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天子》 第1章 穿越被废 建元元年,冬。 黑云压城,朔风卷地,呼啸的寒风裹挟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掠过宫城上空,将整座城池渲染的一片肃杀。 一名宦官在夜色的掩护下,步履匆匆地闯进崇德殿。 “陛下,不好了。”宦官行至殿中忽然跪下,惊惧哀嚎:“太尉霍琰大逆不道,竟于今夜大宴群臣之际,妄言废黜陛下,改立代王为帝——” 殷恕怀垂死梦中静坐起。他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跪地哭嚎的宦官,又看了一眼寂静空旷的大殿,和殿中如同NPC一样静静伫立的宦官宫女,复又神色安详地躺下了。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哈哈,这梦可真够长的……”都醒多少回了,竟然还能接上! “陛、陛下——” 正在哭嚎的宦官戛然而止。他有些怔然地抬起头,其他人看向殷恕怀的眼神也都不太对。 陛下这是……被吓疯了? 殷恕怀没有理会那些人各怀心思的打量视线。他闭上眼,看着依旧浮现在眼前的游戏系统版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不是做梦!他是倒霉的穿越了啊! 殷恕怀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把脸闷进被子里,绝望地喊了一句:“我不想穿啊啊啊啊啊——” 见状,大殿之中的宦官宫女纷纷下跪,口中悲呼“陛下”。哭声震天,仿佛陛下已然驾崩。 事实上,如果不是殷恕怀来得及时,这会儿阖宫上下确实可以给陛下哭灵了。殷恕怀有些唏嘘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肝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将游戏账号的最后一个生活技能刷到满级,还没来得及吃口外卖,就一头栽倒在键盘上的画面。 没想到再次睁开双眼,他竟然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王朝——大殷王朝第三十六位皇帝殷恕怀的身上。 原身是殷朝第三十一位皇帝殷厉帝的第五个儿子,虽是皇后嫡出,却因自幼痴傻,被寄养在宫外。而他的母亲邓皇后也受到儿子的牵连,投缳自尽。邓皇后死后,厉帝大怒,又将送往宫外的五皇子殷恕怀贬为庶民。 殷恕怀在民间流落十六载,直到一年前,权宦张謇鸩杀少帝,又以“殷恕怀乃武帝嫡子”的名义,将原身迎回宫中,推上皇位——名为皇帝,其实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殷朝国祚六百余年,传到原身这里,早已是强弩之末。内有外戚宦官弄权,外有权臣世家把持朝政,各地诸侯豪强更是横征暴敛、割据一方。原身继位之前,各路权臣、外戚、宦官已经先后风寒、落水、鸩杀了四位皇帝。 这不,原身继位还不到一年,太尉霍琰便以“奸宦张謇狡诈弄权、窥伺神器”为由,发动宫变,诛杀了常侍张謇及其党羽。而后又欲废黜皇帝,改立新君。原身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会惊惧而亡。 再次醒过来,就变成了熬夜猝死的殷恕怀。 虽然不想穿越在没外卖没空调没网络也没亲朋好友的古代封建社会,但对于死过一次的殷恕怀来说,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也很不错。更不要说他如今的身份还是整个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皇帝。 最重要的是,原身这个皇帝不仅跟殷恕怀同名同姓,就连长相都跟他的游戏建模一模一样——没错,殷恕怀熬夜猝死后不仅穿了,还是带着自己的游戏账号一起穿越。 只是殷恕怀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穿越自带金手指,就在穿越当天,惊闻自己这个皇帝即将被废的噩耗。 被废的皇帝能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殷恕怀历史学的不好,只要想想前面那四位或被毒杀,或被病死的前车之鉴,也该知道被废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啊! “不行,我得自救一下!” 殷恕怀面色狰狞地仰卧起坐,扭头询问仍旧跪在殿前悲泣哭嚎的宦官:“太尉的名字怎么写?