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入梦》 第1章 蛋糕塔之殇 今天晚上你爸结婚你去不去?张三发来语音。 “去,怎么不去?”宣飞鸿回得干脆,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得回家拿个东西。” 想到那样东西,他心口都发烫。 手机那头,张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坏笑起来:“操!你小子!是不是要求婚了?跟你那个学长?” 宣飞鸿笑骂:“就你他妈机灵。” “呸,我还不了解你?你这死闷骚!”张三道,“等着,晚上我来找你,看你怎么表演。” 电话挂断,轿车驶入庄园,喷泉旁的喧闹人声隐约传来。宣飞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下车,把外套丢在车里。司机躬身:“少爷,老爷吩咐,请您今晚务必留下,他有事找您。” 宣飞鸿嘴角一抽:“他今晚不忙着跟新小妈**一度,找我这个碍眼的儿子做什么?” 司机噤若寒蝉。 宣飞鸿嗤笑一声,抓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大步走进书房里,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天鹅绒小盒子,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珍重地吻了吻盒面,打开。 一枚钻戒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璀璨得灼眼。 宣飞鸿对着光细细地看,指尖竟有些发颤。他深吸一口气,把戒指盒塞进胸前内袋,紧贴着心脏。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女佣怯怯的声音传来:“少爷,老爷吩咐的礼服送来了。” “不用,我晚上有事。”宣飞鸿拉开门,脸色瞬间沉下。 管家像座山一样堵在门口,女佣抱着礼服,大气不敢出。 “老爷今晚请您留下。”管家声音毫无波澜,“是关于您那位……男朋友的事。” * 宣飞鸿自幼丧母。 他是宣老爷明媒正娶的原配留下的独子。母亲产后体弱,没多久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宣老爷再未续弦,却在外面玩得越来越花,情妇数不胜数,私生子真真假假一箩筐。 别的二代三代吃喝玩乐,私生子好歹有亲妈忙着修理。宣飞鸿遥遥领先,课余作业就是跟他爹那些女人,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私生子斗法。他爹也从来不管。 时间长了,人人都说宣大少手段厉害,得宠,是铁定的继承人。 宣飞鸿听了只是笑,心里一片冰冷。 他爹对他,从小也算有求必应,是个慈父。可那种感觉很奇怪。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一个雷雨夜,他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宣老爷就坐在他床边。 窗外闪电划过,屋内刹那间映得一片雪白。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他爹看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是一条毒蛇。 下一秒,父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替他擦去冷汗,掖好被角:“睡吧。” 可闭着眼睛,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大。好在,第二天起来,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和他打招呼,于是他告诉自己,也许是看错了。轻轻掀过了这一篇。 后来,父亲女人越来越多,经常彻夜未归。青春期的男生也狗都嫌。他爹不回来,宣飞鸿也乐得其见。于是这份父子之情,彻底淡了。 直到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后妈”出现,他才重新“记起”自己还有个爹——更准确地说,是记起了可能威胁他继承权的人。 无论如何,他想带何灼回家还需要他爹的同意,哪怕父子已经很久不怎么交谈。 宣飞鸿拉开三楼的窗帘。 夜幕低垂,楼下花园,佣人们正布置着晚宴,白色玫瑰簇拥着烛光,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深蓝色的整个三楼,寂静得像一座坟墓。 他胸口那枚戒指,烫得他心口发疼。 好想他。 想立刻见到何灼。 女佣又来敲门:“少爷,老爷请您下去。” 宣飞鸿漫不经心:“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等张三发了消息,才晃下楼。 张三端着酒杯,在靠近他窗下的地方挤眉弄眼。宣飞鸿走过去,撞了下他肩膀:“来这么早?” “为你保驾护航啊,兄弟!”张三嘿嘿一笑,侧身让出身后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你看我把谁请来了?” 那男人一见宣飞鸿,眼眶瞬间红了,洪钟般的声音带着哭腔:“世侄!我的好世侄!” 宣飞鸿愣了下,还没想起这是哪号人物,就被对方一个熊抱勒住,眼睛都瞪大了。 “我苦命的妹子啊!你走得太早了!看看飞鸿,都长这么大了……”男人嚎啕大哭,声若洪钟,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目光。 显然,这位“舅舅”是来给新夫人下马威的。 宣飞鸿一时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好拍着他的背安抚:“好了舅舅,别伤心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顺手给便宜新舅舅拿了杯香槟,自己也拿了一杯,假装有点事做。 张三在一旁看戏,笑得贼兮兮。 宣飞鸿应付完舅舅,踹了张三一脚:“差不多得了,让他给我那后妈添点堵就行,别惹我爸。” “放心,我哪儿敢惹你爹啊!”张三嬉皮笑脸,随即压低声音,“不过我是真服了你,宣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必成大事啊!” 宣飞鸿皱眉,觉得他话里有话:“你他妈什么意思?” 张三却一口干了酒,溜了:“你爸出来了,撤了!” 宣飞鸿简直莫名其妙,冲他背影喊:“我酒窖里有更好的!” “不了,这杯就够了!”张三空杯示意,头也不回地跑了。 婚礼进行曲响起。宣老爷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竟真有**分当年的风采。当他牵着身边那人走上台时—— 啪! 宣飞鸿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站在他父亲身边的人……正是他今天心心念念想求婚的人。 何灼。 他一身剪裁极佳的白西装,宛如月华凝练而成,衬得肤色几近透明。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听宣老爷说话,低下头遮掩笑意时,一缕墨色碎发垂落额前,唇边勾起一个极浅却足以令周遭失色的弧度。 旁边有女客惊艳低呼:“那人是谁?太好看了吧!” 她的同伴眯眼细看,赶紧拉住她:“你小声点!那个是宣少之前的那个……男朋友!” 宣飞鸿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那两个女宾,双眼通红,骇得对方连连后退。他不管不顾,扭回头死死盯着台上那对璧人。 宣老爷仿佛没看见儿子的失态,牵着何灼,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宣飞鸿面前。 “飞鸿,”宣老爷声音温和,在宣飞鸿耳里却像淬了毒的针,“来,这是何灼,你的新妈妈。” 他又看向何灼,笑意更深:“何灼,这是我儿子,飞鸿。” 空气一片死寂,宣老爷表情松快,在众人的沉默里如鱼得水。 何灼伸出手,语气淡漠得像在念台词:“你好,宣飞鸿。” 宣飞鸿一把死死攥住他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们……需要装得这么不熟吗?” 宣老爷挑眉:“需要我回避,让你们单独处理一下问题吗?” 何灼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痛苦,低声道:“松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时,被所有人忽略的背景板“舅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哭声:“飞鸿!我想起你妈了!我苦命的妹子啊!”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目光又吸引过来。真是添如乱,宣飞鸿拉着何灼就想走,何灼使劲甩他的手,没甩开。 宣老爷在身后慢悠悠地问:“飞鸿,你今晚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宣飞鸿脚步顿住,一字一句,像是带着血:“这个仇,我记下了。” 宣老爷嗤笑:“你走可以。人,你今晚带不走。” 好一番霸气的发言,简直像是个king在面向世界人民发表万国宣战书,而不是个抢了儿子对象的老无赖! 保安像听到狗哨一样立刻团团围了上来,一路去抓闹事的“舅舅”。那矮胖的舅舅却异常灵活,左闪右躲,上蹿下跳。手里一杯香槟在杯中摇曳,愣是没洒。他一边躲,手腕一翻,竟一边摸上了铺着蛋糕塔的桌布! “都别过来!”他大吼一声,猛地一拽! 哗啦啦——!