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享你》 独享你 第1节 《独享你》 作者:茶暖不思 文案: 盛牧辞在医院初遇宋黎。 他车祸腰伤住院,她是他的责医。 检查时盛牧辞疼得嘶声:“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 头一回,只见那姑娘倾身俯在床边,戴副金丝眼镜,白褂纤尘不染,纯美得惹人浮想联翩。 盛牧辞看得失了会神,宋黎愣着不敢下手。 第二次宋黎到病房给他复诊。 盛牧辞勾着桃花眼相凝,嗓音诱哑:“宋医生,轻点儿。” 小跟班见他不对劲。 凑近耳语:三哥,宋医生有男朋友了。 盛牧辞舔了下嘴角,起了掠夺的心思。 第三次…… 第1章. 独享你 特别没人性。 宋黎五岁那年在京市走失过。 夜里鱼龙混杂,迂回在巷口的几个地痞吹着流氓哨,用不明意味的目光打量她。 当时她害怕得跑了。 四九城胡同千百,她躲进的那一弄,宅门口停着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有藤萝从屋宇蔓延而出。 宋黎不晓得这四合院里住着谁。 只是很奇怪,那些混混没再靠近,仿佛这里砌筑有一面隐形的宫墙,将这片地界划分出了尊卑。 宋黎那时候小,没胆出去,红着眼睛蹲坐到门口的石墩。黑夜漆暗,檐边的壁灯寂寂洒下一圈昏黄的光。 那天是十月十四日,京市的深秋萧瑟。 四周冷冷清清,穿堂风一阵一阵,像冰碴子刮蹭皮肤,若是流出血都能被冻住。 这种寒心的冷蚕食情绪,她慢慢失控,抱住双腿抽抽噎噎地低声啜泣。 不多时,有辆单车慢悠悠驶近。 宋黎一慌张戛然止声,双脚畏怯地往裙摆里收,哭后脸比淋过雨还湿。 骑车的少年瞅见她,眉头皱了皱。 他刹车,长腿迈下,单车往墙边一靠,一只手拽着单肩背包,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走过去,颀长的身影便笼罩住了她。 “谁家小孩儿啊?” 少年嘴里咬着烟,一口京腔好听且地道。 他身上是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沉在暗处看不太清模样,但语调懒洋洋的,很没耐心。 说话间,他脸微微一侧,借着那抹黯淡的橘光,依稀可见一张创口贴斜在他眉骨上,鼻梁一道不深的血痕,嘴角凝血,好像也有伤。 蔫坏。 这是宋黎对他的初印象。 宋黎哽着哭腔,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丢他,还骂了句“走开”。 她软糯的江南音明显,口吻也稚嫩,话再狠调子都沾不住威胁。 少年气笑,指着大门:“这老子……” “家”还没说出口,第二块石头砸到他裤腿,不痛不痒的。 他愣了一愣,拿下没点燃的烟。 正要开口,小姑娘瘪着嘴,泪珠子落雨似的,颗颗饱满,说掉就往下掉。 “……”他还没凶吧? 少年烦躁地深呼一口气,哭成这样,见鬼了还能下得去手欺负。 他熬出丁点耐心:“是不是走丢了?” 宋黎不理,颤着唇抽泣。 “问你呢。” 他的语气并不友善,甚至算得上横,宋黎一被刺激,没忍住呜地就哭出了声。 “……” “再不消停儿把你丢出去了啊。”说完他故意啧一声,佯作兴趣浓厚:“长挺漂亮,能卖不少钱呢吧。” 宋黎倏而噤声,像啪一下被按了静音键,嘴唇死死咬住,经不住吓唬,怯生生觑他。 耳朵清静了,少年脾气变好些,坐到她身边的石墩:“家住哪儿?” 没等她回答,他就掏出兜里的手机。 “电话记不记得住?找你父母来接。” 宋黎沉默了会儿,鼻音浓重,哭嗝时断时续,小声说:“妈妈……没了。” 少年顿住,偏过头看她:“爸爸呢?” 宋黎脑袋低得很深,闷声摇摇头。 他也没再说话。 哭过,天又冷,宋黎鼻头冻得通红,眼睛透出水光,有几丝鬓发被泪染湿,贴在粉雕玉琢的脸颊。 她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该有的娇和糯,生得很俏,要是自己的女儿谁都想带出去走街串巷炫耀的那种。 特别是,鼻尖偏右那一点可爱的朱砂痣。 唯一不合时宜的,就是穿一身白裙,披散着长发,在阒静的大夜里嘤嘤地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不幸撞见一只小女鬼。 迷你版的。 少年舔了舔受伤的嘴角,突然一声低笑,脱下校服外套朝小女鬼扔过去。 宋黎眼前一黑,扯开头上的衣服,就见他拨电话给了警察局,对那边说有个小姑娘需要他们送回家。 “穿上,你再给谁吓着。” 他上身只剩一件短袖衬衫,书包随便丢在地,痞里痞气地大开着腿坐,把烟叼回去,逗猫儿似的说:“哥哥在这儿陪你等,不哭了行吗?” ……到底谁吓谁。 宋黎小心拘谨地抬头,瞄少年一眼。 他坐着都比她高出好多好多,侧脸在柔光里浴久了,神情散漫,戾气稍显淡化。 宋黎吸吸鼻子,奶声奶气:“嗯……” 她双手藏到他的外套里,很快暖和起来,哭得累了,她开始犯困,眼皮向下耷拉着,脸枕在腿上,抱住自己。 “咔嗒”,打火机弹开。 少年拢着蹿出的那一簇红蓝焰火,凑近烟丝,刚要点着,他又停住,目光斜向哭丧的宋黎。 那双桃花眸狭长,带着风流气,却很空旷,如乌云密布的天。 暗沉,孤僻。 隐在光源的阴影里,仿佛对万物都只有冷漠。 但火光中,他瞧她的那一眼,有掠过一丝与他性情不相符的、微不可见的同情。 “啪”得一声,少年合了金属匣,到最后都没抽那根烟。 他说不清那时是一时恻隐起了善念,还是单纯觉着,放任这可怜的小孩子不管太不是人。 “鼻涕蹭我衣……得了,蹭吧蹭吧。” “嗯……” “叫什么名儿啊小祖宗?” “……” 宋黎快要睡着,少年百无聊赖的声音,和他轮廓利落的侧颜,都渐渐如雾散开…… “黎黎,宋黎!” 有人轻掐她脸,压着声在耳边唤她的名字。 宋黎睫毛颤了两下,迷迷糊糊掀开眼,望着头顶的白炽灯。 淡淡的烟草味瞬间消弭。 当前伴随呼吸深入鼻腔的,只有消毒药水那浓烈的味道。 宋黎歪过头,远远看见玻璃门上的标识牌绿底白文的三个大字。 输液室。 反应半晌,宋黎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她正在医院输液,芒果过敏,是闺蜜连夜陪她到的急诊。 她睡眼惺忪,一张脸白里透着红。 “梦见帅哥啦?”苏棠年挨她边坐,目光耐人寻味地落过去。 独享你 第2节 宋黎怔着,还不大清醒。 “春梦!”苏棠年指住她断言。 “……” “脸红的!被我说对了!快讲讲,和靳总激烈到什么程度?咱也不是外人。”苏棠年笑容兴奋中带着猥琐。 “不是他。”宋黎揉揉眼睛,坐起来。 苏棠年一骨碌挺直腰背,震惊地捂住嘴,仿佛观摩到一场豪门总裁未婚妻外遇大戏。 身为民政局公务人员,苏棠年瞬间脑补出一部百万字长篇都市—— 《替身上位:作死后,靳总的小甜妻和新欢跑路了》。 瞧见她浮夸的表情,宋黎羞耻,含嗔带怨地瞪住她:“我的梦正经得很。” 说完指向吊瓶。 “不许再乱想,看着点儿。” “噢……”苏棠年不情不愿坐端正,盯了会儿快要见底的吊瓶,她又蹙眉问:“你俩今晚怎么回事?” 宋黎装不懂:“什么?” 说到这事,苏棠年不满的情绪就上来了:“靳时闻啊,他带你应酬,给你的混合果汁里有芒果不说,结束也不送你,让你自己回?” 默声片刻,宋黎吸口气,消毒水的刺激性气味一瞬间盈了个满肺,直掼神经。 错了,是还没结束,她过敏难受先走了。 靳时闻没送她倒是真的,酒桌上那么多人,他忙于交际寒暄,连她对芒果过敏都无暇顾及,哪里有空抽身送她去医院。 毕竟今晚出席饭局的,都是南宜市有头有脸的老板。 “也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宋黎避重就轻。 苏棠年真想用注射器把她体内的乖细胞全抽走,无语叹息:“前几天你说,靳时闻的妈妈选好订婚的日子了?” “嗯。”宋黎垂眼,没插针的手揪着白色毛衣上的小绒毛:“下下个月。” “这么快!” 苏棠年惊诧:“崽崽,你只是小时候住他们家,又不是他童养媳,真愿意和靳时闻结婚?” 宋黎侧过头:“不该问他吗?” 苏棠年与她四目相对,一脸不敢信:“他还不想了?他不想当初追你干什么?总不能就是看你漂亮,带出去有面子吧?” 宋黎不语,静静看她。 苏棠年声音戛止,逐渐傻眼:“别跟我说真是这样。” 一阵死寂后,宋黎被逗得笑出声,苏棠年在她酝酿已久的反应中大松一口气。 “吓死我了……靳时闻要敢玩弄你感情,我连夜抡锄头跟他拼了!” 宋黎笑:“你冷静。” 苏棠年的话痨因子急剧上升,就今晚的事深恶痛绝,在一旁没完没了地唠叨。 但宋黎当时已经听不进去了。 宋黎靠着椅背,陷入安静。 她想起五岁那年秋末,被靳家从京市警察局接回南宜抚养,靳母是宋黎妈妈生前的挚友,包括靳父,对宋黎的照顾都无微不至。 但宋黎从未奢求过什么,她只想安安静静长大,尽早独立,不添麻烦。 所以面对靳时闻这个年长她几岁的哥哥,宋黎曾经都是敬而远之。 这种心态的变化,是在宋黎升初一那年,她到了靳时闻所在的中学。 隔着两栋楼,他在高中部,她在初中部。 宋黎清楚记得,那天她结束夜自修回家,半路自行车轧到碎石子破了胎,她只能把车推到附近的修理点。 那间修理点二十平方不到,被一堆旧车歪歪扭扭地占满,小到宋黎光站着都拥挤,她只能到路边上等。 正逢降温,夜风直往衣领里灌,很冷。 那条道偏僻,大晚上很荒凉,只有一盏供电不足的路灯,微弱的橘光明灭交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唯一的光源像是疲乏得撑不下去了,蓦地彻底熄灭,再没亮起来。 周遭突然一片漆黑,暗得不见五指。 宋黎在京市那年经历过不好的事,恐惧黑暗,当时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迅速加快,本能地做出应激反应,挪不动脚,抱住自己,蹲到地上放声哭。 但她的绝望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靳时闻在那个时候及时出现了。 他带她到亮处,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到她肩上,还用纸巾擦掉她眼泪,说:“别哭了,我陪你等。” ——哥哥在这儿陪你等,不哭了行吗? 高度相似的情景,宋黎看着身上的校服外套,不能自控地想起了当初在京市遇见的那个少年。 那一瞬间,恍然如梦。 后来宋黎才知道,那天靳时闻是和女朋友约会随便走走,恰巧经过,看见了她,而他的体贴,或许是靳母交代过要多照顾她的原因。 不过必须要承认。 宋黎对靳时闻好感,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可那时,宋黎只当自己是痴心妄想,直到去年她于京市医学院毕业,回到南宜,和久违的靳时闻再见。 初高中宋黎连连跳级又是保送,尽管拿到了d学位证书,但她当时也只有二十二岁。 这年纪的女孩子,容貌正长开,她瞳仁是糖栗子的颜色,清润柔和,肌肤白净得像冻牛奶,鼻翼那朱砂痣浅浅的,愈发显得纯稚。 其实苏棠年还有一点说得不准确。 靳时闻不能算是追过她,他只是在久别重逢的几天后,某个送她回住处的雨夜,问她,谈恋爱了吗。 她悄悄捏着手指,轻声说没有。 “和我试试?”男人西装笔挺,坐在驾驶座近乎深情地望了她一眼。 于是这段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到底宋黎是初恋,对爱情有太过美好的幻想。靳时闻却不一样,他在情场来去久了,并不新鲜,不再如年少时那样,可以不计得失地谈情说爱。 正因如此,仅仅一年,他无意中给宋黎带来了频繁的伤心和失望。 例如今晚。 头:“他平常对我挺好的,没有很差劲。” 就当她是自我麻痹。 苏棠年旁观者清,配合地点头:“嗯嗯,如果他对你不差劲的话还是对你挺好的。” “……” “他再不对你上心,你就认真自我反省。” 宋黎回神,难以理解:“我怎么了?” 苏棠年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反省下自己为什么只有他一个男朋友,过敏了都没人送医院。” “……” “太没经验很容易吃亏的,稳妥起见,你最好有心理咨询师,指导情感问题,”苏棠年说着,媚眼细细抛过去:“我正好认识一个,微信推你怎么样?小哥哥可帅了!” 那倒不必。 宋黎弯起小鹿眼,回了她个“给你眼神自己体会”的笑。 两人聊到天南地北,宋黎心情好了些。 挂完吊瓶,她们刚出急诊部,就有辆救护车拉着警报声驶回,不少值班人员围聚在通道口,引起不小的轰动。 似乎是发生了一起车祸。 她们没逗留,并肩离开急诊楼。 一走出就看见医院的综合大楼外挂着一条条红色横幅,在夜风中鼓动,场面壮观。 【坚决抵制三甲公立医院私有化改制】 【强烈谴责盛氏集团侵占国有资产】 【资本家滚出南宜二院】 等等,横幅的字诸如此类。 苏棠年抻着脖颈眺望,不可思议咋舌道:“你们医院闹得真凶啊。” “资本家一肚子坏水,净想薅老百姓羊毛。”宋黎没抬头看,方向明确地走去停车场。 苏棠年跟上她:“网上都说盛氏过于硬核,二院收购案没跑了,这样抗议有用吗?” 宋黎耸耸肩:“目前还没有。” 可能对方压根不打算理会,到底医院领导人没有出声,横幅都是医护自发挂上去的,往空池塘里投石,怎么激得起水花呢。 “京市盛家诶,明清那会儿就是簪缨大户,后来又参与军派,还是十九世纪末最先重视发展实业的那一批家族。这格局,苍了天了!”苏棠年暴露瓜农的本性,叹了又叹。 她问:“前两天的热搜你看到没?” 宋黎双手缩进衣袖里:“你说哪个?醉酒后的行为艺术?还是男子偷手机后躲阳台刷抖音笑太大声被发现?” 苏棠年:“……” 苏棠年难以置信:“盛家老三亲自来南宜了,那么大个热一你没看见?” “谁?”宋黎对上她目光。 “盛牧辞啊!”苏棠年从唇间低压着声音说出这名字:“军校出身,军官退役,回家继承亿万家财的男人,网上没照片,据说他的颜值和身材,刘楚玉见了都想跳出棺材再逍遥一回!” “……”这形容就离谱。 “想起来了,就那个二世祖。” “……?” 独享你 第3节 “用玛丽苏高干言情文的话说,他纯纯就是京圈正统的太子爷,你要不要这么冷漠。”苏棠年探过半个身子,企图从她的表情里搜刮出口是心非。 但宋黎望着前方灯影晦涩的路,匀步走着,无悲无喜。 只是听见京圈两个字的短瞬,她神情有不易察觉的变化。 “你想,他肯定是要插手医院的事,”片刻后,宋黎正经分析起情况:“四舍五入,就是死对头啊。” 苏棠年呆了呆。 是哦。 她竖起拇指:“人间清醒啊我崽,男色当前无动于衷,你什么时候被济颠点化的?” 宋黎笑着斜睨她一眼,回望前头灰蒙蒙的路,她声音有些空虚,散在夜风里: “你说他们那种天之骄子,从小在金银窟里游戏人间,活一辈子样样没在愁的,读也不读个之类的回来当领导享福,居然去上了军校,是图什么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哦。”这话让苏棠年陷入三分沉思。 顷刻后,她茅塞顿开,撞了下宋黎的胳膊,凑近咬耳朵:“据说盛牧辞他妈妈,最初是盛老爷子在外面的情儿,年轻漂亮,使手段上位。所有人都以为盛家老大得摊上恶毒后妈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人是将俩继子女当宝,亲儿子当草!还想盛牧辞把盛氏掌权人的位置让出去呢!” 宋黎有一瞬的疑问,但她习惯克制多余的好奇心,眨眼便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随口应道:“不会吧。”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所以,也可能是太监座谈会。”宋黎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苏棠年没理解逻辑:“太监座谈会?是啥?” 宋黎看她一眼,忍着笑意,趁其不备伸出手掐了一把她腰:“无鸡之谈呀!” 苏棠年怕痒,弯着腰又笑又躲。 两人闹了一段路,跑累了才算歇战。 苏棠年言归正传,手掩到唇边,悄声对宋黎说:“不过讲真的,盛牧辞帅是帅,可他如果真过来了,你在医院得要留心,千万别招惹到他,我听说这位盛老三特别没人性!” “他看不顺眼的人,坟头草都能养活青青草原整个羊村了!” 关键的话正落,宋黎手机提示音突然连响。 陈丹毓:【宋黎】 陈丹毓:【今晚急诊的车祸病人明天转到骨科住院治疗,个别查房你负责】 陈丹毓:【信息给你,功课提前做】 陈丹毓:【这位患者很重要】 刚刚车祸的那个?天王下界吗?通道都没这么快。 宋黎小喘着气,及时回:【就我一个吗?】 陈丹毓:【你能半个我没意见】 宋黎:“……” 宋黎扯了下唇角:【可是陈老师,医院不是规定,首次查房得跟随责医交接病情的吗?】 陈丹毓:【特殊情况,让你去就去】 宋黎低怨一声,心平气和回复她“好的”两字。 陈丹毓是他们骨外科的住院总医师,半老徐娘,趋炎附势,欺软怕硬。 带教宋黎的周副主任正出差美国进行为期半年的进修,未归,管不到医院事宜。 于是宋黎就成了那个被揉捏的软柿子。 陈丹毓:【急诊报告.jpg】 陈丹毓:【901】 宋黎查看图片,一眼扫到报告日期。 10-13 她敏感一顿,轻喃:“明天十四号了。” “对喽,”苏棠年回答,好奇她反应:“十月十四是有什么节日吗?” 宋黎默了会儿声,无事一笑:“没。” 她继续看报告里的主诉,初步判定是腰椎和肩关节有骨伤。 视线再慢慢往上。 姓名:盛牧辞。 第2章. 独享你 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 宋黎猛地刹步,恍惚醒悟到什么。 她忙问:【是盛氏集团的那位盛先生吗?[礼貌微笑.jpg]】 陈丹毓凉凉回:【嗯】 宋黎静止在原地,石化了一般。 难怪毅然决然地推给她……原来是没人敢去。 苏棠年见她一瞬不瞬凝着手机:“咋了?想到梦里的小哥哥又被帅到了?” 宋黎逐渐哭丧起一张脸。 “我好像……要完了。” …… 尽管那些抗议改制的声音无比刚烈,常有人边边角角地偷骂几嘴对资本主义的痛恨,事实上都是外强中干。 当听说住院的是那位离经叛道的盛三爷,一群人原形毕露,分分钟作鸟兽散。 宋黎并未公开过和靳时闻的关系,没有背景,孑然一身,她就成了那头被无情推出去待宰的羔羊。 送羊头的前夜,宋黎梦到了这个男人。 梦里的盛牧辞和梦外一样,令人闻风丧胆。她进到901,纯白透亮的病房,绵绵薄光间,他侧躺在病床,待她毫无防备地走近,他刹那化身大狮子,凶神恶煞地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翌日一早,宋黎似弹弓惊醒。 