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想要废黜我这个皇帝吗?” 宦官有些惊诧地看了殷恕怀一眼。 殷恕怀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立刻说道:“来人呐,准备笔墨!” 又让宦官将太尉和其他人的名字写下来。 宦官敛眸垂首,一边写字,一边恭敬地道:“羽林中郎将董绾、司隶校尉蒋旸皆附议太尉所言。御使大夫梁恭怒斥太尉此举形同篡逆,差点被太尉当场斩杀……” 殷恕怀倒吸一口凉气! 妈耶,这太尉这么暴躁的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御史大夫跟太尉应该同为三公吧。既然霍琰能一言不合就要斩杀三公,他这个傀儡皇帝要是真被废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思及此处,殷恕怀不由得悲从中来,挥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宦官和宫女全部退下。 先前回话的宦官看着殷恕怀欲言又止。见殷恕怀并没有单独留下他的意思,只得跟着众人一同离开。 等到所有人鱼贯退出,整个大殿只剩下殷恕怀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哆哆嗦嗦地点开了系统版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姿势不对,殷恕怀的游戏账号虽然跟着他一起穿了,但是整个游戏版面都被锁住,游戏技能和背包空间也全部冻结,只剩下每日签到和飞花传书这两个鸡肋功能勉强能用。 而今,被殷恕怀寄予厚望的,就是飞花传书这个功能了。 殷恕怀点开飞花传书的技能栏,分别填上太尉霍琰、羽林中郎将董绾和司隶校尉蒋旸的名字。涂涂抹抹思虑再三,最后小心翼翼地写上一句“丞相,你看朕还有机会吗?”“中郎将,你看朕还有机会吗?”“司隶校尉,你看朕还有机会吗?” 写完之后,殷恕怀看着规规整整板板正正的三张纸条,战战兢兢地点击了发送。 ——没错,殷恕怀这是打算向大权臣投诚了。希望霍琰能看在他够怂够听话的份儿上,放弃废黜他这个皇帝。 而后,殷恕怀又给御使大夫梁恭传了一枚飞花,感谢他为自己仗义执言。 * 是夜,月凉如水。 太尉霍琰十分不快。 他在家中宴请百官,本欲同诸位臣工一起商讨废黜皇帝,改立新君之事。原以为此事稳操胜券——毕竟殷恕怀乃是奸宦张謇所立的傀儡皇帝。一个四六不懂的傻子,如何能担当皇帝重任? 所以在全面诛杀了张謇及其党羽之后,霍琰就暗戳戳地放出他欲废黜皇帝,改立代王的风声。此举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张謇在朝中最后的影响力,彰显他身为太尉的权柄,更是为了殷朝的江山社稷着想。 却没想到梁恭老儿!竟然在宴会上突然翻脸,还倚老卖老,污蔑他有篡逆之心。一场精心筹备的宴会因此不欢而散。 霍琰未能得偿所愿,不免郁郁寡欢。送走宾客之后,便与心腹、谋士借酒消愁。等到酒酣人散,已经是月上中天。 喝得醉醺醺的霍琰糊涂睡去。睡到深更半夜,霍琰口干渴醒,迷迷糊糊间正欲唤人倒茶,一伸手忽然摸到了胸口处——不知何时竟然被人塞了一团异物。 霍琰醉眼惺忪地睁开眼,恍惚间就看到一朵小白花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小巧精致的花朵下还缀着一张宽有两指的字条,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大字“丞相,你看朕还有机会吗?”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寒风,原本还醉醺醺的霍琰猛然惊醒。他定睛看着手上的白花和字条,刷地惊出一身冷汗,一张红光满面的脸都吓白了。 “来人!快来人!” 守在门口的侍卫和仆人推门而入。霍琰捏着白花和字条寒声喝问:“是谁?是谁把这朵白花和这张字条放到我床上的?” 不仅趁他睡着时放到了他的床上,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了他的胸口。这要是换成一把利刃—— 霍琰不敢细想,再想下去,他今后恐怕都不敢闭眼睡觉了。 闻言,守在门口的侍卫和的仆从对视一眼,立刻说道:“回禀太尉,没有人进入内室。” “放屁!”霍琰怒喝一声:“没人进来,那这东西是怎么塞到我胸口的?” 说话间,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甲胄的将士站在屋外扬声禀报:“回禀太尉,羽林中郎将董绾、司隶校尉蒋旸求见。” 霍琰目光微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都这么晚了,这两人此时过来,意欲何为? “请他们进来。” 