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香槟塔和巨大的蛋糕塔轰然倒塌,劈头盖脸地朝着宣飞鸿和何灼砸去! 啪叽!啪叽! 宣飞鸿想也没想,猛地将何灼扑倒在地,用整个背部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奶油四溅。 何灼仰倒在草坪上,发梢和脸颊都沾上了白色的奶油,他下意识抿了抿唇。 甜的。 宣飞鸿撑起身,背上全是蛋糕,狼狈不堪。他急切地去拉何灼:“你没事吧?” 何灼还没回答,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托住了他的后背。 宣老爷关切的声音响起:“有没有受伤?需要去换身衣服吗?” 宣飞鸿抬头,怒视着父亲。 何灼接过宣老爷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脸,声音依旧平静,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谢谢。有备用的衣服吗?” “在衣帽间。”宣老爷温声道。 远处保安已经按下闹事的舅舅。何灼收回目光,点点头,看了一眼浑身奶油的宣飞鸿:“你也一起。” * 衣帽间里。 何灼站在镜前,面无表情地擦拭发尾的奶油。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宣飞鸿径直闯入,双手“砰”地撑在何灼两侧的洗手台上,将他困在自己与镜台之间。 浓重的酒气和奶油味混合在一起,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何灼蹙眉,透过镜子看他:“你今天喝了多少?” 宣飞鸿盯着镜子里他那张清冷的脸,哑声道:“没你喝的多。” 何灼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声音冷冷地坠下去:“所以你今天是专门来跟我吵架的?” “吵架?”宣飞鸿猛地扳过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眼睛赤红,“你看我爸那样,像是真心要跟你结婚吗?他根本不在乎你!他这是在羞辱你,他根本不爱你!” 何灼冷笑:“所以,这就是你砸了你爸婚礼现场的理由?” “这难道不够吗?!”宣飞鸿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你明明……” “明明什么?”何灼抬眼,电光火石间,目光锐利如刀。 ——你明明也喜欢我,不是吗? 这句话在宣飞鸿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在对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话锋一转,带着不甘和委屈:“你明明说过……会等我的。” “我凭什么等你?”何灼反问,语气讥诮,“图你冲动易怒?图你幼稚不成熟?图你像现在这样,除了发脾气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图他什么?!”宣飞鸿被彻底激怒,口不择言,“图他年纪大?图他心眼坏?图他是我爹?!” 何灼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沉默了两秒,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半晌才懒洋洋地丢出一句: “你懂个屁。” 他今晚一直绷着的,有些克制的冰山脸,因这个笑瞬间鲜活起来,眸间水光潋滟,抖动的睫毛长而轻,如羽毛一般轻轻搔刮着宣飞鸿濒临崩溃的神经。 宣飞鸿呼吸一滞。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何灼脸上未褪的笑意和那张一张一合、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的唇。 所有的理智、算计、愤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宣飞鸿猛地伸手扣住何灼的后颈,不管不顾地,对着那双唇狠狠吻了上去! 第2章 枪与红玫瑰 触感柔软,唇齿缠绵,细密的水声在这隐秘的角落令人脸红心跳,浑身的热度仿佛都涌到了脸上。何灼被吻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背脊撞在洗手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却引得身上半狂的人越发兴奋。 见他第一时间没有反抗,宣飞鸿变本加厉,舌尖掠过齿关,带着回味无穷的甘甜。下一秒,何灼用力推了他一把,剧烈的疼痛从舌尖传来—— 啪,清脆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何灼用舌尖舔了舔破裂的嘴唇,气息不稳地扶住台面。 “学长。”宣飞鸿看着他平复呼吸的样子,忍了又忍,问道:“他跟你这样过吗?” 何灼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咬牙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自取其辱?” 宣飞鸿牙根一酸,面上却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有强迫你吗?” 何灼半只手揣在口袋里,看上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现在问的这些问题,为什么我一定要回答你?你哪来的自信?” “那不一样啊。”宣飞鸿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何灼啊了一声,讶异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对我说这样的话。” 宣飞鸿多年暗恋,一朝捅破,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一时间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真是糟透了。何灼继续悠悠道:“不过呢,这句话你爹上个月跟我说过了。” “……” 何灼瞥了一眼宣飞鸿下半身,移开目光,道:“换条裤子吧,不然澡白洗了。” 他绕过宣飞鸿,径直往门外走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好似已经铁石心肠。 门没能打开。背部传来柔软的触感——宣飞鸿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门板与身体形成了绝对私密的夹角。何灼闭上眼。那一瞬间,天地寂静。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掏出口袋中的一个物品——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色元件。 他把那小玩意儿摊在宣飞鸿面前,宣飞鸿只来得及看一眼,下一秒何灼就在他眼前捏碎了。碎片一股脑掉在地上,散落在宣飞鸿脚边。 “那是什么?”宣飞鸿震惊道。 “窃听器。”何灼说,“刚从你身上摸出来的。” 宣飞鸿下意识摸了一下身上的口袋,有些难以置信,活像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你还太弱,知道吗?”何灼轻声道,目光有些空灵,眼神掠过他耳侧,像是想到了很久以后的事情。“你看你现在的处境,还需要我提醒吗?” 今天经历的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宣飞鸿咬紧了牙根,紧绷着脸,一言未发。 何灼叹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他似乎想伸手去摸宣飞鸿的侧脸。宣飞鸿情不自禁地侧了侧脸,何灼却又把手收回去了,若有若无的悸动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仿佛那只是很轻的一声叹息。 他向来情绪不外露,宣飞鸿这时候只是觉得他——他好像很伤心。 那种感同身受,让他似乎忘了面前这个穿着结婚礼服的男人,不是即将和他父亲宣誓的配偶,而是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怎么也看不透的学长。 “如果我变强了,你可以嫁给我吗。”仿佛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宣飞鸿说,目光澄澈而殷切。 他没有错过何灼眼里闪过的那一缕轻笑,不带任何恶意,却让他更加难堪。宣飞鸿声音低低地坠了下去,卑微到了骨子里,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只要你愿意。” “真正下定决心的人,是不会寻求我的建议的。”何灼最后这样说。 * 宣飞鸿一路默默尾随,两个身形健硕的壮汉一左一右跟了上来。刚才的闹剧已经落幕,外面重新收拾妥当,想走的宾客被荷枪实弹的保安拦下。今天能来参加宣老爷婚礼的,也都是当地的名流。宣老爷今天能用这种手段把他们拦下,看起来是想结婚想疯了。 他在台上口若悬河,众人看他的眼神像个疯子。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共同见证我的婚姻。最该感谢的就是我的儿子。是因为他的存在,我才能遇到今天的爱人。” 保安枪口朝下,宾客们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惊疑不定的眼神时不时看看宣少爷,又看看宣老爷。仿佛看到了一个多年隐病史的突然发病的神经病和他可怜的家属。 