时间告急,她没空回想梦的凶残,迅速起床洗漱,出门挤地铁,紧赶慢赶,赶到办公室好歹是没迟到。 “宋黎——” 宋黎刚穿上白大褂,往后拢住浓密的长发,撑开皮筋正要绑,循着这铿锵有力的声音抬头,见体态丰腴的住院总医师陈丹毓走到她工位前,冷硬着脸。 她对比自己职位低的只有如此表情,宋黎见怪不怪。 万姚例外,到底人家是院长亲侄女。 “陈老师。”宋黎站起,手指灵活地将皮筋缠绕两圈,捋了捋鬓边碎发,静静等候吩咐。 陈丹毓把病历和报告单丢到她桌面:“901的,李主任做的检查,去交班再查房。” 宋黎温声应:“好的。” 她不和陈某多话,决定自己去请主任一起查房,当然得要按规矩。 陈丹毓仿佛一眼看穿她心思,压低声音:“知道住院的是什么人吧?盛先生的私人医生已经飞往南宜了,不需要我们管闲事,你走个流程就行了,少牵连李主任,听见没有?” “……噢。”宋黎打消念头。 她懂了,原来陈丹毓说的特殊,是指这位盛先生的身份特殊,有些信息不能透露,要绝对保密,保不准连这诊断报告都不完全真实。 资本果然是万恶之源。 白白演个过场,耽误她到门诊学习实践的时间。 宋黎正犯嘀咕。 陈丹毓后一句话调到正常音量:“万姚今晚请假,你先替她值急诊班。” 宋黎一瞬惊愣地张开嘴。 又来? 先值无异于帮值,经验之谈。 “辛苦咯,宋宋。”左边工位的万姚掐着甜美的嗓音,娇娇一笑。 “……” 你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真的!没!眼!看! 宋黎皮笑肉不笑:“不辛苦。” 命苦。 陈丹毓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冷淡说:“还有问题吗?” 宋黎莞尔:“没有,您呢?”肯定有吧。 陈丹毓:“?” “我这就过去了。”宋黎在她反应到前,戴上自己镜片不足一百度的金丝眼镜,抱着病历和报告单,笑容阳光地离开。 面不改色走出办公室,宋黎嘴角瞬间下塌,加快走步速度,边掏出手机,日常直奔微信,向苏棠年痛诉陈丹毓和万姚作奸犯科的全过程。 苏棠年:【被恶毒女配排斥有两个原因】 苏棠年:【你美】 苏棠年:【你优秀】 对哦。 宋黎稍微消了点气。 苏棠年在如何哄她这方面得心应手:【有点姿色就够了,你为什么非要美得能换边境三百年和平!你这个女人居然还有智慧!!呜呜呜呜呜可恶!我们黎黎小仙女该死地迷人!!!】 彩虹屁到位,宋黎顿时没气了。 独享你 第4节 她重新笑起来,短暂犹豫,还是点进靳时闻的微信,告诉他自己今晚要值夜班,而后把手机揣回兜里,往李主任办公室走。 上午近九点,宋黎查完普通病房,便独自去到住院大楼九层。 只有901住着病人,楼层很安静。 门口,宋黎踌躇半晌,扶了扶镜梁,抱着赴死的决心按下门铃。 没过几秒,门开了。 宋黎倏地提起精神。 年轻的男子出现眼前,寸头,高高瘦瘦,肤色略深,身穿厚卫衣,袖子撸到手肘。 他良久凝着她脸,莫名有种狼外婆给小红帽开门的既视感。 宋黎悄悄咽了下:“你好,我是……” “我叫许延。”年轻人忽地露出有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神色温柔。 “……?” 自报家门,是什么她不懂的新社交礼仪? 宋黎迎合地回了个笑,指指屋内:“许先生,请问现在方便吗?” 许延回过神:“喔……责医是吧。” 说着瞧了眼她胸牌上的名字。 宋黎想说她不是责医,只是管床医生,然而许延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紧接着侧开身,笑说:“那可太方便了!宋医生请进。” “……” 责医就责医吧,反正没别人敢负责了。 宋黎头回来这,望见屋里,着实被惊讶到。 这是南宜二院唯一且最豪华的一间病房,全实木家具,朝南采光甚佳,配有崭新的厨房客厅,以及多间独立卧室,堪比五星酒店的套房。 客厅窗边置有一张可移动病床。 阳光跃过纤尘不染的落地窗,照得室内金灿灿的,像是洒了一把碎金子。 男人平躺在床,侧颜线条利落分明,一张脸融在光里。他右胳膊吊着医用护肩康复带,没穿病号服,身上是自己的雅黑色丝绸睡袍,闲散曲着条腿。睡袍宽松,但半点掩不住那窄腰长腿的优越身型。 仿佛镜头定格在电影最勾人的一帧画面。 他受着伤,双目静阖,神情寡淡,有如雪岭之巅一头酣睡的雄狮。 诸恶惧犯。 宋黎站得远,看不清晰。 却不觉就感受到了那人强烈的压迫性气息。 “悦童多好一姑娘,你微信不通过她我就不说了,人家知道你出车祸特意来关心,你号码都给人拉黑了是几个意思?” 声音从病床那边传来,是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搁在床头柜,开着扬声器,女人恼怒的质问宛如机关枪连续发射。 宋黎迷惘。 正在上演豪门秘辛吗?是不用公关就能给她听的? 许延合上门过来,放低声音对她说:“我三哥很快就能把人气走,宋医生先坐会儿,稍等片刻。” 宋黎扯出一点笑。 她当然也不想惹到这尊佛,只能挨着沙发边慢慢先坐下。 通话还在继续:“说话!” 对方侈侈不休半天后,男人总算拖着懒腔,慈悲地回应了一个字。 “吵。” 宋黎垂着眼,乖乖坐等。 这个声音真是好听,淡淡沉沉的低音炮,透着股倦懒的劲儿。 手机另一端的人好像做了个深呼吸,沉淀住语气,才接着说道:“你的礼貌呢?修养呢?相不相得中是另回事,明面儿上你起码应该和和气气吧?” “嗯,讲道理应该的。”男人同意。 “那你尽不干人事!” 只听他调子漫不经心:“我不讲道理。” “……”不会打起来吧?宋黎开始担心。 通话死寂三秒,对面果然直接开骂:“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没什么情绪:“我在医院。” “……非得跟我顶嘴你才高兴是吧?” “我能直接动手?” “盛牧辞!” 女人终于忍无可忍,几近咆哮,将他的名字喊得掷地有声。 听见这三个字,宋黎心脏下意识一激灵。 这位盛老三果然很嚣张,她羊头要不保了呜呜。 那边,盛牧辞无奈地透出一声鼻息,没睡醒似的,嗓音含着点哑:“岑女士,没可能的人聊来干嘛?” 听起来他是能说人话了,岑馥直白道:“你倒是说说理由,悦童这相貌出身,哪儿不合你意?” “八字。”盛牧辞淡淡撂了个回答。 “……你是要气死我?”岑馥突然冷静问。 亲妈的面子还是要给,盛牧辞慢慢悠悠地重新说:“长得很好,我不喜欢。” 宋黎:“?” 岑馥压住怒意:“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在他说出下一句雷区蹦迪的话前,客厅里及时插进另一道声音,笑着调解说:“嗐!岑姨,您消消气儿,三哥他就是还没遇着中意的妹妹,可真不是故意在闹您心!” 许延端着果盘,嬉皮笑脸出了厨房。 手机那头的人并不买账,无情揭破:“拉倒,你俩一样顽劣,说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宋黎抿住唇边的笑痕。 许延:“……”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盛牧辞,”岑馥再叫他名字,语气多了几分肃穆和沉重:“话我说在前头,南宜你非要去就去,但医院的事不可以跟你大哥抬杠,懂不懂?” 就是这句话,盛牧辞瞬间凛了眉。 他两指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闭目养神,低抑的嗓音能听出明显的阴郁来:“您亲儿子还在医院躺着呢。” 岑馥当然心疼,沉默短瞬,她硬邦邦哼道:“没进殡仪馆都不算事儿,这不你自己以前说的?你哪回让我省过心?” 盛牧辞含着嘲弄,挑了下唇角。 “行了,就到这儿吧,我就这德行,您歇歇。” 他说话的腔调京味十足,却不是吊儿郎当的,而是慢条斯理,扬着贵公子的懒和妄。 宋黎心想,上一次听到这样别有质感的京腔,还是在她五岁的时候。 “又想敷衍我,话你今儿个必须得给我说明白了!”岑馥不妥协,把话头转了回来。 “我是活不到明儿了?” “别给我贫,你就说,究竟哪样儿的姑娘能看上?” 盛牧辞佯作沉吟两秒。 “成,那您听好了啊。”他懒着声,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我喜欢天上的仙女儿。” “……”宋黎嘴角微微一抽。 这人,又上赶着找骂。 “不是,三哥,仙女儿谁还下凡呢?你这过了啊……过了。”许延听不下去,暗示他收敛些。 趁岑馥还未翻扯,许延把果盘放到宋黎面前,而后很有眼力见地走过去控制局面:“咱说点儿实际的,三哥,比如,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高的还是矮的,可爱还是性感,温柔还是野蛮,近视还是远视……” “?”盛牧辞慢慢掀开鸦羽般的眼睫,现出一双冷眸,瞳仁如落日西沉的什刹海面,古井无波。 “斜街李大爷的女儿远视。” 被他处变不惊的眼神一瞟,许延惯性站端正,双手抱在腹前,试探问:“那个二婚又离了的李阿姐?她不都退休了?” “你也知道?”盛牧辞冷漠反问。 谁特么择偶标准会有远视?问个屁。 “……喔。”许延悟了。 三哥不喜欢李阿姐那样儿的。 “单着吧你俩儿都!”岑馥被他们那缺德发言气得昏厥,狠狠甩下一句后挂断电话。 宋黎笑点不太高,没克制住很轻地笑出一声气音,当即埋下脸,若无其事观察自己的平底杏色小皮鞋。 许延是狗耳朵,目光寻着声儿越过病床望向中厅,看见坐在沙发边的宋黎。 他开始思考…… 李阿姐,五十往上,远视,短发又卷又枯,刁蛮戏精祖师奶,成日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脸像糊了层面粉,斑和痣在整形医院祛得一点见不着,是个时髦不服老的小老太。 宋医生呢,模样青春像十八岁,戴细细的金丝边眼镜儿,镜片很薄应该是低度近视,随意后绑着的头发黑长直,亮且柔软,长相清纯带着甜味,不就是个活脱脱的温静小仙女。 尤其鼻尖偏右那一点小红痣,无形中又酿出诱人的感觉。 开门时候一对视,他差点以为自己在某成人主题沉浸式角色扮演类游戏的剧情中。 “三哥你刚直接报宋医生身份证儿不就完了。”许延乐呵呵地开起玩笑。 独享你 第5节 和三哥厌烦的类型完全相反的类型,等于三哥的理想型。 等于宋医生。 宋黎懵懵抬起头,一时没理解这话。 “边儿凉快去。”盛牧辞懒得搭理他,长腿放倒压被子上,身子略艰难地往左翻过去,改成侧躺的姿势。 可能是腰有伤,卧久了不舒坦。 许延招招手,示意宋黎可以过来了,边对着病床的人说:“三哥,检查了,医生妹妹在这儿等半天了都。” “人还没到?”盛牧辞不耐地问。 许延知道他是指京市的私人医生:“没呢,首都机场大面积延误,上午到估计够呛,让这儿的医生先瞧瞧看呗。” 盛牧辞没答应也没拒绝,眼一闭睡了。 宋黎站在床另一边,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她摸不准,宋黎中规中矩道:“盛先生的情况我和李主任交接过了,右肩关节和腰椎都有骨折,压缩程度不大,也没有损伤到神经和脊髓,是能够完全康复的,不用担心。” “哦哦,得手术吗?”许延很配合地提问。 “保守治疗就可以了,”宋黎耐心说:“但要先卧床一个月复位固定,后续再观察。” “要躺这么长时间啊?” “是的,骨头愈合到原始强度一般需要六到八个月,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虽然不严重,还是尽量少走动吧。” 许延望着宋黎张合的唇,沦陷在她动听的嗓音里,慢慢走了神,恍惚在听晚安曲,柔得他灵魂羽化般飘飘然。 “……我三哥腰还有伤呢,宋医生你看看,严重吗?”许延丧失理智,冒死撩开了某人的睡袍,只为再多听一会儿她的声音。 绷带在男人肌理健美的腰腹缠裹了几圈。 忽然,宋黎想到昨晚苏棠年说的,传言盛三的颜值和身材都是一绝。 后者她亲眼证实了。 宋黎看似淡定移开眼:“护士每天都会按时换药,不要紧,注意休息。” 一个男人露了另一个男人的上半身迫她看,这个情景,其实有些诡谲。 可惜许延听不见她的心声,追问:“那骨伤在哪儿呢?” 宋黎给他指了个大概。 然而他的问题无止境,不知是太在意他三哥的病情,还是求知若渴,或者就是单纯闲得慌。 当他再一次发表疑惑时,宋黎环顾一圈,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护士没送腰部的护具来吗?” 许延表情立刻就茫然了。 “如果不可避免要下床,一定要戴着。”宋黎没多想,手摸到盛牧辞腰后:“我看看,护腰和固定支具哪个合适。” 考虑到护腰带可能会勒疼他侧腰创伤,宋黎想确定伤口的位置,拇指隔着纱布,刚扶到他腰侧,床上的人忽地嘶了一声。 宋黎蓦地僵愣住。 她她她……手重了? 昨晚梦里的大狮子在脑海一声咆哮,宋黎瞬间欲哭无泪地想,自己就要被血盆大口吞下了吗?她的坟头草是不是也要开始长了? 男人随呼气透出低吟,咬肌收紧,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额头在枕间抵了会儿。 盛牧辞嗓音沉哑,说话间抬头一回。 “……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 他郁闷地拖长尾音,耐心殆尽,语气裹挟着一丝凶狠的意味。 宋黎还是先前半弯着身的姿势,手仍在他后腰的部位虚虚握着,随着男人扭头的动作,她动也不敢乱动。 当他转过脸,四目交接。 宋黎猝不及防和那双桃花眼对撞,她屏息,见光细碎似金箔,跳跃进他漆黑的瞳孔。 她如被注射一针清醒剂,顿地退开半步。 男人短发微乱,有几缕从两边散落,肆意扫在眉睫,眉骨深邃硬朗,看起来高贵又轻狂。他眸中有不耐和冷漠的情绪,像是将众生都拒之千里。 对视间,宋黎脑中不由地浮出,很多年前那个人的侧颜。 片刻后,宋黎敛回思绪,竟发现许延不知何时放下了那人的睡袍,静悄悄后退,老实得像在罚站。 简直是将独善其身和大难临头各自飞俩词演绎出了灵魂! 宋黎腹诽,无辜地抿抿淡粉的嘴唇。 可毕竟是她的过失,暗吸口气后,宋黎金丝眼镜后一双盈盈的眸子诚恳地望过去:“我是怕你戴护腰不舒服……弄疼你了,对不起。” 盛牧辞却没太在意她的话,目光停留她鼻翼的小痣,不易察觉地失了会儿神。 他慢慢调整躺姿,仰卧回身。 宋黎习惯性凑过去,照应他扶稳枕头,好让他后脑刚好能靠住。 她一俯身,盛牧辞目之所及便是她别在白大褂胸襟的工牌。 南宜市第二中心医院。 住院医师。 宋黎。 宋黎直回腰背,忐忑,还有些愧疚,轻声说:“我叫护士来一趟,检查下伤口有没有裂开,好吗?” 盛牧辞没答,靠在枕上,偏着脸看她。 “去过京市吗?”他突然问。 第3章. 独享你 爱ss。 一个突兀的问题。 宋黎脑子短路片刻,垂下眼,避开和他对视,模样像个正在受训的学生。 “在京市……念过书。”她带着歉意,和原有的几分敬畏心,小声回答。 盛牧辞瞧她几秒,不紧不慢“哦”了声。 女孩子的眼睛和性情似曾相识,让他感觉如果自己再多说两句,可能她下一瞬也要被吓得掉眼泪。 于是他姑且没再问。 再说,时间太久,任谁都早忘事了。 “那你的伤……”宋黎怀疑自己刚刚压到他伤口了,抱住蓝色文件夹板,小心翼翼想问他要不要检查。 “没事儿。”他低着嗓,敛了敛眸。 “……好。”宋黎点点头,偷松一大口气,如蒙大赦。 “待会儿我让护士送个护具上来,给你用。”她说话声轻,低头翻过一页到心外科的报告单,看向许延:“盛先生肺部也有轻微挫伤,烟酒不能碰,饮食方面要特别注意,果蔬和高蛋白为主,具体可以到护士站添加患者微信群,随时问。” 许延懵逼着,闻言忙一口应下。 他摸了把寸头想不通,三哥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此前他一度以为自己今天要死这里。 查完房宋黎就要走,却被许延招呼住,他端起茶几上特意给她切的果盘,笑嘻嘻地留她久会儿。 望一眼,是黄橙橙的芒果。 宋黎委婉回绝。 但许延很坚持,客气得宛如老太太养猪。 “可我芒果过敏,吃不了,谢谢啊。”宋黎给出恕难从命的理由,且工作时间,她不想因此被陈丹毓骂。 待宋黎走后,客厅只余两人。 “三哥,我这就去加微信,再给你订餐哈。”许延清楚认识到自己对他动手动脚的犯罪事实,态度讨好,极其狗腿。 盛牧辞原本没兴趣搭腔,但床头柜那部难得清静了几分钟的手机又开始嗡嗡振动。 “回来。”他不耐烦。 许延秒速退回原地。 “关了。”盛牧辞合起眼,眉头深皱。 许延二话不说拿起他手机,就要按红键,手指却生生顿住。他盯着屏幕来电,犹豫半晌:“是……盛严霄。” 盛牧辞语气沉下来,冷冷重复:“关。” 许延照做。 没一会儿,许延兜里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掏出来一看,支支吾吾开口:“三哥,打我这儿来了。” 盛牧辞睁开眼,夺过手机:“喂。” 对方对他的声音相当熟悉,笃定唤他的名字,音色老成稳重:“阿辞。” “哥。”盛牧辞淡淡回。 “电话怎么不接?”男人问得很平静,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盛牧辞完全没要说场面话的意思,欠欠地丢过去个“懒”字。 对方倒是不见生气:“伤势如何?” 盛牧辞哼笑,拖腔带调地说:“离死还差点儿,你说可惜不可惜。” 男人没接他这话,耐人寻味地轻笑了声。 “别只顾着处理二院收购案,也要顾好自己,南宜治安不比京市,你长个记性……”对方故意停顿两秒,别有深意地放慢语速:“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盛牧辞漆黑的眸子渐渐阴沉,如浸了冰水。 他想明白什么,舔了下嘴角,低哑一声哂笑,慢悠悠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独享你 第6节 许延眼前黑影一闪,忽然“砰”得一道巨响,他看着自己的手机被狠狠砸到墙上,机壳在地上裂成两半。 “……” “三哥。” 许延瞪大眼,表情由震撼变到惊恐,又逐渐悲丧起来,一副哭唧唧的样:“……我手机。” 他只敢小声嘟哝,不敢猛猪哭泣。 情况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某人刚刚冷静失败,这时通常有高强的危险系数,一旦靠近,会没命。 不过这股邪火他能发出来,总比忍着强,一部手机光荣就光荣了吧。 “那我先用你手机了啊三哥?”许延怕吵到他睡觉,收着声小心询问。 