少顷,羽林中郎将董绾和司隶校尉蒋旸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只见两人头冠歪斜,衣裳凌乱,面上难掩惊惶之色。 行至堂前,两人向霍琰匆匆行了一礼,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一物:“太尉请看。” 霍琰定睛一看,脸色忽然大变。也将自己方才收到的白花和纸条取了出来:“你们也收到了?” “太尉也收到了?” 话落,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那三朵小巧的白花和三张除了称谓一模一样的字条上,脸色瞬间铁青。 府中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霍琰的几位谋士也被惊醒了。众人凑在一起端详良久,也没看出这三朵白花和三张纸条的材质——似绢非绢,似纸非纸,但制作之精致华美,天下罕见。 良久,一位身穿儒服,头戴缁布冠的谋士喟然长叹:“自古以来,只有服丧戴孝者着白。留花之人想必是在告诫我等,倘若再敢妄言废立之事……” 说话之人乃是霍琰最信任的谋士樊涓。他已从这三张字条的信息推断出,留书之人就是宫中那位传言痴傻的皇帝陛下。可一个痴傻的傀儡皇帝,如何能做到将自己的留书从皇宫大内,送到三位实权武臣的卧榻之上? 要知道自从太尉诛杀了张謇并一众奸宦之后,便命他最信任的心腹董绾担任羽林中郎将,并率领三千侍卫接管了皇城的戍卫。没有太尉霍琰的手书,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皇宫。此举正是为了切断宫中与外界的联系,避免包藏祸心之人与宫中勾连。 而太尉霍琰是在今夜举办的家宴,被三千侍卫困在深宫之中的小皇帝不仅在当天晚上就准确得知宴席上的对话,竟然还能越过重重护卫,将他的手书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三人胸口。 一想到此举背后透露出来的深意,所有人都觉得头皮一麻。 开新文啦~~~ 这次是有存稿版的八(挺起胸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被废 第2章 加钱 沉默良久,中郎将董绾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那傻——那小皇帝是如何做到的?” 能够无视宫中三千禁卫,还能在不惊动太尉和他们府上重重护卫的情况下,直接把白花和字条悄无声息地塞到他们的胸口。这世间当真有人能有如此实力?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葳蕤而上。 单纯的武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暗处的冷箭。就像今天晚上这三朵悄然出现的白花字条,或许在明天晚上就会变成三柄利刃,同样悄无声息地刺入他们的心脏。 这谁能不怕? 谋士樊涓忽然说道:“某听闻,昔日厉帝在位时,曾经组建过一支夜枭卫监察百官和诸侯,专行密探、刺杀之事。或许……陛下继承了这支夜枭卫?” “不可能!”司隶校尉蒋旸立刻说道:“不是说那支暗卫在厉帝殡天时,都给先皇陪葬了吗?”名为陪葬,实则是这支暗卫在厉帝手上造了太多杀孽。厉帝一死,满朝诸公与世家贵戚,包括身在外地的诸侯王们便开始清算旧账。他们假借陪葬之名,逼死了夜枭卫。就连跟夜枭统领傅含章相交莫逆的太子殿下,也在继位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暴毙。 太子暴毙后,朝堂诸公拥立养在霍皇后名下的三皇子继位,史称幽帝。幽帝荒淫无度,继位还不到一年,竟然在宠幸美人时突然暴毙。霍太后凤颜大怒,下令让后宫所有妃嫔给幽帝殉葬,并扶持幽帝的儿子——刚出生还不到两个月的殇帝为帝。 数月后,殇帝因风寒不治而亡。殇帝的生母何太后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也郁郁而终。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的霍氏又在外戚和宦官的支持下,拥立殷厉帝的第六个儿子,时年刚满五岁的殷开阳为帝。 殷开阳在位八年,年迈的太皇太后因一场风寒撒手人寰。没过多久,年幼的皇帝便在御花园喝酒游湖时一不小心落入水中,被宦官和侍卫们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谥号哀帝。 哀帝死后,掌握了朝堂局势的世家诸公们联合宫中权宦,决定拥立殷厉帝的遗腹子——年仅九岁的少帝继位。 