该丢的脸已经丢完了,宣飞鸿心里此时居然只有这么一句:大丈夫当如是也。 何灼眼睛眯成缝,瞥了一旁还在表演的宣老爷,心道:我可取而代之。 钢琴曲叮叮咚咚如流水,司仪声音洪亮(此人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下居然还能提供服务,呐,这就叫专业)道:“宣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何灼为配偶,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尊重他、保护他,与他携手共度此生?” 宣老爷含笑道:“我愿意。” “何先生,你是否愿意和宣先生结为伴侣$,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尊重他、照顾他,与他携手共度此生?” “我愿意。” “此刻,两颗相爱的心紧紧相连,两份真挚的情彼此交融。掌声祝福这对新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好,现在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宣老爷闭着眼睛就要吻下去,何灼站在那里,好像脚上生了根。宣飞鸿闭上眼睛,咬着牙不忍再看。 此时突然变故横生。 豆粒大小的红点在宣老爷白色西服的胸口上浮现,无比地突兀。周遭一群人没人反应得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何灼向前一步,挡在了宣老爷身前。几乎是同一时间,子弹穿过他肩头,贯入宣老爷胸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布料被染红,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有枪,啊!!”人群四散着找掩体,宣飞鸿冲上去扶住快要力竭晕倒的何灼,他身后两个保安也赶紧架起宣老爷。他往上看了一眼,看见了一线未熄灭的火星。 “狙击点在3楼,快快快!”训练有素的保安跑上3楼,有人站在楼下开了几枪。几声枪响以后,火星熄灭了。 · “车呢?快,快叫车!”宣老爷躺在地上,生死未卜,伤口被简单处理。现场一片兵荒马乱。脚步声、尖叫声,宾客如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四散的椅子后面。 宣飞鸿甚至能听见几句:“今天是怎么回事,简直是疯了……”“我要告诉我爸爸…”“嘘——他儿子来了。” 管家走到宣飞鸿身边颔首道:“少爷。” 宣飞鸿“嗯”了一声,问道:“现在这个家,我能不能做得了主?” 管家看了一眼尚有余力的何灼,何灼点了点头。宣飞鸿今晚不知是第几次被如此拿捏,只是简要道:“替我开三枪。” 管家点了点头,向天开了三枪。 砰!砰!砰! 三声枪响下,全场都安静了。管家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仍然是忠诚而安静地站在宣飞鸿身侧。 “各位朋友,”宣飞鸿很客气地说,“感谢你们今晚来参加我父亲的婚礼。也很抱歉,让你们今天晚上受惊了。稍后我会让管家安排你们每一个人安全到家,改日我会登门拜访。”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意思却与“你们他妈都滚蛋吧”没什么区别。 “真是老子疯完疯儿子。”宣飞鸿看了说话男人一眼,男人察觉道他的目光,有些瑟缩,下一秒又挺起胸膛,像是要掩盖自己的心虚,声音又大了几分:“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宣飞鸿一抬手,他被按住跪在地上,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绑地被捆成了螃蟹。宣飞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人还在嘴硬:“有本事你打死我啊!” 保安迟疑着看向宣飞鸿,宣飞鸿看着那个男人,突然莞尔一笑,道:“你说得对,我现在没这个本事。” 然后他厉声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 轿车轮胎“刺啦”一声甩在门口,宣老爷被抬上去,何灼慢吞吞地也要抬脚迈上去。就在这时,宣飞鸿叫住何灼:“你也要去?” 何灼捂着肩膀上的伤回过身,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只是点点头。 “行,”宣飞鸿爽快道,“那我也去。” 司机摸不准是开快点还是开慢点——开快点宣老爷今晚可能只是吐点血泡泡,再拖一会儿,可能宣家今晚直接就要换家主了。 “开快点。”宣飞鸿说完,把帘子拉上。 司机一脚踩油门,车如箭一样射了出去。车窗缓缓上升。何灼坐在中间。宣老爷的头枕在他大腿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安静苍白的脸色,都像个刚死了老公的,无可挑剔的小寡妇。 虽然老公还没有死,但如果宣飞鸿想要进步,那也快了。 “你对他真是情深意重啊。都能挡子弹了。” “……” “我有那么一点希望,其实枕在你大腿上的人是我。”宣飞鸿看着宣老爷这样,自顾自开口。 不得不说,父子俩在说话方面都是一脉传承的惊世骇俗。 “你说这话不怕他听得到?”何灼说。 “他今天晚上透过那个监听器,听到的也够多了吧?小三瘾不浅啊。”宣飞鸿嘲讽道,“到头来中弹了,树倒猕猴散,还不是要靠我。” 何灼没有回话。车开得又快又平缓,一道道光影在他面庞上飞快地掠过。 宣飞鸿看了一眼手机。何灼似乎若有所感,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宣飞鸿侧过头,几乎是贴着何灼的耳廓,用一种玩笑般的亲昵语气低语,“猜猜看,你觉得……凶手是谁?” “不知道。”何灼答得干脆。 宣飞鸿倒是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左手搭上何灼的肩头,把他用力推向自己,又把盖在自己爹身上的西服往上拉了拉,盖住脸——动作非常强势,语气倒是很轻松,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灼聊天: “凶手就开这么一枪,要是击中了头部,我爸也算是走得轻松。反倒是这样,不偏不倚地击中胸口,还伤了你——这倒是让人很为难啊。” 何灼不冷不热地顺着他的话推了一把:“确实让人为难。本来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升级一个辈分了。” “唔。那我该叫你什么?还是叫你……妈妈?” 何灼“嘶”了一声,皱起眉。宣飞鸿和他离得很近,脸颊直接贴了上去:“他今晚还不该死。” “如果我爹今晚死了。那他手底下那几个兄弟会立刻不安分起来,到时候我小命就难保了……我说你,哎,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和你没关系。”何灼说,“你离我远点。” “今天晚上那个人是你同伙吧?”宣飞鸿道,“拥有我父亲以下的任何权限,可以自由出入。很嚣张啊,狙击的时候还叼着烟,枪法还这么恰到好处。” 何灼心念微微一动,随即笑道:“我做这件事可没有任何好处。” 言外之意是:今天晚上备受羞辱的宣大少,才更像是这场策划的主谋。 “我不知道。”宣飞鸿说。他突然恢复了正常音量,“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晚上我父亲的结婚对象是你。我以为是哪个随便的女人——你明明知道一切,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有点过分了吗?” 何灼脸色憔悴而易碎,他只是道:“你想多了。” 宣飞鸿盯着他,嘴上没停:“你知道吗?我发现你骗人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显得挺温柔似的。” * 一路无话。 车辆一个急刹,急诊部大厅的白光照亮了门前一串台阶。几个人急匆匆地抬着担架走来。宣飞鸿拉开门:“请吧。” 宣大少最不缺的就是医院的人脉——多年前给私生子打胎就卯足了劲往医院里面送各种女人,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高中时隔壁就是医学部,那更是称兄道弟。他目送着宣老爷被抬进医院,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如果我今晚不来医院,我爸会怎么样?” “……” “狙击手只开了一枪,只要没开瓢,谁也不敢保证他真的死了。如果我今天不跟你一起来,他会不会因为在车上抢救无效,或者病情加重直接死掉?” 宣飞鸿揽紧了何灼的腰,其实那只是雄性宣告主权的又一次试探,却发现何灼腰身几乎如水般,立刻**地瘫软下去。勉强站立的姿势也像是纸老虎,也只是苦苦支撑,还全赖掐着他的衣角,还没狼狈地坐在地上。 “你怎么回事?”宣飞鸿神色俱变,大喊,“医生,医——” 何灼踮起脚,用力捂住他的嘴,把他整个人往下压,“嘘。别出声。”他呼吸粗重,道,“不要惊扰任何人。现在,带我去酒店。” 第3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车在夜色中疾驰。 后座弥漫着冷冽的香调,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宣飞鸿的额头抵着何灼的,接触到的皮肤都是一片滚烫。何灼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刚刚甚至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被宣飞鸿强行按住手腕,压了下来。 此刻,他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痛苦地蜷缩起来,脸颊深埋在座椅里,发出不正常的喘息。 “你到底怎么了?”宣飞鸿心头一紧,用身体和手臂隔绝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声音压得极低,道:“别忍着,司机听不见。” 是枪伤恶化了吗?他想着,伸手就去扯何灼的衬衫领口,想查看肩头的伤势。 何灼却死攥着衣领不让他看。 宣飞鸿脑子里那根筋啪的一下就烧断了,简直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哀求:“我求你了,就让我看看!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在你面前,我他妈还不够窝囊吗?” 内容很哀求,声音很咆哮。何灼被高烧烧得神智昏沉,感觉这句话终于打破了那面模糊的壁垒。眼皮费力地抬了一下,终是松开了手,算是默许。 宣飞鸿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撕开被血浸透的衬衫,眉头立刻紧紧锁住。 出血量看着吓人,但伤口位置确实偏上,不算最致命。 ——之前何灼在医院门口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稳住他的:“避开了主要血管和骨骼,伤口深,但包扎后血基本止住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宣飞鸿当时追问。 “我就是知道。”何灼那时声音低弱,难耐地蹙眉,"晚点解释……这里人多眼杂,先上车……求你。” 正因如此(或者说这个人也确实很少服软),宣飞鸿权衡再三,才没去医院,直接拐来了酒店。 思绪拉回现在。宣飞鸿眼神锐利地向下扫视,猛地瞥见何灼腰间露出一小截白色布料。 “这又是什么?”他伸手就去碰。 何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抓住他的手腕:“纱布。” “纱布?!”宣飞鸿瞬间炸毛,语气阴森,“你他妈又在哪儿受了伤?!” 何灼脑袋昏沉,皱着眉想了半天,索性放弃挣扎,眼睛一闭,摆出一副极度痛苦却又理直气壮的摆烂模样:“这种时候,你还在质问我?” 宣飞鸿立刻噤声,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一路再无话,车顺利开到酒店门。 * 刚进套房,何灼便软软地从宣飞鸿臂弯里滑落,陷进柔软的大床。 宣飞鸿迅速从柜子里翻出急救包。伤口仍在缓慢渗血,幸而之前的加压包扎起了作用。他拿出生理盐水:“会有点疼,忍着点。” 冰凉的液体冲刷而下,何灼抑制不住地闷哼几声,身体微微颤抖。 宣飞鸿调整了一下他背后的靠枕,眼神古怪,耳根有点红:“……你能不能别叫得这么奇怪?” 年轻啊。 “带子……松一点。”何灼气息不稳地要求。 宣飞鸿拿着敷料和绷带,动作不停,斩钉截铁:“不行。” 短暂的沉默后,何灼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我发情热了。" 宣飞鸿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灼拽着他的领子拉向自己,因为用力过猛,两人额头“咚”地轻撞了一下。几乎是交换着呼吸。他直视着宣飞鸿震惊的眼睛,那双因高烧和情热而湿润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坦然。 下一秒,宣飞鸿感觉自己的感知力骤然被放大、拉升——视野无限拓宽,仿佛能“看”到窗外车水马龙的具体流向,“听”到远处高楼间呼啸的风声,甚至能感知到隔壁房间模糊的生命气息……紧接着,一切坍塌收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连何灼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僵住了。 “你在抖。”宣飞鸿哑声说。 “而且我还硬了。”何灼毫不避讳,感受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他扯出一个带着隐忍却又得意的笑,“感受到了?这就是向导的能力。向导,一种具有高度精神探查力的存在……偶尔,有点小小的副作用,如你所见。” 高烧让他的声音懒懒的,尾音拉长,每个字像踩在棉花糖上,又轻又软地落了地。虽然很狼狈,但是表情也有些自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没想到宣飞鸿回以一声冷笑,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你就是靠着这个能力去找死的?" “啧。"何灼把头歪向一边,低声抱怨,"难搞的小鬼……” 宣飞鸿捏住他的下巴,粗暴地把他的脸扳回来,觉得今晚自己把这辈子的冷笑份额都用完了:“你他妈就因为有这点特殊能力,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给他挡子弹?!” 何灼忽然凑近,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自以为这是有效的引诱。事实上,也确实是。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悄悄向下探去,却被宣飞鸿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 何灼马上恼了,骂道:“你够了!我都这么主动了,你还装什么?” 自我感觉眼神很凶狠,可惜眼尾泛红,一瞥一横倒是风情万种,情趣万分。圣人看一眼都要上火。 “你一晚上都在给我,甩脸色发脾气,冷落我,还跟着我爸一起羞辱我…唔……” 被亲了。啊。他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一下。 “可能有点副作用,比如说你会变成哨兵什么的。” 宣飞鸿舔着他的耳蜗,从下颌一路舔舐到颈侧的动脉,警告性地轻轻咬了一口。何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宣飞鸿看着他这副表情,心里就很爽,哑声问:“哨兵是什么?” “战争机器。”何灼只说了四个字。 宣飞鸿动作顿了顿:“你要做吗?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可以帮你解决。” “哦,没事。”何灼安详地闭上眼,“不和我x爱,我大概会死吧。” 这句话居然是百分之百保真的,居然会有这样的设定。如果这个世界有恶意,那估计大半都送给了何灼。 比如现在他还要带初哥开荤。他恼火地提高声音:“喂!你问的太多了还不进来吗?” 宣飞鸿回骂:“我特么没经验!给我一点准备时间吧!” …… * 热潮一点一点漫上来,将两人的理智寸寸吞噬。 更深的连接在脑海中展开,无声无息,却汹涌澎湃。 宣飞鸿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异的体验﹣﹣仿佛两个人的心神真正相连。连高烧的灼热都像是会传染,彼此的神经末梢如同活了过来,带着犹豫,又无比渴望地相互缠绕、拥抱,最终不分彼此,成为同频共振的同类。 他甚至能“听”到何灼的心声。 这认知让他鼻腔发酸,几乎又想落泪。他坚信此刻他们已水乳交融,共享着一切思绪。 比如现在,他就在何灼意识里捕捉到一句,混在一大堆混乱辱骂中的清晰指令: 「往右半寸」 宣飞鸿依言照做,在现实中动作。 下一秒,他收获的是何灼脱口而出一连串崩溃到极点的骂声,带着极致的愉悦和痛苦。 可在那相连的意识深处,却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汹涌而来的愉悦浪潮,强烈到淹没了一切杂念——看来是爽得什么都想不了了。 宣飞鸿心头那股属于雄性的征服欲瞬间暴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得意极了。 至少,何灼这反应,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何灼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敏感度,调高」 宣飞鸿起初还没明白这意识流的指令意味着什么。 (……) “……你报复心也太强了吧?”宣飞鸿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绷紧了。 何灼是微微仰着头,潮湿的黑发黏在额角,脸上却绽开一个恶作剧得逞意味的笑,呼吸不稳地反问: “别废话……就说,爽不爽?”^^ …… 如秋日蹁跹人落叶,慢悠悠地落在水面。 向下坠落,沉入**的深海。 宣飞鸿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块粗糙的棕色……纸板? 熟悉的触感。他推开那块充当门板的纸板,午后的阳光混杂着凉风瞬间涌入。他弓着身子爬出去,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棵大树上,远处能望见自家老宅的屋顶。 他低头,看到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手掌,脚边却散落着孩童的木剑和各种金属玩具。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回到了这里? 远处,一个人影正悠闲地垂钓。宣飞鸿眯起眼,扶着树干,三两下利落地跳下树,不由自主地朝那人走去。 “在搞什么?”他在那人身边坐下,心里异常平静,甚至涌起一股久违的、懒洋洋的快乐,仿佛可以就此躺倒,不再醒来。 何灼收回鱼竿,空的。他再次把鱼线甩了出去,动作带着点百无聊赖。 “你这样钓不到鱼的。”宣飞鸿说,“快的几分钟,慢的可能一下午都毫无动静。要有耐心。” “这是你的精神图景。”何灼说着,又甩了一竿,手托着下巴,目光落在虚无处。