见他没骂滚,许延才敢把他手机揣进兜里,踮着脚,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到护士站加群后,许延径直出了住院大楼。 他一边看着这名为“南宜二院住院患者交流3群(469)”的群聊,一边往停车场去。 爱谁谁:【你通过扫描二维码加入群聊】 许延啧啧啧地摇头感慨。 名都狂躁。 这时,聊天框中跳出群公告。 【本群随诊,值班医生24小时在线解答,如无特殊情况,请勿私加医护人员微信哦!】 许延不甚在意地扫了眼首排的群成员,眼睛像成了块磁铁被吸过去,一眼盯见宋黎的名字。 他怔了怔,目光瞬间放亮。 点进名片。 昵称:ss。 群昵称:宋黎-骨外科住院医师 头像是一只雪白的小奶猫,仰着圆圆的脸,蓝宝石般的眼珠子纯纯看过来。 kiyo呜呜呜,和宋医生本人一样可爱! 许延疯狂心动,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整个人完全荡漾起来。 想起群公告,他望着天短暂思考两秒,然后迅速复制下宋黎的微信号,悄咪咪退出了群聊,再申请添加朋友。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这好像是三哥的手机? 宋黎一忙就是整个上午,和同事一起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径直回到办公室午休。 刚坐下,就接到靳时闻的电话。 办公室空荡荡的,当时只有宋黎一个人,她累得不想动,就坐在工位接了。 “黎黎,几点下班?”靳时闻言简意赅。 宋黎怔了一下。 静了片刻,她语调如常:“我临时要值急诊班,和你说过的。” “帮你和万院长请个假?晚上有应酬,带你去。”电话里,靳时闻不是商量的语气,倒像是在赏予恩赐。 又是应酬。 宋黎真的不想再去了。 “可是急诊科缺人,会忙不过来,晚上就先不陪你啦。”她声音同时含着温软和无奈。 那种酒局,各顾各的,先不论靳时闻没空管她,来的都是富家子弟,酒意浓时尽情谈笑,聊的话题恣意,时不时开起黄腔也没个谱,偏他们都乐此不疲。 昨晚宋黎就听得浑不舒服。 在他们身边陪笑的女人们一个个性感妩媚,也都是玩儿得开的。 而她太乖了。 衣香鬓影,金玉华筵,她实在格格不入。 恋爱中的女孩子,谁不愿意和男朋友多些相处的时间,宋黎也不想积攒委屈,既然靳阿姨提出要他们订婚,她也答应了,就是对这段感情有认真经营的准备了。 但前提不是在那种场合。 靳时闻没强迫,只说:“黎黎,你完全可以辞职。” 宋黎有些懵:“为什么?” “我养你绰绰有余,医院累不说,能存多少薪水?或者你想要什么工作,我给你安排,时间不如多些腾出来陪我。” 显然。 陪,是陪他出席酒局的陪。 在她的职业面前,靳时闻明显缺失了待见和理解,可他说这话时,笑意温柔,像迷魂水,宋黎一点火气都不能有。 只是心脏忽地如被巨石压住,沉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思缓片刻,宋黎轻笑着调侃:“那我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了。” “医博毕业,为什么会白读?” 学这专业不入这行,只拿来吹嘘,怎么不白读? 宋黎这样想,但没说,靳时闻的理所当然让她怀疑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 可宋黎从小就有个极强的观念。 一块悬浮半空的透明玻璃,任你再摩登,再名贵,跌下来,下场都是碎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你能指望谁不辞怨,一辈子举着胳膊托你呢。 生于哪,嫁给谁,都不如自己可靠。 这是妈妈用自己的一生教会她的道理。 宋黎不想碎在这万户红尘里,所以,她不可能辞职。 这跟感情深浅无关。 宋黎抿唇:“不用了,我觉得,还是得有自己的工作。” 她很少有反驳靳时闻的时候,但当时异常坚定。靳时闻劝不动,心情自然不爽利。 他回应的一声鼻息透出不满,大概正忙着处理公司千百万的合同,也没闲空和她浪费口舌。 “随你。”靳时闻不冷不热扔下一句。 惹他生气了吗?宋黎停几秒,没说话。 靳时闻大抵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略重了,随后放柔声:“好了,不着急,你再想想。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乖。” 沉默须臾,宋黎轻轻应了后半句。 靳时闻的态度给宋黎带来沉沉的孤立和无力感,结束通话后,她安静坐了五分钟,还是没能化解这种,不被男友理解而产生的压抑情绪。 她做了个深呼吸,戳进和苏棠年的聊天框。 宋黎:【啪突然打人.jpg】 苏棠年秒回:【咩咩咩?】 宋黎斟酌了很久措辞:【以前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前男友跟你开口的第一句话,会不会问你好些没?】 苏棠年:【不会】 宋黎:【那如果你们想法不合,他会尝试着去理解你吗?】 苏棠年:【不会】 宋黎在恋爱方面零经验,有些震惊:【所以这是都是正常的???】 苏棠年:【当然不是】 苏棠年:【狗男人行为属于是】 苏棠年:【要不然他怎么能是前男友呢!】 宋黎:【……】 刚刚靳时闻就完全没提及,还和她产生了价值观分歧。 宋黎放弃自己琢磨了:【我可能……真的需要情感咨询师的指导】 苏棠年回了个“沧海一声笑”的动图。 突然兴奋:【等着崽崽,我让小哥哥加你,女孩子主动会掉价!!】 宋黎:【……等等,我还没想好】 苏棠年:【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啊】 苏棠年:【摸着你胸说,我一直就觉得靳时闻配不上我们仙女宝宝的喜欢!行事太大男子主义了,敢情就拿捏你了呗?】 宋黎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往哪儿摸呢[掐你脸.jpg]】 苏棠年:【笑容逐渐□□.jpg】 苏棠年:【你可是手拿万人迷剧本的女人!初高中多少男同学苦追你!可是你眼里!只有!你的!时!闻!哥!你曾经伤了多少男孩子的心你知道吗?!】 宋黎:【…………】 宋黎:【我哪有这么厉害[微笑.jpg]】 苏棠年:【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jpg】 一分钟后。 苏棠年:【我告诉小哥哥了,不过他最近在加拿大旅游,有时差,可能回得慢,等着就ojbk了】 宋黎其实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但她又沉思着,现成的恋爱课堂,学习学习也没什么不好。 苏棠年:【崽,我有预感,你真正的阿波罗正在赶来的路上!!】 下个话题无缝衔接:【盛牧辞你见着没?】 独享你 第7节 这名字一映入眼底,那张冷感又多情的脸瞬间浮现脑海,宋黎心脏蓦地重重一跳,第一反应,竟是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感恩心情。 那人气场过分强,在他面前,她就如同啃菜叶的小兔面对食肉的森林之王,弱小可怜,还怕死。 宋黎郑重敲字:【见着了】 苏棠年:【传闻的可信度有多少?】 宋黎诚实交代:【颜值身材,情况属实】 光属实两字,已令苏棠年激动破声,一整串啊啊啊的尖叫后:【再探!再报!】 苏棠年无法冷静:【神话级别的大佬szd!!!下回你悄悄拍张照,让我舔屏!不要逼我跪下求你!!】 宋黎:【你想在水滴筹上看见我名字吗?】 苏棠年:【我捐款!一定!】 宋黎:【……】 宋黎当时很困,和苏棠年聊完就直接搬出躺椅准备午睡,关手机前,她才留意到微信通讯录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小红点。 是新的好友申请。 对方通过搜索微信号添加。 昵称“爱谁谁”。 头像是一只成年德牧犬,威严地蹲坐在枪靶前,穿军用防护服,很是帅气。 那个正旅行中的心理咨询师?还挺迅速。 宋黎没多想,通过验证。 但她倒头先睡了,为午后的工作养精蓄锐,没有当下就开启话题。 一觉睡醒,宋黎又没完没了地忙碌,下午查房前,经过护士站,有小护士在闲聊。 宋黎无意听见盛牧辞的私人医生到了。 那人应该不用她再过去了,但保险起见,宋黎还是去找了趟陈丹毓,问她:“陈老师,901还要查房吗?” 陈丹毓坐在电脑前,鼠标被按得不停嗒响,瞧也没瞧她,仍是那二五八万的语气:“想讨骂就去,我拦着你了?” “……” 你在拽什么? 说点阳间人听的很难吗? 搜狗是不是能把你搜出来? 没话讲真的没话讲。 宋黎在心里发泄完,面上保持着以和为贵的笑:“好的。” 通宵值完急诊班,已是翌日天明。 宋黎一整宿都寻不到歇息的空,交班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住院部查房,到中午才忙结束。 回到家,宋黎午饭都顾不得吃,拖着疲软的身躯,麻木地洗过澡后就栽倒在床,睡熟过去。 再醒来,夜幕又一次降临。 宋黎太累不想做饭,点了外卖,等待空闲,她盘腿坐在客厅沙发,开始收拾上面堆着的各种衣物。 这间套房宋黎一周前刚搬进来,尚无时间规整,屋里还乱乱的。 大学前宋黎都生活在靳时闻家,但毕业后宋黎就自己在医院附近租房了。 尽管靳阿姨几经劝说,宋黎依然坚持。 为长远计划,今年宋黎购置下这套两室一厅的精装修现房,用的是妈妈生前留给她的卡。 那张卡初始金额不低。 整理中途,宋黎从衣裳堆中理出件陈旧的外套。 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 她顿住,脑中再一遍回顾那遥远的片段。 人这一辈子那么长,很难永远记清每张脸,她当时年幼,到如今记忆也模糊了。 但某个时刻、对某个人的感觉,仿佛和陈年酒一样,年代再久远,也总是酿着。 宋黎总能回想起那晚路灯的橘,百花胡同里似命运穿堂而进的风…… 和蹲在四合院外,带着伤,咬烟促狭的少年。 他像动漫里极具魅力的反派,美感、野性。 印象里,反派都喜欢用吊儿郎当的坏,粉饰自己故事里的阴暗,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如此。 明明那时她那么小,但就是记得那一眼他眸子里的伶仃。 有时,宋黎会想,她这是叫鬼迷心窍吗? 就像你忘不了沙漠里第一个给你水的人,会永远记得当时的绝处逢生。此后的每一个,都好像有了他的影子。 宋黎就这么想到靳时闻,可一想到他,她又不能自已地开始丧气了起来。 宋黎轻轻吐出一口气,刹住思绪。 凑巧,她想起那位咨询师小哥哥,被她不礼貌地冷落了一整天,于是宋黎忙不迭翻出手机,主动向他问好。 消息送出后,宋黎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顶部的“爱谁谁”,感觉出亿点点不对劲。 自己的昵称是“ss”,宋宋的意思,单独看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可一旦跟“爱谁谁”放一块儿。 就……就……怪怪的。 趁着聊天框还没动静,宋黎沉思,掩耳盗铃般多做了句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宋黎】 同一秒钟,提示音响起一声。 生吃小孩儿:【?】 宋黎一顿,不明就里。 她以为喜欢旅行的心理咨询师,通常会是热爱生活、心态开朗的年轻人,但这个“?”,实在是充斥着强烈的目中无人的气息。 给人感觉,很难相处。 宋黎眉头蹙起来,突然间想不到该用何种方式和他交流恰当。 蓦地她又注意到。 这个“爱谁谁”不知何时改了昵称。 新昵称:生吃小孩儿。 “……” 好阴间,很难不给宋黎一种故意针对的感受。 怪吓人的。 变态。 这天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宋黎咬住下唇,开始万分后悔加微信。 现在当无事发生,似乎还……来得及? 宋黎纠结着,深思熟虑后,戳进对方的军犬头像。 咬咬牙。 删除联系人。 把这个恶劣的网友从列表里叉了出去。 第4章. 独享你 被她摸裂了。 当晚,住院部901病房。 “他大爷的!就说车子好端端停路边儿上,我下去买罐可乐,都能被不长眼的撞了!还真是盛严霄他妈的掉腰子!” 许延情绪上脸,在病房里气愤得面目通红。 程归坐他旁边,倾身在茶几上写处方单,闻言笑了下,递单子过去:“许大少爷息怒,先把这个交给护士,给你盛三哥取药。” 许延噤声,高效率接单出门。 刚踏出病房,后一秒他脑袋又探回门里,试探地问正看手机的男人:“三哥,我用你微信加了医生,她通过没?” “自己不会问?”盛牧辞靠躺在后背调节到四十五度倾斜的病床,眼皮都没抬一下。 许延:“……” 悄悄私加的,这可不兴问。 “要是通过了你先别删,等我手机修好,就一天!”许延伸出根手指保证。 盛牧辞掀眸远远看他一眼。 “哟,许大少爷手机坏了?怎么不买个新的?”程归故意笑他。 程归是盛牧辞的私人医生,三人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程归不是京市本地人,在离经叛道的贵公子圈里,显衬得尤为斯文。 “你以为我不想,里头的玩意儿都还没备份,我上哪儿哭去!” 许延脸都委屈皱了,埋怨着,忽地触及到某人一记凉丝丝的眼神,他吓一跳,瞬间改口:“拜托,被三哥砸手机超酷的好吧!爱了ok?” “……” 盛牧辞摸过床头柜的烟盒,敲出一根,叼到嘴里,散漫着腔调:“门带上。” “砰”。 许延把自己关了出去。 独享你 第8节 程归笑着摇摇头,倒了杯水,提醒:“至少一个月,烟抽不得。” “知道。”白天那姑娘说过。 突然想到那位宋医生,盛牧辞自己都轻愣住,随后他又嗤之以鼻,没当回事。 他这个人,目空一切惯了,最不信的就是什么因缘际会。 扯淡。 就在这时,盛牧辞手机一响,微信弹出新消息。 ss:【你好,我是棠年的朋友】 ss:【很高兴认识你】 ss:【有些感情问题,但不着急,等你有空我再向你咨询[乖巧.jpg]】 盛牧辞右胳膊吊着,烟在齿间不轻不重地磨咬着过烟瘾,雅痞参半的气质中还渗着股狂劲儿。 他瞅着聊天框,皱眉略咬紧烟蒂。 这只软萌猫头的微信名:ss。 再看一眼自己的:爱谁谁。 什么破玩意儿? “啧。”盛牧辞烦躁地点进个人信息,将年深岁久的“爱谁谁”删除。 敲出凶神恶煞的新昵称:生吃小孩儿。 随后盛牧辞顶着“生吃小孩儿”五个大字,没好气地给对方回复:【?】 问号刚发过去的同时。 ss:【对了,我叫宋黎】 盛牧辞一顿,一不留神烟没咬住,掉到睡袍上。他没去捡,顷刻后想明白,原来她就是许延加的医生。 不过,她似乎是将他错认成别人了。 鬼知道许延用什么法子加的人家,就他那堪忧的智商,做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盛牧辞轻嗤。 放在往常,这样的消息他肯定是直接无视掉,可当时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名字同音,又或者是她给他的熟悉感太过强烈。 就连鼻翼那一颗小红痣都生得不偏不倚。 总之那时,盛牧辞就是不自知地对这位宋医生多了几分特别的印象,甚至还有一丁点罕见的耐心。 否则他也不会在重新看了两遍宋黎的话,觉得有趣,回过去一句“什么感情问题”。 只不过。 刚按下发送,他处变不惊的神情就忽现愕然。 【你有1条消息未发送】 【ss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聊天框里的红色感叹号,醒目到刺眼。 盛牧辞难能可见地傻了会儿眼,意识到自己被删除了,他舌尖抵了抵腮帮,险些气笑。 自我介绍完就把他删了? 真行。 他的耐性不持久,仅有的一丢丢就这么磨灭了。盛牧辞扔开手机,捡起掉在腹前的烟,重新咬住。 想了三秒,有些郁闷,不是很甘心。 他攥回手机,发送好友验证。 备注:【钓我呢?报警了】 吓唬这招确实有用,只过半分钟。 ss:【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盛牧辞挑眉,故意问:【宋医生?本人?】 对方大概对他先前的刻薄态度后怕,字里行间都是拘谨:【嗯……是我】 盛牧辞瞥一眼墙壁的电子钟:【10-14,20:20:52】 对面的姑娘看不懂:【这是……】 盛牧辞:【纪念纪念】 ss:【什么?】 盛牧辞:【老子第一次被人删】 ss:【……】 她愈发艰涩起来:【不好意思,我那个,刚刚手抖了】 盛牧辞硬生生看笑:【外科医生的手这么抖的?】 ss:【……】 ss:【你那边是不是天刚亮?先不打扰你了,关于心理咨询,我们改日再聊好吗?】 她果断又委婉地结束聊天:【祝你旅行愉快!】 溜得比见鬼了还快。 盛牧辞歪了歪头,玩味地说:【你要再删我呢?】 也许首因效应已将初印象鲜明地定了性,他只是取笑她而已,可人姑娘看着就跟恐吓似的,觉得他像是在问—— 再敢删,你想我怎么收拾你。 于是她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盛牧辞:【真假?】 ss:【……真的】 盛牧辞用鼻音哼了声。 行吧。 一个十八年前破例穿走他外套,一个胆敢在这里哄骗他,还删他微信。 真是俩祖宗。 念及此,他忽地抬了一下唇,破天荒地回了个“嗯”字。 “想到什么了?都能把你逗笑。”程归抿了口水,好整以暇地问。 盛牧辞嘴角噙着闲闲的弧度。 “想到我祖宗了。” 见多了他乖张难惹,这样顺言顺语的态度,就好像暴怒的狮子惊奇地被捋顺毛发,程归还真不太能习惯。 目测有情况。 程归匪夷所思:“耍朋友了?” 他真是好奇谁有这一物降一物的本事,能当上这位祖宗的祖宗。 盛牧辞斜睨:“别跟我妈似的。” “关心老板情感状况。”程归一本正经。 盛牧辞一副不着调的样儿,轻哂:“闲着没事儿也不谈。” “你别是压根不喜欢姑娘?” 许延刚进门就听见这句话。 他一脸震撼地走进屋,有些害怕地说:“三哥,难道岑姨给介绍的姑娘你都不满意,是因为惦记我……” 程归一口水刚咽到喉咙,蓦地呛出声。 “你要么多翻翻《山海经》,要么自己找块地躺进去。”盛牧辞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许延:“……” 那晚盛牧辞入了梦。 梦见那夜暗无星月,胡同里静悄悄的。 