三年后,十二岁的少帝秘密联系朝中忠臣,欲诛杀权宦和奸臣,却不料事情败露,反被权宦张謇鸩杀。 张謇鸩杀少帝后,便推举殷厉帝的嫡子——五皇子殷恕怀继位。他的本意应该是想扶持殷恕怀这个傻子当皇帝,通过操纵皇帝掌控天下。却没想到他秘密鸩杀少帝的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反被太尉霍琰以“狡诈弄权、窥伺神器”的名义诛杀。 “果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太尉霍琰唏嘘一叹,忽地开口:“当年厉帝驾崩,陪葬的只有夜枭统领傅含章,以及他本人在明面上统领的那支夜枭卫。其余走狗不知所踪。” 夜枭卫鼎盛之时,暗探钉子遍布天下。据传言,满朝诸公以及各地诸侯家中皆有夜枭卫的探子。只是除了厉帝和傅含章,没人知道夜枭卫的具体名单。 中郎将董绾挠了挠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距离厉帝殡天至今,已有一十三载……” 如果殷朝皇室仍旧掌控着这支暗卫,为什么先前四位皇帝会选择坐以待毙? “你们可别忘了,先前那几位……皆孺子。”最小的一位,甚至刚满周岁就驾崩了。 而殷恕怀登基时,就已经十六岁了。又因自幼痴傻,一直被寄养在宫外。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恍然惊觉,这朝野上下,竟然无人知晓殷恕怀的真正底细。 司隶校尉蒋旸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这么说,咱们这位陛下是有意装疯卖傻,骗了我们所有人?”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殷恕怀一直表现得痴傻愚笨,毫无可取之处,权宦张謇也不会刻意扶持他上位。只可惜殷恕怀登基还不到一年,权宦张謇便被太尉所杀。而今轮到霍琰掌权,自然不能容忍张謇拥立的傀儡继续当皇帝。而太尉霍琰属意的代王,乃是厉帝的弟弟——代王殷长庚的嫡子殷珩。今年不过七岁,却已显露出明君之相。 殷恕怀想必也知道自己被废后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才不装了? 这么看来,这位陛下倒也称得上是卧薪尝胆。 思及此处,众人面面相觑。 霍琰面色阴沉不定。良久,他忽地冷笑道:“究竟是装疯卖傻,还是故弄玄虚,待我一试便知。” …… “你愿意尝试,朕很高兴。但你提出的要求,让朕很为难啊!” 崇德殿内,大睡一场神清气爽的殷恕怀有些扼腕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宦官庄无为。 虽然昨天晚上,殷恕怀还在惊恐自己这个皇帝没当上两天,就要被废了。可是一觉醒来,殷恕怀又觉得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还是先吃饭吧。 却没想到这顿饭让殷恕怀吃得那是极为痛苦。 殷朝的官制和服饰跟秦汉时期差不多,吃食方面也极为相似。只可惜烹饪方式太过于匮乏,即便是宫中也没什么美食可言。 殷恕怀的早饭就是一碗粟饭,一碗看不出是什么肉做的肉羹,一碟油腻腻的蒸肉,一盘腌制的萝卜条和一条没法形容具体是什么味道的蒸咸鱼。 一顿饭吃下来,直接把殷恕怀给吃抑郁了——他昨天晚上从内侍口中得知自己就要被废了都没这么难过。 毕竟被废被鸩杀也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可要是天天吃这些玩意度日,那无异于是慢性自杀。 吃货属性点满的殷恕怀那是半点都忍不了。 所以他撂下饭箸,便跟内侍提意见——他想喝豆浆吃油条,或者来碗小米粥两个大肉包子,再不济给他来两个白水煮蛋也行啊! 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吃得少,如此方是养生之道。既然早上没吃好,那中午不得来点红烧肘子锅包肉,清炖羊排大盘鸡,烤鸭烤鱼烤鸽子,糖醋排骨炖猪蹄…… 饥肠辘辘的皇帝陛下思维发散,流着口水就开始报菜名。报着报着就发现很多菜肴用当下的烹饪技术根本做不出来,于是就想着先打造几个铁锅铁板铁丝网。 侍奉在旁的宦官面面相觑。一个叫庄无为的小内侍当场便跪下来说他祖上就是打铁的,他没入宫时也跟着祖父学过打造兵器。虽然没打过铁锅铁板铁丝网,但只要陛下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努力为陛下打造出让陛下满意的铁器。 殷恕怀闻言大喜,当即下令让庄无为给他打造铁锅。没想到事情还没开办,就遇到了阻碍—— 原来厉帝在位时,曾下令将盐铁收归国有。朝野上下,如无朝廷允许,不许擅自经营盐铁。