功法,执行更重要的护卫、探索或特定任务,是宗门的中坚力量,地位远高于外门。 而为首那位,很可能是执事、长老一级的人物,筑基后期乃至金丹修为,服饰华贵,法器精良,凌空虚渡,是宗门真正的权势阶层,掌握资源与话语权,寻常弟子需仰视。 这还只是林墨管中窥豹所见。在那望月城内,在那更庞大的玄天宗山门之中,等级定然更加森严复杂:真传弟子、各殿执事、长老、峰主、掌门……如同一座巨大的金字塔,每一层都享受着不同的资源、权力与尊重,也承担着不同的义务与风险。 林墨想起了那个名字——刘副执事。戒律堂的副执事,属于哪一层?定然远在那些外门巡查弟子之上,甚至可能比眼前这位凌空而行的中年修士地位更高。能够带队执行“清理”村落任务,事后还能修为精进、获得赏赐,其在宗门内的能量和手段,可想而知。 复仇的难度,从未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筑基期的仇敌,而是一个结构严密、等级森严、强者如林的庞然大物。最底层的弟子或许可以凭借狠辣和噬灵蛊的诡异袭杀,但越往上,对方的修为、资源、护身手段、以及可能牵动的关系网,都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那队人马逐渐远去,消失在通往望月城主城门的官道尽头。城门口隐约可见更多月白色的身影在活动,检查着入城的人流,维持着秩序。 林墨收回目光,右眼深处一片冰冷。 等级,是屏障,是鸿沟。 但或许,也是可以利用的缝隙。 外门弟子的敬畏与卑微,内门弟子的骄傲与任务,高层修士的威严与疏离……不同等级之间,必然存在着信息差、资源差,以及……可供渗透的规则漏洞。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以吞噬黑风寨主金丹得来的、伪造的、属于某个子虚乌有散修的筑基修士身份铭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驳杂却已达筑基中期的灵力,以及《敛息术》的效果。 他必须进入这座城,融入其中。 从最底层开始,如同最耐心的毒虫,顺着这座森严等级金字塔的缝隙,一点点向上攀爬,窥探,直到找到那个名为“刘副执事”的目标,以及隐藏在“清理”命令之后的、关于龙血草与界域裂痕的全部真相。 望月城的灯火在暮色中愈发清晰,也愈发冰冷。 那不仅仅是一座城池,更是玄天宗权力结构的一个缩影。 而林墨,即将踏入其中,开始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危险的“攀登”。 第140章. 高层对龙血草的重视 望月城的轮廓在污浊的平原尽头逐渐清晰,绝非遗弃之原边缘村落的低矮石屋可比。高耸的、由某种青黑色巨石垒砌的城墙,在渐浓的夜色中宛如一头匍匐的巨兽,墙头上隐约可见符文流转的微光和巡逻修士的身影。数丈高的城门洞开,吞吐着各种人流车马,喧嚣声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隐隐传来。 然而,林墨的注意力并未被城池的宏伟过多吸引。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先锁定了城门处那几道格外醒目的月白色身影——玄天宗的城门执事及护卫。他们并未严查每一个入城者,但偶尔会拦下某些气息特异或行装可疑之人,简单盘问,眼神锐利。等级,在此处已开始显现其秩序的力量。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敛息术》催动到当前极致,将气息稳固在筑基初期偏弱的层次,灵力波动显得略微驳杂,正符合一个在荒野摸爬滚打、资源匮乏的底层散修形象。他混入一队同样风尘仆仆、修为参差不齐的散修队伍末尾,低着头,随着人流缓缓向城门移动。 轮到他们这一拨时,一名玄天宗外门执事模样的中年修士目光扫过,在队伍中几个气息稍强或携带明显法器的人身上略微停留,对林墨这种“筑基初期、灵力浑浊”的普通货色,只是随意一瞥,便挥手放行。 踏入城门,喧嚣与各种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以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林立,悬挂着各式招牌,售卖丹药、符箓、法器、材料乃至低阶功法。灯火通明,映照着行人各异的面孔:有衣着光鲜、气息绵长的宗门弟子或家族修士,有行色匆匆、满身煞气的冒险者,也有眼神精明、四处打量的商贾,更多的则是如同林墨这般,衣着普通、为生存奔波的低阶散修。 但很快,林墨就察觉到了这座繁华城池下,涌动着的不寻常暗流。 几乎每隔几条街,就能看到悬挂着“高价收购龙血草”、“急收龙血草,品相不限”等醒目招牌的店铺或摊位,有些甚至直接打出玄天宗附属商号的旗号。收购价码高得令人咋舌,远超林墨记忆中这种低阶灵草的正常价值。不时有修士上前询问或交易,摊主验货、讨价还价的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街角茶馆,几名修士的交谈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疯了,血蛇藤的价格都跟着涨了五成,就因为是龙血草常见的伴生灵植……” “听说‘百草阁’昨天收了一株五十年份的龙血草,直接付了三块中品灵石!往常这价都能买瓶不错的筑基丹了!” “何止!城东‘万宝楼’挂出了宗门任务,长期收购龙血草及相关线索,贡献点给得大方,据说直接和内门药殿挂钩……” 林墨在一处售卖低阶符纸和朱砂的摊位前驻足,假装挑选,耳朵却捕捉着四周的声息。 “……玄天宗这是要把遗弃之原犁一遍吗?我有个兄弟在‘疾风’猎妖队,说他们队接了宗门的探索任务,只管深入遗弃之原特定区域搜寻龙血草和记录环境异变,别的收获都归自己,报酬还额外加三成!” “不止猎妖队,我听说好些个内门师兄师姐,最近都暂停了日常修炼或任务,被抽调去执行一些秘密巡查,方向好像也都是往遗弃之原那边……” “啧,看来传言不虚,界域裂痕肯定出大问题了。龙血草对这玩意儿敏感,怕是……要出大事。” “嘘!慎言!没见城里巡逻的玄天宗执法队都多了吗?少议论宗门之事!” 交谈声低了下去,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因龙血草而起的躁动与揣测,却清晰可感。这不是简单的市场波动,而是一种自上而下、由玄天宗这个庞然大物主导的、全方位的资源收紧与情报搜集。高层对龙血草的重视,已经超出了寻常灵草交易的范畴,渗透到了任务发布、人员调配、市场调控乃至舆论管控的各个层面。 林墨买下一叠最劣等的符纸,转身融入人流。右眼看似随意扫过街面,却将一些细节刻入脑海:偶尔匆匆走过的、神色凝重的玄天宗内门弟子;张贴在公告栏最显眼处的、加盖了玄天宗执事殿印鉴的收购令;甚至在某些巷口,隐约能感觉到有隐秘的视线在观察着往来人流,特别是那些携带药篓或谈论相关话题的修士。 这种重视,带着一种紧绷的、近乎焦灼的意味。仿佛龙血草不仅仅是某种有价值的资源,更是牵动着某种更深层危机或秘密的关键线索。这与村落被屠、黑风寨交易、界域裂痕异动、乃至可能存在的上古封印与“异物”渗透的传闻,隐隐构成了一个模糊而危险的拼图。 林墨在一家客流混杂、价格低廉的“散修客栈”前停下脚步。客栈招牌歪斜,门内传出嘈杂的人声与劣质酒菜的气味。 他需要先安顿下来,恢复更多实力,然后才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在这座被玄天宗阴影笼罩的城池中,悄无声息地游弋,顺着“龙血草”这根异常紧绷的弦,去触摸其背后那只属于宗门高层的、沉重而急切的手。 高层越重视,说明这潭水越深,底下的秘密可能越惊人。而这,或许正是他撬开复仇之门、窥见真相的缝隙。他低头,走进了客栈的喧嚣之中,将外界关于龙血草的一切躁动与猜测,暂时关在了门外。 第141章. 黑风寨覆灭的后续处理 望月城的“散修客栈”比黑风寨的窝棚好些,但也有限。大通铺的房间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息,住了七八个与林墨此刻装扮类似的底层修士。白日里众人各奔东西,或去城外猎杀低阶妖兽,或去坊市接些零散活计,夜晚归来,则挤在昏暗的油灯下,交换着微不足道的见闻,抱怨着生计的艰难,偶尔也带着羡慕或酸意提及那些宗门弟子的“好命”。 林墨如同一个真正的沉默散修,占据通铺角落,大部分时间闭目调息,继续那缓慢而痛苦的灵力恢复与浊气压制。他服下了第二颗“清浊丹”,药效依旧微弱,但聊胜于无。噬灵蛊在贫瘠环境中懒洋洋地蛰伏,血瞳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冰冷沉寂。他需要尽快将状态调整到足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探查或意外。 然而,就在他以为关于黑风寨的记忆会随着时间与距离逐渐尘封时,这座城市不经意间流淌的暗流,却将那场覆灭的余波,推到了他的耳边。 起因是同屋一个绰号“老疤”的干瘦老头。老疤炼气六层,修为低微,却在望月城混迹了二十多年,消息颇为灵通,靠倒卖些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和牵线搭桥赚取微薄灵石。这晚,他多喝了两口劣质烧酒,话匣子便打开了。 “……要说最近这城里城外,最蹊跷的事,还得数小半年多前,南边‘黑风岭’那档子。”老疤压低了声音,但通铺就这么大,所有人都听得见。 黑风岭?林墨心中微动,但面上依旧闭目,呼吸平稳,仿佛已然入定。 “黑风岭?那不是个邪修窝子吗?好像叫……黑风寨?”一个年轻些的散修接口道,语气带着好奇。 “对喽!”老疤咂咂嘴,“就是黑风寨。那地方,啧啧,乌烟瘴气,干的都是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拿凡人炼血丹都是常事。城里几个大家族和宗门,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动它,但那寨子地势险恶,寨主‘黑煞’也是个狠角色,筑基后期,手里还有几件邪门的法器,一直没铲掉。” “然后呢?被剿了?”另一个声音问道。 “剿是剿了,但剿得怪。”老疤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神秘,“大概就是大半年前吧,一夜之间,黑风寨就没了!不是大军压境那种剿灭,更像是……内部出了大变故,然后被人趁虚而入,连根拔起!等消息传到城里,玄天宗的执法队都已经过去‘清理现场’了。” 清理现场。又是这个词。林墨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内部变故?黑吃黑?”有人猜测。 “不像。”老疤摇头,“我有个远房表亲,当时在那一带跑腿,远远瞅见了一点。他说那天晚上黑风岭方向邪气冲天,血光都映红了半边天,后来又有一道特别正、特别凌厉的剑光落下……再后来,就安静了。等玄天宗的人赶到,封锁了那片区域,寻常人根本靠近不了。事后传出来的说法,是玄天宗‘及时发现邪修内讧、炼制邪宝引发天谴’,果断出击,为民除害,一举铲除了黑风寨这个毒瘤。” “这不是好事吗?玄天宗又立一功啊。”年轻散修不解。 “好事?嘿嘿。”老疤冷笑一声,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黑风寨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怎么没见玄天宗这么‘果断’?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自从黑风寨被灭,关于那里的一切,都被捂得严严实实!参与剿灭的是哪一队?具体过程如何?寨子里搜出什么邪物?那些邪修是死是活?有没有漏网之鱼?一概不知!玄天宗对外就那一套说辞,对内也讳莫如深。就连平时最爱议论这些事的‘万事通’孙瞎子,前阵子喝了点酒,多嘀咕了两句黑风寨可能牵扯到某些‘交易’,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城外臭水沟里了,说是失足落水……” 通铺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一股寒意无声地蔓延开来。 “老疤,这话可不敢乱说……”有人惴惴不安地提醒。 “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老疤缩了缩脖子,似乎也意识到失言,灌了一大口酒,“反正啊,黑风寨这事,透着邪性。玄天宗的反应,更邪性。我感觉……不像单纯的剿灭邪修,倒像是在……抹掉什么痕迹。” 抹掉痕迹。林墨心中冰冷一片。他想起了黑风寨主临死前那惊怒交加、又仿佛隐含无尽怨毒的吼声,想起了寨中血池旁那些未及收拾的、明显带有玄天宗风格的交易凭证碎片,想起了苏影赠予《敛息术》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玄天宗不仅参与了交易,更在黑风寨可能暴露某些秘密时,果断地将其“清理”。所谓的“邪修内讧、天谴降临”,不过是掩盖真相、攫取最后利益(比如寨主金丹和寨中积累)并撇清关系的完美借口。事后严密的信息封锁,甚至不惜灭口,都说明了黑风寨覆灭背后,隐藏着玄天宗绝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秘。 这隐秘,是否与村落被屠的“龙血草”有关?与界域裂痕的异动有关?与那可能存在的上古封印或“异物”有关? “对了,”老疤似乎为了转移话题,又想起什么,“还有件怪事。黑风寨被灭后没多久,城里几个暗地里收脏货、处理不明来历资源的‘老鼠’,好像都接到了什么警告,规矩紧了不少。特别是涉及妖兽材料、特殊草药,还有……一些带着阴煞血气的东西,查得特别严,据说也是玄天宗下的令。” 林墨心中了然。这是在防止黑风寨的“遗产”流入市场,留下线索。玄天宗对黑风寨覆灭的后续处理,可谓滴水不漏:官方定性,信息封锁,清理相关人员,控制物资流向。将一个可能引爆丑闻的邪修据点,彻底变成了一桩彰显宗门功绩、且再无后患的“剿匪”案。 同屋的散修们已经换了话题,开始抱怨最近的妖兽材料收购价又被压低了。老疤也打着哈欠,缩进了被褥。 林墨依旧保持着假寐的姿态,右眼在阴影中缓缓睁开一条缝,冰冷的眸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黑风寨的覆灭,是玄天宗这只巨兽,在清理自己爪牙上的污血时,所展现出的冷酷与高效。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座森严的等级金字塔内部,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覆盖着所有可能与“龙血草”、“界域裂痕”以及更深处秘密相关的线索与痕迹。 包括他这个,从黑风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最大的“漏网之鱼”。 客栈外的望月城,灯火依旧,喧嚣依旧。但林墨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玄天宗的阴影,正以更加隐秘、也更加彻底的方式,笼罩着一切。 而他,必须在这张网合拢之前,找到那个名为“刘副执事”的节点,并撕开一道血口。 第142章. 逃脱者的悬赏令 在客栈通铺又蛰伏了两日,林墨勉强将灵力恢复到七成左右,浊气在“清浊丹”和小心控制下未再明显恶化,但那种沉滞感已如影随形。他必须开始行动,获取更多关于龙血草和玄天宗动向的具体情报,而混迹于底层修士聚集的坊市与任务公告栏,是最直接的途径。 望月城东,一片相对杂乱、摊位林立的区域,被散修们称为“灰鼠巷”。这里鱼龙混杂,消息流通快,各种或明或暗的交易都在潮湿的巷道和喧闹的茶棚里进行。最大的任务公告板,就立在巷口一处相对开阔的土坪上,由玄天宗下属的“庶务堂”负责张贴和更新,常年围拢着各种修士。 林墨换了身更显破旧但干净的灰色布衣,将残骨刃用布条缠好藏在袖中,低着头,如同大多数为生计所迫的散修一样,挤到了公告板前。 公告板上贴满了各种纸张:猎杀特定妖兽、采集灵草矿物的任务;家族或商号招募临时护卫的告示;私人求购某些偏门材料的请求;还有一些宗门或官方发布的通告。字迹各异,有的工整,有的潦草,有的还附有简陋的图案。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寻找着可能与龙血草相关或报酬尚可的任务。然而,就在公告板右侧较为醒目的位置,几张新贴不久、纸张质地明显更好、并加盖了鲜红印鉴的告示,吸引了他的注意,也让周围一些修士低声议论起来。 那是玄天宗执法殿发布的“悬赏令”。 不止一张。 最上面一张,标题醒目:“缉拿黑风寨在逃余孽”。下面列出了三五个模糊的画像,画工粗糙,只能看出大致轮廓和某些特征(如刀疤、独眼等),并附有简单的描述和悬赏金额——均是炼气期邪修,赏金不高,十到五十块下品灵石不等。这张告示已经有些日子,边角微微卷起。 但紧贴在它下面的两张,却是新的。 第一张,画像依然模糊,但描述更加具体:“疑为黑风寨覆灭时趁乱逃脱之中层头目,男性,擅隐匿,可能持有邪门法器。修为推测:筑基初期至中期。提供确切线索者,赏中品灵石五块;生擒或击杀并验明正身者,赏中品灵石三十块,并可酌情引荐为玄天宗外门杂役。” 筑基期!中品灵石!外门杂役的引荐资格!这份悬赏的价码,远超之前那些炼气期余孽,立刻引起了更多关注。围观修士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和议论。 “筑基期的邪修头目……三十块中品灵石!够买件不错的筑基期法器了!” “外门杂役的引荐啊……虽说是杂役,好歹也算沾了玄天宗的边,以后行事都方便些。” “画得这么模糊,怎么找?筑基期修士,真要藏起来,哪那么容易发现?” 林墨的目光在那模糊的画像上停留了一瞬,心跳平稳。画像与他此刻的伪装形象毫无相似之处,描述也宽泛。这更像是一种威慑和广撒网的姿态,并非针对特定目标。 然而,他的目光移向最下方、也是最新贴出的那张悬赏令时,右眼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张悬赏令没有画像。 只有几行简洁却令人心惊的文字: “追查异种灵力吞噬者。” “特征:灵力波动异常,具有吞噬或消解他人灵力、法宝乃至气血之诡异特性。近期可能于黑风岭至望月城一带出现。修为不确定,危险程度高。” “提供有效线索者,重赏。具体赏格面议。知情不报或协助隐匿者,以同谋论处。” 末尾,是玄天宗执法殿更加肃杀的法印,以及一行小字:“此令由戒律堂刘副执事提请并督办。” 没有具体画像,没有修为限定,但“异种灵力吞噬者”、“吞噬或消解他人灵力、法宝乃至气血”的描述,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直刺林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噬灵蛊! 玄天宗不仅在追查黑风寨的漏网之鱼,更在追查“吞噬”特性的线索!而且,是由那位“刘副执事”亲自督办!黑风寨主金丹被吞噬的异状,果然引起了注意!他们可能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但已经将这种异常与黑风寨的覆灭联系起来,并提升到了需要戒律堂副执事亲自过问的高度! 周围的修士对这张没有画像、描述玄乎的悬赏令反应不一。有些人好奇张望,有些人则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觉得这更像是宗门某种内部调查的幌子,与普通散修无关。 但林墨知道,这张看似模糊的悬赏令,对他而言,比上面那张针对“筑基期头目”的,危险百倍!因为它直指他最大的秘密和依仗,也直指那位具体的仇敌——刘副执事! 他低下头,向后缩了缩,仿佛被拥挤的人群推搡,自然地退出了公告板前最核心的位置。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 悬赏令如同无声的警钟,在这喧嚣的灰鼠巷口敲响。 玄天宗的网,不仅覆盖着黑风寨的痕迹,也开始有针对性地搜寻可能存在的“异类”。 而他这个身怀噬灵蛊、背负着黑风寨主金丹修为的“逃脱者”与“吞噬者”,已然成为了这张网上,一个若隐若现、却被重点标记的“节点”。 必须更加小心。获取情报的方式,需要更隐蔽。在望月城的每一步,都如同在遍布悬丝陷阱的黑暗中行走。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几张悬赏令,尤其是最下方那张没有画像却字字惊心的告示,然后转身,如同大多数看完热闹又毫无收获的散修一样,带着一丝茫然的疲惫,汇入了灰鼠巷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冰封的寒意,又深了一层。 第143章. 自身样貌的改变 灰鼠巷的喧嚣与悬赏令带来的寒意,被林墨暂时抛在身后。他没有立刻返回那间鱼龙混杂的客栈通铺,而是转向了一条更加僻静、污水横流的小巷。巷子尽头,有一家半地下的、不起眼的铺子,门口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木牌,依稀可辨“老吴净身”四个字。这是散修中口耳相传的、提供简单清洁、伤口处理乃至最基础易容服务的地方,价格低廉,不问来历。 林墨需要一面镜子,不是客栈里那模糊不清的铜片,而是一面能映照清晰细节的、掺了低阶“显影石”粉的劣质水银镜。这种镜子在凡俗世界或许珍贵,在修士聚集地却只是稍有灵性的日常之物。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皂角、草药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铺子狭小,光线昏暗,只有一个独眼、跛足的老头坐在柜台后,正用一把小锉刀打磨着什么骨片,对进来的人头也不抬。 “净身五个铜板,处理外伤看情况,易容……起步一块下品灵石。”老头的声音沙哑干瘪。 “镜子。”林墨将一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声音平淡。 老头独眼瞟了灵石一下,用锉刀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挂着油腻布帘的小隔间,“里面,自己看。别弄坏了,赔不起就留下点别的。”语气漠然,显然对顾客的各种奇怪要求早已见怪不怪。 林墨掀开布帘,走进仅容一人的狭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破凳,墙上挂着一面巴掌大的、边缘有些锈蚀的椭圆形水银镜。镜面还算清晰,微微泛着灵力波动。 他关上门帘,隔间内只剩下镜面自身散发的微弱荧光。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近距离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右眼首先映入眼帘。那是他原本的眼睛,黑白分明,只是此刻眼底深处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冰冷,以及一丝仿佛来自深渊的沉寂。眼白处有淡淡的、蛛网般的细微血丝,那是长期心神紧绷、灵力运转滞涩与浊气侵蚀共同作用的结果。眼神锐利如刀,却又像是蒙着一层无形的灰翳。 然后,是左眼。 血瞳。 镜中的左眼,已完全不是人类眼眸的模样。整个眼瞳化为一种深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没有瞳孔与眼白的界限,只有一片均匀的、毫无生气的暗红。细细看去,那暗红色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黑色细丝在缓慢流转,如同被禁锢在琥珀中的微小虫豸。眼眶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与右侧脸颊的肤色略有差异,且隐隐透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仿佛皮肤下不是血肉,而是某种坚硬的玉石。这只眼睛不再传递视觉,但它本身的存在,就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非人的气息。 视线下移,是面孔的整体。 脸庞比在遗弃之原时,瘦削了太多,颧骨突出,下巴尖削,皮肤因为长期奔波、伤痛和浊气侵蚀,显得粗糙、黯淡,缺乏血色,甚至在一些细微处(如额角、鼻翼两侧)呈现出极淡的、不规则的青灰色纹路,像是细微的血管异变,又像是浊气沉淀的印记。这些纹路很淡,不仔细看难以察觉,但在镜中荧光下,却隐隐勾勒出一种病态或邪异的感觉。 嘴唇干燥,泛着不健康的淡紫色,唇角因长期紧抿而有了两道浅浅的、向下延伸的纹路,让他看起来总是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冷峻。 头发枯槁,失去了光泽,随意地用一根草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颜色似乎也比以前暗沉了些,发梢甚至有些焦黄。 变化不止于此。脖颈、手腕等裸露的皮肤上,仔细看去,能发现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纹般的浅淡痕迹,那是《残阳诀》强行运转、灵力与浊气冲突对肉身造成的隐性损伤,也是噬灵蛊在体内寄生、活动留下的微妙烙印。 镜中之人,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遗弃之原上那个沉默孤僻少年的轮廓,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扭曲、重塑后的陌生感。冰冷,枯槁,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与戾气,左眼的血瞳更是彻底打破了“人”的对称与和谐,增添了一种诡谲的非人特质。 这不再是那个晒场上追逐草球的少年,甚至不是黑风寨中小心翼翼隐藏的杂役。 这是一个从尸山血海和黑暗侵蚀中爬出来的怪物雏形,一个带着血仇与诅咒、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复仇者镜像。 林墨静静地看着,右眼之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无惊骇,也无悲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样貌的改变,是代价的直观体现,是力量与痛苦共同刻下的烙印。它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也彰显着他所选择的道路的残酷。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掩护。如今这副模样,与玄天宗可能追查的“黑风寨余孽”或“吞噬者”的任何既有形象,都相去甚远。只要血瞳隐藏得当(他已习惯用碎发和微微侧脸来掩饰),这副饱经风霜、透着底层散修艰辛与些许“走火入魔”后遗症的面孔,反而能更好地融入望月城的灰色地带。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左眼下方那冰凉的皮肤,触感确实异于常肤。又掠过右脸颊上一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疑似被妖兽利爪划过的旧痕——那是在腐骨林猎杀鳞兽时留下的。 改变的,不止是样貌。还有这副身躯里流淌的血液,运行的灵力,蛰伏的蛊虫,乃至……最深处的某些东西。 他放下手,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双迥异的眼睛——一只冰冷沉寂,一只空洞暗红。 然后,他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独眼老头依旧在打磨骨片,仿佛从未有人进去过。 林墨没有再看那面镜子,径直走出了这间气味复杂的铺子。巷外的天光似乎更暗了些,望月城的喧嚣隐约传来。 他扯了扯额前的碎发,将左眼更好地掩在阴影下,挺直了因伤痛和长期潜伏而略显佝偻的脊背。步履依旧沉稳,走向那片藏匿着更多秘密与危险的城池深处。 样貌已改,初心……或许也已扭曲。 但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以这副新的、承载着过往一切痛苦与抉择的皮囊。 第144章. 伪装技巧的提升 从“老吴净身”铺子出来,污浊小巷的阴湿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半分——那是相对于铺子内混杂气味的错觉。林墨没有立刻返回客栈,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无所事事的底层散修,开始在灰鼠巷更深处漫无目的地游荡。 但这次的游荡,目的明确:观察,模仿,学习。 伪装,不仅仅是改变容貌或压低气息。在玄天宗悬赏令高挂、戒律堂副执事亲自督办的阴影下,他需要将自己更深地“溶解”进望月城庞大而混乱的散修群体中,成为一滴毫不起眼的水珠。这意味着,他必须提升的,是整体的“存在感”伪装技巧。 他首先观察那些真正的底层散修。他们大多神情疲惫,眼神中混杂着对资源的渴望、对强者的敬畏以及长期挣扎求生留下的麻木与狡黠。走路的姿态因疲惫或旧伤而显得松垮或微跛,肩膀习惯性内收,仿佛时刻准备承受压力或躲避麻烦。交谈时,语气或急切,或谄媚,或带着底层特有的、粗粝的抱怨。他们身上的衣物总有污渍或磨损,携带的法器(如果有)也大多品相低劣,灵力波动微弱而驳杂。 林墨调整着自己的姿态。他让肩膀微微下沉,背脊的挺直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模仿那种因长期负重或受伤而习惯性保护脊椎的姿态。脚步放得略微拖沓,但又不是真正的无力,而是透着一股“能省一分力气是一分”的懒散与谨慎并存。眼神中的锐利被强行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观望,偶尔掠过摊位或路人时,才闪过一丝底层散修特有的、对可能利益的本能评估,随即又迅速湮灭于平淡。 他停留在几个售卖劣质符箓、低阶妖兽材料或二手法器的摊位前,以符合筑基初期散修身份的眼光挑剔地看着,偶尔拿起一件,输入一丝极其微弱、故意显得粗糙不稳的灵力试探,然后皱眉放下,摇头离开。整个过程,他发出的灵力波动都严格控制在“驳杂微弱”的范畴,甚至模仿着灵力运转不畅时可能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滞涩感——这对拥有噬灵蛊和《残阳诀》、实则对灵力控制要求极高的他而言,反而需要刻意“演”出来。 他也在听。听散修们讨价还价时的语气用词,听他们抱怨任务艰难、收购商黑心时的特定词汇和腔调,听他们谈及玄天宗时那混杂着羡慕、畏惧与隐隐嫉妒的复杂口吻。他将这些语言习惯、语气助词、甚至某些切口黑话,默默记下,并尝试在心里模拟,调整自己本就因长期沉默而略显干涩的嗓音,让它更自然地融入这种语言环境。 更难的,是“气质”与“细节”的同步。一个真正的、挣扎求存的底层筑基散修,不可能时刻保持着高度的、滴水不漏的《敛息术》。他需要让自己的气息出现“合理”的波动:比如长时间行走后气息略微急促,观察某件“可能有用”的物品时灵力下意识微微凝聚又散开,甚至因为体内浊气或旧伤的影响,偶尔流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痛楚或烦躁神色。他必须精确控制这些“破绽”出现的时机和程度,让它们成为伪装的一部分,而非真正的漏洞。 他甚至还留意到一些散修身上不易察觉的“标记”:比如腰间悬挂的、代表曾完成某个低危险任务的粗糙木牌;袖口隐约露出的、某种廉价疗伤药膏的污渍;鞋底沾着的、特定区域(如腐骨林外围)特有的暗红色泥垢……这些细节,比任何法术都更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人的“来历”与“活动轨迹”。 林墨没有刻意去制造完全相同的标记,但他开始注意清理自己身上可能暴露“异常”的痕迹。比如,他将残骨刃用更多的破布缠绕,改变其轮廓,使其看起来更像一根不起眼的短棍或工具柄。他小心地抹去衣物上可能来自腐骨林毒瘴的极细微残留气息(以他此刻的灵力水准和对《残阳诀》的操控,可以做到),换上更常见的、混合着尘土和汗水的气味。 整个下午,他就像一块投入水中的海绵,在灰鼠巷浑浊的人流中,贪婪地吸收着关于“如何成为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底层散修”的一切细节,并在行走坐卧间,不断地微调、内化。 这过程并不轻松。刻意维持一种低于自身实际控制力的“粗糙”状态,对心神的消耗甚至超过一场低烈度的战斗。模仿那些疲惫、麻木或狡黠的神情姿态,也在无形中拉扯着他本就因仇恨而紧绷的心弦。更要时刻分神压制体内因环境刺激或心神波动而可能产生的异动——噬灵蛊对鲜活气血的微弱渴望,浊气因他刻意“放松”控制而产生的细微翻腾,血瞳那恒定不变的冰冷存在感…… 当他拖着似乎真的沾染了灰鼠巷疲惫气息的身躯,回到那间喧嚣的客栈通铺时,同屋的散修们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便继续各自的交谈或发呆。没有人对他多投来一丝关注的目光。 林墨沉默地走到自己的铺位,和衣躺下,闭上右眼。外表看似与屋内其他为生计奔波的散修再无二致。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下午那场无声的“游荡”中,他的伪装技巧,如同被打磨的钝刃,在现实的粗粝砂石上,又艰难地磨去了一层旧壳,显露出更贴合环境的、不起眼的灰暗光泽。 提升的代价,是更深层的疲惫,以及对自我认知更微妙的侵蚀。 但在玄天宗高悬的追查之网下,这种提升,是生存的必须。他必须成为影子,成为背景,成为望月城庞大散修群体中,一个连自己几乎都要相信的、真实的“虚构之人”。 第145章. 加入小型修士团队 在客栈通铺又蛰伏观察了两日,林墨对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底层散修越发熟稔。但单纯扮演并不能带来实质性的进展。他需要更深入地接触望月城修士圈的动态,获取更具体的情报,尤其是关于龙血草收购、玄天宗近期行动,乃至那位“刘副执事”的零星信息。加入一个小型、临时性的修士团队,承接一些风险可控、报酬尚可的任务,是最佳途径。既能合法活动,扩大接触面,也能检验伪装效果,甚至可能接触到一些灰色地带的线索。 望月城西,靠近城墙根的一片空地上,自发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非官方的“组队市集”。这里没有庶务堂的公告板正式,却更加灵活自由。需要人手的队伍首领或独行修士,会在这里简单展示任务需求或自身特长,寻找合适的队友。各种散修在此徘徊,评估着机会与风险。 林墨混在人群中,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个个临时搭起的简陋摊位或三五聚集的小团体。他寻找的目标很明确:规模小(三到五人最佳),任务地点最好在望月城周边、遗弃之原方向,任务内容以探索、采集或猎杀中低阶妖兽为主,避开与玄天宗有直接关联或过于敏感的“清剿”、“护送”类任务。队伍成员最好也以底层散修为多,修为不超过筑基中期。 很快,一个聚集在破旧旗帜下的四人小队引起了他的注意。旗帜上画着一把粗糙的药锄和一根兽骨,旁边用炭笔写着:“黑沼林东南,采‘阴凝花’五株,猎‘铁背山猪’一头。需筑基战力二名,炼气后期亦可。三七分成,队内议定。” 黑沼林位于望月城与遗弃之原交界地带,地形复杂,多有低阶毒虫瘴气和一、二阶妖兽出没,阴凝花是炼制某些解毒丹和阴属性丹药的辅料,铁背山猪的獠牙和皮革也值些灵石。任务不算轻松,但危险性相对可控,报酬对底层散修而言颇具吸引力。更重要的是,黑沼林的方向,或许能接触到一些遗弃之原边缘的传闻或痕迹。 小队目前有三人。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筑基初期修为,背着一把厚背砍刀,气息浑厚但略显粗犷,正大声向围观的几人介绍任务细节,看起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眼神灵活的青年,炼气八层,腰间挂着几个鼓囊囊的皮袋和绳索工具,像个专司采集或布置陷阱的“探手”。第三人则是个沉默寡言、面色冷峻的抱剑女子,筑基初期,气息锋锐,显然是主要的攻击手。 还缺一个,最好是能正面牵制或辅助攻击的筑基战力。 林墨略一沉吟,走上前去。他没有刻意释放气息,只是走到那络腮胡汉子面前数步远站定,右眼平静地看向对方,用略微沙哑、带着底层散修常见疲惫感的声音开口:“黑沼林任务,算我一个。筑基初期,擅近身缠斗,略通毒瘴规避。” 络腮胡汉子目光如电,上下扫视林墨。林墨此刻的装扮毫不起眼,气息控制在筑基初期偏弱且略显驳杂的程度,左眼被碎发遮掩,只露出右眼那看似疲惫却深处沉稳的眼神。身上没有明显的高阶法器,只有腰间用布缠着的、疑似短棍的东西。 “近身缠斗?”络腮胡汉子瓮声瓮气地问,“黑沼林泥泞,铁背山猪皮糙肉厚冲撞力强,阴凝花附近常有‘腐线蛇’潜伏,可不好缠。” “对付过类似的。”林墨简短回答,没有多余解释。他微微侧身,右手看似随意地按在腰间“短棍”上,一股凝练但并未刻意张扬的、带着一丝《残阳诀》特有阴寒锐意的气息,极快地一闪而逝。 那抱剑女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冷峻的目光在林墨右手和腰间停留了一瞬。 络腮胡汉子眼神微动,点了点头:“成!看你也是个爽快人。规矩简单,找到东西,按出力多少和事先约定分。我是队长,姓熊。这是猴子,探路采药的好手。”他指了指瘦小青年,又指向抱剑女子,“这是冷燕,剑修。”最后看向林墨,“兄弟怎么称呼?” “墨。”林墨吐出单字。 “墨兄弟。”熊队长也不在意名字真假,这在散修中常见,“任务大概三天来回,明早卯时,西城门外汇合,自备干粮和必备丹药符箓。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墨点头。 “好!人齐了!”熊队长朝周围还在观望的几人挥挥手,“散了吧散了吧!” 林墨转身离开,没有过多交谈,如同一个只是找到活计的普通散修。他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短暂停留,包括那冷燕女子若有若无的审视,但很快便移开了。 