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被阴湿男鬼缠上后》 第1章 第 1 章 “鬼新郎,迎新娘~” “红轿摇,唢呐闹,纸钱漫天新郎笑~” “敬天地,拜高堂,欢欢喜喜入洞房~” 欢快诡异的童谣穿透暴雪,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寂静的黑夜。 一顶猩红喜轿在风雪中颠簸前行,抬轿的村民埋头疾走,生怕冲撞了什么忌讳。 喜轿内,白危雪倏然睁眼。 好吵。 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上喉口,他猛地呛咳起来,下意识捂住了嘴。 钻心的疼痛涌入肺腑,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周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破碎的喘息。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抬手扯掉遮眼的布。视野恢复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手里抓着的竟是一顶大红盖头。 盖头四角坠着流苏,中央金线绣出的鸳鸯交颈缠绵,却被一滩粘稠湿润的血迹浸透,艳丽得触目惊心。 血红刺目,他瞳孔骤缩,一阵剧痛撕裂脑海,无数陌生的记忆翻涌而至—— 他叫白危雪,是一家灵异事务所的实习生,因单位没发工资,囊中羞涩,就在网站上接了个私活。客户女友在半年前离奇失踪,报警也找不到人,失踪前手机最后定位的就是这里——阴嗣村。 他们打算进村找找线索,岂料刚进来,就被人套上麻袋打晕了。再睁眼,客户不见了,而他坐上花轿,成了…… 新娘? 还没等从穿越的错愕中抽离出来,细密的寒意就从脚底窜上了脊背。白危雪垂头注视着身上的大红嫁衣,以及脚上那双精致小巧的红色绣花鞋,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鬼新郎,迎新娘……”他轻声重复着那首童谣,联想到这单生意,心底浮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 今晚要娶他的,恐怕不是活人。 白危雪下意识去推轿门,木门却纹丝不动,随着他的动作,一沓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摞黄纸,纸上画着晦涩难懂的符咒,是原主拿来吃饭的本领。既然有保命的方法,白危雪也冷静了不少,他攥紧大红盖头,思索着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就在这时,喜轿猛地一停。猝不及防的停顿让白危雪的身子前倾,他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盖上红盖头。 “嘎吱”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两只黝黑粗壮的手伸了进来,一左一右,把白危雪架了出去: “新娘子,我们到了。” * “怜新娘,嫁新郎~” “肉为粮,骨做床,剥下人皮缝喜帐~” “红盖头,泪痕藏,两腿一蹬挂大梁~” 外面雪很大,雪花落在白危雪身上,冻得他开始咳嗽。不过跟听到童谣的心凉相比,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白危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一会儿,他就被村民带到了室内。 浑浊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置身于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发霉的味道。 白危雪肩膀一沉,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道猛压下来,他无法反抗,膝盖一弯,扑通一声砸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紧接着,头顶响起一道空洞没有起伏的声音: “一拜天地——” 他的头被人硬生生按了下去,砰的一声磕上水泥地。 “二拜高堂——” 视线被红盖头遮着,白危雪什么都看不见。又是砰的一声,他被撞得眼冒金星。 “夫妻对拜——” 白危雪被扭了个方向,就在这时,盖头微微掀起一个弧度,他终于看清了要拜的对象。 不是人。 也不是鬼。 而是一口阴森的棺材。 棺材表面漆黑,给人一种晦气不详的感觉,细看还透着点暗红,仿佛渗出了陈腐凝固的鲜血。数张黄符贴在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咒竟不是朱砂绘制的,而是鲜血一道道涂上去的,看来这棺材里装的东西不是一般难缠。 晃神间,额头又撞向地面。 和棺材的距离被骤然拉近,白危雪仿佛能感受到从棺材表面泛出的阴寒,一股铁锈味儿若隐若现,他刚想细闻,就被人拽着领子提了起来。 冰冷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耳边响起: “步入洞房——” 等等……洞房?! 白危雪愕然,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人拦腰扛起,毫不犹豫地丢进了棺材里。 “嘭!” 棺盖合起,他陷入了浓郁的黑暗。 红盖头不知掉到了哪里,森森寒气如活物般缠绕上来,他浑身僵冷,寒意渗进骨头缝里,又激上一股腥甜。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滴答到棺底,他无暇顾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张符纸撕成两半。黄符自燃,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之前在盖头底下瞥见的居然只是冰山一角,棺材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他抬高手臂才能摸到顶。 出乎意料地,这里没有鬼,也没有遗骸,甚至连骨灰都没有。 白危雪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故意等了段时间,然后才取出一张黄符,用力向棺盖一拍:“起!” 棺盖纹丝不动。 白危雪皱了皱眉,心念一转,他又抽出一张空白符纸,就着手上未干的鲜血开始画符。 画好后,他将符纸一拍:“起!” 嘎吱、嘎吱—— 木头摩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白危雪抬起脸,一道微弱的光线从棺盖边沿照射进来,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可惜黄符威力不强,只能将棺材盖挪动出半人宽的缝儿,不过侧着爬上去也够了。 幽黑狭窄的缝隙里,几根纤长素白的手指探出来,用力地扒住棺材外沿,紧接着,冒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果然,那些村民已经离开了。 充盈的光线映入眼底,骨头缝里的寒意被稍稍驱散。白危雪轻喘着,热气从齿缝间呼出,唇色鲜艳靡红。金发凌乱,额前几缕碎发被冷汗打湿,微微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他没有停下,而是一鼓作气,将整个身子撑了上来。红嫁衣精致繁复,他行动不便,只能先伸出一条腿跨坐在棺材上,还脱掉了那只碍事的绣花鞋。 棺材的全貌一览无余,白危雪倒吸一口凉气。他毫不怀疑,假如今天没有这沓符纸,那么就算来十个他,也无法挪动这棺材盖分毫,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还好他命大。 白危雪轻挑眉梢,准备把另一条腿也收回来。 只是,他的脚…… 他膝盖弯曲,挣了挣脚。 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白危雪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透明,他僵硬地扭过脸,一格一格地低头望去—— 幽暗的棺里,仅剩的那只红绣鞋被黏腻浓稠的黑雾淹没了,丝丝缕缕的黑雾伸上来,像无数只黑色利爪,掐住白危雪的脚踝、小腿、大腿…… 只是瞬息,白危雪就被这黏腻的黑雾拖了进去。 “咚!” 尾椎骨狠狠磕到棺底,白危雪眼底瞬间蒙了层水雾。他狼狈地躺着,浑身上下黑雾缭绕,剧痛无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忽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栗感从脚底升起,有什么危险的、深不可测的东西正朝这个方向缓缓移来。 白危雪瞳孔一缩,浅色的眼睛里逐渐倒映出一个庞大的阴影。缝隙里照进来的光线被挡住了,他陷入黑暗中,被刺骨的寒意侵蚀着,仿佛掉进了深渊。 一个沙哑的、破碎的、生硬到古怪的音节在头顶响起: “肉?” 白危雪蓦地想起那句诡异的童谣:“肉为粮,骨做床,剥下人皮缝喜帐~” 没等回应,他的脖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扼住了。 窒息感袭来,白危雪被迫仰起脖颈,白皙修长的颈部完全暴露在阴影里,宛如濒死的天鹅。他的喉结被黑雾压迫着,不停地吞咽,嘴角不知何时溢出了一股鲜血。 红嫁衣被冷汗浸透,白危雪的身体因缺氧开始痉.挛抽搐,他眼前发黑,涣散的瞳孔倒映出眼前的景象—— 汹涌黏腻的黑雾停止流动,缓缓凝成了一道稀薄的人形。“人”五官模糊,正微弯上身,低头“注视”着他,掌心扼住那脆弱的咽喉,缓缓收紧力道。 似乎知道这弱小的人类必死无疑,它没有直接将他掐死,而是一点、一点地剥夺他所剩不多的氧气和生机,欣赏那张漂亮无暇的脸从苍白透明到涨红发紫。 多么有趣。 “呃啊……” 白危雪溢出一声痛苦的喘息。金发湿答答地粘在脸上,又被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他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拼命汲取着氧气,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擂鼓般沉闷的心跳。 就像所有上吊的人临死前都会凭本能抓住绳子一样,白危雪也下意识地去抓那只“手”。可惜黑雾没有实体,他抓了个空。 挣扎间,白危雪的手指碰到了嘴唇,沾了一手黏腻的鲜血。 渐渐地,他的身体停止挣动,只剩手指在黑雾里挠抓。 就像快死了一样。 察觉到这具身体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恶鬼似乎有些遗憾,它还远远没有尽兴。垂死挣扎固然有趣,但放弃挣扎更倒胃口,它收紧掌心,准备亲手赋予对方死亡。 可就在捏碎颈骨的前一刻,它忽然顿住了。 浓稠的黑雾中,缓缓浮出一道闪着金光的血符。就是这道符暂时牵制住了它的行动,给白危雪留下了喘息的时间。 周身霎时陷入阴寒,一道森冷幽暗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恐怖杀意。 僵冷蠕动着钻入他的肺腑,白危雪知道血符拖不了太久,他转了转涣散的瞳孔,眼神迷蒙地看向恶鬼,带血的唇角扯出一抹极具迷惑力的微笑: “我知道,你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我可以帮你离开,只要你不杀我。” “怎么样?——我的新郎。” 开新文啦[撒花] 宝宝们求求点个收藏,这对我很重要,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推推下一本《招惹残疾男主的下场》,跪求收藏T^T 六年前,金宜是一款模拟真人恋爱游戏里的测试员。 他长得乖,性子软,分配到的是最难通关的残疾男主——江寂。 江寂有听力障碍,残疾让他更为冷漠,孤僻偏执,占有欲强得可怖。 金宜是唯一一个成功通关的人,甚至在游戏里和人结了婚。 没想到游戏出了bug,金宜的数据被彻底清除,他遗忘掉了那段记忆。 六年后,游戏终于上市,寡疯了的金宜也想尝尝恋爱的苦,下载了游戏。 当他和霸道成熟的总裁、冷漠理性的医生、温柔体贴的教授、阳光健气的男大甜蜜网聊时,意外横生,他被绑架了。 救下他的人长相帅气,沉默寡言。身患残疾让金宜对他依赖又信任,在男人家里借住了一段时间。 直到危机彻底解除,他准备离开对方。临走前,他打开男人手机,想要加个联系方式。 却不料下一秒,他被吓得扔掉手机,僵在原地。 碎掉的手机躺在地上,屏幕闪着幽蓝的光,四个账号的消息正跳动着: 霸道总裁:【转账】 冷漠医生:看看身体,我要检查。 温柔教授:好孩子,听话,做得好有奖励。 钻石男大:老婆,我想你想的in了。 推门声骤然响起,金宜仓皇抬头,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声音又哑又沉: “你看到了什么?” 【阅读指南】 1.江寂有杏瘾,但很干净,只对老婆起立 2.1v1,四个男主都是单箭头工具人,雄竞扯头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明明被扼住了最脆弱的咽喉,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白危雪的语调却轻缓温柔,夹杂着一丝痛楚压抑的颤抖。 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他一边暧昧地吐出“新郎”这种字眼,一边掐着掌心,不让自己恶心到吐出来。 冷汗打湿了他鸦羽般的睫毛,窒息感并未消失,可他仿佛没事人一样,居然还弯起湿漉漉的眼睛,朝恶鬼微笑。 血符失效了。 那股可怖的力道却迟迟没再收紧。 虽然看不清恶鬼的五官,但白危雪敢肯定对方一直在盯着他看。 果然,下一秒,那股诡异阴冷的黑雾就从他的颈部缓缓撤开,转而掐住了他的下巴。 黏腻黑雾收紧,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与此同时,僵硬古怪的语调从上方传来:“别耍花招。” 白危雪想笑,也确实笑了。一个浅浅的酒窝露出来,掐着那块脸颊肉的黑雾陷了陷。 笑容牵扯到伤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又咳出一口血。 指尖捻起一抹鲜血,白危雪举到恶鬼眼前,神情似笑非笑:“凭这个吗?” 恶鬼没再出声,但周围萦绕的寒气却缓缓收敛。白危雪知道对方耐心不多,他也不想磨蹭,于是扬了扬下巴:“扶我坐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白皙的脖颈仰起,露出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虽然没被掐死,但也给他的身体造成了重创,凭借他现在的力气,根本起不来。 恶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浓稠的黑雾朝白危雪身下涌去,他的上身被托起来靠在棺壁上,金色碎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眉眼,和漆黑的棺材相比,他的脸色惨白得让人心惊。 黑雾四散,白危雪垂下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需要被这么多血符镇压着,显然不是普通的恶鬼,从棺材上的灰尘看,对方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力量被削弱得很厉害,不然就凭自己那道血符,不可能牵制得住它。 很显然,目前恶鬼并没有逃出这具棺材的能力,禁锢它的是棺材本身,而非棺盖,否则入洞房的时候它就能逃出来,不用等到现在。 它生性多疑,仅凭那几句话远远不足以取得信任,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除了白危雪本身太弱以外,还有一种可能——它的境况不可能更糟了。 既然如此,那些村民为什么要给它献个新娘? 白危雪掩下神色,从怀里掏出黄符,咬破中指,面无表情地涂上鲜血。他没骗恶鬼,确实有方法帮它脱困。 原主的记忆里,有一种叫作“鸳鸯契”的符咒,这符咒不太正经,大多被用作床笫之间,用来增加夫妻生活的情趣。 醉生梦死、飘飘欲仙、神魂颠倒、**蚀骨……以上是结契者的评价。 只有一点,他们守口如瓶,那就是激活鸳鸯契后,两人的灵魂会跨越时空,强行捆绑在一起。除非一方身死且魂魄消散,否则两人能像鸳鸯一样生生世世不相离。 所以,缔结鸳鸯契的都是恩爱甜蜜,至死不渝的夫妻。 白危雪正好可以通过这点,打破空间限制,将恶鬼带出棺材。 为了防止某一方突然反悔,鸳鸯契的生效有限制条件,只有激活,恶鬼才能真正从棺材里出来。 白危雪也想过要不要偷梁换柱,趁机签个奴隶契,可惜原主记忆里并没有这种东西,再加上恶鬼极为多疑,想要在它的监视下糊弄过去并不容易。 符咒终于画好,白危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拿起符纸夹在指尖,朝恶鬼晃了晃:“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粘稠的黑雾朝白危雪涌动过来,贪婪地缠上指尖,连指缝也要塞满。恶鬼盯着白危雪,模糊的五官动了动,似是扯出了一抹微笑:“那是自然。” 白危雪扬起唇角,指尖一松,薄纸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没等落地,就被黑雾争着夺去,落到了恶鬼掌心里。 黄符闪着红光,光芒越来越弱,最后堙灭在黑暗里。与此同时,白危雪和恶鬼的脖颈处都浮现出一个浅色的鸟状烙印,白危雪的精神紧绷着,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等我出去,你就自由了。”白危雪看向恶鬼,即便在黑暗中,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熠熠生辉,“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恶鬼的脸隐匿在黑雾中,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一句:“……没错。” 话音落下,黑雾凝成的人形忽然散开,浓稠阴冷的黑雾如海浪般涌向那道鲜红的身影,冰冷湿润的触感蹭过白危雪的脚踝,蜿蜒而上,逐渐在他身前凝成新的“人”。 恐怖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白危雪又想起了被扼住脖颈时窒息濒死的感觉。他冷漠地注视着恶鬼慢慢俯下身,以极亲密的姿势附在他耳边低语:“需要我帮忙么?” 冰冷的吐息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白危雪不舒服地侧了侧脸。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恶鬼说的没错,他身上很痛,只靠自己根本爬不出棺材。 明明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预想中被黑雾托出棺材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发生,白危雪皱了皱眉。一缕冰凉黏腻的黑雾滑上了侧脸,他睫毛抖了抖,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恶鬼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说,外面会不会有陷阱?” 下巴被捏住,白危雪被迫仰头,露出那张清冷高傲,却又勾人心痒的脸。 金色短发融入浓稠黑雾里,他的脸也被恶鬼掐住,陷入森森鬼气中。就像落入深渊的一场雪,洁白无瑕,勾着深渊觊觎、染脏。 白危雪冷冷道:“什么意思?” 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湿软的舌尖在雪白齿列中若隐若现。蛰伏在黑暗中的黑雾蠢蠢欲动,耳边是恶鬼满怀恶意的声音:“才发现,我的新娘这么漂亮。” “都不舍得分开了。” 闻言,白危雪瞳孔一缩,精神瞬间紧绷起来,他几乎立刻明白了恶鬼的意图—— 它要弄死他,然后占据这副身体! 恶鬼阴险狡诈,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他。也是,它被困在这里这么久,突然多了个新娘,还能帮忙脱困,怎么想都有问题。棺材虽然困住了它,但无法对它造成更多伤害,但出去就不一样了。 如今它的实力被削弱太多,假如外面真有陷阱,比起轻易放白危雪出去,不如杀了他,吞噬掉他的灵魂,然后披上他的皮,取代他,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咚!” 他被恶鬼攥着脖子摁在棺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恶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危雪觉得它的五官清晰了些,他好像能透过黑雾,看见一双被恶意浸透的、嗜血疯狂的眼睛。 冰冷、晦暗,盯着他的眼神像条毒蛇,随时可能被咬上一口。 穿成被献给恶鬼的新娘已经够倒霉了,还要扮演被毒蛇咬死的农夫,白危雪非常不爽。 更何况,哪里有什么陷阱,他也是被坑来的啊! 恶鬼注视着那双慢慢黯淡下去的眼睛,嘴角笑意放大。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腻,血管一跳一跳,透着鲜活旺盛的生命力,它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杀了他, 迫不及待地穿上这身皮, 迫不及待地逃出去, 迫不及待地—— 倏然,恶鬼的动作戛然而止。 嘴角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它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视线森冷到有些恐怖。 它缓缓地低下头,注视着掌心,杀意浓烈得犹如实质。 掌心里,漂亮的新娘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红色绣花鞋。 绣花鞋上贴着一道黄符,歪歪扭扭的符咒像一张张笑脸,正齐齐冲着它笑。 恶鬼猛地抬头,透过棺盖的缝隙,它看到了张一模一样的笑脸。新娘漂亮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也在冲着它笑,笑容满含嘲讽。 棺盖彻底合上之前,恶鬼阴测测地盯着那张嘴,看那两瓣红润的唇一张一合,优雅地吐出四个字: “做、梦、吧、你。” * 农夫与蛇? 不存在的。 激烈的心跳缓缓平息,疼痛和疲惫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白危雪撕掉背后贴着的置换符,神情有些萎靡。 要不是他为了防身,提前在脱下的红绣鞋上贴了张置换符,这次绝对要凉。 棺材里阴气重,寻常符纸没有效果,只能用血现画一张符。恶鬼心狠手辣,稍有不慎就会被杀,鸳鸯契就是他转移恶鬼注意力,完成画符的工具。 毕竟鸳鸯契的生效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鸳鸯交颈。 而恶鬼没凝成实体,他连碰都碰不到,又何谈交颈?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恶鬼带出来,这种毒蛇就应该烂在棺材里。 白危雪眼皮越来越沉,他扫了眼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废弃祠堂。 泛黄的纸钱撒了满地,香炉覆着一层红褐色的锈,白烛上挂满了蜘蛛网。角落里,还蹿过了一只肥硕的灰鼠。 看来看去,居然只有棺材上能勉强一躺。白危雪眼前一黑,阖上眼皮昏睡过去。 …… 好冷。 寒意化成了尖针,密密麻麻地刺入骨髓。 被差点掐死的阴影如跗骨之疽般缠上了他,他仿佛又被扼住了脖颈,连勒住收紧的触感都那样真实。 白危雪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警惕地看向周围。 可棺盖严丝合缝地盖着,他也好好地躺在棺材上,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是梦。” 白危雪眨了眨睡意朦胧的眼睛,安详地翻了个面。 胸脯的起伏渐渐变得轻缓均匀,再往上,是一截白瓷般细腻的脖颈。 青紫可怖的指痕交错着,不知何时又添了几道崭新的艳红掐痕,突兀刺眼。 推推预收《阴郁美人当舔狗反被舔》,是切片攻哦,喜欢的宝宝们可以收藏一下,爱你们[红心] 闻灵清纯漂亮,却阴郁孤僻,性格极端,一时想不开跳了楼。 坏消息:没摔死。 更坏的消息:他穿成了末世里被丧尸潮围捕的小可怜,被迫绑定了直播系统。 直播什么? 怎样当舔狗,一次性舔三个那种。 他要舔的都是天之骄子,高山仰止般的存在。所有观众都以为闻灵会被他们的魅力折服,上赶着当舔狗。 没想到他却恨死了系统,也恨死了男主,他藏在暗处偷窥他们,露出忿恨的目光—— A:公会会长,温柔强大 【人类之光就这?这种人也配誓死追随?给我包扎伤口时露出的温柔眼神令人作呕,圣父心泛滥,虚伪白莲花!】 B:会长死对头,冷漠酷哥 【在这cos高岭之花给谁看呢,死装男,故意救我一命是想让我对你感激涕零?还不是羡慕会长众星捧月,想有样学样,茶味儿要溢出来了哈】 C:丧尸王,危险恶劣 【死都死了,怎么就没死透呢?看你为了吃掉我而费尽心机的样子真好笑,舔狗又如何,迟早有一天我要翻身,要把你当狗骑!】 闻灵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三个男主之间,表面兢兢业业当舔狗,实际肚子里的坏水快溢出来了: 他费尽千辛万苦拿到能杀死丧尸王的刀,交给会长, 又偷出会长情报,塞给死对头, 再把死对头的弱点告诉丧尸王。 而他躲在暗处,露出阴暗偏执的目光。 可不知为何,想象中自相残杀的场面没有发生,他却被抓住了。 会长温柔地俯下身,深深送进去:“情报是你送的。” 冷漠酷哥掐住他的腰,不让他逃掉,灰色眼眸冷淡疏离:“我的弱点只告诉过你。” 丧尸王帮他实现了骑自己的心愿,冰凉的刀塞进他手心,目光炽热危险:“来,宝贝,亲自捅我。” 观众:不儿?你说谁是舔狗? 阅读指南: 1.切片攻 2.双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白危雪睡醒了。 他浑身酸痛,脖颈青紫,连吞咽都无比困难。棺材的寒气侵入身体,他冷得像一块冰,手指僵硬得几乎不能弯曲。 红嫁衣还穿在身上,脚上的绣花鞋却只剩下一只,另一只在哪里不言而喻。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盯着棺盖,如果眼神能杀人,那被困在里面的恶鬼早就死了成千上万次。 他撑起身子跳下棺材,落地那一刹那,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痛苦地弯下腰,慢慢靠着棺壁滑了下来。 手指不灵活地挽起裤脚,露出一只脚踝,白危雪视线下移,眉心顿时一皱。 冷玉般的脚腕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圈紫黑色淤青。就像美玉裂了道缝,呈现出一种破碎凌.虐的美感。 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他怎么没印象。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祠堂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刺骨的寒风猛灌进来。 他警惕地抬起眼,望向闯进来的几个村民。 为首的是个满脸沟壑的老人,他佝偻着背,慈祥地看着白危雪,朝他伸出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别害怕,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 白危雪摇头拒绝,自己扶着棺壁慢慢站了起来。 身上痛得厉害,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问:“这是哪里?” 老人颤巍巍地缩回手,浑浊的视线落在他青紫交加的脖子上,缓慢道:“这里是阴嗣村,我是阴嗣村的村长。是天意让你来此,你是被祂选中供奉的新娘。” 见白危雪不说话,村长又道:“祂对你很满意,从今天起,你就是阴嗣村的人了,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我们就不会亏待你。” 白危雪还是不说话。 村长并不动怒,他和蔼一笑,露出稀疏泛黄的牙齿:“对了,还有你那个朋友……虽然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但看在祂的面子上,也可以留下。” 白危雪的目光终于动了,他垂下眼,对上村长浑浊的视线。 终于,他扯起唇角,淡淡道:“行吧,带我去见他。” * 阴嗣村卧在一片低洼的山坳里,三面环山,地势崎岖。土房子零零落落地盖在上面,从远处看,像散落的墓碑。 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让本就难走的土路变成了泥沼,鞋走一趟都得包浆,更别提白危雪的一只鞋落在了棺材里。 他跟着村长走出祠堂,垂眸盯着没穿鞋的那只脚,问道:“喜轿还在吗?” 村长扭过头:“还在,怎么?” 白危雪:“我不方便走路,把我抬回去吧。” 村长:“……” 覆着白翳的眼球缓缓转动,落在那只没穿鞋的脚上:“这是?” 白危雪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哦,这个啊。它太喜欢我了,总想在我身上留点痕迹,我怕它弄疼我,就送它了一件定情信物。” 是的,一只破鞋。 祠堂外本就寒冷,随着话音落下,周围温度忽然又降了几度,仿佛寒气都朝他涌了过来,白危雪猝不及防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皱眉催促:“可以快点吗?” 村长眼角的褶子加深了些,他佝偻着背转身,朝一旁的村民吩咐:“手脚麻利点,还不快把新娘子抬回去。” 就这样,白危雪坐着喜轿,村民抬着喜轿,村长跟着喜轿,一行人赶回了村。 喜轿在一个残破不堪的土屋前停下。 大门红漆斑驳,门栓上挂着一把黑色铜锁,村长掏出钥匙走在前面。 白危雪从喜轿上下来,还没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狗叫。 “汪!汪汪!汪!!” 一个村民抄起棍子,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认人的畜牲,却被从后面走过来的白危雪拦住了。 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浅色的眼珠直视对方,淡淡道:“你要是没控制住力道,让喜事见血,不太好吧?” 喜事见血往往被视为不祥之兆,尤其是“祂”娶亲的大喜事,这村民显然也明白。他哎哎两声,放下棍子,自己盯着狗,让白危雪先过去。 奇怪的是白危雪过来后这狗反倒不叫了,还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村民稀奇道:“这狗是半个月前从外面跑进村的,咱村偏僻,周围都是山,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本想留着看门,结果它根本不认人,谁来都叫。这几天寻思着杀了吃肉,没想到跟你挺有缘,那就让它给你看门吧。” 大黑狗尾巴摇得欢快,白危雪的视线停留几秒,很快就挪走了。 狗尾巴瞬间耷拉下来,它凶狠地朝村民呲牙。 院子里,一股土腥味儿扑面而来,白危雪一眼就看到有间正屋上了锁。 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村长就将钥匙递了过来。他伸手去拿,村长却没撒手:“记住,你现在是阴嗣村的新娘,不要动不该有的念头。” 白危雪扯过钥匙,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村长离开后,白危雪脸上毫不在意的表情消失了,他皱起眉,神色凝重。 他上前开锁,没等伸手去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危雪?!” 映入眼帘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黑发黑眼,戴个眼镜,长得很标致,身上透着股书卷气。 这就是他这单的客户,温玉。 温玉急切道:“这村子有古怪,我一进来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就被关在这里,哪也出不去,还好你回来了。怎么样,小雨找到了吗?” 声音猛地一顿,他发现白危雪有些不对劲。 对方脸色憔悴了不少,金发染着零星血迹,衣服也换成了诡异的大红嫁衣。再往下,一只脚踩着不符合气质的绣花鞋,另一脚却只穿着孤零零的白袜。 温玉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紫指痕,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危雪,你、你这是……” 白危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可惜没发现任何破绽。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抬脚走进屋里:“进来说吧。” * 屋里有面圆镜子,背后贴了张风景画薄膜。 白危雪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表情更淡了。 镜中青年肤色冷白,清瘦貌美,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神冷淡高傲。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微微遮住眼眸,给他增添了点忧郁厌世的气质。 虽然他现在确实很忧郁就是了。 他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跟植物人无异,本以为穿越是重获新生,没想到他居然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病秧子身上。 病秧子三步一咳,五步一喘,还招惹上恶鬼,差点丢了小命。 白危雪前世没活够,很惜命,就算是病秧子也认了。他照着镜子,发现这张脸跟他的原生脸一模一样,连耳垂上的红痣都长在一个位置。为数不多不同的,是原主耳朵上没有耳洞,他有。原主是金发,而他是黑发,白危雪向来不喜高调,金发过于张扬耀眼,他很不习惯。 一旁,温玉抿着唇,有些愧疚地道歉:“抱歉,危雪,我不知道会这么危险。” 白危雪突然扭头:“这单多少钱来着?” 温玉默默比了个五。 白危雪眼前一亮:“五十万?” 温玉沉默。 白危雪神色黯淡下来:“五万?” 温玉不敢吭声。 白危雪眼前一黑:“……该不会是五千吧?” 温玉小幅度地点点头。 白危雪:“……” 温玉连忙道:“我可以加钱的,我再加五千,只要能找到小雨,多少都行。只是连你都差点遇险,小雨她该不会已经……” 白危雪表情冷漠,不知是嫌钱太少被坑惨了,还是觉得这个单子太棘手:“如果小雨真是在这里失踪的,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玉一惊:“怎么说?” 白危雪:“这村子很诡异,你没发现吗?真有鬼不说,还极度排外,如果我不是他们认定的新娘,那我们够呛能活着站在这里。” 温玉沮丧地说不出话。 白危雪:“行了,我先收拾一下,晚上再找村长打听小雨的消息。” 温玉眼底的光渐渐亮了起来:“咱们直接问吗?会不会太打草惊蛇?” 白危雪碰了碰颈间的掐痕,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瞥了温玉一眼,回答:“阴嗣村这么偏僻,我们突然出现在村口,没什么目的才奇怪。就算打草惊蛇又怎样,要是真能对他们造成威胁,咱俩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温玉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想到什么,从背包里拿出管药膏:“我来帮你上药吧,这个活血化淤很管用的。” 白危雪接过药膏,拒绝了温玉给他上药的提议。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产生肢体接触,尤其是脖子这种敏感脆弱的地方。 一想到这么狰狞可怖的掐痕是谁留下的,白危雪就捏紧了指骨。 被困在棺材里还是太便宜它了。 傍晚,两人来到村长家里,村长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屋,一人塞了一把花生米。 白危雪身上的红嫁衣已经换下来了,他外面穿着浅灰色风衣,里面搭白色高领毛衣,毛衣遮住了脖颈上的掐痕,金发蓬松地垂着,为他苍白冷淡的脸颊添了一抹柔软。 屋里人听到动静抬头,看见他后突然直了眼,愣愣地盯着他看。白危雪抬眼一扫,是个村民,应该是来找村长商议事情的。 他垂下眼,往炕边上移了移。土炕连着灶台,冬天灶台里烧着火,熏得炕头暖烘烘的,很舒服,就是有股奇怪的味道,他形容不上来。 温玉开门见山,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问村长:“您见过照片上的女孩吗?她是……” 岂料村长连看都没看,直接打断他:“没见过。” 温玉着急道:“您再看看……” 村长突然很不耐烦,他盯着温玉,浑浊的视线从松垮的眼皮下透出来,让人毛骨悚然:“你在村子里见过女人吗?” 温玉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手足无措地看向白危雪。 白危雪搓掉花生皮,将最后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然后才慢悠悠地上前:“我们知道了,打扰了。” 说完后,他拉着温玉就走。 直到被拉出村长家,温玉才从呆滞的状态中缓过来。他咂摸着村长的那句话,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危雪,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朝温玉摊开手心。 温玉迷茫地“啊”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把手里的花生全塞给他。 白危雪欣然笑纳,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再等等,说不定等会儿就能得到答案了。” 温玉一头雾水,乖乖地跟他一起等。 夜晚寒气砭骨,白危雪穿的不算少,却还是被冻得嘴唇发白,不停地咳嗽。温玉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提议道:“要不你围上我的围巾?” 白危雪摇摇头,比起肢体接触,他更不习惯陌生人的温度。 终于,村长家的门开了,刚刚那个村民从里面走了出来。 村民猝不及防地对上他们,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情绪,不像慌乱,也不像心虚,更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有些忌惮。 白危雪朝温玉使了个眼色,温玉立马上前拦住村民,温和道:“哥,我们想问您点事儿。” 村民的视线透过他,落在后面的白危雪身上:“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新娘?” 白危雪点头。 村民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听我一句劝,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别白费功夫了。” 温玉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村民拧眉,目光缓缓移到温玉脸上,冷笑:“还能为什么,因为我们村被诅咒了啊。” 温玉愕然:“什么诅咒?” 村民压低声音,冷漠空洞道:“你猜我们村为什么叫阴嗣村?” “——当然是被诅咒无女无子,而村里人想求女求子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三言两语间,白危雪弄清了所谓的诅咒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一开始的阴嗣村叫蒋家村,村民信奉嗣神,那时的村子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人丁兴旺,鸡犬相闻。突然有一天,一群外来者闯入了这里,他们蛊惑村民摒弃原来的信仰,改为供奉外来的神明。 至于外神是什么,蒋辉讳莫如深,白危雪也没再追问。 外神给蒋家村带来了灭顶之灾,村里的女人女孩一夜之间全部上吊自尽,化为厉鬼纠缠着村落,从此蒋家村被诅咒笼罩,成为了无女村。 村长为了守护村子的安宁,和村民一起杀掉闯入者,砸毁所有的外神像,将村子改名阴嗣村,重新供奉嗣神。可嗣神好像抛弃了他们,无女无子的诅咒并没有消失,厉鬼还在纠缠他们,甚至夜晚经常能从窗外看到红衣女鬼的身影,听到从井底传来的凄厉哭叫。 温玉脸色发白:“也就是说,我们随时都有可能碰到女鬼?” 村民点了点头。 白危雪:“那我嫁的那个……它是什么?” 闻言,村民眼底闪过一丝恐惧:“祂不属于我们,祂不可名状,不可窥探,我们并不信奉祂,但会供奉以求平安。” 白危雪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看来恶鬼并不是他们囚禁在这里的,二者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白危雪道谢离开。就在这时,村民突然上前一步,神情忐忑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危雪,怎么了?” 明明是傍晚,村民黑黢黢的脸上却浮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我叫蒋辉。” 白危雪颔了颔首,带着温玉转身就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温玉问:“你怎么知道他会跟咱们说这些?” 白危雪嘴唇冻得发艳,他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里:“我不知道。” 温玉:“……”信你个鬼。 回到住处,大黑狗乖乖地趴在地上摇尾巴,一声都不叫。 温玉很喜欢狗,他一边凑上去摸狗头,一边扭头看白危雪:“我家也有一条差不多大的狗,很乖的……” 话还没说完,他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拽,一屁股摔在地上。他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见白危雪一脸冷漠地开口:“我可不想承担客户被狗咬了的责任。” 温玉这才注意到大黑狗正冲他龇牙咧嘴,差点咬上他的手指头。 他深受打击地走回屋,摘下雾化的眼镜,一边擦一边道:“危雪,这个村子太古怪了,既然知道小雨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白危雪思索了一会儿:“我好像跟你说过,我坐在喜轿上的时候,是被一首童谣吵醒的。” 温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村子里有小孩?……不对,是不是那种小鬼?毕竟当时村子里的女人女孩都上吊了,可能孩子也变成鬼了。” 白危雪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看向温玉,准备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他神色冷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温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温玉被这么盯着,头皮瞬间麻了,他紧张地握住眼镜布:“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白危雪仍然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就在他受不了想要逃离时,对方举起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 “窗外。” 温玉这才意识到,白危雪并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盯着他身后的窗户。 窗外有东西! 发觉这一点后,温玉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他忍住逃跑的冲动,缓缓低头看向手里的镜片。 镜片反光,照出了他的脸,也照出了他身后窗户上覆着的一片猩红。 猩红色上方,是一团模糊的黑色阴影,温玉透过镜片,发现这团黑色阴影正缓缓往下蠕动着,低头一样慢慢地靠近他的头颅。 耳边传来了女人尖利的嚎叫,忽近忽远,怨毒的声音如同一把锥子,狠狠地刺入温玉耳膜,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不敢动,更不敢叫,一双圆眼可怜巴巴地看向白危雪,可不知为何,对方只是冷冰冰地注视着他身后的窗户,神色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温玉想哭。 突然,白危雪朝他走了过来。就在他以为对方终于要来救他时,那只苍白冰凉的手却越过他的肩膀,一把推开了窗! “?!”温玉瞳孔地震。 他紧紧闭上眼,生怕下一秒那女鬼就要张口咬掉他的脖子。冰凉的温度落在他肩上,他预见到什么,浑身颤抖起来。倏地,他不知感受到什么,猛地僵住了。 想象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带着体温的力道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黑狗的吠叫声从窗外传来,与此同时,清润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怕什么。” 温玉脑子发懵:“你、你把它赶走了?” 白危雪不答反问:“你觉得它是什么?” 温玉:“女……女鬼啊。就是从前村里上吊自杀的女鬼。” 白危雪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温玉胆战心惊道:“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白危雪不置可否:“先出去看看吧。” 院子里有棵枣树,正值寒冬,枯叶凋零。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地上倒映出枝桠的影子,像无数根枯瘦嶙峋的手指,风一动,便张牙舞爪。 枣树旁是一口井,村里人吃水都靠井。水井被枣树笼罩在阴影下,洞口黑漆漆的,白危雪俯身往里看,什么都看不清,井水像一坨粘稠的黑色石油,吸纳了所有光线,连他垂落的目光也一并吞噬殆尽。 白危雪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黏稠阴冷的恶意,蛛网一样黏在他身上,缓缓收紧。他就像自投罗网的猎物,被暗处的人偷偷窥伺着。 最关键的是,这恶意并非来自这口井,而是四面八方。 枣树的阴影圈紧了他,他的影子显得那么单薄渺小。巨大的树影如黑色利爪,抓过人影的咽喉,仿佛要将他狠狠撕碎,撕成千万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井里闪过了一缕微光。 沉郁危险,不似月光般皎洁,也不似水波般柔润,倒像是—— 有人藏在井里,面对面盯着他,朝他眨了下眼。 毛骨悚然的凉意从脚底升起,他看见井水晃了晃,枣树的影子斜了斜,似乎下一瞬就要扑过来,扼住他的咽喉,把他推进井里。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危雪!” 白危雪骤然清醒过来,他后退半步,有些茫然地看向温玉。 温玉凑近,打量着他苍白冰冷的脸:“你怎么盯着那口井看了这么久?有什么问题吗?” 阴寒恶毒的窥伺感如潮水般消散,白危雪恍惚了一下,总感觉刚刚那一缕微光格外熟悉,明明只是井水折射出的光线,他却觉得那是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睛。 似曾相识,湿冷黏腻。 迎着温玉关切的视线,白危雪摇了摇头:“应该是我看错了。” 温玉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女鬼就藏在下边呢,这下不用担心没水喝了。” 白危雪表情瞬间消失:“可以不喝吗?” 温玉晃了晃手指;“No,你想渴死就直说。” 白危雪:“……” 大黑狗呜呜咽咽地叫唤了好久,终于成功吸引到白危雪的注意。他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毛茸茸的狗头:“怎么了?” 它非但没有像对待温玉一般龇牙咧嘴,反而仰头蹭了蹭白危雪的手掌心,做出两只爪子扒拉着土的动作。 白危雪想了想,动手解开了狗链子。 温玉震惊地睁大了眼,然后就看见那条狗引着白危雪走到枣树下面,两爪刨地,居然真的从里面刨出来个东西。 狗爪子将东西推到白危雪脚下,一脸谄媚。 温玉还是第一次在狗脸上看见谄媚的表情,怎么他家的狗就没对他这样过呢? 白危雪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温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始终跟狗离着一丈远。白危雪把东西递过来,示意他看。 这是一个被泥土包裹的铁片,有点类似于生日莲花蜡烛里的微型音乐芯片,可以播放生日歌那种,只不过这个明显更精密,更智能。温玉拨了拨芯片,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女鬼的凄厉嚎叫,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惊愕地抬起头:“这……” 白危雪点点头:“有人在装神弄鬼。” 温玉一脸茫然:“那窗边的红衣女鬼也是有人故意的吗?可是推开窗的一瞬间它就消失了,普通人应该做不到吧。” 白危雪:“我也不确定,但如果真的有鬼,它没必要这么做,不是吗?” 温玉:“确实,照这么说,那个蒋辉告诉我们的都是假的了,亏我还觉得他长得老实呢。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会不会是想吓唬我们,让我们乖乖留在这儿不敢出去?” 白危雪没发表意见,只模棱两可道:“先洗漱休息吧,对了,水……” 温玉连忙道:“我来打水,你赶紧把狗栓回去,这狗双标得很。” 话音落下,他突然看见白危雪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它很乖的。” 温玉:“……” 我看你也双标得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白危雪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了那双危险晦暗的眼睛。 浓稠,漆黑,望不到底的瞳仁里夹杂着一抹猩红,像毒蛇吐出了红信子。 白危雪垂下眼,不与它对视。 那双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到了白危雪脚下。 好像是颗黑色玻璃珠。 白危雪犹豫一秒,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在看清手心里是什么的那一刻,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缝—— 这哪里是什么玻璃珠,分明是一颗漆黑的眼球! 黑色瞳孔颤动地盯着他,满怀恶意的眼神犹如流淌下来的黏液,像是在说:又看到你了。 眼珠上血丝密布,他抖着手托着眼球,眼底也攀上了几道血丝。 白危雪狠狠收紧掌心,用尽力气捏爆了它。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十指纤长,关节泛着浅淡的粉色。 可此刻那些浅淡的粉色却被某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裹住了,深红色的血泥塞满了他的指缝,他颤抖着张开掌心,却看见那颗被捏的血肉模糊的眼球还在直直地盯着他,眼神戏谑,仿佛在说: “我会一直盯着你。” 就在白危雪准备把这双眼睛戳瞎戳烂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咚咚咚”的敲门声。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警惕地望着门的方向。 “危雪,该起床吃饭了。” 听见这道温柔熟悉的声音,白危雪松了口气,原来是梦啊。他表情恹恹的,声音沙哑:“知道了。” 按理说温玉才是雇主,早起做饭的应该是白危雪才对,可他好像没有一丁点自觉,洗漱完就上桌吃饭了。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将他的脸衬得更加瓷白。米饭被筷子扒拉到嘴里,黏糊糊的,他脸色一滞,又想到了掌心里湿凉黏腻的触感,瞬间没了胃口。 他放下筷子,为避免误会,多说了一句:“味道不错。” 温玉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可能是我之前经常给小雨做饭,她嘴很挑,我就练出来了。” 下一瞬,他又落寞地垂下了头:“小雨她……” 白危雪擦擦嘴,平静地站起身:“想也没用,先去外面看看吧。” * 村子人丁稀少,显得格外寂静荒凉。 白危雪走出门,看见屋后的那块田里有人在种地。那块田是邻居家的,种地的男人就是他的邻居。只是阴嗣村人少,房屋建得分散,就算是邻居,也隔得很远,很难碰上。 男人也看到他了,没有跟他打招呼,只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忙手里的活。 白危雪没有在意,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来,如村长所说,他确实没看见一个女人,只碰见了几个男人。那些男人见他就跟见了瘟神一样,埋头往前走,生怕跟他对视。白危雪看得出来,他们在忌惮他。 因为“祂”的缘故。 如果昨天那个叫蒋辉的村民说的都是假的,诅咒也不存在的话,那就很奇怪了。这村子人这么少,按理说村民繁衍子嗣的**应该很强烈才是,为什么村子里没有女人?没有女人也就没有孩子,为什么他能听到童声? 反过来,如果诅咒真实存在,那村民为什么要装神弄鬼? 他停下脚步,走上通往村长家的那条土路,温玉紧随其后,像个小尾巴。 再绕个拐角就能到村长家了,白危雪迈出脚步,已经露出了半张脸。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村长从家里走出来,神情焦急,步履匆匆。 白危雪刹住脚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村长年纪大了,这种老人最怕摔跤,走路都能慢则慢,而此刻的村长不同,他好像有什么很着急的事,走的比他一个年轻人都快。 温玉差点撞上白危雪后背,他从侧面探出脑袋,望向村长离开的方向:“他这是准备去哪儿?” 白危雪:“走,跟上他。” 他们和村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走进了一个村民家里。 没等温玉说些什么,白危雪就在他和自己身上贴了张隐身符。隐身符一次能用半个小时,且只能隐匿身形,无法隐藏声音和搞出的动静,他这次出门也只带了两张。 他们跟着村长走进院子,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白危雪看了眼温玉,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对方待会儿不要发出声音。 温玉眨眨眼,比了个“OK”。 那股血腥味儿是从里屋传来的,越靠近越浓郁。白危雪不知道里屋布局怎样,也不确定能看到怎样的情景,更怕遇到鬼。为避免被发现,他站在隔壁屋子里,透过门缝往里看。 温玉也有样学样,睁圆眼睛看向屋里。 里屋有张床,床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村长背对着他们,把视线挡住了。血腥味儿极冲,从门缝里钻进鼻腔,熏得人头疼,白危雪都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人杀猪,在放猪血。 村长头发花白,佝偻着背,像一只风干的虾米。他倾着身子俯身,干瘪的躯体上下移动,仿佛在摁压着什么。 几个来回后,村长好像累着了,抬起手背抹了把汗。 就在这时,白危雪看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那只举起来的手如老树皮般干枯,白危雪在第一次见到村长时,他曾朝自己伸过手,手背血管干瘪,布满黄斑。 可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那只手上全是血。 鲜红的血顺着枯瘦的手腕滴滴答答流下来,沾到村长脸上,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粘稠,刺眼。 白危雪被那血的颜色晃了一下,待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村长身上时,突然睁大了眼,好像看见了什么极具冲击力的场景,那双浅色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村长已经走到了侧面,先前被遮挡住的视野完全暴露在眼前。 