他陪那小孩儿蹲坐在四合院门口的石墩,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话。 小姑娘有时凝噎不语,有时破涕而笑,带出又娇又奶的哭嗝。笑完难为情,手背擦一把眼泪,又不搭理他了。 他哼笑,金属质的打火机把玩得咔嗒作响。 不多时警察就到了。 院外的壁灯照下光晕朦胧,盛牧辞站在那儿,看着她被警察牵离的背影。 没走多远,宋黎扭过脑袋,和他对望了会儿,忽然不走了,迈着小碎步跑回到他面前。 她仰起脸,睫毛湿嗒嗒的,仍有些怯。 “谢谢哥哥。”五岁的宋黎含着温稚的鼻音,小声对他说。 盛牧辞垂眼瞧她,插兜里的手抽出,拿下嘴里的烟,勾勾唇:“谢谢哥哥啊?” 他屈开腿蹲下,和她平视。 “怎么谢啊?”盛牧辞笑得懒散,忍不住逗这小哭包玩儿。 宋黎呆呆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谢。 她有点儿委屈地低下头,温吞重复:“……谢谢哥哥。” 盛牧辞低笑,刻意压着嗓:“听见了。” 宋黎垂了会儿脑袋,睫毛又忍不住轻轻往上扬,去看他面部的伤。 独享你 第9节 那么漂亮一张脸,像精致的瓷器被割裂。 流血都渗着悲凉的美。 小孩子心思纯,最见不得完美的东西破碎。宋黎对他有感激,因而生出点儿心疼,捏住他衣角拽了拽。 “哥哥,以后不要打架了。” “疼……” 盛牧辞眸光轻闪,看住眼前的小朋友,无所谓地笑道:“人善被人欺,小姑娘,听过没?” “有人欺负你吗?” “你说呢。” “那你、那你告诉妈妈了吗?” 盛牧辞沉默下来,几秒后笑里裹挟冷意,戏谑答道:“哥哥跟你差不离儿吧。” 差不离的意思,宋黎不太能理解,只当他和自己一样,都没有爸爸妈妈。 她合上嘴巴,世界都随之安静了。 “那……那你打吧。”迟疑地想了半天,宋黎磨蹭着开了口。 盛牧辞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就打了?那哥哥受伤了怎么办?” 宋黎那时说话还有奶音,带着一本正经的稚气,说:“等你厉害了,就不会了。” 闻言,盛牧辞一低头,笑了。 随后他眼底的情绪又渐渐深邃起来。 你看,连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儿都在教他勇敢不屈,可有的人,只会逼他把隐忍当美德。 宋黎想脱外套还他,但胳膊短,男生的蓝白校服又宽大,她穿着都踩脚,袖子更是堪比戏服,长得夸张。 她怎么都够不着袖口。 “折腾什么呢?穿着得了。”盛牧辞指节轻叩了下她额头,把烟叼回齿间,站起身:“快点儿回家去,别赖这儿影响哥哥抽烟。” 只见她忸怩地低下头:“哦……” “不想回?”盛牧辞察觉,这个只到他腰际高的小孩儿,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 “……怕黑。” 宋黎声音小得像是说给自己听,话里有些微妙。 盛牧辞没多想,跟她保证有警察带很安全,只是这小女孩很奇怪,看谁都生怯一般,怎么就不怕他呢? 但还是得承认,小姑娘漂亮得招人疼。 盛牧辞挑了下眉,又重新蹲下,笑得没正形:“告诉哥哥,我们小阿li的li,是哪个li?” 他问了,宋黎就很努力地去思考。 然而无果,最后她颓丧地摇摇头:“我不会写……” 盛牧辞还未言语,画面瞬地变幻,他栽倒在病床,橘色长夜化成了白光下的房间。 女孩子手握着他腰,俯身在床边,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肌肤雪白,一身白褂纤尘不染,纯美得惹人浮想联翩。 梦里她戴着猫耳朵,毛绒绒的。 巴巴望过来,那双眼睛和那个小朋友一样清澈无辜。 她凑在身前,浅浅的呼吸带着甜醺醺的香调,嘴巴是健康的红,润得像沾染露珠的樱桃。 他一眨眼,突然一阵两毛钱特效的云烟,散去后,只见她化作了一只猫,蹲在他胸口,倒像是微信头像里那只跳出了二次元。 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喵了一声,忽地,它轻轻软软地开口说了人话: “哥哥。” “…………” 盛牧辞抽了抽嘴角,伸出手,指尖挠她白绵绵的下巴。 …… “咚咚咚——” 敲门声猝不及防响起,硬生生将盛牧辞从沉浸的梦中拉扯出来。 “三哥,到点儿了,饭后还得吃药呢,我手机修好了,你要睡醒了就跟我说一声。”许延在门外嘹亮地喊。 盛牧辞眉头拧得很紧。 说你妈。 这大嗓门儿入土了都能被叫回魂。 盛牧辞眼皮掀开丁点儿,卧室是暗的,只两副窗帘的缝间有强光透进。 一夜过去,已是翌日。 他闭回眼,刚睡醒的声音嘶哑低沉,但饱含狠劲。 “滚。” 门口顿时安静,许延不再吱声。 盛牧辞再睡不着,一闭眼,脑中的光影便凝滞在那只猫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浮躁睁眼,摸过床头柜的手机亮屏,眯眼一看。 中午十二点整。 随手翻开微信列表,那只乳白色的小奶猫,混在一群男人乌秧秧让人不忍多看的头像中特别显眼。 别说还挺赏心悦目的。 “喵呜,哥哥……” 想起梦里那声荒唐的小猫撒娇,他耳底莫名像被猫爪子挠得痒了一下。 一身鸡皮疙瘩。 操。 盛牧辞绷紧下颔,掏了掏耳朵,暗骂了句。 ——等你厉害了,就不会了。 小女孩儿童稚的声音,倏而间又软软糯糯地回荡在他耳边。 屏幕光亮前,盛牧辞半阖着眼,静下来。 现在,确实不会了。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点开许延的沙雕风柴犬头像。 盛牧辞:【昨天的宋医生呢】 许延速回:【三哥你醒啦!】 紧接着附上一张讨好的表情包。 盛牧辞板着脸,敲过去一个“?”。 许延经验很足,立刻识相:【什么事儿三哥你说,我马上去问!】 许延:【宋医生就算是在约会,我也绝对把她给你喊回来!】 盛牧辞平常猖狂惯了,想做什么从来无需寻理由。然而当下,他居然有短瞬的迟疑。 想了想,他面不改色扯了由头:【伤口被她摸裂了】 后一句:【叫她过来负责】 第5章. 独享你 少装纯情。 这日中午,宋黎如约和靳时闻一起吃饭。 靳时闻订了她最爱的那间港式茶餐厅,难能可贵地腾出空单独陪她,饭后还亲自开车送她回医院。 他的手机搁置在车载底座,半路打进一通电话,靳时闻随手接通,按了扬声。 那边的人问他在哪。 声音宋黎听着有几分耳熟,应该是常在饭局的某个有钱少爷。 靳时闻回答刚和女朋友吃完饭。 “时闻,我刚碰见靳姨了,她在悦莱酒店预约你的订婚宴。”男人难以理解的语气:“不是,你和那妹子交往是认真的啊?怎么就急着结婚了?以后哥几个还能一块儿尽兴玩儿不?” 宋黎轻愣,反应到自己是话题的主角。 “再有啊,你家养的妹子是真美得挑不出错,平时那些庸脂俗粉没一个能比过的,但哥们儿必须得劝你一句,朗视科技老董的千金都追你好几月了,你俩要能好,每年八位数的回扣够你们公司吃到老,弃了可没下家!” 男人音色偏亮,声高了就容易刺耳,他一口气说到底,苦口婆心地想把靳时闻往正途上引似的。 宋黎摩挲手机壳的指腹一顿。 她刚知道,自己男朋友居然正被某个富家千金倒追,听起来,来往还挺频繁。 “订婚宴会邀请你的。” 靳时闻不给对方再多言的机会,说完直接断开通话。 四周静下来,无人开口。 几分钟后,车开到了医院对面,这里调头不方便,宋黎就让靳时闻停车,她自己走过去。 黑色卡宴停靠路边。 “我走啦,你路上小心。”宋黎只字不提那通电话,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靳时闻喊住。 “黎黎。” 宋黎回头:“嗯?” 独享你 第10节 “我和她没什么。”靳时闻一身炭灰色法兰绒西装,容貌出挑,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人。 话说得流利,仿佛对女孩子游刃有余。 想了想,宋黎轻声开口:“我知道的。” 靳时闻看着她:“生气了?” 她先是一愣,接着挤出一抹淡笑:“他夸我呢,为什么要生气?” 男人就是这样,你说没事,他就顺着当真了,可你又不能再说他的体贴浮于表面。 靳时闻理所当然没再当回事,带着哄她的语气问:“婚纱照是哪天拍?” “下周五。” “嗯,那天我空出来。” 那时候宋黎还天真地以为,靳时闻愿意和她结婚,所以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她点点头,说好。 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总归是招人喜欢,靳时闻弯了下唇,伸手揉揉她发,掌心下滑,握到她颈后,将她控过来。 面前覆下一道阴影,浓郁的柏木调香水味随着男人的靠近融入她鼻息。 然而下一秒,铃声突兀响起,裹挟着“嗡嗡嗡”的振动,刹那撕裂寂静。 临别吻就这样未始即终。 是陈丹毓的来电。 宋黎立马接通:“陈老师。” “人哪儿去了?还不赶紧给我回来!” 陈丹毓催命一样叫她回去,宋黎怕真有要紧事,下车匆匆往医院赶。 一进住院部办公室,里面就传来了连声的严厉批评。 “医院规章明明白白写着,住院医上下午各查房一次,盛先生的病房多久了都没人过去,这就是你所谓的管理?所谓的工作?!”万院长负手立在正中央的过道,忿然沉声。 当着一办公室的人被教训,陈丹毓面色分外难看,想尽办法周回:“我交代过人负责的……” 话音未落,她看见宋黎,顿时黑了脸。 “宋黎,901为什么一直没去?” 起因宋黎大致听清楚了,但仍茫然。 “陈老师,是您说……” 不等她话毕,陈丹毓果断先发制人,恶声恶气:“你来医院也不是一两天了,这种事还要我天天催着啊?你京市医学院的证书怎么拿到的!” 陈丹毓放完狠话,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片晌,宋黎深吸口气。 过去她不和陈丹毓争执,是不想闹事,而且多积累经验她其实还挺愿意的。 可她又不是公共水池,还要负责接脏水。 “我这就去。” 宋黎冷静脱去外套换上白大褂,翻找出文件夹板,回身经过时,她在陈丹毓面前停留了半分钟。 “陈老师,不敢询问盛先生没什么好丢脸的,再有下回,您直说,我去问,好过现在这样弄不清病人需求。” 陈丹毓没想到这个从来唯命是从的小姑娘,这回竟然有胆子顶撞她了。 她脸一阵青一阵白:“你……” 万院长听罢,先瞪了陈丹毓一眼:“你就看着?还不跟着去道歉!” 五分钟后。 陈丹毓带着宋黎出现在901。 当时是许延过去开的门,程归倚在落地窗边,正和盛牧辞说话。 床背调到半高,盛牧辞曲起一条腿,慵然靠着。他指间夹弄着一根烟,时不时要咬到嘴里,过一过瘾。 许延领人进屋时,程归犯起职业病,开始念他:“不能抽老咬它干嘛?更难受,到时伤好了人憋坏了,还不如我开点……” “再叨?”盛牧辞撂话,眼神警告。 后一瞬,他扫见跟在最后进屋的那姑娘,顿了一顿,不耐烦的神情无意间收敛了些。 得知她们是来赔罪的,盛牧辞莫名其妙地瞟了许延一眼。 许延也是一脸懵。 他不久前想去请宋医生,结果护士站空得连鬼影都不在岗,在台上翻到投诉电话就打过去了,他真没想那么多啊! “盛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因宋黎事先没了解清楚情况,未及时巡诊,我已经严厉批评她并扣除了本月相应的工资,她若再有过错,我院绝不包庇,必定严加处罚。” 陈丹毓颔首低眉,一改往日跋扈的态度,对病床上的男人诺诺连声:“今天我带她过来,就是代表住院部诚心向您致歉,望您见谅。”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宋黎无声站在侧后方,不腔搭。 年轻人没有资历,没有过硬的底牌,在社会上是不存在话语权的,她深以为然。 可偏偏陈丹毓又弯肘用力搡了下她:“说话啊!哑巴了?” 宋黎纤瘦,比陈丹毓轻很多,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实在很难稳住。 她往后踉跄了半步,险险站定。 这一幕落入眼中,盛牧辞抬抬睫毛,眼底黑沉沉的,看不见半点笑意。 “当我面,凶谁呢?” 他语气凉凉的,陈丹毓直打了个寒噤,当即好声好气:“是我顾虑不周,扰您清静了,我回头再训她。” 回、头、再、训。 这几个字是真他妈的不中听。 盛牧辞不愠不火:“做错什么了她?” “工、工作敷衍了事,造成您的不便……”陈丹毓期期艾艾,一双手紧张地攥在身前,答完又瞪向宋黎,压着声提醒她:“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盛先生道歉!” 宋黎咬住一点唇肉,刚要开口,男人先她出了声。 “现在上班时间?” 宋黎怔住,目光落到病床,发现盛牧辞不是在问自己,略思索,噤了声。 陈丹毓见状忙回:“不是,还不是。” “不是跑这儿叫唤,凉药吃多了是吧?”盛牧辞情绪很淡,每个字却都带着刺儿。 地地道道的京市爷们儿骂法。 简单点说就是傻逼。 陈丹毓脑袋嗡得一声,像罩了只大铜钟,一杵子敲下去,粗重的瓮声环绕着她每一根神经。 毕竟,没人不畏惧盛老三。 太了解他脾气,许延和程归面面相觑,都默契地沉默不语。 盛牧辞瞅着许延说:“我让你请别人了?” “没呢三哥。”许延站得老实巴交。 “那还给进来?”盛牧辞皱眉:“我这么闲?什么人的废话都要听?” 话至此,陈丹毓识相地道了两声歉,而后立马转身,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 宋黎感到奇怪,还在状况外,那句“我这么闲”倒是听进去了,她下意识回身,想跟着陈丹毓离开。 “宋医生。” 宋黎循声顿足,回眸,便见男人一径望住她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神色似乎和缓了些,没刚刚疏冷了。 “去哪儿啊?回来。”盛牧辞嗓音不紧不慢。 “……” 宋黎想了想,走回床边,很真诚地对他说:“对不起,是我工作的失误。” “她老这样?”他突然无缘由地问了句。 宋黎一头雾水:“……啊?” 盛牧辞:“欺负你。” 宋黎思绪一时没转过弯。 她没被人问过这个问题,除个别外,宋黎和其他医护人员其实相处得都很融洽,只是在被陈丹毓和万姚欺压这件事上,没人有底气为她抱不平。 宋黎无法昧着良心说没有,但眼前这个人和她毫无交情,她随便逮个人就私底下嚼陈丹毓舌根,这样的打击报复,未免有些小人行径。 沉吟片刻,宋黎没作出回答。 不过陈丹毓这样的势利眼儿,盛牧辞见得不老少,这种道行的,他扫两眼,听两句,基本就有底了。 “被欺负了要还回去,不然白白受气。”盛牧辞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烟上,还是那般不太在意的表情,像是随口就教了她一句。 宋黎定格在他轻描淡写的话里。 眨眨眼,若有所思。 这个人也不是很可怕的样子,还挺……正义的? “……嗯。”宋黎很轻地点了下头。 刚刚看陈丹毓被那样怼,尽管不清楚盛牧辞意欲何为,也约等于帮她出头了。 想想还是……挺解气的。 宋黎心里暗戳戳的有点儿爽。 她没明着露出情绪,低咳一声说道:“盛先生,我跟您确认一下查房的事,您需要我每天过来吗?” 独享你 第11节 盛牧辞瞧了她会儿,漫不经心地说:“不一定。” “?”宋黎预感他在耍自己。 “你没空就算了。”他垂眸咬住烟,缓缓说完后半句,声音略含糊。 宋黎懵了下,脑中蓦地蹦出千百个疑问号。 既然如此,她刚刚是为什么要被陈丹毓这么骂?大佬都这样随心所欲的吗? 宋黎不想再无缘无故挨批,前一分钟的感谢消失殆尽,轻轻瘪嘴,话一不留神就溜出了口。 “您能给个准话吗?” “到底……要不要我管?” 她声音微怯而低闷,带着女孩子的柔软,能听出糅在里头那丁点认命的小情绪。有些像马路边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姑娘,惆怅地问对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不出意外下一句应该就要哭着说分手了。 盛牧辞鼻息溢出一丝笑,慢悠悠地往后抓拢了下垂落的短发。 他这时候笑,意味便不可描述了。 宋黎当他会错意,想解释:“我的意思是……” “行啊,”盛牧辞笑:“你管。” 他一把嗓子被酒浸过似的,嗓音天生融有暧昧的味,说话又爱懒着声,像一杯葡萄酒晃漾眼前,晃得你微醺。 冷不防四目相交。 对方的眼神太明锐,宋黎慌于和他对视,垂下眼睫,别开蓝色文件夹板的笔,有的没的就往纸上写。 她控制着稀松平常的语气:“嗯,那我会按时过来查房的。” 盛牧辞也“嗯”了一声,散着懒意歪在床头,打量她。 眼前的人睫毛纤长卷翘,双瞳奶栗色,像漂亮的宝石晶莹剔透,很精致,唇瓣泛着自然的浅红。 和多年前那小女孩是真的很有几分相像。 “三个月内不要有性生活。”宋黎骤不及防说道。 盛牧辞偏着头,凝了她半晌,没应声。 宋黎在冗长的静默中顿住笔尖,慢慢抬起眼,撞上他眸光。 这双眼睛不具感情,阴鸷时,能瞥得人心惊肉跳。可他的眼尾自然上挑,懒懒的,目光含着玩味,又恍惚叫人产生不正经的错觉。 可能他自己云淡风轻,别人却已陷入了旖旎的漩涡中。 莫名其妙地,宋黎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 甚至整个医学生涯中,羞耻心前所未有地开始作祟。 做医嘱而已,宋黎纳闷,怀疑自己过于直白,就想换个委婉的方式:“就是……不利于腰骨愈合,如果真的避免不了,那你……得要注意着点。” 听她说得磕磕巴巴,盛牧辞好笑,心说,妹妹你脸皮这么薄,怎么当医生? 他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注意什么?” 盛牧辞不藏不掖,语调里的明知故问很明显,可宋黎依旧中了他下怀,越发难以启齿。 那一刻,她真想用手里的笔指指点点他。 姿势啊姿势啊!还能注意什么?你长成这样注意姿势你不懂吗?少装纯情! 颅内宣泄一通后。 宋黎假淡定:“注意你的腰。” “喔。”盛牧辞这会儿倒是应了,他垂眼笑了笑,又去看她:“宋医生。” “……啊?” 他唇边笑意犹在:“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这问题,宋黎回答得不假思索:“没说你有,你妈妈的电话,我听到了。” 盛牧辞不做言语。 安静一阵,宋黎突然开窍,他那话的意思,难道是说自己没有女朋友,所以不可能有性生活? 只怪他生了张浮浪的脸,她确实无意间有了偏见。 宋黎开始有些过意不去。 客厅又出现一段寂静。 猝不及防聊到敏感话题,许延倏地警铃大作,心里头已经开始为宋医生哀悼了。 