加入团队,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需要在任务中,既展现出符合“筑基初期近战散修”的足够价值,获取队友的基本信任和后续可能的合作机会,又要小心隐藏自身真正的底牌和异状。同时,利用这次外出机会,观察黑沼林一带的情况,看能否发现与遗弃之原、龙血草或玄天宗活动相关的蛛丝马迹。 回到客栈,他开始默默准备。检查残骨刃,确认其被布条缠绕后不会轻易泄露异常气息。准备了一些廉价的辟瘴丹和疗伤药粉——与他此刻扮演的身份相符。又将体内灵力状态调整到最佳伪装状态:足够支撑一场中等强度的战斗,但绝不会超出筑基初期散修的“合理”范畴,且刻意保留了一丝“旧伤未愈”般的细微滞涩感。 夜色渐深,客栈通铺鼾声四起。 林墨躺在铺位上,右眼望着屋顶横梁投下的阴影。 加入团队,意味着暂时的“合群”,也意味着更多暴露的风险。他必须像最谨慎的猎手,在合作与自保之间,找到那条狭窄的平衡线。 但这,正是他潜入望月城、靠近真相所必须迈出的一步。在黑沼林的泥泞与危险中,他将开始新一轮的试探与积累。 卯时的西城门,将是他伪装生涯的又一个新起点。 第146章. 团队任务的分配 卯时初刻,望月城西门在熹微的晨光与未散的夜寒中开启。城外空地上已聚集了数十支准备出发的队伍,人声嘈杂,灵兽低吼,法器微光闪烁。林墨准时抵达,依旧是那副灰扑扑的散修打扮,腰间缠着布条的残骨刃,气息收敛。 熊队长三人已经到了。熊队长正检查着背囊,猴子蹲在一旁整理着几捆特制的绳索和几个空药篓,冷燕则抱剑立于一旁,闭目养神,周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冽。 看到林墨,熊队长只是点了点头,算作招呼。猴子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冷燕连眼皮都没抬。 “人齐了,出发前,再把任务和规矩说清楚。”熊队长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四人听清,“目标,黑沼林东南边缘的老鸦坡。主要两件事:一,采五株成熟的阴凝花,这东西喜阴怕光,多长在背阴的岩石缝或腐烂的树根底下,附近常有腐线蛇守着,猴子负责找和采,我们三个负责警戒和清除威胁。二,猎一头铁背山猪,这畜生一般独居,皮厚力大,獠牙能轻易捅穿低阶护盾,它的巢穴附近有时能找到些零碎矿石或别的草药,算是添头。” 他环视三人,目光最后在林墨和冷燕身上顿了顿:“进了黑沼林,一切听我指挥。发现目标,我主攻正面牵制,冷燕你剑快,找机会攻其要害,眼睛、咽喉、肚腹这些软处。墨兄弟,你擅近身缠斗,就负责侧面袭扰,限制山猪的冲撞转向,有机会也给它的腿关节来几下狠的。猴子,你眼尖腿快,除了找花,还要时刻注意周围环境,预警其他妖兽或异常。都听明白了?” “明白。”冷燕睁眼,简短应道。 “好嘞,熊头儿!”猴子应得轻快。 林墨点了点头:“明白。”分工明确,符合常规小队作战模式,他扮演的角色也恰如其分——非核心主力,但不可或缺的辅助与牵制。这正合他意。 “至于收获分配,”熊队长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散修间特有的现实与直白,“按出发前说的三七分,我和冷燕各占三成,墨兄弟和猴子各占两成。这是基于修为和任务中预计承担的风险与作用。如果有超出预期的额外收获,或者谁在战斗中出了大力、受了重伤,事后再议,按实际贡献调整。丑话说在前头,黑沼林不是游玩之地,真遇到要命的危险,各自保命为先,但谁要是敢临阵脱逃或者背后捅刀子……”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别怪老子刀下不留情!” 这分配方式不算公平,但符合散修团队强者多得的赤裸规则。熊队长筑基初期但经验老道,冷燕筑基初期剑修攻击力强,他们多占一成无可厚非。林墨对此并无异议,他本就不是为这点灵石而来。 “没问题。”林墨再次点头,神色平静。 “成!”熊队长一拍大腿,“出发!” 四人不再多言,离开城门区域,朝着黑沼林方向疾行而去。熊队长一马当先,步伐沉稳有力。猴子紧随其后,身形灵巧,不时左右张望。冷燕默不作声地跟在侧后方,抱剑的姿势未变。林墨落在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右眼警惕地观察着前方队友的背影和周围环境,同时调整着呼吸和步伐节奏,让自己完全融入这个临时小队的行进韵律中。 黑沼林在望月城西南约八十里。前半程是相对平缓的荒原和低矮丘陵,偶尔能见到其他修士队伍或单独赶路的身影。越靠近黑沼林,人迹越是稀少,空气渐渐变得潮湿,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腐败和某种矿物质混合的腥气。 日头渐高时,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浓郁的、仿佛化不开的墨绿色阴影,空气中开始飘荡起极淡的、令人皮肤微微发紧的灰绿色薄雾——黑沼林边缘的天然毒瘴,虽然稀薄,但长时间吸入对低阶修士仍有损害。 “前方就是黑沼林边缘了,瘴气渐浓,都服下辟瘴丹,打起精神!”熊队长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褐色丹药吞下。 猴子、冷燕也各自服丹。林墨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最廉价的辟瘴丹服下,丹药入口带着明显的苦涩和微弱的清凉感,效果有限,但符合他伪装的身份。 四人稍作休整,便正式踏入黑沼林的范围。 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参天古木枝叶纠缠,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微弱光斑。地面是深褐色的、仿佛能吸走一切声音的厚厚腐殖层,踩上去柔软而潮湿。灰绿色的雾气在林间无声流淌,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二十丈。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腐败气息,混合着某种甜腻的、仿佛熟透果实腐烂的味道,以及隐约的、不知名虫豸爬行的窸窣声。 猴子立刻进入了状态,他像只真正的猿猴般,轻巧地跃上一棵歪脖子树,四处张望片刻,又滑下来,指着左前方一片地势稍高的、乱石嶙峋的区域低声道:“熊头儿,那边岩石多,背阴,先去那边找找阴凝花?” “好,小心探路。”熊队长点头,握紧了背后的砍刀刀柄。 冷燕的剑不知何时已半出鞘,寒光在昏暗林间一闪而逝。她沉默地走到猴子侧翼,保持着警戒。 林墨则很自然地移动到了队伍的另一侧后方,与冷燕形成犄角之势,同时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身后和侧翼的动静上。他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短棍”上,实则肌肉微微绷紧,随时可以抽出残骨刃。 团队任务的分配,从出发前的口头约定,到进入险地后的实际行动,已然开始。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精密器械上的齿轮,开始啮合、运转。只是这器械的牢固程度,还需在真正的危险与利益面前,经受考验。 林墨的右眼在灰绿瘴气中微微眯起,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手,既观察着猎物(任务目标),也观察着身边的“同伴”,更警惕着这片被玄天宗阴影覆盖的、可能隐藏着更多秘密的污秽山林。 老鸦坡,就在前方不远。真正的任务,即将开始。 第147章. 合作中的试探与保留 老鸦坡并非真正的山坡,而是一片位于黑沼林东南、地势相对周围稍高、遍布着嶙峋黑石和半腐朽巨木的区域。岩石表面长满湿滑的苔藓和地衣,扭曲的树根如同巨蟒般从泥土和腐殖层中钻出,盘绕在石块之间。光线比林间其他地方更暗,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败气味也更浓,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猴子如同真正的林间生物,悄无声息地在前方引路。他不再说话,只用简单的手势示意方向或停下。熊队长紧随其后,厚背砍刀已握在手中,粗壮的手臂肌肉微微贲起。冷燕依旧抱剑,但脚步轻盈如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岩石阴影和树根缝隙。林墨保持着侧后方的位置,右眼适应了昏暗环境后,将周围一切细节尽收眼底,同时分出一丝心神,警惕着体内因环境刺激而可能产生的异动——这里的阴湿污秽气息,似乎让浊气变得稍微活跃了些,噬灵蛊也传递出对“新鲜气血”的微弱渴望。 猴子突然停下,蹲下身,仔细看着一块巨大黑石底部与泥土交界处。他回过头,朝熊队长比划了一个手势,又指了指岩石缝隙。 熊队长眼神一凝,打了个“警戒”的手势。 冷燕的剑无声出鞘三寸,寒芒微吐。林墨的手也握住了腰间“短棍”,同时暗暗运转一丝《残阳诀》灵力,让感知更加敏锐。他能嗅到,从那岩石缝隙中,飘出一股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腐败气味的阴冷甜香——阴凝花。 但猴子没有立刻上前。他小心地从腰间皮袋里摸出一小撮灰色的粉末,轻轻吹向岩石缝隙。粉末飘散,落在潮湿的苔藓和泥土上,并未出现异常。 “没看到蛇。”猴子用气声说,但手指仍旧警惕地指着缝隙边缘几处不太明显的、光滑的爬行痕迹,“可能藏在里面,或者附近。” “我去引。”冷燕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没等熊队长回应,她身影一晃,已如一道轻烟般掠至岩石侧方数丈外,剑尖一挑,将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精准地射向岩石缝隙上方的一处凹坑。 “啪!” 碎石撞击岩石的脆响在寂静的老鸦坡格外清晰。 几乎在同一刹那,岩石缝隙深处,一道墨绿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直扑碎石落点!那是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细、近丈长的腐线蛇,通体墨绿与深褐环纹相间,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蛇口张开,露出惨白的毒牙和猩红分叉的信子,速度快得惊人! “动手!”熊队长低吼一声,魁梧的身形却出奇敏捷地猛扑上前,厚背砍刀带着沉闷的破风声,拦腰斩向蛇身中段,不求一击毙命,旨在阻挡其缩回或转移目标。 冷燕在碎石出手的瞬间已然动了。腐线蛇扑空的刹那,她人随剑走,一道比瘴气中微弱光斑更冷的剑光,如同毒蛇吐信,后发先至,直刺腐线蛇因扑击而暴露的七寸位置!剑光凝练,没有丝毫花哨,快、准、狠! 林墨也动了。他没有冲向腐线蛇,而是按照事先分工,身形一晃,出现在岩石另一侧,恰好封住了腐线蛇可能借力弹向猴子或逃往更深处乱石堆的路径。同时,他抽出腰间的“短棍”——布条散开,露出残骨刃粗糙狰狞的刃身,没有灌注过多灵力,只是斜斜一划,带起一道灰暗的刃风,笼罩住那片区域,形成干扰和威慑。 “噗!” 冷燕的剑,精准地刺入腐线蛇七寸偏下的位置,并非正中要害,显然这蛇在危急时刻微微扭动了一下。腥臭的墨绿色蛇血飙射而出。腐线蛇受创剧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躯疯狂扭动,粗壮的蛇尾如同钢鞭般抽向近在咫尺的熊队长,同时蛇头猛地回转,竟不顾伤势,朝着侧方的林墨噬咬而来,毒牙上滴落粘稠的毒液! 熊队长怒喝一声,砍刀改劈为挡,厚重的刀面与蛇尾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闷响,他脚下蹬蹬退了两步,踩碎了数块苔藓覆盖的碎石。 而面对噬咬,林墨眼神沉静,脚下步伐一错,看似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蛇口,实则计算精确。他没有硬接,也没有立刻反击,而是借着闪避之势,残骨刃顺势在蛇颈受伤处下方狠狠一拉!这一拉并未用上《残阳诀》的侵蚀之力,仅仅依靠残骨刃本身的锋锐和肉体的力量,却因为他对时机的把握和出手角度的刁钻,恰好划开了蛇鳞防御相对薄弱处,加深了冷燕造成的伤口! 腐线蛇伤上加伤,动作骤然一滞。 “死!”熊队长稳住身形,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双手握刀,全身肌肉隆起,刀身上泛起土黄色的微光,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斩在腐线蛇因剧痛而抬起的头颅下方!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腐线蛇的嘶鸣戛然而止,头颅几乎被斩断,只剩一层皮肉连着,庞大的蛇躯剧烈抽搐几下,终于软倒在地,墨绿色的血液汩汩流出,迅速渗入黑色的腐殖土中。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数息。配合算不上天衣无缝,但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且每个人都展现出了符合其定位的能力。 熊队长松了口气,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臂,看向冷燕和林墨的目光多了几分认可:“干得不错!冷燕姑娘剑法凌厉,墨兄弟时机把握得好,省了老子不少力气。”他看似粗豪,但评价却很实在。 冷燕默默收剑归鞘,瞥了林墨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中那丝审视似乎淡了一分。 猴子这才从藏身的大树后探出头,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这畜生窜得真快!多亏几位。”他麻利地跑到岩石缝隙边,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木钳和玉铲,开始采摘那几株散发着阴冷甜香的、花瓣如凝结寒霜般的深蓝色小花——阴凝花。 林墨也缓缓收起了残骨刃,重新用布条缠好。右眼目光扫过死去的腐线蛇,体内噬灵蛊对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妖兽气血传递出渴望,但他立刻强行压下,面色如常地走到一边,警惕地望向四周更深的阴影。刚才的战斗,他刻意控制了力量和灵力运用,展现出的就是筑基初期散修应有的水准,甚至略偏谨慎保守。但最后那一下精准的补刀和对时机的把握,应该足以让熊队长和冷燕认可他的“近身缠斗”能力。 合作中的试探,第一关算是过了。每个人都展现了一部分实力,也保留了自己的底牌。熊队长的刀法沉稳势大,冷燕的剑快准狠辣,林墨则显露出对战斗节奏的敏锐和实用的补刀技巧。至于猴子,至少他的眼力和采药手法很专业。 “三株成熟,两株差点火候,不过也能用。”猴子很快采完了花,小心地装入特制的玉盒,脸上露出喜色,“这趟没白来,开门红!” “别高兴太早,铁背山猪还没影呢。”熊队长泼了盆冷水,但语气也轻松了些,“收拾一下,继续往坡上搜。山猪喜欢在干燥点、有硬土的地方打滚做窝,留意地面痕迹和粪便。” 队伍再次出发。经过刚才短暂而激烈的合作,四人之间那股陌生而警惕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丝,行进间的配合也默契了些。但林墨知道,真正的保留,远不止战斗风格这么简单。每个人身上,或许都藏着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一样。 老鸦坡的阴影更深处,铁背山猪的踪迹尚未出现,而这片被污秽与危险充斥的山林,本身就是对这支临时团队最持续的试探。林墨的右眼微微眯起,如同最耐心的观察者,在合作的外壳下,继续着他冷静的评估与隐藏。 第148章. 完成任务的奖励 寻找铁背山猪比预想中顺利,却也更加凶险。 在老鸦坡一处相对干燥、地面有新鲜翻动痕迹和巨大蹄印的硬土坡下,他们发现了目标。那是一头肩高近六尺、如同移动小丘般的巨兽,通体覆盖着黑褐相间、坚硬如铁的刚毛,两根弯曲的獠牙如同短矛,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它正背对着来路,用獠牙和厚重的头颅拱着一棵半枯的栎树,似乎在寻找树根下的块茎或虫蛹。 战斗比对付腐线蛇激烈得多。铁背山猪不仅皮糙肉厚,力量惊人,而且冲撞起来势不可挡,獠牙能轻易撕裂低阶护盾和普通法器。熊队长正面硬撼,承受了大部分冲击,砍刀与獠牙碰撞出刺耳的火星,他被震得虎口崩裂,嘴角溢血。冷燕的剑光专攻其相对脆弱的眼、耳、腹股沟,但山猪狂暴异常,甩头摆尾间带起的劲风都足以伤人,她不得不游走缠斗,险象环生。林墨依旧负责侧面牵制,利用地形和残骨刃的锋锐,不断在山猪的四肢关节和侧腹制造伤口,虽不致命,却有效限制了它的冲撞速度和转向灵活性。猴子则早早爬到安全的高处,紧张地观战,偶尔扔出几枚涂抹了麻痹药液的短镖,效果甚微,但总算有点贡献。 最终,在熊队长拼着硬受一记冲撞、以厚背砍刀卡住山猪獠牙的瞬间,冷燕抓住机会,一剑从山猪大张的口中贯入,直透后脑。林墨也几乎同时欺身而上,残骨刃狠狠刺入其因剧痛而暴露的脖颈动脉。山猪发出震耳欲聋的濒死嚎叫,挣扎了片刻,才轰然倒地。 这一战,四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熊队长伤势最重,肋骨可能断了一两根,内腑震荡。冷燕被山猪尾巴扫中左臂,虽未骨折,但一片青紫肿胀。林墨为躲避一次致命的獠牙挑刺,后背撞在岩石上,气血翻腾,左臂的旧伤也隐隐作痛。猴子倒是安然无恙。 但无论如何,任务完成了。 他们快速处理了山猪尸体:剥下最值钱的、相对完整的背部和腹部皮革,卸下两根獠牙,取出蕴含微弱土属性妖力的胆囊,剩下的血肉骨骼虽也值点钱,但过于沉重,只挑了些好带的精肉。阴凝花早已采得。 返程的路,气氛比来时沉重了些,但也多了几分共同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微妙的认同感。熊队长虽然受伤,但情绪高昂,显然对收获很满意。冷燕依旧沉默,但偶尔看向林墨和熊队长的目光,少了些最初的冰冷。猴子则兴奋地计算着大概能换多少灵石。 第四日午后,他们安全返回望月城西门外。 没有立刻进城分赃。按照散修间的惯例,也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先在西门外一处僻静的、供来往修士临时歇脚的简陋茶棚坐了下来。 熊队长灌了一大碗粗茶,抹了把嘴,从怀中掏出几个临时缝制的、鼓囊囊的皮袋和那个装着阴凝花的玉盒,放在油腻的木桌上。 “诸位,按出发前说的,三七分账。”他咳嗽了两声,牵动了伤势,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铁背山猪,完整背皮一张,腹部软皮两张,獠牙一对,胆囊一个。阴凝花五株。还有其他一些零碎材料,包括腐线蛇的毒囊和几颗不值钱的兽牙。” 他开始清点,并参考入城前在城门附近几个材料收购点打听到的即时行情,估算总价值。 “背皮大概能卖十五块下品灵石,腹部软皮两张八块,獠牙一对十二块,胆囊五块。阴凝花,品质不错,一株三块,五株十五块。其他零碎算三块。总共……大概五十八块下品灵石。” 这个数目,对于四个底层散修而言,算是一笔相当丰厚的横财了。猴子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按三七分,我和冷燕姑娘各拿三成,就是十七块下品灵石再加些零头。墨兄弟和猴子各拿两成,十一块下品灵石再加些零头。”熊队长顿了顿,“不过,这次我伤得重些,冷燕姑娘也挂了彩,墨兄弟和猴子出力也不少。我看这样,零头就不要了,我和冷燕各拿十七块整,墨兄弟和猴子各拿十二块整。另外,腐线蛇是墨兄弟最后补刀功劳大,蛇毒囊值个两块,就算墨兄弟的额外添头。大家有没有意见?” 这分配比事先约定更偏向于熊队长和冷燕,但考虑熊队长伤势最重,且作为队长承担了最大风险,倒也合理。冷燕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猴子搓着手,连连点头:“没意见!熊头儿仗义!” 林墨也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 “好!”熊队长咧嘴一笑,牵动伤口又吸了口冷气,然后开始分割实物。他将獠牙、胆囊和部分零碎材料划归自己和冷燕那份,背皮和腹部软皮则准备拿去售卖后分灵石。阴凝花因为需要特殊保存,也先由他保管,售卖后再分。 最终,林墨拿到了十二块下品灵石(其中两块是蛇毒囊折算),以及分到的一块约莫十斤重的铁背山猪精肉——这玩意对炼体修士或需要补充气血的伤者有些用处。 “这次合作痛快!”熊队长将属于自己和冷燕的东西收好,端起粗陶碗,“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发财!干了!” 四人以茶代酒,碰了一下碗边。 任务完成,奖励到手,短暂的团队关系也即将解散。 林墨将灵石和那块精肉收入怀中不起眼的布囊。十二块下品灵石,对恢复修为、购买情报或必要物资而言,杯水车薪,但这是他在望月城以“合法”身份获得的第一笔资源,意义大于实际价值。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次任务,初步建立了与当地散修圈的微弱联系(熊队长显然是个有经验且相对可靠的中间人),验证了自身伪装的有效性,并且亲身探查了黑沼林边缘——虽然没有发现直接线索,但那里污秽阴郁的环境,与遗弃之原确有几分相似,加深了他对“界域裂痕”可能影响范围的认知。 他没有多停留,与熊队长三人简单告别后,便起身,独自朝着望月城内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城门外布满车辙印的泥土路上。 完成任务的奖励,不仅仅是怀中的灵石和兽肉,更是一种证明——证明他能够以“墨”这个身份,在这座被玄天宗阴影笼罩的城池边缘,生存下来,并开始一点点地积累。 下一步,就是用这些微薄的收获,去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情报,渠道,或者……一个更靠近“刘副执事”和“龙血草”真相的机会。 他摸了摸怀中那冰冷坚硬的灵石,右眼望向城内渐次亮起的灯火,步履沉稳地汇入了归城的人流。 第149章. 团队中的摩擦 黑沼林任务的收获,让“墨”这个名字在熊队长那类经验丰富的散修小圈子里,留下了一个“靠谱、话不多、关键时刻能顶上”的印象。这对林墨而言,是伪装深入的重要一步。他没有浪费这层刚刚建立起的微弱人脉,稍作休整,便再次通过熊队长的牵线,加入了一个新的、目标指向“黑沼林更深处”的临时队伍。 这次的任务,是寻找一种名为“地脉紫芝”的珍稀灵草,据说只在黑沼林深处、地气与污秽交汇的特殊节点附近才有生长,是炼制某些突破瓶颈或疗治阴毒内伤的丹药主材,价值远超阴凝花。风险与收益成正比,队伍规模也稍大,足有六人,除了林墨和熊队长(他伤势未愈,但表示可以带队和压阵),还有四名新面孔:一个擅长土系术法、沉默寡言的中年修士“石坚”;一对似乎是兄妹组合、哥哥使刀、妹妹用短剑的“赵家兄妹”,都是筑基初期;还有一个眼神飘忽、自称精通毒理和辨识瘴气的干瘦老者“邱先生”,炼气九层。 队伍的气氛,从一开始就不如上次纯粹。 深入黑沼林的第三天,他们在一片终年笼罩着灰紫色浓雾、地面布满冒着气泡的泥沼和诡异紫色苔藓的区域边缘扎营。这里已是黑沼林腹地,毒瘴浓烈,妖兽踪迹越发稀少,但每一种可能出现的,都绝非善类。压抑的环境放大了人性的弱点。 摩擦的种子,在分配前一日意外发现的一小片“蚀骨藤”时便已埋下。蚀骨藤并非目标,但其汁液是某些偏门毒药的材料,价值不高不低。当时是赵家妹妹首先发现,邱先生立刻上前,以“辨识毒性、安全采集”为由接手,几乎独揽了采集和处理过程。最终收获的几瓶蚀骨藤毒液,邱先生只拿出了不到一半作为“队内公共收获”,其余的则含糊其辞,暗示自己处理手法特殊、耗费了独家药粉云云。赵家兄长面露不愉,但被熊队长以“任务要紧,勿因小失大”压了下去。 而此刻,在寻找地脉紫芝数日无果、众人皆有些疲敝焦躁之时,摩擦终于升级。 起因是对行进路线的分歧。石坚根据他对地脉的感应,认为应该向东,穿过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玄机的“鬼哭涧”。邱先生则激烈反对,声称他嗅到鬼哭涧方向传来的瘴气有异,混杂了某种罕见的、能腐蚀神魂的“幽魂瘴”,提议转向北面一处看似更险峻、但据他“早年经验”可能存在隐蔽岩缝的区域。 “石道友的地脉感应未必精准,这黑沼林地气混乱。老朽这鼻子,可是在毒瘴里泡了几十年的!”邱先生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石坚只是闷闷地回了一句:“信不信由你。”便不再多言,但站在原地,显然不打算改变方向。 赵家兄妹倾向于相信石坚,毕竟地脉紫芝的生长与地气息息相关。但邱先生立刻将矛头指向他们:“年轻人懂什么?那鬼哭涧看着平静,下面不知道陷了多少修士和妖兽的骨头!你们想送死,别拖累大家!” 熊队长眉头紧锁,他的伤势影响判断,而且作为队长,他需要权衡所有人的意见。他看向林墨:“墨兄弟,你怎么看?” 林墨一直沉默地站在外围,右眼观察着争执的双方和周围愈发不祥的环境。灰紫色的浓雾缓缓流动,遮蔽视野,也干扰灵觉。空气中那股甜腻腐败的气味里,确实多了一丝极淡的、令人心神微微发冷的阴寒感,说不清是来自邱先生所说的“幽魂瘴”,还是这片地域本身。他体内的浊气,在此地似乎比外围更加“活跃”了一丝,噬灵蛊也传递出对某种“阴冷能量”的微弱好奇。 “两边都有风险。”林墨声音平淡,听不出倾向,“鬼哭涧未知,北面岩缝亦未知。或许,可以先派一人,稍作试探?” 这是最稳妥但最耗时的办法。在危机四伏的黑沼林腹地,分散力量是大忌。 “试探?谁去?你去吗?”邱先生立刻呛声,三角眼盯着林墨,“还是让石道友去?万一折在里面,剩下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赵家兄长忍不住开口:“那依邱先生之见,就一定要去北面?你的‘早年经验’又有多可靠?这黑沼林深处,地形恐怕早就变了!” “哼!总比某些人瞎感应强!”邱先生反唇相讥。 争吵逐渐升级,从路线之争,蔓延到对彼此能力、甚至先前蚀骨藤分配不公的旧怨。赵家兄妹年轻气盛,邱先生倚老卖老寸步不让,石坚沉默以对但坚持己见,熊队长调和乏力,伤势让他额角见汗。 林墨冷眼旁观。这摩擦不仅源于利益和观点分歧,更源于深入险地后积累的压力、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团队成员间缺乏真正信任。邱先生的表现尤为可疑,他似乎过于急切地想将队伍引向北面,并且对任何质疑都反应过度。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熊队长几乎要发火强行下令时,异变突生! “嘶嘶——”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无数细沙摩擦的声响,从众人脚下那片布满紫色苔藓的地面传来!声音虽轻,但在争吵暂歇的刹那,清晰可闻! “地下有东西!”石坚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脚下土黄色灵光一闪,就要向后跃开。 然而,已经晚了! 他们脚下那看似坚实的、覆盖着苔藓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软化,瞬间变成了粘稠无比的、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紫黑色泥潭!泥潭中伸出无数条细长、滑腻、布满吸盘的惨白色触手,速度快如闪电,卷向众人的脚踝、小腿! “是‘腐泽泥妖’!快退!”邱先生尖声叫道,声音里却并无太多意外,反而带着一丝慌乱,他早已悄悄退到了相对靠后的位置,此刻猛地向后弹跳,同时撒出一把淡黄色的粉末,那些卷向他的触手似乎迟疑了一下。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赵家妹妹惊叫一声,左脚已被一条粗壮的触手死死缠住,向泥潭深处拖去!赵家兄长怒吼,挥刀斩向触手,刀刃切入那滑腻的肉体,却如同砍进浸水的皮革,难以着力,反而被更多触手缠上。石坚施展土遁术,却发现在这诡异的泥潭上方,土灵之力被严重干扰,只勉强将下半身凝固出石甲,减缓了下陷速度,但仍被几条触手缠绕固定。熊队长咆哮着挥动砍刀,斩断两条触手,腥臭的汁液溅了他一身,但更多的触手从泥潭四面八方涌来! 林墨在异响传来的瞬间就已警醒,他没有选择后跳——后方地面同样在软化!而是猛地向侧前方一块裸露在泥潭边缘、似乎比较坚硬的黑色岩石扑去!人在空中,残骨刃已然在手,灰暗的刃光闪过,将两条卷向他脚踝的触手齐根斩断!触手断口处喷出腥臭的紫黑色液体,落在他的裤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他险之又险地落在岩石上,岩石只有桌面大小,勉强容身。回头望去,泥潭已然扩大,几乎将其他五人全部笼罩!赵家兄妹情况最危急,已陷至腰部!熊队长和石坚还在挣扎,但明显被困住。邱先生虽然最靠外,也陷到了小腿,正手忙脚乱地掏符箓。 摩擦,在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又致命。如果队伍团结一致,提前预警,或许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绝境。 林墨右眼冰冷,扫过泥潭中挣扎的队友,又瞥了一眼那块岩石更深处、被浓雾遮掩的方向。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能力救所有人。 团队中的摩擦,此刻化为了最残酷的生存选择题。而答案,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第150章. 果断退出的决断 腐泽泥妖的突然袭击,将方才还在为路线争执的六人团队,瞬间拖入了灭顶之灾。紫黑色的粘稠泥潭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惨白的吸盘触手疯狂舞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腐与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赵家兄妹的惊叫与怒吼,熊队长的咆哮,石坚沉闷的挣扎声,邱先生尖利的咒骂与符箓爆开的微光……混乱在灰紫色的浓雾与翻腾的泥浆中交织。 林墨站在那块仅容立足的黑色岩石上,残骨刃斜指泥潭,灰暗的刃锋还在滴落紫黑色的腥臭汁液。右眼冰冷的视线快速扫过战况,评估着每一分可能。 赵家妹妹已陷至胸口,兄长拼命挥刀斩断缠绕她的触手,但更多的触手正将他一起拖向深处。熊队长被数条格外粗壮的触手缠住腰身和手臂,厚背砍刀挥舞艰难,斩断一条立刻有两条补上,他怒目圆睁,全身肌肉贲张,但下陷的速度并未减慢。石坚下半身的石甲正在被泥浆腐蚀、被触手勒出裂纹,他双手结印,试图凝聚土刺从泥潭下方攻击,却收效甚微。邱先生情况稍好,靠着提前撒出的药粉和几张低阶“辟邪符”的光罩,暂时延缓了触手的缠绕,但他小腿深陷,脸色惨白,正手忙脚乱地掏摸储物袋,显然已无更多有效手段。 救?怎么救? 林墨自身的状态也非全盛。左臂旧伤在方才的扑跃和斩击中隐隐作痛,体内灵力因连日的警惕和方才的爆发消耗近半,更要命的是,这腐泽泥妖散发出的浓烈污秽阴寒气息,正不断刺激着他体内的浊气,让其流转变得越发滞涩,甚至隐隐有反冲经脉的迹象。噬灵蛊则传递出一种混杂着贪婪与忌惮的复杂情绪——这泥妖蕴含的阴秽能量对它似乎既是诱惑,又是某种“杂质”过多的危险食物。 以他此刻保留的实力(绝不能暴露《残阳诀》的侵蚀特性或噬灵蛊的吞噬之力),冲入泥潭中心救人,无异于自投罗网,最大的可能是把自己也搭进去,暴露更多秘密,甚至可能因浊气失控而当场异变。 况且,这支临时拼凑、摩擦不断的队伍,值得他冒如此风险吗?熊队长或许算半个熟人,但交情远未到生死相托的地步。其他人更是萍水相逢,各怀心思。那邱先生之前的种种表现,甚至让林墨怀疑这场袭击是否与他有某种关联。 电光石火间,利弊已然清晰。 复仇是唯一的目标。为此,他需要活下去,需要隐藏,需要继续在望月城潜伏,靠近玄天宗,靠近“刘副执事”和龙血草的真相。任何可能危及这个根本目标的风险,都必须规避。 留在这里死战,毫无意义。 决断,只在刹那。 “各自突围!向硬地跑!”林墨忽然朝着泥潭中奋力挣扎的几人大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穿透了混乱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右手残骨刃猛地插入脚下黑色岩石与泥潭接壤的边缘,灰暗的灵力(刻意压制了《残阳诀》的特性,只模拟普通灵力)顺着刃身灌入,并非攻击泥妖,而是猛地一震! “咔嚓!” 黑色岩石本就饱受腐蚀,在他这一震之下,边缘骤然崩裂出数道缝隙,几块碎石滚落泥潭,激起一片浑浊的浆泡。这动静并不大,却成功吸引了附近几条试图攀上岩石的触手的注意。 林墨要的正是这一瞬的空隙! 他没有再看泥潭中众人的反应,在那几条触手被碎石吸引、转向的瞬间,他双脚在岩石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他方才观察好的、泥潭边缘一处地势稍高、长有几棵扭曲怪树的方向飞掠而去!人在空中,残骨刃连挥,斩断两条拦路的细小触手,身形毫不停滞。 “墨兄弟!”熊队长见状,目眦欲裂,但他也明白,此刻各自逃命或许是唯一的选择,只是林墨的“突围”方向,似乎并非他们来时的路。 邱先生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和怨毒,似乎对林墨的“抛弃”极为不满,但更多的还是对自身处境的恐惧。 林墨对这些目光和呼喊置若罔闻。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更没有丝毫回头救援的意图。几个起落,借着怪树枝桠的微弱支撑和泥潭边缘相对浅薄的区域,他已成功脱离了泥潭最核心的吞噬范围,落在了一片相对坚实、长满湿滑苔藓的斜坡上。 身后,泥潭中的挣扎与嘶吼似乎更加激烈,夹杂着绝望的咒骂。但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确认任何人的生死。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被浓雾笼罩的、未知的路径,体内《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同时强行压制着因脱离险境和剧烈运动而略有波动的浊气与噬灵蛊。 果断退出,不仅是脱离战斗,更是斩断与这支注定覆灭或严重减员的队伍的关联。他必须立刻远离这片区域,避免泥妖可能的追击,也避免被可能幸存下来、却心怀怨恨的队友(尤其是邱先生之流)事后纠缠或泄露行踪。 至于任务?地脉紫芝?在生死面前,毫无价值。 他选定的撤离方向,是来时大致观察过的、偏向黑沼林外围,但并非原路——原路可能已被泥妖活动或别的危险封锁。他要尽快离开这片腹地,返回望月城,处理可能因这场遭遇而略有暴露的风险(比如身上沾染的泥妖气息),并重新评估接下来的行动。 黑沼林的浓雾很快吞没了他的身影,也将身后那片死亡泥潭的声响隔绝。 退出,是冷酷的,也是明智的。 这决断,基于对自身处境的绝对清醒,对复仇目标的绝对忠诚,以及对人性与危险的冰冷认知。 在黑沼林的污秽与死亡中,他又一次完成了对自身“生存法则”的淬炼。 活着,才有资格谈论复仇。 哪怕这活着,需要踏过同伴(哪怕是临时的)濒死的呼号,需要背负更深的孤独与警惕。 林墨的身影在灰紫色的迷雾中迅速远去,如同一个融入了背景的幽灵,果断而决绝,不留一丝犹豫的痕迹。 第151章. 独行的自由与危险 脱离腐泽泥妖的吞噬范围,也意味着彻底斩断了与那支临时队伍的脆弱联系。灰紫色的浓雾在林间无声流淌,将身后可能存在的惨呼和挣扎彻底吞没、隔绝。林墨的身形在湿滑的苔藓斜坡上几个起落,便彻底没入一片更加茂密、光线几乎无法穿透的扭曲丛林之中。 独行。 没有需要伪装的队友,没有需要协调的步调,没有需要顾忌的目光。只剩下自己,和这片无边无际、充满未知恶意与污秽的黑沼林。 自由吗? 是的,一种冰冷的、绝对的自由。 林墨立刻感受到了这种自由带来的第一个好处: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式行动。无需再刻意模仿底层散修那种略显粗糙拖沓的步伐和灵力运转,他将《敛息术》调整到最贴合自身状态、而非伪装需要的模式,身形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如同林间一缕真正的阴影,与环境中的黑暗和污秽气息更加“和谐”地融为一体。移动时,他可以肆意选择最隐蔽、最短捷、但也可能是最危险的路径——比如贴近那些散发着剧毒孢子的巨大菌类,或者直接从一些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浅水泥泽上方掠过,利用《残阳诀》对力量的精妙控制和远超同阶的神魂感知,做到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他可以完全专注于自身的状态。左臂旧伤在方才的爆发后传来阵阵隐痛,他放慢了些许速度,分出一缕灰暗的灵力小心温养、疏导,而非像在队伍中那样必须强忍。体内因泥妖污秽气息刺激而略显躁动的浊气,此刻也可以更专注地进行压制和疏导,虽然无法祛除,但至少能维持在一个相对“平静”的水平。噬灵蛊传递出的、对阴秽能量的复杂渴望,也被他更清晰地感知和安抚(或者说压制)。甚至,左眼的血瞳,在这种绝对的独处中,那恒定的冰冷感似乎都“放松”了一丝,不再需要刻意隐藏其异样。 这种对身体和力量百分百的掌控感,是在队伍中绝不可能拥有的。独行,让他能够以最高效率、最符合自身“异常”特质的方式,在这片险地中穿行。 但自由,永远伴随着同等的危险。 失去了队伍的掩护和分担,所有的威胁,都必须由他独自面对。没有熊队长那样的肉盾在前方抵挡,没有冷燕那样的利剑从旁策应,没有猴子那样的耳目提前预警。每一片可疑的阴影,每一道异常的声响,每一丝气息的波动,都需要他独自判断、应对。 就在他穿过一片布满惨白色骨状植物的洼地时,危险悄然而至。 那并非大型妖兽。而是一群潜伏在腐殖层下、细小如针尖的“蚀髓飞蚁”。