白危雪想过很多种可能,杀猪或者杀人都有,唯独没想到眼前这一幕—— 窄小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满身是血的村民。 村民皮肤黝黑,毛发茂密,具有男性性征,是个毋庸置疑的男人。 他被绑在床上,四肢都用绳子牢牢固定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腹部涌出来,血腥刺鼻。 最令人遍体生寒的,不是这滩鲜血,而是他高高隆起的腹部。 他的腹部仿佛装着什么活物,一鼓一鼓,让人觉得下一秒肚皮就要撑裂。普通人的肚皮再怎么鼓也是肉色的,最多只能感受到里面的一层脂肪。 可他的不一样。 肚皮被撑成了青紫色,甚至能看清蜿蜒在肚皮内侧的青紫血管。肚脐早已被撑平,变成一块凹陷,以肚脐为中心,周围的肚皮被撑到开裂,布满了蛛网状的紫红色纹路。 紫红色纹路上方,有一团黑斑。 用斑形容不太准确,确切地说,是一颗硕大的黑痣。 拳头大小的黑痣卧在紫红色蛛网中央,极为恶心诡异,更诡异的是,黑痣中间隆起了一个不自然的尖角。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肘部抵着一样。 村长把手放在青紫色肚皮上,一下接一下地按压着,村民表情极为痛苦,可他的嘴被布堵上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听见一丝隐隐约约的哀嚎。 在持续不断的按压下,村民的肚皮已经薄的像纸。凸起出现又消失,那高耸的腹部像一座肉山,爬满了深紫色裂纹。 “滋啦——” 空气中响起了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 皮肉被硬生生撕开了。 那颗黑痣裂开一道口子,像张着一张硕大的嘴。鲜血涌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只黑色的手。 小小的,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白危雪盯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样,脸色苍白到透明。 瞳孔深处,倒映出了一颗**的婴儿脑袋。 没过多久,那婴儿就探出四肢,爬出了村民的肚子。 村长露出兴奋狂热的目光,说出从进屋开始的第一句话:“生了,生了!” 生了? 白危雪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盯着村长怀里的婴儿,神情复杂。 这生了个什么?还是人吗? 婴儿通体漆黑,浑身黑雾缭绕,头颅占据了整个身子的三分之二。它身上布满了紫黑色裂纹,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白危雪的方向转过了脸。 在看清婴儿脸的一刹那,白危雪呼吸都停住了。 本该是眼睛的位置,镶嵌了两颗纯黑的椭圆体,阴森诡异。 它没有鼻孔,嘴巴像是尖刀在脸上划了一刀,横着开裂到耳际。它盯着白危雪的方向,突然咧开嘴,发出一声类似婴儿的啼哭,沉重硕大的头颅高高仰起,声音尖锐到刺痛鼓膜。 ……这是鬼婴! 冷汗顺着白危雪的脸颊滑落下来,胃里涌上一股酸意。他移开看着鬼婴的视线,望向村长,发现村长正抬起手,树皮般的手掌摸着鬼婴的头,苍老嘶哑的嗓音轻声哄道:“不哭不哭啊,乖。” 白危雪被这一幕刺激得面色发青。 村民肚子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自从鬼婴爬出了肚子,那座硕大的肉山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干瘪下来,干巴巴的皮覆在内脏上,凸起了清晰的肋骨形状。 黑痣所在的位置破了个大洞,可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那颗黑痣的撕裂处竟蠕动着靠在一起,拉链一般咬合着,自行愈合了! 眼看村长要抱着鬼婴走出来,白危雪迅速拍了一下温玉的肩膀,把呆滞的他拍醒,用口型道: “快走!” 第6章 第 6 章 温玉靠在墙壁上,呼吸急促,神情惊惧:“那是什么鬼东西?!” 白危雪咽下嘴里的血腥气,脸色难看。 疑问像乌云一样盘旋在二人头顶,没人知道他们刚刚看到的场景有多么诡异。 村子里无女无子的诅咒到底是真是假?难道就因为没有女人,生不出孩子,所以他们就准备自己生? 自己生倒是个好想法,可为什么生出来的是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们躲在拐角处的阴影下,看村长急匆匆地从门口走出来,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佝偻着背,怀里揣着个布袋子,白危雪怀疑鬼婴就被他藏在布袋子里。 温玉悄声问:“要继续跟吗?” 白危雪脸色不太好,但还是点头:“跟。” 他们轻手轻脚地缀在村长身后,一路尾随他到家。 眼看着村长进了院子,白危雪却没有跟上。他担心到时候隐身符过时失效,他们突然出现在村长家里,不好收场。 岂料没过两分钟,村长就出来了,连门都没锁。白危雪和温玉对视一眼,登堂入室。 屋里有股腐朽浑浊的老人味,温玉捏紧了鼻子,这屋他们上次来过,就是在这里村长盯着他们,说出了那句令人脊背发凉的话。 环视一圈,温玉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那个鬼东西呢?” 白危雪看了眼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猜测道:“可能被村长带走了,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温玉:“怎么弄,需要我帮忙吗?” 白危雪摇头:“隐身符过会儿就失效了,你去帮我望风。” 温玉被委以重任,一脸严肃:“包在我身上。” 待温玉出去后,白危雪打量着这间屋子,表情凝重。 村长家并不止这一间屋子,但不是被上了锁,就是里面一览无余,只有这间屋子有查看的必要。但如果这里连陌生人都能进,里面还会有问题吗? 白危雪不确定,也只能赌一把。 屋子里陈设很旧,不少物件都蒙了层灰。白危雪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可疑的地方,又十分谨慎地将其恢复原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危雪却一无所获。 村长家的炕头还热着,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站在炕边,打量着整个房间。 似乎想到什么,他半蹲下身看向炕洞。 炕洞一般是储存少量柴火,或者是清灰用的,可村长家里的炕洞却很干净,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为避免在灰尘上留下脚印,白危雪没有贸然钻进去,只探进了一个头。 里面什么都没有。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从炕洞里退出来,怕磕到头,他还用手挡了下头顶。 隐身符已经失效了,这里不能久留,白危雪准备出去和温玉汇合。 他随手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刚迈出一只脚,身形却在下一刻顿住了。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味道很难形容,上次来村长家也闻到过。 白危雪垂眸看了眼,这才发现他手背上沾了道灰印子,是刚刚用手挡住头顶时,在炕洞顶端蹭到的。 他把手背凑近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没错,就是这股味道。 难道这炕洞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曾经存放过什么东西? 白危雪皱眉盯着,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难道是某种液体从炕上漏下来,混进泥土里留下的气味? 村子是无女村,村长也自然是个光棍。他的炕上只有一只枕头,一床厚棉被,一张厚褥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褥子被睡得发黄发硬,白危雪忍着洁癖,掀开一看。 ——还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白色的塑料炕席铺在炕上,有些边角由于炕烧得太热的缘故,已经融化发黄了。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但白危雪还是有些失望。他靠着墙壁,一边想着什么,一边把手伸进去探了探。 浓郁的气味涌入鼻腔,手心里的并不是粗糙剌手的土炕触感,而是一股热气腾腾的、有些干瘪的滑腻。 滑腻……? 尚在神游的白危雪骤然拉回了思绪,他低头一看,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的掌心冒出了一层冷汗,湿黏的手汗蹭在上面,纹理更清晰了。 掌心里按着的,是一张皮。 他头皮发麻地移开手,骨节因僵硬紧绷而泛白。移开后,他的视线对上了两只橄榄形的空洞。 像失去眼球的眼眶。 ……这竟是张人皮! 白危雪将炕席掀开一些,完整的人皮暴露在眼前。 这是一张陌生男性的皮,被残忍地剥落下来。不过这张皮不算完整,他的腹部中央是空的,大小为一拳。 透过这一拳的空隙,白危雪能看到人皮的后背,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背后也开始发凉。 白危雪猜测,这些皮应该就是曾经那些闯入者的皮,村里人恨极了他们,所以在杀死他们后,将他们的皮剥下来,放在炕席底下,既能让他们承受火烤之痛,也是一种报复羞辱。 这么想着,他一把掀开了大半张炕席。 果然,炕席底下密密麻麻铺着的全是人皮。这些人皮交叠错落地摆放着,有些看不清面容,有些身子扭曲,青白交杂,格外骇人。 炕头烧得格外热,白危雪额头却冒出了冷汗。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尖,这就是刚刚他在炕洞灰尘里闻到的古怪味道的源头。 白危雪屏住呼吸,准备放下炕席。 炕席落下的最后一刻,他随意地往边角瞥了一眼。 也就是这最后一眼,让他瞳孔剧烈一缩,如遭雷劈般愣在了原地。 他惊愕地盯着那个方向,浑身血液逆流。 炕席已经放下了,可他清晰地记得,那里铺着一张皮。 即便记忆已经模糊了,可那人的特征非常明显,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蒋辉的皮! 可蒋辉不是昨天晚上还在跟他们说话吗?为什么今天他的皮就被剥下来压在了村长的炕席里? 白危雪睫毛缓慢地眨了下,一滴冷汗顺着他的睫毛滑下来,啪嗒一声掉在炕席上,晶莹剔透。 他脑海中走马灯般播放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密密麻麻的人皮一帧一帧地浮现出来,他捕捉到了一些被他忽视了的细节。 蒋辉旁边,还躺着两张皮。 一张很眼生,但也见过,是半个小时前产下鬼婴的村民的皮。 而另一张,是他邻居的皮。 如果说蒋辉在一天内被杀死剥皮藏在炕席里,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产下鬼婴的村民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就被剥皮的。先不说村长年迈,就是他身强力壮,也绝不可能在白危雪眼皮子底下这么迅速地完成这些事。 至于邻居,就更不可能了。村长家和白危雪的屋子是对角,白危雪从见到村长的那一刻起,就全程跟着他,直到进屋前。在这段时间里,村长和邻居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张干瘪的皮? 如果他们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活着跟他对话? 白危雪捏住炕席一角,打算掀起来,确认一些更重要的事。 他要看看,里面有没有村长的皮。 以及——温玉的皮。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呼唤。白危雪立刻明白了这是温玉给他的信号,意味着村长马上要回来了。 捏住炕席的骨节泛白,虽然一大堆疑团等着他来解决,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被褥复原,一切都恢复成刚进来的样子。 做完后,他扭头就走。 即便他走得很快,步履生风,但还是在关好门后,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村长。 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和不久前步履生风的模样判若两人。随着他的靠近,一股不明显的血腥味传了过来。精明的视线从布满褶皱的眼皮缝里射出,他盯着白危雪,脸色阴沉:“你来干什么?” 白危雪被他紧紧地盯着,明白自己引起了村长的怀疑。 如果不能妥善地圆谎,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些人皮。 那些人皮都有一个共同点——腹部有拳头大小的空洞。 先前以为是闯入者的皮,所以白危雪没有往那个方向联想,但当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村子里所有人的皮时,那个洞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那里原先长着拳头大小的黑痣。 他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村民能产下鬼婴。现在答案昭然若揭,因为他们早就是死人了。 白危雪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跟变戏法似的,那张苍白瑰丽的脸上眨眼间便流露出一丝隐秘的痛苦,他柔弱地垂下眼睛,漂亮修长的手指抚上腹部,声音虚弱: “我肚子不太舒服,总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动,想来借个药。”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周围忽然刮起了一阵风。风卷着沙砾吹得白危雪金发扬起,露出那张冰清玉洁的脸。 这张脸很有欺骗性,任谁见了,都不会相信有人正在用这样一张脸说谎,还是怀了别人孩子这种弥天大谎。 那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对白危雪造成一点影响,反而是村长吃了一嘴沙。 那双苍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白危雪,即便他有意隐藏,但白危雪还是从他眼底看见一抹浓烈的惊喜和狂热,与刚刚为村民接生时不同,这股情绪异常激烈,疯狂的像是终于得到了神明回应的信徒。 “不……不,”村长慈爱地看着他,咧嘴一笑,密集的褶子如蜈蚣般卧在眼尾,“你没有生病。” “看来祂确实很喜欢你。”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抬起老茧遍布的手掌,想摸摸白危雪的肚子: “你很有福气,这是祂的第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温玉本来睁着一双眼,眼巴巴地看着白危雪。 直到村长说出那句:“这是祂的第一个孩子。”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清澈的眼睛里只有对白危雪怎样圆谎的担忧,过了几秒,他突然瞪大双眼,神情愕然。 迎着温玉惊恐的目光,白危雪表情不变,他不经意地后退半步,躲开了村长的触碰:“您的意思是……” 村长缓缓点头,脖颈的皮干瘪地挤成一摞,喉结在松弛的皮下滑动:“这是村里的大喜事,三天后有拜神仪式,你也一起去。” 听到拜神仪式,白危雪心念一转。 村子信奉嗣神,他倒要看看嗣神究竟是什么:“知道了,我会去。” 村长很满意,目光也柔和了许多:“要进来坐坐吗?” 白危雪拒绝道:“我有点累,先回去了。”不必了,他刚从里面出来。 村长没有勉强,直到白危雪走远了,他才收回炙热的目光。 * 温玉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危雪身后,喋喋不休:“危雪,你胆子也太大了,我刚刚被你吓了一跳,差点信以为真了。” 白危雪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 温玉脚步一个踉跄:“……你,你说什么?” 白危雪没理他。 温玉被吊起胃口,浑身难受:“你就别逗我了,快告诉我真的假的。” 忽然,白危雪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表情很淡。 温玉被盯得浑身发毛,在他张嘴的前一秒,对方又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就不告诉你。” 温玉:“……” 他神情受伤地缀在白危雪后面,回到住处时,已经变成了个霜打的茄子,哪儿哪儿都透着委屈。 屋里很暖和,他脱下大衣,换上一件加绒卫衣。温玉长相温润,身材刚刚好,穿卫衣显得他很年轻。 都是男的,他没避着白危雪,白危雪也就顺势瞥了眼他的腹部。 没有黑痣。 换好衣服后,温玉把袖子挽到手腕上,问白危雪:“饿了吗?我去做饭。” 只是语气依旧蔫蔫的,耷拉着头,像极了看门的大黑狗。 白危雪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托着下巴,声音懒散道:“有点困。” “好吧……”温玉抿了抿唇,也没了胃口。 “假的。” 只是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温玉听到后,胃口却瞬间回来了:“看吧,我就知道。那你先睡会儿,我做好饭后叫你。” * 白危雪睡得很沉,温玉叫也叫不醒。等他睁眼,外面天都黑了。 温玉把热好的饭端上桌,又往他的杯子里添了点水:“昨晚没睡好吗?” 温热的水划过喉咙,白危雪垂下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一想到昨晚那个梦,他就烦躁。 吃完饭后,白危雪跟温玉说了村长屋里的人皮,包括蒋辉、邻居和生出鬼婴的村民的皮。 温玉正在刷碗,闻言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一脸呆滞地望向白危雪,声音颤抖:“啊……啊?” 白危雪把筷子捡起来,贴心地塞到他手里,示意他继续。 温玉嘴唇还在发颤:“危雪,这里太危险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小雨肯定不在这里,这些鬼婴人皮什么的,说到底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白危雪淡淡反问:“怎么出去?” “……”温玉神色黯淡下来,手指紧张地搓着盘子,眼底笼上一层绝望。 自从在村口被人打晕后,一切事情就超出了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如果对面是人还好,尚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对面是套了一层人皮的鬼,还能生出鬼婴,这怎么办? 温玉理了理乱麻一样的思绪:“所以,蒋辉说的话半真半假。村子里确实信奉嗣神,但无女无子的诅咒并不存在——至少他们能生出鬼婴,这就不算无子。至于为什么编出谎话欺骗我们,还装神弄鬼,大概率是想让我们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白危雪不置可否:“那我呢?” “你?”温玉愣了一下,“是啊,按理说我们这种闯入者一开始就会被村民杀害,为什么你会被选为新娘,难道说……” 温玉视线缓缓下移,落到白危雪的腹部,表**言又止。 白危雪:“嗯,我怀疑这就是留下我们的目的,不过为什么是我?” 温玉想也不想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白危雪:“……” 温玉还是有些担忧:“可是迟早会被发现是假的,到时候怎么办?” 白危雪面无表情道:“风光大办。” 温玉:“……” 刷完碗后,温玉还是很恍惚,差点提着菜刀擦桌子。他要去打水,白危雪怕他掉进井里,于是揽过了活。 很快,他后悔了。 院子里很冷,呼出的热气转眼间就凝成白雾,他穿着一层黑色羊绒毛衣,蹲在井边,盯着井里沉沉浮浮的水桶,表情不善。 他没打过水,力道角度都不对,费了一顿功夫把桶拽上来,里面只有浅浅一层水。 再看掌心,已经被麻绳磨红了。 温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需要帮忙吗?” 白危雪嘴硬道:“不用。” 温玉“噢”了一声:“那你加油!” 寒气渗入皮肤,白危雪脸庞被冻得发红。他再次拽紧麻绳,挑好角度,把水桶扔进井里。 他垂头注视着水桶,身子往井边倾斜,不知不觉,他的大半边身子都暴露在水井的粼粼波光下,水面映出了他清瘦的身形。 细碎的金发散落下来,有些遮挡视线。白危雪仰了仰脸,把头发撇到一边。就在这时,他余光一扫,瞥见了自己的影子。 单薄、修长,蹲在井边,像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像。 在他背后,还有另一只影子。 危险,黏腻,黑雾涌动成一道高大的人影,正站在他的影子后面,伸出双手—— 它要把他推下去! 意识到这点,白危雪浑身寒毛倒竖。冷风吹过,他关节僵硬,手脚冰凉,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极为迅速地松开麻绳,侧身下腰,躲开了那道推力,然后闪电般地退后三尺,离开水井能倒映的区域,后背紧紧贴上枣树躯干。 就算他再迟钝,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一次两次还能说成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可如今是第三次了,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它从棺材里出来了。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白危雪绷紧后背,琥珀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水井的方向,睫毛轻轻颤抖着。 他身上没带任何符纸,对上恶鬼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他刚才反应迅速,现在估计已经成了井底的尸体。 他瞥了眼亮灯的屋里,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不行,温玉出来了也是送死,不能连累他。 “哗啦——嘭!”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巨响从井里破水而出,白危雪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根绑了麻绳的水桶。 水桶被一丝黑雾牵着,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面。 里面,是一桶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水。 白危雪:“……”他好像被羞辱了。 那丝黑雾缓缓地游向水井,僵立的影子也跳了下去,枯瘦嶙峋的树影随风而动,紧接着,一团散发着无限恶意的黑雾从水井里爬了上来,蠕动着涌向白危雪。 他眼睁睁看着沥青般浓稠的黑雾像被什么搅拌过一样,凹陷处长出森森白骨,滞涩的摩擦声响起,嘎吱、嘎吱……一声比一声更近。 鼻尖闻到一股甜腻的腥气,像长在井里的青苔,又像被阴干的血迹。白危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盯着不远处已经凝出五官的恶鬼,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恶鬼的侧脸打下一道深邃的阴影。他的轮廓如刀削般锋利,线条流畅,鼻梁高挺,黑雾凝成的脸上透着死人般的苍白。明明是一张冷硬俊美的脸,但当看见那双眼睛时,却只剩下令人战栗的恐惧。 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 他的眼珠极黑,像两潭冻住的浓墨,盯着人的视线毫无温度,让人莫名脊背发凉。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望向白危雪。 忽然,那淡薄的唇角挑起了一丝弧度。 仿佛藏匿在暗处的毒蛇,表面毫无威胁,实际恶意满盈,招招毙命。 “又见面了,”恶鬼噙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步履从容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快要将白危雪笼住,“我的新娘。” 一缕湿黏蹭上了白危雪的下巴,他被迫仰头看向恶鬼。 恶鬼打量着白危雪虚弱苍白的脸,微笑着问:“水够吗?不够我可以帮你。” 触碰轻如蛛丝,上次在井边,白危雪也感受到了一股黏腻如蛛网般的窥探,原来他一直藏在这里偷窥他。 值得在意的是,这次恶鬼虽然凝出了清晰的五官,但依旧没有实体。 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难道用了别的方法? 白危雪厌恶地侧过脸,躲开了恶鬼的触碰。一股腐朽的暗香从恶鬼身上传来,他嫌弃地皱眉,轻嗤道:“不了,我不爱喝别人的洗澡水。” 恶鬼挑了挑眉:“哦?看你吃饭的时候喝的很开心。” 白危雪眼尾发红,嘴唇也红,他忍无可忍地直视恶鬼,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落下,白危雪整个人剧烈一抖,他猝然睁大了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阴寒冷凉的黑雾挑开他的毛衣下摆,轻巧地钻了进去。滑腻腻的触感游过肚脐,流下一道蜿蜒的水痕。黑雾绕着他的肚子,轻柔地打转。 恶鬼优雅地抚摸着白危雪的腹部,手指修长苍白。他淡淡地笑着,可笑容下的恶意令人胆寒:“这话应该问你才对。” “怎么不告诉我,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问:恶鬼为什么要把小白推进井里?[问号] 答:他想和老婆一起洗鸳鸯浴[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白危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怎么会知道…… 睫毛像蝴蝶翅膀般颤动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红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湿凉的触感在腹部游走,他克制住战栗,咬牙道:“先把你的脏东西从我肚子上拿开。” 恶鬼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语气遗憾:“恐怕不行,我还没找到我们的孩子。” 孩子? 白危雪气笑了,他冷着脸,面无表情道:“孩子掉了。” 恶鬼黑眸微眯,状似疑惑地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白危雪掀起眼皮,清凌凌的视线看向恶鬼,笑容忽然变得恶劣尖锐,“你质量不行啊。” “……” 恶鬼嘴角笑意依旧,可深渊般的眼睛却骤然阴沉下来。他缓缓撤出游走在白危雪腹部的黑雾,蜿蜒而上,掐住对方的脸。 青苔的潮湿感触上嘴角,白危雪眼皮一跳。 黑雾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唇瓣,水井的腥气涌入唇齿,伴随着森寒的温度,他嘴唇被冻得发麻。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警铃大作。 恶鬼要拔了他的舌头! 白危雪死死地咬着齿关,颊侧用力到酸痛。可这点阻力和黑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洁白如玉的牙齿还是被一寸寸撬起来,眼看着舌尖就要触及到那抹冰凉—— 忽然,白危雪狠狠地咬了下去。 舌尖血流如注。 他在赌。 赌恶鬼是通过鸳鸯契逃出的棺材。 缔结鸳鸯契后,他们就成了恩爱甜蜜的“夫妻”,既然是夫妻,哪有杀妻的道理?所以,一方的血液对另一方有制约作用,但在双方实力悬殊时效果渺茫。 不过,对于实力大伤的恶鬼来说,这点也够用了。何况大量鲜血对恶鬼来说是大补,吃饱了的恶鬼自然也不会冒着反噬的风险再针对这条舌头。 好消息,他赌赢了。 坏消息,恶鬼真的是被他亲手放出来的。 白危雪惊疑不定地想,难道原主的记忆存在偏差?他记错了鸳鸯契的生效条件? 下一秒,他的视线倏地一顿,紧紧盯着某个方向。 那是恶鬼的颈侧。 灰白的皮肤上,印着一道浅色的鸟状烙印。 白危雪想起来了,自己脖颈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烙印。 等等,这形状…… 这是鸳鸯! 白危雪脸色难看起来,神情多了一抹不甘。原来,自始至终他都理解错了,所谓的交颈并不是他和恶鬼交颈,而是他们脖子上的鸳鸯交颈。 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部在置换符上,加上棺材里视线昏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如今回想起来,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恶鬼早就出来了。 他一直藏在暗处窥伺着他。 在他愣怔的间隙,黑雾早就把他嘴里的鲜血吞噬得一干二净。它灵活地从白危雪嘴里退出来,血色的水痕滑过苍白的颊侧,绕过眉骨,悬在琉璃般的眼珠上,漂亮的眸子被刺激出一层生理性水雾。 白危雪被迫闭上了眼。 恶鬼声音低沉,慢条斯理道:“说错话就算了,红杏出墙可不能被原谅。” 白危雪眼尾湿红,怒极反笑:“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我给你戴了绿帽。” 鬼魅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暧昧沙哑:“你是我的新娘,怎么能看别的男人?” 白危雪恍然大悟,原来看村民生鬼婴,瞥了眼温玉的肚子,这就叫红杏出墙。 湿软的眼尾翘着,他闭着眼,嘴角忽然扯出了一抹弧度,危险迷人:“那可太遗憾了。” “等我从这个该死的村子里出去,一定要给你戴一百顶、哦不,一千顶、一万顶绿帽。” 在白危雪看不到的地方,恶鬼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他阴鸷地盯着白危雪柔软的酒窝、精致惑人的脸庞,心底升腾起一股浓重的破坏欲。 他要杀了他。 这具身体非常完美,哪儿哪儿都值得珍藏。 先从眼睛开始吧,那对眼珠颜色很漂亮,他要剜出来日夜欣赏。 可怖的压迫感覆了上来,白危雪眼皮上涂了一层淋漓水光。不容抗拒的力道掰开他的眼皮,浅色的瞳孔受到刺激,缩成针尖般大小。 就在他眼眶剧痛,感觉眼珠子下一秒就要被挖出来时,不远处响起了一道水声,与此同时,恶鬼动作一顿。 一滴鲜艳至极的血珠从白危雪眼眶滑落,顷刻间便坠到了唇角。 白危雪艰难地睁开眼,血色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稀薄的黑影缓缓放大,勾走了他唇角的血痕。 耳边是恶鬼低沉的声音:“等我来找你。” 话音落下,那道声音便像风一样消散了。 白危雪抬手捂住眼睛,头痛欲裂。他背靠枣树,缓缓地蹲下来,惨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 忽然,他的手臂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下。 白危雪伸手一抓,抓住了一只粗壮的大黑尾巴。 即便被抓住了,那只尾巴依旧摇得欢快,大黑狗钻进白危雪怀里,呜呜咽咽地撒娇。 白危雪轻轻抚摸着狗脑袋,鼻尖突然闻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儿。 他额角一跳,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了狗腿。 狗腿被井水泡得**的,黑色毛发下,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咬痕。 白危雪这才发现,狗嘴上全是血。 是它自己咬的血。 白危雪脸色瞬间变得复杂,他松开狗腿,睁着一双被血色覆盖的眼睛,审视性地看向黑狗。 鬼怕黑狗血,他一直知道。 可眼前的是一只认识不过几天的土狗。 就算再通人性,也不可能察觉到他有危险,又恰巧知道黑狗血驱鬼,于是挣断链子,咬伤自己来救他。 更何况,它怎么知道恶鬼的本体藏在井里? 黑豆般的狗狗眼瞅着他,一人一狗四眼对视。 “……算了。”白危雪把狗带到水桶边,仔细地洗干净狗嘴,跟狗说话,“等我出了村子,你跟我走好不好?” 他语调轻缓,声线温柔,和面对恶鬼时的尖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欠狗情。虽然我没什么钱,但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黑狗嘶哈嘶哈地伸着舌头,看上去很开心。 白危雪问:“你能听懂人话吗?” 大黑狗狂甩尾巴。 面面相觑,尴尬得很。 白危雪想了想,伸出两只手,掌心朝上:“如果你愿意,就把爪子搭我左手上,如果不愿意,就把爪子搭我右手上。” 大黑狗毫不犹豫地把爪子放进左手。 白危雪弯了弯眼睛:“那得给你取个名字,你喜欢煤球还是雪球?煤球左手,雪球右手。” 大黑狗缩回了爪子,这次搭在了右手上。 白危雪淡淡地笑了,他握住狗爪,轻轻摇了两下:“你好,雪球。” 他牵着雪球进屋,看见温玉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温玉猛地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长相凶悍的大黑狗。 温玉被吓了一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危雪,你怎么把狗牵进来了?” 白危雪轻飘飘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狗,叫雪球。” 温玉:“……”长这么黑,怎么不叫煤球。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果断地把视线从狗身上移开。他望向白危雪,顿时睁大眼,慌乱地站起身:“你怎么了?” 没等白危雪回答,他就起身去房间里拿包,包里装着药。 白危雪叫住他:“雪球也受伤了,你先拿点雪球能用的药。” 温玉步伐一滞,半晌后,他闷闷道:“知道了。” 白危雪坐在椅子上,大黑狗乖巧地蹲在他身前。深可见骨的伤口洒满药粉,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可大黑狗不但不叫,反而开心地猛摇尾巴。 他用纱布把狗腿裹住,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出去玩吧。” 大黑狗却直起身,甩着尾巴走到白危雪睡觉的那间门前,开始呜咽。 白危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开了门。 下一秒,大黑狗十分矫健地窜了进去,给自己找了个窝。 温玉:“它和你睡一屋?不太好吧,狗身上有细菌。” 白危雪摇摇头:“算了,由它去吧。” 温玉:“……”你就宠它吧。 等到白危雪给自己上药,才发现有多疼。他眼睛里含着泪花,手颤抖着,几乎没有勇气继续。 大黑狗缓缓地走过来,歪着脑袋打量他。 它伸出爪子,推了下白危雪的手。 哗啦—— 一包药粉全倒在眼眶上,白危雪毫无防备,疼得快要灵魂出窍。他捂着眼泪直流的眼睛,瞪着黑狗,神情幽怨。 大黑狗视线游移,眨巴着眼不敢看他。 白危雪想骂人,但他的舌头已经上好了药,疼得倒吸凉气,连话都说不出口。 大黑狗显然也知道,它腆着脸凑上来,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心。 白危雪没出息地回摸狗头。 疼痛缓过去后,白危雪开始画符。刚刚给雪球疗伤时,它的伤口一直滴滴答答地往外流血,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白危雪用小碗接了些。 黑狗血画出来的符无疑是很有效的,白危雪一口气画了十张,消耗掉他极大精力,画完后,他连抬手都没了力气。 他把温玉叫进来,给他一张,让他睡觉时贴在床头。再给狗窝和自己的床各贴一张,这样即便恶鬼来了,也伤不到他们。 一想到恶鬼,白危雪就恨得牙根发痒。 等从村子里出去,他一定要找到消灭恶鬼的办法,最好能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濡湿、冰凉…… 浓密的睫毛扑簌着,白危雪脸埋在被子里,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一股拉力袭来,他怀里空了。 白危雪困倦地伸出手,摸索着枕头,不但没摸着,手反而被舔了一口。 湿漉漉的触感传来,他睁开眼睛,眼底弥漫着浓重的起床气。 雪球趴在床边,呜呜咽咽地叫唤着,叼着他的手放到床褥上。他迷迷糊糊地一摸,眼神骤然清醒过来,猛地坐起了身。 床是湿的。 白危雪想到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摘下床头贴着的黑狗血符,脸色更差。 符纸被水浸透了,上面的符文模糊不清,已经失去了大半效力。 身下是被水浸透的床褥,已经不能再睡了。白危雪抬眼一扫,瞥见床尾立着个水桶。 他眉心一跳,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恶鬼打的那桶。满满当当的水桶此刻空空荡荡,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冷冷一笑。 他不肯接受,所以恶鬼就通过这种方式强行送他? 他嫌弃对方的洗澡水,所以恶鬼直接把整桶水倒在他床上,让他泡在洗澡水里睡一整晚觉。 恶毒刻薄,睚眦必报,肚量比针尖都小。 白危雪阴沉着脸,牵着狗推开门,敲响了温玉的房间。 温玉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入眼就是白危雪一副想杀人的表情,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了?” 白危雪心情很差,恹恹道:“我的床被水淹了。” “被水淹了?”温玉大吃一惊,他走到白危雪房间一看,果然一片狼籍。被褥湿哒哒的,水从床缝里滴下来,地面又湿又滑。正值冬天,即便屋里暖和,普通人睡一晚湿床也还是遭不住,更别提白危雪这种身子弱的。 白危雪睡的是唯一一张床,温玉睡的是炕。炕很大,上边竖着躺四五个人都没问题,温玉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要不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明天再想想办法。” 白危雪微抿着唇,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 温玉铺好床,俩人一左一右,占据床两侧,中间的空隙足以容纳两人。温玉看出白危雪有些不习惯,他轻声道:“放心,我睡相很好的,不会打扰到你。” 白危雪侧对着他,脸埋在被窝里,只露出双桃花般的眼睛:“晚安。” 温玉笑了下:“晚安。” 月光像一层薄霜,透过窗棂洒进来,轻轻笼着沉睡中的两人。 清浅的呼吸声缓缓响起,白危雪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沉沉睡着。 忽然,他皱起眉,不舒服地睁开了眼睛。 后颈处,多了一抹冰凉的气息。就像有人缩在他背后睡觉,呼吸喷洒在了颈窝里。 那处颈肉软嫩敏感,被这么冰冷的气息包裹着,不自觉颤栗起来,激得绒毛根根竖起。脖颈紧紧绷着,冷霜般的月光照耀进来,化成了一滩战栗的水。 白危雪咬着唇,表情很不高兴。 说好的睡相好呢?两米的炕,两人中间隔了一米多,这才睡了多久,温玉就翻身翻到他这儿来了。 他蜷缩起来,紧紧地靠住墙壁,可那道冰冷的吐息如影随形,眼看着就要贴上来了。 白危雪想翻身,可这距离太窄,他怕翻身会碰到什么令人尴尬的部位,硬生生忍住了,只清了清嗓子道:“温玉,你离我太近了。” 身后,温玉没有回应,连动弹都没动弹一下。 白危雪提高声音:“温玉!”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听到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困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危雪,你是在叫我吗?” 温玉睁着圆眼,迷迷瞪瞪地等了半天,没等来白危雪的回应。他以为自己幻听,于是翻了个面,又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与这一侧的岁月静好不同,另一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危雪浑身僵冷,心跳都停了一拍。冰冷的吐息均匀地洒进后颈,可温玉的声音明明是从一米之外传来的。 背后的不是温玉,又能是谁? 还能是谁? 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吐息像毒蛇的信子,一寸寸舔.过皮肤,寒意渗进温热的软.肉里,他轻轻瑟.缩着,喉结不住滚动。 黑狗血符紧紧攥在手里,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 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一米外,温玉背对着他,睡得香甜。他们中间什么都没有,可后颈处的凉意分明提醒着他,有什么东西刚才就贴在白危雪身后,距他不过咫尺。 白危雪面若寒霜,不用想就知道是恶鬼搞的把戏。 看一眼别的男人就是给他戴绿帽,那跟别的男人睡一张床,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懂了,他急了。 白危雪掀起睫毛,露出的一双眼睛如雪山湖泊般清澈纯粹,却又满怀恶意。他肆意地编排着恶鬼,眼睛警惕地望向周围。 有符纸在,恶鬼伤不到他,顶多给他使些绊子,但在白危雪眼里,这些比杀了他还要恶心。 就这样,他靠着墙睁了一晚上眼。 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才抱着膝盖眯了一会儿。 太阳升起来了。 温玉自然醒,他揉揉眼睛,习惯性地往白危雪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瞥把他吓了一跳。 “危雪,你脸怎么这么红?”他晃晃对方胳膊,又抬起手背,贴上额头,“快醒醒,你好像发烧了。” 白危雪眼皮很沉,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珠血丝密布。 温玉担忧地看着他:“肯定是昨晚睡湿床睡的,昨晚是不是没好好休息?看你眼里的红血丝……哎,算了算了,我给你拿药去。” 白危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才发现嗓子被烧哑了。 温玉把温水塞他手里,又递给他几颗药:“快吃了。” 盯着白危雪吃完后,他站起身:“我去把炕烧热些,你闷在被子里睡一觉,放放汗就好了。” 白危雪点头,两天后是拜神仪式,他必须在这之前好起来。 …… 再睁开眼,已经不知道是晚上几点了。 白危雪额头热汗淋漓,他半阖着眼,睫毛被虚汗浸透,黏在发红的眼睑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缝间吐出的气息滚烫:“温玉……” 嗓子哑着,溢出来一节气音,他伸手去够水杯,指尖却剧烈一抖,杯子被推下了炕。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可想象中玻璃碎裂的声音没有响起,嘴边挤进了一抹冰凉:“喝吧。” 白危雪骤然抬眼,目光冰冷。 视线上方,恶鬼优雅地握住杯子,笑吟吟地问:“怎么不喝?” 语气温柔良善,行为却粗暴恶劣。玻璃杯硬挤进嘴里,他只有两个选择——呛死,或者咽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危雪咽下温水,撩起眼皮:“我一直很好奇。” 他只能发出气音,所以说得很慢,口型清晰:“村子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对我念念不忘?” 虽然他在最后关头阴了恶鬼一把,但好歹也救了他,不是吗?他更应该先报复这些村民才对。 恶鬼手指摩挲着水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红艳干裂的嘴唇:“好问题。” 他轻佻地笑着:“他们也配?” “……” “温玉,”恶鬼话锋一转,语气玩味,“他对你倒是不错,你刚刚还叫了他的名字。” 对了,温玉。 白危雪呼吸急促起来,从刚刚到现在,温玉一直没给出任何回应,难道说…… 他眉头紧蹙,烧得浑身滚烫,意识迷离,可视线却尖锐明亮:“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恶鬼瞥见他这幅模样,面色淡了下来:“放心,他没事。” “倒是你……”他俯下身,寒凉的指尖掐住滚烫的脸,声音沙哑而甜蜜,“你就不一定了。” 白危雪毫不意外,他总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恶鬼是来端茶倒水的。知道温玉没事,他松懈下来,昏沉沉地被恶鬼掐着,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呼吸里掺杂着轻轻的颤抖。 巴掌大的脸搭在恶鬼掌心里,他喃喃道:“……水。” “啧,真麻烦。” 杯子被塞进唇缝,他就着恶鬼的手,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水。 “还有什么要求?”恶鬼耐心告罄,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白危雪,冷眼看他脆弱的表情,“没有的话,你可以去死了。” “……最后一个问题,”白危雪呛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恶鬼罕见地沉默下来。 白危雪笑了笑:“口口声声喊我新娘,却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可真虚伪。” 恶鬼没有生气,他盯着白危雪的金发思索了许久,半晌后才淡淡地开口:“江烬。” “哪个jin?” “灰烬的烬。” 恶鬼皱起眉,仿佛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他一把掐住白危雪的脖子,冰冷的唇几乎贴上他耳畔:“废话太多了,我的新娘。” “该上路了。” 话音落下,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白危雪嘴里溢出,滴答滴答,在恶鬼掌心积起了一汪血洼。 黑雾争先恐后地涌向鲜血,连白危雪唇角的血迹也被吞吃的一干二净。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平静地睁着,脸上是恶鬼从未见过的乖巧。 恶鬼眉心一跳,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欲撤回黑雾,可惜已经晚了—— 无形的虚空中,好似燃起了一把无尽的烈火,火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黑雾,浓稠黏腻的雾气在热浪中扭曲翻涌,被火焰撕扯成无数道灼热的碎片,直至堙灭于无形。 恶鬼森寒地注视着白危雪,在彻底消失前,他看见漂亮的新娘歪着头,轻笑道: “你确实适合被烧成灰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黑雾彻底散尽,白危雪脸上的游刃有余也消失了。 “咳咳……” 他猛烈地呛咳着,耳边因缺氧发出嗡鸣。胸腔涌入大量空气,每次吸气都像在吞玻璃渣,火辣辣的痛感直入肺腑。 白危雪双眼紧闭,睫毛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啪嗒。 一滴混着血丝的汗液掉进了玻璃杯里。 他无意识地咬了下湿红的舌尖,只尝到了腥咸与酸涩。 咸的是他的血。 酸的是恶鬼喂他喝下的水。 白危雪视线涣散,烧得通红的嘴唇却翘起一抹弧度。恶鬼怎么可能想到,他亲手喂的是自己精心调制过的符水? 虽然有黑狗血符在,恶鬼暂时伤不到他,但恶鬼的窥伺令他恶心,他受够了连觉都睡不好的日子,索性以身做饵,喝下符水,让符水融进血液里。 鲜血大补,恶鬼一定不会浪费,他冷静地看着黑雾吞噬血液,眼底浮起几丝嘲讽。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似乎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但起码能暂时清净一段时间,白危雪很满意。 他垂下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杯,脑海中浮现出恶鬼强行将它塞进嘴里的画面,脸色慢慢阴郁下来。 “啪!” 玻璃杯被捏得粉碎。 这道声音也惊醒了隔壁屋的温玉,他匆忙赶了过来。 看见白危雪这幅惨状,温玉大惊失色。他急忙抽出纸巾,去擦白危雪脸上的鲜血。 鲜血越擦越多,惨白的脸上冷汗密布。温玉手颤抖着,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出了这么多血,你不疼吗?” 疼? 白危雪意识朦胧地想,当疼到一定程度后,也就习惯了。 几个小时后,白危雪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脸上没有黏腻的触感,温玉已经帮他擦干净了。 “好点了吗?”温玉小心翼翼地递过来杯温水,“是它又缠上你了吗?” 白危雪撑起沉重的眼皮,用眼神给出答案。 温玉表情很难过:“都怪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做着做着事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要是我能早点过来,说不定你就不会遭遇这些……” 白危雪意识到什么,瞥了眼雪球。果然,雪球也在沉睡。 “没……咳咳!” 他本想说没事,可只吐出一个音节,就又剧烈呛咳起来,喉口一股接一股地涌上腥甜。 “别说了,缓一缓。”温玉顺了顺他的背,简直操碎了心,“这几天我都守在这里,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 转眼间就到了举行拜神仪式的日子。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拜神仪式不能错过。村长已经到门口了,白危雪打开门,发现门口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 他抬眼一扫,村民中有几个特征鲜明,他一眼就认出这对应的是村长炕席底下的哪张皮。看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 温玉站在他旁边,村长扭过脸,浑浊的视线看向温玉:“你不能去。” 温玉尴尬地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看向白危雪。 白危雪没有犹豫:“那我自己来吧。” 温玉十分担心:“可是你的身体……” 白危雪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温玉沉默一瞬,妥协道:“注意安全。” 就这样,白危雪跟着队伍走了。 他没想到,拜神仪式居然要上山。 冬天格外冷,白危雪身子虚,走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开始冒冷汗。他缀在队伍最末,眼看着就要跟不上了。 忽然,队伍里有人停了下来,好像在等他。 白危雪上前一看,瞬间沉默下来。 居然是蒋辉。 发现蒋辉人皮时的惊悚感历历在目,白危雪面上依旧冷静,可身体却诚实地和蒋辉拉开一大段距离。 蒋辉长得凶,身材壮实,还有一身铮亮的古铜色皮肤。现在是白天,能清晰地看见他脸颊上的红晕,他问白危雪:“你走不动了,要帮忙吗?” 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当白危雪发现蒋辉是一张人皮后,许多诡异的细节浮出了水面。 众人皆知,他是恶鬼的新娘。 蒋辉也很清楚这点,如果真如他所说,阴嗣村敬畏恶鬼,那又怎么敢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空洞的眼珠一错不错,直勾勾地盯着他。但凡他做出什么动作,那道视线便会敏锐地追上去。 白危雪讨厌被凝视,他冷淡地移开视线:“不用。” 接下来,为了拒绝蒋辉的帮助,也为了证明自己,他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跟上队伍,等队伍终于停下来时,他已经双腿发软,气喘吁吁了。 这是阴嗣村背后那座山的山腰。 令白危雪意外的是,这里居然建了座半埋于地下的建筑,上窄下宽,有点像金字塔。 入口是一道狭窄的隧道,仅容一人通过,需要弯腰才能进去。白危雪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一寸一寸挪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腰背酸痛,白危雪才看见前方照来一束光亮。他挺直脊背,悄悄地捶了下腰。 第一眼看见的,是墙壁上的浮雕。 只看了一眼,白危雪就不舒服地收回了目光。 阴嗣村求子心切,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居然在墙壁上刻满了各形各色的男婴。 是的,只有男婴。数百个男婴保持着新生儿蜷曲的姿势,躯体扭曲缠绕在一起,面容像融化的蜡,只能看出一双被粗糙勾勒出的眼瞳。 浮雕颜色惨白,男婴的眼瞳也是惨白的。对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瞳孔,即便移开眼,也有一种仿佛被注视着的悚然。 最诡异的是,这些婴儿都没剪脐带,细细长长的白色脐带蜿蜒着汇聚到一处,白危雪顺着那根脐带,看到了一尊巨大的神像。 呼吸滞了滞,白危雪盯着那座神像,表情忽然变得极其厌恶。 毋庸置疑,这是嗣神像。 嗣神像是座石像,高大森严,坐落在大殿中央,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滑到诡谲的凹面,看不出男女。 最令人注目的,是嗣神像的腹部。 嗣神腹部极为夸张地隆起,膨胀至畸形。无数根脐带一样的白色石块从浮雕上延展而来,铺满神像腹部,如同布满了蠕动的血管纹路。 这尊神像诡异无比,光是看一眼都是精神污染的程度,白危雪垂下眼,注意到嗣神像前方铺了数百块石板。 不知何时,乌泱泱的村民已经散开了,他们各自找到一块石块跪在上面,姿态虔诚。 白危雪孤零零地站着,瞥见村长旁边还有一块空的石板,他犹豫几秒,跪坐上去。 身体触碰到石板的一瞬间,一股极冷极寒的凉意透过石板传递到四肢百骸,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一旁,村长双手合十,佝偻着身,神态狂热地跪伏在地上。白危雪心底涌上一股不安,就在这时,他听到村长嘴里念念有词: “皮囊裹新魂,骨肉饲神恩。” “血祭压怨气,百婴叩生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村长眼球泛着浑浊的黄色,松弛的脸皮却因极度虔诚而痉挛上扬,黑洞般的嘴里呢喃出怪异的腔调,白危雪听得遍体生寒。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假如皮囊指的是人皮,那“骨肉饲神恩”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些村民的骨肉都自愿献祭给了嗣神?所以现在村子里的都是披着人皮的鬼魂。鬼魂能产下鬼婴,鬼婴的用处是“叩生门”。 既然百婴指的是鬼婴,那血祭又是什么? 有血祭,又怎会没有祭坛? 白危雪微微抬脸,扫视了周围一圈。 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猜想缓缓成型,白危雪垂下眼,沉默地凝视着身下的石板。 数百块石板围在嗣神像面前,拼成一个半环状,中间隔着一道浅浅的凹槽。村民虔诚地跪在上面,就像…… 摆放在祭坛上的祭品。 这些“祭品”,会不会都是鬼婴的容器?白危雪谎称怀了鬼婴,才被允许参加拜神仪式,温玉却不被允许。如果是这个理由,那就说得通了。 起初,白危雪耳边只有村长苍老的声音,渐渐地,又有数道声音跟随进来,最后,几乎所有村民都恭敬虔诚地跪伏在石板上,上身压得极低,一齐吟诵着那首毛骨悚然的祭词: “皮囊裹新魂,骨肉饲神恩——” “血祭压怨气,百婴叩生门——” 白危雪冷漠地注视着这群狂热的信徒,目光清醒。经历了数遍吟诵后,村长率先从石板上跪坐起来,撑直上身,将一只手伸到前面的凹槽中。 眨眼间,那只枯瘦的手血流如注。鲜血顺着凹槽往前流,终点是嗣神像的腹部。 白危雪这才注意到,凹槽中竖着细小的尖刺,尖刺顶端呈红褐色,像是干涸凝固的血迹。随着村长的动作,其余村民皆将手放入凹槽内,一股接一股的血涌入嗣神像,凹槽底部渐渐被填满了,俨然成了个血池。 白危雪也装模作样地将手放入凹槽内,分寸把握的很好,并没有被尖刺戳伤。