厉帝驾崩后,后面继位的几个皇帝或年幼无知、或软弱无能,致使大权旁落。盐铁经营权也被各路权臣从少府(皇帝的私库)挪到国库。而今宫中想要打造铁器,需得请求太尉准许…… 殷恕怀听着听着,简直要泪流满面了。瞧瞧他这个皇帝当的,政.治傀儡就不用说了,想要打个铁锅,还得去求人。关键是他也没把握能让霍琰听他的——毕竟人家都要废了他这个皇帝了。 “但愿太尉杀我之前,能让我吃上一顿用铁锅做的断头饭。”殷恕怀掩面痛哭。 众内侍闻言大惊,当即下跪俯首。无意戳中陛下伤心事的庄无为亦磕头求饶:“陛下息怒,奴婢罪该万死!” “这有什么罪该万死的。”殷恕怀摆摆手,满面悲戚地感慨道:“起来吧,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愿朕死以后,太尉得偿所愿,能放过你们这些无辜的人。” 众内侍听闻此话,更是放声痛哭。 哭声震天,刚刚走到宫外的蒋旸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守在门外的小黄门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在殿外扬声通传司隶校尉蒋旸求见。 蒋旸? 殷恕怀(茶香四溢版)擦眼泪的动作微微一顿。那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太尉霍琰的宴会上,跟霍琰沆瀣一气,要废黜他这个皇帝的司隶校尉吗? 殷恕怀不知道对方此时入宫是要干嘛?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发给他的飞花传书,殷恕怀站起身来,幽幽说道:“让他进来。” 蒋旸迎着众多内侍或躲闪或愤恨的目光脱履上殿,一双锐利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端然坐于上首的皇帝陛下。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这个空有一副漂亮皮囊的傀儡皇帝,哪里像是掌控了夜枭余孽的样子。但他们三人昨夜收到的白花和字条却不是假的。 身家性命皆悬于人手,稍有不慎就要身首异处。这种头悬利剑的紧迫感让蒋旸不由得双眼微眯。他朝着皇帝陛下行过大礼,不等殷恕怀开口便直接上表,恳请陛下加封太尉霍琰兼任丞相。 “自去岁曹岑被奸宦张謇所害,丞相之位便空悬至今。太尉德才兼备,劳苦功高……”蒋旸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小皇帝的表情。 上表恭请(威逼)陛下封霍琰兼任丞相,便是霍琰和几位谋士想出来的试探之举。 殷朝承袭前朝的三公九卿制。太尉掌管军事,丞相掌管政事,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而今霍琰已是太尉,如果还想进一步扩大手中的权利,自然要将丞相这个封建王朝的最高行政职务牢牢抓在手中。但以祖宗法制,太尉和丞相绝对不可能由一人兼任。 霍琰偏偏在此时提出这样一个难题,就是想要试探殷恕怀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底气。 如果殷恕怀是故弄玄虚,他肯定不敢拒绝蒋旸的上表请封。可若是殷恕怀当真拒绝了,那他必然要提出由谁来担任丞相。这个人一定要德高望重,品行高远,能堵住朝廷上下悠悠之口,还能与他这个太尉分庭抗礼。 倘若小皇帝真的沉不住气开了口,霍琰便可借此机会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支持皇帝,说不准还能挖出潜藏在暗中的夜枭余孽。 霍琰和谋士们思虑周全,却没想到殷恕怀还有第三种选择:“丞相之职,要统领百官,处理全国政事,职权如此之大,怎能与太尉同时兼任……” 蒋旸唇边勾出一丝冷笑,就听小皇帝沉吟片刻,毅然说道:“……除非加钱。” 蒋旸一个没反应过来,目光都呆滞了:“啊?” 第3章 加铁也行 蒋旸气急而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震惊之余,甚至将面圣时应该遵守的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 殷恕怀原本还有些心虚,话说出口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心虚的,遂理直气壮地坐直了身体,耐心重复道:“祖宗之法不可违……除非加钱!” 殷恕怀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我知道你们太尉一党想要废黜我这个皇帝,甚至还召开宴会商讨此事。