宣飞鸿看着他阳光下亮晶晶的睫毛。 “精神图景会从你的记忆里,挑选最有安全感、最温暖、最私密的部分,临时拼凑一个。怎么样,还不错吧?” 宣飞鸿有些怀念:“这里……我都快忘记了。” 何灼看着他柔软的眼神微笑。 “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以后可以自己改。”何灼放下鱼竿,拍了拍裤子,“好了,我该走了。” “鱼不钓了?”宣飞鸿追问,“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何灼说,“你先睡吧。” 宣飞鸿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鱼竿掉落在虚幻的水塘里,激起圈圈涟漪。 “别走……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喜欢你。还有,哨兵是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走?我会保护你的!” “东躲西藏?不见天日?”何卓摊手,语气淡然,“这不是我的风格。”他象征性地挣了挣手腕,发现挣脱不开,便放弃了,反而抬手轻轻抱了抱他。 宣飞鸿紧紧地回抱住他,那样强硬的姿态,好像要把他揉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但是没有用。随即,何灼的身体如同流沙般在阳光下开始消散、坍塌,最终彻底消失。 * 至少现在,何卓未曾想过,这个安抚性的拥抱会给未来的宣飞鸿造成多深的执念。 现实中,何卓睁开眼。身旁的宣飞鸿仍紧闭双目,眉头紧锁,看上去很不开心。 “小苦瓜。”何卓低声评价。 “小苦瓜”无法反驳。何卓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即,他利落地起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毫不在意地穿上,理了理头发,便径直出门。 楼下,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一个地址。车子向着城市另一头的一家平价宾馆驶去,那里还有队友在等他。 午夜已过,距离他在城市尽头的车站出发,隐藏身份前往下一个地点,只剩不到两小时。 这个夜晚,无人安宁。 医院里,宣老爷被推出急救室,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管家妥善“安抚”了所有宾客。 宣飞鸿那位新认的舅舅,被暂时请进了宣家的秘密地牢,正无聊地打发时间,忽然听隔壁传来轻微响动。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透过墙壁: “你好,请问……你是新来的吗?” 而对于那个躺在顶级酒店大床上,沉浮于美梦与噩梦边缘的年轻人而言,这一次的分别,下一次重逢,已是五年之后。 亲友说建议给宣老爷取外号叫法拉利(“法拉利老了还是法拉利”)我真没绷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第4章 相见不相识 「哨兵」 持超强感官的群体,精力充沛,体力增强。他们会在日常生活中不可控的过量感知到繁杂琐碎信息进而形成压迫,使其情绪波动大且易患特殊疾病。白噪音可以保护他们的敏感感官,亦或者是向导伴侣的特殊保护。 「向导」 持超常共情能力的群体。他们能平复哨兵情绪,感受和影响他人情绪,同时也会较容易被他人情绪影响。有极少能力强的向导可将情感共鸣作为武器攻击其他哨兵向导。 ——资料来源于萌娘百科改。(划掉) ——《安统局常识课章一摘录》 * 五年后。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站,请拿好您的行李,祝您旅途平安。” 广播里女声甜美,车厢内,一个神色不耐的年轻男人站起身,利落地从行李架上拽下箱子。过道里被人撞了个趔趄,行李箱“哐当”砸在地上。 “操!”他忍不住低骂。 “对不起!真对不起!”撞他的女人连声道歉,神色惶恐地匆匆钻人人群。 “啧,倒霉。”男人啐了一口,自认倒霉。他身旁另一个气质沉稳的男人随之站起,声音不高,却带着警告:“小四,安分点。” 被叫做小四的男人撇撇嘴,一边捡行李一边嘟囔:“老大,我真不知道我们这次为什么坐这破车来,局里真穷得连张机票都买不起了?非得受这罪?” “经费是有,但得花在刀刃上。”被称作老大的男人,眉目温和,一身书卷气,姓陆,职业是医生。 他目光扫过小四,带着警示,“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三年前,宣家父子的决裂彻底摆上台面。这座本就盘根错节的城池被硬生生划开,混乱的治安,也给了联邦最好的介入理由。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接触那位赫赫有名的“宣大少”。 宣飞鸿的名头,始于五年前那场荒诞的婚礼。父子争妻,家主中弹……种种香艳又离奇的细节不胫而走,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那场闹剧也极大地打击了宣家的威信,也让长期处于宣家底下一些蛰伏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宣老爷自那次重伤后,身体和精力大不如前,家族控制权被宣飞鸿趁机攫取大半。在随后镇压其他世家的行动中,宣飞鸿又拉拢了不少少壮派。两年前,他更是直接宣布独立,带着人马与父亲分庭抗礼,形成了如今紧绷的割据局面。 出发前看过的资料在小四脑海里闪过,他低声应道:“知道了。”心里却疯狂腹诽道:领导倒是装清廉,苦活累活全是我们下面的人干。这些二代,有钱还爱装!” 要不是为了实习评价…… 陆医生转身,拍了拍坐在最里面戴着耳机的男孩:“亮亮,我们到了。” 男孩乖巧地摘下耳机:“好。” 一行人随着人流涌出车站。接站口,一个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那里。他迎上来,伸出手:“陆医生?我是白鹤。” 白鹤……小四看着使用着西服皮肤的黑煤球,差点没绷住。实在太惨不忍睹了。 陆医生与他握手。白鹤道:“这是您儿子吗?真俊!多住几天,可带孩子好好玩玩!” 亮亮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陆医生不动声色地收回精神触梢的试探——确认是普通人。 白鹤侧身引路:“车在那边,请。” * 包厢里,宴席颇为丰盛。 主位上的男人做了自我介绍,正是宣飞鸿。 陆医生以茶代酒,宣飞鸿面露遗憾,只给自己满上。 小四夹了一筷子鸭肉,觉得味道极好,顺手给亮亮也夹了一筷。 宣飞鸿只喝了两口,杯子就往桌上一磕。指节用力按揉着太阳穴。白鹤连忙拿起外套想给他披上,被宣飞鸿抬手制止。 小四偷偷打量宣飞鸿,男人眉目如刀,相貌是同性也不得不承认的标致和英俊。 仿佛察觉到视线,宣飞鸿眼神厉如箭般射来。小四心头一凛,慌忙避开:这人感知力也太恐怖了,眼神好凶。 陆医生恰在此时开口:“宣先生何必跟小孩子计较?” 宣飞鸿放下手,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见笑,近两年我偏头疼发作得厉害。我请您来,本是希望您能为我诊治。” 陆先生从容点头,正想接话,宣飞鸿却忽然抬眼,语气却陡然转冷: “但是不要用你的精神触梢来试探我。”他指尖轻弹,将无形的精神触须轻易挥开,像是掸落衣服上不讨人喜欢的灰。 陆医生心下微沉。倒不是因为被宣飞鸿抓了现行。空气中那无声的交锋早已悄然开启,你来我往了几回合——陆医生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是极为霸道放肆的精神力。一根根洁白的触须对着宣飞鸿的精神防御虎视眈眈,试图找到缝隙,像一柄好战的小锤,卯足了劲,就等着一击致命。 然而那面墙竟是圆滑光洁,以陆医生的水平,竟然看不出哪里有漏洞。 完美得不可思议。 他不禁骇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宣飞鸿收敛了最后一丝笑意:“这是我的事,你只需告诉我,这病,能不能治。” “但您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欢迎我看病。”陆医生面容严肃,“眼下青黑。长期神经紧绷,伴随严重睡眠障碍和应激反应,这与你堪称完美的精神防御,实在矛盾。” “……” “s级向导?不,不对。”他忽视宣飞鸿飞快变得难看的脸色。语速加快:“不是你,你是哨兵,这一定是有人帮你做到的,那个人是——” 一个答案悬在他嘴边,和诸多线索瞬间串联。他心念电转,死死克制着自己看向亮亮的冲动。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今天他带这个孩子来,就是大错特错了! * 那个人曾对他说:这次你先去一步。我随后就到。首都最近也不太安宁,他跟着你走,我放心。 他当时以为是……多年守得云见开,换得佳人真心托付。 谁料到是亲父子相见不相识,还轮不到他先哭。 万千思绪闪过,咬牙咽下一口老血,陆医生当机立断道:“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亮亮立刻接话道:“小陆叔叔,我也要去!”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小孩的尿意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想走?”宣飞鸿彬彬有礼地打断,小孩可以去,你不太行。” 他顿了顿,语气玩味:“不过以示尊敬,我可以给你拿个脉动。” “我孩子才四岁。宣先生觉得我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去?” 宣飞鸿挑眉,听不出喜怒:“哦?陆医生竟是英年早婚。” 陆医生冷冷回视。 