“血祭压怨气”,在没弄清楚压的是谁的怨气前,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他缩回手,却在此时被村长叫住:“把手伸出来。” ——村长怀疑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刹那,白危雪手心渗出了一层细汗。村长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他一直都在暗暗观察着白危雪的举动,自然也知道他并没有跟着吟诵祭词。 带着审视的视线落在白危雪身上,像生锈的铁钩,试图钩出他没藏好的马脚。在极具压迫感的凝视下,但凡心里有鬼的人都会慌乱,就算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静,也决然做不出伸出手掌的动作。 可白危雪不同。 他只静了一瞬,就面不改色地伸出了手。 瓷白的掌心里,是一道被尖锐器物割伤的口子。口子上,覆盖着大片醒目的血迹。红白对比鲜明,白危雪的神色也足够坦然,村长终于收回了怀疑的目光,嘶哑道:“做得好。” 白危雪没什么表情地缩回手,低垂的眼底浮上一股淡漠的冷嘲。 他不会变魔术,更不可能在村长眼皮子底下割出一道口子。这伤口还是两天前跟恶鬼交锋后,他捏碎杯子,被玻璃碎片割伤的。碎片上沾着符水,伤口一直没愈合,刚刚他用力捏紧手心,硬是挤出了一股鲜血。 能蒙混过关,靠的还是他的演技。连这都分不清,愚蠢的老东西。 嗣神像吸饱了村民的血,白危雪顺着脐带,抬眸看向浮雕上的男婴。男婴睁着泛白的瞳孔,嘴角扭曲地裂到耳根,神态愈发栩栩如生。 “该回去了。” 村长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白危雪收回视线,明白拜神仪式结束了。 拜神是假,供奉是真。所以,阴嗣村追求的生门是什么? 白危雪一边想一边跟着村民往外走,路过那条狭窄的通道时,他又走得腰酸背痛,满是心酸。 就在他冷着脸捶腰的那一瞬间,脸上落了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他敏锐地抬起眼,那抹视线又消失了。 “……” 他加快脚步,跟随众人出了建筑。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建筑叫什么名字,他原以为嗣神像建在庙内,没想到被供奉在这里。这三角型建筑跟寻常庙宇可没一点关系。 这么想着,他扭过头,又瞥了建筑一眼。 突然,他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被脚下的石块绊倒。 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他抓着那只手站稳身形,刚想抬头道谢,却发现人不见了。 “……” 这是第二次,会是谁?不过白危雪只在这件小事上浪费了几秒,很快他的心思就移到了刚刚那一瞥上。 远处看,那建筑的轮廓更清晰了。联想到那条狭窄幽深的走道,他忽然觉得比起金字塔,这建筑更像另一种东西—— 倒置的子宫。 而那条让人腰酸背痛的通道,也仿佛变成了一条狭窄幽深的产道。 这会是巧合吗? 阴嗣村对生育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村子里没有女人那就让男人生,没有男人就让男鬼生,就算生出来的是鬼婴,也得生。 这么偏执疯狂,一定跟他们寻求的“生门”有关。 村民的血肉究竟是自愿献祭,还是被嗣神强行夺走的? 这嗣神到底是什么? 纷杂的念头涌入白危雪脑海,他潜意识地觉得,他肚子里的“孩子”在村民眼中极为关键,甚至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生门。 那恶鬼在扮演什么角色,要知道,这可是恶鬼的孩子。 白危雪心烦地闭了闭眼,他知道,阴嗣村的秘密核心就藏在他身后的“子宫”里,得找个机会再来看看。 上山难,下山更难。那些村民身强体壮,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他们即便看见了白危雪走得吃力,也不敢靠近,更不敢帮忙。还是蒋辉大胆地凑上来,红着脸问:“要我扶着你吗?” 白危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扶上了旁边光秃秃的树。 树很矮,只有几条孤零零的枝桠。蒋辉盯着树,露出了若有所思地表情。他走上前,十分迅速地掰下了一根树枝,撕掉尖刺后递给白危雪:“你要的。” 白危雪:“……” 但还是心口不一地收下了。 终于,他拄着树枝,十分艰辛地下了山。 下山后村民便散开了,白危雪回到住处,第一时间脱掉袜子查看脚底,果然脚底已经被磨出了血泡。 好病弱的一具身体,他忧郁地想。 白危雪昏迷前刚满二十,身体非常好,酷爱各种极限运动。就在他尝试挑战高难度项目时,意外发生,他侥幸留下一条命,代价是陷入昏迷,成了个植物人。 昏迷三年,他一睁眼迎接的不是新生,而是骄傲恣意的灵魂被困在一具病弱的身体里,这很难不让人郁闷。 忧郁不过三秒,白危雪的注意力就被食物的香气勾走了。 他走到饭桌前,毫不吝啬赞扬:“你厨艺很好。” 温玉腼腆地开口:“等从村子里出去,你可以天天来我家蹭饭。” 白危雪停顿几秒,还是淡淡笑了:“好啊。” “对了,”温玉不知从哪里端出来一只碗,碗里盛着粘稠的黑色胶状物,他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是刚刚村长派人送来的,说是……” 他吞吞吐吐的,难以启齿一样。 “是什么?” “……催子汤。” “……倒掉。”白危雪面无表情道。 饭桌上,白危雪的胃口或多或少受到了点影响。催子汤都送来了,说明离产子也快了,他得加快进度,赶在被戳破谎言前行动才行。 这么想着,他抬起脸,对温玉道:“准备一下,明天跟我上山。” 温玉呆了呆:“上山?” 白危雪微微一笑:“对,单独带你去拜拜嗣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赶到山脚下时,白危雪和温玉都愣住了。 这里居然还有守山人。 不止一个,但其中一人白危雪很熟悉,是蒋辉。 现在走显然来不及了,守山人已经看见了他们。强壮的村民朝他们走过来,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温玉表情陷入空白,白危雪不经意地上前半步,挡住村民质疑的视线:“我要去见嗣神。” 他苍白的脸微微垂着,鸦羽般的睫毛下,闪过一抹虔诚的狂热。他轻轻抚着腹部,声线温柔诡谲:“我听到了嗣神的召唤。” “嗣神”这两字说起来轻飘飘的,对于阴嗣村的村民来说却是希望与信仰。可面前的人是外来者,虽然怀了祂的孩子,但还是得小心提防。 持久的静默中,白危雪耐心告罄,他掀起眼皮,凉凉地盯着村民:“难道你们要悖逆嗣神?” 村民脸色动摇了一瞬,其中一个开口道:“你先等等,我去问问村长。” “等不及了,”白危雪态度强硬,他拦住村民,面无表情地问,“如果耽误了什么,影响了胎儿,你负责吗?” 村民眼底掠过一丝恐惧,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最终,还是蒋辉上前一步:“这样,我和你一起去,他留下。” “他”指的是温玉,白危雪听后皱了皱眉,思忖几秒,他还是点了点头。 温玉又被抛下了,顿时有些心急,白危雪拉走他,直到走到那几个村民听不见的距离,他才停住脚步,塞给温玉几张东西。 跟说悄悄话似的,他轻松地聊了几句,完了拍拍温玉的肩膀:“行吗?” 温玉戏谑道:“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白危雪淡淡一笑:“那回见。” 和温玉分开后,白危雪跟蒋辉上了山。 他对蒋辉没什么意见,只觉得这个村民对自己过分热情,热情到有些奇怪了。联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地点,白危雪觉得对方很有可能是村长故意派来监视他的。 村长老奸巨猾,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有了蒋辉同行,此次上山变得格外顺利,二人轻轻松松地走上了山腰。 又是那条狭窄湿滑的通道,蒋辉走在前面,白危雪走在后面。他们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白危雪不经意间抬眸,发现蒋辉的后腰上别了把匕首。 他垂下视线,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到大殿里,白危雪直起腰,额头冒了层细汗。汗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到鼻尖,他面色冷淡,没有要擦拭的意思。 一旁,蒋辉递了张纸:“要擦擦吗?” 白危雪微微侧脸,瞥了蒋辉一眼。蒋辉的脸又开始泛红,拿着纸巾的手有点抖,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缩回去。 下一秒,纸巾就被一股轻而软的力道扯过去了。白危雪擦掉额角的汗,语气随意地问:“怎么出门还带匕首?” 蒋辉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从后腰抽出匕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说这个吗?守山无聊,没事雕点东西玩玩。” 闻言,白危雪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什么东西?” 蒋辉掏了掏口袋,掏出一个木头做的小玩意儿。 白危雪垂眸看了眼,是块木雕。这木头很粗糙,是从山里随处可见的树上掰下来的。手艺更粗糙,雕的牙不见牙眼不见眼,只能看出一张模糊的脸,以及一只托着脸的手。 白危雪移开视线,兴致缺缺道:“把你匕首借我用一下。” 蒋辉没听到对自己雕刻工艺的点评,有些失望。他没追问,只听话地把匕首递给他。 白危雪拿过匕首走到浮雕前,忽然抬起手,用力在浮雕上划了一刀。 身后蒋辉大惊:“你在做什么?!” 白危雪充耳不闻,他退后几步,表情冷漠地看着浮雕。他划的是男婴瞳孔的位置,在他的注视下,男婴眼睛里突然渗出一抹黑红,惨白的瞳孔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正怨毒地盯着他。 果然。 身后,蒋辉仍在追问。白危雪无视了浮雕,但无视不了蒋辉,他执着匕首,表情闪过一丝不耐。 “好吵。”他皱眉道。 蒋辉还在劝导:“冷静一下,把匕首给我。这里是嗣神殿,我们不能对嗣神不敬。” “我说,好吵。” 清冷漠然的声音传到蒋辉耳朵里,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瞬惊愕地睁大了眼。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见刚刚亲手递出去的匕首,如今就插在自己腹部。 匕首整根没入,褐色的血液涌了出来。他睁着眼,表情茫然,目眦欲裂:“为什么?” “还好意思问为什么?”白危雪嫌弃地拔出匕首,毫无波澜地朝嗣神像走去,“从你拿出那个木雕恶心我的时候,我就想把匕首捅进你喉咙了。” 一想起那木雕,白危雪就浑身难受。 即便雕刻的人技术极差,白危雪也还是能看出来,这雕的就是他。 不过令他恶心的并不是蒋辉雕他这件事,而是对方雕刻出的场景。 一只手掌托着他的脸,手掌宽大,几乎能把他整个脸拢住。而他满脸潮红,**地贴在那只手上,神情脆弱。 见过这个场景的,除了恶鬼还能有谁? 没有。 但蒋辉却把它雕出来了。 即便雕得粗糙敷衍,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联想到上次的拜神仪式,那抹犹如实质的视线,那只扶了他一把却又立刻消失的手臂,还有蒋辉过分的热情…… 显而易见,蒋辉已经变成了恶鬼的傀儡。 傀儡仍有自己的思维和神智,只是部分举动会受操纵者影响,且本人并不知情。蒋辉本质上还是他自己,还是会畏惧嗣神,只不过会在某些时候失去神智,任由控制者摆布,就譬如现在—— 低沉黏腻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响起:“真遗憾,我雕了那么久,还以为能听到你的夸奖。” “是吗?”白危雪轻笑出声,“夸你现在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连自己出来见我都做不到,只能操纵傀儡跟我说话?” “蒋辉”的脸色阴沉下来,湿冷贪婪的视线落在白危雪身上,他饶有兴趣地开口:“你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白危雪假笑:“荣幸之至。” 即便是假笑,颊侧还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漂亮惑人。只可惜那笑意不达眼底,琥珀色眼睛冷冰冰的,像是在说,你怎么还没死。 黑痣已经被匕首无情地捅穿,蒋辉的身体瘫软下来,即便是恶鬼也无法再次操纵。那道晦暗危险的目光始终凝在白危雪脸上,直至皮囊完全干瘪下去。 像充气气球被尖针扎瘪,此刻的蒋辉完全变成了一张皮。 盯着那张古铜色的皮,白危雪视线复杂。 他并不确定蒋辉何时成为了恶鬼的傀儡,但绝对是恶鬼吞噬掉掺了符水的血之前,甚至更早,早到他们第一次相见。 收回目光,他看向身侧的嗣神像。 嗣神像极为高大,他接近一米八的个子,头顶却只与嗣神像的腹部齐平。数十根颜色惨白的脐带从浮雕延伸过来,融入嗣神像腹部,白危雪数了数,整整九十九根。 “百婴叩生门”,难道说他随口编的胎儿,是村子里第一百个婴儿? 怪不得村长如此重视。 温玉不在,体力活只能白危雪自己干。他注视着脐带,幽幽地叹了口气。 倏地,他握紧匕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向脐带砍去。 匕首划过空气,泛起一丝冷光。光芒反射到白危雪浅色的眼睛里,他微微眯了眯眼,动作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浮雕雕刻出的脐带按理说是石头材质,可尖刃刺下去时,却能清晰地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 撕拉、撕拉—— 一根、两根…… ……九十八根、九十九根。 整整九十九根脐带,被白危雪一根一根地砍了下来。 粘稠的浓黑液体掺着血色,从断裂处缓缓流淌下来,污浊染脏了白危雪的衣服,有几滴溅到了白危雪脸上。 雪白的面庞与黑色的血形成极大的冲击力,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站着,依旧没有要擦拭的意思。 这次也没人在旁边递纸。 他冷眼盯着那些液体,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昨天温玉在餐桌上端出来的“催子汤”吗? 白危雪瞬间有些反胃,他移开视线,眼珠转向嗣神像的腹部。 那里高高隆起,鼓胀得极为夸张,像是下一秒就要撑裂爆开一样。脐带剩余的一截交错攀附在腹部,像密不透风的蛛网,紧紧吸食着腹部的养料。 如果说这整座建筑是大型子宫,那嗣神像的腹部就是小型子宫。浮雕上的九十九个男婴,就是寄居在子宫上的寄生虫。 嗣神像腹部高度和白危雪的头齐平,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把耳朵贴上去。 没有任何声音。 他平静地移开耳朵,仰头端详着高大的嗣神像。 嗣神究竟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那他要渎神,嗣神会来阻止吗? 试试吧,他倒要看看,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 匕首高高扬起,反射出冷锐的弧度,紧接着,利刃以一股极为刁钻的力道和角度,狠狠插进了嗣神像腹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石裂声响起。 嗣神像腹部被利刃撬开一道缝隙,白危雪握紧匕首,试图将缝隙划得更深,可无论他怎样用力,匕首都无法再前进半寸。 “铛!” 一声脆响传来,白危雪手心一疼。 半截利刃旋转落体,轻盈地掉到了地上。 匕首断了。 剩下半截利刃还握在白危雪手里,他垂下眸,平静地注视着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中流下来,落到嗣神像腹部。 顷刻间,石像的腹部突然柔软起来,攀附在上面的血管好像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吞噬那抹刺目的鲜血。高高隆起的腹部会呼吸一般,在白危雪眼皮子底下起伏着,手心剧痛,他没有停下,而是将剩下半截匕首狠狠推进去,猛地一划—— 像撕一块布似的,石像被轻易划开了一道口子。 染血的匕首被丢在地上,白危雪双手伸进缝隙里,握住两侧,朝相反的方向用力一扯。 腹部大开,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极具攻击性的气味涌入鼻腔,白危雪立刻被熏出了眼泪。他忍不住退后几步,扶着柱子干呕了几下,等那股反胃感稍微平复,他才屏住呼吸,一脸菜色地走上前。 嗣神殿内光线极差,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白危雪倾了倾身,几乎整个头都探进了嗣神像肚子里,还没等他看仔细,头就碰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像个顽皮的孩童,摇摇晃晃地点着他的脑袋。 极有规律地一点、又一点。 白危雪后背发凉,他克制地吞咽了一下,缓慢地仰头看向头顶。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戳他头的是鬼婴,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当那张雪白的脸仰起来时,浅色的眼眸里只倒映出了两只鞋底。 鞋底呈黑红色,纹路里塞满了凝固的腐血。鞋子前后摆动着,透过晃动的幅度,白危雪看见上方闪过了什么。 大脑比眼睛反应更快,没等他看清,脑海中就飞速闪过了半张高度**的脸。烂掉的眼珠嵌在漆黑空洞的白骨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 白危雪脸色发白地退后半步,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拉开距离后,他终于看清了上方的景象。 那里吊着一具尸体。 **发黑的头颅深深垂着,破败不堪的身子被吊起来,悬在空中的脚尖轻荡。 极有规律地一晃、又一晃。 刚刚对上的,就是这具尸体的脸。戳他头的也不是什么鬼婴,而是这尸体的鞋底。 白危雪脸色难看,他走上前,将嗣神像的腹部撕得更开,直到再也撕不动了,他才停下手,表情凝重地看向头顶。 尸体不止一具,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嗣神像腹部。 尸身上的衣服都烂得差不多了,只能透过颜色,隐约地分辨出死者生前穿了什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褪色朽坏的红色布料,以及脚上挂着的两只红鞋。 那双红鞋白危雪很熟悉,样式和他曾经穿过的红绣鞋很像。 他瞳孔缩了缩,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 这里吊着的,竟都是女尸! 长幼皆有,足足上百人。 白危雪脑海中思绪飞转,他惊疑不定地想,难道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女孩都被村民杀害了?为了掩人耳目,村民拿外神当挡箭牌,编造出外神将村里女眷化为厉鬼的谎言,掩盖自己杀人藏尸的事实。 可阴嗣村对生育子嗣如此狂热,没必要这么做。 还是说,真的是外神所为? 就在这时,白危雪注意到了吊着女尸的白绫。白绫绵延不绝,在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尸体的头挂在白绫上,跟上吊一样。 蓦地,白危雪又想到了那首他坐在喜轿上听过的童谣: “怜新娘,嫁新郎~” “肉为粮,骨做床,剥下人皮缝喜帐~” “红盖头,泪痕藏,两腿一蹬挂大梁~” 人皮、上吊……难道说这首童谣其实是某种警示,是想告诉他某些信息吗? 白绫末端垂下来,近在咫尺,白危雪伸长手臂就能碰到。他忽然察觉到,这白绫有些古怪。 它洁白似雪,像丝绸般泛着柔顺华润的光泽,跟女尸身上的布料不同,漫长的时间并没有将其腐蚀,也没染上一滴鲜血,明明离白绫还有段距离,白危雪却感觉到了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竟跟恶鬼带给他的压迫感不相上下,即便两者的力量截然不同。 恶鬼阴森扭曲、危险狡猾,是恶的极端。 白绫纯粹圣洁、不染凡尘,是善的极端。 一时间,白危雪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触碰,不能招惹,不可亵渎。 可他忍不住地想,纯净如新雪般的白绫本应被供奉在高台,做蒙住观音双眼的一缕纱,为什么会垂在这里,做与嗣神狼狈为奸的索命绫? 像被魇住了一样,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那道白绫。 等反应过来想缩手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手心微凉,触碰到了白绫末端。 他手心有两道口子,一道是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没再流血了。另一道是被匕首割开的,血液如丝线般往下坠,一滴滴地落在白绫上,宛如红梅坠入白雪。 白危雪紧紧盯着白绫,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突然,他睁大了眼睛。 他的血竟然消失了。 不,不对。血没有消失,而是被白绫一点一点地吸收了。 他要缩回手,可白绫末端竟缠上了他的手腕,那股力道出奇的大,他一个成年男人居然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伤口贴着那抹绸缎般的滑腻,白危雪甚至能感受到细小的布绒正探进他的伤口里吸血。那处的血液被吮吸得一干二净,伤口的皮都开始泛白。 白绫吸饱了血,素白绸缎上添了抹淡粉,被桎梏的手腕终于恢复自由,白危雪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 哗啦—— 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东西散架打翻的声音,白危雪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脚下咕噜噜地滚来一个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脚尖。 他迟疑地睁开眼,对上了一颗惨白泛黄的骷髅头。 白危雪眼珠颤了颤,面上依旧镇定。他抬眼一扫,发现先前吊在白绫上的女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积在嗣神像底部的累累白骨。 ……? 虽然吊在白绫上的遗体高度腐烂,但还没到只剩骸骨的地步,怎么他眼一闭一睁,就全都变了?短短一瞬间,仿佛过去了几十年一样。 对了,白绫。 悬挂在半空的白绫消失了,白危雪谨慎地打量着,很快就注意到白骨之下,有一滩黏腻发黑的血迹,是昨天血祭时几百个村民的血。 白危雪眉心微蹙,往前倾了倾身。 细韧的腰肢微微一弯,曲线流畅漂亮,可白危雪却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裤腰有点紧,自从来阴嗣村后,他几乎天天生病,怎么还胖了。 这么想着,他伸手松了松裤子。 触碰到裤腰的一瞬间,他倏然一顿,身体僵住了。 指尖摸到的不是他熟悉的棉麻布料,而是一种滑腻的柔软。他僵硬地低下头,挑起黑色毛衣的一角,果然看见毛衣下方露出了一截纯白。 白绫居然不知不觉的缠上了他的腰,像蛇一样紧紧盘在了他腰上。 “……” 白危雪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下意识把白绫扯下来丢出去,可那抹白绫就跟认主了似的,不但不伤害他,反而亲昵地绕上了他的手臂。 反反复复三次后,白危雪终于放弃挣扎,接受现实。 白绫为什么会缠上他,难道是因为吞噬了他的鲜血? 如果是这样,女尸吊在白绫上,白绫也接触过她们的血,她们和白绫又是什么关系? 忽然,白危雪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血祭压怨气”,村民的血流向嗣神像腹部,而嗣神像腹部里只有数百具女尸和白绫。他一直以为压的是女尸的怨气,换个角度想,难道血祭真正的目的是白绫? 白绫绝非凡物,村民是想压制白绫,还是想利用白绫? 他思索的过于投入,以至于忽视了身后的响动。等他意识到时,危险近在咫尺—— 浮雕上,被切断脐带的男婴失去养分供给,纷纷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惨白的瞳孔怨毒地盯着白危雪,模糊的五官蜡一样融化,污浊的血掺杂着黑雾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黑雾扭曲着,凝成了新的鬼婴。 男婴嘴咧到耳根,露出一排尖细密集的牙齿,他们无声地狞笑着,从背后靠近白危雪。 是肉,鲜活的肉。 好香,好香,好香。 沉重硕大的头颅高高仰起,嘴里分泌出腥臭的涎水,它们张开宛如黑洞的嘴,对准白危雪的后脑勺,狠狠地啃了上去! 白危雪闻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和女尸不同,女尸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单纯的尸臭,鬼婴身上凝聚的则是无尽的恶念与**。 怀中的符纸一直处于激活状态,只要白危雪遇到危险,就会立刻生效。虽然符纸威力存疑,但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危雪来说,是唯一保命的方法了。 他慢半拍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滴着口水的鬼脸。 不,不止一张。 几十张阴森青白的脸孔挤在第一张脸边缘,亲密地挨着,大片的阴影压过来,白危雪眼前一黑。 等、等等…… 他没有这么多符纸啊!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再灵光的脑子也会宕机,白危雪下意识后退半步,可鬼婴的脸在眼前放得更大,眼看着就要咬掉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抹白光忽然闪过。 白光速度极快,闪电般地轻轻一扫,只是那么一下,近百个鬼婴就倏地散开,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尖锐。 白危雪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形僵硬。 白光闪至眼前,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却感觉腰间袭来一股力道。 那股力道拽着他,他被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跑到狭窄的通道处,白危雪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腰间的白绫,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居然是个好东西。 那股凄厉到弄疼耳膜的声音又近了,他没时间再磨蹭,赶紧弯腰钻进了通道。 通道狭窄,他只能猫腰往前走,无法回头。但这对身材矮小的鬼婴来说不算什么,几十个鬼婴大摇大摆地挤进通道里,眨眼间便拉近了距离。 就在这时,白绫再次出手,把冲在最前面的鬼婴扇得翻了个跟头。鬼婴虽小,也是有智力的,都不愿意冲在前面当靶子。就这样,白危雪有惊无险地从通道里出来了。 站在空旷的地面上,白危雪冷汗涔涔,胸口闷痛。他不敢耽搁,迅速找到来时的路,准备下山。 步伐往前迈的一刹那,他忽然停住了。 他站在山腰处,底下的风景一览无余,一眼就看出半山腰处有一串蚂蚁似的长队。 不好,村长带着人赶来了。 他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前有鬼婴,后有村民,他第一时间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温玉那边的情况。 临走时给了他几张符纸,应该没事。 定了定心,白危雪脚跟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下山。 这样其实很危险,山里杂草丛生,毒虫毒蛇密布,连本地人都不敢随意闯入。白危雪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在没和温玉汇合前,村民很危险。 不久之前,他轻而易举地杀掉了蒋辉,可这并没让他掉以轻心。他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轻易得手,完全是因为蒋辉被恶鬼控制,成为了一具无法反抗的傀儡。 从拿出木雕开始,这具傀儡就变成了恶鬼逗弄他的把戏,真正的村民远远比这个要难对付的多。 白危雪身体弱,走不了太快。没开拓的荒山危险重重,树木肆意生长,错综扭曲,他小心躲避着毒虫,还是一时不察,被荒草里冒出的一截树根绊倒,划伤了腿。 血珠从划伤出涌出来,没等白危雪处理,圈在他腰上的白绫就不经意地伸过来,冰凉柔软的触感贴上那道伤口。 “……” 算了,看在白绫救过他的份上,他让让它。 虽然腿伤得不是很严重,但走起路来更吃力了,一路上,白危雪没闲着,趁着鬼婴没追来,他在暗处布下隐蔽的陷阱。只要鬼婴掉入陷阱,符纸就会生效,他精准地控制着用量,争取用最少的符纸坑最多的鬼婴。 天越来越黑,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忽然,白危雪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靠近后,是一条小溪。 溪水蜿蜒曲折,从覆着青苔的石缝间奔流出来,溅起细碎的水珠。空气寒冷湿润,弥漫着青苔湿土混合的味道,非常好闻。 水往低处流,村庄城镇大多沿河而居,阴嗣村也不例外。顺着溪水走,大概率能回到村子,和温玉汇合。 白危雪数着符纸,原本厚实的黄符就剩下薄薄一层,撑不了多久。那些鬼婴单纯愚蠢,不是掉入了陷阱,就是被错误地引向了别的方向,几乎都被他甩掉了。 天彻底黑下来,冬天的晚上很冷。 白危雪靠在溪边的石头上,仰头望着无垠的星空。 密集的星子点缀在天上,闪闪发亮,微弱的光芒照进他的眼睛,清冷的眼眸和金发一样耀眼。 寒气入骨,他低低咳嗽了几声,肺腑间又涌上股血腥气。他咽下甜腥,唇瓣因缺水变得干燥。 溪水看着清澈,但不能喝,白危雪望溪止渴,想了想,他走到溪水边,洗了把脸。 冷水刺骨,触碰到肌肤的瞬间,白危雪眼睫冰得一颤。 鼻尖冻得通红,他清醒了些,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水面忽然泛起波澜,猛地将白危雪的脸按进水里! 尽管白危雪以最快的速度催动符纸,摆脱了水流,还是被呛了一大口水。 垂下来的发梢被水浸透,他整张脸**的,因寒冷泛着绯色。他冷冰冰地注视着水面,看恶鬼的脸如幽灵般浮现在上面。 那张脸随水波起伏着,薄唇一张一合:“还渴吗?” 羞辱。 莫大的羞辱。 白危雪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打散了水面的倒影。 就跟狠狠抽了恶鬼一巴掌一样。 抽完后,他仍不解气,沿着溪流细细搜索。 看见某一处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白绫缠绕在他手腕上,无限延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去,牢牢捆住了溪水中那抹黑影。 白绫骤然缩短,黑影拉近,居然是一只湿漉漉的鬼婴。 白危雪恍然大悟。 杀死蒋辉前,他先用匕首划开了鬼婴的眼睛,然后才捅了蒋辉。看来在那之后,控制蒋辉的黑雾钻到了鬼婴眼睛里。 鬼婴由黑雾组成,与恶鬼同源。在白危雪冷漠的注视下,那颗硕大恶心的脑袋缓缓扭曲,变成了恶鬼那张阴鸷俊美的脸。 恶鬼盯着白危雪湿润的嘴唇,微微一笑:“多喝水。” 白危雪也笑了,自从被按进水里后,他就没说过话,直到现在,他终于施舍般地张开了唇缝—— 恶鬼颇有兴致地等待他嘴里吐出满怀恶意的话,那张冰雪面孔总是淡淡的,受到刺激才会浮现出生动的表情,他非常好奇在这种情境下,那张嘴里会吐出什么。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危雪,自然也没错过接下来这幕: 滴答、滴答…… 预想中清润冷淡的嗓音没有响起,奇异的是,空气中传来了水滴落下的声音。 下一秒,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红润的唇轻启,温热的水从唇缝中流淌下来,连成一道丝线,滴滴答答地浇在他脸上。 从深邃的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勾起一丝弧度的薄唇,恶鬼脸上的每一处,都被白危雪含过的水浸透了。 恶鬼唇角的弧度消失了,薄唇阴沉地抿着,温热的水渗进去,冰冷的舌尖泛上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目光骤冷,脸上阴云密布。 直到嘴里含着的水悉数吐出来,白危雪才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他纡尊降贵地开口: “很遗憾,我不渴。” “水还给你,多喝热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冷铁般的夜空延伸到天际,与远处山脊的齿状黑影咬合着,残月高悬,寒凛的银光洒在白危雪眼底,他垂着眼,神情冷凉。 操控鬼婴的只是恶鬼身上的一缕雾,就算他再怎么报复回去,对恶鬼本体也产生不了太大影响。 既然如此,那就羞辱回去。 恶鬼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那双眼瞳黑而深,黑色浓得快要溢出来,月光透进去,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目光森冷地盯着白危雪,锐利的视线如刀子般刮过那双冷淡嘲讽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庞,最后滑到紧紧闭合的唇缝上。 抿紧的线条柔软流畅,由于微微用力挤压的缘故,上唇中央鼓起一个水润饱满的、如粉色珍珠般的凸起。 浸在脸上的水早已失去了人的体温,变得冷凉。缀在睫毛上的水珠滚落下来,划过他狭长的眼尾,他毫无所觉,只紧紧地盯着那一点唇珠。 不知为何,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捕捉的玩味。 原来那张嘴里不止能吐出难听的话,还能冲他吐口水。温热的水浇在他脸上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愤怒,也不是被冒犯,而是人类的体温居然这么暖。 很新奇的发现。 他在棺材里沉睡了太久,久到都忘了为什么会变成鬼,更忘了他曾经是什么人。苏醒的那一刹那,他昏昏沉沉地融进阴影里,寂静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上方一抹颜色鲜红。 他理所当然地将人拖了进来。 人类脆弱渺小,却又鲜活柔软,作为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他尽可能地给予了优待,譬如温柔地赐予他死亡。 没想到伤痕累累的人类居然这么狡猾,鱼一样从他手心溜走了。 更没想到他能活到现在,一次次从他掌心里逃走,甚至以身作饵,让他心甘情愿地喝下掺了东西的血,被迫藏在暗处养精蓄锐。 村子里那群死人哪里比得上他的新娘有趣? 他含过的水是暖的,血也是暖的。 要是能捉住他,欣赏他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再杀死他,看他的体温一点点流逝,就更好了。 那样的他一定更美。 不加掩饰的兴趣从眼底溢出来,恶鬼抿掉滑到唇角的水珠,薄唇微弯,愉悦地开口:“你的水味道不错。” “谢谢款待。” 白危雪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他怎么忘了,对方是鬼,鬼哪里懂什么礼义廉耻?他自以为的羞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奖励罢了。 肮脏下流的东西。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盯着恶鬼,催动符纸,用尽手段将这缕黑雾折磨了个遍,直到恶鬼的脸扭曲消失,他才停下手。 控制鬼婴的黑雾散了,鬼婴也就好对付了。消灭掉鬼婴后,他靠在石头上眯了一会儿,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活动了下僵冷的身子,继续下山。 山里的溪水最终都会汇往更宽更深的河流,顺着溪水走,白危雪很快就看到了一处村庄。 墓碑一样的土房子散落在平地上,他很快就找到了他的住处。 大门没锁,推开门后,院子里悄无声息。白危雪谨慎地走进屋里,温玉和雪球都不见了。 地上散着凌乱泥泞的脚印,看来村民已经来过了,白危雪没有犹豫地转身出门,走向另一个方向。 土路还是不好走,但比起下雪那几天已经好多了。他脚步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朝前方赶去。 终于,他到了。 面前是一扇破旧掉漆的木门,白危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刚迈出一只脚,没等看见什么,就被迎面过来的东西扑了个满怀。 “汪呜……” 听见声音后,白危雪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他搂住怀里的雪球,摸了把狗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雪球更卖力地往他掌心里拱。 哄好狗后,白危雪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温玉:“事情办的如何?” 温玉闪开身,露出身后的东西:“我办事你放心。” 他身后的,是一沓高高摞起的人皮。 白危雪料到这一趟可能会和村民彻底撕破脸,于是提前交给了温玉一项任务,那就是潜入村长家里,把村民的皮都偷出来。 温玉没辜负他的信任,把事干得很漂亮。 “你知道吗?这不是最难的。”温玉忽然幽幽开口。 “最难的是什么?” “把你的狗牵过来。” “……” 白危雪垂下视线,对上了雪球的狗狗眼。雪球睁着一双大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回去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温玉笑了笑,好奇地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间祠堂?” 他们身处的位置正是那间废弃祠堂,祠堂中央,漆黑不详的棺材还躺在那里,光是看一眼就心生凉意。 当初的经过白危雪只跟温玉讲了个大概,直到在山脚下,白危雪才告诉他这里有间祠堂,如果到时候村民察觉到异常,没地方去,可以躲进这里。 白危雪抿着唇,久久没回话。直到温玉露出不解的神色,他才微微一笑,往某处一指:“看见了吗?这是我当初拜堂的地方。” 又一指棺材:“我就是在这入的洞房。” 温玉呆了呆,反应几秒后,他大惊失色:“这……” 白危雪没兴趣欣赏他的震惊,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这里也不安全,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要做好准备。” 温玉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不会拖你后腿。” 没想到村民来的这么快,半小时后,祠堂大门就被人踹开了。 为首的村长佝偻着背,怨毒地盯着祠堂里的二人:“你们果然在这里。” 浮雕被毁、嗣神像被亵渎,令他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神情可怖,十分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阴嗣村的新娘,只要顺利诞下男婴,我们便不会亏待你。” 村长居然还没死心,还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肚子上,白危雪十分诧异。既然如此,他不介意亲手毁掉这个梦。 他抚上腹部,语气轻柔地询问:“你说这个?” 村民的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掺杂着畏惧和狂热。见状,白危雪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已经掉了。” 一瞬间,村民的表情全变了。 惊怒和恐慌攀上他们的脸,一个村民沉不住气,厉声质问:“绝不可能!男婴哪有这么容易掉?” 白危雪语气遗憾:“嗣神不肯原谅你们,我也没办法。” 在阴嗣村的这段时间,嗣神从未出现,白危雪一直在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神。说话的时候,他表面盯着村民,实则一直用余光暗暗观察村长的表情。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村长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像是压根不在意一样。 怎么,难道嗣神真的是个幌子? 就在村民陷入恐慌之际,村长敲了敲拐杖。沉闷的声音在祠堂内回响,犹如一根定海神针,村民立刻安静下来。那双浑浊的眼珠紧盯着白危雪,村长抬起苍老如树皮般的手,命令道:“去,把他们给我抓起来,交给嗣神审判。” 强壮的村民抬起脚,朝二人走去。 温玉害怕极了,强撑着没躲在白危雪身后。他们都是清瘦的类型,面对如此强壮的村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在村民即将打破安全距离时,白危雪忽然高声道:“退后。” 没人理会这道声音,直到又响起一句:“再不退后我就烧了。” 话音落下,白危雪侧开身子,露出藏在背后的一摞人皮。 人皮粗糙干瘪,整齐地摞在一起,足足有半人多高。出乎白危雪意料,这些村民居然对人皮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村长一声令下:“都退后。” 村长覆着白翳的眼珠死死注视着白危雪:“你怎么会知道?” 没等白危雪回答,村长的视线又落在他的腹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兀自哑笑起来,阴森的笑声回荡在祠堂里,极为瘆人:“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都是谎言,一切都是谎言!我们又被外来者骗了,又被骗了!” 话音落下,村民脸上立刻浮现出憎恶反感的情绪,他们恨恨地盯着白危雪,盯着这两个闯入村里的骗子: “那还不快抓住他!” “抓住他!抓住他!抓住他!” 白危雪冷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手里端着陈旧的烛台,白烛还剩一截,只要点上火,往人皮堆里一扔,这些村民的皮囊会瞬间消失。 但没有皮囊的束缚,这些村民会不会变成鬼?一个恶鬼就够难缠的了,再来几百个,他也想上吊了。 于是,他按兵不动,只面不改色地开口:“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些皮是什么吗?” 他在试探村民的反应。 然而,村民们毫无反应,看上去真的一无所知一样。 白危雪忽然又想起蒋辉说过的诅咒。他一直以为村民和村长串通好,将诅咒说得半真半假,合起伙来骗他。 可如今村民的反应却非常奇怪,难道蒋辉说的都是真的? 那些都是他以为的真相? 意识到白危雪要说什么,村长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住口!” 可惜他太老了,老得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就算村民离村长更近,也只能听到那道清润冷漠的嗓音: “这些是人皮,是你们每个人的皮。” 他声音微冷,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开口:“这些皮是我在村长家里发现的,真可悲,你们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久,居然还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他随手拎起一张皮,在众人面前抖了抖。 其中一个村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后退几步,惊愕得睁大眼,嘴唇止不住发抖:“这……” 白危雪点头:“这是你的皮。” 他扔掉皮,拿起第二张、第三张…… 直到村民眼底都浮现出明显的惶恐,他才停下动作:“你们诞下的是鬼婴,人能诞下鬼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鸦雀无声。 白危雪露出怜悯的表情:“我想,你们已经都明白了。接受现实吧,是谁让你们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没有血肉,只是一具能生育的傀儡,是嗣神吗?” 自从白危雪“孕育子嗣”后,村民可以生育鬼婴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村民默认白危雪是他们的同类,所以在他提出这个话题时并没有任何防备。 白危雪在众人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他微微眯起眼,又问:“嗣神是你们的信仰,可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嗣神?” 信仰的力量是强大的,即便村民的情绪被巨大的恐慌裹挟着,但一听到白危雪质疑嗣神的存在,还是第一时间维护道: “你懂什么,你个外来者怎么敢质疑嗣神?” “这人花言巧语,目的就是离间我们,我们不能受他蛊惑!” “对,他说的都是谎言,这是嗣神对我们的考验!” “杀了他,堵上那张巧言令色的嘴!” 白危雪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他点燃烛台,幽幽的火苗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为他苍白的脸添了一抹暖色。 可这无害的神情在村民眼里却是巨大的威胁。 眼看着火苗跳跃着靠近人皮,刚刚还气势汹汹,扬言要杀了他的村民瞬间停住了动作,他们踌躇地站在原地,不敢再踏出半步。 白危雪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他声线很淡,但言语却铿锵有力,令人信服:“你们被骗了。” “拜神仪式是阴嗣村的习俗,你们每个人都见过嗣神像,但你们知道嗣神像里面有什么吗?” 果然,村民的眼神里只有茫然。 什么叫嗣神像里面?难道嗣神像里还有东西? 刚刚一行人上山,他们并没有进去,只有村长进了大殿。 白危雪了然,村长费尽心机地瞒天过海,一定另有所图。 他掩下眼底若有所思的神色,平淡地道:“嗣神像里藏着女尸。” “足足上百具女尸。” “她们被残忍地杀害,藏尸在嗣神像腹部,你们血祭的目的就是压制她们的怨气!” 众人猛地看向村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村长却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因为村子里没有女人,所以你们自己生育男婴。你们以为这是嗣神的旨意,‘百婴叩生门’,诞下一百个男婴,诅咒就能解除,对吗?” 没有一个村民否认。 “错了。”冷淡的声音掷地有声,“你们以为是外神降下了诅咒,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尸体会藏在嗣神像里?你们对诅咒耳熟能详,可有谁真的正面对上过女鬼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村民心底依旧不愿意相信白危雪的话,可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牵着鼻子走,一齐望向传达嗣神旨意的村长。 就在这时,村长闷笑起来。 嘶哑难听的笑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紧接着,他的话如平地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很精彩的猜测,可惜你也错了。” “残忍杀害?不,没人害她们。只是一群愚蠢的女人在做无用的挣扎而已,自不量力。” “她们以为自愿献祭,就能毁掉整个村子,做梦!”村长浑身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他狂热地呢喃道,“有祂在,一切都能获得新生……只要我们完成了祂的心愿,一切都会重生,看,诞下男婴就是祂的杰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她们愚蠢?”白危雪面无表情地反问,“那沦落成这幅鬼样子的你们呢?” 他嘲讽道:“究竟是落魄成什么样的神,居然需要一群死人来帮他完成心愿?” 这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村长瞬间被激怒了。他捏着拐杖,手背青色血管暴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祂?从你踏进阴嗣村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捏在祂手里,你被祂选中,逃不掉了……” “呵呵,逃不掉了!” 闻言,白危雪表情不变,心下却泛起一丝波澜。 他不由得想起初见村长时,对方说的那句“你是祂选中的新娘”,他一直以为这个“祂”指的是恶鬼,难道这指的其实是村长信仰的神? “祂”是谁? 白危雪试探过村长,比起下意识维护嗣神的村民,村长的态度十分冷淡。嗣神极有可能并不存在,就像他先前猜测的那样,它只是个幌子,是村长用来控制村民的工具而已。 至于恶鬼……他对自己的血那么饥渴,不像是有信徒的样子。 他忽然又想起了蒋辉说的诅咒,假如村子真的被闯入者洗脑过,那村长此刻信奉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外神? 白危雪垂下视线,而那句“逃不掉了”,就跟耳旁风一样被他无视了。 他瞥了眼乌泱泱的村民:“还没看出来吗?你们被背叛了。你们的村长根本不信奉嗣神,他早就投靠外神了。” 在此之前,村民一直坚定地站在村长这边,就算村长利用他们生育鬼婴,他们也不在乎,只要嗣神显灵,村子就会获得新生,他们承受的痛苦也都值得。 可村长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动摇了,明明在他们的认知里,是外神降下了无女无子的诅咒,断了阴嗣村的根,可为什么村长却说那些女人都是自愿献祭? 拥在村长周围的村民慢慢散开了,刚才还密密麻麻的人堆,眨眼间就只剩下一道佝偻瘦削的身影。 有村民不甘心地问:“村长,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什么叫自愿献祭?她们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自愿献祭!” 村长缓缓地扭过了头。他的肩膀完全不动,只有脖颈像生锈的转轴般一节节往村民的方向拧。他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笑:“难道你们忘了,她们是怎么来的了吗?” “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为了整个村子!” 最阴暗的一角被毫不留情地揭开,村民的脸色骤然白了下来。有人脸上横肉抖动,肮脏地骂了几句,还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道晦气。 遮羞布被掀开,他们终于露出了那张如蛇蝎般扭曲的嘴脸。 某根弦被狠狠拨动,白危雪好像明白了什么。 阴嗣村三面环山,极为偏僻,在人口不流通的情况下,人丁凋零极为正常。这么偏远贫穷的村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女人嫁进来? 只有一种可能——诱拐,或者贩卖。 白危雪脑海里闪过一张吊在白绫上的腐烂的脸。他一直觉得女尸身上的气息很奇怪,现在想想,那些不是怨气,而是终于解脱了的安宁。 那些女尸中不仅有女人,还有女孩。在这种落后贫穷的村落,女孩的下场会非常悲惨。数百个囿于困境的生灵为了不让更多女性成为受害者,勇敢地用生命献祭,拉整个村子陪葬。 她们成功了,阴嗣村所有男人都失去血肉,变成了一张皮。 可村长为了保下村子,和“祂”做交易,向祂供奉鬼婴,以求生门。 但如果是这样,村民们为什么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不直接供奉祂,反而多此一举,造出来个嗣神。 白危雪收回思绪,发觉村长不知何时扭回了脖子,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神情怨毒。 “是你毁了我们的心血,祂不会饶恕你!” 话音落下,村长身后的村民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呻.吟声哀哀地响起,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下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纵了一样,他们身子瘫软下来,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温玉看到了什么,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白危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心也皱了起来。 村民们穿着粗布麻衣,腹部的布料不约而同地微微隆起。只是瞬息,布料就被顶开,露出了鼓胀臃肿的腹部。 那处皮肤被撑得薄如窗纸,透出底下青黑色的、不停蠕动的纹路。无数只冰冷的鬼爪在腹腔里疯狂抓挠、撕扯,企图破膛而出。 哀叫声更为凄厉,渐渐地,他们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喉咙撕裂漏风的“嗬嗬”声。苦涩的胆汁混合着浊血,从他们嘴里流了出来。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从村民肚子里传来,薄纸般的腹部猛地凸起一个圆润的弧度——是腹腔内的鬼婴正用脑袋顶撞着那层即将破裂的皮肉。 村民们被顶得直翻白眼,他们呕出一口血,艰难地朝村长探出手:“救我……” 伴随着数道湿布撕裂的滋啦声,一颗颗硕大的脑袋终于顶破腹部,从黑痣里钻了出来。 “咯咯、咯咯咯……” 紫黑色的肉块黏成一具具矮小的躯体,表面覆盖着粘稠的、**的血。 黑漆漆的椭圆眼珠盯着白危雪,咧到耳根的嘴角倏然张大,发出惊悚的笑声。腥臭的涎水从嘴里滴下来,它们一边注视着他,一边用尖锐的指甲剜下村民的肉,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百来个村民捂着肚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他们不甘地瞪着眼,祈祷神明显灵。 ——嗣神也好,外神也罢,无论什么神,只要能救他们,他们愿意奉献出灵魂! 神明没有眷顾他们。 彻底消逝前,村民们的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了从前的画面,甚至产生了那些女人回来复仇的错觉。腥臊味儿从裤.裆里传来,有人竟被硬生生吓尿了。 极致的恐惧在他们眼中定格,他们彻底死在了亲手酿成的恶果里。 惨叫声消失了,村民的尸体也不见了,原地只剩下数十只鬼婴。 它们晃动着畸形的身子,歪歪扭扭地朝白危雪走去。 白绫横贯而出,圈成一个圆,将它们紧紧捆在一起。鬼婴爆发出尖锐的嘶鸣,漆黑涌动的指甲撕扯着白绫,挣扎着要从里面逃出来。 白危雪垂眸看向那摞人皮。 原先放着人皮的地方只剩下一摊黑色的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块垒起来的拳头大小的黑痣。 “不,不!怎么会这样,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村长目眦欲裂,嘶哑的悲鸣回荡在祠堂内部。他扔掉拐棍,疯癫地呢喃着什么,浑浊的眼珠盛满惊惧,痴痴地盯着那堆黑痣。 白危雪有些意外,原来鬼婴吞噬村民并不在村长的计划里。他思索几秒,问道:“祂背叛了你,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布满褶皱的嘴唇颤抖着:“祂要鬼婴,只要给祂鬼婴,我们就能活命!!!” “祂是谁?” “祂是……” 嘶哑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村长蓦然瞪大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珠凸起一个可怕的弧度。他缓缓低头,看向腹部—— 一只黑色手掌捅进他腹部,从后向前穿透过来,鲜红粘稠的血液从手心里滴落,村长又惊又惧地转过头,对上一只漆黑硕大的头颅。 “咯咯,咯咯咯……”鬼婴狞笑着,捧起一堆肉塞进嘴里,“好香,好香!!” 嗓子眼像被焊死,尖叫声在喉管里碾成粉末。绝望淹没了村长,他哀凄凄地闭上了眼。 不好!