它们被林墨经过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和生命气息惊动,如同平地掀起一片黑红色的沙暴,嗡嗡振翅声瞬间充斥耳膜,朝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疯狂扑来!这些飞蚁单个微不足道,但数量成千上万,口器含有能麻痹神经、腐蚀灵力的剧毒,一旦被近身缠住,筑基修士也极难脱身,会被生生啃噬成白骨。 若在队伍中,或许可以依靠队友的范围术法或驱虫药物共同抵御。但现在,只有他自己。 林墨的反应快到极致。在飞蚁腾起的刹那,他已屏住呼吸,周身毛孔瞬间闭合,《残阳诀》灵力急速流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其微薄、却带着强烈阴寒侵蚀之意的灰暗气膜!同时,他脚下步伐丝毫未停,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猛冲,残骨刃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刃网,将正面扑来的飞蚁绞碎! “嗤嗤嗤——” 飞蚁撞在灰暗气膜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响,它们自身的毒液与《残阳诀》的侵蚀之力互相消磨,气膜迅速变得稀薄。更多的飞蚁从侧面、后方涌来。 林墨眼神冰冷,没有尝试消灭所有飞蚁——那会大量消耗灵力并拖慢速度。他猛地将一股更精纯的灰暗灵力注入脚下,身形骤然拔高,踏着洼地边缘一株半枯的歪脖树向上疾掠,同时左手向后一挥,一道掺杂了更多浊气特性的、带着腥甜腐朽气息的灵力被打入身后飞蚁最密集处! 这股灵力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污染标记”。飞蚁群接触到这异常气息,明显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疑,对“猎物”的锁定出现了偏差。 林墨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如同鬼魅般连续几个折转,彻底脱离了飞蚁的感知核心区域,没入了前方更加浓密的、长满垂挂藤蔓的林地。嗡嗡声在身后迅速减弱,最终消失。 他停在一根粗大的气生根后,微微喘息。体表的灰暗气膜已然消散,皮肤上留下了几处细微的、发红发痒的叮咬痕迹,但毒素已被体内流转的灵力驱散。方才应对,消耗了近一成的灵力,且动用了《残阳诀》的侵蚀特性——这在队伍中是绝不敢轻易暴露的。 独行的危险,直观而致命。若刚才反应稍慢,或是判断失误,此刻恐怕已陷入蚁海,难以脱身。 自由与危险,如同一体两面。他享受着独自掌控一切的效率与隐蔽,也承担着独自面对所有威胁的巨大压力。没有退路,没有援手,每一次判断都关乎生死。 林墨撕下一片带有清凉汁液的肥大叶片,擦了擦手臂上的红痕。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垂挂的藤蔓和更深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必须尽快离开黑沼林腹地。独行虽自由,但此地的危险已超出他当前状态能长期应对的极限。获取地脉紫芝已无可能,保存实力、安全返回望月城,才是当前要务。 休息了片刻,他再次动身。这一次,他选择了记忆中相对安全、绕远一些的路线,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如同真正的幽魂,在污秽与阴影的国度里,沉默而警惕地穿行。 独行的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丈量。每一步,都踩在自由与危险的刀锋之上。 第152章. 发现隐藏的灵气点 独行于黑沼林污秽的阴影中,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林墨依靠着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和《残阳诀》带来的、对阴属性能量的特殊感知,艰难地向着记忆中外围的方向迂回前进。他避开了数处散发着浓烈腥臊气息的妖兽巢穴,绕过了几片看似平静、实则灵力紊乱的泥沼,也惊险地躲过了一群在腐木间巡游的、拳头大小的紫黑色毒蜂。 体内的灵力在持续不断的警惕、小规模冲突和压制浊气中,缓慢但稳定地消耗着,已不足四成。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浊气带来的沉滞感如同附骨之疽,随着疲惫加深而愈发明显。他急需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哪怕只是短暂调息,补充一丝灵气。 然而,在黑沼林腹地,所谓“安全”与“灵气充沛”往往是矛盾的。灵气稍浓之处,要么被强大妖兽占据,要么本身就是某种污秽能量的汇聚点,吸收无异于饮鸩止渴。 就在林墨准备再次强行穿越一片毒瘴格外浓郁的洼地时,右眼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一处毫不起眼的、被厚重藤蔓完全覆盖的岩壁底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光晕”一闪而逝。 那不是真正的光线。黑沼林深处几乎没有直射阳光。那更像是一种极其纯净、与周遭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灵气,在特定角度或他《残阳诀》运转时产生的微妙感知偏差下,透露出的“痕迹”。 林墨立刻停下脚步,将身形隐匿在一丛叶片边缘锋利如刀的锯齿草后,右眼微微眯起,所有的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蔓延向那片藤蔓。 灰紫色的瘴气在那里流动似乎略显迟滞。藤蔓深处,隐约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波动,不是妖兽那种暴戾或阴冷的气息,也非剧毒植物散发的致命诱惑,而是一种……中正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清润感,如同污浊泥潭底部偶然渗出的一滴清泉。 这太反常了。在黑沼林这种地方,怎会有如此“纯净”的灵气点?是陷阱?还是某种天材地宝自然散逸的守护灵光? 林墨没有贸然靠近。他保持着绝对静默,耐心观察。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除了那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有规律脉动的纯净灵气痕迹,再无其他异常。没有妖兽守护的迹象,没有阵法波动的残留,连附近活动的毒虫都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片区域。 谨慎压倒了一切。他先是从地上拾起几块小石子,灌注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以不同角度和力道,弹向藤蔓覆盖区域的四周。 石子落地,或滚入藤蔓缝隙,发出细微声响。没有触发任何禁制,也没有惊动任何隐藏的生物。 接着,他催动《敛息术》到极致,将自身气息与周围腐烂的草木和湿冷的岩石融为一体,如同最耐心的壁虎,贴着地面和岩壁的阴影,极其缓慢地向那片藤蔓挪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可能松动的石块或干枯易响的枝叶。 距离逐渐拉近。三丈,两丈,一丈…… 那纯净灵气的“痕迹”越发清晰。虽然总量极其微弱,但品质之高,远超他在望月城周边见过的任何地方,甚至比玄天宗外门弟子聚居区散发出的灵气,还要精纯凝练一丝!而且,这股灵气似乎被某种天然的力量约束着,绝大部分都内敛不出,只有极其微少的一丝,如同呼吸般,随着某种未知的韵律,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与外界污秽的气息碰撞、湮灭,形成了林墨之前感知到的“不协调光晕”。 终于,他挪到了藤蔓边缘。透过层层叠叠、湿滑冰冷的藤叶缝隙,他勉强能看到,岩壁底部并非实心,而是有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向内倾斜的狭窄洞口!洞口边缘布满青苔,但那精纯灵气的源头,显然就在这洞口深处! 洞口被藤蔓巧妙地遮蔽,若非他感知特殊且观察入微,几乎不可能发现。洞口附近的地面和岩壁,也干净得异乎寻常,几乎没有黑沼林常见的腐殖堆积或毒虫巢穴。 一个隐藏的、自然形成的灵气点?还是……人为布置的隐藏的洞府? 林墨的心跳微微加快。无论是哪一种,此地都非同寻常。若是自然形成,或许是黑沼林地脉中罕见的“灵眼”残存,虽被污秽大环境压制,但核心处可能仍保有一隅清净。若是人为……则更需万分小心。 他侧耳倾听,洞口深处寂静无声。又以神识(极其微弱地)向内探去,却被一层柔和的、仿佛天然存在的灵力气场轻轻阻隔,无法深入,但也未触发反击。 机遇,与未知的风险,同时摆在了面前。 体内灵力匮乏,浊气缠身,急需恢复。这隐藏的灵气点,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贸然进入,可能触发未知禁制,遭遇隐秘潜修者,或惊醒某种依赖此地纯净灵气而生的、未知的守护生灵。 林墨右眼的目光在幽暗的洞口和四周污秽的环境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过度恐惧。他需要这缕纯净的灵气,哪怕只能吸收一丝,也远胜于在外界污浊环境中艰难炼化。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了残骨刃,左手轻轻拨开最外层的藤蔓,没有完全扯断,只是分开一道缝隙。然后,他如同最灵巧的狸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身体,缓慢地挤进了那个狭窄、幽深、散发着诱人清灵之气的洞口之中。 黑暗,夹杂着远比洞口处浓郁、也更加精纯平和的灵气,瞬间将他吞没。 隐藏的灵气点,终于向他敞开了入口。 门后是福是祸,唯有亲身踏入,方能知晓。 第153章. 秘密修炼的基地 洞穴入口狭窄,仅容匍匐。林墨如同一条潜入地缝的蛇,无声地滑入其中。身后被拨开的藤蔓缓缓合拢,将外界灰紫色的毒瘴与污秽气息彻底隔绝。 一股更加浓郁、也更加精纯平和的灵气,混合着岩石特有的阴凉水汽,扑面而来。这灵气与黑沼林腹地那无处不在的污秽阴寒截然不同,虽也带着地底特有的沉静属性,却纯净得如同被反复涤荡过的山泉,吸入肺腑,竟让他那因浊气侵蚀而始终滞涩的经脉,都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久违的舒畅感。 洞穴内部比他预想的要深,也宽敞一些。匍匐前进约三丈后,通道逐渐转为向下倾斜,但已能勉强弯腰站立。洞壁是潮湿光滑的黑色岩石,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反射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极其微弱的幽蓝色荧光。那是生长在洞壁缝隙中的一些细小苔藓,散发出的冷光,虽不明亮,却足以勾勒出洞穴的轮廓。 林墨停下脚步,全身紧绷,残骨刃横在身前,右眼如同最警惕的夜枭,扫视着前方。 通道尽头,是一个不规则的天然洞窟,约莫两丈见方,高不足一丈。洞窟顶部垂落着几根细长的钟乳石,末端滴着水珠,落在下方一个小水潭中,发出清脆的、有规律的“叮咚”声,更添幽静。水潭不过尺许方圆,深不见底,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那精纯平和的灵气,正是从这水潭以及洞窟四壁某些特殊的岩缝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 洞窟内并非全然天然。靠近内侧洞壁处,有一块明显被打磨平整的、约莫床榻大小的平坦石板,石板上铺着一层早已干枯发黑、但质地似乎非同寻常的干草。石板旁,散落着几个空空如也的、同样由岩石凿成的简陋器皿,还有一个倾倒的、似乎是用来盛放丹药或粉末的小石瓶,瓶口积着厚厚的灰尘。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洞窟中央,水潭旁边,地面被清理出一块圆形区域,上面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但线条已因年代久远和湿气侵蚀而变得模糊黯淡的阵法图案。图案的核心似乎曾经镶嵌着什么,如今只剩下一个凹槽,周围散落着几块失去光泽、碎裂的晶石残片。阵法本身已无任何灵力波动,显然早已废弃多时。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生活的痕迹,没有遗落的法器,没有玉简书籍,甚至没有近期任何人或妖兽活动的气息。只有弥漫的纯净灵气,幽蓝的苔藓冷光,滴水的清脆声响,以及无处不在的、仿佛凝固了漫长岁月的寂静。 这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年代久远的秘密修炼基地。 林墨的心并未完全放下。他缓步走入洞窟,每一步都轻如鸿毛,同时以微弱的神识和《残阳诀》的感知,仔细探查着每一寸岩壁、地面和水潭。没有禁制残留的反应,没有隐藏的威胁气息,连那废弃阵法,也仿佛只是洞窟中一件古老的装饰。 他走到水潭边,蹲下身。潭水清澈冰冷,散发着浓郁的灵气。他伸出手指,极其谨慎地探入水中。没有异常,只有刺骨的冰凉和精纯灵气顺着指尖传来的舒适感。他又看向那废弃阵法,观察其纹路走向,虽然模糊,但仍能看出其核心功能似乎是“聚灵”与“隔绝”,这与洞窟内异常纯净、且与外界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灵气状况吻合。这阵法当年或许极其高明,能将黑沼林地底深处可能残存的、相对纯净的灵脉之气强行抽取汇聚于此,并形成强大的隔绝屏障,创造出一片适合修炼的净土。只是不知为何被废弃,阵法核心被取走,只留下这逐渐消散的余韵。 是某个前辈高人的临时洞府?还是黑风寨覆灭前,某个邪修头目的隐秘藏身之所?亦或是……与玄天宗追查的“界域裂痕”或“上古封印”有关的某种遗迹? 信息太少,无法判断。但至少,此地目前看来,安全。 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连续数日的警惕、战斗、逃亡,体内灵力的匮乏,浊气的侵蚀,伤痛的折磨,都在此刻寻求着宣泄。 他走到那块平坦的石板前,拂去上面的灰尘和枯草碎屑,盘膝坐下。冰冷的石板触感让他精神微振。 没有立刻开始修炼。他先取出一颗普通的辟谷丹服下,补充些微体力。然后,他将残骨刃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再次确认洞窟入口处的藤蔓遮蔽完好,外界并无异常动静。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闭上右眼,开始尝试引导洞窟内那精纯平和的灵气。 起初很慢,很小心。他并未直接运转《残阳诀》进行掠夺式的吸收——那会暴露其黑暗特性,也可能扰动此地脆弱的灵气平衡。他只是以最基础的法门,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将丝丝缕缕的纯净灵气引入体内。 灵气入体,如同甘霖落入干涸龟裂的土地。那因浊气而滞涩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这难得的“清泉”,传来细微的、近乎愉悦的舒展感。丹田内近乎枯竭的灵力,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甚至连左臂的旧伤,在这纯净灵气的滋养下,痛楚都似乎减轻了一丝。 但林墨很快发现,这纯净灵气与他体内已深深扎根的浊气,以及《残阳诀》功法本身的灰暗属性,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对立与排斥。吸收的纯净灵气越多,体内原本“平静”的浊气便越是躁动不安,如同污水中被注入了清水,反而激起了沉淀物的翻腾。《残阳诀》的运转也出现了滞涩,似乎对这过于“纯粹”的能量有些“消化不良”。 他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在引入纯净灵气的同时,加强对浊气的压制,并小心调整《残阳诀》的运转频率,尝试将吸入的纯净灵气进行一定程度的“转化”或“融合”。这是一个精细而耗神的过程,远不如直接吞噬来得快捷,但也避免了可能引发的、更大的内部冲突。 时间在这寂静的秘密洞窟中悄然流逝。幽蓝的苔藓冷光恒定地照耀着,水滴声如同亘古不变的节拍。 林墨沉浸在缓慢的恢复与艰难的平衡之中。这是他进入黑沼林以来,第一次真正获得喘息之机。尽管这喘息之地充满未知,尽管恢复过程伴随着新的内部矛盾,但至少,他暂时脱离了外界的追杀、团队的拖累与无处不在的污秽侵蚀。 这里,成为了他黑暗征途上一个意外的、短暂的避风港。 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需要时刻警惕其平静表面下可能暗流涌动的——秘密修炼基地。 第154章. 灵力吸收的加速 盘膝于冰冷石板之上,林墨如同一个技艺生疏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尝试将两种性质迥异的材料——洞窟内精纯平和的灵气,与他体内那灰暗、滞涩、掺杂着浊气的《残阳诀》灵力——进行糅合。 最初的尝试谨慎而缓慢。他以最基础的导引法门,将丝丝缕缕的纯净灵气纳入经脉,如同引清泉注入污渠。灵气所过之处,确实带来了细微的舒畅感,干涸的经脉得到滋润,灵力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但很快,问题显现:纯净灵气与他经脉中固有的、已被《残阳诀》功法和浊气浸染的灵力环境格格不入,如同水滴入滚油,虽未爆炸,却激起持续的、细微的排斥与摩擦。更麻烦的是,随着纯净灵气入体增多,原本相对“平静”的浊气仿佛受到了刺激,开始不安地翻腾,试图污染、同化这些“外来者”,而《残阳诀》的灰暗灵力也对这种过于“纯粹”的能量表现出某种本能的“排斥”与“消化不良”。 速度太慢了。照这个效率,要将消耗近六成的灵力恢复到安全线以上(至少七成),且还要分心压制浊气、调和属性冲突,恐怕需要整整一日,甚至更久。而在这危机四伏的黑沼林腹地,在一个未知的、可能随时被原主人或强大妖兽发现的秘密洞窟里,如此长时间的静修,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 时间,他耗不起。 必须加速。 但加速意味着冒险。要么,强行提高吸收纯净灵气的速率和总量,以更汹涌的“清泉”强行冲刷、稀释体内的“污浊”,但这很可能引发浊气更剧烈的反扑,甚至导致经脉因属性剧烈冲突而受损。要么,尝试更激进的《残阳诀》运转,以其特有的吞噬同化之力,强行“消化”这些纯净灵气,将其转化为自身灰暗灵力的一部分,但这无疑会暴露功法的黑暗特性,也可能因转化不完全而引入新的杂质,加剧内部的混乱。 林墨的右眼在幽蓝苔藓的冷光下缓缓睁开,眼底深处光芒闪烁,权衡着利弊。纯粹的谨慎,在此刻意味着坐以待毙。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状态,离开这里。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既然《残阳诀》本身对纯净灵气“消化不良”,而直接大量引入又可能引发浊气暴动和经脉冲突,那为何不……利用噬灵蛊? 噬灵蛊的本质,是吞噬、转化外来的能量(灵气、法宝、气血)为己用。虽然它吞噬转化后的能量往往更加驳杂、充满掠夺性,且会加深浊气,但其“转化”效率极高。或许,可以尝试引导噬灵蛊,让它专注于吞噬、转化外部引入的纯净灵气,而自己则集中绝大部分心神,用于引导、控制转化后的能量,以及压制可能随之加剧的浊气反噬?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设想。相当于主动将体内的“定时炸弹”作为“转化炉”来使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噬灵蛊反客为主,或者因转化能量过于狂暴而失控。 但……值得一试。 林墨再次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他不再以温和的基础法门引气,而是开始缓缓加速《残阳诀》的运转。灰暗的灵力流在拓宽的经脉中加快穿行,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主动从洞窟水潭和岩缝中攫取更多的纯净灵气。 灵气入体的速度陡然加快,如同细流变成了小溪。经脉中那股排斥与摩擦感立刻变得明显起来,浊气也开始加速翻涌。 就是现在! 林墨意念集中,如同最精准的舵手,不再试图让《残阳诀》灵力直接“消化”这些涌入的纯净灵气,而是引导着它们,如同引导着汹涌但尚且“温和”的洪水,主动涌向丹田——涌向那蜷缩着的、传递出贪婪渴望的噬灵蛊! 噬灵蛊仿佛被这主动送上门来的、品质极佳的“食物”所惊动,传递出一阵强烈的、混杂着兴奋与迫不及待的悸动。它没有立刻扑上去疯狂吞噬——或许是本能地察觉到这些灵气与以往吞噬的驳杂能量不同。但在林墨持续的、带着明确“喂养”意图的意念引导下,它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无形的“触须”,接触、包裹住一股纯净灵气。 吞噬,开始了。 过程比林墨预想的要“温和”一些。噬灵蛊似乎对处理这种纯净能量也格外“用心”,或者说,是它本身特性使然——它贪婪地吞噬,然后以一种极其高效、但也更加霸道的方式,将纯净灵气拆解、粉碎、重组,融入其自身的诡异能量场,再吐出一种颜色更深、质地更加粘稠、带着明显噬灵蛊烙印和丝丝新增浊气的灰黑色灵力! 这新生的灵力,虽然依旧带着黑暗与侵蚀的特性,且不可避免地掺杂了更多浊气,但却异常“驯服”,与林墨自身的《残阳诀》灵力同源相亲,几乎无需费力炼化,便能顺畅地融入他的灵力循环,迅速补充着消耗! 吸收的速度,瞬间提升了数倍!甚至十倍! 洞窟内原本平静氤氲的精纯灵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水潭表面的白雾都淡了一些。更多的灵气从岩缝深处被强行抽取出来,补充着消耗。 但代价同样巨大! 随着噬灵蛊加速转化,新的、更浓郁的浊气如同附赠的毒药,源源不断地产生,沉淀在他的经脉、丹田,甚至开始尝试侵蚀他的神魂。左眼的血瞳传来阵阵加剧的刺痛和冰冷感,仿佛也被这加速的过程所刺激。经脉因承受骤然增加的能量流量和属性冲突而传来胀痛,左臂旧伤处更是如同被点燃,剧痛钻心。 林墨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将绝大部分心神用于引导、控制那被噬灵蛊转化后、汹涌而来的灰黑色灵力,让其按照《残阳诀》的路线有序运转、积累,同时分出另一股坚韧的意志,如同筑起堤坝,死死抵挡着浊气的新一轮侵蚀浪潮,并强行压制血瞳和噬灵蛊可能因此产生的、更深层次的异动。 这是一场在体内进行的、无声而惨烈的拉锯战。一边是力量飞速恢复带来的、近乎贪婪的畅快感,一边是侵蚀加深、痛苦加剧的清晰警告。 加速,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深的诅咒。 幽蓝的冷光下,他的身影微微颤抖,面色在苍白与诡异的青灰之间变换,唯有那紧闭的双目和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近乎自虐般的、不容动摇的决绝。 灵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而深渊,似乎也向他敞开了一扇更宽的门。 第155章. 血瞳能力的新发现 灵力吸收的加速,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场失控的野火。噬灵蛊贪婪转化着精纯灵气,灰黑色灵力狂潮般涌入经脉,力量感迅速恢复,几乎触及七成线。但代价是浊气的剧烈反扑,如同附赠的毒液,侵蚀着每一寸新生的灵力与血肉。经脉胀痛欲裂,左臂旧伤处如同有无数钢针攒刺,神魂更是被那污秽阴冷的气息不断冲击,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最剧烈的异变,发生在左眼。 血瞳的刺痛早已从尖锐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眼球冻结再碾碎的钝痛。那恒定的、空洞的冰冷感,此刻如同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细小的、冰寒的尖刺,从眼眶深处向外蔓延,试图刺穿他的颅骨,刺入他的大脑。 就在林墨以全部意志力对抗着体内全面失控的风险,几乎要放弃这危险的加速进程时—— 左眼的“视野”,毫无征兆地,变了。 不是恢复视觉。血瞳早已失去对光的感知。 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直接、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感知”。 他“看”到了自己。 不是通过右眼,也不是通过神识内视。而是以一种完全独立的、冰冷的、从血瞳“投射”出来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盘坐于石板上的身躯轮廓。那轮廓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明暗不一的“线条”和“色块”构成! 最明亮的,是丹田处那团正在被噬灵蛊疯狂吞吐、颜色深得发黑的灰黑色灵力漩涡,以及顺着《残阳诀》路线高速流转的、同样灰暗但稍浅的主灵力流。这些代表着力量,但也充满了噬灵蛊的掠夺烙印和浊气的阴影。 其次,是遍布全身经脉、如同灰色蛛网般蔓延的、更加深沉粘稠的“浊气流”。它们正随着灵力的高速运转而加剧翻腾、渗透,甚至在一些节点(如左臂旧伤处、心脉附近)形成微小的、不断旋转加深的“污秽涡旋”。这些涡旋仿佛具有生命,贪婪地吞噬着流经的灵力,吐出更浓的浊气。 他甚至能“看”到丹田深处,噬灵蛊那模糊的、不断膨胀收缩的阴影轮廓,以及自己心脏处,那代表着“罪血本源”的、几乎完全沉寂、却依旧散发着无形威压的一点极暗幽光。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内视”。内视需要主动运转神识,感知的是灵力、气血的宏观流动和身体状况。而此刻血瞳呈现的,更像是直接“窥视”到了能量与“污染”的本质构成与动态关系!那些“线条”和“色块”的亮度、浓度、流动速度,直观地反映着他体内力量的强弱、浊气的侵蚀程度、以及不同能量间的冲突与平衡(或失衡)! 不仅如此,当他的“注意力”(或者说,血瞳的感知焦点)无意识地扫过身前的石板、地面的水潭、乃至洞窟的岩壁时,那些物体也呈现出类似的、但远比他自身简单黯淡得多的“能量轮廓”。石板是几乎沉寂的土黄色,水潭深处则隐约有一缕极淡的、流动的浅蓝色灵光(对应其精纯水灵气),岩壁的缝隙中,也有极其微弱的地脉气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 但最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将血瞳的感知完全集中在洞窟入口处、那遮蔽洞口的厚重藤蔓时—— 藤蔓本身的生命力(一种微弱的淡绿色)清晰可见,但同时,他“看”到了藤蔓之外,那笼罩着黑沼林腹地的、铺天盖地的、如同浓稠墨汁般的污秽瘴气!以及更远处,几个零星的、或强或弱、但都带着明显暴戾或阴冷属性的妖兽“能量光点”在缓缓移动!其中最近的一个,带着土黄与暗红交织的驳杂光晕,正朝着这个方向缓慢靠近,距离大约……三十丈! 血瞳,竟能穿透实物阻碍,直接感知到一定范围内其他生灵或能量的存在与性质!虽然清晰度远不如对自身的洞察,且似乎对纯净或强大的能量更敏感,但这无疑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能力! 这发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淡了体内剧痛带来的昏沉。林墨强忍着左眼那几乎要爆开的胀痛和冰冷,以及脑海中因接收过多诡异信息而产生的眩晕感,尝试着去控制、去聚焦这种“新视野”。 他发现,这种感知消耗的并非灵力,而是……神魂之力,以及加剧左眼本身的冰冷与刺痛,甚至隐隐牵动着体内的浊气,让其翻腾得更加剧烈。仿佛血瞳的这种能力,本身就是以消耗宿主本源和加剧侵蚀为代价的。 而且,这种“视野”极不稳定,时明时暗,时清晰时模糊,难以长时间维持,更难以精确控制感知的范围和强度。 但无论如何,这无疑是血瞳在特定条件(体内能量剧烈冲突、浊气暴走)下,被激发出的、前所未有的能力! “弱点看破”?“能量视觉”?还是……“浊气之眼”? 林墨不知道该如何命名。他只知道,这能力虽然危险、消耗巨大、且极不稳定,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洞察先机、发现破绽、甚至规避致命威胁的利器!比如,在战斗中直接看穿对手的灵力薄弱点或防护漏洞?比如,在探索险地时提前发现隐藏的威胁或珍贵的能量源? 就在他心念电转,试图更深入体会这新能力时,左眼的剧痛骤然加剧到无法忍受的地步,那诡异的“视野”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剧烈晃动、扭曲,最终彻底陷入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与冰冷之中,只留下针扎般的余痛和眼球仿佛要脱离眼眶的恐怖错觉。 同时,他“看”到的那个正在靠近的、土黄与暗红交织的妖兽能量光点,已经进入了二十丈范围,并且似乎察觉到了洞窟内灵气被加速吸收引起的细微波动,移动速度明显加快了! 新发现的能力,带来了希望,也引来了更迫近的危险。 林墨猛地睁开右眼,眼中血丝密布。体内灵力已恢复近七成半,但浊气侵蚀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左眼能力使用后的虚弱与剧痛更让他状态不佳。 没有时间仔细琢磨新能力了。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是继续隐藏,赌那妖兽不会发现洞口?还是主动出击,在其靠近前将其解决或引开? 幽蓝的冷光下,他的身影从石板上无声站起,残骨刃滑入手中,右眼死死盯着洞窟入口的方向,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血瞳带来的新视野,如同惊鸿一瞥,旋即隐没于更深的黑暗与代价之中。 而现实的威胁,已至门前。 第156章. 短距离的视野跳跃 洞窟入口处,厚重藤蔓之外,那土黄与暗红交织的妖兽能量光点,已逼近至十丈之内!移动带起的腥风与地面微震,甚至透过藤蔓缝隙隐隐传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墨右眼瞳孔收缩,残骨刃在幽蓝冷光下泛着不详的灰暗。体内灵力虽恢复至七成半,但浊气翻腾,左眼剧痛未消,血瞳那惊鸿一瞥的“视野”早已破碎,只留下冰冷的空洞和阵阵抽搐般的余痛。 洞口狭窄,藤蔓遮蔽,外界情况不明。直接冲出去,若那妖兽正守在洞口,便是自投罗网。若其尚未完全发现洞口,贸然冲出也可能打草惊蛇,引发更激烈的追杀。 必须抢占先机! 方才血瞳那穿透性的“能量视觉”虽已消失,但最后捕捉到的信息——妖兽能量光点的性质(土黄与暗红交织,驳杂但强韧)、移动轨迹、以及此刻的距离与方位——却清晰地烙印在脑海。结合对黑沼林常见妖兽的了解,以及那能量特征,林墨瞬间判断出,来者很可能是“岩甲暴蜥”,一种二阶上位、接近三阶的土火双属性妖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擅长地行突袭和喷吐高温岩浆球,在黑沼林腹地也算是一方霸主。 洞口地形不利。但洞窟内……空间狭小,同样不利于岩甲暴蜥那庞大的身躯完全施展,或许可以借此周旋。 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破黑暗:血瞳最后那种穿透性的“视野”,能否……重现?哪怕只是一瞬? 他强行凝聚心神,不再试图去“看”,而是将全部注意力,连同对危险的极致警惕和一丝《残阳诀》的冰冷杀意,尽数投向紧闭的左眼血瞳! 没有“视野”再现。 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直接的感觉,如同被强行塞入脑海——不是图像,而是一种“定位”,一种“联系”! 他“感觉”到了! 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神识扫描,而是一种仿佛左眼血瞳本身延伸出去的、无形的“触角”,穿透了厚重的岩壁和藤蔓,“触碰”到了洞口外约莫八丈处,那片被污秽瘴气和腐烂植被覆盖的地面!那里,正是根据最后“视野”信息推断出的、岩甲暴蜥即将踏足的位置! 这种感觉模糊而飘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去触摸水下的物体,只能勉强感知其存在和大概轮廓,无法分辨细节。且消耗巨大,左眼的冰冷刺痛瞬间加剧,仿佛有无数冰针在眼球内部搅动,连带着半边头颅都嗡嗡作响,体内的浊气更是随之剧烈翻涌。 但,够了! 几乎在“触碰”到那片区域的瞬间,林墨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不是冲向洞口,而是……向着洞窟内侧、水潭旁边那处相对空旷的地面,猛地跨出一步! 这一步,看似寻常。 但在跨出的刹那,他将方才强行凝聚的、用于“触碰”外界的那股诡异感知力,连同部分《残阳诀》的灰暗灵力,以及一丝源于血瞳本身的冰冷意蕴,猛地向那“触碰”到的、八丈外的地面位置“投射”过去! 不是攻击,不是传送,而更像是一种……极其短暂、极其不稳定的“视野共享”或“感知锚定”! “嗡——” 左眼血瞳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极度压缩后骤然释放!剧痛达到顶峰,眼前彻底一黑,连右眼的视觉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体内灵力骤然被抽走一小截,浊气疯狂反冲! 而与此同时—— 洞窟之外,八丈处。 岩甲暴蜥那覆盖着厚重岩甲、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头颅,正从一片翻涌的紫色毒瘴中探出,暗黄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那处被藤蔓覆盖、隐隐透出不寻常灵气波动的岩壁。它粗壮的前肢抬起,正要落下,将那片可疑的藤蔓彻底撕开—— 就在它前肢即将踏实地面的前一刹那! 它脚下那片腐烂的落叶和湿滑的苔藓,其上的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产生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荡漾”!那不是真实的景象变化,而是一种作用于感知层面的、极其微弱的干扰! 岩甲暴蜥的竖瞳猛地一缩!作为生活在此地的强大妖兽,它对环境的任何细微异常都极为敏感。这瞬间的感知干扰,虽然莫名其妙且微弱,却让它本能地产生了警惕和迟疑!抬起的巨足,在距离地面仅剩寸许时,硬生生顿住了半息!庞大的身躯因此产生了一丝不协调的晃动。 就是这半息的迟疑与晃动! 洞窟之内。 林墨在跨出那一步、完成“投射”的瞬间,强忍着左眼几乎炸裂的剧痛和视觉的暂时丧失,早已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反向发力! 不是冲向预估中妖兽可能顿住的位置(他根本无法精准预判其反应),而是朝着洞窟入口侧方、一处岩壁略微内凹的阴影死角,如同鬼魅般侧滑而去!残骨刃紧贴肘后,灰暗的灵力高度内敛,全身气息在《敛息术》的作用下近乎彻底消失。 “咔嚓!” 岩甲暴蜥迟疑半息后,巨足终于落下,踩碎了那片腐烂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它晃了晃硕大的头颅,似乎觉得刚才那瞬间的异样只是错觉,暗黄色的竖瞳重新锁定藤蔓覆盖的岩壁,低吼一声,不再犹豫,粗壮的前肢带着沛然巨力,狠狠抓向藤蔓! 藤蔓如同破布般被撕开,碎石崩飞,洞府暴露! 然而,就在岩甲暴蜥撕开洞口、头颅迫不及待地探入、想要查看内部情形的瞬间—— 那道紧贴内侧岩壁阴影、气息近乎虚无的身影,动了! 不是攻击探入的头颅(那里岩甲最厚),也不是攻击前肢。林墨如同早已计算好一切,在妖兽注意力完全被洞口内部吸引、身体因探入动作而出现极其短暂僵直的刹那,身形从阴影中电射而出,目标直指岩甲暴蜥因撕扯藤蔓和探头而微微抬起的、相对脆弱的脖颈下方与肩胛连接处!那里岩甲较薄,且有一道天生的、不易察觉的褶皱缝隙! 残骨刃无声刺出,灰暗的刃锋在幽暗光线下几乎隐形,没有破风声,只有凝聚到极致的、一点《残阳诀》的侵蚀寒意! “噗嗤!” 刃锋精准地刺入褶皱缝隙,破开相对薄弱的皮层和肌肉,直至被更深处坚硬的骨骼卡住! 剧痛让岩甲暴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猛地甩头缩身,想要将偷袭者连同那柄可恶的骨刃一起甩飞或碾碎! 但林墨早已借力抽身后退,残骨刃带出一溜腥臭的暗红色血珠。他毫不停留,身形如风,在岩甲暴蜥因剧痛和暴怒而疯狂挥舞前肢、扫荡洞口附近区域的混乱中,险之又险地贴着其攻击范围的边缘,几个闪掠,便没入了侧后方更加浓密、地形更加复杂的扭曲丛林深处,消失在灰紫色的毒瘴之中。 洞口处,只留下暴怒咆哮、伤口泊泊流血却找不到敌人踪影的岩甲暴蜥,以及被彻底撕开、暴露在污秽空气中的幽暗洞窟。 短距离的“视野跳跃”,或者说,是血瞳在极限刺激下产生的、一种极度不稳定且代价巨大的“感知干扰”与“预判锚定”能力,结合精准的战斗本能和时机的把握,让林墨在绝境中,完成了一次堪称教科书般的险中求生、一击即退。 代价是左眼近乎失明的剧痛与冰冷,灵力的额外消耗,以及浊气的又一次加深。 但,他活下来了。 脱离了那个暂时的避难所,也摆脱了致命的威胁,重新没入了黑沼林无边无际的污秽与危险之中。 