他三哥毕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不想,男人挑深了唇边的括弧:“一个电话,你就知道我没有了?” 他又来个反转,宋黎很懵:“现在有?” 才过一天你就有了?强抢民女犯法的! 盛牧辞牙齿松松磨咬着烟,拖着尾音。 “有……” 落地窗边的观众席,并肩挨着的两位男士倏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神情如出一辙。 三秒后。 某人徐徐低荡出后边儿半句。 “也不是不行。” 程归:“……” 许延:“…… 程归无声无息掏出手机,借聊天框敲出一行字,递给身旁呆愣着的许延。 【这算调戏吗,还是叫欺负小姑娘?】 许延也看不懂了,飞快摸出手机。 城北许公:【有没有可能,三哥是在pua人家宋医生?】 城北许公:【渣男![左哼哼][右哼哼]】 在程归“你多少有点活腻味了”的眼神下,许延迅速进行毁尸灭迹的操作。 【“城北许公”撤回了一条消息】 【“城北许公”撤回了一条消息】 城北许公:【三哥真坏,我喜欢[嘿嘿]】 程归:【……】 程归:【没眼看.jpg】 宋黎这会儿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人可能是故意的,她一双眼里含起窘迫,小声怨念:“……那不就是没有。” 她又没说错。 什么人啊,一肚子坏水! “对的对的!”许延一向管不住嘴皮子,一脸率真地说道:“宋医生,三哥伤口裂了,说是被你摸的,你给看看吧。 第6章. 独享你 可你没穿衣服。 四下悄然,气氛陡然间诡异起来。 “我……”宋黎人都傻了,那天的力道,她忽然自己都不确定了。 “就你长了张嘴?” 盛牧辞眼神带着几分嫌,语气不咸不淡。 这话听得许延万分冤枉:“你说的嘛,要宋医生对你负责来着……我这儿消息记录还在呢,不信你让宋医生看看——” 宋黎扯了下嘴角。 建议闭嘴。 “我梦游不行?”盛牧辞睨过去,一眼就让许延噤了声。 宋黎:“……” 你也闭嘴吧。 一阵低气压里,盛牧辞声音寡淡,没有感情:“别听他的,瞎特么扯。” 他都这么说了,宋黎即使有点无辜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喔……” 可她莫名内疚和忧心,尤其他刚还帮过她。 再三琢磨,宋黎又说道:“对不起啊,你伤口的药,之后我帮你换吧,好不好?” 盛牧辞好像有点意外,抬眼端量她,静默几秒,他低哑地笑了声。 “哦。” “换吧。” 宋黎轻轻点头:“那你配合一下。” “尽量。”盛牧辞敛了敛眸。 踌躇顷刻,宋黎放温软了声,试探地跟他商量:“还有……别再投诉我了,成吗?” 盛牧辞目光再罩住她,嘴角略翘起点,又徐徐睇向许延。 “听见没。” 他声音往下沉:“别再好端端投诉人家了。” 许延心里一咯噔,蓦地挺直脊梁骨:“宋医生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独享你 第12节 “……” 原来是你。 宋黎扯扯唇,昧心说了声“没关系”。 得了原谅,许延顿时又笑嘻嘻的,他灵机一动:“诶,宋医生,咱俩加个微信呗,有什么事儿我直接找你,你看今天,闹出多大的误会啊!” 宋黎略思考,答应了。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度发生。 盛牧辞头低着,几丝短发慵懒垂落,虚挡眉睫。闻言,他抬抬眸,眼瞅着这俩加上了好友。 宋黎回工位的动作很轻。 这间是多工位办公室,骨外科所有住院医以及实习生和规培生都在。 下午两点零九是个尴尬的时间点,不够她睡眠,却又能再休息片刻。 当时有人陆续睡醒,也有还戴着眼罩的。 于是宋黎伏到桌面,枕着胳膊小憩了十来分钟。 宋黎没睡着,只在半朦胧的状态下放松了会儿,再睁眼,午休接近尾声,一屋人开始或交流或在电脑前忙碌。 她拧了拧酸胀的脖颈,坐起身。 “宋宋。” 循着那偏中性的女声,宋黎抬头。 “接着。”正对面的孟映乔手一拨,一瓶椰子水沿着桌面滚过去,停在宋黎手边。 宋黎眼中困顿一散,拿过椰子水,感动地和她目光交汇:“你最好了。” 孟映乔挑眉:“陈丹毓又甩你锅是吧?” 宋黎笑而不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也怪她自己不严谨,下回长记性了。 “她也就看周副主任不在,才敢这样回回推你出去挨骂。”孟映乔嗤之以鼻,同样对陈丹毓怨念深重。 尽管同为住院医,但孟映乔一米七五的大高个,留着蓝灰色鲻鱼头短发,性子冷且慢热,像个大男孩,整个科室只跟宋黎合得来。 陈丹毓欺软怕硬,通常不会找她麻烦。 “算啦,再过一个多月,元旦那会儿周副主任就能回了。”宋黎轻轻笑。 孟映乔知道她不想在医院生事端,叹口气没再说,放低声音问:“901那位爷,没怎么你吧?” 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甚至可以算是护了她短。 宋黎还没来得及说,一道犯嗲的声音插进她们的对话。 “盛牧辞可不是好惹的。” 万姚进了办公室,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说道:“医院都要是他的了,再有一回,恐怕我叔叔也保不住你。” “宋宋,长点心吧。”说到这,万姚才往右瞟了宋黎一眼。 她的语气分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阴阳怪气,细细一品又感觉都有。 孟映乔不轻不响地嗤了一声。 “嗯,我会的。”宋黎的回应不痛不痒,平淡笑说:“九号床和十四号床今天出院,你快整理出院小结吧。还有七号床的病人明天手术,术前评估李主任催两回了,你再写不出来,肯定影响这月的考核,到时周一大交班,怕是陈老师要跟着你一起被批评。” 万姚顷刻哑口无言。 “记得倒清楚……”她咕哝自语,言辞间掺着几分不服:“你自己没事儿了吗?” 宋黎已经打开电脑,戴上眼镜,刚要开始敲键盘,闻言,她笑容纯良地看过去:“对呀,我只差一个病程了,写完就去门诊学习。” “……”万姚嘴角下沉。 宋黎看了眼她显示屏里的空白文档:“你不会吗?要不要我教你?” 其实宋黎这时候想帮她,是真心的,怕她又磨磨唧唧耽误病人。但万姚是个傲慢自恃,且极度爱面子的人,听罢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直言不需要。 宋黎不是活菩萨,见状也不多劝。 没两分钟,宋黎听见孟映乔叫她的名字。 孟映乔右手转笔,左手熟练地刷微博,歪着英气的脸看过来:“我刚看到说,盛大佬特正,可以称之为宇宙颜值的尽头!真这么浮夸?” 有苏棠年的激昂反应在先,宋黎已经见怪不怪,笑笑说:“明天陪我一起查房,不就知道了?” “不用,我没疯。”孟映乔一阵胆寒,满脸抗拒,果断回绝后把手机递给她看。 “疯的是这群网友。” 宋黎下意识接过,目光垂落屏幕。 原来,是盛牧辞车祸的事高高挂在热搜榜首。 这些大v博主的初衷大概都想着博眼球,营销内容主观臆断,“现场惨烈”和“在icu生死不明”之类的字眼都用上了,与实情严重不符。 不过这年头,网友天天承受着“狼来了”的高压训练,世面见得多了,都是老油条。 【你又知道了?】 【无图言□□,官方都没声明】 …… 【编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编了。本人坐标古雀街,当晚小孩发热去过南宜二院急诊,目睹救护车回来,人当时是清醒的,也没缺胳膊断腿,说在icu生死不明你是没亲人了吗:)】 盛牧辞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他从不出镜,且照片受曾经的身份限制不允许流传网络,过于神秘。 他刚出军校时,说不出是有意无意,有一回在盛氏总裁办纵火,他大哥还未处理完的某机要文件被烧得灰飞烟灭。 事后他瞧着自己敢怒不敢言的大哥,也只有不咸不淡的一句—— “好久不见啊,哥。” 咬着烟,笑得痞坏,很欠揍。 关于他,类似的恶劣传闻很多。 人们对未知都容易产生无止境的憧憬,于是他就像一个传奇,以“黑化阴桀的反派大佬”形象,口口相传。 发酵至今,盛牧辞意外有着不下于当红顶流的超高国民度。 非但圈内人,连网友都热切地称呼他为三哥。 果不其然,此条正义发言激起热议。 【wl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你可以永远相信小编的说瞎话能力】 【反诈骗app看了都直呼内行啊】 【小编这孩子打小就是勇士,都敢造谣到盛三哥头上了,整一盘牛蛙!】 【小编:小编也很疑惑呢[疑问号]】 【哈哈哈哈!小编:生而为狗,我很抱歉】 …… 有网友问到关键:【戳戳层主,三哥本人真的帅到爆裂嘛?】 层主:【咱就是说!人!间!绝!色!整一个长腿欧巴!!!】 层主:【婚结早了,想离_∠)_】 于是,网友一经沦陷,彻底歪楼。 【hhhhhh层主冷静】 【懂了家人们!快去抢直达南宜的机票!】 【啊啊啊啊啊!!和我们内娱顶帅今贺比呢?!】 【那和仙男天花板,京市剧院老艺术家应封比呢?!!】 【呜呜呜真的一张照片都没有吗?我也好想康康三哥的样子,想老公,想涩涩tat】 【楼上黑色的字突然就黄起来了】 【姐妹别骚,你号没了……】 …… 宋黎随意翻着评论区,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直到眼前出现“应封”两个字。 她眸光忽暗,旋即退了出去。 “你该不会觉得这是件好差事吧?” 宋黎刚将手机还给孟映乔,耳边就传来万姚怪里怪气的声音,话里有那么些冷嘲热讽的意味。 万姚手指停在键盘上,侧过去一眼:“盛牧辞那样的人,最阴晴不定了。伴君如伴虎啊宋宋,自求多福。” 掩饰不住的假关心。 意思很明显。 就是想看宋黎出丑。 孟映乔最烦万姚这装蒜样,但宋黎懒得呛,在孟映乔怼之前,笑盈盈开口:“好的。” 不得不说,笑面虎是对付这种人的最佳方式。 怎么都打不中宋黎的痛点,万姚渐渐无趣,不满地自顾钻研小结去了。 总算得到清静。 宋黎沉心撰写完盛牧辞的病程报告,刚想到门诊旁听,突然身边覆下阴影,一只手伸入她视野,在桌面连敲三下。 仰头,只见陈丹毓不知何时出现。 陈丹毓的面色比以往要再冰冷几度:“新住院三个病人,六号、八号和十号床,三点后及时去接收。” “……” 独享你 第13节 跟人沾边的事您真就一件都不做呗?干脆让万姚居家办公得了,在医院闲着还多占别人氧气。 宋黎都要窒息了。 但这报复也合乎情理,毕竟陈丹毓在盛牧辞那儿碰灰,有她的原因。 突如其来的增值任务,直接让宋黎忙到晚上七点才下班。 期间她拒绝了靳时闻的私人局。 秋末,太阳落山渐早,天色已昏沉。 宋黎开始思考晚饭是回家自己煮,还是干脆打包回去吃,纠结着纠结着,她走出住院部大楼,恰遇匆匆回来的许延。 “宋医生!” 许延惊喜,兴冲冲地跑到宋黎面前:“你这会儿有空不?” 宋黎略懵:“……有的。” “太好了!”许延抬起手中的保温盒:“帮我个忙,把晚餐送给三哥呗?我手机落了,得赶紧找去,不见我就死了!” 见他着急,宋黎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餐盒,答应:“好。” 她在许延眼中顿时成为一个闪光的存在。 许延着急忙慌跑开后,宋黎看一眼手里的黑色磨砂保温盒,轻叹,往回走。 原以为东西送到就能回家了,不承想,宋黎按完901的门铃,等待半晌都没人开。 或许是盛牧辞一个人在,行动不便? 宋黎这般作想,叩门三下,对里面说:“盛先生,那我进来了。” 并无回应。 宋黎握住门把,推开门。 客厅空空的,灯也关着,只窗边远远有盏落地灯,橘光暗沉,窗帘敞开,玻璃外黑魆魆一片。 落地窗旁的移动病床上也没人躺着。 莫名烘出密室逃脱的氛围,一室森然。 宋黎迟疑片刻,唤了两声“盛先生”,而后迈开小步,慢吞吞走进屋里,把怀里的保温盒轻轻搁到茶几上。 张望两眼,餐厅到主卧那片漆黑无光。 他会不会在房间里? 宋黎有间歇性黑暗恐惧障碍,她不知道过道灯的开关在哪,不太敢摸黑过去。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她翻出包里的手机,亮起手电筒,谨小慎微地沿壁摸索到卧室前。 可半晌她都寻不着触控键。 这时屏幕乍亮,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来电显示:靳时闻。 宋黎高估了自己在暗中的适应力,见来电如见救命稻草,不经思考便滑过接听,回身准备到外面讲电话。 手机刚要放到耳边,话即将出喉咙,回头的那一刹那,屏幕射出的光亮蓦地照亮身后那人的脸。 “啊——” 宋黎吓得惊叫,手一抖,手机“咣当”掉落在地毯发出一道闷响。 男人出现得悄无声息。 他斜倚在门边,应是腰椎受力,站久了不太能支撑住。 刚洗过头,他短发湿漉漉的,脖颈搭着条白毛巾,黑色睡衣的外袍敞着,未系。缠腰的纱布被水沾湿了些,露出部分线条利落硬实的胸腹肌理。 宋黎近在他两步开外。 落地的手机亮着光,正通话中。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盛牧辞身躯高大颀长,就这么垂着眼,瞧过来。 他眼周是深深的阴影,像个危险的瘾君子。 不过这个黑暗的封闭空间里,不是她独自一人,宋黎心倒是落了大半。 只是在看清某人半裸的上身后,宋黎没忍住又是一声惊呼,猛地捂住眼睛,转过身面壁。 盛牧辞坦然望着她,懒懒牵了下唇。 大抵是洗浴时腰骨被扯痛了,他这会儿嗓音在夜色里微微泛哑。 “我还没叫呢,你叫个什么劲儿?” 四周光暗,晕出暧昧的色泽,他低沉的声音也不经意染上几分禁忌。 宋黎突然想起那位“想涩涩”的网友。 她愈发羞耻,颤悠悠地嗫嚅:“可是,你没穿衣服。” 盛牧辞低了下头。 裤子不是勒得好好的?哪儿没穿? “再看一眼?”他不在意的语气。 宋黎心说不必,她看得够清楚了,又忽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未免太没职业素养,他是病患,她是医生,本就没必要避这嫌。 思索顷刻,宋黎慢慢侧过身,眼神略回避:“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反正她是想不到,他都这样了还要乱动,不喊人帮忙。 盛牧辞耐人寻味一笑,不说话。 有点儿奇怪,宋黎抬头,只见他目光往地上淡淡一瞟。 “黎黎?” 这时,传出靳时闻在电话里被磁化的声音。 “……”宋黎回神,倏地捡起手机。 她声腔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甜和讨好,掩唇告诉那边自己还在忙,晚点再回,而后就立马断了通话。 盛牧辞懒散倚着门没动,看似漫不经心。 “男朋友?” 第7章. 独享你 还以为你想投毒。 光线弱得吊诡,宋黎不能够完全看清他的脸,听声音,他大概只随口问问而已,并不是真的感兴趣。 安静一段空隙,她轻轻“嗯”了声。 盛牧辞也没再言语。 握着的手机这时自动熄灭,眼前彻底暗了,宋黎短促一惊,当即重新亮起屏幕。 刚想问开关在哪,便见他忽然靠近。 黑夜朦胧,男人居高临下的影子覆压过来,将所有的光都拢在他们中间,光亮以暧昧的角度,照清晰了些他的面容。 面对面就在跟前,宋黎隐隐能呼吸到,他沐浴后劲凉清爽的气息。 她的话就这么顿在了唇边。 “怕黑?”想起些事,他无意识地问。 “……你不怕呀?”在宋黎的认知里,害怕是人之常情。 但这对盛牧辞而言很荒谬,或许他的世界从未存在过恐惧,即便有,肉眼也绝不可见。 沉默过后,他哼出声匪夷所思的低笑。 似乎是在嘲笑她这个胆小鬼。 这很近却又安全的距离,宋黎不太自在,她想要往后挪挪时,面前那人抬起手,伸向了她。 就是那短短一秒,他指尖挟着水的凉意,似有若无擦过她耳际,应该是无意的。 宋黎敏感地瑟缩了下。 随着触控开关在耳畔一声“滴”响,过道灯带延至客厅的吊灯全开了,铮亮的光霎时充盈满眼。 宋黎不由敛起睫毛,适应片刻亮度后,见到的是男人已经走向客厅的背影。 他捏着右肩,因骨伤手臂动得有些费劲。 宋黎跟过去,主动解释在此出现的原因。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只简单回了个“喔”,一边单手囫囵擦了两下湿发,而后丢毛巾到沙发,自己稍显吃力地靠躺回病床。 看样子,他没打算把头发吹干。 “头发吹一吹吧,我去拿吹风机。”宋黎问得很小心,怕自己瞎操心,他嫌烦。 盛牧辞摸过床头的暗银色金属烟盒,好笑地掠她一眼:“你帮我啊?” 反应到他一只手不便,但他语气太过调侃,宋黎就要脱口的那句“可以是可以”倒是不好说了。 “……” “我帮你戴护肩。” 宋黎转开目光,捡起被扔在床尾的康复带,盛牧辞还算配合,抬了抬胳膊,任她穿戴。 “这样舒服吗?”宋黎固定松紧后问。 盛牧辞抬唇,慢慢悠悠反问她:“这玩意儿戴着能舒服吗?” 那也不能随便脱掉啊!生怕自己骨头愈合? 面对他的不听劝,宋黎很想豁出去骂他一回,但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图一时嘴快。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宋黎声音微低,调子放得软:“又不严重,只要安分躺一月,日常行动没有问题,真的。” 她的语气,能称得上是语重心长。 而盛牧辞却欠欠地回了句:“死不了。” 独享你 第14节 “……”宋黎发现,这人总有堵死她话的本事。 盛牧辞指间转着那只烟盒盖玩:“你说在京市念过书?什么学校?” 宋黎没回过神:“……啊,京市医学院。” 他慢悠悠地笑了下:“好学生啊。” 盛牧辞望过去,笼她进目光,忽然没来由一问:“小时候呢?” 宋黎睫毛轻颤,温吞片刻说不出话。 小时候在京市生活过一年,但当时种种她不太愿意去回想。 “忘了……” 她敷衍过去,盛牧辞也没在意,拇指滑开烟盒,敲出一根烟,夹到齿间咬住。动作娴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往裤兜里掏打火机,把烟点上。 “不要抽烟了,不好。”宋黎想也不想,及时制止他。 ——以后不要打架了。 ——疼。 盛牧辞忽然就被她的声音勾起记忆。 神游顷刻,他敛回思绪,若无其事地笑笑说:“一根都不行?” 宋黎坚定地摇摇头。 褪去工作时的正经严肃,她此刻清眸一眨一眨,脸蛋很有几分乖萌。 烟盒在盛牧辞手里一抛一落,人是要笑不要的。 他野性难驯的反派形象太深入人心,这般模样,特别瘆人。 