白危雪脸色一变,鬼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白绫里挣脱了出来,一只接一只,以极快的速度朝白危雪涌来。 白绫快速甩出,如一道影子般穿梭在鬼婴之中,帮白危雪挡下攻势。只是鬼婴数量太多,分散得极开,再怎么挡也有漏洞。 白危雪下意识将温玉挡在身后,他快速将符纸埋进黑痣堆里,又拉着温玉靠近棺材,用符纸震开棺盖,钻进棺材里。 温玉一声都不敢吭,他看白危雪咬破手指,熟练地用血画符,也不敢问这是在干什么。 画好符后,他召回白绫,低声叮嘱了一句:“小心。” 下一秒,温玉眼前一黑——物理意义上的黑。 棺材只开了一半,仅有的那一半光线被涌进来的鬼婴挡住了。几十只鬼婴争先恐后地挤进来,鼻息间全是腥臭。 “滴答。” 涎水落在了温玉脸上,他不敢张嘴,只能闷闷地干呕几声,脸瞬间白了下来。 一旁,白危雪极为淡定。他仰着头,默默数着棺材里鬼婴的数量。等到所有鬼婴都进棺材后,他飞速往他和温玉后背拍了张符。 天地旋转,只是片刻,他们就被置换到了黑痣堆的位置。 温玉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白危雪回眸一瞥,果然鬼婴没有跟出来。 看来这棺材镇压的是鬼,无论是恶鬼还是小鬼,只要进了棺材就都出不来,除非有类似鸳鸯契的契约。 白危雪松了口气,他抓了把黑痣,塞进温玉口袋里:“帮我收着。” 温玉茫然地问:“结束了吗?我们没有生命危险了?” 白危雪环视着重归冷清的祠堂,嗯了一声:“把雪球牵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在村民来之前,雪球被白危雪藏到了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他朝雪球的方向转了个身,刚要迈开步子,后颈就感受到了一股黏腻腥臭的气息。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后背,嗅闻他脖颈处鲜活的人气。 白危雪脑海中警铃大作,猛地转头。 可一回头,却只对上温玉那双温柔如水似的眼眸。圆润的眼睛朝他眨了眨,温玉晃了晃手里的符纸:“你背后的符忘记摘下来了,上面有鬼婴的黏液,好臭。” 白危雪愣了下,摸摸后背,果然摸到了一手黏腻。 “多谢。” “哎呀,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温玉推着他后背,笑道,“快把你的雪球牵回来吧,它尾巴都甩累了。” 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一口森寒不详的棺材。 此刻,棺材里的气息微微一滞。 一抹冰冷湿黏的黑雾从外面窜回来,叭唧一下融入汹涌阴沉的浓雾里。 幸存的鬼婴躲在棺材角落里,瑟瑟发抖,庞大可怖的黑影蠕动过来,空气中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吞噬干净后,黑影如流体般聚拢着,凝成一具高大修长的身体。他捏碎刚刚那缕窜回来的黑雾,冷漠道:“废物。” * 温玉背着包,白危雪牵着雪球,两人走出了阴嗣村。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真好。”温玉走在没有雪球的那侧,深深感慨道。 “嗯。” “好想去吃火锅烤肉。” “嗯。” “终于可以不用打水洗澡了。” “嗯。” “嗯?”温玉察觉到不对劲,他把脸凑过去,打量着白危雪,“怎么这么冷漠?” “没有。” 温玉抬起手,想揽住白危雪肩膀,却被对方躲开了。他垂下头,语气伤心道:“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还不让靠一下。” “哦。” 温玉脸上恢复了笑意:“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难道不该开心吗?” 白危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问:“你很开心?” 温玉点了点头:“没错。” 白危雪收回视线,似笑非笑道:“也不知道小雨现在开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温玉刚刚还扬着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他沉默地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闷闷地开口:“她一定会开心的。” 他声音艰涩,失去了往常的力道和温度,仿佛被压垮了。 白危雪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半晌后,他淡淡出声,却不是安慰:“没帮你找到小雨,这单还有钱吗?” 温玉:“……” 他抽了抽嘴角:“当然。”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白危雪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温玉在原地呆愣几秒,又大步追上来:“你就只想问这个?” 白危雪目视前方:“不然呢?” 温玉失落道:“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两句。” “安慰什么?”白危雪停下脚步,好笑道,“安慰我没给你颁个奥斯卡小金人?” 话音落下,温玉脊背僵了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危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危雪惜字如金地开口:“演。” “啊?” “继续演。” “……” 温玉眨了眨眼,跟变戏法似的,下一秒他身上的气场就变了。他依旧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黑发黑眼,笑意盈盈,只是那股子胆怯和拘谨消失了。 他放松地摊开手,语气无奈:“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白危雪不置可否。 “什么时候发现的?” “之前一直有预感,祠堂里才确定。”白危雪笑了笑,“如果没猜错,当时我背后贴着的是鬼婴吧?它攀在符上,被我带出来了,是你救了我。” 温玉谦逊地开口:“举手之劳。” “你带那么多药,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白危雪问,“你知道我身体不好,也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温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和:“是的。” 他朝白危雪伸出手:“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温玉,是你的同事,很高兴你能通过这次实习考核,正式成为灵异事务所的一员。” * 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内。 白危雪搭了个简易狗窝,雪球欢快地钻进窝里。他脱下沾了狗毛的风衣,露出里面单薄的黑色毛衣。 毛衣领口松垮地垂落,泄出一片肌肤的微光。那对锁骨若隐若现,大半都隐藏在阴影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屋里暖气充足,白危雪嫌热,拽了拽领口。清晰的锁骨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弧度利落流畅,凹陷处盛满了光影。 他双手交叉握住毛衣下摆,准备脱掉衣服去洗个澡,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白危雪动作一顿,很快便放下手,去给人开门。 回来的路上,温玉要跟他加个联系方式,可他的手机在进村第一天就被村民拿走了。温玉听后,帮他在外卖平台下单了个新手机,说是单位会报销。 没想到外卖员这么快就来了。 嘎吱一声,防盗门被拉开。 “白先生,您的外卖。” 门外站着个很年轻的外卖小哥,他微垂着头,白危雪只能看清他的下半张脸。 他伸手去拿购物袋,袋子很小,尼龙绳缠在外卖小哥手指上,白危雪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对方的手。 好冰。 怎么这么冰。 他指尖颤了颤,勾走纸袋,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祝您购物愉快。” 防盗门缓缓合拢,彻底关闭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门口的外卖员抬了下眼,目光直直落在他颈侧。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白危雪想了想,还是俯下身看向猫眼。 猫眼里漆黑一片。 坏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原主口袋里没什么钱,猫眼对于一个独居的成年男子来说可有可无,坏了不修很正常。 白危雪摇了摇头,太敏感也不是什么好事。走回客厅后,他坐在沙发上拆购物袋。 居然是一部最新款的水果机。 白危雪挑了挑眉,心想这事务所还挺大方。注册好账号后,他低头搜索温玉号码。 温玉的头像是一只狗,白危雪申请添加好友。 对方秒通过。 【烫手山玉:手机这么快就到了?】 【微信用户&*&#%7:嗯,谢谢。】 【烫手山玉:不用客气,不是我花钱。不过你怎么是原始头像,刚注册的号码?】 【微信用户&*&#%7:是的。】 原主贫穷,没什么朋友,社交圈为0。微信里的好友全是boss上加的hr,白危雪看着心烦,索性新注册了一个。 他想了想,将网名改成名字,微信头像也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风景照。 温玉的消息在他换好头像的下一秒就来了。 【烫手山玉:你这风格……哈哈哈,怎么年纪轻轻就一大把年纪了?】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聊天框,下单了几件新衣服和床上四件套。 从外卖员手里顺利地取到衣服后,白危雪一边脱衣服一边想,刚刚那茬果然是错觉。 他赤身走进浴室。 茶几上,手机屏幕闪了闪,有一条新的大数据推送: 【姐妹们,家里猫眼突然坏了怎么办,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里面有一条恶搞回答: 【楼主要警惕哦,可能是有人趴在猫眼上往里看你。】 在他走进浴室后不久,耷拉着尾巴的雪球忽然直起身,炸毛了似的,朝浴室的方向龇牙。 浴室内,白危雪一无所觉。 他站在水幕之下,头颅微仰,湿透的金色短发被捋到脑后。几缕发丝黏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水流顺着他线条优越的脸颊蜿蜒而下,滑过凸起的喉结,落在被热水熏染成淡粉色的胸膛上。 水汽氤氲,他闭着眼,去挤沐浴露。 触碰到湿黏的泡沫时,白危雪被冰得睫毛一颤,他想睁开眼看看,但在热水中睁眼实在困难,只能潦草地涂抹在身上,然后快速冲洗干净。 渐渐地,浴室温度也降了下来。 白危雪越洗越冷,漂亮无暇的身躯轻轻抖着,冰凉的水珠沿着曲线滚落。暗暗幽香从那具年轻温热的身体上散发出来,无声地挑动着嗅觉。 浴室被幽香填满,浓郁的花香包裹着白危雪,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没等细想,他就被冻得受不了了,他迅速擦好身体,一边裹浴巾一边想,便宜没好货,这出租屋不仅猫眼是坏的,连热水器都是坏的。 刚迈出脚,雪球就迎面扑了上来,动作焦躁。 白危雪没养过狗,还不太懂察言观色,不确定雪球是饿了还是想他了。思索几秒,他伸出两只手:“想我了就放在左手上,饿了就放在右手上。” 出乎意料地,雪球没动。它立在原地,歪着脑袋瞅他。 四眼对视,雪球恨铁不成钢的“汪”了两声,然后扭过头,甩着尾巴走开。 白危雪:“……” 拿新的四件套铺好床后,白危雪换上了柔软的蓝色珊瑚绒睡衣,躺在床上刷租房软件。 有消息弹了进来: 【烫手山玉:「定位」】 【烫手山玉:记得来办理转正手续,明天见。】 白危雪看了眼事务所定位,找了几家离单位近的房源,准备明天下班后去看看。 一夜好眠。 * 灵异事务所的全称为“灵异现象咨询调查事务所”,虽然由私人创办,却具有很强的社会公益性质,很多事务所经手的案子都不赚钱,但正是这些案子,让事务所名声大噪,好评如潮,从来不缺大单。 无奈实习生资历浅,连工位都没有,别说大单,小单都接不到。原主囊中羞涩,只能登陆内网接点私活,谁成想被区区五千块买了命。 出租车在一栋没有logo的商务楼前停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白危雪走进大楼,办好手续后来到办公区。 开放式办公区里工位不少,但此刻坐在工位上的只有三四个人。 温玉朝白危雪招手:“这里。” 白危雪走近,远远地就看见温玉身边坐着个红发青年。那头红发凌乱不羁,火焰般的红发下,是一张看起来就脾气很差的脸。他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活脱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听到声音,红发青年侧过头,微抬下巴,朝他瞥了一眼。 “这是新来的同事,叫白危雪。”温玉朝旁人介绍道。 两道打量的视线落到白危雪身上,只有一个人埋头在电脑后面,连头都没抬。 红发青年这才懒懒地转过了身,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停在白危雪脸上,开口道:“龙果。” 白危雪的目光看向他的红发,不知想到什么,微妙地停顿了两秒。 龙果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脸色顿时黑下来。温玉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火龙果,放在白危雪工位上。 龙果瞪了温玉一眼,脸色更臭了。 “我叫李重重。” 做完自我介绍后,李重重看向白危雪,眼底流露出惊艳之色。 他见过的帅哥不少,但脸长这么带劲的,还真是头一个。一想到这人即将成为他的新同事,李重重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他弯起眼睛,十分活泼阳光地朝白危雪笑:“你好,以后多多关照。” 李重重个子不高,人也瘦削,站起来薄薄一片。白危雪看向他,点了点头:“你好。” 李重重笑容更大,这新人帅哥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冷性子,看来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冷。 他压着嘴角坐下来,乐不思蜀地看向电脑。 “这是卢山。” 听到自己的名字,埋头在电脑后的人终于抬起了头。白危雪看向卢山,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举在手上的一大块炸鸡。 “……” 卢山长相木讷,不善言辞。他举着炸鸡,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站起来,白危雪才意识到这人居然这么高,目测都快两米了,又高又壮,像座山一样。 卢山嘴巴动了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吃炸鸡吗?” “不了,谢谢。” 卢山木木地点头,一屁股坐回去,继续啃炸鸡。 温玉清了清嗓子:“那……你们加个联系方式?” 李重重第一个加上白危雪。 【“万虫之主李重重”请求加你为好友】 白危雪点了通过,心想这人的能力应该跟虫子有关。 卢山是第二个。 【“命是炸鸡给的”请求加你为好友】 最后,龙果才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扫了白危雪的好友码。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请求加你为好友】 白危雪:“……” 加完好友,温玉又将他拉进一个小群,白危雪扫了眼群名: 【妖魔鬼怪快离开~~~】 他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解决灵异事件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进完乱七八糟的工作群后,白危雪坐到工位前,打开电脑登陆网页,输入【阴嗣村】三个字。 一连串新闻标题弹了出来: 【百年山村夜夜闻哭?真相令人头皮发麻!】 【一口被水泥封死的古井,每到夜晚井底却传来清晰的挠壁声……这个诡异山村究竟埋藏了什么?】 【山村祠堂午夜自动开门,门口闪过瘦长红影,是恶作剧还是闹鬼?】 【炸裂!某偏僻山村惊现“鬼娶亲”,村民众口一词!专家抵达现场后沉默了……】 白危雪点开帖子,一目十行地扫过文章,眉心微微皱起来。他瞄了眼IP地址,发布者IP和他的一模一样。 白危雪盯着电脑,头顶光线暗了一瞬,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头也没回,直接道:“这你写的?” 身后,温玉把手搭在椅背上,轻笑了下:“对。” 白危雪淡淡评价:“标题党。” 帖子标题看着唬人,实际内容跟走近科学一样,都是自己吓自己。 温玉无奈地笑:“谁让这是写给老百姓看的呢?你要想看点真的就登陆内网。” 白危雪差点忘了这茬。 登陆内网需要权限,正式员工的权限比实习生要大得多。他输入记忆里那串网址,刚一按下回车键,大量没打马赛克的恐怖血腥图涌入了眼底,极具冲击力。 白危雪视若无睹,平静地点开搜索框,敲下【阴嗣村】三个字。 阴嗣村的历史要追溯到几十年前,那时生产力落后,信息闭塞,人口贩卖十分猖獗。阴嗣村的女人不是被拐卖来的,就是村民从隔壁山头的村里交换来的。如若女人诞下男婴,皆大欢喜,但要是诞下的是女婴,那女孩就会被交给人贩子卖了换钱,或者送到隔壁村,以一换一,让换来的女孩做童养媳。 人口贩卖甚至形成了完整产业链,直到村里的女人以生命献祭,阴嗣村的犯罪行为才彻底终结。后来,阴嗣村与世隔绝,数十年不进生人。 再后面的事,白危雪就亲身经历过了,他想了想,又敲下【蒋家村】三个字。 奇怪的是,蒋家村的内容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连重名的都没有。 温玉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这说明叫这个村子的没发生过灵异事件。” 白危雪:“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温玉温和地笑了笑,“危雪,他们是鬼,鬼话不能信的。” 白危雪点头,接着把黑痣的照片上传到内网,很快就识别出了这是什么。 这竟是一种诅咒。 这黑痣名叫咒痣,极为恶毒刁钻,能阴魂不散地缠着人数百年。同样的,下咒方式也非常严苛,中咒的必须死,下咒的也别想活。 村民腹部都有这种黑痣,难道村子里的女人是下咒者? 白危雪清楚地记得,鬼婴是从黑痣里撕裂而出的。让村民承受生子之痛,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报复。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办公区,把一束玫瑰花放在龙果桌子上:“你的花。” 玫瑰花含苞待放,鲜艳欲滴,花瓣和龙果的头发一样红,中间还有张卡片,写着: 【龙果,你的魅力让我浑身着火。】 龙果皱眉问:“谁送的?” 那人道:“不知道,反正是个男的。” 龙果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他薅了把头发,烦躁地将玫瑰花扔进垃圾桶。 李重重捡起花,揶揄道:“这花挺漂亮的,扔了多可惜。瞧瞧,这字也好看,不打算回应回应人家?” 龙果抱臂站在原地,闻言轻嗤一声:“怎么,我是消防员,还得帮人灭火?” 李重重撇了撇嘴,老老实实跑去插花了。 白危雪侧过脸,温玉见他感兴趣,便低下头,跟他说悄悄话:“龙果恐同。” 恐同? 白危雪垂下眸,没发表任何意见。 他没喜欢过别人,同性恋和异性恋在他眼里都一样,不反感也不喜欢。 另一边,李重重在勤奋地插花。花有一大捧,他没那么大的花瓶,只能在每个工位上都插一束。插到白危雪这里,他凑上前,递出一捧花。 “要不要选枝漂亮的?” 李重重有自己的私心,美人配鲜花,看着养眼。 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白危雪第一反应是这花好香,第二反应就是痒。 极为剧烈的痒。 他眯起眼,没等做出反应,手里的花就被温玉夺走了。温玉语速很快:“危雪,你过敏了。” 白危雪后知后觉地低下头,他捋起袖子,手臂红了一片。 身上痒,脖子痒,眼睛痒,哪里都痒。浅色的眼珠渐渐攀上血丝,水雾凝聚在眼底,一时间,他的眼睛变得极为敏感。 “有过敏药吗?” 白危雪摇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花粉过敏。 一滴眼泪随着睫毛的颤动掉下来,落在地上的一片玫瑰花瓣上。红玫瑰鲜艳如血,澄澈的泪落在上面,宛如一滴血泪。 “那就去医院。”温玉果断道。 温玉掏出手机准备打车,还没等打开软件,就听龙果冷着脸开口:“我来开车。” 李重重心里极为愧疚,他自责地看向白危雪:“我和你们一起去。” 默默啃炸鸡的卢山也坐不住了,他弱弱地举起手,明明接近两米的大个子,声音却犹如蚊讷:“我……我也去。” 本就冷清的办公区瞬间空了,白危雪蜷缩着坐在车里,被一左一右挤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龙果车技很好,车开得又快又稳,一会儿就到了医院。 下车时,白危雪身上全红了。他穿着宽松卫衣,露出的皮肤红肿一片,指甲轻轻一刮,就留下了凸起的红痕,看着分外刺眼。 温玉和李重重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危雪往前走,走了十几米,才发现龙果和卢山没跟上。 温玉回头一看,顿时语塞—— 卢山在车座上卡住了。 他下不来,龙果就锁不了车,只能站在旁边臭着脸等他。 温玉没等他们,直接带着白危雪去挂号,流程很快,他们马上就拿到了药。吃完药后,白危雪过敏的反应总算没那么严重了,只是还是很痒。 他捂着通红的眼眶,坐在医院的塑料长椅上,空出来的手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温玉好奇地探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居然是外卖界面。 他适时开口:“我家就在附近,要不中午干脆去我家吃?” 李重重闻言,疑惑地问:“你会做饭吗?” 温玉点头:“危雪说我做饭很好吃。” 李重重的目光落在那头金发上,欲言又止,表情愧疚。就在他想移开目光的前一瞬,对方收起手机,琥珀色的眼珠淡淡地望向他,微微一笑:“没错。” 一行人来到温玉家里。 温玉家不大,却很温馨。李重重和龙果帮温玉打下手,白危雪是病号,被勒令坐在沙发上,哪儿都不许去。 至于卢山,他也在沙发上坐着——他太高了,温玉嫌他占地方。 白危雪无所事事,拿出手机玩俄罗斯方块,玩到关键时候,突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 他下意识以为是雪球,反手摸了摸它的头。直到察觉不对,他才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 是一只很眼熟的狗。 四眼对视,白危雪想起来了,这不是温玉的头像吗?温玉之前也说过,他家养了条狗。 这是只大型犬,通体雪白,长得很漂亮,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善待的。它温顺地冲白危雪摇尾巴,伸手不打笑脸狗,白危雪关掉game over页面,侧身跟它玩。 狗却拉着他的衣角,把他拽到狗盆前,示意盆里空空如也。 白危雪:“……” 他走向厨房,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有人在互损: “你那菜都没洗干净。”李重重不留情面地斥责。 龙果被平白质疑,很不爽地反驳:“你哪只眼看我没洗干净?还是说你视力好到能看见细菌了?” “这儿有只菜青虫。” “……谁知道是不是你放进去的。”龙果的气焰弱了下去。 “好了,”温玉无奈地开口,“你们净在这帮倒忙,都给我出去。” 龙果和李重重被赶了出来,正好和白危雪打了个照面,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白危雪若无其事地开口:“温玉,你家狗饿了。” “小雨饿了?”温玉擦干净手,从厨房里提了袋狗粮出来,“给它倒一点儿就行。”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小雨?” 如果他没记错,小雨是他嘴里失踪半年的女友。 他还说,他经常给小雨做饭,他的厨艺都是因为小雨嘴挑才练出来的。 所以,小雨其实是只狗? “……”温玉摸了摸鼻子,坦白道,“工作需要嘛,要不编个真实存在的东西,你那么敏锐,怎么能轻易骗过你,对吧?” 白危雪提着狗粮,转身就走。 饭桌上,五个人围成一圈吃饭。 温玉的厨艺惊艳了李重重,他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卢山埋头吃着,跟前的米饭一会儿就干空了三碗。龙果还是臭着一张脸,却也吃的忘情了,一顿饭下来几乎没抬过头。 吃着吃着,白危雪看见了一只虫子。那虫子五彩斑斓,长得诡异,正往他跟前爬。 他撂下筷子,抬手就拍。 “哎哎哎——”李重重大惊失色,他赶忙护住虫子,大叫,“少侠手下留情!” 白危雪一顿:“这是你的虫子?” 李重重紧张地呼出口气,他擦了擦冷汗:“对。不过好奇怪,它平时很乖,只有感受到浓烈鬼气时才会出来,怎么……” 后半截戛然而止,他眼睁睁看着虫子爬到白危雪跟前,触角使劲嗅探。 他咽了口唾沫,神色突然变得凝重:“白危雪,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东西?” “要不然,你身上的鬼气怎么会这么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白危雪盯着那只五彩斑斓的虫子,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是吗?” 李重重没想到他这么淡定,他捉回虫子塞进衣袖,神情多了抹戒备:“它很听话,从来不会一声不吭地跑出来。能让它这么激动的,一定是很浓郁的鬼气。” 闻言,白危雪微垂下脸。 李重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半张苍白的侧脸,低垂的眼睑让那排浓密却无力扬起的睫毛格外显眼,他嘴唇微抿,仿佛一件脆弱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那是一种被折损的、静止的美,很容易激起旁人的怜惜和保护欲,即便做出动作的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李重重呼吸都放轻了,他懊恼又自责地开口:“你别害怕,也许……” 就在这时,白危雪抬起了头。 看清对方表情的一瞬间,李重重的话猛地堵在嗓子眼里,他睁大眼睛看向白危雪,神情错愕。 白危雪居然在笑。 那笑意不达眼底,不是那种张扬明媚的笑,更像淡淡的嘲讽。还好,讽刺的对象并不是他。 李重重听见对方问:“也许什么?你有办法吗?” 白危雪声音清润冷冽,配上那张脸,即便李重重不喜欢男的,也没法拒绝。等反应过来时,他心爱的虫子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白危雪笑眯眯道:“多谢。” 李重重:“……”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吃完饭,众人准备回事务所坐班。白危雪过敏差不多好了,只剩一些红疹还没消,温玉帮他请了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龙果开车送他回家,却被白危雪拒绝了,他准备直接去看房子。 温玉听后,热心道:“我隔壁有个房子正在出租,条件还不错,租金也合适,你要不要看看?”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许多,白危雪跟房东签好为期半年的租房合同,叫了搬家公司和家政,当天就住了进来。 新居是极简风,干净又空旷,和那又小又破的出租屋相比,简直是天堂。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猫眼和热水器都是好的。 不过,原来的真的坏了吗? 白危雪站在花洒下,面无表情地想着。 棺材里的鬼婴能被置换符带出来,说明禁锢已经失效了,对人对鬼都没用。 但鬼婴没有追上来,白危雪不认为温玉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死那么多鬼婴,唯一的可能就是,恶鬼潜藏在暗处,趁机吞噬了它们。 吞噬掉鬼婴的恶鬼会更加强大,他一定会出村,白危雪没想到,他居然跟了过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恶鬼为什么要缠着他不放? 只是绑定了鸳鸯契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夫妻,那场“婚礼”跟过家家一样,他可不觉得恶鬼有头婚情结。 他拧开花洒,热水从头浇下,脸颊瞬间被熏成了绯色。 水雾在狭窄的浴室里漫开,金发被热水打湿,一簇簇地贴在颊侧。他半眯着眼,因为水汽蒸着,即便眼里没有泪水,也显得格外湿润明亮。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水流滑过他光.裸的脊背,在腰间失去了温度,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腰窝。 白危雪颤了颤,清瘦的身躯紧绷起来。他抹去脸上的水珠,湿漉漉的眼睛锐利地扫向镜面。 镜面蒙了层雾,镜子里人影扭曲模糊,他抬手擦了擦,水雾散去,冰冷的镜面映出他的身形。 青年一丝不.挂地站着,浑身**的,苍白皮肤被热水蒸得潮红。 他冷淡地注视着镜中人,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更像在审视一件物品。一路向下,腰线窄细地收拢,连接着平坦的小腹,他微微侧身,看向后腰—— 什么都没有。 腰际残留着一抹寒意,连热水都无法驱散,他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他抬起手指,指尖触碰到镜面,与镜中的倒影相接。 白危雪摩挲着倒影,从眉眼、鼻梁、最终落到绯红的唇瓣上。 他笑了笑,镜中人也在笑。 温热的指腹擦过镜子,像抹了把对方的唇瓣。半晌后,他移开眼,拿起毛巾擦拭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镜子被水雾蒸着,重新变得模糊起来。镜子中央那个漂亮赤.裸的青年也模糊了,只是仍弯着唇,冲白危雪的背影微笑。 擦拭完身体后,白危雪穿好衣服,重新看向镜子。 镜子一如既往地映出他的轮廓。 下一瞬,光滑的镜面突然出现数道裂纹,每个碎片都扭曲着映出那张漂亮生动的脸。 白危雪擦掉指骨上的血,冷冷道:“再看,我不介意挖掉你的眼睛。” 殷红的血珠沿着镜面蜿蜒而下,破碎的镜片像无数只眼睛,从各个角度包围着他。暖黄顶灯的光反射到镜面,镜光黏腻而湿冷,齐齐缠在白危雪身上,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哗啦——” 镜子被白危雪砸了个粉碎。 嗒。 寂静中,有滴血珠落到镜面,眨眼间便消失了。 * 白危雪倚在柔软的床上,捧着手机,手机里自动播放搞笑视频。 他眼睛盯在上面,心思早已飘远了。 李重重的虫子嗅觉敏锐,只要主人下令,就能迅速察觉到鬼气,不论浓淡。白危雪身上有鬼气不假,但如果恶鬼现身,鬼气浓度绝对比他高得多。可刚刚穿衣服时,他将虫子放出来,虫子却只往他身上跑,没给镜中人半点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 他退出视频,点开联系人,给对方发消息。 【白危雪:你的虫子嗅觉失灵了。】 对方秒回。 【万虫之主李重重:???不可能!只要它还活着,就绝不可能闻不出来,除非那地方确实没有鬼气。】 【白危雪:没有特殊情况吗?】 【万虫之主李重重:有是肯定有,但很罕见,不好跟你解释。等改天给你找篇论文,你学习一下。】 白危雪:“……” 他关掉和李重重的聊天框,又去刷搞笑视频。 他刷视频有个习惯,看完后不会立马滑走,而是会点开评论区,看看评论。 评论区清一色的“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笑得我想打鸣”,白危雪看着,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奇怪,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自从穿越后,他前世的记忆就像结了层雾,很多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开始模糊了。 整整一个小时的搞笑视频,他一次都没笑过,也不觉得有哪里好笑。他越刷越乏味,索性关掉视频,下单外卖。天黑了,他给雪球开了个肉罐头,一人一狗吃完后,他洗漱完,上床睡觉。 * 黑夜。 白危雪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 他摸了摸胸口,掌心下传来一阵阵鲜活有力的心跳。他松了口气,梦里胸口被洞穿的感觉过于真实,他差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沁凉的水涌入喉咙,干燥的嘴唇也变得湿润,他抿了抿唇瓣,躺下继续睡。 躺平后,他翻了个身,舒服地伸了伸腿。 突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 “雪球?” 他撑起身子,试探地唤道。 按理说雪球有自己的狗窝,不会随便闯入他的房间才是,白危雪这么想着,脚腕忽然一凉,他条件反射地一蹬,下一秒,一股与他体温截然相反的冰冷箍住了他,他的脚被整个拢住了。 白危雪心下一惊,迅速拍开了床头灯。 暖光亮起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床尾黑影的面容—— 那么熟悉、那么晦暗,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挖掉对方的眼睛,而是手痒,想在那张阴鸷俊美的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巴掌印。 很遗憾,他暂时做不到。 他的脚被恶鬼牢牢攥进掌心,五指像钢铁般冷硬,微微陷入他脚踝内最柔软的肌肤。不仅如此,他还以一种缓慢到磨人的速度,摩挲着他凸起的踝骨。 恶鬼玩弄猎物般把玩着他的脚,盯着他的眼神戏谑:“你在喊那只狗?” 黏腻的、活物般的寒意贴着脚底钻进来,疯狂掠夺着白危雪体内的温热,引起一阵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战栗。他轻吸一口凉气,冷冷道:“不然喊你?可你还不如狗。” 脚底触感更为清晰。 白危雪头皮发麻,脚趾因极度的厌恶死死蜷缩着,脚背绷紧,骨骼线条漂亮又脆弱。他用力抽回脚,可那微弱的力道在恶鬼面前犹如蜉蝣撼树,反倒因为挣扎,那五根冰冷的手指更深地陷入他软嫩的皮肉里,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疼。 白危雪皱了皱眉:“你有病?” 恶鬼想了几秒:“没有,不过你有。” 白危雪气笑了:“我有什么病?” 下一秒,恶鬼从黑雾中抽出张就诊单,俨然是白危雪花粉过敏的就诊报告。 “……” 白危雪弯起唇,笑容轻蔑:“难不成你半夜找我,是想关心我?” 睡衣领口在刚刚的拉扯里散开了,白皙的胸膛暴露在恶鬼眼前,空气中飘着股甜腻的柑橘沐浴露的清香。胸膛上的红疹已经消失了,但抓挠的红痕没有消失。 恶鬼盯着那几道红痕,声音低沉地反问:“关心?” 紧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没错。” 白危雪的脚踝还被他握在掌心,他伸出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白危雪脸色难看起来。他瞪着恶鬼,讽刺道:“你就只剩这点本事了?知道我花粉过敏,就用这个折磨我。还是说……你想通过这个弄死我?” 岂料恶鬼笑着道:“错了。” 在白危雪的注视下,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瞬间化成一团黑雾,随风散尽了。 恶鬼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那双纯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白危雪,酝酿着浓稠的贪婪恶意。 白危雪心脏猛地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抬起脸,戒备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恶鬼不答,只问:“你喜欢玫瑰花?” 白危雪冷冰冰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恶鬼自言自语:“还是红色的玫瑰花。” 他凝视着白危雪的脸,声音是诡异的轻柔:“既然我的新娘喜欢,那我就有义务送他。” 白危雪终于忍不住了,他狠狠地蹬了两下腿:“滚,谁是你的新娘。” 恶鬼轻而易举地攥住他的脚腕,另一只脚也被一齐握进掌心,他手掌足够宽大,制住白危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白危雪发丝凌乱,像一条被拎着尾巴的鱼,狼狈地挣扎着。 缠在腰间的白绫没有一丝动静,床头贴的黄符失效了,李重重的虫子也没钻出来,就连一向直觉灵敏的雪球也在呼呼大睡。 一切都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就像…… 白危雪的思绪被骤然打断,他眼睁睁看着恶鬼拿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满怀恶意道:“可是我唯一一朵玫瑰不见了。” “只能现雕了。” 恶鬼笑吟吟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新娘,温柔地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脚心: “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白危雪骤然惊醒。 眼前是熟悉的黑暗,他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层细密湿凉的冷汗布满他的额头,濡湿的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冲破水面,整个人**的。 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疯狂地撞着,快得发疼,他甚至产生了阵阵眩晕和恶心。 白危雪急促地喘息着,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战栗,他缓慢地将手探向脚踝,摸了摸。 果然是梦。 只有在梦中,对他有利的一切才会凭空消失,恶鬼才能肆无忌惮地伤害他、羞辱他。 一想到梦中发生了什么,白危雪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那个变态居然…… 思绪还没回笼,白危雪不知怎么了,身体突然一僵,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似的,凝滞在原地。 脚腕上,又缠上了一抹冷铁般的触感。一道声音从床尾传来,又冷又轻,仿佛贴在他耳边:“在回味吗?” 一片死寂。 白危雪慢慢地转动眼珠,很快就意识到,这也是梦。 上个梦,他眼睁睁看着恶鬼用匕首在他脚上雕了朵玫瑰花,血腥又残忍,偏偏雕好后,恶鬼又恶趣味地问他:“好看么?” 白危雪想尽办法从梦境中醒来,却没想到,他陷入了另一重梦境。 这重梦境里,恶鬼没有再抓他的脚踝,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他单薄的身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白危雪仰面躺着,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白,比窗外的月光更冷。嘴唇本该因失血变得干燥泛白,可恶鬼反而捻起鲜血,在他唇间抹了一把,让唇色变得比原来更加艳红。 身下,白骨生花。 白骨是纤长的花茎,血肉是鲜丽的花瓣,花瓣饱满多汁,轻轻一掐,便能掐出充盈的汁水。鲜红的汁水泛滥着,映在恶鬼眼底,连那双毫无感情的漆黑瞳仁也染上了一抹猩红。 朵朵玫瑰在他手下绽放,玫瑰花汁从伤口中沁出,不堪重负地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靡艳而冷酷的痕迹。 恶鬼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很美。” 白危雪冷漠地闭着眼,本就冷淡的眼眸此刻像结了寒冰一般,没有一丝波动。梦里是感受不到疼的,但能感受到冰凉匕首划过身体带来的轻微震颤,这些远不够撼动他眼底那片死寂般的沉静。 他不看,不理,不应,就跟睡着了一样。 恶鬼并不在意,森寒指尖划过玫瑰花瓣,他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数着: “一朵、两朵、三朵……” “……九十九朵。” 整整九十九朵红玫瑰,在那具瓷白漂亮的身体上绽放。这玫瑰雕得栩栩如生,鲜艳欲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甜腥味和腐烂的花香缠绕在一起,浓郁的芬芳在房间里散开,腻得让人作呕。白危雪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出租屋里沐浴露的香气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这就是恶鬼身上的气味。 甜腻危险,阴魂不散。 “我这么辛苦,你都不看一眼?”恶鬼笑着问。 白危雪身上唯一完整的,就是那张比玫瑰还漂亮的脸。他知道恶鬼想看什么——想看他痛苦地求饶、想看他露出恐惧的表情、想看他面对羞辱时涨红的脸。 可惜,他才不会如意。 直到可怖的威压施加在他的眼皮上,他才冷漠地掀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盯着恶鬼。 他的漠视刺激到了恶鬼,仿佛他不表现出痛苦,这场凌迟就失去了意义。 恶鬼弯起嘴角,笑着道:“说话。” 他嘴角笑意温柔,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只冷冷地盯着白危雪,眼眶空洞漆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面只有纯粹的冰冷和戏谑。 白危雪脸上未见丝毫波澜。他半睁着眼,脸上没有恐惧的抽搐,没有痛苦的呻.吟,连厌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恶鬼施加在他身上的行为发生在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物体上,他的灵魂抽离而出,悬浮在空中,冷眼旁观着下方正在被亵渎的脆弱皮囊。 这不是认命,而是一种极致的轻蔑。 这种冷漠本身,对恶鬼来说,就是最尖锐、最傲慢的反击。 恶鬼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目光森冷地盯着白危雪,漆黑瞳仁被愤怒烧得扭曲。冷冷地注视半晌后,他又扯出一个诡谲的笑:“瞧,我都忘了。” “你的舌头那么能说会道,雕出来的玫瑰一定更漂亮。” 说完,他就伸出手,猛地往白危雪嘴唇探去。 他已经做好了要撬开那伶牙俐齿的准备,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从容地张开了嘴,露出足以跟玫瑰花瓣媲美的艳红舌尖。 比寻常男性长许多的手指探进去,寒凉指腹意外地触碰到了一抹柔软。 恶鬼愣住了。 预想中应该是剧烈的挣扎、绝望的咒骂,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一种极致柔软、湿润、滚烫的包裹。 他手指沾染的浓稠恶意,在那一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吞没。那温暖如此鲜活,几乎烫伤了他早已不是人类的手指,带来一种尖锐的、堪比疼痛的刺激感。 曾经在阴嗣村,他也操纵黑雾探入过白危雪口腔。只不过那时他没有凝成实体的能力,黑雾没有知觉,对他来说只是捕食的必要手段而已。 不像现在…… 他又想起了那汪水,被人类的体温煨热,暖烘烘地浇在他脸上,给予他新奇的体验。他以为那就是极限,没想到此刻指腹触碰到的竟更暖、更软滑,带着生命独有的蓬勃热意,像微弱的电流般刺激着他并不存在的神经。 恶鬼缓缓低头,看见自己沾着血污的手指正被两片鲜艳靡红的唇瓣容纳。那张冷漠苍白的脸此刻近在咫尺,他新奇地体验着那股软滑一缩一缩,突发奇想地用另一只手抬起对方的脸,去观察他的表情。 长睫低垂,脸被骤然抬起,呈现在恶鬼眼前的,是一片清明的眼底,以及眼底涌动着的明晃晃的嘲弄。 “砰——” 形势在瞬间颠倒。 雕刻了九十九朵玫瑰的骨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危雪修长单薄的身体。 蚕丝被骤然下陷,他猛地将恶鬼反掼在床榻上,恶鬼人高马大,他不得不骑跨上去,狠狠地掐住恶鬼脖子。 白绫从他腰间抽出,把恶鬼牢牢地绑在床上,恶鬼挣了挣,见挣不动,有些惊讶地笑了:“你醒了。” 白危雪的身体因这剧烈的动作摇摇欲坠,冷汗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恶鬼的胸膛上。喉间还残留着被异物入侵的触感,他极力压抑住想干呕的冲动,冷冷地看向恶鬼。 他俯下身,脸和恶鬼挨得极近,金发散落在恶鬼脸上: “对,我醒了。” 那张冰雪般的面孔终于有了表情,他拍了拍恶鬼俊美的侧脸,轻笑:“玩够了么?” “该我了。” 话音落下,他用力地在恶鬼脸上扇了一巴掌。 一声极其清脆、带着点回音的“啪”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恶鬼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得偏了过去。 鲜红清晰的巴掌印在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来,恶鬼周身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缓缓回过头,那双非人的眼眸中,映出白危雪居高临下的身影。空气变得极度紧绷和危险,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某种更加深沉可怖的愤怒正在悄然酝酿着。 恶鬼阴晴不定地盯着白危雪,看他高高扬起手掌,又要扇自己。 素白掌心里,是一块被反震出来的红痕——他那一巴掌用尽了全力。 见状,恶鬼的戾气晃了晃,眼底忽然掠过一抹笑意:“怎么打人都这么轻,是没吃饱?” “……”白危雪思索几秒,平静地放下手,摸了摸他脸上的巴掌印,温柔地开口,“是呢。” 紧接着,他扬声道:“雪球!” 雪球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声音果断撞门而入。白危雪注视着恶鬼,微笑道:“去,把厨房里的菜刀叼过来。” 半分钟后,崭新铮亮的菜刀就到了白危雪手上。 恶鬼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比石头都硬,白危雪坐在他身上硌得慌。他嫌弃地抬了抬身子,举着菜刀,慢条斯理地往刀刃上涂抹鲜血。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刀刃上流下来,落到恶鬼脸上。恶鬼伸出舌尖,把血液卷进嘴里。 恶鬼舌头极长,白危雪只是余光瞥了眼,就跟被烫到似的收回目光。 比他的手掌还长,跟蛇信子似的,还会分叉…… 呕,真恶心。 用鲜血在刀刃上画好符咒后,白危雪朝恶鬼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挥刀就砍! 没有想象中利刃入肉的顺畅感,更像是陷入了一团胶状物里,黏黏糊糊,和恶鬼本人一样恶心。 恶鬼的躯体并未流出鲜血,破碎的肉块里,只涌出一股股浓稠的、如沥青般的黑雾。伤口处黑雾如活物般蠕动翻卷,试图愈合,又被白危雪举着菜刀狠狠劈了下去。 手里的菜刀一遍遍地举起、落下,在空中划出风声。 白危雪身体不好,很快就没了力气,动作一次比一次缓慢。汗水从额头滴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压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虽然没了力气,下手却一次比一次狠戾。 恶鬼的身体很快被剁散了,只有脸是完整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危雪在他身上卖力,假惺惺地关心道: “累了吧,要不要歇歇?” 白危雪砍得更狠。 “这力道怎么样,还轻吗?”他体贴地询问。 “嗯,”恶鬼愉悦道,“刚刚好。” 一刀、两刀、三刀…… 恶鬼在梦境里雕了多少朵玫瑰,白危雪就以牙还牙,砍了多少刀。 砍完九十九刀后,白危雪已经手臂酸胀,再也举不起任何东西了。 他脱力地坐在恶鬼身上——现在已经成了一团黑雾涌动的烂泥,疲惫地舒了一口气。 恶鬼问:“怎么样,爽吗?” 那双纯黑眼瞳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即便是笑着,也渗出一股湿冷恶意。白危雪冷冷地扫了眼,忽然凑近,琥珀色眼瞳紧盯着恶鬼的,恶劣道: “爽。” “要是能把你的眼珠剜出来,就更爽了。” 宝贝们有没有发现封面左上角有一行小字,送你九十九朵红玫瑰,就是这个剧情,嘿嘿[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没有光泽的幽深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白危雪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温暖如蜂蜜般的色泽在漆黑瞳孔里闪烁着,像两簇被囚禁在深渊中的火苗,明亮又脆弱。 他不像在凝视一双眼睛,更像是在照一面立于深渊之前的镜子,凝视久了,他的眼珠就变成了封印在镜中的琥珀。 白危雪厌恶地撇开眼,他扔掉菜刀,五指直直刺向那片纯黑。 指尖离恶鬼的眼球越来越近,白危雪已经碰到了恶鬼的眼眶,只差一毫米,他就能把那双晦暗的眼珠挖出来,狠狠捏烂。 像那场梦一样。 就在这时,恶鬼突然弯起了眼睛。 紧接着,那团黏湿蠕动的黑雾骤然溃散,如投入水中的墨迹,猛地晕开,化为无数缕浓淡不一的黑烟,从白危雪指缝里溜走了。 素白指尖上,只剩一瓣娇艳的玫瑰花瓣,花瓣中央盛着一滴水,似晶莹的血泪。 白危雪还维持着倾身的姿势,手指僵在半空。 他表情凝固了几秒,随即,他反应过来什么,用力碾碎了花瓣。 那双琥珀色眼睛不悦地眯起,他迅速扫过空荡荡的房间,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残留的痕迹。很遗憾,他什么都没发现。 白绫办事不力,早就悄悄地缠回了他腰间,白危雪放出虫子查探鬼气,可那虫子竟然也窝在他掌心里瑟瑟发抖,连触角都不敢往外探。 “……” 他忍住捏死虫子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周身气压低得连雪球都不敢靠近。 它轻声呜咽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叼起白危雪身边的菜刀,放回厨房里。 “嘎吱——” 房门被狗爪轻轻勾上,房间又恢复了沉寂。 白危雪浑身冷汗地跪坐在被褥里,重重呼出口气。 他想,已经很好了。一开始他只是想张开嘴,咬掉恶鬼的手指,趁他分神的间隙夺走匕首捅他一刀,能反杀就更好了——虽然成功概率渺茫。没想到那一瞬间恶鬼神思恍惚,让他逮到空子,挣脱梦境醒了过来。 还趁机扇了他一巴掌,把他的身体剁成了泥。 不亏。 ……可还是很生气。 他面无表情地掀开被褥,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凌晨四点零四分。 睡眠不足的疲惫争先恐后地涌上来,白危雪钻进被子,怠倦地打了个哈欠。 一夜坏眠。 * 次日一早。 温玉一打开门,就看见新搬进来的邻居如一缕幽魂般从他门口闪过,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危雪,早上好啊。” 足足过了三秒,那人才慢半拍地扭过头,顶着两个黑眼圈开口:“早。” “……昨晚没睡好?” 闻言,那张雪白的脸幽幽地点了点。 “吃早饭了吗?” “没。” 温玉叹了口气,转身从厨房拿了袋豆浆,又揣上八只猪肉馅小笼包,塞给白危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能行。走吧,一起去单位?” “……好。” 到单位后,白危雪开始吃包子。 小笼包.皮薄如纸,馅儿里的汁水把面皮浸得透透的,滚烫鲜美的香气飘出来,半个办公室都飘着包子的香味儿。 白危雪一口一个,唇瓣都被染上了一层润泽的油光。长睫垂落,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嚼到最后一下时,他闭眼咽下去,“咚”地一声磕在桌子上,脸朝下陷入了沉睡。 …… 再醒来时,他还维持着脸朝下的姿势。 视野里一片漆黑,他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刚要抬头,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他怎么还不醒?”李重重担忧道。 “昨晚没睡好,身体吃不消了吧。”温玉道。 “行了,别瞎操心了,能睡是福,我想睡还睡不着呢。” 无人注意的角落,白危雪幽幽地直起了身子。他仰起脸,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围在这里开茶话会?” 四人:“……” 李重重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想起昨天白危雪手机上问他的问题,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真有东西缠上你了?” 白危雪静了一瞬:“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李重重没再追问,温玉嘱咐几句后也回了工位。 原地,白危雪把椅子转了半圈,去够桌面的豆浆。豆浆已经冷了,冰凉的液体滑入喉管,他困倦地眯了眯眼。 这份新工作听着体面,待遇也不错,同事还很热情,要是一直没活干,就更美妙了。 又轻松地混了一个周,某天下班时间,白危雪退出蜘蛛纸牌,把电脑关机。他一边伸懒腰,一边思索晚上吃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门道,手机就亮了一下。 打开一看,群聊【妖魔鬼怪快离开~】里有人发了条消息。 【群成员-纯情龙傲天火辣辣】:「香猪炸炸炸烧烤店定位」 【群成员-纯情龙傲天火辣辣】:同意今晚去这家聚餐的请呼吸。 白危雪:“……” 再看其他人,表情习以为常,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龙果站起身,环视了周围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绕在手指上的车钥匙甩了甩,他扬声道:“好,没人反对,那我们出发。” 半小时后,一行人到达香猪炸炸炸烧烤店。 这是家自助烧烤店,有点像街边大排档,刚靠近,一股霸道的香气就钻入白危雪鼻腔,浓郁滚烫的热气驱散了冬天的寒气,龙果很快找好位置,五人围着烤炉落座。 一盘盘腌好的肉端上来,龙果拿起肉串就烤。油脂滴落在灼热的炭火上,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轻微焦糊的气息混合着炭火特有的烟熏感,让人食指大动。 油润的肉在烧烤架上翻滚着,很快就被高温烤得变了颜色。鸡翅表皮被烤得金黄,光是看着就有食欲,五花肉肥的部分像油渣一样焦香醇厚,瘦的部分酥脆有嚼劲,羊肉的腥膻跟孜然完美融合,再撒上辣椒面,让人胃口大开,还有海鲜的鲜甜…… 扑面而来的香气,勾的所有人肚子咕咕直叫。 白危雪拿起了一串鸡翅,软嫩多汁的鸡肉入口即化,一抿就脱骨,他一口气吃了两个。吃完后,他又拿了一只蒜蓉粉丝烤生蚝。 蒜蓉的香气混合着贝类汁水的鲜香,粉丝丰富了生蚝的口感,湿润的鲜甜在嘴里碰撞,他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白危雪拿起手边的啤酒,熟练地撬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馥郁的麦芽香在口腔里泛开,细腻的泡沫挂在他嘴角,他无意识舔了舔唇瓣。 刚喝两口,他的手臂就被人碰了碰:“干杯?” 他抬起酒瓶,碰上温玉的。 “来来来,一起喝!” 五人一齐干杯。 白危雪一直觉得自己饭量不小,直到跟他们吃饭,才意识到自己那点饭量完全不够看。他都已经吃到八分饱了,一问卢山,人家才刚开胃。 很快,盘子里的肉就被清空了,龙果见不够吃,又问老板要了十盘。 肉很快就端了上来,一起上来的,还有一盘手撕猪心。 龙果介绍道:“手撕猪心是这家烧烤店的特色,特别有名,我来吃过好几次。我拿的是最后一盘,差点没抢到。” 他这么卖力介绍,没人会不心动,即便吃饱了也要尝尝咸淡。 温玉用公筷给白危雪夹了一根:“尝尝?” 白危雪:“等一会儿。”他吃的太撑,胃里没地方了,得先消化一下。 温玉没勉强,他夹起一根,自己尝了口。 厚实软嫩的猪心塞进嘴里,他嚼了嚼,感觉口感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又酸又柴。