可既然你们没废成,也没一杯毒酒毒死我,甚至还跑到宫里恭恭敬敬地恳请我加封太尉为丞相,而不是自己直接下旨给自己升官,那就证明他这个傀儡皇帝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嘛。 既然他有利用价值,那就证明这件事还有得谈! 既然有得谈,殷恕怀表示那坐在谈判桌上的自己必须得提条件啊! 蒋旸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但他却宁愿自己没听清。 蒋旸强压怒火,甚至怀疑殷恕怀是不是疯了。“陛下贵为天子,竟敢卖官鬻爵——” 殷恕怀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蒋旸骂他卖官鬻爵,只是一味好脾气地问道:“蒋爱卿与太尉可收到了朕昨夜送出的求饶信?” 蒋旸目光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再一次直视陛下龙颜。这一看,蒋旸的目光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坊间传言,权宦张謇之所以会拥立殷恕怀为帝,不止是因为殷恕怀乃厉帝长子,自幼痴傻,更是因为张謇视殷恕怀为禁脔。 蒋旸追随太尉诛杀张謇,自然知晓那些流言蜚语皆属无稽之谈。张謇拥立殷恕怀为帝,确是因为殷恕怀痴傻听话,比常人更好控制。而他前几次面圣时,殷恕怀也都表现得痴傻愚笨,浑浑噩噩,状若稚童。 直到此时,露出獠牙的皇帝宛若一条斑斓的毒蛇立于身前,蒋旸不得不承认,坊间流言之所以盛传天下,自然也有它的道理。 “陛下是在威胁太尉与我?”蒋旸不亢不卑地反问。 殷恕怀挠了挠头,旋即站起身。 而在蒋旸的视野中,则是不再装疯卖傻的陛下缓缓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视线透过微微摇晃的十二旒,落在他的身上。直至蒋旸低眉垂首,跪伏在地,这位小皇帝方才气定神闲地说道:“朕向来敬服太尉德隆望尊,亦认为以太尉的资历人望,足以担任丞相一职!只可惜祖宗之法不可废……” 殷恕怀说到这里,视线落在蒋旸的头顶,复又强调:“除非加钱。”他必须得改善伙食! 蒋旸再次仰头,瞠目结舌地看向殷恕怀。来时酝酿了一肚子的试探敲打,此时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殷恕怀一眼便看穿了蒋旸憋在嗓子眼里的愤懑,但却不以为意。他虽想求饶保命,但也知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的道理。倘若他不展示出自己的实力,只一味磕头求饶,霍琰和他的党羽绝对不会怜悯他弱小无辜就饶他一命。 唯有让霍琰等人知道,他真的有利用价值,那些人才会重新考虑,是不是该继续拥立他这个傀儡皇帝。 ——最重要的是,大殷朝的伙食实在是太难吃了。他要是不想方设法改善一下生存条件,那跟活受罪有什么分别?还不如快点死了呢!没准还能带着游戏账号穿越到下一世。 话说回来,他都带着游戏账号穿了。那他死了是掉级重开,还是真的嗝屁朝梁啊? 思及此处,殷恕怀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了,颇为体贴地补充道:“其实也不用非得加钱,如果太尉有诚意的话,加点铁就可以了。” 没事就爱看点杂书的殷恕怀表示他也是读过鲁迅的。知道【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殷恕怀觉得,如果他跟太尉要钱,太尉未必舍得,但若是要点破铜烂铁,太尉应该不会计较。而他也能借助此事,完美展现自己的利用价值。 果然,他的要求一说出口,蒋旸的态度立刻变了。 蒋旸眨了眨眼,狠戾的面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呆滞。 殷恕怀顶着蒋旸茫然无措的视线,笑吟吟地解释道:“宫中饭食难以下咽,我想打造一口铁锅、一块铁板,和一张铁丝网烹饪饭食。宦官却说若无太尉准许,宫中不能自行打铁。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恳请太尉方便一二。” 用区区一口铁锅、一块铁板和一张铁丝网,换取一个丞相之位,殷恕怀自认自己已经表现得卑微到了极点。想必那位野心勃勃的太尉也能从中看出他的软弱无能,贪图安逸,以及甘为提线木偶的决心。 ——既然霍琰只想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与其另立新君,不如继续拥立他这个废物。毕竟没人比他更懂怎么当个傀儡。刚刚穿越两天,连满朝文武和宦官宫婢都没认全的殷恕怀如是想到。 