就感觉他在挑选刀具,再不求饶认错,就要笑着把你给捅死…… 驳完他话,宋黎心有余悸,但她是医生,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糟蹋身体,至少住院期间,不行。 “你听话呀。” 宋黎职业惯性,拿出了哄小朋友那一套。 “戒烟难受归难受,可对身体好,全球每年死于吸烟者高达千万呢,何况你现在肺有伤,就不要任性了。” 她循循善诱,有种少年老成的可爱。 盛牧辞一字不落地听完,差点笑出来,好整以暇:“你多大了?” “……怎么了?”宋黎茫然。 “问问。” 察觉到他在嘲笑,宋黎抿了下唇:“反正没你大……” “你还调查我了?”盛牧辞扬眉。 宋黎欲言又止,最后含糊说:“这不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盛牧辞安静着,良久,突然叹口气:“其实呢,我患有遗传早老症,基因突变,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三天一台小手术,五天一台大手术,每天药量比饭量还大……” 宋黎震撼地认真听着。 “我今年才十六岁,但随时都可能死亡。” 他神情很严肃,先前痞浪的样子一点都见不着,像高高在上的王者跌落尘埃,平添几分惨相。 宋黎一面不可思议,一面揪着心,掺杂着些本能的心疼:“真的啊?可你看上去很正常,应该控制得很好……你也别丧气,现在临床医学前景可观,说不定很快就能研制出特效药了。” “假的。” “?”宋黎发愣,怀疑自己听岔。 盛牧辞一声笑:“你也太好骗了,要不要这么可爱?” “……” 宋黎没能反应过来,半天才后知后觉到,这人是在故意捉弄她。 无!不!无!聊! 他今年!是不是只有三岁?! 宋黎又尬又窘,恼羞得脸都红了,这人却还散漫看着她笑。 可她又不敢唱他反调。 宋黎不搭理了,手伸进孔雀蓝薄呢外套的口袋,摸索了会儿,又去翻身前的小包。 最后摸出一颗糖,放到他床头柜。 “你犯烟瘾的时候,可以含颗糖。”宋黎觉得自己可真是位以德报怨的好医生。 可惜,盛牧辞偏偏是个没心没肺的坏蛋。 他“哦”一声,说:“还以为你想投毒。” “……”宋黎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她过忙容易低血糖,总会随身备着糖果,那是最后一颗。不过能留到最后的小零食大都味道比不过其他,她手里这颗也确实不太美味。 是一颗柠檬糖。 一回味就酸到牙床发颤的那种,许多人拿来恶作剧,宋黎是用于提神醒脑的。 本来宋黎是要提醒他有点酸。 现在宋黎只想说,被酸到就是你!活!该! 不过那时宋黎没注意到,盛牧辞微妙地瞟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挑了下唇。 “妹妹,还要在我这儿待着?人可都等急了。”他拖着懒腔说。 宋黎没理解:“谁等我?” 盛牧辞不紧不慢看过去:“男朋友不接你?” 一提及靳时闻,宋黎心情就黯淡了。 原本宋黎下班后,想要他陪自己看上映的新电影,但靳时闻的时间都被应酬填满了,压根腾不出陪她的空。 “我自己回。”宋黎声低下来。 就在这时,许延回了,是和到别墅替某人取衣物的程归一同回来的,原来手机是出发前搭程归的车,落在了他车里。 宋黎正好准备告辞回家,但被许延先叫住,问她住哪,怎么回去。 “长宁路那边,不远,地铁两站就到了。”宋黎浅笑,若细想,能察觉到她的礼貌中总融着淡淡疏离。 然而许延是个热情的直球,没那眼力见。 他万分殷勤地笑说:“我正好要去买喝的,送你呗,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多不安全啊,而且你晚回也赖我。” “不顺路的……” 宋黎拒绝到一半,靠床等程归摆餐盒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问:“那天的水果哪儿买的?” 许延愣了下,认真思考后回答:“好像就是长宁路附近。” “去买。” “现在啊?冰箱里还……” 盛牧辞眼神凉凉:“废什么话?” 许延立刻抿紧嘴巴,慢慢看向宋黎:“宋医生,这下顺路了。” “……” 走前宋黎看到,不知何时,那颗糖代替了男人手里的烟盒,他把玩着,糖纸摩擦出窸窣的声。 鹿枝苑临近南宜市中心,房屋小高层为主,绿植覆盖高,如一座小绿城,森系感十足。 完全是独住女孩的福音。 一辆军绿色牧马人停靠在小区门口。 宋黎解开安全带,和许延道谢后就下了车。 没走多远,宋黎回头,发现许延还停在原地没开走,思前想后,她又折回去。 叩了叩驾驶座的窗。 “三哥,我刚把宋医生送到家,你想吃什么,我带回去。” 车里头,许延正在讲电话,听见声儿,他自然而然地降落车窗。 见是宋黎,许延立刻搁下通话中的手机。 “宋医生落东西了?”他满脸笑意问。 宋黎摇头,稍稍组织了下言语:“没落,我就是想说……尽量随时都有人照看盛先生,别留他一个人,万一造成二次创伤就不好了。” “嗐,三哥的意思哪儿敢不听啊!” 许延笑里不见抱怨,反倒乐在其中:“以前在部队里,他是将,我是兵,没办法,军令如山!” “……” 那还能一辈子都听他差遣? 他骨折还要自己强撑着洗澡,你们倒是习以为常了,出了事倒霉的还不是她。 好似能听见她心声,许延不以为意一笑:“宋医生放心,我三哥没那么矫情,他最有分寸了。” “你们太由着他来了……” 想起那张轻挑不恭的脸,以及那人今晚的恶劣行径,宋黎突然泛滥起积怨已久的情绪。 在说与不说之间彷徨两秒后,宋黎心一铁,选择了前者,声音清晰中肯—— “别惯着他。” 说出来痛快多了。 其实宋黎更想说的是,盛牧辞这人越惯越无法无天,他就是欠、管、教! 独享你 第15节 倏而,手机里,男人嗓音松散,裹挟一丝耐人寻味的懒笑,低低漾出来。 “——别惯着谁?” 第8章. 独享你 不要太乖。 宋黎蓦地一僵。 这句不是许延说的,声音来自……许延握着的那部手机。 竟然该死的正在通话中! 这特别的声线,宋黎很难听不出是谁,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袋忽然空空的。 “……” 现在停止逼逼,是不是晚了? 晚上八点多。 宋黎洗完澡,换上干净的居家服,走进厨房准备煮碗泡面敷衍晚饭。 水开前,她握着手机靠在流理台,想回靳时闻电话,解释当时的情况。 这让宋黎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某人,以及一小时前的被当场抓包事件。 “……” 没怎么,不过是阵阵后怕罢了。 宋黎胡乱抓了两下头发,幽怨叹一口气。 苏棠年的消息凑巧就在这时候闯进了她的手机:【咨询师小哥哥加你了吗】 那个小哥哥…… 只能说和盛牧辞一样不是善茬。 宋黎内心想删,但不好当着苏棠年说她朋友的坏话。 乖乖回答:【加了】 苏棠年:【那就行,我看他朋友圈说前几天手机被偷,聊天都没了,要错过消息我就再给他发一遍】 宋黎:【……离谱】 真遗憾,就差一点他们就加不上好友了! 苏棠年:【妈妈开门我是离谱.jpg】 宋黎突然就不明白了,她凭本事删的好友,当时怎么就怂了,给他加回来了呢? 这时又响起一声提示音,消息来于靳时闻。 宋黎戳进微信,看见靳时闻发来了一段酒吧现场视频。 那瞬,宋黎傻傻以为他是在和她分享日常。 这份难得让宋黎不自禁弯起唇,点开播放,随着画面前进,她的笑意慢慢弥散唇边。 视频里,音乐节奏强劲,鼓动神经,夜场光雾斑斓,烟影浮动,正面前的卡座,那张暗红长桌旁,靳时闻正被围聚在中心位。 有个女人挨他坐,酒红色的深v包裙,红唇妩媚带笑,说情话一般,在靳时闻耳廓凑得很近。 这姿势,女人部分裹不住的圆润雪白,就紧贴在了男人手臂。 而靳时闻没回避,恍若不见,他一身西装剪裁熨帖,神情模糊,在一众起哄中,他接过女人递来的酒,仰头干了。 视频停止在女人看镜头的那一笑。 无法分清她的笑是得意,还是挑衅。 宋黎的心像被毒蜂蛰了一下,难受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往外钻。 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段视频? 宋黎当时完全乱了,不知该怎么办,好巧不巧的,在她煎熬整整两分钟后,又有了新的消息。 【抱歉啊,有点醉了,本来想用时闻手机把视频转给我自己,结果看错人】 【好像不能撤回了】 【你是时闻的女朋友?】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太多信息。 比如她和靳时闻一起醉酒,比如靳时闻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还愿意把手机给她,比如他们互有微信…… 女生都有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直觉。 事情发展到这里,宋黎基本能猜到,现在用靳时闻微信和她聊天的,可能是之前听人提过的,那个朗视科技的千金。 所以说,视频里性感的红裙女人,就是追他好几月的姑娘。 那她该怎么做?男朋友和追求者不清不楚,她该闹吗?还是等他自己解释? 在这方面,宋黎不更事。 当时她的情绪被怅惘和心酸填满了,但很奇怪,她内心深处的心境,更接近于“塌房”。 白月光滤镜被打碎,方知都是假象的崩溃。 所以宋黎有些逃避,害怕听到他移情别恋是真相。 宋黎关掉手机,抱着一本厚厚的骨科学,泡面都不想吃了,窝到沙发背理论知识。 家里静悄悄的,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进去。 宋黎就这样如同坐尸般,木了两个多小时。 十一点不到,忽然有叩门声,敲得她紧绷的神经猛地一颤。 透过猫眼,宋黎看清来人,意外一怔。 她踌躇少顷,还是开了门。 靳时闻站在门口,他身形俊挺,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眼底丝红糅着醉意,深沉着一张脸直视她。 宋黎感到他心情不佳。 可是,不开心的不应该是她吗? “你怎么过来了?”宋黎话说得生硬,自尊心不允许她如寻常亲密地叫他的名字。 靳时闻不答,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侧身径直进到屋里,随手将外套丢到沙发。 “在做什么?电话到现在都不回?” 他语气沉郁,丝毫不觉有错,嗓子是沙哑的,大概来前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宋黎生生哑了口。 还以为他特意跑一趟,是要和她说明情况。 居然不是。 默然良久,宋黎声轻,却不拐弯:“有人用你手机,给我发了你们在酒吧的视频。” 靳时闻略怔,皱起眉:“她不是和你解释了,误会而已。” 而已? 宋黎的心越发压抑,她咬住下唇,难以克制地诘问:“那你们……有必要这么亲密吗?” 这话倒是问住了靳时闻。 他欲言又止,侧开目光,声音底气不足:“我喝多了,没注意。” 到底是理屈词穷,他三言两语带过,似乎不耐烦了,便抱她到怀里。 “好了,我们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吵架。” 宋黎没有吵闹,任他抱着,放缓了声问:“她是谁?朗视科技那姑娘吗?” 她很少有刨根问底的时候,但当时的情况,再通情达理的人都不可能没有情绪。 靳时闻神色犹豫,低声:“是。” 仅有的那点期许都在他的回答里磨灭了。 和朗视科技的千金好上,公司能获得巨大的收益,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宋黎不声不响,挣开他的桎梏,俯身自顾自地收拾茶几上散着的几本书。 “我和她什么都没做,你在气什么?”靳时闻被她的态度惹得有些恼了,他是有那么些清高的,不肯上来就放低姿态。 而且在他看来,或许宋黎听他话是理所当然。 可惜眼前的姑娘仿若不闻,当他不存在。 酒劲作祟,靳时闻有些缺氧,他扯了扯领带:“你不也无视了我一整晚,你知道我那群朋友都怎么说?” 那群人还在酒吧一局接一局,醉到兴头玩开了,有看对眼的女人就直接搂着去开房。 这种场合,向他投怀送抱的总是很多,但今晚他异常烦闷,借酒发泄,一想到那通电话就不爽。 尤其一直等不到她的回复和电话。 有朋友调侃:“靳总不行啊,小女朋友都搞不定,对你视而不见,人也叫不出来,该不会这么久了还没全垒吧?” “没想到啊时闻,够纯情的!” “季大小姐这不在呢吗?现成的美女不试试?” 一场子笑闹声中,他浮躁地拿上外套走了。 靳时闻确实没碰过宋黎。 这姑娘住他家,从小就温顺,叫他时闻哥的时候都很小声,软软糯糯的,一点脾气都没。 总给他一种感觉,如果要了她,是亵渎。 眼下,宋黎单薄的身影晃过,穿着豆沙粉睡裙,头发松松挽着,一弯腰,便露出细长的天鹅颈,薄绒裙摆长及小腿,棉拖外的脚踝纤秀。肌肤是瓷白的颜色,如打磨过的玉器,光滑无暇。 独享你 第16节 就像一段纯洁的月光,静静照着,就令外面的艳丽鲜花都败了俗。 那时,靳时闻真的很难说自己有抵抗情和欲的意志,能清寡到无动于衷。 他突然不想再管正在闹的矛盾,情不自禁走近,从身后拥住宋黎,臂膀有劲地横在她细腰上。 “你……” 宋黎娇躯一震,挣脱不开,打在她侧颈的呼吸很重,散来浓郁的酒气。 裙摆因他手掌的摩挲,被提到了膝盖。 宋黎猛地僵住。 耳边,是靳时闻低沉的责问:“电话里跟你一起的男人,是谁?” 这话的语气有那么些逼供的意思,带着被深瞒后的不悦,就好像是在呵斥她说——怪不得每回要你陪都不愿意,背着我勾搭哪个野男人了? 谁听了能舒服呢? 而且,还是在忽略她情绪的前提下。 当时靳时闻的气息里,特调酒的气味浓烈,宋黎从中还闻到了不属于他的,那掩盖不住的香水味。 丝绒质感,尾调是千娇百媚的花香。 宋黎膈应这烈酒混香水的气味,挣了挣想从他怀中脱离,但靳时闻手臂往里收,抱得更紧了。 “不解释吗?” 宋黎默了会儿声,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我们医院一位很重要的患者。” 也许“重要”二字的指向性太强,靳时闻停顿一刹,直接说出名字:“盛牧辞?” “嗯。”她没多想。 随后便是一阵无言,宋黎感到情况不太对劲,正欲回首,先被身后人握住两只胳膊掰过身。 只见靳时闻自上而下盯住她的眼睛:“你和他单独一起?” 宋黎问心无愧地点点头。 然而靳时闻眉头越拧越深:“离他远点。” 宋黎看着他,逐渐茫然。 “为什么?”她不理解:“他是我的病人。” 靳时闻压根不给她理由,自顾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的一个号码。 “我和你们院长说,换人替你。” 说话间,电话已拨出,显然他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宋黎足足愣了五秒,抽回神识,立刻踮脚夺过靳时闻耳边的手机,不由分说断开了那通正在拨的电话。 “你不要总想着干涉我工作好不好?” 一双倔强的明眸直直瞪过去,全是恼意。 宋黎是真的恼了,她还因为酒吧的事不舒服,他却又在下一个事情里不可理喻。 可她的江南腔舒柔,调子天生就润,明明是要吵的语气,竟活生生听得像娇嗔。 在男人看来,不过当这是女朋友耍的小脾气罢了。 尤其过去,宋黎都是唯唯诺诺,温顺得靳时闻颇觉无味,今天突然作一下,倒有几分反差的可爱,算得上是一种情趣。 “黎黎,别闹。”靳时闻平复了下心绪,把她抱回怀里:“他不是你能招惹的。” 宋黎一言不发,抗拒得厉害。 靳时闻手掌贴在她后腰,带有暗示的意味,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裙摆往腰际褶。 他低头落下吻,宋黎蓦地偏过脸。 温香软玉在怀里挣扎,总能激起男人内心深处本能的兴致。靳时闻动作多了几分强硬,锢住她后颈掰过她脸。 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力气,宋黎猛地一推,居然推得靳时闻不稳踉跄,后跌进了沙发。 她怔怔站在原地,双臂环胸,无意识地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靳时闻没想到她会拒绝,更没想到,此刻她受到了天大的屈辱般,眼眶红红的。 仿佛是在声明一个事实。 她不愿意被他碰。 彼此僵持着,都在调整凌乱的喘息。 “你……”宋黎想说,你现在不清醒,别来回跑了,先到客房休息,等酒醒了再谈。 而靳时闻靠在沙发,酒的后劲涌着神经,口干舌燥,胸口淤起一股烦躁的气。 没等宋黎组织好后面的话,他便冷笑,摇晃站起身,一把抓起外套。 那天晚上,靳时闻是摔门走的。 关门那声重重的“砰”响,震耳发聩,在宋黎脑中经久不散。 宋黎一直认为,情侣磨合的过程中有磕绊很正常,她该学着多去理解和包容。 可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靳时闻摔门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没能忍住鼻子一涩,眼眶泛起了酸。 缓了好久,才没让自己落泪。 夜色渐深,宋黎没回卧室,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孤零零地失神。 这是靳时闻第一次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作为她的准未婚夫,想和她做那种事,似乎没有办法说他错。 可她还在生气呢。 不愿意,有错吗? 宋黎彻底不懂要怎么办了,心情杂乱无章,在丧和负气之间徘徊,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良久,她做了个决定。 艰难地翻开微信列表,找出那位阴气很重的“生吃小孩儿”。 【老师,打扰了,我想问,和结婚对象闹矛盾了有什么解决办法?他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可能交际圈是那样,所以边界感和同理心不太强……还有就是,我觉得他不够用心,容易情绪化,但我自己也不会经营感情……】 不知不觉,宋黎就敲出了一大段字。 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发送。 这个所谓帅气的心理咨询师小哥哥,在宋黎心目中,和盛牧辞是同一类人。 险恶,纨绔,吊儿郎当。 