他皱了皱眉,还是吐出来,苦着脸道:“好酸。” “酸?怎么可能。”龙果不信,尝了一大口。 “噗——” 刚嚼一秒,他就忙不迭地吐出来,直到吐干净了,他才拿啤酒漱口:“敢拿臭肉糊弄人,这老板是傻逼吧,这么砸自己招牌!” “我找他理论去!” 龙果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刚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卢山拉住了。 “干什么?”他压着怒气问。 卢山没有开口,只用眼神示意他停下。龙果蹙了蹙眉,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剩下三人也朝卢山投去了目光。 “啪嗒。” 一截东西从卢山嘴里吐出来,落到白瓷碗里,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傍晚光线昏暗,众人看不清,不得不探头去看。 看清的一瞬间,众人脸色骤变。 “呕——” 温玉转身就吐。 卢山僵硬地转过高大的身躯,也弯下身,开始抠嗓子眼。 龙果没吐,但也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白瓷碗,指骨捏得咯吱咯吱响。 白危雪脸色苍白,他是唯一一个没吃猪心的人,却还是被恶心得想吐。他捂住抽疼的胃,不适地闭了闭眼。 只见白瓷碗里,盛着一截纤细短小的骨头。 骨头惨白泛黄,边缘黏着泛红的碎肉,像羊肉,也像牛肉,泛着勾人胃口的香气。 和其他骨头不同的,是这截骨头有三个灵活的关节。 最顶上那个关节黏着的碎肉最多,碎肉之上,覆盖着一片薄薄的透明甲片。 “这……该不会是人肉吧?”李重重抖着声音问。 * 后厨。 油腻的烟火气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涌进五脏六腑,龙果忍着反胃,把盘子端给老板。 老板接过手撕猪心,先是闻了闻,又拎起一片猪心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咕哝着:“这也没坏嘛,能吃。”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捻起一片猪心,眼疾手快地塞进嘴里。 “等等!” “别!” 劝阻声迟了一步,众人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老板把肉塞进了嘴里。 老板咀嚼了两口,苦酸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极强的冲击力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扭曲,但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硬是挤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看嘛,蛮香的,能吃。” “咱家手撕猪心是招牌,每天都爆火,卖都卖不过来,怎么可能变质嘛。” 他一边笑,一边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不过嘛,新顾客没尝过咱家的味道,是有可能吃不惯,这样吧,我这盘猪心给你免单!” 说完,他立刻扭身去看账单。趁这个间隙,他偷偷地把藏在脸颊一侧的猪心吐掉,然后端起剩下的肉冲进下水道。 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跟我玩心眼子呢?”龙果夺过盘子,皮笑肉不笑道,“我也算你家老顾客了,吃过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酸的。你说你家猪心销量火爆,不可能变质,我信。” 他话音一顿,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不是猪肉吧?能让你都忍不住吐掉,还这么酸,到底是什么肉呢……” 龙果紧紧盯着老板的双眼,微微一笑:“我猜猜,该不会是老鼠肉吧?” 找老板对峙时,为了不打草惊蛇,引起恐慌,他们没有拿出那截骇人的指骨,只说这猪心变质了,试探老板的反应。 没想到老板在明知肉臭了的情况下还自己吃了口,坚称没坏,龙果不得不拿出老鼠肉恐吓。 听到“老鼠肉”这三个字,老板浑身血液上涌,脸唰地涨成猪肝色,他愤怒地辩驳:“胡说八道!” “你这是污蔑!请你拿出证据,别张嘴就造谣!我这里怎么可能有老鼠肉?我店里那么干净,哪儿来的老鼠?不信你们可以去拿去检测!” 老板嘴唇哆嗦着,被气得发抖。 龙果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他长得高,压迫感也强:“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什么要倒掉?” 老板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小幅度地后退一步,拿起手帕擦汗:“这……这不是怕你们讹我一千块钱嘛……” 龙果气笑了,他扭头,跟四人交换了下眼色。 白危雪目光落在后厨那巨大的冰柜上,抬了抬眼。龙果会意,问老板:“既然你坚持这是猪心,敢不敢让我们查一下你的冰柜?” “查,赶紧查!” * “这四块都是人肉,”温玉托着下巴,盯着眼前的瓷盘苦笑,“不幸中的万幸是,就我们几个倒霉蛋吃到了这块肉,其他的都还在后厨的冰箱里冻着,没被人碰过。” 李重重叹了口气。 龙果仰躺在椅子上,脸色难看,直到白危雪轻飘飘瞥来一眼,他才懊恼地抓了抓红发:“出去吃个饭都能碰上活儿,真是天生的牲畜命。” 这起事件引起了官方重视,经过深入调查,发现不仅是售卖人肉这么简单,还可能牵扯到灵异案件。官方跟灵异事务所有合作,这件事就交给了温玉小组来处理。 经过DNA比对,这些人肉包括指骨,都来自同一个人。这人在十年前离奇失踪,到现在都没有下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找到。 “有线索吗?”白危雪问。 温玉点了点头,他登上内网,把电脑展示给众人:“烧烤店老板是从一个屠宰厂进的货,屠宰厂规模不大,就在我们市郊区,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家屠宰厂以前就发生过灵异事件。” 李重重:“以前就发生过?” 温玉:“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屠宰厂内部出了利益分歧,有人谋财害命,受害者在死后化成厉鬼纠缠着屠宰厂,吓到了不少人。事务所派人清理后,屠宰厂开不下去了,就转手卖给了别人。” 李重重:“按理说被事务所清理过的地方,鬼不可能闯入才对,怎么还能发生灵异事件?” 白危雪:“为什么?” “哦对,你是新人,可能不知道,”温玉解释,“因为在清理后,为了防止厉鬼残留的气息引来别的鬼魂,会在原地建立一道屏障,这道屏障只有活人才能进来,鬼进不来。就算进来了,力量也会被最大程度地压制,做不了恶。” 白危雪点了点头。 “上级说事态严峻,让我们抓紧时间,一共需要四个人,怎么样,你们谁愿意跟着我去?” 龙果懒洋洋地举起手:“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责无旁贷。” 白危雪是第二个。 温玉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经历阴嗣村的事后,他还会主动接任务。 李重重敬佩道:“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卷。” 白危雪:“……” 只是因为屠宰厂有“屏障”,他不想再被恶鬼纠缠而已。 见状,李重重也举手:“正好前几天白危雪质疑我的能力,这次就让他见识下。” “好,齐了。”温玉满意地点头。 卢山还在啃炸鸡,终于啃完了,他抬起头,慢半拍道:“我、我呢……” 温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继续啃你的炸鸡/吧。” * 屠宰厂全名叫团圆屠宰厂,位于市郊,四人驱车前往。 温玉嘱咐道:“我们这次的身份是质量监督员,等进厂后戴上工作牌,别露馅。” 李重重盯着工作牌上的照片嘟囔:“怎么你们拍的都那么好看,尤其是白危雪这张……” 照片里,金发青年微抬下巴,神色散漫中带着不耐,盯着镜头的一双眼漂亮夺目。 李重重摩挲着下巴,突然碰了碰白危雪:“诶,你要不试试戴个耳钉?” “为什么?” “没什么,感觉很适合你。” 白危雪对这个没什么感觉,前世也只是想尝试一些新鲜事物而已。他专注地玩着俄罗斯方块,敷衍道:“你戴我就戴。” “真假?” 白危雪没再理他。 李重重无聊地托着腮:“你们怎么都不聊天啊?” 温玉无奈地问:“你想聊什么?” “嗯……聊聊这次的任务?” 这下,连温玉都不理他了。 就在李重重以为自己把话聊死了的时候,开车的龙果突然开口:“我觉得这屠宰厂的名字挺有意思。” 李重重来了兴趣:“哪里有意思?” “团圆啊,”龙果笑了笑,“都屠宰分尸了怎么团圆?” 李重重:“……” 终于,团圆屠宰厂到了。 屠宰厂占地面积不算大,四人停好车抵达侧门时,正好遇上一辆货车在门口卸货,车上装着近百只鸡,死死地堵住了入口。 时间还算宽裕,四人站在原地等待。他们离货车不算远,能闻到鸡身上的腥味。白危雪扫了眼,卸货的是三个男人,两矮一高,高的那个接近一米九。 等待的过程中,意外出现了。 鸡群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挣脱笼子跑了! “咯咯哒——” “咕咕咕——” 几十只鸡同时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它们扑扇着翅膀疯狂逃窜,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地面一片狼藉,浓烈的腥骚被寒风裹挟着卷过来,气味令人作呕。 矮个子卸货员脸色煞白,眼看着要乱成一锅粥,他赶紧跑到四人跟前,恳求他们帮忙抓鸡。 龙果低骂一声,弯腰去抓。他手劲很大,奈何这些鸡预感到末日将至,拼了命地逃窜,格外灵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抓到几只。 温玉和李重重也加入了抓捕,场面十分混乱。白危雪体弱,切身实践了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他站在冷风中,看着众人狼狈抓鸡的模样,莫名地弯了弯唇角。 忽然,他的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黑色的大公鸡。 黑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直直往他双腿中间钻。也是奇怪,别的鸡/巴不得离人越远越好,这只却往枪口上撞。 送上门的,哪有不抓的道理? 白危雪弯腰抓住鸡翅,这鸡劲儿太大,他被扑扇的翅膀逼得后仰,好不容易抓住,指尖却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温暖的液体顺着伤口涌出。 白危雪微微蹙眉,索性蹲下身,把鸡按在地上,捏住鸡头制止他乱啄。 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来。 白危雪抬眸,发现那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卸货员正斜倚在墙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对方瘦高挺拔,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微微上扬的薄唇,一双丹凤眼藏在阴影里,笑起来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交给我吧。”男人走近,声音低沉。 就在他伸手接过的瞬间,原本挣扎的公鸡忽然安静下来,两只黑豆眼呆呆地望着白危雪。男人身上没有鸡腥味,只有一股极淡的、幽冷的花香,混着寒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沁人心脾。 白危雪猛地收紧手指,一双眼睛戒备地眯起,紧紧盯着对方的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男人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双狭长的眼睛弯起,温热的手指触碰他冰凉的手背:“可以松开了。” 皮肤轻触,温暖干燥。 体温是真实的,白危雪眼底戒备稍松,他看了眼渗血的手指,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和男人拉开距离。 男人注意到他的伤口:“你受伤了。” “没事。” “还是处理下吧。” 话音落下,一只创可贴递到他面前。 察觉到白危雪疑惑的视线,男人微笑着解释:“做我们这行,被动物啄伤是常有的事,随身带着可以防止伤口感染。” 白危雪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接过创可贴,打算揣进兜里。 “不方便吗?我帮你。” 不等拒绝,男人就自然地拿过创可贴,撕开,仔细地帮他贴在食指的伤口上。 他动作轻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白危雪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贴好后,男人退开,微笑道:“伤口别沾水,再见。” 白危雪抬眼,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下一瞬,其他人变戏法似的从他身边冒了出来。 龙果一边摘着满身鸡毛,一边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搞基?” “关你什么事。”李重重瞪了他一眼,然后凑近白危雪,压低声音八卦:“刚刚怎么回事啊?”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走向屠宰厂:“鬼知道。” * 屠宰厂的厂长三十来岁,叫高明团,热情地接待了四位“质量监督员”。 “大家路途奔波辛苦了,要不先吃个饭?” 有烧烤店的前车之鉴,谁都不想吃屠宰厂的肉,奈何厂长太过热情,没等拒绝就被带到了饭桌上。 饭桌上,四人默契地只吃菜,不吃肉。 高明团笑容微僵:“大家怎么都只吃菜啊,是肉不合胃口吗?不合胃口的话我让厨房重做。” “没有没有,”温玉摆手,“是蔬菜好吃,应该是厂里自己种的吧,感觉格外新鲜。” “对对对,识货!”高明团爽朗大笑。 饭桌上免不了闲聊,没几句就聊起了私事,高明团语气温柔道:“家里还有个小妹,叫高明圆,在上小学,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把她接进厂里,让她也热闹热闹。” 龙果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另外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他是为车上那句“屠宰分尸怎么团圆”的话感到尴尬。 吃着吃着,高明团拍了拍手。 一只白色土狗溜进来,亲昵地蹭着高明团裤腿。高明团把饭桌上没人吃的肉拨进狗盆里,无奈地笑:“这是小妹养的狗,放在我这里,都快把我吃垮了。” 温玉笑了笑,没有接话。 吃完饭后,高明团带四人去厂里参观。这个屠宰厂比较特殊,养殖屠宰一体化,高明团先带他们参观了养殖区。 养殖区里,鸡鸭鹅猪样样齐全,鸡就养在猪圈旁边。 白危雪扫了圈,没发现那只大黑公鸡,鸡群也没有任何异样。 猪圈在鸡舍的尽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能闻到飘来的猪骚味。那里光线昏暗,连空气都十分粘稠。 四人朝猪圈走去,越靠近猪圈,空气中的腥臭就愈发浓郁。与鸡舍的喧闹不同,养猪区安静地诡异,十几头猪分散着围在猪食槽前,埋头进食。 猪体格肥大,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褶子,毛发粗硬如铁,浑身沾满了干涸的泥浆,连眼睛都被满脸的横肉挤出两条细缝。 突然,一只猪抬起眼,瞥了白危雪一眼。 龙果站在旁边,见状问:“你知道猪会吃人吗?” 白危雪侧眸:“什么意思?” “听说猪在进食的时候抬头看人,就是想吃人了,”龙果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别当真。” 白危雪:“那猪会长痣吗?” 龙果挑眉:“你问我?我又不是猪,怎么会知道。” 白危雪“哦”了一声,淡淡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跟猪也没什么区别。” 龙果气笑了:“那你不也是?” “我知道啊,”白危雪抬了抬下巴,“答案不就摆在跟前吗?” 龙果顺着白危雪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一头猪,身上长了好几颗硕大的黑痣,几乎覆盖掉半个身体,只是颜色融进了毛发里,看不清晰。他脸色顿时黑了:“操,你是不是有毛病,知道了还问我?” 白危雪微微一笑:“开个玩笑,别生气。” 龙果一噎,脸色更黑了。 白危雪又问:“你知道咒痣吗?” 龙果:“废话。” “像不像?” 闻言,龙果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不知道。” 白危雪转身就走。 他走到温玉跟前,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温玉摇了摇头:“危雪,咒痣是对人的诅咒,猪身上不可能有的。” “那这些猪有问题吗?” “很遗憾,我没从它们身上发现鬼气。” 没有鬼气? 白危雪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参观完养殖区后,天色已晚,众人准备休息。高明团给他们准备的是员工宿舍,四人一间,白危雪和龙果住在下铺,温玉和李重重住在上铺。 “我在关键地方放了虫子,”李重重临睡前说,“只要有鬼气,它们就会来报信。” 温玉点头:“你的虫子最敏锐,肯定没问题。” 李重重得意地看向白危雪:“今晚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拭目以待。” 然而直到凌晨四点,虫子都毫无动静。李重重挂着大大的黑眼圈,难以置信道:“怎么一个都没回来?” 他嘟嘟囔囔了好几分钟,最终得出结论:“难道养殖区没有鬼?” 温玉宽慰道:“屏障会压制一切灵异力量,鬼的能力被压制,你的蛊虫也一样,一时探查不到很正常。” “也是,”李重重又燃起了信心,“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出去转转。” * 清早的作业区一片繁忙,四人随意地转着,白危雪注意到两幅熟面孔,正是昨天后门遇到的卸货员。 李重重自来熟地凑上去:“还记得我们吗?” “记得记得,你们帮我们抓过鸡。” “那个高个子呢?”李重重问。 两人面露茫然:“什么高个子?” “昨天和你们一起卸货的那个啊!” “什么?什么跟我们一起卸货的,自始至终都是我们两个人在卸货啊。” 李重重愣住,闻声赶来的龙果和温玉也面面相觑。 白危雪补充道:“戴鸭舌帽,高高瘦瘦,丹凤眼那个。” “你们记错了吧?我们卸货都得穿统一的制服,不能戴帽子呀!” 在场的六个人都懵了。 两个卸货员对视一眼,脸上写满困惑,直到他们注意到三人脖子上都挂着“质量监督员”的工牌,才恍然大悟,立刻换了一副恭敬的表情。 “我们都是按流程规范操作的,绝对没有不合规的地方,更不可能让外人混进来,请领导放心。” 几人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路上,李重重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呢?咱们四个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还帮白危雪包扎伤口呢。” 龙果面无表情:“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李重重:“你有啥高见?” 龙果:“别搞基。” 李重重甩了他一个白眼。 温玉困惑地拧着眉,看向一旁沉默的白危雪,叫了好几声,对方才回神。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只有你跟他说过话,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危雪停顿几秒,摇了摇头。 温玉没再追问,他掏出手机,给厂长高明团发消息。收到回复后,他抬头道:“我们现在去监控室看看吧。” 监控室。 众人盯着高清监控画面,鸦雀无声。 高明团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以为找他要监控只是为了例行检查,没想到能在监控里看见这几人在满地抓鸡啊! 他小心翼翼地陪笑:“实在对不住,这些员工都是外包的,培训不到位,耽误几位时间了。明儿我就把他们开除,重新培训员工,保证不会再犯类似错误。等过几天领导们得空,我请喝酒啊!” 温玉回绝:“没必要,不是什么大事。” 离开监控室后,龙果皱眉:“监控里居然还真没有。” 温玉:“几乎可以确定这人是鬼,还是很难对付的鬼,我们都没从他身上察觉到鬼气。” 李重重挠头:“他的目的是啥?总不能是好心来帮忙抓鸡的吧,还帮白危雪贴创可贴,太诡异了。” 听到“创可贴”三个字,白危雪眉心一跳:“鬼怎样才能打破屏障进来?” 温玉:“最常见的方法有三种,一种是实力极强的鬼,能完美隐匿自己的气息,骗过屏障。第二种是附身到活人身上,不过这很难,一般鬼上身人就死了。第三种是借助活人的气息,附身到某个活物身上。” 白危雪又问:“活人的气息是什么?” 温玉:“体/液,最常见的就是血。”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凝固,李重重缓缓低下头,看向白危雪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你是不是……” 白危雪没什么表情地回:“嗯。” 龙果还有心情笑:“看吧,我都说了,别随便搞基。”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养殖区看看吧,”李重重道,“它只能依附活物进来,大概率附身到了鸡身上,唉,那么多只鸡,也不知道是哪只。” “还鸡呢?早附身别的活物了吧。” “你别忘了整个屠宰厂都设置了屏障,它能进来就不错了,哪有本事换东西附身啊?” “那就去看看呗。” 白危雪一言不发地跟上他们,温玉来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很明显?” “一点点。” 温玉和白危雪进过阴嗣村,是唯一一个知道白危雪被鬼缠上过的人,本以为出村后问题就解决了,直到不久前听李重重说白危雪身上鬼气很重,才意识到问题依然存在。这次,联想到白危雪情绪上的不对劲,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考虑到白危雪的感受,他委婉地安慰:“别担心,这里有屏障,就算有鬼也伤不到你,更何况我们都在。” 白危雪没说话,只象征性地弯了弯唇角。 * 养殖区。 他们轻车熟路地走向鸡舍,上百只鸡在围栏里扑腾,看得人眼花缭乱。 李重重看着满地乱跑的鸡群,头疼地问:“这要怎么找?总不能一只只拎起来检查吧?” 龙果抬了抬下巴:“该你表现了,你那虫子呢?” 李重重抿了抿嘴,昨天他就在鸡舍放过一只虫子,没有嗅到任何鬼气。但男人都好面子,不能说自己不行,只能从兜里掏出来一只,扎破手指取一滴血喂给它,虫子吃饱后,他轻轻放在地上。 浑身血红的虫子在地上慢慢蠕动,像一滴拥有生命的血珠,在地上拖出一道黏湿的痕迹。 它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爬行,李重重双眼发亮,暗道有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虫子,默默替它打气。 蛊虫越爬越远,忽然,鸡舍深处传来一阵骚动。 鸡群像是被什么惊扰,疯狂地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发出尖锐的鸣叫。混乱中,一群鸡冲过来,逮着虫子就啄。 伴随一声脆响,蛊虫被鸡生吞进去。 李重重脸色一白,立刻冲过去,迅速地蹲下身,把鸡薅起来:“是不是这只!” 温玉走上前,手掌放在鸡上感受了一会儿:“不对,不是这只。” 李重重圆脸一垮,把鸡扔掉,露出心痛的表情;“我的虫子,就这样没了……” “至少说明这里确实不对劲。”温玉拍了拍他的肩,“别哭,你的损失单位会报销。” “谁哭了?!”李重重一把打掉温玉的手,又道,“对了,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我觉得刚刚蛊虫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的蛊虫都很聪明,不会被那么轻易地吃掉,可是刚刚它的状态我觉得更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难不成有一股力量在刻意引导?” 龙果轻嗤一声:“你的东西你自己都控制不了?” 李重重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温玉想了想:“有屏障在,这样操作难度很大,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比起刚才,鸡舍的鸡群好像都警觉了不少,它们高昂着头,豆大的眼警惕地瞥向众人。 “问题又回来了,这么多鸡,哪只才是被附身的呢?”李重重苦恼地问。 温玉:“鬼在夜晚阴气最重,也最能被感知到,如果我们晚上能待在这里,说不定会找到。” “晚上?”李重重两眼一黑,“这难度也太高了吧,咱们晚上不都回员工宿舍了吗?哪有晚上检查的啊。” 温玉:“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对,你可以……” 温玉点了点头。 白危雪看着两人打哑谜,直到两人都沉默下来,他才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肯定不行。”温玉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龙果你来。” “凭什么是我?”龙果后退半步,满脸抗拒。 李重重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不会吧,这还是龙果吗,怎么胆子才这么点?” “谁要跟那群鸡待在一起?一股子臭味。”龙果嫌弃地拧眉。 见白危雪面露疑惑,温玉解释道:“我有一种能力,可以将人的魂魄暂时转移到活物身上,就跟鬼附身活物的原理一样,不过转移之后,你自己的能力大部分都会失效,我们中间龙果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危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龙果还是一脸拒绝:“换个方式行不行?这太恶心了,你明明知道我有洁癖。” 温玉无奈:“忍一晚上不行吗?又没脏你自己的身子。” “心理洁癖!” 突然,白危雪开口:“我来吧。” 话音落下,三人都是一愣。 温玉首先拒绝:“不行,虽然你身体弱这点不会影响到你,但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有自保的能力,万一鬼有别的手段,你会很危险。” 龙果顿了两秒,也开口:“其实,我也不是不行。” “我可以。”白危雪坚持。 见状,温玉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把白危雪带到剩下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等再出现在李重重龙果面前时,白危雪已经变成一只白色大公鸡了。 这公鸡外形十分醒目,通身羽毛洁白如雪,不含一点杂色,背部和尾羽在光线下呈现珍珠般的柔和光泽,鸡冠则是艳红的,像一簇燃烧在雪地里的焰火。 公鸡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眼神淡漠,在白色羽毛的衬托下,带有一丝神圣的气质。 “哇!”李重重睁大眼睛,弯腰要摸,“白危雪你怎么变成鸡都这么漂亮,快让我摸摸。” 话音未落,他的尾音就变了调:“……哎,哎!别啄我,疼!” 白公鸡冷淡地瞥他一眼,扭身朝鸡舍深处走去。 剩下三人站在原地,盯着白危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确认没有异样后转身离去。 很快,夜晚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夜色如墨汁般浸透了屠宰厂。 白公鸡静静地立在食槽边缘,属于人类的思维在禽类的躯壳里发散,带来一种奇异的剥离感。视野变得低矮广阔,空气中的每一丝气味都被放大,饲料的腥味、鸡粪的臭味,以及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而幽深的腐朽花香,如蛛网一般缠绕在鸡舍的某个角落。 最令白危雪不适的,不是鸡群里臭烘烘的环境,而是身上的疼痛。 温玉很明确地说过,他本身身体的孱弱不会影响到灵魂新进入的这具身体,哪怕是家禽,为什么他进来以后,这具属于禽类的身体还会感受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疼痛,无论是胸闷还是心痛,都那么清晰、那么鲜明,仿佛这种疼痛被刻在了灵魂里,无论换多少具身体也如影随形。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白危雪面无表情地想。 他轻轻跳下食槽,白色爪子在沾满污秽的地面上谨慎移动。大部分鸡已经蜷缩着睡去,只有少数几只睁着豆大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一切看似平静,但那丝腐朽的气息,正从鸡舍深处散发出来。 白危雪也有轻微洁癖,对肮脏的环境极度不适,但他强行压制着,朝那片阴影靠近。 越近,那股寒意越重,他甚至能感觉到羽毛下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就当他即将踏入阴影范围时—— “咯咯哒!” “咕咕咕!” 数道尖锐的鸡叫从身后响起,一只体型壮硕的花公鸡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它脖颈羽毛炸开,充满敌意地盯着白危雪,猛地冲过来,低头就啄! 白危雪没有躲,他注视着那只大公鸡,抖了两下羽毛。 轻薄的羽毛洁白如新雪,被抖落了一根。而那根被抖落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就像一柄有意识的匕首,狠狠地戳向了花公鸡。 “噗呲——” 洁白的羽毛瞬间被染成血红,利刃一般插进花公鸡的脖子里,花公鸡眼白一翻,当场咽了气。 数只嘶鸣的鸡本来也要冲过来,见状停下了脚步。它们不约而同地盯着白危雪,眼睛里没有禽类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粘稠的黑暗。它们静静地注视着那滩血,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周围的温度开始悄然下降。 忽然,对视间,白危雪感觉到了一抹对方情绪上的波动。 鸡是做不出表情的,白危雪却从它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挑衅。 就在这时,鸡舍里的鸡突然都醒了,它们僵立在食槽边,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白危雪,双眼里是一模一样的死寂。 就像一连串被操控的傀儡,重复地执行同一道指令。 “哗啦——” 鸡群猛地朝白危雪冲去! 这群鸡少说得有一百只,就算白危雪拔光了毛都不够杀,他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抖了抖羽毛,一下子抖掉了七八根。 这几根羽毛好像有心智一般,合成了一股,像一根绳子一样,绑在白危雪的爪子上。 另一端腾空而起,冲向鸡舍的最高处,短暂地在房梁上绕了几圈,最终借力停在最高的平台上。 白危雪被扯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停下来后,他克制不住生理反应,干呕了两下。 平复后,他看向下方乌泱泱的鸡群,回以嘲讽的微笑。 即便是傀儡,也无法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鸡只能扑腾翅膀,不会飞,就算来一千只又如何?注定伤不到自己。 还好他有白绫。 白绫竟然能跟着他的灵魂变成他需要的模样,也是白危雪不久前才知道的事,虽然不知道白绫的来历,但只要能帮他就无所谓。 琥珀色的眼瞳滴溜溜地转着,白危雪感知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更粘稠,寒意更刺骨。连地上的鸡群都察觉到了危险,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不再针对白危雪。 白危雪站得高,看得远,他专心致志地俯视着鸡舍,试图找出恶鬼附身的那只。 忽然,他脑海的警钟狠狠敲了两下,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涌了上来,他迅速转身,朝身后看去。 视野里,刚刚还空无一物的身后,突兀地出现了一只大黑公鸡。 只一眼,白危雪就肯定他是恶鬼,琥珀色的眼睛骤然眯起,戒备地盯着对方。 这只黑公鸡的羽毛是吞噬光线的墨黑,连眼睛都是纯粹的黑色,一丝眼白都没有,正死死锁住前方那抹醒目的白,唯有鸡冠腥红如血。 白危雪附身的公鸡静静立在原地,羽白如雪,在浓稠的夜色里仿佛自带微光,即便立在鸡群中也能一眼看到。那双眼睛半眯着,带着人性的冷静与疏离,就算看到恶鬼,也是极为淡定的,与这具禽类的身体格格不入。 黑公鸡逼近了,没有攻击他,也没有炸毛,只是低下头,静静地盯着白危雪。 漆黑的瞳孔深处,是不加掩饰的恶意。白危雪盯着这瞳孔,不敢想象这恶鬼当初是怎么装出一副心善温柔的样子,当初为他贴创可贴时,靠那么近,他根本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恶意,更别提鬼气。 装货,白危雪冷冷地想。 他不再犹豫,直接抬起坚硬的喙,毫不留情地朝那双眼珠啄去! 首先触碰到的是一抹坚硬,突破坚硬后,陷入了一潭诡异的柔软,就像一洼沼泽,越险越深。令白危雪诧异地是,恶鬼竟然没有躲。 白危雪暗道不妙,松开喙,谨慎地后退半步。 黑公鸡那只漆黑幽深的眼珠里,缓缓淌出了一缕黏腻的黑水,不是血,却比血更骇人,更醒目。 白危雪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他厌恶地看向恶鬼,抖了抖羽毛,企图让白绫把这恶心的东西给扇下去,岂料白绫刚落,就被对方的喙叼了起来,洁白的羽毛被含在漆黑的喙里,眨眼间便灰飞烟灭。 白危雪愣住了,怔愣的间隙,黑公鸡悄然靠近。他低下头,坚硬的喙近乎轻柔地擦过白公鸡颈侧柔软的细毛。 白危雪浑身一僵,本能想躲,但禽类的身体过于迟钝,他麻木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黑公鸡的喙顺着白公鸡的颈部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那颜色鲜艳的红色肉冠边缘。没有撕咬,只是用喙尖轻佻地点,如同一个冰冷的吻,又像在享用美食前的玩味试探。 白危雪遏制住身体的轻颤,琥珀色的瞳孔锐利地转向近在咫尺的黑色头颅,他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昂起头,将这个脆弱的部位暴露在对方喙下,像一个无声的挑衅。 黑公鸡的动作顿住了,漆黑的眼珠里闪过一抹玩味,幽暗的瞳孔里,点燃了一抹暗红,像某种扭曲的兴奋,连带着翅膀也微微张开。 然后,白危雪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他微微倾身,将自己雪白的颈子埋入那片漆黑的羽翼之下,仿佛一种驯顺的臣服,又好似一种莫名的引诱。 黑公鸡明显愣了一下。 他没有人类的情感,只凭本能收拢翅膀,将那片白色裹入自己的领域。墨色的瞳孔里闪着幽暗兴奋的光,他迫不及待地低下头,打算好好享用对方。 那洁白的羽毛就该被染上鲜血,那脆弱的脖颈就该被它的喙掰折,连血肉都吞进肚子里,吃干抹净。 下一瞬,动作戛然而止。 心脏传来一抹尖锐的疼痛,仿佛被一根匕首狠狠插进去,浓稠的血液混合着黑雾从黑色的羽翼下溢出,羽翼之下包裹的那抹纯白也被染成了红色。 属于禽类的心脏巨痛无比,即便是恶鬼,也难以支撑这幅傀儡身体,他僵硬地转了转眼,看到心脏的部位插了一根极为洁白的羽毛,是白危雪身上最坚硬漂亮的一根。 温度从禽类的身体上消失,羽翼下属于白公鸡的体温也渐渐撤退,恶鬼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白公鸡高昂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不带一丝温度,连表情都不愿意施舍。 从黑公鸡身体里剥离出来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白危雪正用爪子趾高气昂地踩着黑公鸡的鸡冠,毫不留情地羞辱。 在弥漫着花香的空气里,寒气无声地蔓延。 真有意思,恶鬼想。 他早该知道的,那个人做什么都不意外,即便是示弱。 * 四人宿舍里。 白危雪猛地清醒过来,心脏的剧痛剥夺了他的感官,他蜷缩在床上,额头顶着枕头,无声地喘息。 怎么回事? 他刚杀死黑公鸡,本来想着去猪圈里看一看,他觉得那几头猪有问题,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被强制送回了这具身体里。 疼痛稍缓,他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五点。 三人都沉沉地睡着,李重重正在打呼噜,呼噜声很响。白危雪睡不着,只能打开手机,玩小游戏。 一个小时后,众人终于醒来。 和白危雪同为下铺的龙果最先发现了白危雪,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白危雪摇摇头:“我不知道。” 听到声音的李重重和温玉也极速下床,他们看着白危雪,都愣住了:“你那具身体死了?” “没死。” “不可能,肯定是死了。”温玉皱了皱眉,“按理说这个时间是永久的,如果我这边不打断,你会一直待在那具身体里,除非死亡。” “那鬼的身体死了呢?” 温玉眼睛一亮:“你找到他了?” 白危雪点头:“我把他的身体弄死了。” 闻言,温玉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太好了,一般的鬼根本受不了屏障的压制,脱离附身的活物就会魂飞魄散,我们的事情很可能解决了。”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李重重担心地问。 “没有,他的力量被屏障压制的厉害,动不了我。”话锋一转,白危雪又道,“不过我们的任务应该还没解决,这只鬼是在门口伪装卸货员的那只,和我们的任务应该关系不大。” 众人的气焰又落了下去。 “没关系的,”温玉安慰道,“起码你的这个隐患算是解决了,也是一桩好事。” 解决了吗? 白危雪不觉得。 他那具身体明明没死,却被强制送回来,就说明其中有大问题。 “今天我们去屠宰区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出点线索。” 众人没有异议。 屠宰区。 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面覆盖着暗红色的黏腻水渍。发黑的血垢凝在挂钩上,上面还悬挂着刚被剖开的新鲜猪肉,苍白的脂肪与鲜红的肌肉在惨白灯光下形成刺目的对比。 排水沟里,碎肉和内脏残渣堆积着,挂在铁架上的刀具闪着寒光,刃口还带着新鲜的血丝。 冷库的门缝里渗出丝丝冷气,在室内冻得人一哆嗦。四人对视一眼,都从这屠宰区里察觉到了诡异的氛围。 屠宰区的师傅有好几个,年纪都挺大,李重重眼睛转了转,前去套话。 他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凑近一个正在磨刀的老师傅:“师傅,忙着呢?咱们厂这待遇看着不错啊。” 老师傅头也没抬,粗糙的手掌稳稳地握着刀,在磨刀石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也就混口饭吃。” “我看咱们这儿挺干净的,管理肯定挺严格吧?”李重重随意地环顾四周,“哎,这么好的地方,可惜了,要不是以前出过那么邪乎的事,现在咱们厂发展肯定更好。” 磨刀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师傅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瞥了李重重一眼,又迅速垂下,继续磨刀:“都是些瞎传的话,做我们这行的,杀气重,哪儿没点闲言碎语?别瞎说。” 他语气平淡,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另一边,龙果背着手,看似随意地检查着悬挂的猪肉,实则目光扫过每一个工人的表情和动作。温玉拿出李重重不久前给他的蛊虫,悄悄放到了隐蔽的角落。 白危雪站在稍远的位置,血腥气让他胃里翻腾,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强忍着不适,观察着周围。 李重重不死心,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老师傅,不瞒您说,我们就是听说之前好像出过杀人案?是不是真的啊?” 老师傅的手猛地一顿,刀锋差点划到手指。他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才压着嗓子,带着一丝警告:“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打听!对你们没好处!” 说完,他不再理会李重重,端起磨好的刀,快步走向流水线。 “他肯定知道什么。”李重重走回三人身边,低声道,“一提到杀人,脸色都变了。” 温玉神色凝重:“这里肯定有问题。” 就在这时,白危雪抬手指向流水线尽头那个相对独立、看起来是处理特殊部位的小操作间:“那里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去看看吧。” 操作间的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更暗,隐约能看到里面摆放着一些不常用的工具和容器,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更浓重的腥气。 龙果二话不说,率先朝里面走去。温玉和李重重立刻跟上,白危雪也深吸一口气,跟了过去。 推开虚掩的门,操作间内的景象映入眼帘。这里比外面更杂乱,墙壁上喷溅的黑红色污迹更多,几乎覆盖了原本的墙面颜色。几个半人高的蓝色塑料桶放在角落,盖子严丝合缝地盖着,散发出一股比外围更浓重的臭味。 “这里也太臭了吧……”李重重捂住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白危雪站在稍远的位置,那股腥气钻入鼻腔,他本就翻腾的胃部更加不适。 温玉深吸一口气,示意三人做好准备,然后掀开了最近一个塑料桶的盖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血腥和脏器特有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想吐。 桶内,是满满一桶暗红色的、被切割成不规则块状的肉。肉质看起来有些奇怪,纹理比寻常猪羊肉更细腻,颜色也更深,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脂肪又厚又黄。一些碎骨夹杂其间,形状也有些怪异。 李重重探头一看,脸色瞬间白了:“这、这肉……怎么那么像……” “人肉”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他没敢说出来,但另外三人都明白了。 “应该不是,”温玉拎起一块,皱眉闻了闻,“气味很像,但确实不是,就是普通的肉,只不过放太久了,开始发臭了。” “好吧……” 四人迅速退出操作间,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屠宰区。外面的工人依旧在忙碌,每个人都极为专注,对操作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要不要检查一下冷库的肉?”龙果问。 温玉摇了摇头:“冷库的肉那么多,抽查就已经很奇怪了,要是一块块地检查,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引起怀疑,别忘了我们是以什么身份进来的。” 看完屠宰区后,几人回到宿舍午休。 白危雪躺在床上,涌上一股从内而外的疲惫,身体的不适让他格外困乏,几乎是闭上眼,就陷入了一片混沌。 他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注视,像蛛网一样缠绕上他,慢慢收紧,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睡梦中,他微微蹙起了眉。 阴寒的气息阴魂不散地渗透进来,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却像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水域,脚下是粘稠的淤泥,有什么东西正从淤泥深处浮上来,带着腐朽的花香,试图触摸他的脚踝。 白危雪在睡梦中本能地抗拒,他无意识地蜷缩身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的努力仿佛是徒劳,只能被拽着脚踝越陷越深,眼看着要沉沦下去,他用力浑身力气,猛地一蹬! “操!”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咒骂,白危雪终于从梦境里醒来。 他迷茫地睁开眼,眼睛里还蓄着一层朦胧水雾,映入眼帘的,是捂着脑袋骂骂咧咧的龙果。 “你特么不睡觉踢我干什么?” 白危雪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龙果被这一脚踹得不轻,他起床气很重,有一肚子脏话准备骂出口,却在看清白危雪的表情时瞬间哑火,愣在原地。 “你、你……” 不知想到什么,龙果脸红到耳根,他骂骂咧咧地换了个方向躺下,小声道:“下次轻点搞,别打扰我睡觉。” “……” 下午,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晚上,睡梦中的李重重突然惊醒,兴奋道:“快醒醒,有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下午,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晚上,睡梦中的李重重突然惊醒,把三人叫醒:“有发现了。” “什么发现?”温玉揉着眼睛,困倦地问。 “人肉!” 话音落下,三人皆是精神一振。 “温玉你还记得吗?你帮我放了只蛊虫在屠宰区,我这只蛊虫能闻出来人肉,它顺着味道一路找,居然在操作间找到了一间暗门,那个暗门底下就是人肉!” 温玉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他打起精神追问:“那暗门底下有活人吗?你的蛊虫能不能闻出来?” “不行,闻不出来,只能确定底下有人肉。怎么办,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看?” “能确定暗门位置吗?” “这个可以。” “一大早就去。” * 操作间。 四人凭借着蛊虫的指引,来到几个巨大的蓝色塑料桶跟前。 “就是这下面。”李重重压低声音,指了指最中间的三个蓝色塑料桶。 龙果和温玉对视一眼,默契地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塑料桶挪开,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锈迹斑斑的小门和一把锁暴露在众人眼前,锁头上那些深褐色的污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是地下室。” “龙果,开锁。” 龙果拿出工具,动作熟练地开始解锁。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铁锁应声而开。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猛地拉开了那扇铁门。 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浓烈血腥和**恶臭的空气,瞬间从门后狭小的空间里喷涌而出,这味道比塑料桶里的要浓烈百倍,直冲脑门,连后面的李重重都开始干呕,更别提最前面的龙果了。 手电筒的光探入那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小空间,四人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进入。 里面是一个简易的冷库,墙壁和地面都结着厚厚的、污浊的冰霜,寒气逼人。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案板,众人走近一看,赫然是被切割分解的人类肢体! 不是完整的尸体,是已经被处理过的状态。泛着青紫色的断肢、剥离了部分肌肉的骨骼、以及一些无法辨认部位的内脏组织,被杂乱地堆放在角落,或是冻结在冰层里,数量极多,远超在蓝色塑料桶里看到的那些。 联想到烧烤店吃到的手撕猪心,众人脸色都是一白。龙果强忍着不适,蹲下身,拎起断肢查看。手电筒的光扫过一节节肢体,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处。 “白危雪,你过来。” 龙果把断肢翻了个面,让对方看仔细:“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那截断肢皮肤虽然青紫,但能隐约看到在断肢内侧,有一颗巨大的痣,痣上长着长而粗的毛,又黑又硬,像极了…… “嗯,是咒痣。” 白危雪皱眉:“咒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很罕见吗?” 龙果闻言挑眉:“怎么,你之前见过?” 龙果对阴嗣村一无所知,不知道也正常,白危雪没回答,身后不知何时走来的温玉开口:“是很罕见,没想到我们市也会出现这种东西。” “情况我后面会反馈给上级,不过这些肢体上并没有鬼气,我们要查的灵异事件也还没有头绪。” “什么,没有鬼气?”李重重震惊地问。 温玉:“对。” 李重重:“这也太诡异了,屠宰厂曾经那起灵异事件已经被彻底清除了,鬼就算进来作恶,杀了人总不能什么都探查不到吧?跟着我们进来的那个鬼已经很强了,他没杀人,都能感受到一些鬼气,这杀了人的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 白危雪:“一定是鬼干的吗?” 李重重:“灵异事件,不是鬼还能是人吗?” 白危雪反问:“那这地下冷库也是鬼建的?” 李重重:“……” 龙果适时插嘴:“我也觉得人为概率很大,屠宰厂的老板就很可疑,有人在他的地盘建了这么个冷库,他会不知道吗?那些老师傅在这儿干了这么久,人肉猪肉会分不清吗?” 温玉不确定道:“那高明团为什么会这么放心地让我们来查东西?不怕我们查到什么吗?” 龙果摊了摊手:“要不是李重重的蛊虫,我们就凭自己的鼻子,也闻不出来人味在哪儿啊。” 四人商量的时候,温玉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高明团的短信,他问我们有没有空,请我们吃个晚饭。” “不会是他发现了,要给我们设鸿门宴吧?”李重重摸了摸鼻子。 “有可能,”龙果哈哈一笑,“说不定这次去了,下次桌上的肉就变成我们四个了。” “……那去不去?” “去啊,当然要去。” 餐桌上,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流涌动。 高明团热情地招呼着四人,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跟上次一样,绝大部分都是厂里的肉。但经历了地下冷库的冲击,看着那些色泽诱人的红烧肉、糖醋里脊,四人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筷子拿起又放下,没有一个人敢动荤菜。 “几位领导,工作这么辛苦,别光吃蔬菜啊,来,多吃点肉菜补补。”高明团脸上堆着笑,热情地招呼道。 “高厂长太客气了。”温玉勉强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清炒菜花,“可能是白天在厂区转得有点累,没什么胃口。” “是啊,”李重重连忙附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咱们厂太大了,走一圈下来确实够呛。” 龙果干脆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明团:“高厂长,你这厂子经营得不错啊。” 高明团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酒杯朝四人敬了敬:“领导太抬举我了,就是个普通的屠宰厂,脏乱差的,没什么意思。来来来,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各位领导照顾。” 四人以茶代酒,勉强应付过去。 酒过三巡,高明团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唉,不瞒各位说,接手这个厂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不太平。”高明团叹了口气,脸上愁云密布,“之前不是出过那档子事吗?死了人,还闹鬼。我也是硬着头皮接手的,就想着好好经营,把厂子的名声扭过来,给我小妹攒点嫁妆。” 白危雪安静地吃着青菜,闻言抬眸,淡淡地问了一句:“高厂长和妹妹感情真好。她成绩怎么样?寒假不过来吗?” 高明团脸上满是骄傲:“我小妹成绩可好了,次次都是班里第一,连三好学生的奖状都拿了好几张呢!只不过她学习忙,上辅导班多,不怎么回来。等她下次过来,一定介绍给各位领导认识。” “那还是不必了,”龙果勾起嘴角,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小姑娘还是离这些杀气远一些比较好,被吓哭鼻子就坏了。” 高明团脸色微微发白,干笑了两声:“领导真会开玩笑,我家小妹胆子可大了,不怕这些的。” 接下来的饭局,气氛变得更加微妙。高明团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不再像之前那样热情主动。四人抓住机会,看似随意地询问了一些关于厂里老员工、以及厂区建筑布局的问题,高明团的回答虽然滴水不漏,但那份刻意的镇定反而更让人起疑。 晚饭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紧绷的氛围中结束。高明团亲自将四人送到宿舍楼下,看着他们上楼,才转身离开。 四人回到宿舍,关紧房门。 “他在撒谎。”温玉肯定地说,“提到他妹妹时,他的情绪波动很明显。我感觉他在试探我们,想知道我们到底发现了多少。” “他肯定和地下冷库脱不了干系,”李重重愤愤道,“他估计就是主谋。” “先查查他的妹妹。”白危雪开口,“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撒谎。” 温玉点点头,把高明圆的信息发给信息部:“得等个一两天才有结果,这期间我们先干什么?” “屠宰厂我们几乎都逛遍了,只有员工宿舍、办公区没进去过,话说高明团的办公区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要不找个机会进去看看?比如以公事为借口什么的。” “也行。” * 高明团办公室。 温玉脖子上戴着工牌,十分正经地把一摞文件交给高明团:“高厂长,我们还需要这些资料,看看您这边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你们先坐着,我去找找。” 资料柜就在办公室的最左侧,白危雪他们坐着的沙发旁边。高明团在资料柜里翻找,白危雪敏锐地看见资料柜的最下方有一摞红色的纸,颜色有点眼熟。 他思索几秒,站起身,伸出手接过高明团手里的文件:“要不我帮你?” “不用不用,哪儿有让领导帮忙的道理,您先坐,找好了我告诉您。” 被高明团婉拒后,白危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坐回了原处。等高明团找到文件交给温玉后,四人一起出了办公室。 “有异常吗?”温玉问三人。 “没有。”李重重诚实摇头。 “我也没有。”龙果摊手。 “在妹妹的事上,高明团应该没说谎。”白危雪开口,“我在资料柜最底下,看到了一摞奖状。” 温玉:“奖状?” 白危雪:“对,都是三好学生奖状,我没看清细节,只瞥了一眼名字,是高明圆。那些奖状不像新的,应该不是作假。” 温玉松了口气:“那就好,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好哥哥。” 李重重:“但我还是觉得这杀人案跟他免不了关系。” 几人压低声音商量,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办公楼。到外面的空地上后,白危雪道:“你们还记得养殖区的猪吗?” 温玉秒懂:“你还是觉得猪身上的痣跟咒痣有关?” 白危雪点了点头。 