却见宣飞鸿站起身,带着一种了然的疲惫:“虽然有所预感,我可能无法接受您的治疗。但总归要试过才知道。”他目光陡然锐利:“现在,我明白了,治疗确实不可能,而我,也不想空手而归。” 精神感知,开! 门外三个人。很少。但身边这个不再毫不掩饰自己气息的哨兵,只是这样坐着,就能感知到恐怖的强大力量。 他几乎可以肯定,在他攻破宣飞鸿的精神防御之前,宣飞鸿能先扭断他的脖子。 如果说如果拼劲全力能赌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那没有战力的一少一幼就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一想法。 今天这就是一场瓮中捉鳖的鸿门宴! 陆医生神色阴沉,从口袋里摸出证件,“咔哒”一声打开。 「联盟安全统筹局-陆见青」几个烫金的字样,清晰夺目。 如假包换的证件。 “我是联邦直属安全统筹局特派专员。宣大少,五年前令尊也未必动得起我。” 此言非虚。联邦在上一次改革后,寒城虽然在名义上归属联邦,实则多年势力割据,混乱不堪。直至宣家崛起,才稳坐头把交椅。 宣老爷野心勃勃,得陇望蜀。觊觎周边,却苦无时机。而首都内部各方掣肘牵制,无人愿见宣家倒台后再起一家吃饱。再加上宣老爷闷不做声,竟维持了十几年微妙平衡。 直到宣老爷触及人伦底线,逼反亲生继承人,战争的阴云才再度笼罩寒城。而今宣家父子决裂,正是联盟收回寒城的最好时间,他此次前来也只是刺探,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主动权就不在寒城方面了。 寒城的任何一位掌权者,但凡有点脑子都不敢轻易动他,他笃信这一点。 眼前这位,正是寒城第二号重磅人物,宣老爷的亲生儿子,也是他本次行动的目标。 “不敢,不敢。”宣飞鸿嘴上谦逊,手势却从容不迫地往下压了压。 陆医生脸色铁青,收回了证件。 只听宣飞鸿慢条斯理地道:“久闻大名,我只是想和贵局谈个条件。” “你这个条件,我有权限处理吗?”陆医生强压怒火道。 “你会有请示的时间的,实在不行,你请示你爹也可以嘛。”宣飞鸿欣赏着对方变幻的神色,沉吟一秒,抛下重磅炸弹:“我猜,贵局对寒城,向往已久了吧?” 一句话,轻飘飘地把陆医生此行的目的点得明明白白。 小四到底年轻,心里藏不住事,惊疑之色浮于面上。 宣飞鸿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挺喜欢你的。” 小四嘴一瘪,惊恐地捂住胸口。 “你让我想到了……我自己还是个傻逼的时光。”宣飞鸿语气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怀念。但听起来更像是在骂人。 小四忽然明白宣飞鸿身上的那份违和感从何而来了——这个人明明不觉得这些东西好笑,但又偏要强迫自己笑,浑身上下仿佛套着一层小丑的假壳,油亮的笑容写满了浮夸。 陆医生把小四护至身后,宣飞鸿不满:“别紧张,都坐下。要我说,这没什么不合适的。”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宣飞鸿说,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偏执。“寒城我可以不要,可以让给你们。” 他话锋一转,每个字都砸在陆医生心上:“但是我只要一个人——” “我从五年前开始找一个人,名字叫做何灼。五年前,他在寒城的车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找了他很久,音讯全无。直到两年前,我获得了更多渠道,线索一路南下,指向首都,指向你们安统局。这是我能查到的极限。”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如果想要寒城,就用何灼来换。” 因为对带球跑有了点疑虑所以怒改大纲几夜,然后产品大概变成了这样: 宣飞鸿:他是不是又要跑了,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事。 (看一眼孩子) 宣飞鸿:他这辈子还是要跟我绑定的,他爱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相见不相识 第5章 好爸爸与坏爸爸 传言居然是真的。 这是陆医生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 向导一般分为两类,一种是治愈型——如他这般,更擅长精神疏导和防御,向外探查时则更显得笨拙又易人察觉。(但是又菜又爱玩);另一种则是罕见的攻击型,精于暗示与冲击他人的精神图景——比如何灼就是后者中最极致的典范。 他尚未结识何灼时,便听过同事的锐评,你知道那个副组吗,是个狠角色,甜美暴君,给某位世家少爷下的暗示,几年都过去了了,至今还在发疯。 不是天生的蠢货,就是后天的情种。 陆医生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尽管竭力克制,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仍让他心神具震。 而那位“情种”正盯着他,仿佛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在安统局,对不对?” 陆医生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恢复了平稳:“隐瞒这点对我没好处。” “我假设你是认真的,我如何相信你有能力独自完成这笔‘交易’呢?你嘴上的诚意很诱人,但凭靠你现在空口开价,安统局就得真金白银地往你这里掏钱。”他冷哼一声,“这个买卖,未必也太划算了。” 宣飞鸿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用一种混合着嘲讽和了然的姿态看着陆医生。 “陆医生,你搞错了几件事。” 他的指间在桌面轻轻敲击,带着某种压迫的节奏。 “第一,我不是在向你‘空口开价’,我是在给你们安统局一个兵不血刃拿下寒城的机会。没有我,你们要流多少血,填多少人命进来?这笔账,你不会算不明白。” “第二,”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你口中的‘真金白银’,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我要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何灼。” “你们安统局付出所谓的代价,换来一座完整的,不会激烈反抗的城池,这难道不是你们梦寐以求的结局?” 他倏然倾身向前,眼睛微微眯起,仿佛要穿透陆医生那层体面的外壳: “怎么样,陆医生,我的价码,够不够得上你的权限?” 陆医生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但仍谁都看得出他内心的天平已然倾斜。这条件确实令人难以拒绝。 “我还要再考虑一下。”他最终说道。 宣飞鸿欣然允应,正要起身送客。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一直埋头安静吃饭的男孩,仿佛终于找到了时机,轻轻地凑到陆医生的耳边,用带着稚气的声音问道:“小陆叔叔,这个叔叔……要找我爸爸干什么?” 陆医生的脸色瞬间煞白。 五感超群是哨兵的基础。何况是这个距离,有些天赋异禀的哨兵甚至能在向导的帮助下听到心脏的杂音,何况是这样一句清晰的耳语。 他下意识要去捂住孩子的嘴,手悬在半空中,心却猛地沉了下去——完了。 童言或许无忌,但大人的反应,已昭示了一切。 宣飞鸿如同发现了野兽的猎豹,那一瞬间骤然暴起,身形快成一道虚影,五指如钩,直取陆医生面门。 陆医生闪身疾退,椅倒碗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片狼藉。他涨红了脸,架臂格挡宣飞鸿抓来的手掌,手臂在对方恐怖的力道下剧烈颤抖,高等级哨兵带来的威压让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臂骨的存在,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寸寸断裂。 “咔哒”一声,身后,白鹤的枪口冷冷抵上了小四的后心,小四颤颤巍地举起了双手。 宣飞鸿目光森然,越过陆医生,落在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上。亮亮害怕地缩在陆医生身后,不敢抬头看他。 “我一直想不通,何灼如果在安统局,怎么会敢让你单独来和我见面。”宣飞鸿一击未中,收手整了整有些凌乱的领口,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喷张,“原来如此。” 虽然多年未见,一个至亲的托付,足矣证明何灼的“诚意”。陆见青绝对逃不掉,何灼亦然。 而今天这场宴席,本来是为他而设。 他几乎漠然地在心里推演完这一切,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向那个不知道在何方的人质问,“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算计在内吗?” 但是那个人不会回答。他往枯井里丢了块石头,听不见半点水花声的那种。 注意力回到当下。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孩子留下,我不会动他。”声音和缓下来,带着一种得到保证后的,按捺住的躁动,“那毕竟是何灼的孩子。真可惜,在你考虑的时候,何灼还是快了你一步——即使他自己不敢来。” 他冷哼了一声,但面色已经和缓。像是一头被暂时安抚的野兽,虽然**还没有得到满足,但还是一步一步低吼着退回了巢穴,按兵不动。 