宋黎有种预感,假如这段文字让他看到,指不定他要围观猴子似的来这么一句—— “哇哦,真惨。” “……”喉咙一哽,又想哭了。 宋黎本就一肚苦水,不想被看笑话,开始删删减减,反复打磨,可就是编不出满意的版本,怎么都别扭。 末了,她消极地想,算了算了,能指望他什么呢?幸灾乐祸吗? 还是自己到被窝里闷着实际点。 宋黎郁闷至极,一口气把字全删了,刚想退出,聊天框里蓦地弹出了对方的消息。 生吃小孩儿:【什么千古名篇要琢磨这么久?】 宋黎心脏狠狠一个抽搐,意识到是自己“正在输入”过久被发现了。 可他……是不是太闲了! 沮丧的情绪就这么被突然间的惊吓打碎。 宋黎憋半天,只憋出一个省略号。 咨询师小哥哥倒是很敏锐:【感情又出问题了?】 宋黎当时很想有人能倾诉,得到专业意见。 她曲着腿,下巴抵到双膝,这自我环抱的姿势让心底里的委屈很快弥漫到每一根神经。 宋黎:【嗯……】 她瘪瘪嘴:【他凶我……】 那边好半晌都没声,宋黎还以为他是报复上回被她删好友,存心干晾她在一边。 没想到。 聊天框又有动静了。 生吃小孩儿:【你就一朵棉花,不欺负你欺负谁?就不能硬气点儿?不要太乖行不行?】 生吃小孩儿:【宋医生,做人水要端平】 宋黎蹙起眉,一头雾水。 他发错人了?还有,他的资格证是不是连夜蹬三轮车偷来的?自创的刺激疗法吗? 不等宋黎反应过来回复,眼前倏而蹦出一句相当熟悉的字眼。 生吃小孩儿:【别惯着他:)】 第9章. 独享你 病房可以分你一间。 宋黎后背顿时有些发凉。 那一瞬间,她脑中跳出个骇人的猜想——这个咨询师小哥哥可别是盛牧辞本人吧? 但转眼她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苏棠年不可能有盛牧辞的微信。 独享你 第17节 也许他能这么精准地踩在她的点上,只是因为,他的副业是……卜卦? 那晚之后,“生吃小孩儿”在宋黎心中有了明确定位—— 作为排忧解难的心理咨询师实属误人子弟。 但如果摆摊算命,他倒是前途无量。 不过宋黎没心思在意这些碎事,往后几天,靳时闻几乎和她断了联系,没有消息,没有电话,相交线猝不及防变成了平行。 靳时闻穿梭在各种名利场的应酬,而宋黎如往常上下班奔忙。 宋黎不清楚靳时闻如何,但无可否认,那夜的不欢而散导致她心烦意乱,情绪低落。 可有时候想想,这才应该是常态。 他们本就是活于两个世界的人。 就这样过去一周。 基于近期心事重重,她睡眠质量太差,皮肤薄又不爱化妆,这几天宋黎脸上血色很浅,看着和“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的林黛玉有几分相似。 这日上午,见她精神依然不好,孟映乔忍不住问:“又熬夜看书了?” 宋黎回了个笑,没解释。 书确实看了,夜也真熬了,只不过两者没有因果关系。 “十点了,”孟映乔看一眼办公室的时钟,说道:“今天不用去901查房吗?” 宋黎垂着眼整理病程:“去的,等午休。” 她声音小,夹杂着深深的疲倦。 前些天宋黎十点前就会过去,可盛牧辞都还没睡醒,白跑几趟后她就有经验了。 不到中午,那位大佬是不可能起的。 于是宋黎便和许延商量,以后固定十二点半,那时她吃过午饭,时间正正好。 何况她要做的事简单,有程归在,她无非只是换换纱布和药,盛牧辞腰侧的创口不严重,隔日一换完全没有问题。 半点钟,宋黎准时到901。 见她出现,许延先是惊喜,随即猛地拍了下脑门:“啊,坏了。” 宋黎以目相询,直觉情况不妙。 果然,接着就听许延难以启齿说:“三哥今天……还睡着。” “……” 这是骨折后躺到摆烂了? 宋黎想起自己曾看到过的一个伪科学,说人一生的睡眠时间是有限的,一旦提前睡完,也就活到头了。 她从来不信,但现在发自内心觉得他很危险。 原本宋黎想说,那等他醒了再微信告诉她,但许延快一步提议道:“这样吧,我打三哥电话,要是通了,宋医生你接呗?” 四目交接,许延心虚一笑。 宋黎顿时就懂了,他没胆打扰某人。 所以呢?她就敢了? 尚未反应过来,拨出的手机就被塞到了宋黎手里。心绪颓丧时人也容易变迟钝,她还怔愣着,电话已经接通了。 “干嘛?” 手机里,男人的声音低瓮朦胧,透出一股烦躁的情绪,警告似的。 潜台词大抵是,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非得吵我不可。 宋黎想甩手都来不及,在许延疯狂的眼神乞求下,她无可奈何,把手机悬到耳旁。 “盛先生。”她轻轻地,屏着气息。 盛牧辞无声片刻,才慢慢“嗯”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黎感觉他的语气没刚刚那句凶狠了。 面临这种情况,宋黎只能尽可能做到温柔:“我在客厅,你现在想起床吗?纱布该换新的了。” “不想。” 宋黎结舌,百口莫言,人一旦开始倒运,仿佛就有数不尽的晦气事蜂拥而上,再顽强的心态都要渐趋崩溃。 “那你先睡,”她意志略显消沉,声音弱弱的:“我晚点再……” “门没锁。” 她话还没说到尾,男人刚醒不久的嗓音先一步插入,带着颗粒感,沙沙的,哑得很好听。 宋黎疑惑,轻“啊”了声。 “进来。”听声,他人明显还惺忪着,八成是闭着眼和她说话。 宋黎愣了半晌才明白他意思,想了想,她提着胆,尝试和他沟通:“要不还是在客厅吧……今天阳光好,这里很暖和。” 安静好几秒。 盛牧辞懒着鼻息:“哦。” 出人意料地,他竟然答应了,脾气完全没宋黎想象中的暴烈。 这么多天,难得有件让她舒心的事。 通话结束十分钟后,许延推着盛牧辞出来,将移动病床安置在落地窗边的老位置。 盛牧辞换了套深色调的居家服,长腿松散曲搭在病床,头发乱乱的没打理,洗漱过,短发末梢还有点儿湿。 他随手往后抓了两下头发,眼皮耷拉着,神情倦淡,仍是那副爱谁谁的张狂样。 两人虚虚相视一眼。 只一瞬,宋黎便低下头,当面了,她还是有些怕他的。宋黎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眼镜架到鼻梁,又兀自去戴医用手套。 等待她做准备工作的间隙,盛牧辞留意到她眼睑下浅浅的乌青。不深,但她肌肤白,就特别显眼。 近些天她一直面色憔悴,低落得明显,要看出情绪微妙的反差很容易。 盛牧辞不落痕迹出声:“换个药,不能算我折腾你吧?” 宋黎奇怪地看向他,不太理解这话的深意,没什么底气地回答:“……不算吧。” 盛牧辞懒散“啧”了声,不急不徐打量着她:“那你小小年纪,一天天的,愁什么呢?” “分手了?”他状似不经意一问。 宋黎怔了一怔,慢慢摇了下头,而后垂下睫毛,接着做自己的事,没应声。 相对无言了一段时间。 准备拆旧纱布的时候,宋黎正想让他换个侧躺的姿势,话未出口,就见他自己懒洋洋地把身子侧了过去。 尽管他看起来不情不愿,但今天尤其自觉。 宋黎有些意外,顿默须臾,继续掰开几支药水瓶,轻声提醒:“衣服。” 盛牧辞面不改色,又自己把衣服掀上去。 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许延下巴差点惊到掉地。 漂亮妹妹说话就是比他好使啊,三哥这狗脾气都能被哄得言听计从。 宋黎回头,目之所及全是那人劲痩的腰腹。 哪怕看过多回,宋黎还是想感慨,他一个大男人,腹肌好看到丧心病狂就算了,腰还这么细,简直没天理。 她突然觉得,也不能怪网友们思想龌龊,就他这样的,出去就是行走的狐狸精。 都是他的错。 “还看呢?” 宋黎循声回神,倏地撞进男人似笑非笑的眼底,她心一下就虚了,温温吞吞:“我、我在想怎么弄,你不疼……” 他有这么脆弱? 盛牧辞嘴角轻轻一扯笑,饶有兴致地用气音问她:“你是要弄哪儿?” 他话里有话,可宋黎听不出,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双手拖在半空,纯良地望过去:“腰啊。” “腰你怕什么?”盛牧辞言短意长地嘲笑她:“随你弄。” 说得轻巧,第一次摸一下你就叫唤了。 ……呸,不是摸。 宋黎在心里嘀咕,没吱声,垂头小心拆开纱布,用镊子夹了块医用棉球浸润药水,轻轻擦在他伤处。 她轻车熟路,很快就处理好了他伤口。 当时程归取完某米其林三星餐厅的私定病号餐,正在回来的路上,宋黎便先将几样餐后服用的药备妥。 “那我先走了,这些药你饭后记得吃,”宋黎把分装好的药放到床头柜上,脱掉医用手套:“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办公室。” 她用免洗消毒液净了手,开始收拾托盘准备离开。 盛牧辞靠躺着,纳闷。 这姑娘究竟谈了个什么品种的男朋友,把人闹不高兴这么多天。 眼光真够差的。 端详了会儿她鼻梁上那细细的金丝眼镜,盛牧辞嗓音略沉,无端问道:“近视了?” 宋黎在他这突如其来的提问中稍稍怔忡,随后,她摘下眼镜,收回口袋里。 “有点儿散光。” “哦。”他垂眼,没再说。 盛牧辞不能说自己当时任何想法都没,可转念一想,又不是他女朋友,他哄个什么劲儿。 于是便就拉倒了。 独享你 第18节 宋黎走前一刻,消失半晌的许延突然从厨房冒出来。 “这还午休呢,宋医生吃点儿水果再走呗!” 他一如既往地客气,端着两盘水果,一盘直接塞给宋黎,后一盘则递向了盛牧辞。 手里猝不及防多出水果,宋黎哑然。 祖母绿金边果盘有分格,一半盛的是草莓,而另一半金黄剔透…… 熟悉的情景,又是切好的芒果。 宋黎表情垮了一下。 不是郁闷,连靳时闻都不对她的过敏史上心,人家凭什么将她说过一次的事放心上。 只是要她再说一遍,实在有些如鲠在喉。 瓷质果盘分量很足,躺在掌心渗来丝丝凉意。许延送完水果就回厨房泡茶了,留宋黎独自茫然四顾。 就在宋黎尴尬的短短一两分钟里,她没注意到,床上那人一声不响,已经吃完了他那份芒果。 忽然间,手上一轻,再一沉。 宋黎含着迷惘回眸。 只见她的果盘到了他那儿,男人叉了块芒果往嘴里一丢,举手投足尽是懒劲。 而她眼下拿着的,是他的、只剩草莓的那盘。 宋黎不可思议,懵了很久。 他这举动,让宋黎无法不去猜测,上回她不经意间说的那句芒果过敏,他是记着了吗? 可他什么都没说,闷葫芦似的,宋黎想道谢都怕是自作多情。 盛牧辞慢悠悠嚼着软糯的芒果,或许见她依然没动静,他才开口说了句话,语气浑不在意。 “草莓也不能吃?” “……” 宋黎现在确定了。 他是真的记得她不能吃芒果。 “能、能的。”宋黎失声顷刻,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回答。 说完就没然后了,她混乱得很。 最该体贴她的人却始终不上心,原以为最非善类的人此刻却帮她解决了棘手的芒果。 这情况,微妙又奇怪。 宋黎缓过来些,思量了会儿,轻轻地对他说:“……谢谢。” 江南的女孩子,眼睛是清暖的,总有一种水墨画般的温柔气质,宋黎更甚。 她是真的像一朵小茉莉。 漂亮纯洁,却也易□□、易采撷。 盛牧辞瞟了她一眼,睫毛又半敛回去,他眼皮褶皱很深,眼窝也深邃。 一目一行都是轻狂,显得很不正派。 这身混不吝,料想是在四九城里历经多年时移世易磨砺出来的。 这样的人会有好脾气吗? 在遇见他之前,宋黎难以想象。 可那时,他薄唇勾起丁点弧度,确确实实是带着几分纵容,用痞痞的京腔戏谑了她一句。 “娇气。” 听来却莫名像是在说—— 娇着吧,多大点事儿。 宋黎竟没有反驳的冲动。 他表面嫌嫌的,但语气里隐约有一丝任纵,也许是宋黎的错觉,可他大口帮她吃掉芒果时的不假思索,她的确有被触动到。 不过盛牧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无意路过,捎带着就踢开了她脚下要绊人的石子。 漫不经心地,无关紧要地。 宋黎忽地就在想。 可能这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的。 宋黎低头去看手里瓷实的果盘。 草莓个头都很饱满,有两种颜色,一种鲜红,闻来奶油香浓郁,一种雪白,看起来味道要淡些。 深陷寒窖的人对一丁点温度都很敏感,那瞬间,宋黎鼻子酸了一下,她突然懒于再客气,鬼使神差地拣出一颗白草莓,小小地咬了一口。 意外地,竟然很甜。 比过去她吃过的所有红草莓都甜。 宋黎站床边儿上,身前抱着果盘,右手捏一颗草莓在唇边,就那么一小口还要细嚼慢咽,吃得很认真。 她扎着松马尾,耳鬓有弯弯的碎发,草莓白,显衬出她脸颊透的粉,唇也红润。 眉眼间那股神态绵软,乖巧也懂礼数。 盛牧辞就在这时放慢了吃芒果的速度。 “不坐?”他嗓音淡淡的,似有似无地笑了下:“跟我罚你站似的。” 宋黎也感觉自己旁站着吃有点奇怪,便就近在陪护椅坐下,还不忘同他说谢谢。 也许是她小口咬草莓的样子还挺可爱,盛牧辞多瞧了会儿,才不轻不重笑一声,敛眸继续吃自己的。 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宋黎思及什么,将剩半颗的草莓往嘴里一塞,而后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摸索了两下,抓出所有奶糖。 随身带的不多,也就四五颗。 她轻轻松手,哗啦一下,那一小把糖全部落在了他的药旁边。 当盛牧辞循声望过去时,宋黎头已经垂了回去,鼓着腮帮子咀嚼草莓,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舔了下嘴角,怀揣着揶揄的笑:“干嘛呢?还偷偷在我这儿留把糖。” “……?”宋黎抬头对上他的眼。 什么叫偷偷,说得好像她和那群网友一样迷恋他,趁他不注意留礼物示爱,当然不是。 宋黎嚼快了些,想辩解。 只听盛牧辞先又问道:“给我的?” 宋黎还说不出话,略一思忖,她点点头。 吃得差不多了,盛牧辞抬起长臂,果盘搁到床头柜,冷不防一句:“妹妹,是不是我哪儿招你了?” 这话问懵了宋黎,她迟疑地摇了摇头。 “上次给我那糖……”盛牧辞顿一顿,眯起漂亮性感的桃花眸,审问她:“那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宋黎理了片刻思绪,明白过来。 原来他吃了她的柠檬糖,之前还犹豫过以为他不稀罕会丢掉。 此刻他一副讨公道的态度,让宋黎忍不住想象他当时的模样,有没有也酸到牙床打颤,整张脸都皱起来,和平时那不可一世的嚣张脸反差强烈。 这一想,宋黎憋闷着低笑了声。 盛牧辞看她一眼。 她眉头随着笑容舒展,双眼弯成柔柔的月牙,这好几天,总算阴郁散开,见着笑了。 “还笑。”盛牧辞沉下声,像刻意的。 他背靠床头,疏懒地抱着胳膊,居家服领口宽松半散,露出锁骨分明,狂妄难惹的姿态。 “故意整老子?” 那颗草莓着实太大,宋黎好不容易咽下,被他气势慑得一怂,立马摇头:“没整你……是柠檬糖,我自己也吃的。” 她瞳仁漂亮圆润,宛如莹亮的宝珠,望着你一眨一眨,就显现一种不自知的无辜。 “这次的是奶糖,甜的,烟千万别抽了。” 宋黎和他说话很小心,毕竟这人乖戾的声名在外,而他们单纯只是医患关系,半生不熟的,她也不敢走太近。 “确定不酸?”盛牧辞神情散漫,手一摊:“拿来,检查。” “?” 怎会如此。 世上为什么会有他这样欠揍的人? “就是普通的奶糖。”宋黎认定他是故意找茬,很想踹他,可惜不敢。 她生出些怨气,声音越来越低:“……算了,你别吃了。” 旺仔牛奶糖配不上你,下次给你买旺仔牛逼糖行了吧?行!了!吧! “?”这下他又不乐意了:“你说你做人多不体面。” 宋黎在心里默念三遍“医者仁心”后,冷静住不跟他计较:“你不是怀疑又是酸的吗?” “那不得吃过才知道?” 宋黎忽然悟到,不能跟一个混球讲道理,也不晓得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她不假思索就怼了回去:“那我吃了你的草莓,我还感觉不太舒服了呢。” 盛牧辞罕见地语塞两秒,逸出一丝笑:“下药也没这么快。” “……” “当然,你要真食物中毒了,我也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宋黎狐疑地瞥向他,有不太妙的预感。 独享你 第19节 初冬的阳光,缠绵进窗玻璃,在他们身上洒下一层薄薄的金粉,暖和又迷眼。 光晕间,盛牧辞唇边弧度一点点抽开。 “病房可以分你一间。” “。” 我、谢、谢、你。 感觉他就差要说,看在你勤勤恳恳多日帮我换药的份上,再给你准备只粉色的棺材也行。 宋黎憋着气,不出声了。 相反,盛牧辞眼底透着股坏劲,捉弄明显。 他也不作声,伸手摸过来一颗糖,咬住糖纸,头一偏,用牙齿撕开了包装。 空气里顿时多了一阵草莓外的奶香。 一味浓郁的奶甜释放在齿间,盛牧辞舌尖抵着嘴里的糖,促狭瞧她。 “吃吧,宋大医生。” 第10章. 独享你 不想再继续了。 那时,宋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盛牧辞再不出院,她迟早先被气成大冤种。 怀揣着这深重的怨念,走出病房,宋黎从过道尽头的窗望出去,恍然发觉,前几天都是阴雨连绵。 而这天的南宜市,无风,晴朗。 好的天气,能带来舒畅的心情,宋黎总算不再如之前那般怏怏的。 但在看到自己那静悄悄的微信置顶时,情绪还是会不受控地产生明显落差。 谁都看得出宋黎心事重重,时不时就有同事关怀两句,只有万姚始终摆着一副等看笑话的脸。 每每有人问,万姚就会佯作自如,言笑抢答:“还能怎么了,肯定在盛先生那儿自讨没趣了呗,人家是大人物,哪瞧得上咱们这小医院,宋宋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宋黎总一笑而过,没心思多言。 她是真没脾气一姑娘,从来都是秉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觉得忍一忍什么都能过去。 唯独恋爱,还是不能混为一谈。 当晚,宋黎意外收到了“生吃小孩儿”的一条微信消息。 是一张科普图。 图中解释了心理学上的“费斯汀格效应”,意思大概是,生活中有10的不可控事件,而剩下的90,是根据你的心态决定的。 他居然主动来疏导她了,还算有人性。 宋黎趴着枕头,回复:【遇到不开心的事要想开点儿,别因为这区区10坏了其他90的好心情,是这个意思吗?】 生吃小孩儿:【不是】 宋黎:【……】 宋黎:【托腮.jpg】 她洗耳恭听地等着。 半分钟后。 生吃小孩儿:【意思是,遇到脾气差的,还留着是要和他比命硬吗?】 “……”他不愧是话糙理不糙。 不知为何宋黎竟然有些想笑。 随后她还真的开始想,明明几句话就能说开的心结,为什么靳时闻就是要冷着她呢?倒像她犯了天大的错,被丢进冰窖关着。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 不过这种情况,止于拍婚纱照的前一夜。 