温玉:“我确实没在猪身上察觉到鬼气,根据现有的资料表明,咒痣确实只存在于人身上,就算被鬼附身的活物也不会有咒痣。” 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我准备凌晨去看看。” “晚上?你是要再用那种方法吗?那种方法对你身体消耗很大,我不建议在短时间内尝试多次。” “我本人进去。” “晚上养殖区关门了,你要怎么进去?” 闻言,白危雪瞥了眼龙果:“不是有会开锁的吗?” 龙果:“……行。” 几人回到宿舍商量了一下,白危雪和龙果今晚结伴去,温玉和李重重在宿舍里睡觉。 “那你早点睡啊,别熬夜。”温玉嘱咐道。 “好。” 剩下三人睡眠质量极好,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三道绵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白危雪的意识也渐渐沉了下来。就在他即将进入梦乡之时,脚踝处忽然又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 那感觉极其细微,像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直刺骨髓的阴寒。 白危雪猛地惊醒,睡意全无。 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静静躺了数秒,听觉和感知被放大到极致。宿舍里,另外三人的呼吸声依旧规律,窗外是死寂的夜,没有任何异常声响。 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临睡前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那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朽花香,他再熟悉不过了。 又是他。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睁着眼,冷冷地望着头顶的床板,没有做任何动作。他知道,屏障最大程度地制约了恶鬼的举动,恶鬼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控制几只鸡鸭,根本伤害不了他。 冰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挤压在狭小的空间内,温暖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白危雪的这张床仿佛被单独隔离在一个独立空间,周围只有幽暗的阴影与他作伴。 月光照不进这里,白危雪的视野被无限压缩,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在黑暗的环境中,感知变得十分敏锐,他能感受到,有阴影正游移地爬上他的床。 阴冷的触感顺着脚底扩散到身下,他像躺进了幽深晦暗的沼泽,稍一动作就会深陷其中,被沼泽吞噬。 忽然,一抹湿凉碰到了他的嘴。 白危雪愣了一下,刚要张嘴说话,一只干燥的手掌就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轻声耳语: “别喊,要是不想被你同伴发现的话。” 白危雪最讨厌被人威胁,但也确实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停顿两秒,他压低声音,冷冰冰地问:“你要干什么?” “看不出来?” 湿凉在他的唇角游移,触手似的触感极为鲜明,一举一动都在挑战白危雪的忍耐力。 白危雪立刻想到了那次梦境,恶鬼把手探入他口中时的怔愣。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嫌恶。 他不再废话,立刻召唤出白绫。 可奇怪的是,这次白绫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又是梦? “在找这个吗?”恶鬼突然问。 话音落下,白危雪的脚踝被轻轻点了点。他皱了皱眉,曲起腿,手伸到脚踝摸了摸。 一摸,他脸色瞬间变了。 恶鬼竟然把白绫缠在他脚踝上,缠成了一个蝴蝶结!蝴蝶结上涂满了粘稠的水痕,来压制白绫的能力。 白危雪气笑了:“你是变态?” 轻笑声更加清晰,带着几分玩味和毫不掩饰的愉悦:“对你,或许是的。” 湿凉的触感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变本加厉,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沿着他的唇角往里描摹。没有欲/望,只有满怀恶意的亵玩,企图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品尝那抹湿润的柔软。 白危雪浑身僵硬,恶心得几乎要呕吐。他偏头想躲,那只捂住他嘴的手却掐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禁锢。 “放开!”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浅色瞳孔在浓稠的黑暗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求我。”恶鬼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气息冰冷,带着腐朽的花香,如同毒蛇吐信。 白危雪闭上眼,不再浪费口舌。湿润粘稠的触感压过唇瓣,挤进嘴里,刺骨的冷意贴上他的牙齿,冰得他微微打颤。 更为浓郁阴寒的气息包裹上来,带着更强的侵略性,试图深入,捂住他嘴的那只手掌也逐渐变得冰冷,指尖捏住他的双颊,带来一阵战栗。 窒息感和侵入感同时袭来,白危雪的额角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他死死咬着牙关,却还是抵不过那股力道,齿关被迫张开。 那一瞬间,森寒冷黏的触感便长驱直入,带着一种非人的灵活,直接缠上了那抹柔软。 浓郁到极致的花香在温热的内部肆意游走,丈量般扫过他敏感地上颚,那粗糙冰冷的摩擦感让白危雪控制不住地一阵剧烈战栗,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恶鬼似乎很享受这种反应,他变本加厉,蟒蛇缠绕猎物般,带着戏耍的力道,时而收紧,时而暧昧地摩挲。 一种被侵/犯领地,被强行占据的感觉席卷了白危雪,他想狠狠咬下去,但捏住他双颊的冰冷手指巧妙地控制着力道,让他完全无法合拢牙关,只能被动承受这令人窒息的纠缠。 白危雪的眼尾微微泛红,蒙上一层薄雾般的水汽,在黑暗中折射出细碎的微光。 恶鬼近距离地注视着他这幅被迫承受的狼狈模样,纯黑的眼瞳里浮上一抹幽暗的猩红,他饶有兴致地撤回黑雾,换上修长的手指。 轻轻一勾,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就从灵魂深处升起。白危雪恨恨地盯着恶鬼,浅色的眼瞳里满是汹涌杀意。 “真漂亮。”恶鬼好不吝啬地夸赞。 比起上次,他游刃有余地勾玩着,瞳孔里的是毫不掩饰的愉悦。作为鬼,他早就没有了人类的感情,能感知到的快乐也少之又少。杀/戮算一个,而眼前所做的事情又算一个。 搅弄着,指尖夹住又松开,将高高在上的美丽狠狠拽入泥沼,并亲眼见证其破碎。 这种彻底掌控对方的脆弱之处,肆意玩弄,看着那清冷如雪的人在自己手下展现出如此无力、被迫承受的姿态,带给他一种无与伦比的、近乎战栗的满足感。 生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某些本能好像在指引他做别的什么。 做什么? 他不在意。 但如果能通过这种极致侮辱的方式,打破眼前人所有的冷静和疏离,他乐意效劳。 等玩腻了,再体验一把杀/戮的快乐,就再好不过了。 白危雪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瞳孔骤缩,意识到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事情会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没有时间了,他硬着头皮,轻轻一蹬! 就在白危雪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这冰冷的侵/犯和窒息感淹没时,一道压低声音的“操!”传进了他的耳朵。 深入口/腔的冰冷瞬间抽离,捏住他双颊的手也同时松开。 压迫感骤然消失,白危雪猛地侧过头,剧烈咳嗽起来。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他手背用力地擦拭着嘴唇,仿佛想要抹去残留的冰冷触感和令人作呕的花香。 “下次见。” 黑暗中,恶鬼的呢喃风一样在耳边消散。 白危雪抬起眼,即便泪光模糊,那眼神也冷若冰霜,眼底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你特么又搞,也不怕肾/虚?”龙果骂骂咧咧地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搞就搞吧,你踹我干什么?还剩半个小时,你让我怎么睡?” 黑暗中,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芒,龙果看到白危雪独自坐在凌乱的床上,微微喘息,唇瓣红/肿,又愣住了。 “抱歉。” “……你有病吧?” 说完后,没等白危雪回答,龙果就掀起被子,躺回了床上。 白危雪明白龙果误会了什么,但他懒得解释,至于踹龙果,他是故意的。要不然恶鬼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如果不这样做,把所有人都叫醒,一想到那尴尬的场面,他不如死了算了。 至于对龙果的补偿……再说吧。 白危雪擦去眼角的湿润,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只是在那冰冷之下,翻涌着浓烈的毁灭欲。 半小时后。 “喂,醒醒。” 白危雪被人拍醒,瞬间清醒过来。他动作很快地穿鞋下床,不到三分钟就和龙果一起出了宿舍。 路上,龙果冷笑:“把我吵得睡不着,你倒是睡得香。” 白危雪抿唇:“不好意思。” 龙果不可思议地问:“没了?” 白危雪想了几秒:“下周上班帮你带早饭?” 龙果轻嗤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吃早饭?” 白危雪:“那请你吃饭?” 龙果又嗤一声:“谁稀罕那一顿饭。” 白危雪:“……那你要我怎样?” 龙果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路,在进养殖区大门前,他回道:“那先留着吧,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再问你要。” “行。” * 龙果利落地解决了门锁,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与白天的嘈杂不同,此时的猪圈异常安静,只有猪粗重的咀嚼声。 猪圈在凌晨的夜色中更显阴森。浓烈的骚臭味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几盏昏暗的节能灯在棚顶投下惨白的光,将那些或趴或卧的猪影拉得扭曲变形。 越靠近,咀嚼声越清晰,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头被碾碎的轻微响动。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似曾相识的恶臭弥漫在两人鼻腔,龙果抬起手电筒,白色强光直直射入猪圈最深处。 光线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或趴或卧的猪正在进食。 猪食槽里,盛着满满的肉,青紫色的肉被切成一块一块,放在槽内,诡异而可怖。白危雪白天观察过猪食槽,只有猪饲料,并没有这么多肉,为什么晚上会多出来这么多? 龙果晃了晃手电筒,示意白危雪看某个位置。 手电筒光线最集中的地方,圈着一块青紫色肉块。肉块上,有一颗硕大的黑痣,已经被猪啃了大半。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这群猪吃的是人肉。 就在这时,那些啃噬人肉的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齐刷刷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锁定两人,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们放下嘴边的血肉,缓慢的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人看。 好几头猪的皮肤上,能清晰地看见微微凸起、颜色很深的痣,长着粗硬的黑毛,和青紫肢体上的咒痣一摸一样。 龙果压低声音:“这些猪就是因为吃了人才长咒痣?” 白危雪蹙眉:“可是温玉说咒痣只能长在活人身上。”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血肉被撕扯咀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站在原地与猪对视。 这时,有一头格外壮硕的猪,忽然抬起前蹄,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危雪,鼻孔喷出带着腥臭的热气。 它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俨然是一副想吃人的表情。 “操,猪还真会吃人。” 白危雪:“乌鸦嘴。” 龙果笑了笑:“这怎么能是乌鸦嘴呢?这是科普,猪是杂食动物,饿狠了什么都吃的。” 白危雪挑眉:“它们饿吗?” 龙果组织着措辞:“没准呢……操,我怎么感觉它要出来了?” 只见那只猪一步步朝着围栏边缘靠近,用身体撞击栏杆,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随时要破栏而出! “退后,”龙果一把将白危雪拉到身后,他盯着猪群,眼神凶狠,“放心吧,我有招治他们。” 没等龙果表现,不知哪儿的角落里突然蹿出了一只小白狗。小白狗“汪汪”叫了两声,就跟影子一样消失了。 再一回头,猪也老实了,它们安静地趴在猪食槽前,沉默地咀嚼着残肢。 龙果:“……” 白危雪:“……” 漫长的沉默后,龙果率先开口:“难道猪还怕狗?” 白危雪:“这狗有点眼熟。” 龙果回忆了一会儿,肯定道:“我们见过,就第一次那个饭桌上,厂长养的小土狗。” 白危雪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回去睡觉。” 猪群安分下来,两人又去看了眼鸡群。自从白危雪把恶鬼从那只黑公鸡身上逼下来后,鸡群就变得十分正常,探查不到半分鬼气。 回去的路上,龙果问:“你说,这屠宰厂真的有灵异事件吗?” 白危雪:“你们上级说有我才来的,我是新人,怎么可能知道。” 龙果:“……” 回到宿舍后,白危雪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被褥上有一股腐朽的花香,这香味极为霸道,他每次呼吸都能闻到。 实在被烦得睡不着,他抬手敲了敲龙果的床板。 “干嘛?”龙果已经换了一边睡。他抱着被子坐起身,睡眼惺忪,“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白危雪勾了勾手指:“来。” 等龙果靠近,他才压低声音说:“你来闻闻我这被子上是不是有股香味儿。” “?” 龙果一脸戒备地往后退了退:“干嘛?我可不是gay。” 白危雪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冷淡地说:“我也不是。” 不仅不是,联想到几个小时前恶鬼所做的举动,他觉得他可能也要像龙果一样恐同了。 龙果半信半疑地伸过头,扯过一个被角,闻了闻:“哪有香味儿,没有啊。” 白危雪皱眉:“不可能,你再闻闻。” 龙果深吸一口气:“真的没有。” 白危雪见他一脸认真,也拿过被子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花香涌入鼻腔,他皱了皱眉,立刻把被子丢在了一边。 龙果瞥了眼他的脸色,斟酌地问:“那个……你该不会是想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体香吧?” 白危雪沉默了几秒,吐出一个冷淡的音节: “滚。” 第二天白天,李重重和温玉都起床了。 白危雪不信邪,拉着他们也闻了闻。 回答异口同声:“没有。” “……”难道这股香味只能他能闻到? 忽然,白危雪想起了鸳鸯契。 等等,该不会这香味也是情/趣的一种吧? 就在白危雪沉思的时候,温玉出声了:“你们还记得我找技术部的人问过一件事吗?” 李重重点头:“记得,妹妹的事。” “对,结果出来了。” 龙果:“白危雪不是说他在资料柜里看见过奖状吗?妹妹的身份应该没问题吧?” “身份是没问题,”温玉话锋一转,“但是人有问题。” 三人精神皆是一紧,白危雪从思绪中抽离,问:“人哪里有问题?” “根据档案记载,高明团的妹妹高明圆在十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刚好是小学五年级。” 第24章 第 24 章 “死了?” 三人异口同声,神情皆是不可置信。 “对,”温玉眉心紧锁,他再三确认了手机里的资料,开口,“高明圆十年前就死了,高明团亲手拿着死亡证明去派出所办理的销户。” “这高明团有问题吧?”龙果开口。 李重重点头:“我也觉得,这高明团八成是变态杀人魔,第一个先拿自己妹妹下手。不是说变态狂有一种癖好,会把受害人身上的一件物品收藏起来,满足自己的杀/戮欲吗?我猜白危雪在他办公室看到的奖状就是这样的,死变态。” “我觉得咱们这趟任务应该是这么一回事:这变态为了清理犯罪证据,把受害人遗体喂猪,想悄无声息地毁尸灭迹,没想到把猪肉和人肉搞混了,人肉被低价出售给烧烤店,恰巧让我们碰上。之所以我们查好几天都没查出来名堂,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灵异事件,你们觉得呢?我说得很有道理吧?” 李重重滔滔不绝地讲完,三人都没说话。 见状,李重重双手合十:“既然这样,咱们直接喊官方处理?” 他们四人里,温玉是组长,有最终话语权。在李重重期盼地注视下,温玉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不行,在没查出来灵异事件前,我们不能草草结案。” 李重重愣了一下:“那要是根本没有灵异事件,是上面弄错了呢?” 温玉看着他,平静道:“上面不会弄错的。如果真弄错了,等上面下来通知,我们的任务才能结束。” 李重重无言片刻,拿起矿泉水猛灌几口,喝完了一抹嘴,闷闷道:“……好吧,你是组长,都听你的。” 温玉其实也很无奈,但是职责所在,他不能失职,只能问:“大家觉得下一步该去哪里?” 龙果摇了摇头。 白危雪也跟着摇头。 李重重最是嘴硬心软的人,尤其是温玉是他的好兄弟,就算他觉得再调查下去没有意义,他也还是给出了建议:“我觉得可以去屠宰区问问那些老师傅,他们在厂里待得久,多少能知道些事。” 屠宰区。 老师傅一看见他们四人进来,原本正在磨刀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慌乱。他下意识地拿沾着猪血的布擦了擦手,脸上挤出几分生硬的笑容:“几位领导,又来检查啊?” 温玉走上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放松道:“老师傅,别紧张,咱们厂的肉质量过关,问题不大,就是想找您聊聊,您在厂里干了很多年吧?咱们厂开了这么久,之前卫生条件都是什么样的?” “啊……对对,是有些年头了,”老师傅重新拿起刀,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语气放慢,似乎陷入了回忆,“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做了快十年,现在的卫生条件啊,比起当年,简直好太多了!” “之前哪能算个‘厂’?就是个养猪杀猪的小作坊,当年那老板也不用心经营,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差点儿被人把公司做空,听说有个会计还进去蹲了几年,现在都没出来呢。咱们高厂长接手后,厂子才好起来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大,我们这些老东西待遇也越来越好,哎,多亏了咱们高厂长啊!” 温玉一边笑着,一边附和。和李重重相比,温玉人际交往的能力显然要高明得多,聊了三五分钟,老师傅就放下戒备,跟他唠起了家常。 温玉不经意地询问:“听说高厂长还有个妹妹?” 老师傅闻言点头:“对对,是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可稀罕人了。” 温玉适时地露出惊讶:“你还见过?” “哪儿能啊,咱们屠宰厂是什么地方,杀气这么重,哪个当哥哥的愿意把妹妹带过来,不过……”老师傅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温玉道,“我在厂长办公室见过他妹妹照片,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等长大了,一定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温玉也压低声音:“说到杀气重,师傅,我一直有个疑问,别人都解答不了,只能问问您。既然咱厂以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怎么高厂长还愿意把它盘下来?不怕碰上什么邪门的事吗?” 话音一落,师傅脸色立刻变了。 温玉最擅长察言观色,赶紧递过去一盒东西。老师傅低头一看,居然是一盒好烟,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他眯起眼,浑浊的眼珠藏在松弛的眼皮下,缓慢地转着:“……算了,说说也无妨。这件事,发生在我进厂之前,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钱惹得祸,有钱能使鬼推磨,见到钱,好好的人也变成鬼喽!” “至于邪门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最吓人的,永远是人心。” 老师傅话音刚落,其他四人脑海里皆是一闪,他们迅速捕捉到什么,对视一眼。 老师傅进厂的时候,厂长是富二代,但是提到之前那桩灵异案件,老师傅却说这是在他进厂之前发生的事。 温玉不动声色地问:“原来在高厂长之前还有人盘下过这个厂子?” “对啊,”老师傅点点头,“都说了,当时的厂长是个富二代,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连他面都没见过,估计盘下来就是玩玩儿。还有几个大领导,那叫一个狐假虎威,在厂里牛逼哄哄的,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我当时差点就撂挑子不干了,还好没过多久,屠宰厂就被高厂长接手了,高厂长是个好人呐!” 温玉追问:“您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吗?” 老师傅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温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都是领导安排的活儿,我们也是打工的,干不好,工资得扣好几百块钱呢!” 老师傅幸灾乐祸地笑了声,慢悠悠道:“实在不行你们也来杀猪呗,少走几十年弯路,还不会被扣钱。” “师傅,您就别取笑我了。”温玉腼腆地笑了笑。 一通胡扯,老师傅终于记起来正事:“那个富二代啊,人家是老板,名字哪儿是我们能知道的。大领导我倒是见着了几个,有一个姓蒋,名字忘了,只记得人特别坏,简直坏到流脓水!” 提起姓“蒋”的领导,老师傅满脸晦气:“剩下几个也不是好东西,那面相就不对,我跟你说啊,有些人看面相就能看出来,绝对不是善茬。” 温玉好奇地问:“哦?他们长啥样?” 老师傅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姓蒋的那个长得奇丑无比,三白眼鹰钩鼻鲶鱼嘴,一副恶人相,看一眼就慎得慌。其他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是死鱼眼就是八字眉,个顶个的丑。对了,他们身上还长痣!” 温玉眉心一跳:“长痣?” 老师傅肯定地点头:“对,可大一片了,那痣上还会长出来密密麻麻的黑毛,老恶心了,一辈子都忘不掉。” 温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恢复了笑脸:“那还是咱们高厂长好啊,面善又心善。” 老师傅也咧嘴笑了:“可不是嘛,高厂长就是我们的贵人!” 温玉又塞了盒烟:“那就不打扰您了,您继续忙,我们先干活去了。” 老师傅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诶呦,那我就不客气地收着了,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告别老师傅后,四人走出屠宰区,纷纷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龙果率先开口:“我记得资料里并没有第二代厂长的事,我一直以为高明团就是第二代厂长。” 李重重附议:“是啊,还有老师傅提到的痣,我们在地下冷库发现的人体残肢上,是不是就有这一片痣来着?” 白危雪说:“温玉,失踪者照片能发我看下吗?” 温玉立刻懂了白危雪的意思,他找出一张照片发在群里,照片上是个长相端正的男人,正是烧烤店里那一截小指骨的主人。 “诶,你们看他的眼睛,像不像死鱼眼?”李重重兴奋地问。 “确实,特征对上了,但是他长得不像坏人。”温玉沉吟几秒,“这样吧,我先问技术部要一下同一批失踪者的名单,看看能不能和老师傅嘴里的人一一对上。” 这次消息来得很快,临近傍晚,一份长长的名单就发进了温玉手机。 “我操,这么多人?都快二十个了。” “看看有没有姓蒋的。” “诶,你别说,真有,还不止一个呢。你看看,这些照片上的人都姓蒋。” 最中间那张照片上的人长相格外突出,他有一双三白眼,眼珠上吊,眼白格外明显,即便是盯着镜头,也给人一种凶戾之感,鹰钩鼻和向下撇的鲶鱼嘴更加重了这种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狠毒。 “让我看看他叫什么……找到了!他叫蒋明明,已经失踪了快十年,现在都没找到。” 蒋明明? 白危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阴嗣村的蒋家人,蒋家人身上都有咒痣,蒋明明身上也有,两者会有关系吗? 他低头看着照片,照片是证件照,只照到他肩膀以上的位置,身上的咒痣没有拍摄下来。不过既然能被老师傅轻易看到,说明蒋明明的咒痣在显眼的位置,不像阴嗣村的蒋家人一样,长在腹部,需要掀起衣服才能看到。 其他的照片也陆续传进了他的手机,和老师傅说得不同,除了蒋明明外,这些人面相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坏,恰恰相反,这些人看着都极为和善,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弯弯的,面对镜头格外拘谨,性格看上去也极为腼腆,不像是欺负人的,更像是被人欺负的。 李重重嘟囔道:“原来这屠宰厂还真另有隐情……那我们接下来干嘛?” 白危雪:“晚上去猪圈看看吧。” 李重重睁大眼睛:“猪圈?” 龙果猜出了白危雪的想法,替他回答:“猪圈里的猪身上的痣太诡异了,很像咒痣。即便是猪吃了携带咒痣的人,咒痣也不会转移到猪身上吧?我觉得那些猪还是有问题。” 李重重还是不理解:“既然这样,咱们白天去不行吗?干嘛非要晚上去?” 龙果闻言挑眉:“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残肢是谁放进去的吗?” 李重重显然也想知道答案,他点点头:“好吧,只有你俩去还是咱们一起去?” 龙果看向白危雪:“你觉得呢?” 白危雪想了想:“这次一起吧。” 入夜,养殖区,猪圈。 四只公鸡挤在猪圈死角的阴影里,这个位置能清晰地看见猪圈全景,又不容易被人发现,是偷窥的绝佳位置。 红公鸡啄了黄公鸡一下,示意他往旁边让让,挤到他了。黄公鸡不甘示弱地啄回去,花公鸡瞪了他们一眼,只有白公鸡悠哉悠哉地窝在一旁看戏。 两公鸡打架的功夫,有人来了,他们瞬间停下一切动作,四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猪圈的方向,不错过一丝动静。 即便附身在鸡身上,四人视力也是极好的,他们盯着来人,发现里面并没有高明团的身影。 来的人有两位,都穿着工作制服,裹得十分严实。两人上前打开猪圈,从里面牵了一头猪出来。 那猪被铁链套着脖颈,硬生生从泥泞的围栏里拖拽出来。它的四蹄死死抵住地面,全身的肥膘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双小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白危雪甚至从它眼里看到了纯粹的、未加掩饰的恐惧。它发出沉闷地哼哼声,不像是平时进食时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尖利的嘶鸣,猪嘴大张着,粘稠的涎水混着白沫从嘴角甩出,竟是它被吓得抽搐了。 工作人员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在从猪圈里拖出猪之后,他们把围栏重新关上。剩下的猪目睹了这一幕,身上都有些细微的颤抖,很轻,难以察觉。直到围栏关上后,它们身上的战栗才停下来,又安静地趴在原地,漠不关心地继续进食,动作机械又麻木。 那头从猪圈里拖出来的猪极其不安分,即便是两个成年人,也拽不动这一头几百斤的猪。两个工作员对视一眼,一个动作迅速地按住猪后颈,另一个麻利地掏出针剂,快准狠地扎了进去,只是一秒,那头挣扎地猪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花公鸡给黄公鸡使了个颜色,黄公鸡立刻会意,抖了抖羽毛。 蓬松浅黄的羽毛里抖落出来一只虫子,虫子探出两只触角,飞速跟上了两个工作员,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猪圈里本来就只有十几头猪,此刻消失了一头,空旷了不少。四只公鸡等啊等,没等到喂食的人,却听见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台形似小型拖拉机的自动喂食车沿着预设轨道平稳地停在猪圈前。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养殖区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车身上沾着些许饲料粉末和泥点。 喂食车发出轻微的液压声,侧面的料仓盖缓缓开启,露出里面青紫交加的残肢。它伸出机械臂,精准地将饲料投放到每个猪食槽。 肢体在猪面前摆满,朦胧的光线下,白危雪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手臂上布满了咒痣。肢体断裂处血肉模糊,分外骇人,那些猪闻到血腥味,也纷纷躁动起来,去拱这新鲜的食物。 完成投喂后,喂食车没有立刻离开,它伸出另一个喷头,对着猪圈喷洒了一种淡黄色的雾气,化学药剂的刺鼻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很快四只公鸡也闻到了。 喷洒完试剂后,喂食车缓缓驶向下一区域。猪圈里的猪都诡异地安静下来,开始狼吞虎咽地进食。 长长的嘴巴猛地扎进饲料里,血泥糊了满嘴。它们连咀嚼都等不及,囫囵地往下吞咽。腥臭的涎水混着残渣从嘴角滴落,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只有猪群呼噜噜的进食声,以及骨头被咬断的声音,沉闷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心头一跳。 又等了半个小时,确认不会再有人来后,四人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 李重重惊奇道:“现在都这么智能了吗?养猪都有自动喂食的机器了,我还停留在小时候,得人把饲料手动得倒进去,可费事了。” 龙果轻嗤一声:“废话,现在都有无人驾驶车送快递了。” 温玉打断他们的对话:“看一下你的虫子到哪儿了?” 李重重闻言恢复了正经神色。他放出另一只虫子,那只虫子也伸出触角,跟雷达似地转向某个方向,是屠宰区的位置。 “跟我想的一样,这头猪要被拉出去杀掉卖钱。怪不得这猪挣扎的那么厉害呢,原来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现在把猪抬过去?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哪有凌晨杀猪的?” “过去看看。”白危雪开口。 众人没有异议,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屠宰区。 屠宰区的师傅们早就下班了,跟养殖区不同,屠宰区的大门并没有上锁,龙果刚掏出铁丝,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他压低声音:“我觉得里面不对劲。” “也不一定,”李重重悄声道,“养殖区上锁可能是怕牲畜们跑出来,屠宰区就不用了,毕竟里面又没贼,生肉不会长腿,跑不了。” 为了以防万一,四人又变成了四只大公鸡,悄悄地潜入屠宰区。 屠宰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分割成好几个板块。一进去,消毒水的味道就弥漫开来,格外刺鼻,四只鸡快要被呛出眼泪。 很快,他们发现了那头猪的踪迹。 运送活畜的板车停在暂存区,那头猪就被束起四肢放在了板车上。恶臭味扑面而来,四人定睛一看,板车上全是猪的排泄物,浓烈的粪尿味令人作呕,几只公鸡连忙哒哒哒地往外跑,呼吸新鲜空气。 半分钟的功夫,等四人再回来,板车上的猪忽然不见了。刚刚还铮亮的传送带多出了一条被拖拽的痕迹,竟是自动化机器开始工作了。 四人顺着传送带,来到放血区。 猪果然被传送带运到了这里,一般来说屠宰厂有电/击/枪等设备来让动物陷入昏迷,失去知觉,来减少动物的痛苦,保障作业安全。但是这头猪在来之前就被打了镇定剂,所以跳过这一步流程,直接进入了放血区。 猪被机器吊起,在传送轨道上割喉放血。就在这时,猪突然醒了。 机器没有生命,只会按照固定流程操作。眨眼间,猪就被割了喉咙。浓重的血腥味扑鼻,一同扑面而来的,是猪凄厉的惨叫声。它的身体开始失控地剧烈挣扎。被捆住的蹄子疯狂地蹬踹,力量大得惊人,绳索深深勒进皮肉,磨出了血痕也浑然不觉。可惜它被束缚得极紧,就算它拼命地扭动脖颈,试图回头,试图用嘴巴去咬那绳索也无济于事。 空气中的骚臭味越发浓烈,温热的尿液浸湿了后腿和地面,它失/禁了。 一大滩猪血顺着排水沟汇集到特定的容器,鲜红刺目,猪一边哀哀地叫着,一边顺着传送带继续往前。 放血后的猪会被放入高温水池蒸烫,便于脱毛。从高温水池出来后,猪竟然还没死,四人都十分意外。 猪不再哀鸣,奄奄一息,任由机器刮除了它的毛发,刮完毛后,猪露出了它皮肤本来的颜色。没有毛发的遮掩,猪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余,包括那颗无比硕大的黑痣。 黑痣上也有粗硬的猪毛,其余地方机器为了将毛刮除,下了不少功夫,将猪皮刮得血肉模糊。唯独这颗黑痣,竟然毫发无损,在猪皮上格外显眼。 四人看到这颗痣,眉心都是一皱。就算黑色素沉积成痣,也无法做到这么一大片,这痣绝对有问题。 刮了毛的猪顺着传送带继续往前,很快就到了分割区。 这条作业线是众多作业线中的一条,位于屠宰区最内里的部位,占地面积也最小,进入分割区后,仿佛空气都在往下挤压,即便头顶有灯光,也觉得格外阴暗,令人不适。 一般来说,分割区会有专门的老师傅负责屠宰,将猪划开腹部,取出内脏,用专门的锯子把猪分割成标准的部位,比如前腿、后腿、肋排、五花肉等等。 究竟是谁,会给这头猪分解呢? 答案昭然若揭。 四只公鸡悄无声音地躲在阴影里,八只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站在白炽灯下的人。 分明是一张富有亲和力的脸,那双眼睛盯着人看时真诚而热情,那双手在举起酒杯时也文雅而有力,而不像现在这样—— 那双熟悉的眼睛变得极为陌生,盯着传送带上缓缓靠近的猪,渐渐弯起,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双粗糙有力的手不再端起酒杯,而是带上了一副白色手套,还握着一把崭新的屠宰刀。 刀锋锋利,泛着光芒,白炽灯的光透过屠宰刀刺到四人眼睛里,皆是一阵刺痛。 李重重表情格外困惑,透过那双黑色的豆豆眼,三人都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屠宰厂的厂长为什么要纡尊降贵,亲自来杀猪? 那头被烫过、刮净了毛的猪被冰冷的铁钩高高吊起,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死气沉沉的苍白。猪头低垂,浑浊的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而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仅剩的瞳孔深处凝固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 高明团站在吊起的猪面前,嘴角上扬,笑容诡异。他换上了一套厚重的黑色橡胶围裙,将他的衣服遮住,不会被沾上一丝血迹。思索了几秒,他放下屠宰刀,转而熟练地拿起一旁案板上最沉重也最锋利的砍刀,那刀像电锯一样长,更为骇人,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没有动手,而是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猪皮上缓缓抚摸着,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了某个位置。 然后,他举起了刀。 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刀太重太长的缘故,切割的动作极为缓慢。而这种缓慢加剧了猪的痛苦,猪疯狂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胸腹被剖开的疼痛。这种无异于最残酷的折磨与凌迟。 刀尖精准地刺入了猪的下腹,“噗呲——” 一声轻微的、利刃破开肉的闷声传来。 紧接着,高明团手腕沉稳地向下,在划到最低点时往两边一别,粗暴地扯开了那层皮。 切割出来的伤口骤然扩大,露出了内部的景象。 四只隐藏在黑暗中的公鸡瞬间僵住了,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没有预想中鲜红的肌肉纹理以及厚厚的脂肪层。 在那一层薄薄的、属于猪的苍白脂肪下,暴露出来的赫然是属于人类的皮肤!那皮肤和猪皮长在一起,格外骇人,血管缠绕着,只有少数皮肤能明显看出来,这就是人类的皮肤。 那皮肤因长期不见光显得异常苍白,甚至能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脉络。 和猪的鲜红血管不同,这些青色脉络又细又短,边缘与猪的粗大血管连接着,几乎要融为一体。 高明团用刀尖挑开那层猪的皮下组织,就像在拉开外套拉链一般,他的手伸进去,用力像两侧一扯—— “滋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坚韧布料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更多的部分暴露出来。 那不再是猪的躯体。 那是属于人的胸膛。属于男性的、苍白的胸膛在四人眼前暴露出来,甚至能看到肋骨的轮廓。猪皮与人体皮肤的连接处,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蜈蚣脚般的缝合痕迹,线头粗黑,深深嵌入皮肉,连撕都撕不开。 胸口正中央,一个硕大的黑痣清晰地呈现在惨白皮肤上,和猪皮相连,正是从外部看到的黑痣。 骨骼的形态也令人不适,这头猪的骨架早已被强行切除,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的躯干。内部人体呈现出不自然的蜷缩状态,人被长久地挤压在里面,脊柱也被挤压得弯曲,紧紧的压迫着胸腔和腹腔的内侧,极为诡异。 而最恐怖的,莫过于头部。 人的头颅被猪皮包裹,从猪的眼窝深处,能看到一双属于人类的、充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绝望和痛苦,瞳孔放大,倒映出外界模糊的光影和高明团的身型。 被吊着的“猪”身体开始剧烈地、无法抑制地痉挛起来,那翻白的眼睛里,竟然开始滚落大颗大颗的混着血丝的泪珠。猪嘴张大,腥臭的涎水从猪嘴里淌下来,可是它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即便它的内里,是一个成年男性。 这竟是一头缝合猪,或者说,猪人。 高明团低头,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了另一种更为癫狂的表情—— 极度扭曲、近乎疯狂的笑。 他凑近那半人半猪的躯体,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说了句什么。四人隔着他太远,没有听清,只知道说完后,那只猪发出了更激烈的哀鸣与抖动,腥臭再一次扑面而来,猪竟然又被吓得失/禁了。 高明团欣赏着“猪”的丑态,满意地举起砍刀,对准布满咒痣的人的胸膛,用尽全力,狠狠地劈了下去! 在猪人身首异处的前一秒,它好像发现了白危雪一行人的踪迹,为了尽可能拖延自己的死亡,它疯狂挣扎起来,朝四人的方向低声狂叫。 高明团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刻扭头,朝四人的方向看去。 四只鸡躲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喘,生怕暴露什么。 可高明团的戒心要比他们想象中重得多,即便四人确认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还是暂停动作,转而把屠刀对准四人的方向,抬起脚步,慢慢走了过来。 四人附身在鸡身上,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温玉虽说可以让他们从这种状态中抽离出来,但是也需要时间,高明团距离他们不过十几米,半分钟的功夫就来了,完全来不及。 四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接收到了某个信号—— 逃! 四种不同花色的公鸡分头逃窜起来,龙果身体最好,即便已经变成了一只鸡,跑得也比谁都快。因为变成了鸡,也没有办法互帮互助,因此,身体最差的白危雪被落到了最后。 赶来的高明团看到一抹模糊的白色影子,加快脚步追了过来。 白危雪努力奔跑,无奈他身体太差,才疾跑了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眼花,胸腔里传来一阵闷痛,喉咙像是被灼伤了似的,闷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涌上一股腥甜。 他完全可以使出白绫,但是白绫过于显眼,如果被高明团看见,他们四人的踪迹绝对会暴露无疑,这样不仅让他自己陷入危险,另外三人也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不到危及性命的时候,白危雪不准备用这个。 喉口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白危雪的头也越来越晕。他甚至在想,如果被抓到后,他的下场也会像那只猪一样吗?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明显,马上高明团就要追上来了,就在白危雪即将放弃挣扎时,他忽然被人拎着翅膀捉起来,下一瞬,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充满花香味的怀抱—— “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花香涌入鼻腔的一刹那,白危雪瞬间警铃大作。他的头埋在男人臂弯里,鼻腔都是对方的味道。 他费力地仰起头,对上了一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 那双眼睛微微弯起,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看似温柔,和几天前在屠宰厂门口的相遇没什么区别,可这次白危雪却看得很清楚,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明晃晃的恶意。 和卸货员的衣着不同,他这次穿的是屠宰区工作人员的制服。平平无奇的黑色工装穿在他身上,竟显得修身挺拔。工装的肩线生硬刻板,却被他衬得利落硬朗,腰间腰带一丝不苟地系着,即便在血腥刺鼻的屠宰区,他也是一副冷峻整洁的模样。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身后一道恶狠狠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高明团的声音。 不是冲自己,白危雪心安理得地把头埋回了男人臂弯里。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来抓它回去。” 说完后,他掐住白公鸡后颈,想把他拎起来。没想到拎不动,他低头一看,发现白公鸡的爪子正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袖,不由得轻笑出声。 高明团没被糊弄过去,怀疑的视线从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射出:“现在才几点?这么早就来上班?” 男人面不改色道:“已经六点了,我是早班。” 高明团的目光在男人和白公鸡身上巡视几番,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才打消戒心,拎着屠宰刀原路返回。 高明团走后,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温暖的手掌在一瞬间失去温度,冰冷的掌心渐渐握住白公鸡的脖颈,缓缓收紧,似乎想在这里要了他的命。 就在这时,白危雪突然呛咳起来,先前因奔跑过度堵在喉咙里的腥甜顺着嘴角溢出来,滴了男人一手。 黑雾瞬间从掌心弥漫出来,将带着温度的鲜血吞噬得一干二净。 男人眯起眼,冷淡地盯着怀里的白公鸡看了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脱下黑色外套把白公鸡包在里面,然后抱着鸡就往外走。 角落里,紧张地注视着一切的三只公鸡: “……” “???” “!!!” 一路上,白危雪并不安分。 他被男人的外套蒙住头,浑身上下都是男人身上的味道。那股花香甜腻刺鼻,闻得他想吐。他啄男人的衣服,一眨眼,那件黑色工装服就被他啄了个洞出来,鸡嘴继续往外啄,好不容易啄到了一块柔软,他用力一拧,竟真有冰冷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进来。 腥甜液体灌入他的嘴,白危雪微微一愣。 人血并不好喝,可问题是,恶鬼身上怎么会出血? 难道这又是一具傀儡?还是他附身了别人? 他现在被困在禽类的躯壳里,处于完全的劣势,要想从这具躯壳里挣脱出来,只有一个办法——死。 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恶鬼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鸡嘴被人捏住,男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威胁道:“再不老实,这嘴也不用要了。” 怀里终于安分了不少,他这才松开手,继续往前走。 * 员工宿舍。 温玉都快急死了,他盯着宿舍里白危雪的身体,自我怀疑道:“不可能,为什么还没回来?” 李重重也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是啊,这都多久了,白危雪的身体看着没异样,应该魂魄也好好的才对,为什么还没回来?” 龙果抓了抓红发,一脸烦躁地开口:“那人到底是谁?” 李重重接话:“没见过,但是我总感觉他跟白危雪关系不一般。第一次见没觉得有什么,刚才见了一面,前面还好,后面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让我很不舒服,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是就觉得很奇怪。” 龙果啧了声:“我也一样。” 顿了顿,龙果看向温玉:“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温玉不擅长撒谎,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就在李重重想追问的时候,宿舍门突然被人敲响了。三人神色一凛,温玉先迈出脚步去开门,剩下两人挡在白危雪面前,戒备地看向来人。 门开了,露出来的是厂长高明团的脸。 那张脸和几个小时前看见的截然不同,阴森诡异的笑容在这张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往常一模一样的热络的笑。他拎着四袋水果,热情道:“打扰领导们了,有点事要找领导们聊一聊,能否赏脸吃个饭?” 温玉回道:“吃饭就不必了,大早上没什么胃口,有什么事就现在说吧。” 高明团眼珠极快地扫过三人,发现少了一个人,笑着问:“怎么没看见另一个领导?还没起床啊?” 温玉反应极快地开口:“他昨天吹风感冒了,昨晚睡得沉,就没叫他,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闻言,没等三人反应过来,高明团就硬挤进来,往床上看了眼。确认人好好地躺在床上,他才叹了口气:“是,是,领导们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其实这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领导们查得怎么样了?我们厂有哪里需要改进的不?劳烦领导们指点指点。” 温玉一听,立刻明白了这是明里暗里要赶人。他笑了笑,随口道:“高厂长管理的屠宰厂是我见过的最有秩序的,也是最人性化的,至于上边,肯定没啥问题,就等汇报通过后就完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明团呼出一口气,表情明显轻松了不少:“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几位休息了,等你们空了,跟我说啊,我一定好好招待各位。” 温玉笑着点头,送走高明团后,三人脸上的笑容变戏法似的消失了。李重重踹了一脚地上的水果,晦气道:“变/态给的东西,谁敢吃?” 龙果:“他就是来看我们四个人在不在宿舍里,他对我们还有戒心。” 温玉捏了捏眉心:“当务之急,是找到危雪在哪里。” 话题又回来了,李重重和龙果都看着温玉,希望他能给出个什么说法。温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旁边的人。 李重重无奈,只能开口:“要想找到他,就得找到那个男人。他大概率是鬼,能在屏障压制下行走自如的鬼,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也绝对不会被我们轻易找到。哎,这怎么办啊?” 温玉也头疼得很,只能道:“先出去找找看吧,总比干等着强。” 就这样,三人走出了宿舍,分头寻找。 不久后,空荡荡的宿舍里,忽然涌现出一团黑雾。 雾气稀薄,待黑雾散尽后,一人一鸡出现在了黑雾中。 男人将手中拎着的鸡随意丢在床边,侧身坐在床沿,看向陷入沉睡的白危雪本体。 他陷在枕头里,长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细碎阴影。绯色的唇微微张着,眉心微皱,呼吸轻又浅,仿佛连睡梦中都在忍受着某种隐痛。凌乱的金发铺散开来,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颈侧,有种易碎的美,好像一碰就碎了。 男人冷漠的视线从他的睫毛划到鼻梁,又从鼻梁落到他的唇角。那饱满的唇珠在睡梦中无意识抿起,上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无声的钩子,引人触碰,看他是否真如看上去那般柔软。 被随手扔在一旁的白公鸡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他倒要看看,恶鬼究竟要干什么。 男人移开目光,转而伸开手,一把掀开了盖住白危雪身体的被子。 他垂下眼,冰凉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精准地按住了白危雪纤细柔韧的腰侧。不是温柔的抚摸,而是一种带有探究性质的摸索。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带有温度的布料。 是白绫。 白绫缠在白危雪腰上,贴着皮/肉,皮肤竟然比绫布都软滑细腻。男人轻松地抽出白绫,可是当白绫落在他手里,就像没了生命一样,跟一块普通的布没有区别。 白公鸡想要去抢白绫,却在下一刻被食指按住脑袋,被迫仰起头。 “做个交易,怎么样?”男人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可白危雪知道,和恶鬼做交易没什么好事。他冷冰冰地盯着恶鬼,没有一丝动作。 “帮我做件事,作为回报,在出屠宰厂前,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保护你。” 白危雪无动于衷。 恶鬼保护他?简直是个笑话。要是他有这么大本事,怎么不自己去做。 恶鬼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刺破手指,挤出一滴粘稠鲜红的血珠。另一只手捏住白危雪的下巴,微微挤开双颊。 陷入沉睡的白危雪不自觉地张开唇,修长苍白的手指熟练地伸进去,勾起舌/尖,把血珠抹在上面。 几乎是立刻,白公鸡清澈的视线变得呆滞,躺在床上的白危雪猛地呛咳起来,男人适时抽出手指。 “唔……” 白危雪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蹙,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腰间却被一只手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男人垂眸,视线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白危雪,低沉的声音如同情人缠绵低语,却又恶劣至极: “醒了?” 白危雪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腰间那存在感极强的冰冷触感,以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想挣脱,却发现魂魄刚刚归体,他的身子软的不像话。 “放开……”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视线却冷如寒冰。 男人非但没有放开,那只按在他腰侧的手反而不轻不重地擦过他敏感的腰/窝,激起一阵阵战栗。 这动作让白危雪头皮发麻,几乎是立刻就按住了男人的手。 温热的手心覆在男人冰冷的手背上,那冰冷的温度让他手指一缩。男人没有抽回手,他附身盯着白危雪的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里盛满了戏弄和恶意。 白危雪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同伴们,正在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你,”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抚过白危雪苍白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微微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唇瓣上,略带警告地按了按:“你说,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等着他们回来,他们会看到怎样有趣的场面?” 白危雪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别开脸,于此同时,男人手中的白绫猛地挣动起来,想要突破男人的桎梏。 见夺不过,白危雪面无表情道:“做梦。” 即便被果断地拒绝了,男人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别着急,那里也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闻言,白危雪缓缓眨了下眼。 察觉到他眼底的松动神色,男人轻笑一声:“考虑一下?” 白危雪终于松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男人松开白危雪,淡声道,“高明团办公室里有一个上了锁的盒子,去把它拿给我。” 