独行的身影,在瘴气中渐行渐远,带着新发现的、如同双刃剑般的能力,和更加深重的侵蚀,继续着他的亡命之旅。 第157章. 应用于侦查的便利 脱离岩甲暴蜥的威胁区域,林墨没有片刻停留。左眼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深的冰冷与抽搐感,视野完全依赖右眼,却也因整体状态下滑而显得有些模糊。体内浊气因方才极限催动血瞳和战斗而翻腾不休,灵力虽恢复至近八成,但运转间滞涩感明显加重,仿佛灵力本身都沾染了更多的粘稠污秽。 他必须尽快离开黑沼林腹地,返回望月城。然而,归途绝非坦途。来时的路线因遭遇泥妖和岩甲暴蜥早已偏离,且可能残留危险。他需要重新规划路径,避开已知的强大妖兽巢穴和险恶地形,同时尽可能缩短行程,减少在污秽环境中暴露的时间。 就在他凭借记忆和粗略的方向感,于一片弥漫着淡紫色毒雾、能见度不足五丈的枯木林中艰难穿行时,前方隐隐传来潺潺水声,以及一种不同于普通瘴气的、更加刺鼻的腥甜气味。 林墨立刻停下脚步,隐匿在一株半朽的空心树桩后。右眼努力穿透毒雾向前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晃动的影子,似乎是河流或溪涧。水声本身并无特别,但那腥甜气味……让他想起腐骨林中污沼鳞兽的毒囊,却又更加浓郁、混杂。 是某种剧毒水潭?还是栖息着危险水兽的溪流?绕行的话,需要兜一个大圈子,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且未知区域同样危险。强行通过……风险难测。 若是以前,他只能凭借有限的目力和神识,极其小心地接近侦查,或者干脆冒险绕行。 但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左眼那几乎要撕裂神经的剧痛,再次尝试凝聚心神。没有像之前面对岩甲暴蜥时那样,强行将感知“投射”出去干扰或锚定目标——那消耗太大,且极不稳定。这一次,他尝试以一种更加“温和”、更加“被动”的方式,去“激发”血瞳那穿透性的感知能力。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左眼那冰冷的空洞感上,同时放缓呼吸,让《残阳诀》的灵力以最平稳、最内敛的方式缓缓流转,试图去“沟通”那沉寂在血瞳深处的诡异力量。没有强烈的杀意或危机刺激,只是带着纯粹的侦查意图。 过程依旧痛苦。左眼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冰冷感加剧,甚至带动半边脸颊的肌肉都微微抽搐。体内的浊气也随之波动。但比起之前极限催动时的剧痛,尚在可忍受范围内。 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毛玻璃般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浮现在他黑暗的左眼“视野”中。 前方……大约十五丈外,确实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溪流。溪水呈现不祥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油腻的彩色薄膜,那刺鼻的腥甜气味正是来源于此。溪流对岸,是一片长满巨大、惨白色蘑菇的泥泞滩涂。 而在溪流之中,靠近他这一侧岸边水下约三尺深处,潜伏着三团暗红色、不断缓缓脉动的“能量光团”!每一个都有脸盆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光团内部隐约有更加深邃的、如同血管般的暗影在蠕动。它们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贪婪,带着明显的毒性与攻击性,显然是某种水生的毒属性妖兽或妖虫,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靠近饮水或渡河。 而在溪流对岸的白色蘑菇丛深处,约二十丈外,还有一团更加庞大、颜色呈土黄与墨绿混杂的、缓慢移动的模糊光晕,那应该是一只陆行妖兽,气息更加厚重暴戾,似乎是被溪流中的毒物或蘑菇吸引而来,暂时没有注意到这边。 画面模糊、闪烁,维持了不到三息,便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左眼的刺痛却持续加剧,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但,足够了! 这短暂而关键的侦查,让他瞬间掌握了前方的危险分布:渡河点附近潜伏着至少三只水下毒兽,对岸还有一只强大的陆行妖兽在徘徊。强行渡河,极可能被水下毒兽袭击,即便侥幸上岸,也可能惊动对岸的妖兽,陷入前后夹击。 他毫不犹豫,立刻放弃了从当前位置渡河的打算。忍着左眼余痛和身体的疲惫,他悄然后退,沿着溪流上游方向,在毒雾和枯木的掩护下,开始寻找新的、更安全的过河点或绕行路径。 得益于血瞳那穿透性的侦查能力,他避免了至少一场凶险的遭遇战和可能的重伤。虽然每次使用都伴随着剧痛和浊气波动,消耗心神,且无法持久、无法精确,但这种在险地中提前“看”穿威胁的便利,是任何常规侦查手段都无法比拟的。 接下来的路程,林墨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高效”。在遇到难以判断的岔路、可疑的寂静区域、或者空气中出现陌生气味时,他便会强忍不适,尝试激发血瞳进行短暂侦查。 他“看”到过隐藏在腐烂树根下的、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布满致命尖刺的“蚀心魔芋”,避开了其捕食范围。 他“看”到过一片看似坚实的草地下方,其实是深达数丈、布满粘稠酸液的陷阱泥潭,提前绕行。 他甚至远远“看”到过一队玄天宗外门弟子组成的巡逻队,在距离他约三十丈外的另一条林间小径上匆匆而过,提前隐匿,避免了可能的盘查和暴露。 每一次使用,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左眼的负担越来越重,剧痛从间歇性变为持续性,冰冷的范围似乎在扩大,连右眼的视力都受到了一些影响。体内的浊气更是如同被不断搅动的浑水,越发活跃、粘稠,与灵力的冲突加剧,恢复速度都受到了影响。 但换来的,是归途的安全与相对快捷。他避开了一个又一个致命的陷阱和强大的妖兽,选择了最隐蔽、最省力的路径,如同一个拥有不完全“地图”的幽灵,在黑沼林的污秽迷宫中穿梭。 当望月城那高耸的、在污浊平原尽头隐约浮现的轮廓,终于再次映入他疲惫的右眼时,林墨知道,这次险死还生的黑沼林之行,即将结束。 血瞳应用于侦查的便利,是他在绝境中意外淬炼出的、一把锋利却也反噬自身的双刃剑。它极大地提升了他在这污秽险地中的生存能力,却也让他与那非人的侵蚀,结合得更加紧密,付出的代价更加清晰可见。 他按了按依旧传来阵阵抽痛的左眼,感受着体内那更加沉滞的灵力与翻腾的浊气,望着远处那座笼罩在玄天宗阴影下的城池,右眼中疲惫与冰冷交织。 便利,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而这代价,他正在,也只能,一点点地吞咽下去。 第158章. 锁定玄天宗分舵的防御 回到望月城那间喧嚣的散修客栈,林墨如同褪去了一层沾满黑沼林污秽与血腥的外壳,重新融入底层修士那疲于奔命、无人在意的灰色洪流。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沉淀下来,无法剥离。 左眼的剧痛在数日的静养和刻意压制下,从尖锐撕裂转为一种深沉绵长的钝痛与冰冷,如同眼眶里镶嵌了一块永不融化的玄冰。血瞳本身彻底沉寂,不再传递任何视觉或异常的感知,但那空洞的冰冷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具有“重量”。每次闭眼,都仿佛能“看”到那一片绝对的、不祥的暗红。 体内的变化更为深刻。灵力总量因在黑沼林秘密洞窟的加速吸收而恢复到八成以上,甚至略有精进,但质地却变得更加驳杂、滞涩。《残阳诀》的灰暗特性越发明显,流转间带着一种阴冷的侵蚀感。而浊气的积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如同墨汁彻底染透了清水,沉淀在灵力核心、经脉壁膜乃至气血深处,带来一种仿佛灵肉皆被无形淤泥包裹的沉重与迟缓。噬灵蛊则在饱餐(转化洞窟灵气)后,陷入一种餍足而危险的“沉睡”,但林墨能感觉到,它与自己丹田的结合更加紧密,那贪婪的本质如同深海潜流,随时可能因新的刺激而苏醒。 短暂的休整,不是为了恢复——他知道有些损伤与侵蚀已不可逆——而是为了适应这新的、更加糟糕的状态,并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他的目标从未改变:玄天宗,刘副执事,龙血草背后的真相,以及复仇。 在望月城,玄天宗并非遥不可及的山门概念。它在这里有着切实的、强有力的存在——坐落在城东核心区域、占地广阔的“玄天宗望月分舵”。那里不仅是宗门在凡界中部的重要据点,负责资源调配、弟子管理、对外交涉等一应事务,更是宗门威严与力量在此地的直接体现。分舵内部,必然有高阶修士坐镇,有精锐弟子护卫,更有森严的阵法与禁制。 林墨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锁定这座分舵的防御。 这不是为了立刻发起攻击——那是自寻死路。而是为了了解、评估,寻找可能的缝隙、规律,乃至……未来的机会。 他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沾染着尘土和廉价草药气味的粗布衣服,将残骨刃彻底伪装成一根不起眼的烧火棍状,背着个破旧药篓,扮作一个在城外采药归来、顺道在分舵附近兜售些低劣草药的底层散修。这种人在望月城东区外围比比皆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分舵坐落在一条名为“青云道”的主干道尽头,背靠一小片人工修缮过的山丘园林。高耸的朱红色围墙绵延里许,墙头隐约可见符文流转的微光,寻常修士的神识难以穿透。正门宽阔,有身着月白劲装、气息精悍的弟子持戈肃立,目光如电,扫视着过往行人。侧门较少,但也有弟子值守,进出者皆需验看身份令牌。 林墨没有靠近正门或侧门。他在距离分舵围墙约百丈外的一处露天茶摊坐下,要了最廉价的粗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景,实则将分舵外围的布局、岗哨位置、巡逻弟子的频率与路线,默默记在心里。 白天,防御外紧内松。围墙的符文处于低功耗运转,主要起警示和低强度防护作用。巡逻弟子以炼气后期和筑基初期为主,队形严谨,但间隔时间固定。进出者除宗门弟子外,也有不少附庸家族、合作商号的修士或凡人管事,皆需经过严格盘查。 但这些只是表面。 他需要更深入的信息。关于阵法的强度节点,关于暗哨的位置,关于内部区域的划分,关于那位“刘副执事”可能的活动区域…… 夜幕降临,望月城的灯火渐次亮起,分舵围墙上的符文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连贯,如同一条灵光织就的带子,将整个分舵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后。巡逻的频率明显增加,队中开始出现筑基中期的领队,警惕性大大提高。 林墨没有在夜晚过于靠近。他知道,夜晚的防御等级远超白日,且更容易触发警戒阵法。他选择在更远的、地势稍高的几条僻静巷弄中徘徊,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修士,偶尔驻足,目光“无意”地掠过远处那灯火通明、却更显森严的分舵轮廓。 他在等待,也在尝试。 等待巡逻交接时可能出现的短暂空隙,等待某些特定人员(比如采买、信使)进出时可能暴露的内部路径信息。 同时,他也在小心翼翼地、极其克制地,尝试调动左眼血瞳那新获得的、极不稳定的穿透性感知能力。 不是像在黑沼林中那样用于生死搏杀或侦查致命威胁,而是尝试以最微弱的强度,去“触碰”那围墙之上的灵光屏障,去感知其能量流转的“节奏”与“薄弱点”。 过程极其痛苦且艰难。每一次微弱的“激发”,都让左眼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范围似乎有扩大的趋势,体内的浊气也随之波动。感知到的信息也极其模糊、破碎,如同透过浓雾观看水下的涟漪。 但他还是坚持着,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用最纤细的刻刀,一点一点地雕琢着对目标的认知。 数日下来,他逐渐拼凑出一些零碎但关键的印象: 分舵的防御阵法,核心依托地脉,与围墙符文联为一体,形成了一个覆盖整个区域的“灵光护罩”。白日光罩薄弱,主警示与低烈度防护;夜晚光罩增强,具备较强的物理与灵力隔绝、反弹效果。阵法有几个明显的“节点”,能量汇聚较强,可能对应重要的建筑或仓库。围墙某些看似平常的拐角或阴影处,偶尔有极其微弱的、与巡逻弟子不同的“静止”能量反应——很可能是固定的暗哨或警戒法器。 巡逻路线并非完全固定,但有规律可循,尤其是在子时和黎明前,似乎会有一次较大的轮换,那时的防卫会出现短暂的、相对“松散”的衔接期。 至于内部……信息太少。偶尔有运送物资的车辆从侧门进入,能短暂窥见门内道路笔直,两侧建筑规整,更深处则被建筑和灵光遮蔽,无法窥探。那位刘副执事,更是踪迹全无。 锁定防御,只是一个开始。 林墨知道,他看到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水面之下,是更加严密、更加危险的体系。以他现在的实力和状态,强行突破或潜入,无异于飞蛾扑火。 但他不急。 复仇是淬毒的冷箭,需要最精准的时机,最致命的落点。 他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将杯中早已冰冷的粗茶一饮而尽,留下两枚铜板,背起破旧的药篓,佝偻着背,汇入了望月城夜晚依旧喧嚣、却无人注意的人流之中。 分舵的防御,如同一张精密而危险的蛛网,已在他心中初步勾勒出轮廓。 下一步,是继续观察,寻找那织网者可能疏忽的、或者因内部运转而必然产生的……细微裂痕。 第159章. 绘制简易地图 观察、试探、感知……日复一日地在玄天宗望月分舵外围逡巡,如同最耐心的幽灵,将所见、所感、所推断的碎片信息,在脑海中反复拼合、修正。但这些信息终究是流动的、片面的,缺乏一个稳定直观的载体。林墨需要一幅地图,一幅能够标注危险、记录规律、辅助规划的简易地图。 他不敢使用任何可能留下灵力痕迹或特殊材质的物品。最终,在一家售卖凡俗杂物的小摊上,用几枚铜板换来了几张最劣质的、略微泛黄的厚麻纸,一支秃了头的炭笔,以及一小块常见的、用于包裹食物的油腻羊皮。这些物品毫无灵气,混杂在底层散修和凡人的生活气息中,最不起眼。 回到客栈通铺那个属于他的、散发着霉味的角落,趁同屋修士鼾声四起之时,林墨盘膝坐在铺位上,将麻纸铺在膝头,油灯如豆的昏黄光晕勉强照亮纸面。 他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闭上右眼,将所有心神沉入记忆与感知的深处,将连日来观察到的分舵外围景象,如同展开一幅立体的、动态的画卷,在脑海中清晰重现。 首先,是轮廓与方位。 炭笔落下,力道均匀,线条简练。他先勾勒出望月城东区主干道“青云道”的大致走向,以此为基准,标出分舵所在区域——背靠那片人工山丘园林的方形地块。围墙的走向、长度比例、正门与几处侧门的大概位置,被一一标注。这些是基于多次目测和步测估算,不求绝对精确,但求相对位置正确。 接着,是防御节点。 炭笔的痕迹变得谨慎而断续。他在围墙几个拐角、与主干道交汇处、以及靠近山丘园林的几段墙体外侧,画上小小的三角符号。这些是白天观察到符文灵光相对凝聚、夜晚光罩亮度明显更强的位置,疑似阵法节点或重要区域的对外接口。又在几处围墙阴影下、或者与相邻建筑形成视觉死角的点位,标上更小的点状记号——那是他凭借血瞳那极不稳定的穿透感知,隐约捕捉到的、与流动巡逻弟子不同的“静止”能量反应点,可能是暗哨。 然后,是动态要素。 他用虚线箭头,标注出记忆中最常见的几支巡逻队的行进路线。白天的路线相对固定,以正门和侧门为起讫点,环绕围墙。夜晚的路线更复杂,增加了对内部巷道和园林边缘的巡查,且交替时间有所变化,他在几个关键路口标注了预估的巡逻间隔时间。对于巡逻队伍的构成(炼气、筑基比例)、交接班时的大致情形(短暂松懈),则在旁边以极小的字迹备注。 再然后,是环境与参照。 分舵围墙外的街道布局、主要商铺(如那家茶摊)、岔路口、以及几处相对较高的建筑屋顶(可能的瞭望点),被简单勾勒出来。那片人工山丘园林的轮廓也大致描画,虽然内部无法窥视,但其外围的树木种类、坡度变化,可能影响视线和潜入路径。 最重要的,是能量感知的模糊记录。 他换了一张麻纸。这一次,他没有画具体形状,而是用炭笔以极其轻重不一、断续模糊的笔触,勾勒出数条扭曲、盘旋的“气流”般的线条。这些线条的浓淡、走势,对应着他那几次强忍剧痛、以血瞳微弱感知“触碰”分舵防御灵光罩时,所感受到的能量流转的大致“意向”。哪里“稠密”如铁板,哪里“稀薄”似流水,哪里“紊乱”如涡旋……虽然信息残缺且主观,但或许能揭示阵法的某些薄弱环节或能量分布规律。他在这些线条旁,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简略符号,标注下感知时的左眼剧痛程度和体内浊气反应强度——这间接反映了该处能量场的“强度”或“异常程度”。 最后,是所有疑虑与猜测。 在第三张麻纸的边缘空白处,他用最小的字迹,记录下一些无法确认但值得注意的点:某次侧门开启时,瞥见内部道路延伸的方向;夜间偶尔从分舵深处传出的、疑似炼器或炼丹的微弱灵力波动方位;听茶摊修士闲聊提及的、分舵内“戒律堂执事通常居所”的大概区域(虽然未必准确);以及,那位“刘副执事”——没有任何直接信息,只有一个名字和戒律堂的标签,被单独圈出,打上问号。 三张麻纸,一张比一张抽象,一张比一张承载着更多痛苦换来的、模糊而危险的信息。 绘制完毕,林墨将炭笔扔到一边,右眼缓缓睁开,目光落在膝头那几张简陋却耗费了巨大心力的纸片上。左眼传来熟悉的、深沉的钝痛,体内的浊气也因长时间的专注和回忆而略有翻腾。 他将三张麻纸小心地叠在一起,用那块油腻的羊皮包裹好,塞进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羊皮和麻纸的气味,能很好地掩盖其存在,即使被人偶然触碰,也只会以为是普通杂物。 这不是一份完整的地图,甚至称不上精确。它充满了猜测、估算、以及用身体痛苦换来的模糊感知。但它是一个开始,是一个将虚无缥缈的观察与感知,固化为可以反复审视、推敲、完善的战术依据。 简易地图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如同一个冰冷的、充满未知的谜题,也像是一份用仇恨与痛苦写就的、指向复仇之路的简陋草图。 林墨吹熄油灯,在通铺的鼾声与浑浊空气中躺下,右眼望着屋顶横梁的阴影。 地图已然绘就。 下一步,就是寻找机会,去验证上面的某些标记,去填补那些空白与问号,直到……这张图能为他指向一个明确的、可以落下复仇之刃的“点”。 第160章. 寻找潜入的薄弱点 简易地图的绘制,让玄天宗望月分舵的防御轮廓在林墨心中从模糊的阴影,变成了由线条、符号和猜测构成的、更加具象化的“模型”。但这模型是静态的、基于外部观察和痛苦感知拼凑的推测。要找到真正可供利用的潜入薄弱点,他需要更直接的验证,需要将地图上的标记与现实动态的防御“对接”。 机会在一个雨夜降临。 并非倾盆大雨,而是望月城特有的、混杂着污浊水汽和淡淡烟尘的绵绵细雨,将夜色染成一片湿冷的、能见度极低的灰黑。这种天气,对巡逻弟子而言是折磨,对警戒阵法可能产生微弱的干扰(雨水中的杂质可能轻微影响灵力流转),对某些依赖视觉或固定感应范围的暗哨也是一种削弱。 林墨早已做好准备。他换上了一身更加深暗、吸水的粗麻衣物,用特殊处理过的淤泥涂抹了裸露的皮肤,掩盖自身气息的同时,也让他几乎与湿滑的墙壁和地面融为一体。残骨刃被紧紧绑在背后,用油布包裹,防止反光和雨水浸染异味。他没有携带任何可能发出声响或散发灵气的物品。 目标,是地图上标记的几处“疑似薄弱点”之一:分舵西侧围墙中段,靠近那片人工山丘园林的边缘。那里围墙外侧恰好有一排枝叶繁茂、年份久远的老槐树,粗壮的枝桠伸展,部分甚至贴近围墙。白天观察时,这段围墙的符文灵光似乎比其他区域略显“迟滞”,且根据血瞳那模糊的感知,此处的能量流转存在一个微小的、周期性的“涡流”现象。更重要的是,这里并非巡逻队的主要交汇点,且因靠近园林,夜间巡逻的频率似乎略低于正面和侧门区域。 雨声淅沥,掩盖了细微的声响。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更夫沉闷的梆子声偶尔从远处传来。林墨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墙根和建筑的阴影,避开了几处夜间依旧营业的酒楼妓馆透出的光亮区域,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地点。 距离围墙约三十丈时,他停下,隐匿在一处堆放杂物的窄巷尽头。右眼适应了雨夜的黑暗,努力分辨着前方:老槐树黑黢黢的轮廓在雨幕中如同张牙舞爪的巨人,围墙上的符文灵光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朦胧,但依旧清晰可见,如同一道淡金色的、流动的光带。 没有立刻靠近。他需要验证巡逻规律。 时间在雨滴敲打瓦片和地面的单调声响中流逝。约莫半柱香后,一队四人的巡逻弟子从南侧拐角出现,沿着围墙缓步走来。他们穿着防雨的油布斗篷,帽檐低垂,步伐略显匆忙,显然对这种天气下的差事感到不耐。领队的筑基中期修士手持一盏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灯笼,光芒在雨幕中只能照亮前方数尺。 林墨屏息凝神,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巡逻队经过他藏身的巷口时,并未停留,径直朝北走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雨声中。 按照之前观察,下一支巡逻队从北面过来,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但这只是常规情况,雨夜是否有变,不得而知。 他等待了数十息,确认再无其他动静,才开始下一步行动。 没有直接冲向围墙。而是如同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墙面,利用建筑物本身的凸起和阴影,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没有声音的方式,向那排老槐树所在的区域横向移动。移动中,他始终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对周围灵力波动的感知上,右眼则警惕地扫视着可能存在的暗哨位置(地图上有标记)。 终于,他潜行到了最靠近围墙的一棵老槐树下。粗壮的树干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背靠树干,缓缓抬头,透过层层叠叠、滴着雨水的枝叶缝隙,望向近在咫尺的围墙。 围墙高约三丈,表面湿滑。淡金色的符文灵光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他集中精神,尝试以最微弱的方式,再次“激发”左眼血瞳那穿透性的感知。 剧痛如期而至,但比之前几次尝试要轻微一些,或许是距离更近、目标更明确,减少了无谓的消耗。冰冷感从眼眶蔓延,眼前的黑暗似乎“荡漾”了一下,随即,那围墙上的符文灵光,在他左眼的“感知”中,呈现出更加清晰的能量流动图像。 果然!此处的能量流转并非完全平滑!在符文链条的某个衔接点附近,大概离地两丈五尺左右的位置,灵光的亮度存在一个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暗淡-增强”波动,如同心脏跳动!每次“暗淡”持续的时间极短,不到一息,且暗淡幅度也很小,几乎被正常的灵光明灭所掩盖。而在血瞳的感知中,这“暗淡”的瞬间,此处的能量屏障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疏松”或“间隙”! 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能量涡流”?不,更像是阵法长期运转、或者受到地形(老槐树根系?)、雨水(今夜特殊?)等因素影响,产生的一个微小但不稳定的“瑕疵”或“周期性薄弱点”! 几乎同时,林墨的右眼捕捉到,围墙顶部,距离这个“暗淡点”约莫两丈远的一处墙垛阴影下,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光晕一闪而逝——那是他之前感知到的“静止能量反应点”之一,很可能是某种警戒或攻击性的暗置法器!它的感应范围似乎主要朝向墙外和上方,对这个位于侧面下方、且被老槐树枝叶部分遮挡的“暗淡点”,可能存在微小的盲区? 信息如同碎片,在脑海中飞速组合、印证、修正。地图上的猜测,正在被现实的细节填充、验证。 但就在这时! 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雨声的“沙沙”声,从围墙内侧的园林方向传来!仿佛是有人踏过湿漉漉的草地! 林墨心中一凛,立刻终止了血瞳的感知,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身体紧紧贴在槐树粗糙的树皮上,与树干和阴影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近乎停止。 几息之后,围墙内侧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虽然隔着围墙和雨声模糊不清,但能听出是两个人的声音,语气轻松,似乎只是在例行巡查园林边缘。脚步声在围墙内侧停留了片刻,似乎就在那个“暗淡点”对应的内侧位置附近!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对方此刻从内侧查看围墙,或者那暗置法器有内外双向感应…… 幸运的是,交谈声和脚步声很快远去,向着园林深处移动,最终消失。 危险暂时解除。 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和雨水浸透。左眼的剧痛渐渐平复,但冰冷感依旧。体内的浊气也因方才的紧张和血瞳使用而略有起伏。 他没有立刻离开。又耐心等待了约莫半柱香时间,直到确认下一支巡逻队也按规律经过并远去,周围再无任何异常动静。 雨,依旧下着。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位于两丈五尺高处的、周期性“暗淡”的符文节点,以及旁边墙垛下的暗红色光晕位置,将这两个关键点的相对位置、高度、与老槐树枝桠的距离关系,死死刻入脑海。 然后,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撤回,消失在雨夜迷蒙的巷道深处。 寻找潜入薄弱点的第一次实地验证,成功了。 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利用阵法微小瑕疵和暗哨盲区的“缝隙”。 但这缝隙极其狭窄、转瞬即逝,且充满了未知变数。 更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这个缝隙,安全地翻越三丈高墙,避开内侧可能的巡查,进入那未知的、更加危险的内部区域…… 那将是下一步,更加艰难、也更加致命的挑战。 怀中的简易地图,似乎又多了一处需要重点标注和反复推敲的细节。 而复仇的路径,也在这一次次冰冷而危险的试探中,逐渐显露出更加具体、也更加狰狞的面目。 第161章. 分舵弟子的作息规律 雨夜的试探过后,林墨如同退潮的阴影,暂时蛰伏。左眼的冰冷钝痛成为常态,体内的浊气在雨夜寒气和血瞳使用的双重刺激下,沉淀得更加顽固。但他知道,仅仅是找到一个可能的物理“缝隙”远远不够。他需要了解“缝隙”对面那个世界的脉搏——玄天宗分舵内部人员的活动规律,尤其是普通弟子的作息。 强攻无望,潜伏需要契机。而契机,往往隐藏在日复一日的规律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墨的观察重点从防御工事本身,转向了进出分舵的人员,以及通过围墙内外隐约传来的声响、偶尔泄露的灵力波动,来推断内部的日常节奏。 他不再固定于某个观察点,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居无定所的底层散修,在分舵外围几条相关的街道、茶摊、酒肆乃至一些低阶修士聚集的公共区域游荡。他的装扮和气息始终维持在那种最不起眼的、为生计挣扎的状态。 观察从黎明前开始。 天色将明未明,晨雾弥漫之时,分舵正门便会打开。首先出来的,并非执勤弟子,而是一些穿着朴素、毫无修为或仅有微末修为的杂役凡人,他们推着车,带着工具,开始清扫门前的青云道,搬运一些日常消耗品(如灵米、肉蔬、燃料)从侧门进入。这个时段,执勤弟子似乎刚刚换岗,精神相对松懈,对进出杂役的盘查也最为敷衍。 随后,约莫卯时三刻,分舵内会传来一阵低沉而有韵律的钟鸣。紧接着,大量身着月白劲装的低阶弟子(以炼气期为主,夹杂少数筑基初期)便会从各个侧门涌出,在门外广场或附近几条指定的清净街道上列队,开始统一的晨课修炼。多是基础的炼体拳法、吐纳术或简单的法术配合演练,由修为较高的执事或资深弟子带领。整个过程持续约一个时辰,纪律严明,但也能看出年轻弟子们的困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例行公事般的麻木。 晨课结束,弟子们并不全部返回分舵。一部分会领了任务,结队或单独离开,前往城外执行巡查、采集或猎杀低阶妖兽等任务——这从他们携带的装备和出发方向可以判断。另一部分则返回分舵,可能是进行更深度的修炼、学习,或者承担内部杂务。 午时前后,分舵内会短暂地热闹一些。有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归来,交卸物品,汇报情况;也有负责采买的弟子或附庸人员进出;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位气息明显强大(筑基中期以上)、服饰也更精致的执事模样人物,行色匆匆地进出正门或使用小型飞行法器直接降落在内部。这个时段的门禁盘查,明显比清晨严格许多。 午后至傍晚,分舵显得相对“安静”。但林墨通过倾听围墙内隐约传来的声响(并非总能听到)和感知偶尔逸散的灵力波动,大致能推断出一些活动:某个方向持续传来低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和微弱的火灵气,可能是炼器坊;另一处偶尔有药香混合着灵力波动传出,或许是炼丹房;更常见的是各处建筑内隐隐传来的、众多弟子同时修炼或研读功法时汇聚成的、低沉而持续的灵力“嗡鸣”。巡逻队在这个时段依旧规律,但频率似乎略低于夜晚。 傍晚时分,外出的弟子大多会返回。分舵的几个侧门会短暂繁忙。晚课不如晨课统一,似乎更具自主性,但灵力波动的汇聚依然明显。 入夜之后,尤其是子时之前,是分舵防卫最严密、但也可能是内部人员最“松懈”的时候。执勤弟子轮换,巡逻加强,阵法全开。但内部弟子经过一天的修炼或任务,大多会回到各自居所休息、调息。除了必要的值守人员(如丹房、器坊、藏书阁、仓库等),以及夜间巡逻队,大部分区域应该人迹罕至。林墨曾在雨夜听到过围墙内侧的交谈,那很可能就是夜间巡查园林或偏僻区域的弟子,他们的警惕性或许不如围墙上的明暗哨。 他还注意到一些细节:某些特定日子(比如每旬的某一天),分舵会有马车运送一些封装严实的箱笼进入,守卫格外森严,之后一两天内,分舵内的灵力波动会整体活跃一些,可能是发放了新的修炼资源。而每月朔望之日,清晨的钟鸣会格外悠长,晨课似乎也更为庄重,之后常有执事模样的人物聚集议事。 这些观察琐碎、片面,且充满了推测。他无法知道那位“刘副执事”的具体作息,甚至不确定其是否常驻此分舵。戒律堂的执事,行动可能更加隐秘,不遵循普通弟子的规律。 但点滴积累,汇流成河。通过日复一日的观察、聆听、感知,林墨脑海中逐渐构建起一幅关于分舵内部日常运转的、动态的“作息图谱”。它标注了人员流动的高峰与低谷,防卫关注的焦点与盲区(相对而言),内部不同区域可能的活动类型与强度变化。 这张“图谱”与他手绘的简易地图相结合,让他对目标的认知,从冰冷的围墙与符文,延伸到了围墙之后那个由活生生的人、日常事务和宗门规矩构成的、有机运转的体系。 他知道,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因循守旧的规律和人性不可避免的松懈中,产生裂痕。 他的机会,或许就隐藏在晨昏交替时门禁的短暂松懈中,隐藏在子夜时分巡逻队交接的瞬间空隙里,隐藏在某个特定日子资源入库后、内部人员注意力被吸引的时段,甚至……隐藏在某些弟子对日复一日严苛作息产生的、不易察觉的倦怠与疏忽之中。 林墨坐在远离分舵的一处街角馄饨摊前,就着昏黄的灯笼光,慢慢吃完一碗毫无灵气的普通馄饨。右眼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与建筑,落在那片被灵光笼罩的区域。 规律,是秩序的体现,也是可以被预测和利用的轨迹。 他需要做的,就是继续等待,继续观察,直到某个“规律”与那个物理“缝隙”,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产生致命的交汇。 然后,他这条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才会露出淬毒的獠牙。 第162章. 巡逻路线的记录 掌握了分舵弟子大致的作息规律,如同摸清了巨兽沉睡与苏醒的粗略节律。但林墨深知,真正致命的细节,往往藏在更细微、更精确的动态之中——尤其是那些如同血管般穿梭于分舵内外、维系着防御体系的巡逻路线。路线本身或许有迹可循,但巡逻者的状态、交接的间隙、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才是可能存在的、稍纵即逝的“窗口”。 他的简易地图上,已经用虚线箭头标注了几条基于日间观察推测的主要巡逻路径。但这远远不够。夜间的路线更加复杂多变,雨夜、风夜、月明之夜,乃至某些特殊日子(如资源入库、高层巡查),巡逻的频率、路线、人员配置都可能调整。 他需要更精确的记录。 这一次,他将观测点选在了距离分舵西侧约两百丈外的一处三层酒楼屋顶。这酒楼在望月城东区算不得高档,但位置恰好,其歇山式屋顶的脊兽和瓦垄提供了良好的遮蔽,且正对分舵西侧围墙及部分内部建筑的侧影。更重要的是,酒楼彻夜营业,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灵食酒气混杂,是一个天然的、能够掩盖微弱灵力波动和窥视行为的“喧嚣屏障”。 林墨没有从正门进入酒楼。他趁着夜色,从后巷利用《残阳诀》对力量的精妙控制,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酒楼后墙,翻过檐角,最终伏在了主楼侧面一处被阴影笼罩的、靠近屋脊的瓦面上。这里视野开阔,既能俯瞰分舵西侧围墙外的大片区域和几条相连的巷道,也能勉强窥见围墙内一些较高建筑的屋顶轮廓和偶尔移动的人影灯光。 他伏低身体,将一块深灰色的油布披在身上,与屋顶的瓦片颜色融为一体。右眼透过瓦垄的缝隙,死死盯住下方的目标区域。怀中,是那张包裹着羊皮的简易地图和一支特制的、笔芯极硬、能在粗糙纸面上留下清晰刻痕的炭条。 记录,开始了。 这并非简单的“看”和“画”。他需要将视觉信息、偶尔捕捉到的灵力波动(通过血瞳极其微弱且痛苦的感应)、听到的脚步声与口令声(顺风时)、甚至巡逻队灯笼或法器光芒的移动轨迹,在脑海中瞬间整合、分析,然后以最简洁的符号和线条,刻录在膝下的地图草稿上。 首先是时间基准。他心中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并借助远处城中心传来的、每隔一个时辰一次的报更钟声进行校准。 子时初刻,一队四人巡逻队从南侧巷道拐入视野。领队手持白光灯笼,队员步伐整齐,沿围墙外既定路线向北行进,速度均匀。林墨在地图上相应位置刻下短箭头,并标注“子初,四人,白光灯,速匀”。 约莫一炷香后,北面也出现一队,同样是四人,但手持的是泛着淡蓝色微光的灯笼,那似乎是某种具有探查或预警功能的低阶法器。两队在围墙中段附近交错而过,领队彼此点头示意,未有停留。林墨记下“蓝光灯,交错无停”。 他发现,夜间巡逻并非完全沿着围墙根走,有时会稍稍向外拓展,巡查围墙外的巷道和相邻建筑的阴影区域,尤其是在靠近几个侧门和地图上标注的“疑似暗哨”点附近,巡逻队会明显放缓速度,进行更仔细的观察。 寅时前后,他观察到一次换防。两队巡逻队在围墙西北角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汇合,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队(持蓝光灯者)折返,似乎返回分舵休息,而新出现的一队(持普通黄光灯笼)接替了其巡逻区间。交接过程持续了约二十息,期间两队人员相对集中,对周围的警戒似乎有瞬间的、不易察觉的减弱。林墨在地图交接点旁标注“寅初,换防,二十息,警戒稍弛”。 他还注意到,不同巡逻队的“风格”似乎略有差异。有的队伍纪律严明,始终保持着紧凑队形和警惕眼神;有的则略显松散,队员间偶尔会有极低声的交谈,步伐也不那么一致。尤其是临近黎明前的那一两个时辰,某些巡逻队员的脸上能看出明显的疲惫和困倦。 除了围墙外的巡逻,他也能偶尔瞥见围墙内更高的建筑屋顶上,有更少的人影(很可能是固定的瞭望哨)在移动。内部区域的巡查似乎不如外围密集,但偶尔有零星的、单独或两人一组的身影,提着灯笼在一些建筑之间穿行,那可能是内部的执勤弟子或巡查执事。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丑时末。一队巡逻队行进至林墨藏身酒楼正下方附近时,领队突然停下,抬头望向酒楼屋顶方向!林墨瞬间心脏骤停,全身肌肉绷紧,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右眼一眨不眨,与下方那抬头望来的目光隔着夜色和瓦片“对视”。