蒋旸被殷恕怀笑意盈盈的视线看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斟酌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陛下卖官鬻爵,恐非圣明之君。” “嗯。”面对蒋旸复读机式的微妙反抗,殷恕怀从谏如流,精准定位:“我就是个傀儡皇帝。”他明白,他会好好配合哒。 蒋旸:“……” 殷恕怀笑眯眯道:“蒋爱卿若是不能做主,不妨先回去跟太尉商讨一二。” 蒋旸离开未央宫的时候,脚步都是踉跄的。他面无表情地走出宫门,面无表情地坐上马车,直至回到太尉府,他的表情都是凌乱的。 * “……你说什么?” 一声暴喝惊起树上几只寒鸦。 太尉府中,霍琰等人听到“加钱”的反应也没比蒋旸好到哪里去。 中郎将董绾几度张口,欲言又止。枉他自诩学富五车,竟然找不出一个词来精准形容此时的心情。果然武将在这种时候还是比不过文臣吗? 自诩智珠在握的几位谋士也忍不住挠头,搞不明白小皇帝这是抽得哪门子疯。 历来只有奸宦贪腐,何曾听闻皇帝索贿? 这小皇帝,难道真是自恃杀器在握,所以演都不演了? “简直欺人太甚!”霍琰一拍案几,气得七窍生烟。他枭雄半世,向来只有旁人讨好他,亦或是他主动施恩于下。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黄口小儿,真当老夫怕了他不成?” 樊涓沉默片刻,不由得轻摇羽扇,温声劝道:“主公何必恼火?陛下昏聩无能,竟公然向臣子索贿,这分明是昏君祸国之兆。主公何不将此事广而告之,且看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又是作何反应?” 樊涓可不管小皇帝是故意装疯卖傻、蒙蔽太尉,还是真的利欲熏心,贪钱不要命了。之前御使大夫梁恭打着“陛下乃先皇长子,继位以来并无过错”的名义,反对霍琰废黜皇帝另立新君。可如今陛下却表现得如此贪财短视。继位以来不仅寸功未立,如今竟然还想勒索朝臣、卖官鬻爵,此等昏庸无能之辈,怎能堪当大任?不如以此为由废了他,改立贤明之主。也好叫天下人知晓,太尉之所以要废旧立新,绝非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殷朝的江山社稷着想…… 霍琰听得双目炯炯,怦然心动。 恰在此时,有人惴惴不安地开了口:“可要是陛下不虞,今天晚上会不会派人刺杀主公?” 他们可没忘记昨夜三更,悄然出现在霍琰胸口的那朵白花和字条。 夜枭余孽威名赫赫,谁又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这番话一说出口,便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直接把众人的心气都泼凉了。 霍琰恼羞成怒地锤了一下案几,直到此时才悻悻问道:“他说他想要什么?” 刚说了两句话,就被太尉粗暴打断的蒋旸立刻接道:“那小皇帝想要在宫中打造铁器。” 事实上,殷恕怀的原话是请太尉批准他在宫中打造铁锅铁板铁丝网。可要蒋旸如何相信,这小皇帝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暴露夜枭余孽的存在,就只是为了打造几个铁锅铁板烹饪饭食? 果然,这番话听到众人耳中,也自动自发地翻译成殷恕怀是想用丞相之位,向霍琰讨要盐铁经营权——至少是铁矿的控制权。 只是殷朝皇室已被各路权臣架空许久,小皇帝继位至今,装疯卖傻、碌碌无为,手中也无实权。只靠夜枭余孽以性命相要挟,就妄图威逼太尉收拢权柄,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霍琰沉吟半晌,忽地冷笑道:“不过是些许铁器而已。也罢,某且将计就计,就依了他,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众人闻言,深以为然。 既然小皇帝遮遮掩掩,并未明言,他们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给他一口铁锅、一块铁板并一张铁丝网,且看他接下来如何出招。 计议已定,谋士樊涓又道:“既然陛下喜欢自污,主公不妨遂了他的心意。” 虽然不能假借陛下昏聩之名,废黜皇帝另立新君,但叫世人知晓陛下卖官鬻爵的荒唐举动,对太尉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坏处。 ——至少能叫世人看清楚这皇帝小儿究竟是何德行。也能让朝中反对太尉废黜皇帝另立新君的迂腐之人知晓,太尉此举并非篡逆,而是当今陛下实在难当大任。 霍琰闻听此计,不由得拍手称快。当即叫人散播皇帝索贿的流言。还特意叫人站在御使大夫梁恭府外,大声议论这件事。 正准备出府买菜的梁府下人被太尉府的仆从拦在门口当街蛐蛐。