白危雪戒备地望着他:“盒子里面有什么?” 男人笑容不变:“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白危雪抿着唇,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恶鬼。男人似乎觉得很有趣,他也盯着白危雪的眼睛,盯久了,他忽然开口,颇为轻佻地夸奖: “我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再这么盯着我看,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白危雪厌恶地别开眼:“不告诉我的话,我不会帮你。”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诧异对方竟然在跟他提条件:“你有选择的余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白危雪的唇瓣上:“最好别跟我讨价还价。” 他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那里:“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不介意当着他们的面,亲自向你收取报酬。” 白危雪浑身冰冷,不仅仅是周身缭绕的冰冷黑雾,更是眼前这个人的无所顾忌和恶劣本性。他知道,这个恶鬼绝对做得出来。 毕竟,恶鬼以恶为生,内心只有满满的恶意,他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样,只在意自己会不会从中得到愉悦。 “好吧。” 白危雪答应下来。 男人显然没想到白危雪答应得那么利落,他满意地勾起唇角:“还算聪明。” “别让我失望,我的新娘。” 腰间的冰冷骤然消失,白绫也落回白危雪腰间。男人的身形缓缓消散在凝聚的黑雾中,像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压迫感骤然消失,白危雪喘息着,腰间和体内残留的冰冷令他止不住地轻颤。 还没等他缓过来,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三人的声音灌入耳中: “根本找不到,该不会被男人拐跑了吧。” “瞎说什么呢,我等会儿再放只虫子找找。” “那个……” 温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第一个走进宿舍,映入眼帘的就是在宿舍地上撒欢的白公鸡。 “危雪,你回来了?” 温玉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他赶紧走上前把白公鸡抱起来:“你这是自己走回来了?” 令他奇怪的是,这只公鸡目光迟滞,看着有点呆傻。 白危雪:“……” 他闭上眼假寐,并不想理这群不太聪明的同伴。 还是龙果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他应该是回到身体里了。” “回来了?” 温玉扔掉白公鸡,走到白危雪床前。 “嗯,咱们走的时候他的被子是盖在脖子上的,回来之后就盖在腰上了。” “好像是哦。”李重重表示认可。 温玉替白危雪掖好被子:“回来了就好,真的吓死了。” 白危雪没再装睡,他慢慢睁开眼,视线清明地看向三人:“我们还得去高明团办公室跑一趟。” 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身体感觉怎么样?” 白危雪摇摇头:“没事。” 温玉这才问刚刚白危雪提出的问题:“高明团办公室?怎么了,难道你有什么新发现?” 白危雪点头:“我无意间看到高明团办公室抽屉里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我觉得里面会有东西。” “木盒子……”温玉陷入沉思。 李重重适时插嘴:“高明团办公室你是怎么进去的,难道是那个男人带你进去的?那个男人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啊,他应该不是人吧。” 李重重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觉得,白危雪的魂魄在一只鸡身体里,行动都很不方便,更别提上楼去厂长办公室了。至于那个男人,也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好兄弟少跟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沾边。 白危雪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最终摇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龙果轻嗤道:“别是他的姘头。” 李重重正在喝水,闻言“噗”地一声把水喷出来,狠狠地呛住了。他咳嗽几声,擦擦嘴:“你有病吧?净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说着说着,他的音调突然弱了下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也想起了一件事。 曾经和白危雪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虫子突然跑向白危雪,那个时候他就说过,白危雪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鬼气。 这鬼气绝对不是从外部沾染上那么简单,更像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后面白危雪也微信私聊过他,有没有可能鬼气存在,但是他的虫子闻不出来。 难道说…… 十分热衷于八卦的李重重脑子里瞬间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那些垃圾废料清出去。 怎么可能呢? 他看向白危雪,那人看着一副冷冷清清,无欲无求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搞人鬼情未了的人。 眼看着时间快到中午,四人决定下楼吃个饭。 屠宰厂有食堂,他们四人跟其他普通员工吃得一样,可以自己打饭。平时他们吃饭都只盛蔬菜,不碰荤腥,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食堂居然只提供盒饭。 李重重满脸愁容:“怎么办?能点外卖吗?” 龙果拿起手机看了眼:“不行,这里太偏僻,外卖不配送。” 没办法,四人只能领过盒饭,找个座位一起吃。 今天的盒饭很简单,里面只有米饭、红烧鸡腿、卤蛋、酸辣土豆丝,还带着几根小咸菜。虽然今天的肉菜是红烧鸡腿,不是猪肉,但几人还是没有食欲。 勉强把土豆丝和米饭吃了后,白危雪端起盘子,准备倒掉。 就在这时,一只小白狗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双小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盘子里的鸡腿,馋得直流口水。 白危雪见状停下脚步,把盘子放在地上,方便小白狗吃。 其他三人也都没吃鸡腿,纷纷效仿白危雪,喂小狗吃鸡腿。 小白狗不怕生,头也随便摸,温玉喜欢的不得了。他本来就爱狗,虽然这只不是什么名贵的狗,但只要乖乖听话,不咬人,他都喜欢。 白危雪有点想雪球了,雪球跟小白狗一样,也很乖。 吃完鸡腿后,小白狗冲他们摇了摇尾巴,转身跑了。几人从地上拿起盘子,走到回收区把剩菜倒掉。 “对了,我搞到一张高明团的行程表。”温玉开口。 “高明团还有行程表?排面挺大啊。” “废话,厂长也是要应酬出差的。” “行程表上,高明团两天后要去出差,不知道多久回来,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他办公室偷东西。” “没问题。” * 很快,时间来到了两天后。 几人跟师傅们一打听,果然高明团不在厂里,少数几个核心的领导也跟着高明团去外地出差了。 天时地利人和,几人很快就乘坐电梯来到了办公区。 白危雪盯着电梯上的监控:“这监控不会出问题吧?” 温玉:“不会出问题的,出任务的时候我们都会跟技术部打招呼,不合适的地方会被剪掉,就像之前咱们去屠宰区那样。” 高明团办公室门口。 “我操,这锁怎么这么难开。” “不着急,慢慢开。” “诶你说如果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不放在家里枕头下面,而是要放在办公室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进来人的地方啊?”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不方便吧。” 这锁的精密程度显然超乎龙果的能力范围,想要将它毫发无损地拆开是绝无可能了,只能暴力拆卸,在大事上,龙果还是靠谱的,他谨慎地征求温玉的意见。 温玉点了点头。 “砰——” 伴随一阵巨大的声音,门锁终于被摧毁。 没用工具,纯靠暴力。 拆完后,白危雪察觉到了两道毫不遮掩的视线,不用看就知道他们还在怀疑白危雪究竟是怎么不破坏门锁进来的。 他装作没看见,面不改色地迈进门。 办公室里的陈设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沙发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有桌子上摆了一些文件,再就是资料柜,里面文件也不少。 温玉问白危雪:“你看见的盒子在哪里?” 白危雪:“……” 他随手指了个抽屉,李重重拉开一看,什么都没有。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视线,白危雪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应该是他把盒子放到别的地方了。” “那就麻烦了,万一他带走出差就坏了。”温玉叹了口气,"算了,先找找吧。" 李重重负责翻找资料柜,龙果负责翻找房间里隐蔽的角落,比如沙发坐垫下面。温玉负责翻找办公桌,而白危雪负责翻找办公桌下面的抽屉。 找着找着,白危雪翻到了一本相册。 联想到资料柜里面的奖状,白危雪以为里面的相片会是高明团和妹妹的合照,做样子给外人看的,毕竟那个老师傅也说过,他在办公室见过俩兄妹的合照。 可当照片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白危雪眉心一皱。 这哪是什么照片,分明是犯罪记录! 摊开相册,左边是一个长相凶戾的男人,白危雪认得,这是蒋明明的照片,而右边,赫然是蒋明明的分/尸照! 这画面极为血腥,冲击力也很强,白危雪闭了闭眼,翻开下一页。 第二页,左边是一个面容和善的男人,长得有点胖,白危雪有印象,这人也在名单中,也姓蒋。而右边同样的,是极为残忍的分/尸照。 一页、两页、三页…… 满满一相册,竟都是这种照片,而这些人,也都是列在名单里的失踪人口。 翻到某一页后,白危雪手指顿住。 这人的身体有些眼熟,尤其是横亘在胸口上的硕大黑痣,不就是几天前高明团亲手屠宰的猪人吗? 难道说,失踪名单上的人都被高明团缝进了猪里,做成了猪人? 我的新娘中译中:我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翻到最后一页后,白危雪把相册合上。 相册随手放在桌子上,他半蹲下身,刚要继续翻找,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四人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望向门口,露出戒备的表情。 出乎意料地,门口没人。 白危雪站直身子,才发现并非什么都没有,那里站了一条白色小土狗。 众人松了口气。 小白狗活泼地蹿进来,摇着尾巴绕着龙果转了一圈。龙果对狗没兴趣,压根没理它,连头也没抬,继续翻找。 小白狗失落地耷拉下来耳朵,四条腿欢快地蹦到温玉旁边。 除了白危雪的雪球外,温玉对待其他狗都很热情,他摸了摸小白狗的头,小白狗尾巴摇得更欢了。怕小白狗叫唤引来旁人,温玉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轻声细语地跟小狗商量:“别叫好不好?等会儿给你买火腿肠。” 李重重噗嗤一笑:“你跟狗说话干嘛?它又听不懂。” 温玉摇了摇头,温柔道:“狗是有灵性的,小雨就能听懂。” 想到什么,李重重叹了口气:“养在杀人魔身边,这狗也怪可怜的。” 确认小白狗没有任何攻击性后,四人的精神松懈下来,继续东翻西找。翻着翻着,温玉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盒子。 “危雪,是你要找的那个吗?” 白危雪接过木盒,檀木做的盒子手感细腻,温度冰凉,放在手心里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精致的盒子上吊着一把铜锁,样式简约,并不繁复。 他侧头看向龙果:“能打开吗?” 龙果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铁丝:“我试试。” 白危雪把盒子递给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恶鬼让他帮忙找东西,又没不让他看。 “啪嗒——” 只听一声轻响,铜锁开了。 龙果轻轻把盒子掰开,下一瞬,四人目光一凛。 映入眼帘的,是一截头部圆润、尾部尖锐的类似针一样的东西。这针通体莹白,打磨得极为光滑,小小一根躺在盒子里,看上去像玉一样脆弱,仿佛一摔就碎了。 令人格外在意的是,这针上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鬼气。盒子封闭得极其严实,在打开之前,竟然一丝鬼气都没泄漏出来。 “原来我们要找的是它。”李重重喃喃道。 龙果盯着掌心里的盒子,皱眉:“这是……骨针?什么骨头做的?” 温玉:“肉眼看不出来。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些猪本身没有问题,里面缝着的也是活生生的人。之所以能把人缝进猪里还能存活,就是因为这根骨针。” 说完,他短暂地看了眼白危雪,又收回视线。 李重重:“这根骨针藏在高明团办公室,高明团犯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那些失踪人口以及高明圆,都是他杀害的。等抓到高明团把他交给官方,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众人没有异议,白危雪从龙果手里拿过盒子,合上,放进自己兜里。察觉到另外三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问:“怎么了?” 李重重吞吞吐吐道:“这个可能不能给你……事关任务,要交给上级。” 白危雪表情没有变化:“那先暂存在我这里,可以吗?” 温玉松了口气:“没问题,当然可以。” 拿到骨针后,四人欲走。就在这时,李重重扫了眼资料柜,紧急停住脚步,从资料柜最底下的奖状里抽出一本笔记本。 “对了,我刚刚翻到这个,好像是个日记本。” 日记本已经很旧了,边缘泛黄,还卷着毛边,一看就是被重度使用过的。李重重翻开第一页,看了眼信息栏,读出声:“学校:高家村希望小学,名字:高明圆……” 他惊讶道:“这竟然是高明圆的日记本!” 温玉接过日记本,看向上面的字迹。经过岁月的腐蚀,印在纸上的墨水都晕染开来,模糊不清。写在纸上的字迹不算好看,但一板一眼,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极为认真,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记录得非常用心。 【7月1日,晴天】 今天是期末考试,考了数学,真的好难哦,好几道题都不会写(流泪),暑假我要加油学习!不会的就问哥哥,哥哥最聪明,什么都明白。 【7月2日,晴天】 今天考了英语,还是英语简单。想问哥哥数学题,可是哥哥好像很忙,没空理我。我问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忙,哥哥说他要zhuan钱,我问哥哥为什么要zhuan钱,哥哥说只有有钱我才能继续读书。可是我不想读书,明明哥哥也没读几年书。 【7月3日,晴天】 终于考完啦(大笑)!好想下雨呀,下雨天,哥哥就能来学校接我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家有点害怕。 【7月4日,雨天】 嘿嘿,今天哥哥来接我啦。还有最后一天,只要cheng过去明天,我就放暑假啦!明天还是我的生日,好期待呀,哥哥会不会给我买蛋糕呢?就算不买蛋糕,也肯定能听到一句“圆圆生日快乐”吧,哥哥最好了。 日记写到这里戛然而止,温玉往后翻了几页,可直到翻到最后,也再没出现半个字。 再翻回7月4日那页,他捧着日记本,盯着最后一句“圆圆生日快乐”看了眼,发现那几个字是完全模糊的,像是有滴水滴在了上面,经历风干,又被滴上了水,再次风干,循环往复。 龙果见温玉半天没吱声,“啧”了一声,夺过日记本。 目光触及到最后一句话,他念出了声,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没想到,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温玉脚边的小白狗突然兴奋起来,摇着尾巴绕着龙果转圈。 李重重好奇地凑过来,跟着重复:“圆圆生日快乐?” 下一秒,他感觉到腿上多了一团毛绒绒的触感,他缓缓低头,见小白狗正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冲他摇尾巴。 办公室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那本被龙果拿在手里的日记本,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龙果下意识松手,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摊开在“生日快乐”那页。 李重重身子瞬间变得僵硬,他死死盯着绕着他腿撒欢的小白狗,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 温玉缓缓蹲下身,捡起日记本,目光与那只小白狗平视。小白狗依旧欢快地摇着尾巴,那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里,倒映出他震惊而悲恸的脸。 “圆圆……”温玉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唤了一声。 “汪!” 小白狗立刻回应了一声,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围着温玉蹦跳得更欢了。 “……” 和其他三人一样,白危雪也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所有的疑点犹如破碎的拼图,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在初入屠宰厂的饭局上,高明团身边就出现了小白狗的身影,当时他是怎么介绍的来着? ——“这是小妹养的狗,放在我这里,都快把我吃垮了。” 再次遇到小狗,是在猪圈附近。 猪群躁动不安,眼看着就要攻击人,是小白狗突然出现,吠叫震慑住猪群,让龙果和白危雪没有动用武力就能安然离开。 当时他们没有多想,只以为小白狗和其他土狗一样,是条看门狗。 可如今…… 只在旁人嘴里听说过的高明圆原来他们早就见过,早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只不过不再是人,而被残忍地做成了条狗。 瘦小的身躯蜷缩在一只狗的皮囊里,这种残忍的真相他们甚至都没敢猜测过。 白危雪盯着活泼的小狗,某些他不理解的问题豁然开朗。 曾经在饭桌上看到过高明团和小白狗相处,小白狗不但不怕高明团,反而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吃东西。而那些高明团亲手缝制的人猪,却在面对高明团时瑟瑟发抖,怕到快要失/禁。 小白狗知道,不是高明团伤害的她。 高明团也不可能伤害她。 因为那是她最亲近最喜欢的哥哥。 这也就解释了,高明圆的奖状为什么会好好地待在资料柜里十余年。 往往是那些家庭幸福的小孩,才有被父母炫耀的权利。他们的一切荣誉,哪怕只是一张小学时老师为了鼓励同学人人都有的奖状,也会被家长仔细地收藏起来,或者小心翼翼地张贴在墙上。 而不被父母疼爱重视的孩子,就算他们得到了再多奖状,在父母眼里,那些红彤彤的纸张也和垃圾篓里的废纸没有任何区别。 白危雪则是后者。 他当时就在想,即便是为了做戏,高明团也不至于做这么真,把奖状放在自己天天能看见的位置,悉心保存着,连折角都没有,只有边缘因为频繁摩挲泛起了一层毛边。 在关于妹妹的事情上,高明团只撒过一句谎——“小妹在上小学,过几天就回来了。” 现在看来,他一定很希望高明圆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面前吧,一念叨就是十年,上到在厂里打工十余年的老师傅,下到刚进厂的质量监督员,他逢人就介绍自己的妹妹,逢人就说:“小妹快回来啦,到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小妹永远不会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打断了白危雪的思绪。 厂里的安全设施他们都粗泛地了解过,这是烟雾报警器的声音。 白危雪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发现屠宰区的上方涌起了一股浓烟。黑烟滚滚,他立刻转头对三人道:“屠宰区出事了。” 温玉当机立断:“我们去看看。” 说完后,他摸了摸小白狗的头,轻声道:“圆圆,外面不安全,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好吗?” “汪。” “真乖。” 温玉迅速站起身,和另外三人走出高明团办公室。 等走到屠宰区,工人都在忙着灭火。浓烟呛人,白危雪咳嗽了几声,说:“进去看看。” 一名工人拦住白危雪:“不行,火还没扑灭,你们不能进去。” 温玉拧眉:“为什么会突然起火,报警了没?” 工人满头大汗地回道:“谁知道怎么突然起火啊,幸亏开始火势不大,里面的师傅全跑出来了,要不然得出人命。领导,不是我们不报警,是报了也没用,咱们这儿太偏僻了,消防队赶来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功夫,什么都不剩啦!” 另一个工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联系到厂长了吗?” “联系到了,厂长说他马上过来。” 马上过来? 白危雪皱了皱眉,根据温玉给的高明团行程表,他最早也要明天回来,现在就能赶来,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等细想,他的袖子就被龙果拉住了:“走。” 工人们拦也拦不住,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四人走进火场。 对寻常人来说很棘手的火情,在他们四人眼里不算什么,之所以不帮忙灭火,一是因为不会危及人命,二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去验证。 火舌灼热烤人,刚进去半分钟的功夫,白危雪身上就开始流汗。 他的指尖夹着一张符,符纸落到地上,周围一圈的火瞬间熄灭。四人疾步走到猪圈前,发现围栏已经被破坏了,猪圈里一头猪的影子都没有,那些猪在意识到火燃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第一时间踏破围栏跑了。 再探头一看,果然。 火就是从猪圈内部引着的,顺着猪圈一路蔓延到整个屠宰区,但因为火势蔓延速度不快,没有人被波及,也给了猪逃跑的时间。 四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这是高明团的手笔。 “他是不是知道我们闯入了他的办公室,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咳咳……”刚张嘴,烟雾就钻进了李重重嘴里,他被呛得泪花都出来了。 “门锁上应该有感应器,被破坏了就会传递信息给高明团。”温玉开口。 “先找找猪在哪儿。” 火光倒映在众人眼底,浓烟四处弥漫。四人捂住口鼻,在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烟味中艰难穿行,最终在一个尚未被火舌完全吞噬的角落里,找到了那群猪。 眼前的景象,比燃烧的厂房更加令人胆寒。 这些猪的内核还是个人,被禁锢了这么多年,虽然思维反应已经变得很迟钝,却并不呆傻,即便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也没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拼命逃跑,寻求出路。 他们正疯狂撕咬着对方身上的猪皮。 那些原本被缝合得紧密无比、与内部人体几乎长在一起的猪皮,此刻成了阻碍它们获得自由的枷锁。一头猪用牙齿死死咬住另一头猪脊背上的猪皮,头部猛烈甩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一大块连着鬃毛的猪皮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露出底下属于人类的布满缝合疤痕和青筋的背部皮肤。 它们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从被硬生生撕裂的皮囊里,逐渐伸出了一条属于男性的布满黑痣的手臂,又费力地探出一截血肉模糊的脖颈。到最后,手指撕开皮肉,试图把头和猪皮分开。无奈他们的头和猪早就长在了一起,强行剥离下,只获得了一张因长期挤压而变形的半人半猪的狰狞面孔。 每一头猪都在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摆脱这身累赘的皮肉。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死期将近,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让原身见光的机会。被撕扯的猪发出一声痛苦扭曲的嚎叫,他们完全可以踢蹬开撕扯自己的猪,可没有一个人这么做,他们都默默忍受着疼痛。 他们知道,外面来人了,只要被那几个外来者发现,要是运气好,他们还没死,说不定能彻底摆脱屠宰厂,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到时候联系一家整容医院,将他们整成正常的人形,他们还能继续活着。 就算曾经的恶行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蹲几年局子,狱里有吃有喝,没有自由又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着。 要是运气不好,死了,那厂长的恶行也能大白于天下,到时候自然有人替他们报仇。 浓烟裹挟着皮肉烧焦的恶臭,钻进每一个角落。 就在一头猪用尽力气,借助同伴的撕咬和自身的摩擦,终于将一侧肩膀的厚重猪皮扯下,露出底下布满扭曲缝合疤痕的人类皮肤时,异变发生了! 旁边另一头嘴上还挂着鬃毛的猪,忽然抬起那双猩红的小眼睛,几乎是本能地、直勾勾地盯住了那块新暴露出来的、微微颤动的人类皮肉。 好饿。 被残肢喂养,将那股肉味儿刻入骨髓的进食本能,压过了刚刚萌芽的,对自由的渴望。 它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呼噜”声,猛地低下头,张开布满粘稠涎水的大口,不是去继续撕咬那碍事的猪皮,而是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那截刚露出的人类肩膀上! “噗嗤——” 利齿嵌入皮肉,发出一声闷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猪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里藏着的痛苦远比刚刚被剥皮时更为绝望。 正在进食的猪疯狂地甩着头,从那块肩膀上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囫囵吞下。温热的血液溅了它一脸,让它看起来更加狰狞。它尝到了熟悉的“饲料”味道,这味道刺激着它,让它猩红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它再次低头,想要继续啃噬。 而周围其他几头猪,也被这血腥味刺激,蠢蠢欲动地围拢过来,它们看着那些暴露出来的人类躯体,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被驯化出的饥饿与贪婪。 四人看着这一幕,明明他们身处火场,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遍体生寒。 “啪、啪、啪。” 忽然,三下清晰的掌声,穿透火焰的噼啪声与猪群的惨嚎,从不远处的浓烟中传来。 高明团缓缓踱步而出,火舌在他身后狂舞,映得他脸上平静的微笑异常诡异。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周围的灼热,目光扫过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嘴角笑容放大。 “真是精彩啊,”他嗓音低沉,不是往常那种热情的腔调,更像叹息,“看啊,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就算看到了自由的希望,他们骨子里的贪婪也永远不会改变。” 他转过脸,目光落在四人脸上,微微一笑:“领导们,为什么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明明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我就不会拿你们怎样。” “还是说,你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没等到回答,他脸色阴沉地开口:“十年过去了,居然还没放弃这群弃子吗……” 温玉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明团神色阴郁地看着他们,恶狠狠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不就是为了我手里的那根针?好把他们拿回去,继续供那些有钱人取乐,对不对?你们都一样,都该死!” “你误会了。”白危雪淡淡出声,“我们只是来调查十年前的人口失踪案。” “哈。”高明团短促地笑了声,“那根针不是已经到了你们手上了吗?还在这惺惺作态干什么?三番五次闯进我办公室,我早就猜到你们的目的了……哈哈哈,不过没关系,反正那根针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我早就把他们缝成了猪人,只要最后一步,我就能报仇了……” “为你妹妹报仇?”温玉反问。 提到妹妹,高明团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涌着的仇恨强行压下。 “你们都是帮凶,都是刽子手,迟早要被千刀万剐!”他双眼赤红地盯着四人,怨毒地咒骂,“她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残忍,为什么!” 高明团情绪激动地走上前,狠狠拽住温玉的领口,痛苦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果强硬地扯开高明团攥住温玉领口的手,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我们并不知道你妹妹经历了什么。” 高明团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知道?” “是啊,过去十几年了,人换了一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高明团声音冰冷,一字一句道,“罢了,我也不介意再跟你们说一遍。” 最后关头,他想说的话太多了,也压抑了太久。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跟圆圆说,也说不出口,只能透过回忆往事的由头,对这群仇人诉说自己的痛苦与不甘。 “那天,是圆圆的生日。我工作忙,没空接她放学,就买了一个四寸的草莓蛋糕,提前放在家里等她回家。” “当我下班回到家,发现本该早早到家的圆圆并不在家里。我马上骑车去她学校,问老师什么情况,可老师说,圆圆早就放学了。我心急如焚,赶紧找警察调监控,发现她在离家不到五百米的马路上,被一个男人抱上了车。” “那车装着鸡,开进了屠宰厂。我报了警,但出警太慢了,我太着急,就亲自蹬车去屠宰厂周围看了眼。那屠宰厂又小又乱,我找人借了套衣服,很快就混了进去。你们猜怎么着?” 高明团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血丝,他死死掐着掌心,才没有失态:“我终于找到了我妹妹,她小小一团蜷缩在桌子上,浑身上下的皮全没了。我看那些人贩子对待她,像对待一块猪肉一样,将她的身体塞进了一块狗皮里,又用针缝起来……” 即便高明团用尽全力克制,还是有两行热泪顺着他的眼眶流出来,他仿佛没察觉到一般,继续开口:“圆圆最怕疼了,我透过门缝看着她,她的眼睛也看着我。我想要闯进去,跟那群人拼了,可是圆圆睁开血肉模糊的眼睛,冲我摇头,让我赶紧走……” “我走了。” 高明团深吸一口气,表情恢复了平静,那双火光跳跃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过:“我把蛋糕好好地放进冰箱,然后去撤案。撤完案的第二天,我又回到屠宰厂,偷了那根针,救出了圆圆。” “剩下的你们也知道了,”高明团微微笑着,看向众人,“我把他们剥皮,做成猪人,然后接手屠宰厂,把他们豢养在这里,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 “把他们的皮和这些他们视为贱畜的猪缝在一起,多有意思。”高明团转过脸,灼热的气浪吹动他的衣角,“让他们互相残杀,吃自己人的肉,让他们在这自己建造的臭泥里互相撕咬,担惊受怕自己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多有意思。” 他平静地问:“这一切,难道不是他们应得的吗?” 他指着那头刚刚啃食了同伴的猪,声音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哪怕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在食欲面前,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吃掉同类,他们的灵魂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 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高明团孤绝的身影,耳边是猪群绝望的哀嚎,白危雪静静地看着高明团,问:“即便这样会毁了你自己?” “怎么能是毁了我自己呢?”高明团侧眸,奇怪地看着白危雪,“父母双亡,从小我就和圆圆相依为命。圆圆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多希望圆圆能平安快乐,我拼命赚钱让圆圆上学,就是为了能让她顺遂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高明团盯着跳跃的火舌,眼底涌动着深深的悲恸和落寞。紧接着,他笑起来,眼底涌动着疯狂,“不过没关系,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这场大火很快会吞噬掉这里,等到那时,我的仇也就报完了。” 温玉问:“那圆圆呢?” 高明团面无表情道:“圆圆……我把她托付给了一个好人家。只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能让她顺利过完这一辈子,就足够了。” 温玉叹了口气:“你死了,她也会伤心的。” 闻言,高明团忽然激动起来:“你懂什么?那些被缝制成的猪狗,他们说最多只能活十五年!活着的每个日夜,圆圆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圆圆在我面前死去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我有罪,我哪有脸再见她……”高明团声音越来越低,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捂住了脸。 明明是一具正值壮年的高大身躯,可在四人眼里,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他的脊背,很重很重,好像要把他压垮了。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把圆圆缝成人狗吗?”白危雪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高明团闻言一顿,视线瞬间变得极为冰冷:“你在明知故问?” 白危雪没什么表情:“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跟你并不是对立面。” 高明团显然不信,但也无所谓了,他冷冰冰道:“在我接手之前,这厂子的厂长是个富二代。” “那些厂里的员工,表面上是厂里雇佣的屠夫,实际都是人贩子。他们到处诱拐没人看护的孩子,只要得手,就把他们抱回屠宰厂,用缝皮针将他们做成狗皮人,做好了之后,就拿给富二代,这个富二代会高价转手给其他富二代,供他们上层阶层的人取乐。” 高明团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是些畜生!” 彼时的他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与无尽的悲痛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后方有一头刚刚挣脱了半边猪皮、露出狰狞人脸的猪,正用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猪喉咙里发出一声饱含恨意的低吼,后蹄猛地蹬地,带着一身血腥和焦臭,狠狠地撞向高明团! 它露出的那半张人脸扭曲着,嘴角咧开,笑容扭曲诡谲。 高明团察觉到背后的风声,猛地回头,但已经太晚了,长着獠牙的嘴已近在眼前,凭借高明团的反应速度根本无法闪躲。 他瞳孔骤缩,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能闻到那混合着血腥与**的恶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汪!” 一道小小的、白色的身影,爆发出与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力量和速度,如同离弦之箭,从角落里猛冲出来,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高明团身前。 是那只小白狗! “圆圆!不——”高明团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吼出声,他想要伸手去拦,却根本来不及。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小白狗像一片无力的落叶,被狠狠撞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上,滚了两圈,软软地不动了。 洁白的毛发瞬间被尘土和血污染脏,毛发边缘焦黑,散发着被火烧过的蛋白质的味道。 那头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滞了一下,被反应过来的龙果一脚狠狠踹开,发出痛苦的嚎叫。 高明团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小白狗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又怕加剧它的痛苦。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软绵绵的小身体捧在手心,轻声唤道: “圆圆……圆圆……” 他声音破碎,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慌和绝望,一遍遍呼唤着这个名字。 小白狗艰难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他,尾巴极其微弱地晃动了一下,试图像以前一样回应他。 紧接着,那点微弱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小小的身体在他掌心缓缓松弛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高明团整个人僵住了,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 “不要,圆圆不要丢下哥哥……” “不要……” “不————”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了无尽痛苦、悔恨与绝望的哀嚎,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压过了火舌的噼啪声,压过了猪的嚎叫,在这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火焰在他周围跳跃,映照着他苍白灰败的脸。滚烫的泪水从他脸庞滑落,混着烟灰,滴落在小狗尚存余温的皮毛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高明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垮了下来。他不再看那些在火中挣扎哀嚎的猪人,也不再看这个他倾注了十年仇恨经营的屠宰厂,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怀里那具渐渐冰冷地小小躯体。 僵硬了几秒,他猛地转向白危雪四人,那双曾经布满仇恨和疯狂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哀求。他抱着小狗,踉跄着向前几步,膝盖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他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圆圆她什么都没做错,做错的是我,我是罪人…我该死……只要你们救她,我做什么都行,甚至你们拿缝皮针把我缝成猪人都行,只要救救她!”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求你们”,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和哀求而剧烈颤抖。怀里的小狗被他紧紧抱着,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地流淌。 “先解决掉这些猪人。”温玉扶起高明团,冷静道。 那些挣脱了部分猪皮、半人半猪的怪物在火焰与血腥的刺激下,变得更加狂躁不安。进食的**如瘟疫般蔓延,更多的猪人猩红着眼,朝众人扑来! 龙果扭过头,语速很快道:“李重重,护住他们!” 话音未落,他像一道红色闪电般冲了出去,短刀在火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刀锋精准地掠过一头猪人的脖颈,刀背猛击颅脑处的穴位,猪人身体一僵,紧接着,跃动着火光的刀尖重重地捅入猪人身体里,猪面目扭曲了一下,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就在这时,一阵密密麻麻的如同蝗虫过境的声音响起,白危雪视线边缘出现了一圈黑色。 定睛一看,是无数只通体漆黑的虫子正朝猪群包围而来。 李重重挠挠头:“你应该没有密集恐惧症吧?” 白危雪看着那些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色虫潮,面不改色道:“没有。” “那就好。” 只见那密集的黑虫迅速爬满了每一头挣扎的猪人,攀上猪人的身体,尖针注入血肉,原本狂躁的猪人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也变得含糊不清,最后纷纷瘫软在地,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温玉对李重重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做得好。” 龙果也收起了短刀,看着眼前被暂时制服的猪人,皱了皱眉:“这些东西要带出去吗?真麻烦。” “麻烦也得处理。他们是受害者,也是罪犯,但审判他们的不该是我们,更不该是私刑。”温玉抹了把额头的汗和烟灰,看向抱着小狗尸体,失魂落魄的高明团,“你需要为你的行为负责,他们也需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高明团没有回应,只是将怀里的小狗抱得更紧了些。 白危雪的视线从被虫群覆盖的猪人身上移开,落回手中的檀木盒上。骨针的阴冷气息隔着盒子隐隐传来,奇怪的是,在此之前,这股阴冷的气息远没有现在这样强烈。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处忽然出现一大片耀眼的火光。 那火来势汹汹,又急又猛,转眼间将面前的猪群吞噬。 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厚重的猪皮,以及猪皮底下畸形的猪人。皮肤在高温下卷曲发黑,发出“滋滋”的油脂燃烧声。猪人剧烈地颤抖着,焦臭的气味猛地浓郁起来,混杂着蛋白质灼烧的刺鼻味道,甚至盖过了之前的血腥气。 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的绝望笼罩着他们,猪人的身影在火光和浓烟中扭曲变形,如同在地狱业火中接受酷刑的罪魂。 “这是谁干的?!” 温玉迅速扭头,去看瘫坐在地上的高明团,可是高明团没有任何反应,只沉默地抱紧怀中的小白狗。 他几步上前,想要扑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可诡异的是,这来势汹汹的火居然根本扑灭不了。 “不好,这是鬼火,快撤!” 众人急急地后退两步,温玉拽着高明团的衣领就往外跑。索性这场大火好像只针对猪人,火燃起的范围很小,并没有殃及他们。 跑到屠宰区外面的空地上,龙果躬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喘气。他侧过头,刚想张嘴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却忽然面色一变。 他发现,白危雪不见了。 恶鬼,正义使者来着 圆圆在小狗的身体里活着太痛苦了,就让她解脱吧,最后会让团圆兄妹团圆的,都活着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白危雪还在屠宰区里。 背后是坚硬冰冷的墙壁,身侧是熊熊燃烧的火场,火苗跳动的浮光映入他眼底,一同倒映出的,还有眼前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盒子呢?”恶鬼垂眸问道。 白危雪掀起眼皮看向恶鬼,没有动作,只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恶鬼依旧是那个答案:“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火势越来越旺,浓烟呛人,他咳嗽两声,嗓音微哑地开口:“那这也不是你该拿到的东西。” 恶鬼眉梢微挑,他盯着白危雪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紧接着,他伸出手,把白危雪往后一推。 后背砰一声抵上墙壁,右肩被撞的生疼。他刚要挣扎,双腿/间就被强硬地挤进了膝盖,在身高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被牢牢锢在这一寸空间里,动弹不得。 “那我只好搜身了。”恶鬼微笑道。 灼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将白危雪的脸蒸得发红。可背后的墙壁和身前的躯体都是冰凉的,在冰火两重天的夹击下,白危雪皱起眉心,很不好受。 他穿着修身的大衣,深深的口袋贴着他柔韧的腹部,白危雪甚至能感受到恶鬼手指的温度。两根冰冷的手指伸进来,探一圈,又慢慢退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腹部被手指勾了一下,力道很轻,还有点痒。 两只口袋里都没有。 手指向下,摸进白危雪的裤袋。 直到冰冷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贴上他的大腿,白危雪才想起什么,眉心一跳。 盒子就在他的裤袋里,裤袋很浅,不用摸就能看出弧度,恶鬼明明可以直接拿出盒子,却还要大费周章地摸他口袋,分明是故意的! 大腿肌肉被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很快就僵硬起来,绷得很紧。白危雪不习惯别人这么碰他,他头皮发麻,冷冷地盯着恶鬼的手,提醒他快点拿出来。 恶鬼见状微微一笑,不仅没有把手抽出来,反而隔着布料,轻拍了下他的大腿: “这么紧张干什么,放松。” 这话无疑是非常有歧义、且颇含挑逗意味的,白危雪不是傻子,他忍无可忍道:“江烬,把你那脏手拿开。” 江烬闻言一顿。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知道他名字的人很少,敢叫出来的更少,从他有记忆以来,白危雪是第一个。 没有预想中被冒犯的不悦,江烬抽出手,淡淡道:“你要是不叫,我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白危雪皮笑肉不笑道:“忘了也行,我不介意你跟我姓。” 江烬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木盒沉甸甸的,被他拿在手里。江烬垂眸打量着,由于低头的缘故,白危雪看不清他的表情。 “啪——” 一声脆响,木盒应声打开。 就在木盒里的东西即将呈现在两人眼前时,白危雪忽然抬起手,袭向恶鬼。 江烬手心里的盒子是空的。 本该躺在盒子里的骨针却被白危雪握在手里,骨针沾血,直直刺入恶鬼的眼球! 莹白尖锐的骨针精准地捅进那只漆黑的眼球里,可紧接着,白危雪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太顺利了。 江烬竟然连躲都没躲。 他以为恶鬼的弱点是眼球,像卧室那次,他本想剜出恶鬼的眼睛,结果一直没反抗的恶鬼突然挣脱束缚消失了。 这次不但没躲,反而直直地盯着他。针尖刺入眼球的一瞬间,像有什么吸力一般,眨眼间就整根没入。 骨针消失了,可针尖刺出的伤口却没消失。 那双漆黑瘆人的眼睛里渐渐流淌出猩红液体,一滴一滴,顺着苍白阴郁的脸颊滚落。 直视一双猩红流血的眼睛,很难不让人头皮发麻,尤其是这双眼睛还弯了弯,朝白危雪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忽然,高大的身躯压下来,沉重的重量落在白危雪肩头。 江烬的下巴搭在白危雪肩膀上,头轻轻侧着,唇瓣快要贴上白危雪的耳廓。低沉的声音没有隔阂地传进白危雪耳朵里,暧昧沙哑,却又阴寒无比: “用我的东西杀我,亏你想的出来。” 白危雪睫毛一颤,还没想通是什么意思,压在身上的重量就轻了些。眼前一黑,江烬捂住他的眼睛,冷冷开口: “今天先放过你,再自作聪明,就别怪我不客气。” 遮住眼睛的手掌撤去,视线恢复时,面前已经没了江烬的身影。 火舌马上就要舔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危雪扔出一张黄符,脚下的火瞬间被扑灭,他往前迈了一步,忽然看见三道黑影从远处跑近。 没等开口说话,他的胳膊就被人一把扯住,那人一边拉着他往外跑,一边训斥道:“赶紧跑啊,留在这是想干嘛,再吃一顿人肉烧烤?” “……” 跑出火场,三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他们盯着白危雪,目光谴责。 白危雪眨了眨眼,抿着唇不辩解。突然,他想到什么,慢吞吞道:“……骨针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温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嗯,应该还在里面。”他毫不心虚道。 众人扭头看向屠宰区,里面早就烧成了一片火海,再想进去是不可能了。温玉眉头紧皱,最终叹了口气:“算了,人没事就好,等火灾扑灭了,我再单独联系屠宰厂找一找。” 说完,他扭头看向高明团:“至于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 团圆屠宰厂的任务结束后,温玉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小假,加上周六周天,能歇三天。 虽然没见面,但他们偶尔会在群里聊天。 ——万虫之主李重重:(拍了拍烫手山玉)骨针找到了吗? ——烫手山玉:没呢,可能是已经烧成骨灰了吧【叹气】 ——万虫之主李重重:那怎么办啊?上面会不会斥责我们办事不力,扣我们奖金和绩效啊? ——烫手山玉:说不准呢【皱眉】 ——万虫之主李重重:【大哭】【大哭】【大哭】 白危雪心虚,没参与聊天。 他按灭手机,一边往雪球的狗盆里盛狗粮,一边盯着雪球,神情若有所思。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雪球不对劲,对他太热情了,同时对旁人又极为冷漠。后来雪球知道用黑狗血救他,还能听懂他说话,这怎么看着都不像一条平凡的狗。 而高明圆的事情,让白危雪对雪球的疑心更重。 待雪球埋头苦吃完,白危雪伸出两只手,问它:“你是人还是狗?” 雪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狗。 白危雪怕有歧义,补充道:“你本来是人还是狗?” 雪球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狗。 “……”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已经成立,半小时后,他还是抱着雪球上了出租车,去往最近的宠物医院。 花了大几百检查、拍片,宠物医生最终得出结论;“您的狗很健康,不用过度担心。” 白危雪拿起片子一看,雪球的身体结构跟普通土狗一模一样,不存在缝进去了一个人的可能。他松了口气,终于放下疑心,把雪球又抱回了家。 “健康就好。”他摸着雪球的头,低声道。 松懈下来,他登陆事务所内网,查找骨针资料。 江烬的那句“用我的东西杀我”令他有些在意,骨针是由骨头磨成的,江烬说是他的东西,难道说是他生前的人骨? 白危雪皱眉敲下【骨针】二字,意料之内,没有搜索结果。 他换了几个词汇,终于在【缝皮】的词条下,检索到了一些内容。 缝皮术血腥残忍,是一项禁术,已失传几百年。相传,要想学会缝皮术,最关键的是找到缝皮针。缝皮针极为难求,需要找到极为纯净的人骨磨成针,再浸以最歹毒的怨气,方可缝皮。 关于缝皮术,还有一个小故事(人名涉嫌**,故模糊处理): 曾经有个人叫阿草,他好赌,各大赌场都能看见他的身影。渐渐地,他越赌越大,直到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把他卖了都还不起。 跟他对赌的人是个富二代,不稀罕钱。他跟阿草说,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我就放过你,并且巨额赌债一笔勾销。 阿草回到家,想出了个好法子。 阿将和阿草同村,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他为人踏实,有妻有女,生活平淡幸福。忽然有一天,他的女儿不见了,阿将悲痛欲绝,倾尽家财寻找女儿,终于在一个富二代那里找到了线索。 他磕破了头,终于和富二代见上了面。彼时他跪在柔软奢华的地毯上,富二代坐在豪华的沙发上,正轻蔑地看着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小狗。 阿将求富二代把自己的女儿还回来,富二代没说什么,只把手里的狗甩给他,说,只要你掐死这只狗,我就把你的女儿还你。 阿将一听,连连磕头,毫不犹豫地掐死了那只狗。 富二代见状哈哈大笑,他扔给阿将一把剪子,命令阿将把狗皮剪开。 阿将战战兢兢地接过剪子,剪开狗皮。当他看见狗皮底下藏着什么时,瞬间崩溃了,疯疯癫癫地冲向富二代,要杀了他。 结局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地扔了出来,连同那只被开膛破肚的小白狗。 一年后,小白狗的墓前多了样东西,是一只被打烂内脏的黑色土狗。狗皮底下,是阿草青紫腐烂的尸体。 看完故事,白危雪关掉了内网。 他翻阅着死于高明团之手的人贩子名单,又想起那个他曾经怀疑过的问题—— 为什么这些人贩子里,有好几个人都姓蒋? 