幸运的是,那领队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只是例行观察高处,并未发现异常,几息后便移开目光,带队继续前行。林墨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就这样,从子时到寅时末,整整三个时辰,林墨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伏在冰冷潮湿的瓦面上,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痛苦的忍耐,记录着下方那无声流淌的、由光影、脚步和微弱灵力构成的防御“河流”。左眼因长时间保持高度集中和偶尔的微弱感知尝试而传来阵阵抽搐般的剧痛,冰冷的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丝。体内的浊气在夜寒和心神消耗下,沉滞感更加明显。 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酒楼内的喧嚣渐歇,分舵围墙上的符文灵光开始随着天色变亮而缓缓减弱时,林墨知道,一夜的观测该结束了。 他缓缓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将刻满新符号和线条的地图草稿小心收起,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座即将从夜色中完全苏醒的庞然大物,然后如同幽灵般,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滑下酒楼,消失在清晨开始涌动的人潮之中。 回到客栈,他顾不上休息和左眼的剧痛,立刻将夜间观测到的信息,与之前白天的观察进行比对、整合,在地图的正稿上进行修正和补充。 巡逻路线的记录,让地图上的虚线箭头变得更加具体、多变,也标注出了几个关键的节点(如换防点、路线交叉点、瞭望哨相对位置)。更重要的是,他对不同时段、不同队伍巡逻的“质量”有了直观的感受,对那短暂却可能存在的“换防间隙”和“疲惫时段”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这些记录,如同在巨兽的皮肤上,标注出了它血液循环的细微脉络,以及心跳偶尔可能出现的、不易察觉的“漏拍”。 下一步,就是将这份关于“脉络”与“节律”的认知,与那个已经发现的物理“缝隙”,在脑海中反复进行模拟、推演,寻找那理论上可能存在、实际操作中却需要以命相搏的、唯一的“潜入时机”。 林墨蘸着冷水,擦了擦因长时间专注而布满血丝的右眼,目光落在眼前那份已然变得异常复杂、却也越来越“生动”的地图之上。 复仇的棋局,正在一格格变得清晰。 而执棋的手,需要绝对的冷静,与不惜一切的疯狂。 第163章. 意外发现的密道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观测与推演,如同无形的磨石,磨损着林墨的心神,也加剧着体内那如跗骨之蛆的侵蚀。左眼的冰冷钝痛已成为背景噪音,唯有在集中精神或尝试激发血瞳能力时,才会爆发出尖锐的警告。灵力中的滞涩感越发沉重,运转时如同在粘稠的泥浆中跋涉,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带着隐痛。浊气沉淀在骨髓深处,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仿佛连灵魂都被玷污的污秽感。 简易地图上已布满了各种符号、线条和简注,巡逻路线、换防节点、疑似薄弱点、乃至对内部不同区域灵力波动的猜测,都清晰可辨。那个位于西侧围墙中段、老槐树旁的“周期性暗淡点”,被反复圈画,旁边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同时间、不同天气条件下观察到的细微变化。 时机,似乎正在迫近。根据观察,三日后的子夜,将有一轮较大的巡逻队换防,且那晚据茶摊修士闲聊,是分舵内某个执事的寿辰小庆,虽不会大张旗鼓,但内部值守人员的注意力或许会略有分散。更重要的是,按照林墨对那“暗淡点”周期的推算,换防前后那段时间,恰好可能迎来一次持续时间稍长的“暗淡期”。 计划在心中反复模拟:利用换防间隙,凭借《残阳诀》对身体的控制和那点微末的轻身术(不敢动用明显灵力),借助老槐树枝桠,在那个短暂的“暗淡期”内,以残骨刃为支点,越过围墙,潜入内部,然后借助对内部巡逻路线和建筑布局的粗浅了解,寻找一个暂时藏身之处,伺机探查…… 但风险巨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万劫不复。 就在他于客栈通铺角落,对着地图进行最后一次推演,心神因高度集中而再次牵动左眼剧痛时,一阵极其突兀的、并非来自体内或外界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漾开! 那悸动源头……竟隐隐指向怀中地图上,位于分舵西南角、靠近一片标注为“废弃旧库区”边缘的一个点!那个点他之前只是随意标了个问号,因为那里围墙老旧,灵力波动微弱,巡逻极少光顾,但也无甚特别。 此刻,那悸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共鸣感”!并非灵力波动,也不是声音或气味,更像是一种……源自《残阳诀》功法本身,或者说是功法深处那股灰暗能量与罪血本源沉寂意蕴共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牵引”! 怎么回事?林墨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停止了所有思绪,全力感知。左眼的冰冷感似乎也受到了扰动,微微波动。 他强行压下惊疑,仔细回想。这个西南角……似乎与别处不同。那里的“污秽”气息……并非黑沼林那种纯粹的腐败阴寒,也非分舵其他地方因人多汇聚产生的驳杂浊气,而是……更接近他在遗弃之原村落废墟,或者黑风寨血池附近感受到的那种……混合了血腥、怨念、以及某种古老阴暗力量的……“沉淀感”? 《残阳诀》作为暗黑功法,对这类负面能量本就敏感。而噬灵蛊,似乎也对这种“沉淀”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混杂着贪婪与忌惮的“兴趣”。 难道……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浮现:那里……会不会存在着一条被遗忘的、与分舵早期建设或某些隐秘历史相关的……地下通道?或者,是当年黑风寨与玄天宗暗中交易时,使用的某个隐秘出入口残留的痕迹?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相比于强行翻越警戒森严的围墙,一条可能存在的、尘封已久的密道,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前提是,它真的存在,且尚未被玄天宗发现或封死,并且……他能找到并安全进入。 他需要立刻验证。 次日白天,林墨调整了观察重点。他伪装成一个在分舵外围收购废弃建筑材料的行脚商,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车上堆着些烂木头和破砖瓦,在西南角那片相对荒僻的区域附近徘徊。 这里果然冷清。围墙比其他地方更加斑驳,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墙外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更远处是几间低矮破败、似乎早已无人居住的旧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灵力稀薄且沉寂。 林墨推着车,慢吞吞地走着,目光看似随意扫过围墙和地面,实则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种奇异的“共鸣感”上。同时,他以最微弱的强度,尝试用血瞳去“感知”地面之下。 左眼剧痛立刻加剧,视野一片黑暗,但一种极其模糊、如同隔着厚厚毛玻璃触摸浮雕般的“触感”,断断续续传来。地面之下约一丈深处,似乎……确实存在着不寻常的“空洞感”,以及更加浓郁、更加凝实的“污秽沉淀”气息!那气息的走向,隐约指向围墙之下! 但感知太模糊了,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和入口。而且,他能感觉到,那股“污秽沉淀”中,似乎还混杂着某种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禁制”或“诅咒”的残留意蕴! 风险极高。但机会也可能更大。 接下来的两天,林墨如同最耐心的掘墓人,利用夜晚的掩护,以极其缓慢、隐蔽的方式,对那片荒地区域进行更细致的探查。他不敢动用法术或明显工具,只能用双手和残骨刃,在选定的几个点位,极其小心地挖掘浅浅的探坑,感知土壤中的气息变化。 终于,在第三个夜晚,月黑风高,乌云遮星。当他挖掘到一处看似普通、但《残阳诀》共鸣感最强的杂草丛下时,残骨刃的尖端,碰触到了不同于泥土的、冰冷坚硬的物体! 那是一块边缘不规则、表面粗糙、布满苔藓和泥土的厚重石板!石板埋藏不深,约半尺之下。更重要的是,当他的手指拂开石板边缘的泥土时,一股更加清晰的、混合着陈年血腥、怨念与古老阴暗力量的腐朽气息,夹杂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残阳诀》同源能量的微弱共鸣,从石板缝隙中透出! 石板不大,约莫三尺见方,边缘有模糊的、人工雕凿的痕迹,但绝非现代工艺。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被岁月遗忘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封盖。 林墨的心跳如擂鼓。他强忍着左眼因近距离接触这股污秽气息而产生的剧烈刺痛和冰冷扩散感,以及体内浊气随之翻腾的躁动,用残骨刃小心地撬开石板一角。 下方,是一个黑黢黢的、垂直向下的洞口,仅容一人蜷缩通过。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土腥味涌出。洞壁似乎是天然岩层与粗糙的人工开凿痕迹混合,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密道!真的存在! 但洞口边缘,以及更深处隐约可见的岩壁上,都残留着一些早已黯淡、却依然透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纹路——那是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封印或诅咒符文的残迹!虽然效力已十不存一,但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条密道,绝非善地。它可能通往某个被掩埋的古老邪修洞府,可能是当年黑风寨与玄天宗进行血腥交易的秘密通道,甚至可能与“界域裂痕”或“上古封印”的某些阴暗面有关。 进入其中,可能找到通往分舵内部的捷径,也可能触发未知的诅咒,惊醒沉睡的邪物,或者直接通向死亡。 林墨蹲在洞口边缘,右眼死死盯着那黑暗的深渊,左眼传来阵阵警告般的剧痛。体内,《残阳诀》的灰暗灵力与那股污秽气息产生了更明显的共鸣,噬灵蛊也传递出混杂着渴望与警惕的悸动。 是选择风险相对“可控”但成功率渺茫的围墙翻越,还是踏入这条未知、邪恶但可能直通目标的……密道? 他没有犹豫太久。 对于早已将灵魂抵押给黑暗与复仇的他而言,一条染血的捷径,远比光明正大的死路,更具吸引力。 他深吸一口那腐朽的空气,感受着浊气在肺腑间翻腾带来的刺痛,将残骨刃咬在口中,双手扒住洞口边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绝对的黑暗与未知之中。 意外的发现,带来了新的可能,也打开了通往更深层危险与秘密的门扉。 第164章. 密道入口的伪装 身体滑入黑暗的刹那,冰冷、潮湿、混合着岁月沉淀的腐朽与血腥的污浊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将林墨彻底淹没。洞口狭窄,垂直向下约两丈后,转为倾斜向前的狭窄通道。洞壁粗糙,入手湿滑冰冷,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和某种粘稠的、仿佛干涸血迹与泥土混合的垢层。 他稳住身形,侧耳倾听。除了自己因压抑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地底水流或风穿过岩缝的呜咽声,再无其他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活物的气息,只有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污秽沉淀”感,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呼吸,弥漫在每一寸空气和岩壁之中。 暂时安全。 但林墨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自己进入的不仅是一条通道,更是一个可能与分舵相连的、充满未知危险的“污秽节点”。而入口,是这条秘密路径唯一的“门”,也是最大的隐患。必须将其伪装,抹去一切可能暴露他行踪的痕迹。 他缓缓退回到洞口下方,仰头望去。从内部看,洞口透进些许极其微弱的、来自外界夜空的灰蒙蒙天光,勾勒出那块被他撬开一角的厚重石板轮廓。洞口边缘那些黯淡的暗红色符文残迹,在绝对的黑暗中,反而隐隐散发出更加不祥的微光。 伪装,需要从物理和能量两个层面进行。 首先,是物理痕迹。 他仔细检查了自己滑落时可能留下的痕迹——指尖在湿滑洞壁的抓痕,鞋底蹭下的泥土,衣角刮落的苔藓碎屑。还好,通道狭窄,他动作轻缓,痕迹不多。他用残骨刃小心地将几处明显的刮痕扩大、模糊,使其与周围天然的凹凸不平融为一体。又将散落的泥土和苔藓碎屑,均匀地撒在通道入口附近的湿滑地面上,用脚轻轻抹开。 接着,是那块被撬开的石板。他攀上去,双手托住石板边缘,尝试将其复位。石板比他预想的更重,且与周围岩层咬合紧密。他不敢使用太多灵力(那会留下明显波动),只能依靠《残阳诀》锤炼出的肉体和巧劲,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将石板挪回原位。石板边缘与岩层摩擦,发出极其细微、但在死寂环境中依旧清晰的“嘎吱”声,让林墨的心跳都漏了几拍。终于,石板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只有边缘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新的细微缝隙。 但这还不够。石板表面的苔藓和泥土在他挖掘和复位时被破坏了。他从通道壁上小心地刮下一些颜色、质地相似的湿滑苔藓和泥土混合物,均匀地涂抹在石板表面被破坏的区域,并刻意模仿周围苔藓自然生长的纹路。做完这一切,从下方看去,石板表面除了比周围略“新”一点点(这是无法完全避免的),已与周围环境差异不大。 然而,最难的伪装,在于能量层面。 洞口边缘那些暗红色的古老符文残迹,虽然效力大减,但依旧散发着微弱的、阴邪的能量波动。林墨自身的《残阳诀》灵力,以及噬灵蛊的气息,在进入通道后,已经与这里的污秽环境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这种共鸣在通道内部或许会被更浓郁的污秽气息掩盖,但在洞口附近,尤其是石板被移动后,可能会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能量扰动”残留。对于高阶修士或敏感的探测阵法而言,这点扰动可能就是致命的线索。 林墨盘膝坐在洞口下方的通道中,闭上右眼,强忍着左眼因近距离接触符文残迹和污秽核心而传来的、如同冰锥搅动般的剧痛与冰冷扩散感。他需要调动《残阳诀》,不是去攻击或炼化,而是去……模仿,去“污染”,去“同化”。 他将一缕极其精纯、高度凝练的灰暗灵力(刻意剔除了明显的噬灵蛊特性),如同最纤细的画笔,缓缓引导至指尖。然后,他以指尖为笔,以那暗红色符文残迹附近的岩壁和石板底面为“纸”,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刻画! 他不是在绘制新的符文——那需要特定的传承和庞大的能量,他做不到,也容易留下新的破绽。他是在“临摹”和“重描”那些已经模糊的、破碎的符文残迹! 以《残阳诀》灰暗灵力为“墨”,去覆盖、去“浸润”那些残存的暗红色能量痕迹,试图让自己的灵力气息,与那古老邪恶的符文残迹产生一种“似是而非”的融合与掩盖!同时,他刻意让这缕灵力在刻画过程中,模拟出与周围污秽沉淀环境更加“和谐”的流转频率与衰败意蕴,仿佛这些符文残迹本身就在缓慢消散,而他只是加速或“配合”了这一自然过程。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操作。他的灵力属性与那古老符文并非同源,强行模拟可能引发排斥甚至反噬。而且,过程中必须控制灵力输出,不能过多(留下新的强能量点),也不能过少(无法有效掩盖)。更要命的是,左眼的剧痛和冰冷感随着他的专注而不断加剧,仿佛那血瞳在“注视”着他这亵渎(或共鸣)古老邪恶的举动,体内浊气也因之翻腾不息。 汗水混合着通道中的湿气,浸透了他的后背。指尖因为极度专注和灵力控制而微微颤抖。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仿佛被拉长、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林墨终于停下了手指。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右眼睁开,疲惫而警惕地“看”向上方。 洞口处,那些暗红色的符文残迹,似乎……暗淡了一丝?不,更准确地说,是它们散发出的那点微弱的、阴邪的能量波动,被一层更加“惰性”、更加“衰败”、与周围污秽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灰暗气息所包裹、所中和了。不仔细探查,很难分辨出这里曾有人为活动的能量痕迹,只会觉得是古老禁制在岁月侵蚀下正常的进一步消散。 同时,他自身因进入而可能残留的、微弱的《残阳诀》与噬灵蛊气息,也被这层“伪装”巧妙地“吸收”或“混淆”了。 能量层面的伪装,初步完成。虽然未必能瞒过高明的探查,但在短时间内,尤其是玄天宗分舵不会特意来检查这个被遗忘的“污秽角落”的前提下,应该足够隐蔽。 林墨瘫坐在冰冷的通道地面上,大口喘息。左眼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深沉的冰冷与疲惫。体内的浊气因为刚才的消耗和与污秽环境的深度交互,似乎又沉淀得更加顽固了一些。 他最后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被伪装好的石板,以及上方那一片代表着“外界”的、极其微弱的灰蒙蒙光晕。 入口,暂时隐去了。 而前方,是更加深邃、更加未知、也必然更加危险的黑暗。 他休息了片刻,待呼吸平复,便撑起身体,握紧残骨刃,转身,向着密道倾斜向下的更深处,无声地迈出了脚步。 密道入口的伪装,是他踏入深渊前,为自己设下的第一道,也可能是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 门已关上。 而门后的路,只能向前。 第165章. 初探密道的谨慎 密道入口的伪装完成,如同将退路暂时焊死。林墨转身,面向那倾斜向下、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的腐朽与血腥气息更加浓重,混合着地下特有的阴冷湿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滞涩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污秽尘埃。 他没有立刻前进。而是将身体紧贴湿冷的岩壁,彻底静止下来,如同化作了岩壁的一部分。右眼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适应,却也只能看到一片虚无。他闭上右眼,将全部感官调动到极致。 听觉:远处地底水流(或风声)的呜咽时断时续,更近处,只有自己心跳和血液流动的沉闷声响,以及……岩壁深处极其细微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是错觉,还是潜藏的生物? 嗅觉:除了那股主调的腐朽血腥,仔细分辨,似乎还有一丝极其淡薄的、类似硫磺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异味,以及……更深处飘来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新鲜土壤与某种奇异腥甜植物混合的气息?这气息与密道整体的污秽格格不入,却更加令人不安。 触觉:岩壁湿滑冰冷,指尖触及之处,苔藓下似乎还有某种凹凸不平的刻痕,不像是天然形成。 感知:左眼的冰冷与体内《残阳诀》的共鸣感,在深入密道后,反而变得平稳了一些,仿佛鱼儿回到了熟悉但污浊的水域。噬灵蛊传递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渴望或警惕,而是一种近乎“舒适”的、蛰伏般的沉寂,仿佛这里的环境让它感到“如鱼得水”。而浊气,则如同被投入温水的冰块,加速融化、弥散,与外界涌入的污秽气息交融,让林墨灵肉间的滞涩感越发清晰、沉重。 他必须谨慎,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禁制、惊醒沉睡的邪物、或踏入致命的陷阱。 他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两颗最普通的夜光石。这种石头散发的冷光极其微弱,仅能照亮尺许范围,且不含灵气,不易被探测。他将一颗用布条缠在左臂小臂外侧(避开血瞳),另一颗含在口中,用牙齿轻轻咬住。 微弱的、惨绿色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勾勒出前方狭窄通道的模糊轮廓。通道宽仅容一人侧身,高不足六尺,地面倾斜,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积水。岩壁上的刻痕在微光下显露出来——那并非装饰,而是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笔画扭曲怪异的古老符文残迹,与洞口边缘那些暗红色符文风格类似,但更加破碎,有些甚至只是简单的、仿佛野兽抓挠般的划痕。 林墨没有去触碰或研究这些符文。他以最小的幅度,缓缓抬起右脚,用脚尖极其轻柔地试探前方地面。确认坚实后,再将身体重心极其缓慢地转移过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落脚无声,甚至连衣角摩擦岩壁的声音都被他控制在最低。 前行约十丈,通道拐向左侧。拐角处,他发现岩壁上有几道较新的、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利器刮擦所致,旁边还溅着几片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斑点。地面上也有拖拽的痕迹。 这里发生过争斗?是多年前的遗迹,还是近期? 林墨的心弦绷得更紧。他停在拐角处,没有立刻探身。而是将口中含着的夜光石取下,用一根细线拴住,极其缓慢地从拐角边缘伸出,如同钓鱼般,让微弱的绿光缓缓扫过拐角后的区域。 光线所及,通道继续向下延伸,似乎宽敞了一些。但地面和岩壁上,那种打斗和拖拽的痕迹更多了,甚至还看到了一小片碎裂的、似乎是某种骨质法器残片的东西,半埋在泥泞中。空气里那股硫磺与金属锈蚀的异味也更浓了。 确认暂时没有活物动静后,林墨才侧身挪过拐角。他没有去拾取那骨器残片,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记下其特征。同时,他注意到左侧岩壁下方,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仅容一鼠通过的细小缝隙,一股极其微弱但持续的气流正从那里缓缓吹出,带着那股奇异的腥甜植物气息。 他没有理会缝隙,继续向下。又前行了约二十丈,通道前方传来隐约的、汩汩的水声,空气中湿度大增。夜光石的微光映照下,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窟,洞顶有钟乳石垂下,地面中央有一个小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一股更加刺鼻的腥臭。水潭边,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惨白色的……骨骸!有兽类的,也有人形的,大多残缺不全,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黑色物质。 而在水潭对面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继续向下延伸,漆黑幽深;另一条则略微向上,似乎通往某个方向。 林墨停在洞窟入口的阴影里,没有贸然踏入。右眼死死盯着水潭和骨骸,左眼的冰冷感在此处格外清晰,仿佛在“注视”着那些骨骸上残留的、早已消散的怨念与死亡气息。体内浊气也似乎受到了刺激,微微波动。 他需要判断。哪条路可能通向分舵?或者,哪条路相对安全? 他再次尝试激发血瞳那极不稳定的穿透感知,目标不是岔路深处(距离和干扰太强),而是水潭、骨骸以及两条岔路入口附近的能量环境。 剧痛袭来,视野黑暗,但模糊的感知碎片反馈回来:水潭深处似乎有微弱的、阴寒的生命能量反应,极其隐晦,但带着强烈的攻击性。骨骸上残留着淡淡的、混杂着痛苦与绝望的负面能量痕迹。而两条岔路……向上那条,能量环境相对“干净”一些,那股腥甜植物气息似乎正是从那边传来,但深处隐隐有某种“规则性”的能量屏障感;向下那条,污秽能量更加浓稠、狂乱,似乎连接着更深的地脉污浊源头。 向上,可能接近分舵的某个边缘区域(如废弃库房下方?),但可能有阵法或屏障。向下,则可能通往更危险的未知,或许与分舵无关。 林墨权衡着。他的目标是分舵,不是探索地底世界。向上那条路,虽然也有风险,但方向更符合目标。 他决定选择向上的岔路。但在离开前,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囊,里面装着混合了多种污秽泥土和妖兽粪便的、毫无灵气但气味刺鼻的粉末。他将少量粉末极其均匀地洒在自己来时的脚印和通道入口附近,并用脚轻轻抹开,掩盖气味和可能的痕迹。这是他从黑沼林妖兽那里学到的、最原始的伪装手段。 然后,他没有直接走向向上的岔路,而是先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潭边缘,用残骨刃的尖端,从一具相对完整的人形骨骸旁,挑起一小块粘连着黑色物质的碎骨。没有用手触碰,而是用布包好,收了起来——或许以后有用。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隐匿身形,如同最轻灵的壁虎,贴着洞窟边缘阴影,绕开水潭,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条略微向上延伸的岔路。 初探密道,步步惊心。每一个发现都指向危险,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向绝境。但他没有回头路,只能将谨慎刻入骨髓,在这条被遗忘的、充满死亡与污秽的古老路径上,继续向着复仇的目标,一寸寸地掘进。微弱的夜光石绿光,将他孤寂而警惕的身影,投射在湿滑扭曲的岩壁上,拉长、变形,如同一个正在融入黑暗本身的、不祥的剪影。 第166章. 遭遇低阶妖兽的袭击 向上的岔路并不比主道宽敞,倾斜的角度更陡,岩壁上的古老符文残迹也愈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自然形成的溶蚀痕迹和湿滑的苔藓。那股奇异的腥甜植物气息时浓时淡,如同某种无形的标记,引导着方向。夜光石的惨绿微光在狭窄的空间里摇曳,将林墨的影子投射在身后扭曲拉长。 林墨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左眼的冰冷感在这种环境中似乎稍微“活跃”了一些,并非预警,更像是一种对环境能量的“同步”或“适应”。噬灵蛊依旧沉寂,但林墨能感觉到,它似乎也在“倾听”着周围污秽能量的流动。体内的浊气与外界的气息交融,沉滞感无处不在,每一步都仿佛拖着无形的枷锁。 就在他绕过一处突出的钟乳石柱,前方通道出现一个短暂平缓地带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通道两侧湿滑的岩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颜色与苔藓极为接近的“凸起物”,突然如同活过来一般,猛地弹射而起!那不是岩石或植物,而是数十只巴掌大小、通体墨绿、布满粘液、形似扁平蜈蚣的怪异生物! “腐岩蜈蚣!” 林墨脑中瞬间闪过这种低阶妖兽的名字。它们本身只有炼气初期的微弱妖力,但常年生活在污秽阴湿的地下,甲壳坚固,口器含有能麻痹神经、腐蚀灵力的毒素,且惯于群居,依靠拟态和数量捕食。在这狭窄的密道中突然发难,威胁远超其个体实力! 墨绿色的虫影如同疾射的毒镖,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从左右两侧,甚至头顶的岩缝中,同时扑向林墨!速度极快,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生死关头,林墨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却没有慌乱。长期的战斗本能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磨砺,让他的反应超越了思考。他没有试图后退或左右腾挪——空间不够。 他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几乎是贴着地面向前滑铲!同时,双手握住残骨刃,将刃身横在胸前,灰暗的灵力在刻意的压制下,仅灌注了刃锋一线,使其变得异常坚硬锐利,却没有散发出明显的功法特性。 “嗤嗤嗤——!” 数只腐岩蜈蚣撞在残骨刃的刃锋上,被轻易切开,粘稠腥臭的绿色体液溅射开来。更多的蜈蚣则扑了个空,从他身体上方和两侧掠过,撞在对面的岩壁上,发出“啪啪”的轻响,随即迅速扭转身形,准备再次扑击。 滑铲的势头将尽,林墨左手在地面一拍,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般,贴着湿滑的地面,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头顶几只蜈蚣的俯冲。同时,右手残骨刃向后反撩,精准地挑飞了两只试图攻击他脚踝的蜈蚣。 但他的危机并未解除。这些低阶妖兽似乎被血腥和活物气息彻底激发了凶性,第一波攻击失利后,它们并未退却,反而发出更加密集、尖锐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再次聚拢,墨绿色的身影在惨绿夜光下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狭窄的空间,众多的数量,让任何腾挪都变得极其困难。而且,蜈蚣体表的粘液和溅射的毒液落在他的衣物和裸露的皮肤上,立刻传来微弱的麻痹和灼痛感,虽然暂时被灵力隔绝,但持续下去,灵力消耗和毒素积累都是问题。 不能缠斗!必须速战速决,且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林墨眼中寒光一闪。他不再纯粹闪避格挡。在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侧方几只蜈蚣的夹击后,他猛地将口中含着的夜光石咬碎! “咔嚓!”微弱的绿光瞬间熄灭大半,通道陷入更深沉的黑暗,只有左臂上那颗夜光石还散发着极其有限的微光。 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让依靠视觉和震动感知猎物的腐岩蜈蚣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疑。 就是现在! 林墨借着这短暂的混乱,身体骤然蜷缩,如同一颗被压缩的弹簧,随即猛地向前方蜈蚣相对稀疏的区域弹射而出!不再是滑铲,而是近乎贴地的“窜行”!残骨刃在前方舞出一片模糊的刃影,所有拦路的蜈蚣都被粗暴地切开、挑飞! 他不再追求精准击杀每一只,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接触面,强行突破虫群的包围圈! “嘶——!”几只反应过来的蜈蚣从后方和侧翼追来,口器中喷出细小的毒液箭。 林墨仿佛背后长眼,在毒液及身的刹那,身体诡异地左右扭动,如同无骨之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毒液,只有少数几点溅在背后,被灵力阻挡,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前方,通道再次变得狭窄,且出现一个急转弯! 林墨毫不犹豫,在转弯的瞬间,身体猛然撞向内侧岩壁,利用撞击的反作用力,硬生生改变了前冲的方向,折入弯道!同时,他左手在腰间一抹,将那包用于掩盖气味的刺鼻粉末掏了出来,看也不看,向后猛地一扬! 粉末在狭窄的通道内弥散开来,刺鼻的气味瞬间掩盖了他自身的气息,也干扰了腐岩蜈蚣的追踪。 急转弯后,通道变得异常狭窄低矮,几乎需要匍匐前进。林墨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真正的蜥蜴,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窜去。 身后,腐岩蜈蚣的“嘶嘶”声和爬行声被弯道阻隔,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它们似乎没有追进这条过于狭窄的岔路。 林墨又向前爬行了十余丈,直到确定彻底摆脱了追击,才停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喘息。左臂上的夜光石光芒微弱,映照出他苍白脸上溅到的几点腥臭绿液,以及背后衣物上被腐蚀出的几个焦黑小洞。 体内灵力消耗不大,但左眼传来阵阵因剧烈运动和精神高度集中而加剧的冰冷刺痛。浊气也因刚才的爆发和紧张而翻腾不休。更重要的是,那些溅到身上的毒液,虽然被灵力隔绝了大半,但依旧有微弱的毒素渗入,带来持续的、细微的麻痹感和灵力运转的滞涩。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体,处理掉最明显的毒液痕迹,服下一颗廉价的解毒丹——药效有限,但聊胜于无。 低阶妖兽的袭击,虽然被他以经验和果断化解,却再次提醒他这条密道的凶险。这里并非坦途,每一步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且战斗必须克制、迅速,绝不能暴露核心力量或引发大的动静。 休息片刻,待喘息平复,林墨再次起身。前方的通道依旧狭窄,向上延伸,那股腥甜植物气息似乎更近了一些。 他抹去脸上冰冷的汗水和蜈蚣体液,握紧残骨刃,继续向着黑暗深处,无声地前进。遭遇只是插曲,探索远未结束。在这条通往复仇之地的污秽捷径上,危险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牙,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狰狞。 第167章. 速战速决的战斗 狭窄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向上延伸,越来越陡峭。林墨如同壁虎般攀附在湿滑的岩壁上,手脚并用,每一下移动都悄无声息。左臂的夜光石是唯一的光源,惨绿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尺许之地,两侧的岩壁在光线边缘扭曲变形,投下诡异的阴影。那股腥甜植物气息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密道本身的腐朽味道,甜腻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阴冷。 就在他爬上一段近乎垂直的岩壁,手指刚刚搭住上方一块略微凸起的岩石边缘时,一种极其突兀的、与周围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灵动”气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被他敏锐地感知到! 不是腐岩蜈蚣那种阴湿的毒虫气息,也不是古老符文的衰败邪气,而是一种更加“鲜活”、更加“有序”,甚至带着一丝微弱但清晰灵力波动的存在!就在前方不远处,通道似乎变得开阔的拐角后面! 林墨的动作瞬间凝固,身体紧贴岩壁,连呼吸都近乎停滞。右眼眯起,透过夜光石微弱的光晕边缘,死死盯着那个拐角。左眼的冰冷感也骤然变得清晰,仿佛在“注视”着那股异常的灵动气息。 是玄天宗设置在密道中的警戒机关?还是某种依靠此地污秽与那奇异植物气息生存、发生了变异的守护妖兽? 无论是什么,都必须尽快解决。前方可能就是密道的出口或关键节点,绝不能在此处被拖住,更不能让其发出警报。 速战速决!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口中残余的解毒丹药力化开,压下左臂伤口传来的细微麻痹感。他缓缓松开抓住岩石边缘的手指,仅凭脚尖和另一只手的指尖支撑身体重量,如同倒挂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下方一块相对平坦的凸起岩台上。 