对于两个男人来说,孩子终究是脆弱的,宣飞鸿不想真的动手抢,那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陆医生也没办法真的将一个幼儿就这样交给一个情绪莫测的男人,虽然那是孩子的生父,暂时不明真相的那种。 僵持,令人窒息。 “我的时间有限。”宣飞鸿终于不耐似的,“大家都很忙好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清晰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撞入陆医生的精神图景: 「给他。」 陆医生在脑海里难以置信地追问:「你在?!」 第二个人又在枯井里又投下一颗石子,当然,毫无回应。 他回头,对上亮亮泫然欲泣的眼睛,孩子眉头紧皱,嘴角一瘪,像是要哭出来:“小陆叔叔,你是要把我扔掉吗……” 陆医生牙关紧咬,一股深沉而绝望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握着孩子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亮亮也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指节发白。 白鹤上前接过孩子,把他们分开。黝黑的大手一根一根掰掉那细嫩的手指。陆医生手虚悬着,终是扭过头,不忍再看。 亮亮在白鹤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 白鹤险些没按住,孩子差点翻出来。 “给我吧。”宣飞鸿开口道。 哨兵的体魄远非普通人可比。宣飞鸿把孩子接过来,摁在怀里,像个铁箍一样把亮亮牢牢固定住。那力道足矣让亮亮无法挣脱。 这样抱孩子肯定是不舒服的,亮亮只能一边抽抽噎噎地直哭,一边徒劳地在空中蹬着腿。最后愤愤地一口咬上宣飞鸿肩膀上的西服。作为自己微弱的反抗。 “你们可以走了,有机会我们会再合作的。”宣飞鸿彬彬有礼一点头,朝门的方向一仰下巴,示意道:“请吧。” * 门在身后合拢,落锁声清脆。 宣飞鸿拎着小孩的后颈,反脚勾上门“咔哒一声用指纹彻底锁死。然后啪啪啪地把每个房间的灯尽数打开,亮如白昼。 他把手里那团软绵绵的“棉花”丢在沙发上,脱下外套,瞥见肩头那团惨不忍睹的口水渍,没什么表情地直接扔在了地上。衬衫也穿不了了,他回房间套了件黑色T恤。 再出来时,发现那小鬼扒在门上,踮着脚,嘿咻嘿咻地试图压下门把手逃走。 自然是徒劳无功。 宣飞鸿没有虐待孩子的兴趣,直接告知道:“那门你打不开的。” 亮亮转过头,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宣飞鸿看着他,几乎是无措地叹了口气。 “饿不饿?他问,“我给你弄点吃的。” 他刚刚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吐在停车场的小草坪上。百分之百是由不正当的抱娃姿势所导致的,宣飞鸿为此心怀内疚。 亮亮警惕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畏惧。仿佛意思到正是自己之前的话引来了这场风波刚刚说错了话,他愣是不再说一个字。 宣飞鸿自从他和他爹闹翻了以后就搬出来一个人住。疑心病重了谁在家都不放心,家里也没有做饭阿姨。 他烧了锅开水,在冰箱里拿出之前包的抄手,一个一个丢了进去。简单又快捷。又洗了根小葱,掐碎了打算丢进碗里。又想到到何灼的口味,忧郁了一下,最终没往碗里放,而是撒了把芝麻进去。 关火。他在在厨房提高音量问:“你对海鲜过敏吗?” 没有回应。他擦干手走出厨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最后在最里面的卧室找到了人。 男孩背着身子,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宣飞鸿一眼看穿那僵硬的姿态是装睡。他没点破,只是伸手关掉了房间的灯。 一片黑暗中,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 黑暗笼罩了许久,起初他只是装睡,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毕竟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 亮亮是被饿醒的。 肚子发出一声长长的,清晰的咕噜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猛然睁开眼,随即发现宣飞鸿就睡在旁边,闭着眼,呼吸声均匀清浅。 他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但饥饿感不讲道理,又是一声响亮的“咕咕”,冲破了他的掌心。 他做贼似的偷瞄身旁的男人——还好,他没有醒。 亮亮放心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小的孩子,见宣飞鸿没动静,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具高大的身躯,一点一点挪到床角,小脚一跨,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光着脚像只夜行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卧室。 床上的本应熟睡的宣飞鸿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客厅里没开灯。亮亮借着月光摸到餐桌旁。碗里的抄手和汤水还是满的,只是已经冷透了。 他端起碗就往嘴里倒,狼吞咽地吃起来,稀里呼噜的吞咽声大到完全没察觉有人已站在他身后。 “啪。” 灯光骤亮。宣飞鸿揉着凌乱的头发,神情慵懒,像刚被吵醒。亮亮抱着碗,背影瞬间僵住。 "小孩子吃冷食对胃不好。"宣飞鸿语气平静,"热一下?" 他拿过碗放进微波炉。叮声后,将热气腾腾的碗推回到男孩面前。 亮亮拿着勺子咬起一个放在嘴里。被烫得呼呼吹气。但还是很开心的样子,眼睛都亮了不少。 宣飞鸿坐在他对面,因为吃的东西没有问题,小孩子很容易就被其他的东西夺走了注意力,不太在意他在哪里了。他很久没有给人做过饭了。 此时他看着亮亮,眼里是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而稀碎的笑意,在温暖潮湿的水雾里浅淡而朦胧。 “吃不完就不要吃了。”宣飞鸿说。他拿不住小孩能吃多少,索性多做了一些,小孩子吃不完也情有可原。 “爸爸说不能浪费食物。” “现在不是在家,所以你可以轻松一点。”宣飞鸿认真地回答道。 亮亮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开心地决定放过自己。他一抹嘴,噔噔噔地跑去阳台上看外面。宣飞鸿慢悠悠地把碗拿到厨房冲洗。脚步声又噔噔噔地回来。门旁边又探出个小脑瓜,眼睛圆溜溜看着他。 “怎么还不去睡觉?”宣飞鸿把碗放进碗架,擦了擦手。 “你还没有睡啊。”孩子回答得理所应当。 真好收买。宣飞鸿心下失笑,随口道:“你认识我是谁吗?” “你自己说的,宣飞红。” “我猜你就不知道是哪个‘鸿’。”他弯腰,与孩子平视,“飞鸿踏雪泥,知道吗?” “不知道。” “那就是大雁。” “我知道大雁!爸爸带我去看过!”孩子眼睛一亮。 宣飞鸿顿了顿,声音放轻:“那你知道……我跟你爸爸,是什么关系吗?” 亮亮刻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脆生生道:“知道!你也想当我新爸爸!” 宣飞鸿闻言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亮亮咯咯地笑着。 宣飞鸿后知后觉,忽然敏感地问:“你还跟别人这样说过?” “我偷偷看到的,”亮亮神采飞扬地模仿起来,对着空气煞有介事地整理并不存在的领带,压着嗓子模仿,“‘早安,何昭小朋友的新爸爸!’” 还挺有表演天赋。 早知道那姓陆的是这种货色,今天最多给他个可乐瓶……宣飞鸿在心里冷笑,不,最多易拉罐,给他削成蟹棒。 给亲友说完陆见青人设之后,亲友给他爆外号了,说叫灵珠。 导致我写这段的时候一直在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好爸爸与坏爸爸 第6章 砰砰砰砰砰 【哨兵与向导是由各国秘密开展的人体实验所催生的特殊人类亚种,现被统一定性为具有高度战略价值的“高端仿生武器”。需明确的是,当前所有在役或预备役人员,均属实验过程中的“半成品”,其长期稳定性与对社会结构的潜在影响仍属未知范畴。】 【哨兵表现为体质的大规模定向增强,其各项生理指标显著优于普通人类基准。向导则展现出独特的精神干预能力,尤其在情报侦察、心理预测与反侦察领域具有不可替代的战术价值,是执行特殊任务的理想人选。】 联盟安全统筹局收录——《关于哨兵与向导体系的综合评估报告》 * 夜色渐深,小孩终究熬不住。亮亮打了几个哈欠,爬上床哼哼唧唧唱了会儿歌,竟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宣飞鸿和衣躺在他身边,迷迷糊糊间,思绪被拽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他还在读书。哥们儿张三不知走了什么桃花运,谈了个天仙似的女朋友。姑娘哪儿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看上了张三。 张三平时挺精明一人,那次却昏了头,找了个玩不起的。分手时钱都没摆平,闹得满校风雨,脸上挂不住,干脆几周没来上学。 结果姑娘找上了宣飞鸿。宣飞鸿是真不想管这破事,奈何对方死缠烂打,一路跟到校外。他只得停下脚步,特别认真地说:“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得你们自己解决。” 姑娘眼圈一红,眼看要哭。宣飞鸿转身想走,迎面却撞上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面色不善。