蒋这个姓不算小众,但也没王李张那么大众,不至于每碰上一个案子,都能揪出好几个姓蒋的人。而且在内网上查不到蒋家村有关的消息,这很令人怀疑。 忽然,白危雪想到什么,思绪一滞。 刚刚缝皮针的故事里,主角是阿草和阿将,草和将合起来,不就是“蒋”? 阴嗣村对生育有着狂热的崇拜,而促成高明团复仇的,就是以屠宰厂为据点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他们都姓蒋,身上也都有咒痣,只是位置不同。 看来,阴嗣村的蒋家人和屠宰厂姓蒋的人贩子八成有某种关系。 至于骨针,被取骨的人需要极为纯净,恶鬼显然不符合这点。白危雪倾向于浸透骨针的恶意来自恶鬼,所以在他刺入恶鬼眼睛时,骨针才会被吸附进去。 想通后,他洗了个澡,洗漱后上床玩手机。 明天是周天,也是小假期的最后一天,白危雪思考着明天要做什么,还没想好,群里就弹出来消息: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好无聊,你们在干嘛? ——烫手山玉:在睡觉,被你吵醒了【微笑】 ——万虫之主李重重:在洗澡,为了看你的消息,手机进水了【微笑】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那可太遗憾了【呲牙】明天要不要出去玩? ——烫手山玉:你想去哪儿?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鬼屋! ——烫手山玉:实在没事干的话你明天可以去上班【擦汗】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我请客。 ——烫手山玉:不早说【敲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去鬼屋!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你们俩呢?@白危雪@万虫之主李重重 ——万虫之主李重重:【握手】 ——白危雪:【握手】 ——烫手山玉:【握手】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握手】【握手】【握手】排队来,都别抢 ——命是炸鸡给的:冒泡。 ——纯情龙傲天火辣辣:别了吧,你去能把鬼吓死。 ——命是炸鸡给的:【委屈】 白危雪一想,确实,卢山两米多的大个子,长得像冰箱双开门,把人吓一跳不说,身高体重也不方便玩鬼屋这样需要在狭窄空间里奔跑的游戏。 退出群聊后,白危雪私聊温玉,问他能不能查一下屠宰厂第二代厂长,也就是那个富二代的背景,温玉回了个OK。 第二天,鬼屋。 他们这次要玩的剧本叫《给你脸了》,是角色扮演剧本,需要五人,白危雪他们只有四人,为凑够人数,临时跟一位女生拼了个车。角色扮演本需要玩家顺利通关鬼屋的同时,还必须要演好自己饰演的角色,不能ooc,一旦ooc就直接淘汰。 白危雪瞥了眼台本,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四十年前的育才中学,一名长相普通的少女因遭受河童男友的长期打压,产生整容的念头,却因一次黑心医院的医疗事故彻底毁容。绝望中,她在教室自缢,死后化为厉鬼,走上了夺人脸皮的不归路。 玩家有五人,拿着不同的剧本,分别为: 【贾美丽(女)】:女主,自卑敏感,对容貌格外在意,目的是找到一张漂亮的脸。 【任吒(男)】:贾美丽的男友,嫌弃贾美丽的脸,热爱挑逗漂亮异性。 【张医生(男)】:黑心医院的黑心医生,热衷寻找漂亮的脸,剥掉脸皮高价卖给客户 【爱沙(女)】:爱情测试师,被贾美丽雇佣,接近任吒并蓄意勾引,以考验任吒对贾美丽的真心 【甄漂亮(女)】: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被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却唯独爱慕贾美丽。为了满足她的心愿,甚至甘愿献出自己的脸。只要在通关鬼屋前,成功找出扮演女主的人,并对ta说出“给你脸了”,就算挑战成功。 而白危雪抽到的,恰好是甄漂亮。 这剧情对吗。 五人走进育才中学鬼屋场景,刚迈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走廊的墙壁布满绿色霉斑,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后面涂着猩红色油漆的内墙。五人在教室后门的毛玻璃外驻足,透过毛玻璃,几人瞥见了一个垫脚站立的人影。 李重重咽了口唾沫:“要不……我们报个数?” “一”,他率先开口。 “二”,温玉紧随其后。 “三、四。”龙果懒洋洋地张了张嘴。 “滚,别捣乱!”李重重面对真鬼不害怕,面对人造鬼却怕得不行,他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好,白危雪四,下一个。” “五。”一道女声讷讷道。 “好,那就……” 没等李重重说完,突然有一道陌生的男音冒了出来,夹在他们中间,轻飘飘的:“……六。” “……” 本就寂静的鬼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谁……谁在捣乱啊!”李重重崩溃地捋了把头发,“不要搞我心态了哥哥们。” “也许是npc。”白危雪淡定地开口。 “是哦,”李重重的手瞬间放下来了,“这种小把戏,怎么能吓到小爷我,哈哈哈哈哈,快走吧快走吧。” 五人进入教室,刚才透过毛玻璃看见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白危雪走到人影站立的地点,看到了一个成年男性的灰脚印。 ——确实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教室里有块黑板,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了几个大字: 【脸!】 【我的脸!!!】 【你们还我的脸!!!】 几人分头翻找线索。 白危雪弯腰蹲在柜子前,从里面找出了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就在他专心调试收音机时,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一动不动,继续专心调试。 那手不死心,还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白危雪烦了,他伸了伸胳膊,拍掉肩膀上的手,自始至终没给过对方眼神。 那npc好像放弃了,没有再拍。 就在这时,温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摩挲着下巴开口:“帅哥,在干什么呢?” 白危雪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把收音机塞给他,让他来捣鼓。 在温玉终于调试好收音机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李重重撒开腿,神情崩溃地朝他们狂奔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有鬼拍我肩膀!!!” 他害怕地看向温玉,温玉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次不是鬼了。” 老旧的录音机滋啦滋啦响了几下,传出一道失真的冰冷机器音:“亲爱的同学们,我是贾美丽,你们的美术课代表。下节课是美术课哦,请大家在打铃前找到位置坐好,不要迟到、旷课!” 白危雪走向黑板,去看黑板上贴着的教室位置表。 美术教室就在隔壁。 踏进美术教室,颜料的气味扑面而来。教室里有六个画架,每个画架上都覆盖着白布。水桶里的洗笔水颜色猩红,墙上贴满了历届学生的作业,也被白布遮着,白危雪上前掀开看了一眼。 画布中央,是一位背对着众人端坐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袭纯白色连衣裙,身姿优雅,脖颈修长,双手侧放在膝头,每一根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自然垂落下来,被微风轻轻吹拂,整个人气质宁静又温柔。 “画的不错啊。”龙果说着,掀开第二张。 依旧是那个安静恬淡的少女,只不过这次她转过了脸。 在看清那张脸时,众人呼吸一滞。 少女脸庞的位置,竟是一片空白。 那里没有五官、没有起伏,只有一片平坦的肌肤,像光滑的鹅卵石嵌在里面,空洞而漠然。少女原本柔和的气质忽然尖锐起来,即便没有眼睛,目光也仿佛透过白茫茫的虚无,怨毒地看向众人。 画布上,渐渐渗透出三行血字。 【还我的脸!】 【你们的脸都是我的!】 【我要撕下你们的脸!!!】 血字猩红刺目,李重重满脸呆滞地站在那里,表情空白。队里唯一的女生也被吓得脸色发白,躲在白危雪身后,不敢发出声音。 “嗨呀,这有什么。”温玉朝女孩眨了下眼,“电子的。” 说完,他抬手敲了敲画布。 “咚。” 清脆的塑料声传来,李重重和女孩都重重呼出一口气。毕竟,画布绝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可能是透过监控看见他们做了什么,教室里右上角的广播突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有些着急:“同学们,贾美丽的脸没有了,你们帮她画张脸好吗?” 美术教室很大,众人找到位置坐下,彼此间隔的都很远,看不见对方的画作。 白危雪随意拿起一管颜料,挤在调色盘里,发现是大红色。 用大红色给女生画脸不太礼貌,白危雪又拿起一管颜料,一挤,竟又是红色。 他挑了挑眉,不再纠结,拿起画笔蘸了蘸颜料就开始作画。 颜料粘稠,带着一股类似铁锈的腥气,笔尖划过画布,在纸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久久不干。白危雪不擅长画画,随便画了几笔就撂下了笔,又嫌弃味道太刺鼻,弯腰去座位边的水桶里洗。 水桶里的清水清晰地倒映出白危雪的脸,金发淡唇,眉眼怠倦。画笔浸入水桶,一瞬间,清水就被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像浑浊的污血。 清洗好画笔后,白危雪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神游。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白危雪皱眉,下意识扭头,可身后的npc仿佛预知到了什么,一手绕到前方,两指捏住他的脸颊不让他乱动,另一手把笔塞进他手里,蘸了蘸颜料,握着他的手在画布上作画。 他挣了挣,没挣开。 白危雪顿时有些不悦,难道鬼屋的npc都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他扫了眼前面埋头画画的李重重和温玉,忍了又忍,由着npc握着他的手画画。 即便npc的手戴着黑色手套,但从轮廓看,也是一双极为宽大修长的手。白危雪的手被掌控,画画的动作看似温柔,实则蕴含着绝对的控制,隔着皮质布料,都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热度。 对方的画技也极为粗旷,浓重的颜料按在纸上,血色的线条在画布上凌乱勾勒着,疯狂反复地涂抹,在那张空白的脸上,制造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 白危雪本来用红笔画了眼睛鼻子嘴巴。 但现在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只有一团混乱、狰狞、仿佛被剥去了脸皮的猩红污迹。 完成这最后一笔,npc松开了些许力道,却没有完全放开他。白危雪不耐烦地直起腰,硬是甩开了对方的手。 后背的热度终于褪去,白危雪扭头,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可奇怪地,他并没有看到人。 跑这么快吗? 扭回头,他余光瞥见有一道身影正在悄悄接近李重重。 他支着下巴,准备看好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重重发出一声尖锐暴鸣,像屁股着火一样,飞速从凳子上弹跳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温玉。 温玉被他紧紧抱住,好不容易画好的画也毁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李重重从身上扯下来:“这又是干什么?” “有……有鬼摸我手……”李重重欲哭无泪。 “那你摸回去。” 李重重表情都快要哭了,为了缓解紧张,他四处走动,去看别人画的画。 路过龙果时,他露出惊艳的表情:“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有画画天赋。” 龙果轻嗤一声:“废话。” 路过白危雪,他皱眉:“……你这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该不会跟女主有仇吧?” 白危雪:“……” 路过队伍里唯一的女孩,他盯着画作看了几秒,夸奖:“画的很棒哦。” 女孩红着脸对他笑了笑。 最后绕回温玉,他欲言又止,最终皱着眉,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美术教室的广播再次响起:“谢谢你们帮我画的脸,我很满意……” 滋啦滋啦—— 没等广播说完,教室上方的白炽灯忽闪忽闪,直接灭了。 广播声一顿,再响起时,机械音已经变得恶毒尖锐:“好黑……我看不清我的脸了,我给你们灯好不好?你们有了灯,重新照亮这里,我就能看到我的脸了……” 几乎是同时,美术教室的门被敲响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出去找npc拿灯。 最后还是温玉打开门走了出去。狭窄破旧的走廊尽头,隐约可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身影,背对着温玉。 温玉迈步上前,那身影毫无征兆地转身,一张被红色油彩糊满的脸暴露在温玉眼前。她垂在身侧的手像提线木偶般抬了起来,手里握着一个老旧的金属手电筒。 温玉皱了皱眉,抿着唇接过。从女鬼手里取过灯后,他没有停顿,转身就走。 女鬼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手舞足蹈地朝他追来! 美术教室里,默默围观的众人都愣了一下。温玉迅速地跑到教室门口。白危雪一把将他拽进来,眼疾手快地关上门,把女鬼隔绝在门外。 李重重惊呆了:“怎么还有追逐战?” “正常。” 滋啦滋啦—— 广播音再次响起:“谢谢同学们,我又能看到我的脸了!不过,我的眼睛丢了,它就在二楼的444女厕所,你们可以帮我找回来吗?” 二楼女厕所,捕捉到这个词汇,李重重拉开门把手,准备推门而出。 “等等,”温玉阻止了他,“女鬼可能还在外面。” 李重重的手立刻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他踮了踮脚,趴在门框上往外看,和门外的女鬼隔着一层玻璃脸贴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算了,我来吧。” 有龙果引开女鬼,剩下的路就顺利许多,四人顺利抵达二楼女厕所,半分钟后,龙果也顺利跟他们汇合。 二楼女厕所并不是真正供女性方便的厕所,而是鬼屋场景的一部分。进入厕所,头顶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吊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光线忽明忽灭,营造出一种诡异可怖的氛围。 洗手池的水龙头在滴水,滴答声不绝于耳。洗手池上方有一面硕大的镜子,镜子布满裂纹,贴在墙上,能一下子照到五个人。 白危雪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要找到游戏里扮演贾美丽的玩家,对ta说出:“给你脸了”。 透过镜子,白危雪默默观察着四人。 李重重正在跟温玉说话,不用猜就知道这两人肯定不是。 不出意外,温玉扮演的是【任吒】,对贾美丽无情贬低,对其他异性暧昧。从他对自己叫“帅哥”起,白危雪就知道了他扮演的角色。 至于李重重,扮演的大概率是【爱沙】。爱沙是爱情检验师,被贾美丽雇佣,来考验任吒对贾美丽的真心。温玉表演痕迹太重,有眼睛的都知道温玉在扮演谁,而李重重每次鬼哭狼嚎后就扑过去找温玉,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范围缩小,扮演贾美丽的人只有可能是龙果或者陌生女生。 白危雪看向龙果,龙果正倚在墙边,漫无目的地对着镜子发呆。 察觉到白危雪看他,他坦荡地回视过来,用眼神询问他有事么。 白危雪移开视线,看向女孩。 女孩正在对着镜子补妆,注意到白危雪的视线,她弯起眼睛,冲他甜甜一笑。 白危雪也礼貌地露出一抹淡笑。 补完妆后,女孩忽然凑到白危雪身边,悄悄地问:“帅哥,你的角色是不是甄漂亮?” 白危雪停顿半秒,点了点头。 女孩眼睛一亮:“太好了,我是贾美丽!” 不等白危雪说话,女孩就喋喋不休道:“帅哥,我叫黎眉,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想跟帅哥交个朋友。” 白危雪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也不太会拒绝。思索两秒,他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 “好嘞。”黎眉动作迅速地加上白危雪好友,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等加完了,白危雪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发现了三束揶揄的目光。 温玉轻咳一声:“哈哈,都聊完啦,那我们继续干活?” 李重重会心一笑:“好啊。” 就在他们准备查找隔间时,白危雪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往厕所外走去。 头顶上,444的门牌号闪着幽幽绿光,而五米之外另一块闪着绿光的牌子上,也写着444。 “这里不止一个厕所。” 众人闻言探出头来,果然不止一个,一共有三个厕所写了444的牌子。 “那怎么办,咱们兵分三路?” “也只能这样了,”温玉转了转眼睛,“这样吧,我和李重重一组,龙果自己一组,危雪你和这位女生一组,怎么样?” 龙果没有异议,白危雪也点了点头。 他走进第三间厕所。 第三间厕所和第一间厕所布局一样,洗手台上的大镜子依旧满身裂纹,照映出他和黎眉破碎的身影。 白危雪拉隔间的门把手,发现拉不开。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只能蹲着从底下的缝里往里看了……”一想到那个姿势,黎眉表情也有些尴尬。 厕所里有两道走廊,白危雪想了想:“你去那边。” “OKOK。” 白危雪半蹲下身,从厕所底下的缝里往里看。第一间隔间里什么都没有。 第二间隔间里是一滩血。 在白危雪看到第三个隔间时,黎眉觉得无聊,隔着一道墙和他聊天:“帅哥,你这种长相是不是从来没有容貌焦虑过啊。” “没有。” “那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让白危雪停下动作,思索了几秒。他对美丑没什么直接的概念,除了长得特别极端的,大部分脸在他眼里都一样,他自己也不例外。 但女孩子问出这个问题,大概率是很在意的,于是他说:“挺好的。” “是吗,谢谢你帅哥。” 话音落下的同时,隔壁也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又是李重重。 白危雪毫不在意地低头看去—— 隔间的门缝里,露出了一截红色高跟鞋的鞋尖,直面他的脸,一动不动。 “……” 白危雪顿了几秒,尝试推门。 “嘎吱——” 隔间门轴摩擦,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完全被推开后,暴露在眼前的,是一双摆放整齐的红色高跟鞋。 里面并没有人。 白危雪握住门把手,准备把门合上。 就在这时,额头忽然传来一阵痒意,就像有人拿发尾在他的额头上搔刮一样。白危雪抬眸看去,随着仰头的角度,视野里突兀地垂下了一个穿着白裙子,脸色惨白,头戴黑色假发的假人模型,几乎和他脸贴着脸。 假人模型没有鼻子嘴巴耳朵,只有两只纯黑的纽扣眼睛,正以极近的距离盯着他。 白危雪歪了歪头,避开额头上假人的头发,然后淡定地把假人拽下来,手指弯曲,抠出假人眼眶里的两只眼珠子。 纽扣被他放在口袋里,他打量了一眼四周,关上隔间的门。 剩下的隔间没什么东西,那两颗纽扣估计就是女鬼要找的眼珠子。白危雪有点明白为什么李重重会发出那声惨叫了,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确实容易被吓到。 从隔间的走廊里出来后,他走到镜子面前,倚着墙壁等黎眉出来。 半分钟后,隔间里传来一声黎眉的尖叫。很快,黎眉就捏着两颗纽扣眼珠子,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我的天,太吓人了……” 等她呼吸平复下来,白危雪看着她,读出任务台词:“给你……” 就在这时,黎眉忽然抬起手,抓向他的脸。 白危雪一开始以为这是任务动作,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皱了皱眉,迅速握住对方手腕,但还是反应慢了半拍,被黎眉的美甲划到了脸。 黎眉视线呆呆的,被握住手腕后,她猛然清醒过来,连忙道歉:“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没有想到会真的伤到你……其实我不是贾美丽,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的真实身份是张医生,任务是让甄漂亮对我说‘给你脸了’,然后我再做出撕掉脸皮的动作,就意味着任务成功……可是我不知道会伤到你,真的对不起……” 白危雪冷冷地盯着她:“我刚刚并没有把话说完。” “啊……”黎眉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后退半步,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听到你说完了呀……不对,不对,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白危雪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符纸。 符纸没有变化,说明对方是人,不是什么鬼。 既然不是鬼,被划伤脸颊也不是什么大事,白危雪没了计较的心思,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出去吧,我自己收拾一下。” 黎眉愧疚地望着他:“你要不去医院看一下?我会承担你的一切医药费,或者我跟你买点药……” “不用。” 黎眉咬了咬嘴唇,眼睛红红地跑了出去。 原地,白危雪侧过身,抬眸望向镜中。 镜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那张苍白的脸在镜子里宛如一盏蒙尘的瓷器。清冷的桃花眼下方,有一条突兀的殷红划痕。血珠正从伤痕中缓缓沁出,像点缀在眼下的一颗红痣。 白危雪抬起手准备擦掉,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他皱了皱眉,以为又是npc,想要甩开,却猝然感受到一抹湿冷的柔软正在触碰他的脸颊,贴上他眼尾的伤口,舔掉那一点血珠。 白危雪瞬间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舌/尖掠过伤痕,带来一丝细微的疼痛。 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那股窜遍四肢百骸的反感与战栗。恶鬼的气息混合着花香,如同最粘稠的雾,将他紧紧包裹。 他一把将身前的人推开,扬起手掌就要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在手掌即将扇上去的那一刻,手腕一凉,他的手被握住了。 江烬微微偏了偏头,盯着眼前人,神情似笑非笑:“还扇上瘾了?” 白危雪眼底覆着一层薄怒:“有病就去治,别来恶心我。” 江烬恍若未闻,他抬起手,苍白冰冷的手指抚上那道细长的伤痕,轻轻一按,伤口沁出血珠:“你的血,味道很熟悉。” 白危雪冷冷道:“血还有别的味道?” 江烬微微一笑:“别人都是甜的,就你是苦的。” 眼底怒意更盛,白危雪挣了挣手腕,没挣动。他盯着那双漆黑幽暗的眼,决定按照江烬的德行,反唇相讥,“下面是长了根针吗,这么会挑刺。” 话音落下,江烬毫无波澜的神色终于动了动。 视线向下,瞥过那两瓣绯红的唇,眉梢微挑。似乎没想到这种粗俗的话会从这张嘴里说出来,他盯那处盯了格外久。 神色愈发晦暗,良久,他轻笑:“是不是针,你可以摸摸看。” 白危雪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他瞪着江烬,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些场景。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他觉得自己也开始恐同了。 质疑龙果,理解龙果,成为龙果。 “你脸不要了?” 江烬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幅生动鲜活的表情,他拉近白危雪的手腕,将自己的脸贴到他手心里:“这不还在。” 想了想,又问他:“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黎眉在十分钟前也问过,如果说女孩子问这个是有容貌焦虑,那江烬是纯粹想恶心他。白危雪眼睛微微眯起,掌心微动,轻浮地拍了拍江烬的脸:“是你的脸么,你就问。” 还有这身体,估计又是哪个傀儡的吧。 江烬却说:“差不多。” 白危雪冷淡地打量着面前这张脸。骨相优越,鼻梁挺拔,薄唇上扬,五官深邃,哪儿哪儿都挑不出错,这样一张极具侵略性的脸,却因那双森冷幽暗的眼睛,硬生生多了抹鬼魅的气息,被盯着时,只会感到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栗。 平心而论,这张脸能列入白危雪认为的极端的脸中——极端的好看。但江烬死前长这样?白危雪才不信,依照男人的普信程度,“差不多”就是“差很多”的意思,于是他扯了扯唇角,真心点评道: “丑。” 江烬脸色一点点沉下来,语气危险:“再说一遍。” 白危雪不耐烦地把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冷漠道:“玻璃心就不要找人点评了,说实话你又不乐意。” 江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白危雪,杀意从心底涌上来,蠢蠢欲动。 那张嘴就该用针缝起来才听话,至于哪根针,他会好好考虑。 周围的温度渐渐降低,白危雪也早有预料。他当然不觉得江烬是什么好脾气的鬼,跟他聊这么久,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砰——” 江烬一顿,他回眸一看,身后的镜子已经四分五裂。 镜子受到冲击从墙上剥落下来,镜片哗啦啦溅了一地,有些碎片溅到白危雪眼前,被江烬抬手挡去。 “这么漂亮的脸,毁容了多可惜。” 他语气冷凉地说着,指腹粗暴地抹过白危雪眼下的伤痕。在最后一片碎片剥落后,恶鬼也消失在了白危雪眼前。 白危雪盯着墙壁,那里已经照不出他的身形。他猜得没错,恶鬼是从镜子里出来的,只要镜子照不到他,恶鬼就会消失。 十五分钟前,他曾拿符纸试探过黎眉是不是鬼,答案为不是。当时恶鬼就在那里,符纸没动静,这跟之前洗澡时恶鬼在镜子里偷窥他、李重重的蛊虫却没动静时一模一样。 而这里跟浴室的相同点就是,都有一面镜子。 为什么恶鬼在镜子里时就探查不到鬼气?白危雪没想明白。 不等他想出答案,厕所门口就有人冲进来:“您好,镜子是鬼屋的重要道具,故意损坏是要赔偿的,您方便跟我们去收银台结账吗?” 白危雪:“……” 他面无表情地跟着工作人员来到收银台。 收银台旁边站着四个人,正好是他的同伴。白危雪闭了闭眼,心平气和地问:“需要赔偿多少?” 收银员啪啪啪敲打着计算器:“镜子成本、搬运费、装修费、因镜子损坏产生的误工费……一共507,给你抹个零,五百就行。” “滴,微信收款五百元。” 付完钱后,白危雪没看同伴,眼不见心不烦地走出鬼屋。刚走两步,身后就有人追过来: “帅哥抱歉,知道你是被我划伤脸,心情不好才打碎镜子泄愤,要不这样,我把这五百块钱转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黎眉愧疚地说。 白危雪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不用。” 黎眉抬起头,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惊呼一声,睁大眼盯着白危雪:“帅哥,你皮肤自愈能力这么强?” 白危雪不明所以,黎眉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只粉色小镜子递给他:“帅哥你脸上的伤没了诶。” 镜子从包里拿出来,接触到冷空气,瞬间起了一层模糊的雾,除了小镜子外,黎眉还贴心地递上了一张纸巾。 白危雪拿纸巾擦干净镜子,抬眼一看,江烬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秒,再眨眼时,那张笑吟吟的脸已经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眼下的伤痕确实没了,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白危雪收紧掌心,面上情绪不变,他把镜子还给黎眉:“确实没了,不过本来也没什么。” 黎眉心里的愧疚大大消散,她开心地收回镜子:“没事就好,那帅哥我先走啦,以后可以一起玩!” 告别黎眉后,剩下三人凑上来。 “聊的不错啊,”李重重挤眉弄眼,“说说,是不是要脱单啦?” 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微信推你,你们聊。” 李重重连连摆手:“怎么能抢好兄弟的桃花呢,我会自己努力的!” 说桃花,桃花就到。 几个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穿着校服朝他们走来,走进了,笑容洋溢地问:“哥哥们,方便交个朋友吗?” 李重重看着她们校服的徽标,果断拒绝:“你们还没成年吧?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哥哥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想交个朋友,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你想,列表里躺着帅哥,学习都更有动力了,对不对?加个好友吧,好不好嘛。” 都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不礼貌了,李重重只能拿出手机,加了几人联系方式。 温玉和龙果也都是母胎单身,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女孩,也只能亮出自己的二维码。剩下三人都给了,白危雪不给也不像回事,加完四人好友后,那群女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原地,李重重感慨道:“年轻真好。” 温玉好心地警告:“人家是未成年。” 李重重大惊:“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家!” 温玉没理他,转而问白危雪:“怎么突然打碎了镜子?” 白危雪摇摇头:“先回家吧。” * 到家后,白危雪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出去玩了一天,好友列表里多出来五个人,一个黎眉,四个女高中生。 有这么多吗?白危雪记得今天只加了四个人。 不过当时心情不好,记错是正常的。他没在意,继续刷短视频。 几分钟后,微信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黎眉爱美丽:帅哥,你朋友圈是屏蔽我了嘛? ——白危雪:没有,没发。 ——黎眉爱美丽:【转账500】帅哥请务必收下!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就跟被鬼上身了似的,浑浑噩噩的,打扰到你出来玩的心情真的对不起! ——白危雪:【退还转账】不用,没事。 微信安静了几分钟后,又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富婆就系我:哥哥,你朋友圈怎么屏蔽我了呀~ ——白危雪:没有,没发。 ——富婆就系我:好叭。 ——臭宝儿:哥哥,我想看你朋友圈! ——这是谁家小可爱:哥哥你朋友圈是不是设置错啦,我被拦住啦。 白危雪:“……” 思索几秒,白危雪走到狗窝前,抬起雪球的脑袋,给它拍了个怼脸自拍,编辑朋友圈,发布。 很快,除了温玉和某个女高中生外,他朋友圈的好友全给他点了赞。 那个女高中生没点赞,但给他评论: ——(^ ^):这是在晒狗? ——白危雪:嗯。 ——(^ ^):丑。 “……” 白危雪不高兴地点开“(^ ^)”的主页,发现对方的风格和其他女高中生的很不一样,主页连朋友圈都没开通,头像也是原始头像,看着像个刚注册的新号。 一点也不可爱。 他点进设置里,选择【不让ta看朋友圈】。 刚设置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白危雪开门一看,是温玉。 “危雪,我妈寄了点猪蹄过来,刚做好,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吃?” 五分钟后,白危雪坐到了温玉家的饭桌上。 他住得离温玉最近,所以温玉只邀请了他。温玉的厨艺没得说,猪蹄炖得皮滑肉嫩,色泽红亮,软烂香糯,一抿就脱骨,白危雪吃得很饱。 吃饱后,温玉伸了个懒腰:“我还有个报告没写,得去书房工作。对了,你要不要来我书房找几本书看?里面书可多了。” 白危雪正好有些无聊,于是答应下来。 温玉的书房很大,书架有好几列,白危雪走到角落,随意抽了几本出来: ——《舌尖上的爱情:用美食俘获TA的胃与心》 ——《爱情是一种病,而我是你的良药》 ——《霸道月老狠狠宠:教你如何科学地绑定姻缘》 ——《爱情废柴修仙传:从凡人到情圣的九重天劫》 “……” 白危雪欲言又止,最终随便抽了本名字看着正常的回家。 躺到床上,他翻开书,准备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看到第二页,白危雪一愣,脸突然红了。 这……这是本黄/书吧? 温玉平时到底在看什么? 白危雪不看了,他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又心虚地用水杯压着,然后被子一掀,蒙着头睡觉。 很快就陷入了浅眠。 意识朦胧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水杯接触桌面发出的声音。 接着,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他坠入一场无边无际的大雪。 梦里的雪,下得那样寂静,又那样暴烈,鹅毛般的雪片从穹顶倾泻而下,密密麻麻,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世界只剩下纯粹的白。寒气钻进他的骨髓,他连灵魂都在颤抖。 慢慢地,他在这麻木中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一滴、两滴…… 落在他脸颊、眉骨,带着与冰雪格格不入的灼人温度。在接触皮肤的瞬间,仿佛要烫伤他,却又被无边无际的寒冷夺走了,只剩下一道冰冷蜿蜒的血痕。 白危雪仰起头,在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中,视野一片猩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脏好痛。 痛到呻.吟出声,使劲蜷缩起来,紧紧地抓住床单,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被硬生生痛醒了。 醒过来,视野一片漆黑,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微微侧头,抓住厚重的窗帘,用力一拉。 “唰——” 金黄饱满的阳光一瞬间涌了进来,他被刺得下意识眯起了眼。直到被温暖彻底包裹,他才转过身,准备下床倒杯水。 转身的刹那,余光突然捕捉到什么,猛地顿住。 白危雪僵硬半秒,眨了眨眼,希望这是幻觉。 很可惜不是。 江烬正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优雅地看书。 看的还是被他睡前压在水杯底下的黄.书。 察觉到视线,那人抬起眼,笑吟吟地同他对视。 白危雪冷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想找死?” 江烬笑了笑:“亲爱的,你忘了吗,我早就死了。” 白危雪腰间的白绫无声滑出,如毒蛇般贴着地板,朝江烬刺去。几丝黑雾从江烬身体里逸散出来,不是抓向白绫,而是直接扣向白危雪手腕,猛地一扯,把人硬生生拽过来。 白危雪闷哼了声,被力道扯得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撞到江烬怀里,他一咬牙,将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对方的膝盖差一点就能碰到他的腿。隔着极近的距离,他被迫俯视江烬。 “脾气不要那么大,”江烬无奈地说,“先让我看完这本书可以吗,还差几页。” 白危雪脸色微变,抬手要夺,江烬却恶劣地把书压在膝盖上,抬眸盯着他,含笑问:“刚刚是做春.梦了吗?” 见白危雪的表情愈发冰冷,江烬温柔地安抚道:“别生气。” “你叫.床的声音很好听。” 白危雪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他眼珠一眨不眨地看向江烬,冷静地问:“书好看吗?” 江烬轻笑一声:“还行。” 白危雪又问:“可是你看这个做什么呢?都成死人了,下面想必也不顶用了吧。” 说完,他挑衅般地踢了踢江烬交叠的腿。 江烬没有被激怒,反而脾气很好地分开了腿。 白危雪忍着反感瞥了一眼,宽松的黑色长裤下平坦无比,要是正常人在看完一本黄.书的情况下是这种状态,他都要怀疑对方是性.无能了。 江烬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疾不徐地开口:“这本书只写了男女之事。” 白危雪立刻露出反感的神色:“别告诉我你死之前是gay。” 江烬想也不想地否认:“我不是。” 他掀起眼皮,瞥了白危雪一眼:“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看上了你的皮囊。至于你?抱歉,没有那么低劣的兴趣。” “是吗?” 白危雪忽然俯身,沐浴露的香气随着距离拉近,猛地灌入江烬鼻腔。江烬微微一顿,下一秒,眉心难得蹙起。 低头,白危雪的膝盖已经狠狠压上了他的双腿.间。他的顶端不知何时被白绫缠住了,用力收紧,布料凸起的轮廓清晰。 白危雪毫不留情地用膝盖碾过,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压成了一滩肉泥。因为用力,他微微倾身,从侧面看,就像他主动向江烬投怀送抱一样。 “没有那么低劣的兴趣?”白危雪好笑地重复。他一手拽着白绫,一手拍了拍江烬的脸,“可是你在我的膝盖下好.硬。” 江烬仿佛有些意外,但只用了几秒就坦然地接受了。他盯着白危雪绯红的唇瓣,意有所指地问:“还是针吗?” 闻言,白危雪沉下脸色。即便他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这里,他说不出自己更大这种话,万一江烬为了验证来摸他的,他会恶心到直接吐出来的。 所以,他也只是紧了紧白绫,似笑非笑道:“不过如此。” 白绫被一寸寸收紧,他毫不留情地准备绞断。可就在最后一刻,他的膝盖忽然一凉。没等他意识到什么,江烬就推开他站起身,俯视他的眼神令人心惊。 “你确实很有意思。” 连声音都是微哑的,白危雪反应过来,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江烬脸上没什么表情,连那抹惯有的虚伪笑意都消失了,他用书轻拍了下白危雪的腰,冷淡道:“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说完后,他没再看白危雪,像道影子一样消失在原地。 白危雪怔了几秒,低头看向身上穿着的灰色运动裤。 膝盖处的布料吸足了水分,被泅成一大滩深色,丝丝凉意透过布料,沾到他膝盖上,白危雪脸色一黑,动作迅速地脱下裤子,冲进浴室洗澡。 洗完了,他把裤子扔进门口垃圾袋里,连同沙发套一起。 鬼屋打碎镜子的五百,加上裤子沙发套的钱,恶鬼已经欠了他一千块了。白危雪锱铢必较,心想以后要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才行。 扔完垃圾进门,白危雪被屋里的味道顶得后退了几步。 江烬身上的花香本来就浓,刚刚那一遭,让房间里的花香瞬间浓郁了百倍。汹涌的香气涌入鼻腔,白危雪被熏得有些头晕,脸也有点发热。 他拍了拍脑袋,从浴室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对准沙发和地板喷了足足半瓶,才勉强压下那股香味。 重新躺到床上,白危雪心累地闭了闭眼,他打开手机刚要放松一下,就看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女高中生发来的,让他去给她们朋友圈点个赞。 白危雪点开她们朋友圈看了眼: ——“富婆就系我”的朋友圈:我操,这是哪个傻逼干的?虐猫狂滚啊!【配图是一只被挖去双眼的猫猫】 “臭宝儿”评论:该不会又是那谁吧【白眼】 “富婆就系我”回复“臭宝儿”:我猜也是,傻逼东西【白眼】【白眼】 ——“臭宝儿”的朋友圈: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啊啊啊啊啊,带血的裤衩子往公用洗衣机里扔是想干什么,有毛病吗!快快快,朋友圈的家人们观察一下你们的舍友,看看谁穿这种裤衩子,有的话私发我,我去校园墙上把她当众处刑! “富婆就系我”评论:等等,宝儿,好像是咱宿舍那个…… “臭宝儿”回复“富婆就系我”:又是那谁?呕,我要吐了! ——“这是谁家小可爱”的朋友圈:最近邪门的事情好多哦,我感觉学校里……闹鬼了。 白危雪皱了皱眉,没点赞,也没回她们消息。 刚要退出朋友圈,发现又有好友新发了两条,他随意地瞥了眼: ——“黎眉爱美丽”的朋友圈:姐妹们,谁知道有什么整形项目比较适合我做吗?或者大家觉得哪家整容医院比较靠谱呢,求推荐!【附八张不同角度自拍】 ——“(^ ^)”的朋友圈:【没有文字,配图是一张还没雕好的木雕图片】 从图片上看,“(^ ^)”做的木雕很潦草,只能看出有两个人,一坐一站,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女高中生在课业任务如此繁重的情况下,周末靠着做手工来放松心情,好像也不错,白危雪给她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很快,时间来到了周一。 白危雪刚走进办公室,远远就看见龙果的桌子上又躺着一大捧花,这次不是红玫瑰,而是一束芍药。 李重重正站在那束花旁边,拿着卡片念:“龙果,我刚吃了一点药,你猜是什么药?——你很重要。哈哈哈,开个玩笑,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哦,少吃胃药,知道我为什么送你芍药了吧,嗯,知道就好。” “芍药,少药……?”李重重嘟囔道。 看见白危雪来了,李重重赶紧把花挡在身后:“你先别过来,等我把花处理掉再进来,万一你一靠近又花粉过敏了怎么办。” 李重重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这一束花,弄完后,他做了个手势:“请~” 白危雪坐到工位上,难得有一丝好奇心:“那花谁送的?” 李重重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听见才悄悄跟白危雪说:“是我们事务所的交际花送的,他呀,又有钱又花心,听说是个富二代呢,空降过来历练的,还比龙果大两岁。见龙果长得帅,就疯狂追求他,一追就是半年,没追到不说,还把龙果整成了恐同,你说这事整的。” 白危雪非常理解龙果,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八卦说完后,李重重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笑嘻嘻地凑到白危雪眼前:“你看,我已经打了耳钉,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白危雪下意识反问:“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是在去屠宰厂的路上说的。白危雪不想食言,而且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点头:“好吧,我今天下了班就去。” 上章小白只对(^ ^)设置了【不让ta看朋友圈】,所以(^ ^)的朋友圈他还是能看见的,至于(^ ^)是谁,好难猜哦[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第30章 第 30 章 下班回家后,白危雪先去了趟温玉家还书。 温玉正窝在沙发里写报告,对着键盘噼里啪啦地打字,见白危雪要进书房,他招了招手:“不用那么麻烦,给我吧,我待会儿正好一起放上。” 白危雪点了点头,把书递给他。 书碰到温玉手指的一瞬间,他明显愣了一下。他迟疑地接过来,翻动了几页。 白危雪心想,他终于发现这是一本黄/书了么。 哪成想翻到末尾后,温玉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了,他赶紧把书撕碎,泡到符水里,澄澈的水眨眼间就变成了黑色。 白危雪:? 温玉解释道:“危雪,这书有鬼!” “每一页都有鬼气,尤其是封底,不知道为什么,鬼气特别浓郁,就好像……”说着说着,温玉的声音弱了下去,他狐疑地看着没什么反应的白危雪,欲言又止。 “是吗,真可怕。”白危雪神色平静道。 温玉:“……” 从温玉家出来,白危雪直接打车去了穿孔店。他本来想去医院打,但李重重极力推荐这家,说服务热情,穿孔师耐心温柔,体验感好。 于是白危雪就来了。 穿孔店位于商业街最里面,位置很难找。终于看见门头,发现是家狭小拥挤的店铺,白危雪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进去。 店内空间逼仄,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尘埃,一把落了灰的金属椅摆在中间,金属椅前面的墙上贴了一扇圆镜子。 见有人来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来打耳洞?” 白危雪点了点头。 “没问题,小伙子先坐会儿,我去准备工具。” 白危雪盯着那把金属椅,有些嫌弃,但就算现在不坐,待会儿打耳洞也还是要坐下的,想了想,他脱下外套垫着坐下来。 墙上贴着价目表,打耳洞:耳垂一对五块,耳骨、耳轮一对三十块。 这价格放现在已经相当良心了,怪不得李重重极力推荐这家,原来是图便宜。 老板娘很快就拿着工具走了过来,她麻利地清洁白危雪的耳朵,然后用记号笔标记了一个位置:“对着镜子看看位置满意不?需不需要调整?” 白危雪抬眸一扫,刚要点头,又忽然顿住。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老板娘。 老板娘瞳仁漆黑,眼球浑浊,嘴角牵着古怪的弧度,脖颈扭着,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他。察觉到他的视线,老板娘咧开嘴,黑洞般的口腔半张半合:“小伙子,看好了吗?” “就这样吧。”白危雪垂下视线,淡淡道。 “好嘞。” 老板娘开心地咧起嘴角,露出血红的牙龈,好像意识到自己笑得太夸张,她又矜持地捂住嘴,咯咯笑了下。 穿耳枪被她握在手里,她没有穿刺,而是动作缓慢地弓起身子,嘴巴慢慢地靠近白危雪的后脑勺。 涎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她垂涎欲滴,拼命克制着,才没把口水滴到白危雪领子里。舌/头从她嘴里伸出来,蛇信似的分成两股,一左一右,去缠那截白瓷般的颈子。 就在她即将碰到白危雪的皮肤时,白危雪反手一摁。没等她反应过来,脑门上就被贴了一张黄符。天旋地转,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手脚被一根白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舌头耷拉着,垂到地板上,舔了一嘴灰。她惊恐地看着白危雪,大叫:“死老头子,快来救我!” 这死老头子虽然平常好吃懒做,店里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除了这次。 老板娘喊破喉咙,都没看见老头的身影,眼底逐渐蔓延出绝望。她瑟缩地盯着白危雪,装腔作势:“你要是敢动我,待会儿我家老头子来了,绝对饶不了你!我劝你识相一点,赶紧放开我,我不会伤害你,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白危雪压根没搭理,连眼色都没施舍一个。他打量着室内布局,发现最靠里的地方有个小隔间,拉开帘子就能进去。 刚靠近,白危雪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他撩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反吊着的血肉模糊的人。 老头双脚朝天,大脑充血,双眼鼓胀。他的嘴被胶布堵着,任他呜呜咽咽多久,外面都听不见半点声音。粗糙的老头衫已经被血浸透,紧贴在他嶙峋的脊背上,绽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浑浊的鲜血沿着破开的皮肉不断涌出,在地面上积出一滩暗红,他看见白危雪,仿佛见到了救星,疯狂挣扎着发出呜呜声。 白危雪目光越过老头,落在他身后。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靠在墙边,单手执着黑雾凝成的长鞭,朝他微笑:“站远点,要是一不小心打到你身上,我会心疼的。” 听到这话,老头两眼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长鞭染血,一串血珠顺着鞭身滚落,滴滴答答落到男人纯黑的皮鞋上,皮革像是有生命般饮足了血,从冰冷的漆黑化为一种沉郁温暖的光泽。 漆黑鞋头锃光瓦亮,倒映出老头那张扭曲破碎的脸。 白危雪瞥了眼老头,问江烬:“你折磨他做什么?” 江烬好笑地反问:“折磨还需要理由?” 他缓慢地走向白危雪,一步、两步、直到近在咫尺,才停下脚步。他盯着白危雪的眼睛,黑雾托起老头,他目不斜视地抬手握住老头的脖子,轻轻一拧。 “嘎吱——” 老头的脖颈就这么被硬生生拧断了。 鲜血从断口中喷涌而出,大部分溅到了江烬身上,那身看着就极为昂贵的黑色风衣转眼间就透出一股暗红,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血。 小部分溅到白危雪身上,他的外套已经脱下来垫椅子了,身上只穿着件白色高领毛衣,血溅上去十分显眼,就跟他刚杀了人似的。 白危雪脸色冰冷,跟刚杀了人没什么区别,他盯着江烬,刚要说些什么,突然被拧断脖子的老头打断。 老头头颅咕噜噜滚到地上,凭记忆找到小刀,割掉嘴上的胶布,破口大骂: “你们这对奸夫淫夫心肠怎么如此狠毒,你爸是不是在你家门口种了棵枇杷树!你正月剃头你妈就成了寡妇!你举起相机就是全家福!跳楼帮家里人把房价打下来就是你们这种人唯一的用处,豆腐都有脑你俩没有,你俩就是癞蛤蟆吻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说到最后半句,老头明显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白危雪:“……” 江烬把老头脑袋从地上拎起来,温和地冲他一笑。老头嘴唇抖着,稀疏的毛发因极度害怕而竖起来,他大叫:“不要——!” “咚!” 撞击声响起,平坦光滑的墙壁上瞬间多了一个深深的血坑。老头头骨凹陷进去,还在不死心地大叫:“你们这对毒夫,一定会遭报应的!” “噗呲——” 脑浆迸溅,江烬眼都没眨,直接捏爆了他的头颅。 耳边的聒噪消失了,老头的身躯化成一股黑雾,涌进江烬身体里,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危雪觉得江烬的身躯又凝实了些,不过就算套了个人的壳子,也挡不住灵魂深处的森森鬼气。 那双漆黑的眼睛正玩味地盯着他,长鞭甩了甩,不经意地点到他脚下。白危雪扫了眼那根染血带刺的长鞭,眨了眨眼,很识时务地撩开帘子退了出去。 没想到江烬也跟了出来。 白危雪戒备地看着他:“你过来干什么?” 江烬瞥了眼嚎啕大哭的老板娘:“不是还有一个。” 老板娘是鬼,如果走正规程序,需要及时通知上级,再由上级通知官方来捉鬼。除此之外,他还得配合官方做笔录,很麻烦。白危雪只是来打耳洞的,现在是下班时间,这鬼不在任务内,他选择视而不见。 “那你处理吧,我先走了。”白危雪拿起金属椅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转身。 “等等。” 江烬效率极高地吞噬了老板娘,没再残忍恶劣地折磨她。他叫住白危雪,慢条斯理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瞎吗,打耳洞。” 江烬点了点头:“那打上了么?” 白危雪一边说“关你什么事”,一边去拉门把手。 门把手却跟锈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这里是根据鬼的意念生成的鬼域,只要鬼不想,你就出不去。”江烬好心地告诉他,“现在鬼被我吞了,很遗憾,目前只有我能带你出去。” 白危雪转过身:“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江烬邀请道,“只是想帮你打个耳洞而已,过来坐吧。" 白危雪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江烬也不催,耐心地等着。 周围气压越来越低,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江烬注视着白危雪的脸,温和道:“还不来吗?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又过去半分钟,白危雪终于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没信号。 收起手机,他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子里的江烬。 江烬的风衣上染了血,靠近时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和花香杂糅在一起,令白危雪非常不适。他语气不善地开口:“能不能把你身上这件衣服脱了?” 江烬停顿一秒,脾气很好地答应了。 风衣脱了,里面只剩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江烬不怕冷,衣服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摆设。白危雪扫了眼,心想他还挺挑剔,不止长相,连傀儡的身材都要挑最好的。 耳朵像被蚊子蛰了一口,耳洞顺利地打好了。白危雪忽然想起来:“等等,你手消毒了吗?” 江烬:“不用消毒。” 白危雪点点头:“嗯,反正感染的是我不是你。” 打好耳洞后,要先戴专业耳钉防止耳洞粘连,一周后才能换成自己的耳钉。丝丝血线从伤口处涌出来,白危雪刚要提示,就见江烬俯下身,薄唇微张,含住了他的耳垂。 他的耳朵极为敏感,轻轻一碰就会瑟缩,更别提被湿凉的舌/尖含住。 白危雪脊背一僵,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却被周围汹涌的黑雾按着肩膀动弹不得。耳垂的软肉被舔舐着,像一条毒蛇钻进了耳朵里,危险、狰狞、如履薄冰。 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你是吸血鬼吗?” 半晌后,江烬终于抬起头,舔了舔浸着血色的唇:“或许。” 白危雪气笑了:“刚刚那鬼身上那么多血,你怎么不喝他的?” 江烬微微一笑:“我说过,你的血味道和他们的不同。” 白危雪:“可你也说过,我的是苦的。” 江烬点头:“我就爱喝苦的。” 白危雪:“……” 他不再废话,起身就走。 江烬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金属椅里:“你忘了一件事。” 白危雪看了眼臂弯里的外套,皱眉:“什么事?” 江烬抬了抬下巴。 顺着方向,白危雪看到了一行贴在墙上的字: 打耳洞:耳垂一对五块,耳骨、耳轮一对三十块。 白危雪:“……”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算账:“鬼屋镜子五百块,我的运动裤一百块,沙发套四百块,这件毛衣五百块,你一共欠我一千五百块。” 他扯了扯身上染血的毛衣,皮笑肉不笑:“抹去打耳洞的五块,你还欠我一千四百九十五块,微信还是支付宝,江烬先生?” 闻言,江烬眯起了眼。他盯着白危雪红肿的耳垂看了几秒,开口:“那就送你一件礼物好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这礼物可不便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