然后,他解下左臂上那颗夜光石,用布条迅速而仔细地缠好,只留下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出微光,将其卡在岩台边缘一处凹陷里,让光线主要照射向自己来时的下方通道,形成一个微弱的光源陷阱和视野干扰。 做完这些,他整个人彻底隐入拐角前的绝对黑暗之中。残骨刃滑入右手,灰暗的灵力被压制到极限,只在刃锋处凝聚出一线几乎看不见的寒芒。他调整呼吸,将心跳压到最低,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静静等待着。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远处隐约的水声和自身血液流动的沉闷声响。 来了! 拐角后方,那“灵动”的气息开始移动,带着一种迟疑和探寻的意味,缓缓向着拐角处靠近。林墨甚至能听到极其轻微的、仿佛鳞片摩擦岩石的“沙沙”声,以及一种低沉的、如同婴儿呜咽般的怪异鸣叫。 不是机关,是活物!而且,听动静,体型不大,但速度可能不慢。 就在那气息即将探出拐角的刹那,林墨动了! 他没有从正面扑击,而是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身体猛地向侧方岩壁一蹬,整个人贴着拐角内侧的弧形岩壁,以一种近乎违背重力的角度和速度,骤然弹射而出,目标直指拐角后方那气息来源的……侧后方! 残骨刃无声刺出,刃锋所指,并非那气息最浓郁的核心(可能是头颅或躯干),而是其移动轨迹上,预估的、相对脆弱的关节或支撑点!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入湿木的闷响。刃锋传来的触感并非坚硬的甲壳或骨骼,而是一种柔韧中带着粘滑的质感,仿佛刺入了某种肉质厚实的植物茎干,又像是覆盖着粘液的软体动物! “呜——!” 一声短促而尖利的痛鸣骤然爆发,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那声音带着明显的痛苦和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偷袭的惊惶! 林墨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手腕一抖,残骨刃顺势横拉,扩大伤口,同时借力向后急退! 夜光石微弱的光线从拐角处透来些许,勾勒出袭击者的模糊轮廓——那是一只约莫半人高、形态极为怪异的生物!它有着类似壁虎般的扁平身躯和四肢,但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仿佛苔藓和肉质混合的厚皮,而非鳞片。头部圆钝,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露出内部环状利齿的圆形口器。最诡异的是,它的背部生长着几株不断摇曳的、散发着浓烈腥甜气息的暗红色肉质植物,那灵动的气息和微弱灵力,正是从这些植物上散发出来的! “腐苔蜥妖!”林墨脑中闪过这个名字。一种受特殊污秽环境和阴属性灵植共生影响而变异的低阶妖兽,生命力顽强,擅长隐匿和利用环境,攻击方式诡异,其背上的“腐血苔”既能散发迷惑气息,也能喷射腐蚀性汁液或毒刺。 此刻,这蜥妖的左侧后肢关节处,已被残骨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墨绿色的粘稠血液汩汩流出。它痛得疯狂扭动身躯,背上的腐血苔剧烈摇曳,几根暗红色的尖刺从苔藓中猛地弹出,朝着林墨急退的方向飞射而来!同时,它那张圆形口器大张,一股腥臭的绿色酸液如同水箭般喷出! 林墨早已料到反击。急退中,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左右急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毒刺和酸液。仅有几滴酸液溅在袖口,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传来灼痛。 不能给它喘息和继续攻击的机会!必须立刻终结! 在蜥妖因疼痛和攻击后出现的短暂僵直瞬间,林墨不退反进!他脚下猛地发力,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冲向蜥妖!这一次,目标明确——那张不断开合、喷吐酸液的圆形口器! 残骨刃化作一道笔直的灰线,没有花哨,只有极致的速度和精准!刃锋之上,一丝更加凝练、带着《残阳诀》特有侵蚀寒意的灰暗灵力,不再刻意压制,骤然迸发! “嗤——!” 刃锋精准无比地贯入了那张开的圆形口器深处,直至没柄!灰暗的侵蚀灵力顺着刃锋疯狂涌入! 蜥妖的躯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背上的腐血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那令人不安的腥甜气息瞬间被一股焦臭的死亡气息取代。它连最后的哀鸣都没能发出,圆钝的头颅便无力地垂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埃。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三息。 林墨迅速抽回残骨刃,甩掉刃锋上粘稠的墨绿色血液和碎肉。右眼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被惊动。左眼传来因短暂爆发《残阳诀》特性而产生的轻微刺痛和冰冷扩散感,体内的浊气也微微波动。 他走到蜥妖尸体旁,快速检查了一下。除了背上那几株已经枯萎的腐血苔(没什么价值),并无其他发现。这妖兽似乎是独自在此栖息。 没有停留,他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最明显痕迹(主要是溅落的血液),收回卡在岩台上的夜光石,重新缠在左臂。 前方,拐角过后,通道果然变得开阔了些,并且隐约能看到上方透下的、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夜光石的灰蒙蒙光线——那似乎是……外界的天光? 密道的出口,可能就在前方! 林墨压下心中的悸动,再次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握紧残骨刃,如同最谨慎的猎手,向着那微弱的光源,悄无声息地摸去。速战速决,清除障碍,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第168章. 密道深处的微光 蜥妖的尸体渐渐冰冷,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臭混合的气味在狭窄的通道中弥漫。林墨没有多看一眼,迅速清理掉自身最明显的痕迹后,便重新缠好夜光石,将全部注意力投向前方——那从通道更深处、更高处透来的,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灰蒙蒙光线。 那不是夜光石的惨绿,也不是任何已知地下发光苔藓或矿石的光泽,而是……一种仿佛透过厚重毛玻璃过滤后的、稀释了的日光。尽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密道内污秽腐朽截然不同的“外界”气息。 出口?还是某个连接着外界的缝隙? 希望如同冰冷的火星,在胸腔内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警惕覆盖。越接近终点,往往意味着越大的风险。这光,可能是通往分舵内部的捷径,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或者连接着某个更加危险的、被光明遗忘的角落。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骨刃横在身前,开始以比之前更加缓慢、更加谨慎的速度,向着光源的方向挪动。 通道随着前进,倾斜的角度逐渐平缓,最终转为近乎水平的走向。空气不再那么凝滞,那股腥甜植物气息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气味:陈年的灰尘、腐朽的木质、淡淡的铁锈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类似熏香或药剂的残留气息?这气息与密道前半段的纯粹污秽截然不同,带着明显的人为痕迹。 岩壁上的天然溶蚀痕迹越来越少,人工开凿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原本粗糙湿滑的岩壁,逐渐变成了相对平整、但布满裂纹和污渍的石砖墙面。地面上也开始出现零散的、破碎的砖块和腐朽的木料残骸。 微光并非来自一个明确的“洞口”。它更像是从前方通道尽头,一处被坍塌的砖石和扭曲的金属框架部分堵塞的“缝隙”中,顽强地渗透进来。光线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柱,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林墨在距离光柱约三丈外的阴影中停下,身体紧贴冰冷的砖墙。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全力运转《敛息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然后开始仔细观察。 光柱照亮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类似地下储藏室般的空间。地面铺着破损的石板,积着厚厚的灰尘。四周墙壁是斑驳的砖石结构,靠墙堆放着一些早已朽烂、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木箱和破损的陶瓮。空间的一角,天花板严重坍塌,露出上方黑黢黢的、似乎是由更大砖石构成的建筑结构,而那束微光,正是从坍塌形成的、一个仅有人头大小的不规则缺口处照射下来的。缺口边缘参差不齐,挂着蛛网和灰尘,隐约能看到缺口外是更加昏暗的、似乎是某种建筑内部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分舵地下某个早已废弃、甚至可能被遗忘的储藏室或通道节点。而那条密道,则像一条隐蔽的血管,意外地连通到了这个被埋藏的“死角”。 林墨的心跳微微加速。如果判断正确,穿过这个坍塌的缺口,就能真正进入玄天宗分舵的内部建筑之中!这比他预想的翻越围墙、潜入地面建筑,要隐蔽和安全得多! 但危险依旧存在。缺口大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且上方结构不稳定,通过时极易引发坍塌或掉落碎石,造成巨响。缺口外的空间情况未知,是否有巡查弟子经过?是否有警戒阵法?那淡淡的熏香药剂气息从何而来? 他需要先探查缺口外的情况。 林墨缓缓蹲下身,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块最小的夜光石,用一根极细的、几乎透明的兽筋线拴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夜光石从地面滚向那束光柱所在的区域,然后拉动兽筋线,控制着夜光石极其缓慢地、贴着地面,“滚”到坍塌缺口正下方。 夜光石的微弱绿光,与外界透下的灰蒙天光混合在一起,照亮了缺口内部边缘更多细节。可以看到缺口上方是厚实的木梁和砖石结构,坍塌处有新鲜的断裂痕迹(相对于密道本身的年代而言),似乎是近期才因承重问题或外部震动导致的。 林墨调整兽筋线的角度,尝试让夜光石的光线,通过缺口的缝隙,向上方外部空间投射出极其微弱的一丝。 光线太弱,且缺口角度刁钻,能看到的极其有限。似乎外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的、没有直接光源的室内空间,地面也是石板铺就,同样积满灰尘,远处有更加浓重的阴影,看不真切。 他侧耳倾听。除了密道内自己细微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远处依旧隐约的水声(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建筑内部的排水声?),缺口外一片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甚至连老鼠爬动的声音都没有。 太过安静了。这要么意味着此地确实被彻底废弃,人迹罕至;要么意味着……外面有某种东西,让活物不愿靠近。 林墨收回夜光石。仅凭视觉和听觉,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他必须冒一点风险。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左眼血瞳。尽管剧痛和冰冷警告着过度使用的后果,但他需要那穿透性的感知,哪怕只是一瞬间。 凝聚心神,将意念投向那个缺口。 剧痛如同冰锥刺入眼眶,视野瞬间被黑暗和冰冷的漩涡吞没。但这一次,感知的“触角”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或许是距离目标更近,或许是经过多次使用后(尽管痛苦),有了一丝微弱的“适应”。 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画面碎片闪过: 缺口外,是一个空旷的、类似地下仓库或废弃通道的大厅。大厅穹顶较高,有粗大的石柱支撑。地面和四周堆放着更多覆盖着厚厚灰尘和蛛网的杂物箱笼,有些箱笼上还残留着模糊的、似乎是玄天宗早年式样的标记。大厅远处有门,但紧闭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灰尘和陈腐气息,但那丝熏香药剂味……似乎来自于大厅另一侧,某个半开的、黑黢黢的小侧门内? 没有活物的能量反应。至少,在他感知的范围内和强度下,没有。 感知如同断电般骤然中断,左眼传来更加猛烈的、仿佛眼球要爆裂的剧痛和冰冷扩散感,连带着半边头颅都嗡嗡作响。林墨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摇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墙壁才站稳,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代价巨大。但信息宝贵。 外面暂时安全,且似乎是分舵内部一个被长期废弃的区域。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和里面的熏香气味,或许意味着那里并非完全无人问津,可能偶尔有人(比如负责检查废弃区域的低阶执事或杂役)会进入。 必须抓住这个空档期。 林墨强忍着左眼的剧痛和眩晕,迅速评估。缺口勉强能过,但必须小心,不能引起坍塌。通过后,需要立刻寻找藏身之处,并探查那扇小侧门的情况。 他不再犹豫。将残骨刃咬在口中,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紧绷而有些僵硬的四肢,然后如同最灵巧的猿猴,开始攀爬那些坍塌堆积在缺口下方的砖石碎块。 每一步都轻如鸿毛,落脚点都经过精心选择,避开松动的石块。砖石碎块在他的体重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并未引起更大范围的坍塌。 终于,他爬到了缺口边缘。缺口比从下面看更窄,且边缘锋利。他小心翼翼地先将头部和肩膀探出,右眼迅速扫视上方大厅。 与血瞳感知到的画面基本吻合。空旷、灰尘遍布、死寂。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就在右侧约十丈外的墙根下,门内一片漆黑。 没有异常。 林墨深吸一口气,双手扒住缺口边缘锋利的砖石,腰腹发力,将整个身体如同泥鳅般,从狭窄的缺口里“挤”了出去,随即一个轻盈的翻滚,落在了大厅积满灰尘的石板地面上,没有发出多大声响。 他立刻蜷缩身体,滚入最近的一堆杂物箱笼的阴影之中,屏息凝神,残骨刃紧握在手,右眼如同最警惕的夜枭,扫视着整个大厅,尤其是那扇半开的小侧门。 密道深处的微光,终于将他引到了目的地——玄天宗望月分舵的内部。 然而,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如同投入蛛网的飞虫,静静地蛰伏在阴影里,等待着,观察着,同时也感受着左眼那如同火烧冰浸般的剧痛,和体内因抵达目标而微微沸腾的、冰冷的仇恨。 微光已至,黑暗未散。 第169章. 废弃的储物间 大厅死寂,灰尘在微弱天光中缓缓浮沉。林墨蜷缩在杂物箱笼的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壁虎,一动不动,只有右眼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废弃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大厅再无其他明显的出入口。四周堆积的箱笼大多腐朽不堪,覆盖着厚厚的蛛网和灰尘,有些箱体已经破裂,露出里面同样腐烂的布料、破碎的陶瓷片,或是早已失去灵气的金属零件。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霉味、铁锈味,以及那丝若有若无从侧门内飘出的令人不安的霉味气息。 左眼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左眼的疼痛感从眼眶蔓延至半边脸颊,甚至牵动着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那种眼球即将爆裂的错觉。体内的浊气也因环境的改变(从纯粹的污秽地下,到这混合了人造物腐朽气息的室内)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与《残阳诀》灵力的冲突似乎更加隐晦而深入。 他不能在此久留。大厅太空旷,一旦有人从侧门或未知的入口进入,他将无处遁形。必须立刻转移,找到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临时据点。 目光最终落在大厅深处,靠近内侧墙壁的一片区域。那里堆放的箱笼格外高大密集,几乎顶到了低矮的穹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由杂物构成的“洞穴”状空间。更重要的是,那片区域的光线最为昏暗,且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破碎的杂物,行走不易,巡查人员(如果真有)想必也懒得深入。 林墨再次确认四周无异动后,才如同一缕真正的阴影,贴着地面和箱笼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洞穴”区域移动。每一步都落在灰尘最厚的地方,尽量避免留下清晰的脚印。 “洞穴”内部比预想的更宽敞一些,足够他蜷缩或盘坐。箱笼大多是实木打造,虽然腐朽,但堆叠在一起仍很稳固,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角落。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倾倒的、半人高的粗陶瓮,瓮口破裂,里面空空如也,但瓮身厚重,可以提供额外的遮蔽。 就是这里了。 林墨先小心地清理出一块仅容自己坐下的地面,将灰尘和碎屑轻轻扫到旁边的箱笼底下。然后,他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着污秽粉末的小皮囊,极其均匀地将粉末洒在自己来时的路径和“洞穴”入口附近的灰尘上,并用一根从破箱子上拆下的细木棍,模仿自然痕迹,轻轻扫动,掩盖气味和足迹。 接着,他开始检查周围的箱笼。大多数箱内已空,或只有毫无价值的朽烂物。但在一个角落的、相对完好的小木箱里,他发现了几块早已干硬、失去药性的低级草药残渣,以及几卷完全腐烂、字迹模糊的兽皮纸——可能是早已过期的记录或账目。这些废物正好,可以用来进一步伪装。 他将草药残渣搓碎,混合着灰尘,撒在“洞穴”入口和内部,增添一丝陈腐的药草气息,与自己身上可能残留的密道气味混合。又将那些腐烂的兽皮纸碎片,小心地塞进周围箱笼的缝隙,仿佛它们本就属于这里。 做完这些,他才真正在清理出的空地上盘膝坐下,背靠冰冷的陶瓮。将残骨刃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左臂上那颗夜光石也被他取下,用布彻底裹紧,塞进陶瓮的裂缝里,只留下绝对黑暗。 黑暗,此刻是最佳的掩护,也能让他更好地集中精神处理体内的麻烦。 他闭上右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首先处理左眼。剧痛已经有所缓解,但那种冰冷、空洞、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异样感,却更加清晰深刻。他尝试以最温和的《残阳诀》灵力去温养、探查,却发现灵力一旦接近左眼区域,就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冰冷的空洞感吞噬、同化,反而加剧了不适。血瞳本身,更像是一个独立而危险的能量器官,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脆弱的平衡,目前只能暂时维持现状,无法安抚,更不能触动。 他只能暂时放弃对左眼的处理,将注意力转向体内翻腾的浊气和略显滞涩的灵力。连续的战斗、奔逃、使用血瞳能力,以及深入污秽环境,让浊气的积累达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灵力运转时,那股沉滞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甚至隐隐传来经脉被污秽侵蚀的细微刺痛。 他不敢在这里大肆运转功法吸收灵气(此地灵气稀薄且驳杂),更不敢尝试祛除浊气——那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和更多资源。他只能以《残阳诀》最基础的内循环方式,极其缓慢地梳理、压缩体内的灵力,同时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那些翻腾的浊气,将其压制在经脉和丹田的特定角落,如同将沸水暂时封入厚实的陶罐,延缓其扩散和对灵力的进一步污染。 这个过程枯燥而痛苦,如同在体内进行一场无声的、永无休止的拉锯战。每一次灵力流转,都伴随着与浊气的摩擦与对抗。每一次压制,都消耗着宝贵的心神。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左眼的剧痛终于彻底平复为深沉的冰冷,体内的浊气也被暂时“安抚”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灵力运转虽然依旧滞涩,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流畅。 林墨缓缓睁开右眼。黑暗中,他只能勉强看到近处箱笼模糊的轮廓。听觉和嗅觉变得更加敏锐。 大厅依旧死寂。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内,也没有任何新的动静传出。熏香药剂的气息似乎淡了一些。 暂时安全。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从怀中摸出那份包裹在油腻羊皮中的简易地图。在“分舵西南角废弃旧库区”的标记旁边,他用指甲(没有用炭笔,怕留下痕迹和气味)极其轻微地刻下了一个新的符号,代表这个“废弃储物间”的临时据点。 然后,他开始在心中默默规划下一步。 首先,需要确认此地的绝对安全性,并探查那扇小侧门后究竟有什么。其次,需要寻找机会,了解分舵内部更具体的情况,尤其是戒律堂的方位和刘副执事的踪迹。最后,才是寻找复仇的机会。 这储物间,将是他潜入分舵后的第一个巢穴,也是他黑暗行动的前哨站。 他缓缓靠在冰冷的陶瓮上,右眼透过箱笼的缝隙,望向大厅远处那扇半开的、仿佛通往未知深渊的小侧门。 废弃,往往意味着被遗忘。 而被遗忘的角落,有时正是阴影最好的栖身之所。 他需要利用这份“遗忘”,如同最致命的病菌,在这庞然大物的体内,悄然滋生、蔓延,直到找到那颗名为“刘副执事”的心脏,然后,给予致命的一击。 黑暗中,林墨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弧度。 第170章. 遗留的杂物与线索 死寂的黑暗与无所不在的灰尘,构成了废弃储物间恒定的背景。林墨盘坐在陶瓮后的阴影里,身体的疲惫与左眼的冰冷钝痛暂时被压制,心神却如同拉满的弓弦,没有丝毫松懈。这处临时据点只是暂时的庇护所,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空间本身,关于分舵,关于可能存在的线索。 他不能随意走动,以免留下新的痕迹。但眼前的黑暗与堆积如山的杂物,本身就是信息的载体。 他开始以目光为触手,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扫描”着周围伸手可及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件物品的轮廓、状态、乃至上面灰尘堆积的细微差异。 首先是紧挨着他的几个箱笼。木质大多为普通的铁杉木,质地疏松,早已被湿气和虫蛀侵蚀得千疮百孔。箱体上原本可能有的标记或编号,早已磨损殆尽,或被厚厚的灰尘完全覆盖。他伸出指尖,以最小的幅度拂过箱体表面,触感粗糙酥脆,指腹沾满灰黑。 他轻轻打开一个半朽箱盖,动作缓慢得如同时间本身。里面是空的,只有箱底积着一层更细腻的灰烬状物质,混杂着几片虫蛀的木屑和干瘪的虫壳。毫无价值。 下一个箱子,同样空荡,但箱角残留着一小片早已脆化、颜色褪成土黄的布料碎片,纹理粗糙,似乎是某种低阶法衣的边角料。 继续检查。第三个箱子里,散落着几颗早已失去光泽、表面布满氧化黑斑的铜钉,以及半截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构件,像是某种简易法器或工具的残骸。 这些发现琐碎、无用,却印证了此地的性质——一个堆放废弃杂物、低价值损耗品,且被遗忘已久的地方。 然而,当他检查到第四个箱子——一个相比其他略显方正、木质似乎也更致密一些(尽管同样腐朽)的小木箱时,右眼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箱子并非完全空荡。箱底,在厚厚的灰尘之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形状不规则,边缘略高于箱底。而且,箱子内侧靠近箱盖的角落里,灰尘的堆积似乎比其他地方薄一些,隐约能看到下方木质的颜色更深,仿佛曾被某种液体浸染过,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污渍。 林墨的心跳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去动箱底的东西,而是先凑近那处颜色更深的污渍,鼻翼微动,试图捕捉一丝残留的气息。 灰尘和陈腐味掩盖了大部分,但在极其专注的辨别下,他似乎在木质的深层,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的、不同于周围霉味和铁锈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某种廉价止血药粉的苦涩味? 血迹?还是别的什么? 他收回目光,转向箱底那凸起物。他用指尖,如同最轻的羽毛,极其缓慢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尘。 灰尘下,显露出的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暗灰色石板碎片。碎片本身毫无灵气,质地粗糙,像是从某块更大的普通石板上崩裂下来的。但它的表面……似乎有一些极其浅淡的、人工刻划的痕迹? 林墨将碎片小心地取出,放在膝前一块相对干净(被他用袖子拂过)的陶瓮碎片上。借着右眼在黑暗中勉强视物的能力,以及指尖的触感,他仔细辨认。 痕迹确实存在,但磨损严重,断断续续。似乎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和点状刻痕,排列方式有些规律,但绝非文字或符文。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某种极其粗陋的图示? 他尝试在脑海中将这些断断续续的线条连接、补全。隐约觉得,那似乎勾勒出了一个不完整的、扭曲的……笼子?或者牢笼的轮廓?而在“笼子”的某个角落,有一个相对清晰的、类似爪印或特殊符号的加深刻痕。 这石板碎片,这刻痕,代表着什么?是以前在此工作的杂役无聊的涂鸦?还是某种隐秘的、只有特定人群才懂的标记? 林墨的目光再次落回箱内那片颜色更深的污渍。血迹?囚笼?废弃的储物间? 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这里,或许不仅仅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在更早的某个时期,它是否曾被短暂地用作他途?比如……临时关押、审问某些不重要(或需要隐秘处理)的囚犯?或者,是某个负责处理“脏活”的弟子或执事,临时存放某些“不便示人”的物品的角落? 这个猜测并无实证,但结合那熏香药剂的气息(或许用于掩盖血腥或净化空气?),以及此地相对隐蔽的位置(在分舵边缘,靠近那条污秽密道),似乎并非全无可能。 他将石板碎片用布包好,收入怀中。这或许毫无用处,但也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拼图的一角。 接着,他将注意力转向那个倾倒的粗陶瓮。瓮内空空,但瓮身厚重,内侧似乎也有些污渍。他伸手进去,指尖在内壁缓缓摸索。 在靠近瓮底的一处凹陷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坚硬、冰凉、边缘锐利的东西。不是陶片,更像是……金属? 他小心地将那东西抠了出来。是一枚指甲盖大小、已经严重扭曲变形、且覆盖着一层黑绿色铜锈的……金属片?依稀能看出原本可能是圆形或方形,中间似乎曾有过穿孔,但已完全锈死。 这是……某种令牌或信物的残片?还是只是某个法器上崩落的无关紧要的零件? 林墨用指甲刮去一点表面的铜锈,隐约露出下方暗沉的金属底色。不是凡铁,似乎掺杂了某种灵材,但灵力早已散尽。他将这枚残片也收了起来。 随后,他又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如同考古般,将周围能够不移动位置就探查到的杂物都仔细“翻阅”了一遍。收获寥寥:更多朽烂的布料、锈蚀的金属件、干枯的草药渣、毫无字迹的腐烂纸张……但每一件,他都仔细观察其状态、摆放位置、与周围灰尘的覆盖关系,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它们被废弃时的场景。 这些遗留的杂物本身,大多毫无价值。但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种“场”,一种被时间凝固的、关于遗忘、衰败与某种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阴暗过往的“场”。 林墨最终停止了搜寻。他重新盘坐好,闭上右眼,在绝对的黑暗中,将新发现的石板碎片刻痕、金属残片形状、箱内可疑污渍、以及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熏香药剂气息,与已知的所有信息——分舵结构、戒律堂职能、刘副执事可能的手段、乃至黑风寨的覆灭与遗弃之原的屠杀——进行着无声的、冰冷的碰撞与联想。 线索太碎,太模糊。 但复仇者的直觉告诉他,这废弃储物间里弥漫的,不仅仅是灰尘与腐朽。 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刻意掩盖的……污浊与血腥的余味。 他缓缓睁开右眼,目光再次投向大厅远处那扇半开的小侧门。 门后的熏香,是为了掩盖什么? 而这条污秽的密道,当年又曾承载过怎样的秘密往来? 答案,或许就在那扇门后,也或许,早已随着这些杂物一起,被遗弃、被遗忘在这黑暗的角落里。 林墨如同最耐心的清道夫,在这片遗忘之地上,收集着每一片可能指向真相的、染血的碎片。 第171章. 龙血草的处理记录 在废弃储物间那片由朽木、灰尘和遗忘构成的黑暗“海洋”中,林墨如同最耐心的拾荒者,搜寻着一切可能的碎片。除了那块含义不明的石板碎片和锈蚀的金属残片,他还陆续发现了更多毫无价值的破烂:腐烂的麻绳、彻底脆化的皮质绑带、几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铜钱、甚至还有一小撮完全石化、无法辨认的种子或矿物颗粒。 这些发现琐碎、沉默,如同被时间嚼碎后吐出的残渣。就在他几乎要认定此地除了衰败再无他物时,指尖在一堆彻底腐烂、混合着泥土和虫蛀木屑的“垃圾堆”深处,触碰到了一叠不同寻常的“纸张”。 不是之前那些一碰就碎成粉末的兽皮纸,也不是完全朽烂的布料。这叠东西的质地更加……柔韧?或者说,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防腐性稍好的薄皮纸或劣质符纸?它们被压在最底层,与泥土和腐烂物粘结在一起,边缘已经破损不堪,但整体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完整性。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停止所有动作,侧耳倾听。储物间外的大厅依旧死寂,那扇小侧门内也无新动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这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如同剥离蝴蝶脆弱的翅膀,开始清理覆盖在那叠“纸张”上的腐烂物。指尖的动作轻柔到几乎不存在,只用最细微的力道,一点一点地将泥土和碎屑拨开。 终于,一小叠约莫七八张、颜色暗黄、边缘破烂卷曲的纸张露出了真容。纸张本身也饱受潮气侵蚀,布满霉斑,许多地方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甚至粘连在一起,但总算没有完全化为粉末。 林墨不敢将它们取出或展开,生怕一个不慎就彻底毁掉。他就着极其微弱的环境光(来自远处坍塌缺口透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光在灰尘中的漫反射),以及右眼在黑暗中勉强视物的能力,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那叠纸上,开始逐字逐句地艰难辨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纸张顶端残存的、一个模糊的、似乎是加盖上去的红色印鉴痕迹。印鉴早已褪色,形状难以辨认,但依稀能看到边缘有类似流云的纹饰一角——玄天宗的标志性纹样! 这确实是玄天宗内部的文书! 林墨精神一振,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继续往下看。印鉴下方,是几行潦草、但还算能辨认的墨字,记录着日期、物品名称、数量、处理方式、经手人签名(或代号),以及一个简单的备注栏。 “癸未年七月初九,收‘赤纹草’三斤七两,品相下等,药力驳杂。处理:阴干,研磨,入‘清淤散’辅料。经手:甲戌。备注:废料,效用存疑。” “癸未年七月十五,收‘赤纹草’五斤二两,品相中等,杂质较多。处理:同上。经手:丙子。备注:配给外门炼体房试用。” “癸未年八月初三,收‘赤纹草’八斤整,品相混杂,部分带异状黑斑。处理:单独阴干封存,待执事验看。经手:甲戌。备注:异状疑似浊气侵染,已上报。” 赤纹草?林墨眉头微皱。这是一种低阶灵草,确实有活血化瘀之效,但价值不高,与龙血草外形有几分相似,常被混淆,但药效天差地别。玄天宗大量收购处理这种低级草药?还特意记录?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后面的记录时间跨度变大,但“赤纹草”的出现频率依然不低,处理方式也多是“阴干研磨入辅料”或“配给外门试用”,备注栏偶尔会出现“药力不稳”、“反馈不佳”、“疑似替代品药效不足”等字样。 直到他看到一张日期为“甲申年三月初一”的记录。 这张记录的纸张破损更严重,下半部分几乎完全粘连霉烂,但上半部分尚可辨认。 “甲申年三月初一,收‘赤纹草(特)’十二斤五两,品相……(此处破损)……处理:秘法提纯,萃取‘精粹’,封入寒玉瓶。经手:(墨迹模糊,似为‘庚’字开头)。备注:此批‘赤纹草(特)’药性炽烈异常,疑似……(大片霉烂)……与‘遗弃之原第七采集点’样本吻合度七成,提纯物暂命名‘血精一号’,移交‘地字丙号’研……(下文彻底损毁)” 赤纹草(特)?遗弃之原第七采集点?血精一号?地字丙号?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林墨的脑海!心脏在胸腔内狂跳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冻结! 赤纹草(特)……很可能就是龙血草的代称或掩饰称呼!“遗弃之原第七采集点”——这不正是他村落附近那片生长龙血草的区域吗?!“血精一号”——提纯后的龙血草精华?“地字丙号”——分舵内部某个秘密研究室或仓库的代号? 他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愤怒)手指,小心翼翼地翻看下一张勉强能辨认的残页。 “……(前文损毁)……‘血精一号’实验反馈:对低阶浊气侵蚀有微弱中和效果,但伴有强烈气血躁动及神魂不稳副作用,三名炼气期试验体出现血脉异化征兆……疑似与界域裂痕溢散之‘原始浊气’存在某种共鸣……建议暂停大规模应用,转为‘封印物’相关研究素材……” 再下一张,日期更晚,字迹也更加潦草模糊。 “……‘赤纹草’常规收购量已无法满足‘丙号’需求……执事令:扩大‘遗弃之原’外围搜索范围,必要时可……(破损)……清除障碍,确保‘特等品’稳定供应……相关记录按‘癸级’密档处理,定期销毁……” “清除障碍”!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墨的灵魂上!眼前瞬间闪过冲天火光、村民的惨叫、玄天宗修士冷漠挥动的法诀…… 他猛地闭上右眼,牙关紧咬,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体内,《残阳诀》的灰暗灵力不受控制地剧烈翻腾,与同样躁动的浊气疯狂冲突,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左眼的血瞳更是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冰冷刺痛,仿佛要冻结他的半边头颅。 就是这里!这些被遗忘、险些被销毁的、关于“赤纹草(特)”也就是龙血草的“处理记录”,就是铁证!它们冰冷、客观、充满功利算计的记录,无情地揭示了他村落被屠的真相——为了获取更多、更稳定的龙血草(特等品),玄天宗高层下达了“清除障碍”的命令!而所谓的“障碍”,就是他们那些生活在遗弃之原边缘、无意中守护着龙血草生长点的凡人村民! 记录中还提到了“界域裂痕溢散之‘原始浊气’”、“血脉异化”、“封印物研究”……这些碎片信息,与之前听到的传闻、黑风寨的交易、乃至他自身的异变(血瞳、浊气),隐隐勾勒出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轮廓。 林墨剧烈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和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悲怆。他不能在此地失控。 他颤抖着手,极其小心地将这几张残破却重若千斤的记录纸张,从腐烂物中完全剥离出来。纸张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他不敢折叠,只能尽量保持原状,从怀中掏出那块包裹地图的油腻羊皮,将这几张纸小心地夹在羊皮内侧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再用羊皮仔细裹好,重新贴身收藏。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冰冷的陶瓮旁,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右眼睁开,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目光却冰冷沉静得可怕,如同万载玄冰下的深渊。 线索,找到了。 真相,撕开了一角。 复仇的目标,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具体——不仅仅是那个执行“清理”的刘副执事,更是这记录背后所代表的、玄天宗那为了所谓“研究”和“资源”而视凡人性命如草芥、行事不择手段的冷酷意志! 他将目光投向储物间外,那扇半开的小侧门。熏香药剂的气息,似乎正是从那里面飘出。 “地字丙号”……是否就在那扇门后?那些被提纯的“血精一号”,那些关于“封印物”的研究,是否也在其中? 林墨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静止而僵硬的身体。左眼的剧痛和冰冷依旧,体内的冲突暂时被强行压下,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如同淬火的精钢,变得更加凝练、更加锋利。 废弃储物间里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了一盏血腥的灯塔。 它照亮了来路,也指明了去路。 而林墨,这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复仇之蛇,已然锁定了下一个要吞噬的目标。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洞穴”边缘,目光如刀,刺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侧门。 下一步,就是去验证,去深入,去……索取更多的血债。 第172章. 前往总部的运输信息 龙血草处理记录带来的冰冷真相与沸腾杀意,如同冰火交织的毒液,在林墨胸腔中翻滚、沉淀。他强迫自己冷静,将那几页重若千钧的残破记录贴身藏好,如同收起了指向仇敌心脏的、染血的匕首。 储物间重归死寂,只有灰尘在微弱光线中缓缓浮沉。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内飘出的熏香药剂气息,此刻闻来,似乎也带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虚伪掩饰的味道。 但林墨没有立刻冲向那扇门。复仇需要理智,需要耐心,更需要……信息。那些处理记录是过去的罪证,指向了“地字丙号”这个目标。但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现在的动态:那些被提纯的“血精一号”最终去向如何?“地字丙号”在研究什么?那位刘副执事,在这整个链条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堆被他翻检过的杂物,尤其是刚才发现记录的、与泥土和腐烂物粘结的区域。既然有处理记录被遗忘在此,是否还有其他的、与之相关的残片? 他如同最细致的考古者,强忍着左眼因高度集中而传来的阵阵冰冷刺痛,以及体内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加剧的灵力与浊气冲突,再次俯身,开始对那片区域进行更加彻底的“梳理”。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缓慢,目标更加明确:寻找任何带有文字、符号、或明显人为标记的残片,尤其是那些纸张粘连物、破损的封皮、乃至可能是包裹材料的碎布或皮质边角。 时间在无声的探寻中流逝。指尖拂过冰冷的泥土、酥脆的木质、滑腻的霉菌。大多数发现依旧是毫无价值的朽烂物。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在一张完全霉烂、与泥土融为一体的厚纸板(似乎是某个记录簿的硬质封底)残片的夹层缝隙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小片质地略为坚韧、似乎经过油浸处理过的薄皮纸。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剥离出来。这片薄皮纸只有婴儿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仿佛曾被火焰燎过,或是被强酸腐蚀。纸面同样布满霉斑,但中间部分似乎有极淡的墨迹残留。 林墨将其放在相对干净的陶瓮碎片上,俯身几乎贴上,右眼死死盯住那片墨迹。 墨迹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像是匆忙间用极差的墨汁书写,又经历了严重的褪色和污染。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不成句的词语片段: “……丙号……封存……陆份……” “……寅时……西侧门……车……” “……押送……总部……丙字令……” “……经手确认……刘……” “总部”!“刘”! 这两个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林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片残破的运输记录或指令残片,似乎在说明:从“地字丙号”封存或提炼出的物品(很可能是“血精一号”或相关研究成果),需要定期押送往玄天宗的总部!而押送的时间(寅时)、地点(西侧门)、以及关键的“经手确认”环节,与一个“刘”字有关! 刘副执事?! 残片上还提到了“丙字令”,这可能是押送所需的特定令牌或凭证。 这条信息太关键了!它不仅揭示了“地字丙号”与玄天宗总部之间的直接联系,更可能指明了一条相对固定的、将秘密物品运出分舵的通道!更重要的是,它直接指向了那位刘副执事可能参与的环节——经手确认! 如果能掌握具体的押送时间、路线,甚至……如果能混入押送队伍,或者半路截杀、替换货物……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雏形,开始在林墨冰冷的心中勾勒。 但他立刻压下这过于冒险的念头。信息太少,太模糊。“寅时”是哪个寅时?每日?每旬?每月?“西侧门”是分舵的哪个西侧门?押送队伍规模如何?实力配置怎样?“丙字令”具体是什么形制?那位“刘”副执事是每次都亲自确认,还是偶尔?残片上“陆份”是指六份物品吗? 这些问题,这片残片无法回答。 他需要更多信息。而信息的来源,最直接的,可能就是那扇飘出熏香气味的小侧门后的“地字丙号”本身!那里,或许有更详细的记录、更完整的流程,甚至……存放着即将被运走的物品! 风险巨大。那里无疑是分舵内部的秘密要地,防卫必然森严。但相较于在分舵内部漫无目的地寻找刘副执事的踪迹,或者强行袭击押送队伍,潜入“地字丙号”获取确切情报,或许是更有针对性、也相对“可控”的选择——前提是,他能找到进入的方法,并且不暴露。 林墨将这片薄皮纸残片也小心收好,与之前的处理记录放在一起。这些染血的纸片,是他拼凑真相、制定复仇计划的宝贵拼图。 他重新坐回陶瓮后的阴影里,闭上右眼,开始整合目前所知的一切: 1. 目标地点:“地字丙号”(疑似秘密研究室),位于此废弃储物间附近(熏香气味来源)。 2. 目标人物:刘副执事(与“血精一号”研究、运输确认有关)。 3. 关键线索:定期向总部运输物品,时间可能为寅时,地点为分舵西侧门,需“丙字令”和“刘”姓执事确认。 4. 自身条件:身处分舵内部废弃区域,有一条秘密污秽密道作为退路(需保持畅通),拥有筑基中期修为(但灵力驳杂、浊气深重、血瞳异常),掌握《敛息术》和初步的伪装技巧。 下一步行动,已然清晰:首先,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尽可能靠近并探查“地字丙号”的外部情况,确认入口、守卫、以及可能的出入规律。其次,寻找机会获取更详细的运输时间表、路线图,乃至“丙字令”的形制信息。最后,根据探查结果,决定是潜入窃取信息/物品,还是在外围伏击押送队伍,或者……利用这条信息,设置陷阱,引刘副执事现身。 至于如何靠近“地字丙号”……那扇半开的小侧门,是当前唯一的线索。 林墨睁开右眼,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锁定那扇门。熏香的气息,此刻仿佛变成了诱饵的香气,也散发着死亡的危险。 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有些僵硬的关节。体内灵力与浊气的冲突依旧,左眼的冰冷钝痛也提醒着他自身的极限。但他别无选择。 他将残骨刃重新握在手中,检查了一下怀中的羊皮包裹和所有“收藏品”,确认无误。 然后,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储物间内堆积的杂物阴影,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大厅那扇半开的小侧门移动。 每一步,都踏在积满灰尘的石板上,无声无息。 每一步,都更靠近那可能充满致命秘密与危险的核心。 每一步,也都离那冰冷燃烧的复仇之火,更近一寸。 前往总部的运输信息,为他打开了一扇窥视玄天宗更深层秘密的窗,也为他铺设了一条更加险峻、却也更加直接通往复仇目标的……血腥小径。 第173章. 密道的另一出口 小侧门近在咫尺,门缝中透出的黑暗比大厅更加浓稠,那熏香药剂的气息也愈发清晰,带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不安的暖意,与储物间的阴冷陈腐格格不入。林墨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紧贴在门框旁的阴影里,右眼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内窥视。 门内是一条同样积满灰尘、但相对规整的石头甬道,宽约五尺,高约一丈,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早已熄灭、灯盏蒙尘的壁灯。甬道向前延伸约十丈后,向右拐去。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拐角后似乎有微弱的、稳定的光源透出,照亮拐角处一片朦胧的光晕。 没有守卫,没有警戒法器的灵光波动。但那股熏香药剂的气息,正是从拐角后的方向传来,而且似乎还夹杂着更淡的、像是某种药液沸腾或材料研磨的微弱声响?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直接进入甬道探查,风险极高。一旦拐角后有人,或者甬道内存在他无法察觉的隐蔽禁制,他将退无可退。 必须寻找其他途径。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最终落回到自己来时的方向——那个连接着污秽密道的坍塌缺口。缺口位于大厅另一侧,与这小侧门呈对角线,距离颇远。 密道……既然它能从外部黑沼林深处连通到此地,那么,它在这分舵地下,是否只有这一个出口?那蜥妖所在的区域,向上和向下的岔路,向下的那条通往更深的地脉污浊,向上的这条则通到了这里。但在这条主通道或岔路上,是否还存在着其他被他忽略的、更加隐秘的支线或出口?或许,能更靠近“地字丙号”,甚至直接连通其内部? 这个念头让林墨的心跳微微加速。他再次确认小侧门后甬道依旧寂静无声后,如同退潮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撤回,重新隐入储物间深处那堆杂物构成的“洞穴”里。 他没有立刻返回密道缺口。而是先盘膝坐下,闭上右眼,强忍着左眼的冰冷钝痛,开始仔细回忆从进入密道开始,到抵达此处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通道的走向、岔路的位置、岩壁的特征。 地图在脑海中缓缓展开:主通道倾斜向下,遇腐岩蜈蚣区域,拐弯,遇腐苔蜥妖及岔路,选择向上岔路,攀爬,抵达坍塌缺口,进入废弃储物间。 关键的节点,似乎在遇到蜥妖前的那个区域。那里通道相对宽敞,有水潭、骨骸、以及两条岔路。他选择了向上,那么向下那条呢?还有,在主通道更早的段落,那些湿滑的岩壁和古老符文残迹附近,是否存在着极其隐蔽的、被苔藓或沉积物覆盖的缝隙或孔洞? 更重要的是,血瞳那穿透性的感知,虽然痛苦且不稳定,但在某些关键节点(如感知水潭、蜥妖、乃至储物间缺口外情况时),是否遗漏了某些更微弱的、指向其他方向的能量流动? 他需要回去验证。 休息片刻,待左眼的剧痛稍微缓解,林墨再次行动起来。他先将储物间入口附近自己留下的细微痕迹进一步处理,确保从大厅方向难以察觉异常。然后,他才如同幽灵般,重新爬过那堆坍塌的砖石,从缺口处钻回了污秽密道。 密道内熟悉的腐朽与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地底特有的阴湿。左臂上夜光石的惨绿微光再次成为唯一光源。他没有直接前往蜥妖区域的岔路口,而是从缺口处开始,沿着来时的向上岔路,极其缓慢地向下退回,同时将全部心神集中于对岩壁和地面的观察。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关注路径和危险,而是如同最细致的侦探,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异常”。 岩壁上的苔藓种类、厚度的细微差异;地面上水流(或粘液)痕迹的流向;空气流动带来的、极其微弱的气味变化;乃至左眼血瞳对环境中污秽能量流动的、极其模糊的感应。 向下退回约三十丈,接近蜥妖尸体所在的那个相对开阔的洞窟区域时,林墨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洞窟入口侧上方,一处被厚重、湿滑的暗绿色苔藓完全覆盖的岩壁凸起处。那里,夜光石的微光几乎无法穿透,看起来与周围岩壁无异。但就在刚才,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些许新鲜泥土和另一种不同腐殖质气味的凉风,似乎从那个方向极其短暂地拂过他的脸颊。 是错觉吗?还是……那里有缝隙? 林墨缓缓靠近,没有用手去拨开苔藓。而是将夜光石举高,从不同角度照射,仔细观察苔藓的纹理和生长状态。 很快,他发现异常。这大片苔藓的边缘与周围岩壁结合得似乎过于“完整”和平滑,不像自然生长攀附的杂乱。而且,在苔藓最厚处的中央偏下位置,隐约有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向内微微凹陷的弧度,仿佛后面是空的。 他伸出残骨刃,用刃尖极其轻微地,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沿着那凹陷弧度的边缘,小心地划开苔藓。 苔藓被划开一道细缝,一股更加清晰的、带着泥土腥气和另一种淡淡霉味的凉风,立刻从缝隙中涌出!缝隙后面,果然是空的! 林墨精神一振,手下动作加快了些,但仍保持着绝对的轻缓。很快,他清理出了一片约莫脸盆大小的区域。后面,是一个倾斜向上、同样狭窄、但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石裂缝!裂缝入口被苔藓巧妙掩盖,若非刻意寻找和那丝细微的气流,绝难发现。 这裂缝,很可能就是密道的另一个出口,或者至少是一条支线! 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侧耳倾听裂缝内的动静,同时再次尝试以最微弱的强度激发血瞳感知。 裂缝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声。血瞳传来的感知依旧模糊痛苦,但隐约能感到裂缝深处的能量环境,与此地纯粹的污秽阴寒略有不同,似乎……更加“干燥”,并且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储物间那边类似的、陈旧的人造物气息?距离似乎不远。 这很可能通向分舵地下另一处被遗忘或废弃的空间,甚至……可能更加靠近“地字丙号”所在的区域! 林墨不再犹豫。他先将蜥妖的尸体残骸(虽然已经枯萎发臭)拖到裂缝入口附近,用残骨刃和碎石简单掩盖,既作为标记,也稍作气味遮掩。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弓起身,如同钻入蛇穴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挤进了那条狭窄的天然裂缝。 裂缝内部比入口更窄,有些地方需要侧身甚至匍匐才能通过。岩壁粗糙冰冷,布满了锐利的凸起。空气流通稍好,那股淡淡的霉味和陈旧气息越来越明显。 爬行了约十丈后,裂缝开始变宽,并明显向上倾斜。前方隐约有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线透入,不是夜光石的绿光,也不是日光,更像是……某种长期无人维护的、极其微弱的照明法器的残余灵光? 又前进了几丈,裂缝豁然开朗,连接到了一个不大的、似乎是天然形成后又经人工粗糙修整过的地下石室。 石室约两丈见方,高不足一丈。地面铺着碎裂的石板,积着薄灰。墙壁一侧,有一个早已干涸、长满青苔的石质水槽。另一侧,则堆放着一些腐朽的木质工具柄和几个破损的陶罐。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顶部,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早已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裂纹的乳白色晶石——那微弱的灰蒙蒙光线,正是从这晶石内部极其缓慢地散逸出来的,这似乎是一种极其低阶、依靠地脉微薄灵力维持的“长明石”,效力已近枯竭。 而石室的另一头,并非岩壁,而是一扇紧闭的、由厚重铁木打造、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和蛛网的……门! 门上没有符文,没有锁孔(或者被灰尘覆盖),只是简简单单地合拢着。门缝严密,但边缘的灰尘有极其轻微、不连贯的破损痕迹,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被开启过,但绝非近期。 门后是什么?另一个废弃的储物间?一条通往分舵其他区域的秘道?还是……“地字丙号”的某个不起眼的、被遗忘的后门? 林墨站在石室中央,右眼扫视着这一切,左眼传来因进入新环境而产生的细微冰冷波动。体内的浊气似乎也对这里相对“干燥”和陈旧的环境略有“不适”,微微躁动。 密道的另一出口,就这样意外地呈现在眼前。 它可能是一条绝路,也可能是一把意想不到的、通往更核心秘密的钥匙。 林墨的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那扇尘封的铁木门上。 下一步,就是弄清楚,这扇门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第174章. 安全返回的路线 石室死寂,唯有那颗行将熄灭的长明石散发着濒死般的灰蒙微光。林墨站在铁木门前,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右眼的目光却锐利如刀,反复刮擦着门上每一寸积尘、每一道细微的痕迹。 门后是未知,可能是机遇,更可能是致命的陷阱。在伸手推开这扇可能改变一切的门扉之前,他必须首先确保一件事——退路。 不是心理上的退路,那早已断绝。而是物理意义上,能够安全、隐蔽、迅速地撤离这龙潭虎穴,返回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那个废弃储物间),乃至在极端情况下,能够沿着来时的污秽密道,彻底逃出分舵范围的路线。 他缓缓转身,背对铁木门,右眼扫视着这个刚刚发现的小石室,以及身后那条连接着密道主干的天然裂缝。脑海中,三张地图开始叠加、拼接:手绘的简易分舵外围图、记忆中的污秽密道走向图、以及此刻正在构建的、这个地下废弃网络节点图。 已知路径: 1. 主密道线:黑沼林入口 → 腐岩蜈蚣区 → 蜥妖洞窟(岔路点)→ 向上岔路 → 坍塌缺口 → 废弃储物间。此线路较长,但相对“熟悉”,且连接外部,是最终的逃生通道。风险点:腐岩蜈蚣群(可避)、蜥妖已除但可能有其他生物、坍塌缺口通过时需谨慎、储物间需保持隐蔽。 2. 新发现支线:蜥妖洞窟侧上方裂缝 → 天然裂缝通道 → 当前石室(铁木门前)。此线路隐蔽,但狭窄难行,且尽头未知(铁木门后)。可作为潜在的备用进出路径或紧急逃脱路线,但前提是摸清铁木门后的情况。 3. 储物间至“地字丙号”甬道:储物间小侧门 → 积尘甬道 → 拐角后未知区域。此线路最可能靠近目标,但风险最高,直接暴露在可能的人员活动区域。 路线规划与风险评估: · 探查铁木门:这是当前最优先事项。但探查本身必须无声、无痕。他不能直接推开——灰尘的异常掉落、门轴可能发出的声响、甚至门后可能存在的警报,都是不可接受的。他需要更隐蔽的方式:先用残骨刃尖端极轻地试探门缝厚度和严密程度;通过门缝极其缓慢地注入一丝微弱到极致、不含任何功法特性的灵力,感知门后空间的“空旷度”和能量环境;甚至可以考虑在门轴下方洒落极细的灰尘,观察开门时是否会扰动。若门后情况不明或危险,则暂时放弃此路,或仅作为极端情况下的备用出口。 · 返回储物间:无论铁木门后情况如何,在获得足够情报或采取下一步行动前,他必须能安全返回那个临时据点。沿新支线返回蜥妖洞窟,再经向上岔路回储物间,是目前最隐蔽的路线。但需要记住裂缝通道中的每一个狭窄处和落脚点,确保快速通过时不发出声响、不留下新痕迹。同时,要在蜥妖洞窟和裂缝入口做好隐蔽标记和气味干扰,防止被其他地下生物或偶然的巡查者发现这条支线。 · 应急逃生:若在此石室或探查铁木门时暴露,或储物间据点被发现,他必须能以最快速度逃向主密道,直至黑沼林。这要求主密道全线保持畅通,且他对密道内的环境变化(如是否有新的生物占据、水流是否改道)保持警惕。他需要在脑海中反复模拟从石室经裂缝回蜥妖洞窟,再经主密道全速撤离的每一个步骤、每一处可能卡顿或需要攀爬的地形,估算出大致时间。 · 自身状态考量:长时间维持《敛息术》、使用血瞳感知、以及在污秽环境中压制浊气,都在持续消耗心神和灵力。他必须预留足够的余力,以应对突发战斗或长时间奔逃。左眼的冰冷钝痛是持续的干扰,需避免在关键时刻因剧痛而失神。体内的浊气在分舵内部相对“干净”的环境下,反而更容易被高阶修士感知,必须更加小心地压制和伪装。 行动步骤: 1. 优先探查铁木门:用上述谨慎方法,初步判断门后情况。若判断为安全或低风险,可考虑极其缓慢地开启一道缝隙,进一步观察。若判断为**险或无法判断,则暂时记录此点,退回。 2. 确保退路通畅:无论探查结果如何,立即沿新支线返回蜥妖洞窟,检查并巩固该节点(处理蜥妖残骸、布置简易预警)。然后快速返回储物间,确认据点未被发现,并补充掩盖自身活动痕迹。 3. 评估与决策:根据铁木门后情报(若有)、自身状态、以及储物间外甬道(小侧门方向)的持续观察,决定下一步行动方向:是尝试从铁木门方向接近“地字丙号”,还是冒险探查小侧门后的甬道,亦或是继续潜伏,等待押送时机的出现。 安全返回的路线,不仅仅是地图上的线条,更是动态的、包含环境变量、自身状态和敌人可能反应的复杂模型。林墨必须在脑海中将这个模型反复运行、修正,直到它成为本能的一部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尘封的铁木门,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刻入脑海。然后,他不再犹豫,转身,如同最灵巧的岩鼠,悄无声息地重新钻入那条狭窄的天然裂缝,开始执行他规划中的第一步——返回,巩固,再图进取。 黑暗的裂缝吞没了他的身影,只有长明石残光在石室内投下摇曳的、微弱的影子,映照着铁木门上厚厚的灰尘,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猎手已然布下了思维的罗网,计算着每一步的落点与回旋的余地。在这致命的棋局中,确保自己能活着走到下一步,才是所有复仇的前提。 安全返回的路线,就是那条连接着复仇之火与冰冷现实的、纤细却坚韧的引信。林墨正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它,确保在自己点燃它时,不会被提前炸得粉身碎骨。 第175章. 制定截胡计划的雏形 返回储物间的阴影,如同倦鸟归巢,却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算计。林墨背靠冰冷的陶瓮,右眼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由朽木、灰尘和遗忘构成的“疆域”。怀中,那几张残破的记录纸张和薄皮纸残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胸膛,也照亮了脑海中那张愈发清晰的复仇蓝图。 截胡。劫夺那批从“地字丙号”运往总部、很可能包含了“血精一号”或其他与龙血草、界域裂痕乃至“封印物”研究相关的秘密物资。这不仅仅是为了破坏玄天宗的图谋,更是为了获取可能的资源(或许能缓解自身浊气或提升实力),更重要的是——这计划本身就指向那位必须经手确认的“刘副执事”。 一个冰冷而大胆的计划雏形,开始在林墨那被仇恨与黑暗浸透的心神中,逐渐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核心目标: 劫夺运输物资,获取“丙字令”或相关凭证,并尽可能创造与刘副执事直接接触(或伏击)的机会。 前提条件:掌握确切的运输时间、地点、路线、押送力量配置,以及“丙字令”的形制。 计划要素分解: 1. 情报获取: · 来源A(**险/高回报): 直接潜入“地字丙号”。通过那扇小侧门后的甬道,或者那扇尘封的铁木门(若后者能通)。目标是找到详细的运输日程、路线图、“丙字令”样本或描述、押送人员名单及换班表。这是最直接的方式,但风险极高,一旦暴露,全盘皆输。 · 来源B(低风险/低效率): 外部观察与监听。在储物间或石室中长期潜伏,通过听声(脚步声、交谈声、车轮声)、观察(甬道或西侧门附近人员活动规律)、以及可能的机会(如押送队伍集结时远远一瞥),拼凑信息。这需要极佳的耐心和运气,且信息可能不全。 · 来源C(折中/利用环境): 寻找“地字丙号”与外界(如储物间、废弃石室)之间的“缝隙”。例如,通风管道、排水口、墙壁夹层,甚至是处理废弃物(如药渣、破损容器)的通道。这些地方可能有信息残留(如丢弃的草稿、沾有标识的包装),也可能提供窥视内部的孔洞。新发现的铁木门,可能就是这样的“缝隙”。 2. 行动时机选择: · 运输前(最佳): 在物资离开“地字丙号”之前下手。可能在“地字丙号”内部,或在其通往西侧门的内部路径上。优点:目标集中,环境相对封闭可控,若成功可直接获得物资,并可能伪造现场,拖延被发现的时间。缺点:需深入敌巢核心,风险最大。 · 运输中(次选): 在押送队伍离开分舵西侧门,前往总部的途中设伏。优点:战场可选在分舵之外,地形更利于隐藏和脱身。缺点:押送队伍实力未知,可能有高手护送;需提前在野外设伏,暴露风险增加;劫夺后需处理追兵。 · 交接时(风险均衡): 在西侧门交接确认时动手。趁刘副执事(或经手人)确认物资、押送队伍注意力分散的瞬间,突袭劫夺或调包。优点:目标明确(刘副执事可能在场),可利用交接程序的短暂混乱。缺点:地点在分舵门口,守卫森严,脱身极难。 3. 自身优势与利用: · 隐匿能力: 《敛息术》配合对污秽环境的“亲和”(浊气掩盖),可提供极佳的潜伏效果。 · 非常规感知: 血瞳的穿透性感知(尽管痛苦且不稳定),可用于探测隐藏空间、警戒法器的盲区、或观察门后情况。 · 地形熟悉度: 掌握密道网络(主干线、新支线、可能存在的其他缝隙),提供了灵活的移动路径和紧急逃生通道。 · “内鬼”视角: 身处分舵内部,有机会观察到外部观察者无法获取的细节(如内部人员松懈时刻、非正式通道)。 · 噬灵蛊(双刃剑): 在极端情况下,或可吞噬敌人灵力制造混乱,但其引发的浊气暴动和可能暴露的风险,使其成为最后手段。 4. 行动手段设想(根据时机选择): · 潜入窃取/调包: 利用“缝隙”潜入“地字丙号”仓库或准备区,直接盗取或使用预先准备的替代品调换部分关键物资。需解决库存记录、封印、重量体积匹配等问题。 · 内部伏击: 在内部通道(如通往西侧门的僻静路段)设伏,快速解决押送人员(需确保无声、快速、不留痕迹),伪装成意外或内部事故。 · 外部劫杀: 在城外预设埋伏点,利用地形(如峡谷、密林、河流)进行突袭。需精准掌握队伍离开时间和路线,并准备迅速处理尸体和掩盖战场。 · 身份伪装: 若能获取押送人员服饰、令牌(尤其是“丙字令”),或可尝试冒充其中一员,混入队伍,在途中或交接时发难。风险极高,对伪装和心理素质要求极严。 5. 退路与应急: · 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必须预留至少两条撤离路线: 一条通往密道(最终逃往外界的生命线),另一条通往分舵内部其他可暂时藏身的废弃区域(如新的石室或其他未知死角)。 · 预设干扰措施: 准备制造小型混乱(如火灾、爆炸、触发其他区域的警报)以分散注意力,掩护撤退。 · 牺牲准备: 若计划暴露或陷入绝境,需有果断舍弃部分物资、甚至主动暴露次要目标(如伪造的潜入痕迹指向错误方向)以保全核心(自身逃脱)的觉悟。 当前局限与待解决问题: · 信息严重不足: 所有计划都建立在假设之上。必须尽快获取至少一项关键信息(运输周期、西侧门具体位置、押送人数)。 · 自身状态隐患: 左眼血瞳使用代价巨大,且不稳定;浊气侵蚀日益加深,可能影响长时间潜伏或高强度战斗的稳定性;灵力质量驳杂,面对同阶以上修士可能吃亏。 · 资源匮乏: 缺乏高级符箓、法器、毒药、易容材料等辅助物品。 · 时间压力: 无法确定下一次运输何时进行,必须尽快行动。 林墨缓缓睁开右眼,黑暗中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计划只是雏形,粗糙、危险,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但它为他的复仇之路,指明了一个具体、可行、且充满诱惑力的方向。 下一步,就是将这粗糙的雏形,用鲜血、阴影和冰冷的算计,一点点打磨成真正致命的凶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飘着熏香气味的小侧门,以及记忆中新发现的、连接着铁木门的裂缝。 探查,必须立刻开始。 无论门后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为了那冰冷的血债,也为了那炽烈如冰的、燃烧在灵魂深处的复仇之火。 截胡计划的雏形,已然在他心中扎根。 而接下来,就是让它汲取黑暗的养分,生长出致命的獠牙。 第176章. 需要的帮手与资源 截胡计划的雏形在脑海中冰冷地盘旋,如同一条等待时机的毒蛇。然而,越是反复推演,林墨越是清晰地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仅凭他一己之力,想要在玄天宗分舵的重重防卫下,劫夺那批秘密物资并接触刘副执事,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更遑论还要安全脱身。 他需要帮手。以及,更多的资源。 这个念头让他本能地抗拒。长久以来的孤身奋战、黑暗侵蚀,早已让他习惯将自身的存在压缩到最隐秘、最不引人注目的阴影之中。信任他人,分享秘密,意味着将致命的弱点暴露在外。更何况,他身上的秘密——噬灵蛊、血瞳、《残阳诀》、滔天血仇——任何一样都足以引来杀身之祸,或成为被要挟的把柄。 但理智冰冷地告诉他,有些事,单枪匹马做不到。 可能的帮手(按风险与价值排序): 1. 临时盟友(工具型): 寻找同样对玄天宗不满、或有所图谋的底层修士、失意弟子、甚至是被压迫的附庸人员。这类人可能因利益(灵石、功法、报复机会)而短暂合作,但忠诚度极低,容易反水,且能力有限。例如,那个在茶摊议论黑风寨的“老疤”?或者,分舵内某个郁郁不得志、可能接触边缘事务的低阶执事杂役?寻找和接触这类人风险极高,需要极其小心的试探和掌控。 2. 势力代表(**险高回报): 苏影,以及她背后那个神秘的灵界势力。他们显然也在关注玄天宗、界域裂痕乃至龙血草之事,且对林墨有所“投资”(赠《敛息术》)。若能得到他们的暗中协助,无论是情报、资源还是高端战力,都将是巨大助力。但代价是什么?对方的目的绝非单纯的“善意”,很可能是将他当作一枚更危险的棋子,卷入更深的漩涡。一旦接触,可能再无退路,甚至可能被利用完后抛弃或灭口。 3. 被迫的“合作者”: 利用某些把柄或特殊手段,控制一个分舵内部的、能接触到运输环节但又非核心的人员,强迫其提供情报或协助。比如,那个负责记录或处理“赤纹草”的低阶弟子“甲戌”或“丙子”?若能找到其弱点(贪腐、过失、把柄),或可胁迫。但控制过程复杂,易生变数,且目标一旦暴露或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4. 非人存在(最后手段): 噬灵蛊?不,它是体内无法控制的炸弹,绝非帮手。血瞳?它只是一个冰冷、带来痛苦与诡异感知的器官,无法沟通。密道中的妖兽?腐岩蜈蚣或类似的污秽生物,或许能在特定环境制造混乱,但难以指挥,且可能反噬己身。 需要的资源(按紧迫性排序): 1. 核心情报: 这是计划的基础,必须优先获取。 · “丙字令”的精确信息: 形制、材质、灵力印记特征、使用时的验证方式。最好能获得实物或高精度仿制品。这可能需要潜入“地字丙号”或接触经手人员。 · 运输日程表: 确切的时间(具体到哪个寅时)、周期(每日?每旬?)。以及是否有备用计划或临时变动。 · 押送力量配置: 人数、修为、装备、有无特殊能力者(如阵法师、驯兽师)、领队身份。 · 西侧门内外路线详图: 包括门内集结区、门外街道走向、可能的检查点、沿途适合设伏或观察的地点。 · 刘副执事确认流程: 是亲自到场?还是仅验看令牌文书?停留多久?是否有随从? 2. 辅助物资: 提升行动成功率和生存率。 · 高级《敛息术》或类似法门: 当前掌握的《敛息术》在面对筑基中期以上或感知敏锐的修士时,可能不够用。 · 一次性的强力攻击/干扰符箓或法器: 用于瞬间制造混乱、突破防御、或阻击追兵。例如:高阶“雷暴符”、“迷雾阵盘”、“破甲锥”。这类物品价格昂贵,且来源需隐蔽。 · 高效的疗伤/解毒丹药: 品质远超他手中的“清浊丹”和廉价解毒丸。用于应对战斗损伤或可能遭遇的剧毒。 · 易容/伪装材料: 用于冒充押送人员或其他身份,需要能短暂瞒过同阶修士的探查。 · 快速恢复灵力或压制浊气的药物/灵物: 以应对高强度战斗或长时间潜伏后的虚弱期。 · 可靠的传讯/预警工具: 用于与可能的帮手(如果存在)协调,或设置远程预警陷阱。 3. 外部环境支持: · 安全的藏匿/交易地点: 在望月城内或城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不被玄天宗注意的据点,用于存放物资、会见帮手(若有可能)、以及事后短暂隐匿。 · 处理赃物/敏感物品的渠道: 劫夺的物资(尤其是“血精一号”或其他研究物品)可能带有特殊标记或难以处理,需要能安全拆解、转化或销赃的隐秘途径。 · 备用身份与退路: 一旦行动暴露,他需要有新的、经得起查验的身份逃离望月城区域,甚至离开玄天宗的势力辐射范围。这需要提前布局和资源。 林墨背靠陶瓮,在黑暗中无声地盘点着这些冰冷的需求清单。每一项都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也是一把可能打开生门或死门的钥匙。 帮手?暂时无解。他无法信任任何人,苏影的线太危险,控制内部人员更是火中取栗。