蛐蛐完了,仆从菜也不买了,立刻扔了篮子转回府中,向御使大夫禀报此事。 梁恭听到这段奇闻,震惊得两眼发直。当即扔了研究一早上也没研究明白的白花字条,命人备车入宫劝谏陛下。 彼时殷恕怀正在跟宫婢耐心阐述他身为甲方的要求。 起因是殷恕怀早起更衣时,发现自己穿的还是开裆裤。而作为一名讲文明、懂礼貌、有道德的现代青年,殷恕怀真的无法忍受自己当众开裆——这实在是太羞耻也太没有安全感了,哪怕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况且天气这么冷,殷恕怀也担心自己穿得太少保暖不够,走上了“前车”被风寒的老路。 所以待蒋旸走后,他就着急忙慌地唤来宫婢,将自己设计的新式内裤和秋裤的图样交给对方。 跟在宫中打造铁器厨具比起来,这件事情就很好办了。宫中就有擅长针织女红的婢女,殷恕怀只需要把自己所需的内裤样式画下来,交给身边伺候的宫婢,不过一个时辰,专门负责为宫中贵人织造衣裳的织室就把新做的内裤送来了。 只可惜新鲜出炉的皇帝陛下还没来得及换上密封保暖的新裤子,又有小黄门扬声通传,御史大夫梁恭求见陛下。 殷恕怀记性很好,立刻想起这人就是昨夜在太尉霍琰举办的宴席上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好人!殷恕怀连蒋旸这个大逆不道的逆贼都见了,又岂会不见梁恭? 梁恭含怒入宫,见到姿仪俊美,笑语盈盈的陛下后,心绪反倒平静下来。他长叹一声,心想罢了,陛下资质淳朴,继位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岂敢做出卖官鬻爵的荒唐行径?必定是霍琰匹夫,为了废黜皇帝,故意放出这些流言污蔑陛下的清誉! “微臣在坊间听说了一些传言……”梁恭将太尉府仆从站在梁府门口刻意宣扬的八卦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神色严肃地问道:“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殷恕怀乖巧点头,惴惴说道:“司隶校尉蒋旸今日入宫,跟我说太尉要当丞相。可祖宗律法,怎能允许一人兼任太尉和丞相?我又不敢阻止他,就跟他说我同意太尉当丞相,太尉也要允许我在宫中打造铁锅铁板和铁丝网烹饪菜肴。” 梁恭没听明白霍琰要当丞相,跟陛下要在宫中打造铁锅铁板有什么联系,但他还是痛心疾首地训斥道:“陛下糊涂啊!” “陛下可知,霍琰已经派人在宫外宣扬陛下卖官鬻爵,向朝臣索贿之事?”梁恭看着神情懵懂的陛下,耐心十足地解释道:“陛下须知,此举绝非贤明圣君之举。他日朝野非议,不会说霍琰张狂敛权,只会说陛下是个无道昏君。” 殷恕怀默默垂泪:“可我若是拒绝太尉,太尉一怒之下杀了我怎么办?” 梁恭一时语噎。他倒是想说霍琰匹夫绝不敢如此,但前车之鉴鉴鉴鉴犹在眼前。四位先帝尸骨未寒,梁恭也不敢断定,殷恕怀会不会是第五位枉死的皇帝。 毕竟霍琰昨天晚上还在宴席上表明他意欲废黜皇帝,拥立代王的决心。 思及此处,梁恭眉心一跳,不由想到今日晨起时在怀中发现的纸花和纸条——留言的人分明就是陛下。 “陛下……”梁恭欲言又止。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殷恕怀今日的言辞竟然条理分明、思路清晰,完全没有往日的痴傻愚笨。 再联想到殷恕怀以丞相之位,向霍琰交换宫中可自行打造铁器的深意,梁恭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陛下一眼,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竟被他悉数咽了回去。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让满朝诸公明白陛下的深意和苦衷,决不叫逆贼奸计得逞。” 就在梁恭信誓旦旦的同一时间,将皇帝索贿之事昭告天下以后,太尉霍琰又在谋士樊涓的提议下,凑齐了十车珍宝,送入宫中。 车队浩浩汤汤,绕着都城转了一圈儿,彻底坐实了皇帝陛下卖官鬻爵的昏聩名声。 注:中国的生铁冶炼技术,诞生于春秋时代,但早期因为资源和技术水平受限,多数用来打造兵器。到了汉代,因为冶铁技术的发展,开始出现铁制农具和做饭用的铁锅(河南省南阳瓦房庄就发现一件汉代大铁锅,直径达2米左右,形状与现代铁锅大致一样,专家推测,此锅大概是用来熬盐(盐在汉代也是由政府控制的专卖品)用的)。北魏时期的农书《齐民要术》中也收录了许多以铁锅为主要工具的菜肴制作方法。这里是为了情节需要,姑且认为是架空朝代的蝴蝶效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加铁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