为首那人还算客气:“兄弟,不关你事,让开。” 身后传来一声细微惊叫。宣飞鸿心里一沉,跨步挡在姑娘身前:“你先走,去找校卫队。我拖住。” 他本想着姑娘转身就跑,自己留下来上演全武行。没承想,那姑娘一把抓住他手臂,声音发颤却坚定:“我不走。” 宣飞鸿:“?” 这什么三流爱情剧剧本! 张三,你找的这都是什么奇葩——!他在心里怒骂。下一秒,一只大手已抓了过来。宣飞鸿急退两步甩开姑娘:“离远点!”他喝道。 “嗯!” 嗯你个头! 他身形灵活,几个拳头擦着身侧掠过,耳畔风声呼啸。心头那股名为张三的邪火熊熊燃烧,他回身蓄力,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最近那人的眼眶上。 对方痛嚎一声,另一人立刻补位。宣飞鸿躲闪不及,胳膊被擦过,火辣辣地疼。 一对多实在太吃亏。他矮身躲过一拳,趁机又击中一人腹部,对方当场蜷缩成虾米。眼看时机稍纵即逝,他毫不犹豫拉起姑娘就跑。 “不、不打了?” “五个壮汉怎么打?”宣飞鸿迎风吃了一口头发,连连呸了几声,“刚才让你跑为什么不跑!” “我、我跑不动……”姑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根本没拉开距离,沉重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宣飞鸿趁机拐过街角,后背重重撞上粗糙砖墙,借势回望——脚步声骤停,紧接着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那几个壮汉竟接二连三扑通倒地,瘫软不起。街灯下立着个挽起袖口的男人,正漫不经心用马丁靴挨个把地上的人脸扳正查看。 就这么……解决了? 宣飞鸿喘着粗气,下意识把怀里的枪往深处塞了塞,走上前:“谢谢,请问你是……” “工作期间,称职务就好。”男人开了个恰到好处的玩笑,“校卫队,何灼,路过。” “校卫队哪有长成你这样的。”宣飞鸿脱口而出。 何灼略显讶异地看他一眼。宣飞鸿这才觉出话有歧义,正要解释,却见对方摸了摸脸,莞尔一笑:“谢谢。” 那笑容很浅,睫毛低垂,侧脸线条在昏光里格外清隽。宣飞鸿本就慌乱的心跳得更急了。他生怕唐突对方,急于挽回印象,几乎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我、我能请你吃饭吗?” “学弟。”何灼打断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他身后惊魂未定的姑娘,“你女朋友还在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似乎真的只是顺手解围,说罢便转身离去。眼看那道身影就要融入林荫道的阴影里,一个念头猛地击中宣飞鸿——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冲着那个背影大喊:“她不是我女朋友!”顿了顿,用尽勇气追加:“下次……下次还能请你吃饭吗?” 何灼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他穿过小巷,在一家老咖啡馆前停下,拿起了公用电话。 与此同时,陆见青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喂?” * “喂……收到……完毕。”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苍白的光,映着陆见青凝重的脸。 小四在沙发上睡得正熟。陆见青刚把今日见闻汇报完毕,得到的指令却是“保持观察,等待通知”,这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他本想借治疗之名探查宣飞鸿的态度,没料到对方的精神防御竟固若金汤。能做到这点的,他用手指都数得过来——不是何灼,就是宣飞鸿身边那个代号“42”的神秘向导。 至于宣飞鸿“以城换人”的鬼话,陆见青只当听个响。现在的关键是何灼。 何灼根本没信他。他一时大意把何昭带过来,反倒为何灼做了嫁衣,亲手将孩子送还到其生父手里——他至今想不通何灼是如何生下宣飞鸿的孩子的。看宣飞鸿那样子,似乎也不知情。但无论如何,何灼显然已站在了宣飞鸿那边。 这恰恰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就在这时,一股针扎似的窥视感顺着脊梁爬了上来。陆见青瞬间收敛心神,精神触梢如蛛网般悄然铺开—— “醒醒。”他压低声音拍了拍小四的脸。 “哐当!”小四从沙发上滚落在地,瞬间清醒:“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陆见青以指抵唇,小四立刻噤声。他随即指向门外,比了个“4”的手势。 小四连滚带爬开始收拾紧要物品。陆见青利落给枪上膛,屏息移至门边。 向导的数量凤毛麟角。若你是个向导,又恰好认识大部分同行,那基本可以断定——门外没有向导。 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陆见青闭目凝神,外界杂音如潮水般退去。黑暗中,四道截然不同的“存在感”如烛火般亮起: 一个紧贴门轴,呼吸绵长;一个藏在视觉死角,心跳如擂鼓;另外两个一左一右,互为犄角,是标准的突击阵型。 电光石火间,陆见青已做出决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直捣黄龙! 他猛然睁眼,一脚踹开房门,如猎豹般悍然撞入包围圈中心! 门外四名哨兵显然没料到目标会主动出击,但反应快得惊人。为首者刚抬起枪口,陆见青已扣住其手腕狠力一拧! “咔嚓!” 骨节错位的脆响与闷哼同时炸开,武器应声而落。 陆见青顺势夺枪,肘击猛撞对方喉结,同时精神图景轰然展开——无形的心灵冲击如重锤般砸向其余三人,硬生生将他们的动作阻滞了一瞬! 一照面,直接硬控四名哨兵! 但哨兵毕竟不是吃素的。另一人已从侧翼袭来,巨力将他狠狠掼在墙上。陆见青闷哼一声,借势屈膝顶在对方腹部,趁机拉开距离,抬手便是一个精准的点射。 “呃!” 那名哨兵如破麻袋般软倒在地。陆见青闪电回头,只见第四人——那个最初躲在死角、心跳如鼓的袭击者,终于掏出了武器。 陆见青瞳孔骤缩,正欲闪避,却突然察觉异样。 ……太慢了。这动作对于哨兵而言,慢得离谱。 他竟然是个普通人? “举起手来。”那人握枪的手微微发抖,“放下武器。” 陆见青手腕刚动,对方立即浑身剧颤,嘶声吼叫:“别动!把枪扔掉!不然我开枪了!!!” 冰凉的汗珠瞬间浸透陆见青的后背。余光瞥见那人身后的动静,他顺从地将枪抛在地上。对方见他服软,心神稍懈,正要再开口,一阵剧痛骤然从颈侧袭来,随即意识涣散,软倒下去。 “我、我……”小四举着空了的注射器,手还有些发颤。 陆见青弯腰拾起枪,拍拍他肩膀,大步朝前走去:“做得很好。” 小四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进背包,踉跄跟上。“我们现在去哪儿?” “人太多了。”陆见青屏息凝神。脑海里,训练有素的人员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将大楼围得密不透风,正有条不紊地朝他们位置逼近。“走逃生梯。” 话音落时,两人已疾行至走廊尽头。陆见青一把拉开窗户,躬身翻了出去。 逃生梯一路向下,两人身形几乎完全暴露,只得借月色遮掩,所幸有惊无险。墙根堆着巨大的垃圾集装箱,沉闷酸腐的气味在夜色中弥漫。 陆见青脚跟刚沾地,耳尖便是一动——集装箱另一侧传来极细微的、鞋底碾过沙砾的声响。 有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身体尚处缓冲下蹲的瞬间,手臂已如机械般稳定抬起。消音器发出一声轻若叹息的“噗”。 集装箱阴影里,一个刚探出半身的男人应声倒地,额心一点殷红。 可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远处不同方向的几道黑影,猛地顿住脚步,齐刷刷扭头望来! 该死,还是被捕捉到了。哨兵的五感,真是敏锐得可怕,这还是在没有向导加强的情况下。 “哨兵都他妈属狗的吗?”他低声骂了句,语速快而清晰,是对身后刚落定的小四说的,“东南、西北,两点和十点钟方向,至少三个被惊动了。走!” 得益于陆见青的精神探测,两人利用集装箱和堆积杂物作为掩体,如游鱼般穿梭挪移。陆见青同时从腰间摸出两枚仅指节大小的金属圆片,指尖发力,朝与逃离路线相反的两个暗角弹射而去。 圆片悄无声息滚入阴影,数秒后,发出极轻微却高频的“滴滴”声,并开始规律释放微弱的精神波动杂讯——这是安统局的特制小玩意儿,用以干扰哨兵过于敏锐的感官,混淆判断,争取那微不足道却已足够的时间。 就这短短数秒的混乱间隙,陆见青与小四已矮身窜出垃圾区,闪入旁边一栋矮楼的背光死角。他背靠冰冷粗糙的墙壁,急促喘息,精神触须最大范围铺开,紧紧追踪着那些迅速逼近的“气息”。 追兵越来越近,包围圈正不断收紧。陆见青握紧了枪,眼神锐利扫视周围一切可利用之物,大脑飞速计算强行突围的风险与路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延伸向远方的精神感知边缘,忽然“触碰”到了别的存在。并非身后那些带着敌意的哨兵,而是……更远处,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引擎低沉密集的轰鸣,以及轮胎摩擦地面、急速转向的尖锐嘶响。 几束刺目的车灯毫无预兆地撕裂夜幕,由远及近,车速极快,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直冲而来! 不是一辆,是一个小型车队。 追击者的脚步声,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片刻迟疑。 是敌,是友? 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