或许……只能先专注于自己能独立获取的资源——情报。 资源?同样匮乏。他仅有的,是从黑沼林任务分得的十几块下品灵石,以及一些不值钱的妖兽材料。这点资源,连一张像样的高阶符箓都买不起,更别提其他。 “看来,计划的第一步,”林墨右眼微眯,目光再次落向那扇小侧门,“还是得落在‘偷’和‘看’上。” 偷取情报,窥视秘密。 用他这条从污秽与死亡中淬炼出的、仅有的“命”,去搏一个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 帮手或许没有,资源或许匮乏,但他还有对地形的熟悉,有《敛息术》,有那痛苦却可能带来一线先机的血瞳,有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冰冷耐心与决断。 更重要的是,他怀揣着那份足以点燃一切的、冰冷的血仇。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沉思而有些僵硬的关节。左眼的冰冷钝痛依旧,体内的浊气沉滞。 制定计划需要帮手与资源,但执行计划的第一步,往往只需要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深入虎穴的决心。 他没有帮手,也没有资源。 但他有必须完成的事。 林墨握紧了残骨刃,如同握紧了唯一的依仗。目光,第三次投向了那扇通往未知与危险的小侧门。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探查。 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入侵前哨。 第177章. 寻找可靠的情报来源 回到储物间阴影的“巢穴”,截胡计划所需帮手与资源的冰冷清单,如同沉重的磨盘压在心头。林墨清楚,这些需求大多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前唯一现实、且必须立刻着手解决的,是获取可靠情报——关于“地字丙号”内部、关于运输、关于“丙字令”的一切。 可靠的情报来源,在这龙潭虎穴之中,无异于天方夜谭。他无法信任任何人,无法接触任何明面的信息渠道。一切,都只能依靠他自己,在这片由遗忘、秘密和危险构成的黑暗迷宫中,去“窃听”、“窥视”、“拼凑”。 他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右眼,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储物间外大厅以及那小侧门后甬道中,任何一丝可能的信息涟漪。 首先,是“听”。 大厅死寂依旧。但那扇小侧门后……似乎有些不同了。之前若有若无的、类似药液沸腾或研磨的微弱声响,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不,更像是……规律的、低沉的“嗡嗡”声,夹杂着偶尔的、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距离依然遥远,隔着拐角,难以分辨细节。这声音似乎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归于沉寂。这可能是“地字丙号”内部某种法阵或器械的运转声,也可能是处理材料的动静。至少说明,那里并非完全死寂,有人在活动,且有规律可循。 他需要更近。 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尘封的铁木门上。那条新发现的支线,终点便是那扇门。门后,是否就是“地字丙号”的某个边缘区域?比如废弃的后勤通道、通风井、或者堆放实验废料的隔间?如果能进入,哪怕只是躲在门后,也可能听到更清晰的声音,甚至透过门缝窥见一斑。 但风险同样巨大。门轴转动的声音、门后可能存在的禁制或守卫、以及无法预料的内部布局,都可能让他瞬间暴露。 他需要更稳妥的“窥视”方式。 血瞳那穿透性的感知能力,再次浮现在脑海。痛苦,不稳定,但或许是唯一能“隔墙有眼”的手段。能否利用血瞳,隔着这储物间的墙壁,或者那扇铁木门,去感知另一侧的能量流动、人员活动的大致轮廓? 他尝试将心神缓缓沉向左眼。剧痛立刻如针扎般传来,冰冷的空洞感扩散。他强行忍耐,将意念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投射”向小侧门的方向,试图穿透厚重的石墙和拐角,去“触摸”甬道尽头那疑似“地字丙号”所在区域的环境。 视野一片黑暗与混乱的冰冷漩涡。感知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驳杂的能量场,其中有一股相对稳定、带着温热和奇异波动的“光团”在缓慢移动(可能是某种法阵核心或大型设备),以及几个零星的、微弱的、代表着生命个体的“小光点”在“光团”周围偶尔移动。太过模糊,无法分辨具体形态、修为、甚至数量,更无法听清任何声音。且这种感知仅仅维持了两息,左眼的剧痛便达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被迫中断。 代价巨大,收获微乎其微。但至少证实了拐角后确实有持续的能量活动和人员存在。 除了“听”和“看”,还能如何获取情报?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废弃储物间。遗留的杂物中,那些处理记录和运输指令残片,已经提供了宝贵线索。这里,是否还隐藏着其他被遗忘的“信息载体”? 他开始重新审视那些堆积如山的箱笼、陶罐、乃至散落在地的破碎物件。这一次,他不再寻找完整的记录,而是寻找任何可能带有标识、编号、简图、乃至特殊污渍的物品。 一个倾倒的、原本用来盛放某种粉末(可能是低阶灵石粉或矿物粉)的宽口陶罐底部,他发现了几个用尖锐物刻划的、极其潦草的符号,像是某种计数标记或个人记号。 一段锈蚀的金属链条上,靠近连接环的位置,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烙上去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把歪斜的小剑——这可能代表某个炼器坊或工具房的标记? 在一块较大的、相对平整的碎木板上,有一些干涸的、暗褐色的点状和线状污渍,排列方式有些奇怪,不像是自然滴落。 这些发现依旧零碎,无法直接解读。但它们共同描绘出一种“这里曾有过较为频繁但低层次的物资搬运和管理活动”的图景。也许,在更早的时候,这个储物间并非完全废弃,而是作为“地字丙号”或相关部门的临时周转点?那些标记,可能是当时负责搬运或记录的底层杂役留下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曾经在此活动过的底层人员,或许就是潜在的、非主动的“情报源”。当然,他们本人早已不知所踪。但他们的活动规律、留下的痕迹、甚至可能无意中丢弃的、带有信息的个人物品(如果运气逆天),或许能提供一些侧面信息。 林墨将这个可能性记下,但知道这近乎大海捞针。 最直接、或许也是最有效的“情报来源”,可能还是要回到“人”本身——那些在“地字丙号”内工作的人员。他无法接触他们,但可以观察他们的“排泄物”——字面意义上或比喻意义上的。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小侧门方向。除了声音,是否还有其他东西从那边“流出”?比如……气味的变化?那熏香药剂气息,似乎在不同时段有极其微弱的浓度变化?或者,是否有微风吹出时,带来不同于熏香的、其他物质的味道?比如新鲜的药草味、金属熔炼后的焦糊味、甚至……淡淡的血腥味? 他需要更长时间、更专注的监测。 还有,人员活动的规律。如果“地字丙号”有固定的工作时段(如白日研究、夜晚维护或轮休),那么小侧门后的甬道,是否会在特定时间有更频繁的脚步声?换班时,是否会有短暂的人员交谈声传来?哪怕只是模糊的音节、语气、甚至脚步声的轻重缓急,都可能透露信息。 他甚至想到,是否可以尝试“投石问路”?比如,在夜深人静时,向甬道内极其轻微地弹入一颗小石子,观察会引发什么反应?是立刻有警惕的探查,还是毫无动静?这能帮助判断甬道内是否有自动警戒机制或固定的夜间值守。 但这方法风险极高,极易打草惊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寻找可靠情报来源的过程,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用最细的丝线去编织一张捕捉声音、光线和气味的网。缓慢,艰难,且充满不确定性。 但他没有选择。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依靠的“情报系统”——他自己的感官,他的耐心,以及他对危险那近乎本能的直觉。 他决定,接下来的时间,将以这个储物间为据点,进行一场静默的“监听”与“观察”马拉松。同时,寻找机会,对那扇铁木门进行更谨慎的探查,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窥视孔”。 在获取足够的情报之前,任何实质性的行动都是自杀。 他重新调整呼吸,将《敛息术》运转到当前极致,右眼微闭,左眼忍受着恒定的冰冷,将所有心神化作最敏锐的接收器,投入到这片由寂静、微声和诡异气息构成的、无声的战场之中。 可靠的情报,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只能从这片充满敌意的黑暗里,一点一点地……抠出来。 第178章. 接触城中的情报贩子 长达数日的静默潜伏,如同将自身炼化成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融入了废弃储物间的灰尘与阴影。林墨的“监听”收获寥寥。小侧门后的甬道,除了那持续但规律的“嗡嗡”声和偶尔的金属轻响,再无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传来。铁木门后的死寂依旧,谨慎的探查(通过门缝注入微不可察的灵力、观察灰尘最细微的扰动)仅能确认门后是一个相对封闭、空气凝滞的空间,具体情形未知。 时间,如同渗入地下的污水,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流逝。而林墨所急需的、关于“丙字令”形制、运输确切时间、押送力量等核心情报,却如同镜花水月,触不可及。仅凭被动的窃听与窥视,效率太低,不确定性太高。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主动获取情报的渠道,哪怕需要冒更大的风险。 “城中……情报贩子。”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冰冷电光。望月城鱼龙混杂,灰鼠巷那样的地方,除了散修组队,也必然游弋着依靠贩卖各种或真或假消息为生的人。他们或许接触不到玄天宗的核心机密,但对于分舵外围的人员调动、物资出入的大致规律、某些执事弟子的表面行踪,甚至是一些流传于底层、却未必空穴来风的传闻,可能有所掌握。 风险显而易见。主动接触意味着暴露自身存在和意图的可能。任何一个情报贩子都可能是多面间谍,甚至直接就是玄天宗的眼线。交易过程可能被跟踪、监视,所言所行可能被记录、上报。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主动”获取信息的方式。他不需要完全真实的情报,哪怕只是些碎片、传闻,也能帮助他验证猜测、缩小范围,甚至可能意外发现线索。 必须去。但要以最谨慎、最隐蔽的方式。 他首先需要一个新的、与“墨”这个散修身份略有不同,但同样不起眼的伪装。不能引起情报贩子过度的好奇,也不能留下与分舵附近活动相关的明显特征。 他花了一天时间准备。从客栈通铺那间混杂着汗臭和劣质烟草气味的房间里,他“顺”走了一件半旧、沾染着酒渍和油腻的深褐色短打,以及一顶边缘破损、能略微遮住面容的破斗笠。又用最后一点廉价的草药粉末和灰尘,混合着自己伤口渗出的些许血污(刻意未完全愈合),在脸颊和脖颈制造出几处看似新鲜的、不严重但显得狼狈的擦伤和瘀青,模仿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甚成功的冒险、急于打探消息或处理赃物的倒霉底层修士形象。 他清点了自己的“财产”:黑沼林任务分得的十二块下品灵石(已用掉几块购买必需品),剩下的不足十块。这点钱,想买重要情报是天方夜谭,但或许能换取一些边缘的、零碎的信息,或者至少能“问个路”。 夜色再次笼罩望月城时,林墨离开了废弃储物间。他没有走密道,而是从那个坍塌的缺口小心返回,沿着记忆中相对安全的路径,绕了一个大圈子,从远离分舵的另一个城区,混入了夜晚依旧喧嚣的人流。左眼的冰冷感在相对“干净”的城中空气里似乎更加突兀,他必须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压制浊气的波动。 灰鼠巷在夜晚比白日更加活跃。昏暗的灯光下,各种摊位依旧,但多了许多在阴影中徘徊、低声交谈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灵食、汗水、脂粉以及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息。 林墨压低斗笠,弓着背,步履略显蹒跚(模仿伤势),目光在人群中快速而隐蔽地扫过。他在寻找那种“味道”——不是修士的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混合着狡黠、贪婪、对周遭一切保持高度警觉,却又刻意显得漫不经心的气质。这种人往往独自或两三人聚在不起眼的角落,眼神飘忽,耳朵却竖得很高。 他很快锁定了几个人选:一个蹲在巷口石阶上、面前摆着几样真假难辨的“古物”、眼神却不断瞟向过往行人的干瘦老头;一个靠在关闭的店铺门板上、抱着双臂、看似打盹却不时掀开眼皮扫视四周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在馄饨摊角落独自吃喝、却与摊主有着频繁眼神交流的年轻人。 他选择了那个干瘦老头。理由很简单:老头看起来最“老油条”,但也可能因为年老而更加惜命和实际,且他的“摊位”相对开放,接触和离开都更方便。 林墨步履踉跄地走过去,在老头摊位前停下,假装对地上几块沾满泥土的“矿石”感兴趣,蹲下身,拿起一块掂量着,用刻意改变的、沙哑而疲惫的声音低声问:“老哥,这‘黑纹铁’怎么卖?” 老头眼皮一抬,浑浊的眼睛快速扫过林墨的装扮和脸上的“伤”,嘿嘿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道友好眼力,不过这可不是普通黑纹铁,是带了地火精粹的,十块下品灵石不二价。” 明显是宰客。林墨也不还价,放下矿石,装作失望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贵了。罢了,刚从南边林子回来,差点把命搭上,就捞了点破烂。老哥,这附近……有没有能帮忙打听点事,或者处理些来路不太方便东西的地儿?”他说话时,手指看似无意地摩挲着腰间那个空瘪的、沾染着污渍的储物袋。 老头眼中的狡黠光芒一闪,上下打量了林墨几眼,压低声音:“打听事?那得看打听什么事,找什么人。处理东西嘛……嘿嘿,也有门路,不过抽水可不低。” “就是想问问,”林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躁和不甘,“最近城里风声好像有点紧?特别是东边那一片,”他用下巴极其隐晦地朝玄天宗分舵方向示意了一下,“进出查得严,是不是有啥大事?兄弟我攒了点东西,想出手,怕撞枪口上。” 老头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他慢悠悠地点燃一锅旱烟,吸了一口,才缓缓道:“东边啊……玄天宗的地头,啥时候松过?不过嘛……”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听说最近是在倒腾些东西,具体是啥不清楚,但好像跟‘上面’要的急货有关,押送的车马都多了些,时辰也挑得怪,净是三更半夜的。查得严是肯定的,生面孔想靠近都难。” 林墨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更深的苦恼:“半夜?那更麻烦了……唉,有没有什么……嗯,稳妥点的路数?或者,认识那边管点事的人?兄弟我愿意出点茶水钱,交个朋友。”说着,他看似肉痛地从怀里摸出两块下品灵石,捏在手里,没有立刻递过去。 老头盯着那两块灵石,喉咙滚动了一下,但眼神依旧警惕。他左右瞟了瞟,才凑近些,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道:“朋友,看你也像个实在人,老哥劝你一句,最近别往那边凑。真要有啥急事……听说‘鬼市’那边,偶尔能有路子弄到些‘通行’的牌子,不过真假难说,价钱也黑。至于认识人……”他摇摇头,“那里面的人,精着呢,轻易不跟外面打交道。” “鬼市”、“通行牌子”?这信息有点价值,但太模糊。 林墨又试探着问了问关于分舵内几位执事(他故意混着说了几个名字,包括“刘副执事”)的传闻,老头要么摇头不知,要么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早就流传的旧闻。 看来,这老头知道的很有限,且极其谨慎。 林墨没有继续纠缠,将两块灵石塞给老头:“谢了老哥,买你块矿石,当交个朋友。”他随意挑了块最不值钱的“矿石”,起身,咳嗽两声,蹒跚着离开了摊位,很快没入巷子深处的人群。 第一次接触,没有获得关键情报,但验证了一些外围信息(夜间运输频繁、守卫森严),并得到了“鬼市”和“通行牌子”两个新的模糊线索。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这些底层情报贩子对玄天宗核心事务的知晓程度确实很低,且警惕性极高。 他需要寻找更“专业”、或许也更危险的情报来源。但今夜不宜再动。 林墨在灰鼠巷又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再次绕路,悄无声息地向着分舵方向,重新潜回那片属于他的、充满污秽与危险的黑暗之中。 接触城中情报贩子,如同在冰面上试探着行走,冰冷而脆弱。 但至少,他迈出了主动获取信息的第一步。 尽管收获微薄,却也为那黑暗中的复仇棋局,增添了一枚来自外界、带着污浊市井气息的、不确定的棋子。 第179章. 昂贵的情报费用 “鬼市”的线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墨心中漾开一圈模糊的涟漪。望月城的“鬼市”他早有耳闻,那是一个在特定时间、特定区域(通常在下水道、废弃矿坑或某片被遗忘的坟场)自发形成的、不受任何势力明面管控的地下交易市场,充斥着赃物、违禁品、来路不明的功法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服务。情报,自然也是其中一种商品,且往往标价不菲,真假难辨。 “通行牌子”则更值得玩味。是伪造的玄天宗身份令牌?还是某种能临时通过特定关卡的信物?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存在一个围绕着玄天宗分舵运转的、隐秘的灰色利益链条。 获取这些,都需要灵石。大量的灵石。 林墨回到废弃储物间那熟悉的、混合着灰尘与自身浊气的黑暗中,背靠冰冷的陶瓮,开始清点自己那可怜巴巴的“资产”。 十二块下品灵石,在黑沼林任务后,购买必要的丹药、伪装物品,以及在灰鼠巷的打探花销,如今只剩下七块。其中三块还是成色最差的。 七块下品灵石,在望月城的底层散修中,或许能支撑十天半月的粗陋食宿,或许能买到几张最劣质的低阶符纸,或许能换几颗效果聊胜于无的辟谷丹。但想要购买关于玄天宗分舵内部运作、尤其是涉及“丙字令”和秘密运输路线这种级别的敏感情报?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个干瘦老头看似随口一提的“价钱也黑”,已经委婉地说明了行情。 昂贵的情报费用,如同一堵冰冷的高墙,横亘在他的复仇之路上。他不仅缺钱,更缺乏安全获取大笔资金的渠道。 可能的财源(按可行性与风险排序): 1. 猎杀妖兽/采集灵草: 这是散修最常规的收入来源。但效率低下,且以他目前的状态(需潜伏、左眼不便、浊气影响),深入危险区域猎杀高阶妖兽风险过大,低阶妖兽又收益微薄。杯水车薪,且频繁出入城外容易引起注意。 2. 接受高报酬的玩命任务: 灰鼠巷公告板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报酬极高、但危险性也极大的任务,例如探索某些知名险地、猎杀特定凶兽、或者为某些势力执行见不得光的刺杀、破坏活动。这类任务来钱快,但九死一生,且容易卷入其他势力的纷争,暴露风险极高。 3. 黑吃黑/劫掠: 目标可以是其他散修(风险相对低但收益不稳定,且易结仇),也可以是某些为富不仁的小家族或商队(收益可能较高,但可能惹来背后的势力追查)。这与他目前尽量低调、避免节外生枝的策略相悖,且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4. 利用自身“特长”: 噬灵蛊能吞噬灵气、法宝……乃至修士的灵力本源。理论上,他可以袭击落单的修士,吞噬其灵力甚至气血,夺取其财物。但这与他内心深处残存的底线(尽管已被黑暗侵蚀得模糊不清)严重冲突,更会急剧加深自身浊气侵蚀,加速自身异化,且极易留下难以掩盖的痕迹,引来更严厉的追查。此乃饮鸩止渴,不到绝境不可为。 5. 变卖“收藏”: 他怀中有从黑沼林密道和储物间找到的几样东西:那块刻有模糊笼状图案的石板碎片、那枚锈蚀的金属残片、以及那几页残破的处理记录和运输指令。前两者几乎毫无价值,后者则是他用命换来的关键证据和线索,绝不可能出售。 6. 寻找“赞助”或“投资”: 苏影背后的势力?那无疑是引狼入室,代价可能远超灵石。控制一个“肥羊”强迫其提供资金?同样**险,且需要合适的目标和手段。 盘算一圈,尽是死路或险途。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局里:没有足够的情报,就无法制定有效的截胡计划;没有有效的计划,就无法获取复仇所需的机会和资源;而没有初始的资源和情报,又根本无法启动计划。 冰冷的现实如同密道中的污秽寒气,渗透骨髓。左眼的钝痛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嘲笑他的窘迫。 难道真要鋌而走险,去接那些玩命的任务?或者,对某个看起来富有的、落单的、或许也并非好人的修士下手? 林墨右眼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体内的浊气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波动,微微翻腾,带来更深的滞涩感。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细节——那个干瘦老头在提到“通行牌子”时,曾隐晦地说“鬼市那边,偶尔能有路子弄到”。这说明,“通行牌子”本身,在鬼市或许就是一种可以流通的“商品”。而获取这种商品,未必只能用灵石购买。鬼市那种地方,以物易物、信息交换、甚至完成某些特定委托作为报酬,都是可能的交易方式。 他需要的核心情报是“丙字令”和运输细节,但“通行牌子”或许是一个相关的、可以作为跳板或验证渠道的次级目标。如果他能弄到一块(无论真假),或许就能借此窥探玄天宗分舵外围的检查流程,甚至可能接触到其他同样需要这种牌子的人,从他们那里获取更多信息。 那么,如何以最小的代价(灵石),在鬼市获取一块“通行牌子”或相关线索? 他或许可以用自己掌握的其他信息来交换。比如,关于黑沼林某些特定区域的妖兽分布或隐藏资源点(他从密道往返,有所观察)?或者,关于玄天宗外门弟子近期某些巡查规律的变化(他潜伏观察所得)?这些信息对于常年混迹底层的冒险者或别有用心者,或许有一定价值。 更重要的是,他自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关于“污秽”和“异常”的信息源。他对黑沼林深处、对那条污秽密道、对分舵地下这片废弃网络的了解,远超绝大多数修士。这些信息,对于某些专门研究邪祟、探索遗迹、或者从事灰色活动的势力或个人而言,可能具有独特价值。 当然,暴露这些信息同样危险,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暴露他潜入分舵的秘密。 这是一个精妙的平衡:用尽可能边缘、不触及自身核心秘密的信息,去换取可能有助于实现核心目标的情报或物品。 “看来,得去‘鬼市’走一遭了。”林墨心中做出决断。不是去购买他买不起的天价情报,而是去进行一场危险的、以信息为筹码的试探交易。 他需要为鬼市之行做更充分的准备。一个新的、更适合地下交易场所的伪装;一套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盘查、黑吃黑、陷阱)的预案;以及,决定好自己可以拿出哪些信息碎片作为“鱼饵”。 昂贵的情报费用,迫使他不得不走上一条更加曲折、也更加危险的博弈之路。 他不再是单纯的潜伏者或复仇者,而是要暂时扮演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兜售危险知识的……情报边缘人。 这很讽刺,却也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林墨缓缓起身,开始仔细检查自己身上的物品,规划着下一次夜幕降临后的行动。左眼的冰冷和体内的浊气,如同沉重的行囊,提醒着他前路的艰难。但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右眼里,却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属于猎手的冷静与算计。 买不起,那就去换。 换不到,那就去偷,去抢。 为了那笔血债,他早已准备典当一切,包括这身早已浸透污秽与痛苦的皮囊,以及其中可能还残存的、最后一点关于“交易”与“底线”的模糊概念。 鬼市的阴影,在等待着他。 而他也将带着自己的黑暗,去试探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第180章. 分期付款的谈判 鬼市的位置,如同它交易的内容一样,飘忽不定,真假参半。林墨花了两个夜晚,在望月城最阴暗污秽的角落——靠近城墙根的下水道入口、早已废弃的矿石码头仓库区、甚至一片据说闹鬼的乱葬岗外围——耐心地游荡、观察、倾听散修们酒后或紧张时的只言片语。最终,结合几个相互印证、指向同一方向的模糊信息,他推断出,下一次“鬼市”的开市地点,很可能在城西“锈水河”一段早已干涸的旧河道下方的废弃涵洞里,时间就在明晚子时之后。 地点确认,剩下的就是筹码和策略。 他不可能拿出大笔灵石。他身上最有价值的“物品”,是信息,以及……他这个人本身所掌握的、关于某些危险地域的“知识”和“路径”。但他绝不能暴露与分舵、密道直接相关的核心秘密。他需要包装,需要将真实的碎片包裹在更具普遍性、听起来像是某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或遗迹探索者所能提供的“经验”之中。 他准备了几个“信息包”: 1. “黑沼林深处,避开腐泽泥妖与铁背山猪冲突区域的捷径”——这是真实信息,基于他之前的任务经历和逃亡路线修改而成,去掉与密道入口相关的部分,对进入黑沼林冒险的修士确有价值。 2. “望月城地下部分废弃排水渠的走向与近期妖兽活动迹象”——半真半假,结合了他从密道进入分舵时对地下环境的感知,以及合理的推测,对于想在城中从事某些隐秘活动的人或许有用。 3. “玄天宗外门弟子近期对城西‘黑石滩’一带巡查频率的异常变化及其可能原因推测”——这是他潜伏观察的真实发现,掺杂了些许引导性的猜测(指向莫须有的“小型灵石矿脉泄露”传闻),足以引起对玄天宗动向敏感者的兴趣。 至于他真正想换取的——“丙字令”相关信息或一块“通行牌子”的获取渠道——这不能作为开场白直接提出。那会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引来贪婪的窥视或坐地起价。他需要一个更迂回的方式。 明夜,子时三刻。 锈水河旧河道在污浊的月光下,像一条死去的巨蟒骸骨,蜿蜒在荒草与垃圾之间。干涸的河床底部,一个被坍塌泥土和锈蚀铁栅半掩的、直径约五尺的涵洞黑黢黢地张开着,如同巨兽的咽喉。没有灯光,只有偶尔进出的人影手中提着的、被厚布蒙住大半的昏暗灯笼,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鬼魅般的光轨。 空气里弥漫着河水干涸后留下的腥臭、垃圾腐败的气息,以及一种混杂着紧张、贪婪和冷漠的独特“场”。在这里,每个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用兜帽、面具或阴影掩盖面容,交谈声压得极低,如同鬼魂的窃窃私语。 林墨换上了一身更破旧、沾满不明污渍的黑色麻布衣,用一块浸过草药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灰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刻意显得疲惫而警惕的右眼(左眼被碎发和阴影完全遮掩)。他弓着背,步履沉滞,如同一个被生活压垮、不得不到此碰运气的落魄冒险者。 他在涵洞入口附近徘徊了片刻,观察着进出者的神态和节奏,然后才低着头,混入一股稀疏的人流,侧身钻进了涵洞。 涵洞内部比想象中深且曲折,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但早已废弃。洞壁上每隔一段距离,被人为放置着一些散发着惨绿色或暗红色微光的劣质萤石或特殊苔藓,提供着勉强视物的光源。通道两侧,或站或蹲着一些沉默的身影,面前地上铺着块破布,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真假难辨的物品,却鲜少有人叫卖,只有目光的交换和极低的手语或耳语。 林墨没有在那些摊位上过多停留。他知道,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交易,往往发生在更隐蔽的角落,或者通过特定的中间人。他在鬼市中缓缓穿行,右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过滤着周围的一切信息:哪些人看起来只是卖赃物的,哪些人眼神飘忽似乎在寻找什么,哪些人周围的气息格外阴冷或警惕…… 最终,他在涵洞深处一个相对宽敞、但光线也最昏暗的岔洞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坐在一块平整石块上的身影,裹在一件宽大、不起眼的灰色斗篷里,连帽檐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面前没有摆放任何货物,只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放松,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如同磐石般的稳固感。周围偶尔有人经过,会向其投去敬畏或忌惮的一瞥,却无人上前搭讪。 直觉告诉林墨,这或许是一个“中间人”,或者至少是一个有分量、能接触到更深层信息的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左眼传来的、因环境污秽和紧张而产生的冰冷刺痛,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步伐,以一种既不显得急切、也不过分犹豫的姿态,缓缓走向那个灰斗篷身影。 在距离对方约三步远时,他停下,微微躬身,用沙哑而谨慎的声音开口:“前辈,打扰。想打听点关于‘路’的事情。” 灰斗篷下,似乎有一道目光扫了过来,平淡无波,却让林墨感觉皮肤微微发紧。“路有很多条,你想问哪一条?”声音中性,低沉,听不出年纪和情绪。 “一条……不太好走,但听说偶尔能有‘牌子’借道的路。”林墨没有直接提“玄天宗”或“通行”,用了更隐晦的说法。 灰斗篷沉默了几息。“牌子不便宜,路也不好认。你能付出什么?” 来了。林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虽然看不清什么),压低声音:“晚辈手头紧,灵石不多。但走过些险地,知道些偏门,或许……有些消息能抵些价钱?” “消息?”灰斗篷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兴味,“那要看是什么消息,值不值那个价。” 林墨知道,必须拿出点真东西,但又不能是核心。他选了第一个信息包,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了黑沼林深处一片区域的地形特征、两种危险妖兽的活动范围与冲突规律,以及一条相对安全但隐蔽的穿行路径。他刻意模糊了具体方位参照物,但描述的细节足够真实,足以让有经验的人判断其价值。 灰斗篷静静听完,不置可否。“这条消息,对于常去黑沼林的人,值三十块下品灵石。但你要的‘牌子’,起步价是两百,而且要看品相和时效。” 两百块下品灵石!林墨心中一沉,这远超他的预期,也远超他任何信息包的价值。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只是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思索。 “两百……”他沉吟着,“晚辈确实拿不出。不过,除了刚才那条,晚辈还知道些别的……关于城里地下,还有东边那些人的一点风吹草动。这些消息零零碎碎,单独或许不值钱,但合在一起……或许能看出点不同的东西。前辈可否……通融一下?晚辈可以先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若前辈觉得有用,能否先给个‘牌子’的线索,或者……容晚辈分期偿付剩余部分?晚辈可以立下心魔之誓,并留下足够分量的抵押。” “分期付款?”灰斗篷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提议,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可以察觉的波动,像是觉得有些荒谬,又似乎有点兴趣。“你用什么抵押?你的命吗?” “晚辈的命不值钱。”林墨平静地回答,从怀中(小心地避开了存放关键证据和石板碎片的位置)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他剩下的七块下品灵石,以及那枚从储物间找到的、锈蚀的金属残片。“这些灵石是晚辈全部家当。这枚残片……是从一处很老、很邪性的地下遗迹边缘找到的,材质特殊,晚辈不识,但或许前辈能看出点名堂。此外,晚辈可以再提供两条有价值的消息作为首付。若前辈肯给个机会,晚辈必在约定时间内,凑足剩余部分,或以等值的、前辈感兴趣的消息抵偿。” 他将布包轻轻放在对方面前的地上,后退半步,以示诚意和无害。心脏在胸腔中沉稳地跳动,但全身肌肉都处于最微妙的绷紧状态,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灰斗篷的目光(如果那帽檐下真有目光的话)似乎落在了那枚锈蚀的金属残片上,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东西都长。片刻后,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有点意思。残片我收了,算你五十块下品灵石。你再说两条消息,若确有价值,我可以先给你一个‘牌子’的验证方式和一次性的联系渠道。但你需立誓,三月之内,付清剩下的一百五十块灵石,或者……提供三条同等价值、且未经他人知晓的新消息。若逾期或消息有假……”声音顿了顿,一股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一闪而逝,“你知道后果。” 林墨毫不犹豫,右手并指如剑,点在左胸心口,以低沉而清晰的语调立下心魔誓言,内容与对方要求一致。同时,他快速说出了准备好的第二条和第三条信息包(关于地下排水渠和玄天宗外门巡查变化),并在描述中刻意加入了一两个只有亲历者或长期观察者才能注意到的、无关大局却足够真实的细节,以增加可信度。 灰斗篷听完,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终于,他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一只戴着黑色薄皮手套的手,手指一弹,一枚轻飘飘的、仿佛某种兽皮鞣制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薄片,无声地落在林墨脚边。 “这是‘引路符’,一次性。滴血其上,它会带你去见能给你‘牌子’的人一次。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价钱自己谈。三月之期,从今夜算起。” 说完,灰斗篷不再言语,仿佛重新化作了石头。 林墨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俯身捡起那枚冰凉的黑**,小心收好。又对着灰斗篷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不疾不徐地消失在了鬼市昏暗的光线与憧憧鬼影之中。 分期付款的谈判,成功了。 代价是心魔之誓、未来的巨额债务或情报压力、以及那枚可能隐含未知价值的锈蚀残片。 但换来的是一个可能接近目标的、实实在在的线索。 回到废弃储物间的绝对黑暗里,林墨捏着那枚冰冷的“引路符”,右眼在阴影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路,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而身上的枷锁,也又沉重了一分。 复仇,从来不是免费的午餐。 每一分进展,都需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而他,早已做好了典当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