这天夜里,宋黎趁空闲多留了会儿班,在办公室用模具练习缝合打结,将近九点半她准备赶地铁回家,正收拾东西,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靳时闻妈妈的来电。 “黎黎,最近工作累不累?” “都好久没见着你了,改明儿空了和时闻一块儿回家,阿姨做你爱吃的糖醋鱼。” “对了,明天拍婚纱照,阿姨和那边都招呼过了,你们上午过去就成。” “时闻和他爸一个样,一工作起来就没谱,你可得帮阿姨提醒提醒他,这么重要的事别忘了啊。” …… “哎,时闻刚出生那时候,你妈妈还说过,将来她要生的是女儿,就结个娃娃亲,你和时闻能走到一起,也算圆你妈妈的心愿了……还有你外婆,肯定也很高兴的……” …… 面对非亲非故却抚养她到大的人,宋黎没办法强硬,她心怀感恩,故而靳母期望越高,她和靳时闻闹别扭的事也就越无法坦然说出口。 而且,靳母还提及了她妈妈和外婆。 宋黎垂着眼一言不发,最后低声说:“知道了靳阿姨。” 这通电话,仿佛是将这段关系打上了孝顺的标签——你要多薄情,才能不顾生母的遗愿和老人家的期许,和靳时闻了断呢? 宋黎才酝酿出的那点分手的念头,直接被拦腰斩断。 到家洗漱过后,宋黎窝进卧室的小沙发里,盯着手机屏幕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矛盾繁衍出的芥蒂,在宋黎心底扎根深埋,她时常质问自己,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婚姻面前,可是,它真的能开出花来吗? 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 这段恋爱,始于学生时代那被称之为“暗恋”的情感,小孩子的纯真是能将别人的一点点好都记在心里。 后来毕业,曾以为自己暗恋成真,可当初的情结在不知不觉中,似乎渐渐化为泡沫了。 到现在,宋黎其实有些退却。 只是方才靳母的话又柔中带刺地推搡着她,宋黎前思后想,终究还是深吸口气,拨出了靳时闻的号码。 没见一周有余,开口第一句说什么好呢? 要先对那晚的事表个态吗? 不等宋黎决定,电话通了,随后那边传来一声淡淡的“喂”。 听见他声音,宋黎一紧张噤了声。 宋黎也不想自己处于卑微或被掌控的一方,但她寄人篱下多年,实在没法有骨气。 “……是我。”宋黎示弱出声。 说完,她便做好了准备面对他的高冷。 “知道,有来电显示。”靳时闻的语气稀松平常:“今晚这么迟了还不睡。” 他的口吻流畅且温和,含带着每回和她独处时的那种关照和柔情,一丝生气都听不出。 说实话,宋黎当时如释重负。 心想,他们终于都冷静下来,能好好谈谈了。 可惜靳时闻的后一句话,瞬息之间让宋黎的心情摔回谷底,跌得更狠更深。 “找我什么事?” 他的若无其事,宋黎刚到喉咙的话一下哽住,前面沉浸的情绪在一秒钟里碎了个彻底。 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原来伤悲春秋的只有她自己,那夜的争执他早都抛之脑后了。 宋黎突然就感觉,自己这么多天单方面郁郁寡欢,还动不动盯着手机发呆…… 是那么愚蠢。 “噢,没什么事,”宋黎把原本要说的话压了回去,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不太过生硬:“明天……要拍婚纱照,阿姨让我提醒你。” “嗯,我知道了,明早去接你。” “好。”宋黎指腹摩挲着手机,犹豫着,艰难开口:“那天……” 她想提那晚的事,刚出了个声,就被靳时闻打断:“我约了人谈事,乖,你先休息。” 宋黎愣了愣。 似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好,晚安。”她最后说。 “晚安。” 落地灯静静映照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宋黎独自陷在沙发里,不声不响放下耳边的手机。 这事就这样揭过了,又好像没有。 宋黎心里仍堵着,仿佛指甲缝里扎进一根小刺,无关痛痒,靳时闻选择了无视,可它明明就还在,没有被拔掉。 独自想了很久。 临睡前,宋黎微信告诉许延,明天自己请了事假不在医院,而后又认认真真编辑了一条短信。 【外婆,最近身体还好吗?明天我和时闻就要去拍婚纱照了,这个月医院好忙,等一有时间我就过去看您。】 信息送达后,宋黎就躺上床。 宋黎隔三差五就会给外婆发短信,内容都是些慰问和分享日常琐事。如果翻一翻短信记录,会发现往上都拉不到底。 只不过,全是发出的。 她几乎没收到过对方的回复。 独享你 第20节 翻来覆去一夜,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宋黎还在要不要忘掉这次的不愉快里纠结,不承想,事情又有了不顺利的发展。 翌日一早,到鹿枝苑接她的只有助理。 靳时闻不在。 “今早合作方的人刚到南宜,靳总一时难走开,我先送您过去做妆发。”年轻的男助理向她说明情况。 宋黎静默顷刻:“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的,很重要。” 助理人端正,知道这位未来夫人性子软,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多言了句:“是盛氏集团的负责人。” 盛氏?靳家和盛氏能有什么合作? 好突然,也很奇怪。 但宋黎没再问,她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平静,简略回应后就安安静静待在后座。 实话实说,对于今天的婚纱照拍摄,宋黎内心是半推半就的。 特别是,靳时闻还缺席了。 靳母预约的影楼在国内数一数二,为宋黎安排的化妆师自然也是业内顶尖。 妆发和换纱耗费了将近两小时。 试衣间的隔断帘拉开,里面的新娘身姿窈窕,一身白纱露肩席地,大裙摆上碎钻浮华,长发半编半散,别着珍珠细冠,发尾烫成了温柔的波浪。 宛如里走出的高贵的豪门千金。 她的亮相惊艳了整个拍摄团队。 在一众赞誉中,宋黎只是兴味索然一笑。 忘了从何听闻,据说,好男人一生都会流三次眼泪——出生时的懵懂、初见爱人穿上婚纱时刻骨的感动,以及双亲去后的悲怆。 靳时闻正在经历其一,他人却不在这里。 那这一身华美的婚纱,是要她穿给谁看? “靳太太,我们先到楼下的花园拍几张单人照如何,这样等您先生过来,进展能快些。”总摄过来沟通,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歹喜事,宋黎不想败兴,便应了。 阳光再好也是秋冬,室外有风,很冷。 中午十一点多,终于拍完几组单人照,宋黎已经冻得鼻头泛红,手指都要没知觉了,刚准备回楼上等,迎面遇见助理匆匆步来。 “宋小姐……” 宋黎禁不住一个寒颤,两条细胳膊抱住自己,在冷风中等这么久,脾气再好也该有情绪了。 “他还在忙吗?”她将“还”字咬重了些。 助理似乎难于启齿:“陈总监临时邀请靳总饭局,您知道的,对方是盛氏,不好推脱……” 宋黎轻轻蹙眉。 “靳总的意思是,您换身衣裳,我带您过去,婚纱照另寻时间再拍。” 助理的语气很委婉,但并不能降低这件事给宋黎带来的难过。 风透过肌肤,把心都吹冷了。 宋黎突然有些低血糖,眼前黑了一下,她闭了闭眼,抱住自己慢慢蹲了下来。 婚纱裙摆很蓬,她陷在中间,像是挂不住凋落下的花,心累,无望,没了挣扎的力气。 所有委屈积蓄到这一瞬间,都成了闸门关不住的灾洪,将宋黎善解人意的好脾气都狠狠冲散。 宋黎很困惑。 为什么这段感情她只感受到了周而复始的绝望? 或许,她和靳时闻就是两块错的拼图,无论她再怎么妥协,他们都不可能拼不到一起。 这一刻,宋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再次横生出强烈的念头——不想再继续了。 …… 也是在这个中午。 一辆军绿色越野车高速飞驰,穿梭在拥挤的城市干道,直奔目的地。 “怎么就非要亲自出面,你腰还要不要了?”副驾驶座,程归肃着一张脸谴责。 许延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替盛牧辞回答:“盛严霄这狗东西就等着三哥自顾不暇,这不就趁机派人和靳氏狼狈为奸来了?三哥不去他们该偷乐了!” “二院收购案他不同意,决议还能通过?” “老程你不懂,总公司肯定是行不通了,盛严霄八成是想以个人名义,所以得要跟靳氏合资。” “那就能胡来了?想把你三哥送走?”比起生意场,程归作为医生,更顾虑某人的伤。 许延理亏,尴尬一咳,问后座的人:“三哥,你还行吗?” 盛牧辞阖着眼,整个人往后靠着,借椅背支撑腰椎受压的力。他穿得一身黑,因右胳膊吊着康复带,那件冷黑调的西装外套只能披在肩上。 这一套正经西服,在他身上竟显现不出半分绅士感,反而凛冽更甚。 像个不可一世的黑老大。 “开你的。” 盛牧辞嗓音沉冷,短促而利落。 三十分钟前,他们得到消息,盛氏总部的项目总监陈庚秘密抵达南宜,将与靳氏洽谈二院收购案合资事宜。 这个陈庚,是盛严霄的爪牙。 他这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盛牧辞自幼深有领教。仪表堂堂,内里卑劣,八字足以概括。 盛严霄想得到南宜二院的控股权,目的是为名下药企拓展市场,独占稳定资源。 无利不商,罔顾改制积弊,以及民众所面临的高昂药价。 盛牧辞说不上自己有多高尚,或许他也同样阴暗至极,但他既然选择了离开军校,那他盛严霄在商海多年垄断的时代就该到此为止。 甭管出于何种心态,总归这劲儿他是较定了。 盛牧辞左肘搭着窗延,睨了眼腕表。 十一点半。 沉默片刻,他忽然说:“告诉宋医生,中午不用过来了。” 窗外,人行道两侧常绿的香樟树飞速后退,如影而过。余光,途经一栋欧式洋楼,掩映在片片橄榄绿后。 外墙上的logo十分显眼。 “deja-vu高级定制婚纱摄影”。 随着车辆不停向前行驶,相隔人行道不远,一道熟悉的身影凑巧进入了他的视野,一瞬捕捉。 盛牧辞怔了一下,眸光凝过去。 车窗放下,入目的色彩变得清晰。 薄雾纯白的婚纱,如丝如绵的江南,是屏上红蕉,是青梅未落,风浴在阳光里,捎来一抹温柔意。 deja-vu,词意大致是,既视感,情景的似曾相识感。 好比她此刻蹲在那儿。 他的记忆跟随她落寞的身影倒退,退到十多年前那夜,他骑着单车回到四合院,在门口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儿,蹲在一盏橘光下…… “宋医生今天刚好请假了,说有私事。” 同时,盛牧辞听见了许延的话。 十字路口的一盏红灯跳亮,车辆有了停留的时间。 许延等得心焦气躁,点着方向盘,左顾右盼,突然他“咦”了一声:“那是不是宋医生啊?” 他脸直往窗上贴:“还真是!” 情形一目了然,许延头脑立刻清醒,遗憾满满地嘟哝:“靠,原来宋医生名花有主了……” “你还有过想法?”程归瞅他一眼。 “我没有,”许延嘴硬,指指外边:“你看宋医生,像不像新郎逃婚了?” 程归不慌不忙说:“逃不逃婚不知道,但灯马上绿了。” “……” 车再起步,从她面前驶过只用了两秒。 盛牧辞的目光却一直追随到,她白色的身影和后退的香樟一起彻底隐没。 忽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调头。” 第11章. 独享你 靳时闻,我们到此为止。…… 宋黎脱掉婚纱后,没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穿了那套金丝绒小黑裙,方领长袖,十分高雅,是靳时闻特意吩咐给她准备的。 原本宋黎是想回家静静,可助理再三相劝,说是已告知合作方,她正在过去的路上,若不出现,靳总会拉不下脸。 毕竟是被靳家养大的,宋黎不想靳氏的生意因自己出差池,她懂分寸,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样的事。 也许这就是靳时闻喜欢带她出去应酬的原因,脸蛋身材都是上乘,跟在身边乖且听话,又从不驳他面。 拥有这样的小女朋友,哪个男人不艳羡。 助理开车,带宋黎去酒店。 独享你 第21节 在拥挤的十字路口,和那辆军绿色牧马人在双行道交错,擦身而过。 但宋黎坐在车里,半阖着眼,没看窗外。 助理将车开到悦莱酒店,领宋黎进去。 悦莱是南宜市最高端的酒店集团,恢弘的欧式宫廷风,水晶吊灯层层繁复,金碧辉煌,也是靳母预约订婚宴的地方。 四楼,宋黎到来时,靳时闻正和盛氏负责人有说有笑。 除开侍应生,百来平的雅间,一张十五人位的大圆桌,奢侈得只两人落座,都是西装革履,抬着高脚杯在两端遥遥相对。 靳时闻介绍说,她是自己的未婚妻。 很奇怪,男人在名利场上都不太爱用“女朋友”这词,似乎是觉得不上台面。 “这么肤白貌美的未婚妻,论享受,还是靳总会啊!”陈庚假模假样地调笑,端着酒站起来:“初来乍到,敬宋小姐一杯?” 他天庭饱满,看得出已是不惑年,有着领导人普遍的啤酒肚,西装内的白衬衫被撑得往外稍稍鼓起,头发偏疏,油光锃亮,梳得很标准。 说起话来也是油腔滑调,又不露声色地,用他那双小眼睛将宋黎从头瞄到脚。 宋黎一阵反感,默默往靳时闻身后躲了下。 “她酒量浅,”靳时闻笑说:“怕是只能敬陈总监一杯果汁了。” 那人难以接受的表情:“这像什么话,那半杯,半杯总行了?” 再三推脱也没意思,靳时闻看向宋黎,眼神温温柔柔地:“那稍微喝点儿?” 这迁就她的语气,让宋黎不得不顾忌靳时闻的颜面,轻“嗯”一声,接过他递来的酒。 陈庚开怀一笑,隔空抬高酒杯:“宋小姐,我干了,你随意。” 宋黎皱着眉,喝掉了那半杯红酒。 “时闻……” 喉咙被红酒刺激得疼,宋黎发出低涩的声,想问他还要多久能收场,却被靳时闻先握了握肩膀。 “其他事先放放,听话。”他的声音压在她耳边。 宋黎本就没温度了的心,再凉半截。 她还什么都没说。 但宋黎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参与任何话题,只安静迟缓地吃着面前的菜。 要如何,都等他结束。 商务饭局是个局,不是交心的朋友,都是见鬼说鬼话的人,各有城府,利益共同就是盟军。 比如现在,二院经营摇摇欲坠,陈庚代表盛严霄邀请靳氏,合资收购,双方洽谈和谐。 宋黎是在这一刻才突然有了反应,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手里的银筷慢慢落下:“你要和盛氏合伙,收购二院?为什么?” 改制对南宜人的影响有多大,靳时闻不可能不知道。宋黎一直认为,靳氏是有道德的企业,不是逐利的剥削者。 可现在,他贪婪又自私地,想要做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意。 宋黎忽然觉得,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他。 “准确来说并非盛氏,是和盛总名下的药企合作。”陈庚那副奸商的嘴脸全不掖着:“今天也不是无故请宋小姐来,听说二院的医护不是很配合,希望宋小姐能多劝劝,等我们拿到管理权,你在医院想要什么职务都好说。” “不需要,医生都是执证上岗,没人会这样想当然。”宋黎的情绪压抑在一句平淡里。 “黎黎。”靳时闻捏捏桌下她的手。 陈庚耐人寻味一笑:“靳总,你这小未婚妻还挺有个性的。” 圈里沉浮久了,明话暗话都听得出来,背后的意思不就是,你不行,女人都管不住。 靳时闻有着绝不允许自己占下风的傲骨,他唇边扬起一抹笑:“她就是闲着玩玩而已,腻了就辞职,我总不能委屈自己未婚妻,在医院当个小小员工。” “靳时闻。”宋黎脱口叫了他的全名。 靳时闻回头,见她这回像是真有了脾气,望着她的眼睛,耐心说:“好了,别跟我生气了,你也看到了,今天走不开,改天一定陪你,好不好?” 宋黎感到周身的空气冷下好几度。 这个人,连哄她都是永远敷衍。 “到底是年纪小,不知软饭香啊!”陈庚拎着杯子和醒酒瓶,走到宋黎身边,又给她倒满了酒:“小美女,有捷径不走是傻瓜,趁着年轻,一条走不通还是可以尝试另一条的嘛……” 他哈哈长笑,眼神奕奕的,意味深长的。 那猥琐的语气都用不着翻译,是摆明面儿上在给她某些龌龊的暗示。 紧接着,陈庚便举杯,要和宋黎再碰一杯。 他的目光像是一双手,在宋黎身上抚摸游移,让她空腹饮酒的胃里一阵犯恶。 宋黎难以忍受,抬手拂开他递到眼前的酒杯,拒绝了。可没想到的是,这狡猾之徒趁机将那杯酒全都泼到了她身上。 装得还真像失手那么回事。 宋黎惊呼,蓦地站起,忙抽出餐布擦。 冰凉的酒液从方领灌入,沿着胸口往下渗,身前里里外外湿成一片,幸亏是黑色的金丝绒,不容易吸水印出轮廓的风光。 靳时闻眼疾手快给宋黎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沉下声:“陈总监,你醉了。” 见没得逞,陈庚佯作惭愧:“唉哟唉哟,宋小姐抱歉,快擦擦快擦擦……” 宋黎克制住浑身的颤抖,艰难喘息着,仿佛心脏最后一口氧气都被抽尽。 她有些忍无可忍了。 这个陈总监是故意的,宋黎不相信靳时闻看不出,可他什么都没做。 “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我叫人送套干净的衣服给你……” “我只是你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吗?”宋黎没来由地淡淡一句,骤然打断了靳时闻的话。 靳时闻怔了一怔:“什么?” 沉默顷刻,宋黎敛了眉眼,语气出奇地冷静:“你继续喝吧,我自己去洗手间。” 话落,宋黎眼睛泛红,捂着胸口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黎黎——” 高跟鞋在瓷砖上踩出愤而凌乱的声响。 宋黎还没逃出这个房间,一道疏冷的嗓音响起,低音炮,沉沉的。 “好玩儿么?” 宋黎刹步,雅间内所有动静戛然而止。 男士皮鞋稳稳踏过砖面,一下,一下,每一步都不慌不忙,能清晰感受到一股离经叛道的气势。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宋黎愕然片刻后,和他们一样,抬望过去。 在看见盛牧辞的那个瞬间,宋黎惊愣住了。 盛牧辞站在宋黎迎面几步远,他左手插兜,右胳膊吊在身前,外套只能随意披着,全身上下都是禁欲的黑,分明是正装,偏就是不穿规整。 黑色衬衫自领口敞开三颗纽扣,隐露凌厉的肌理线,一条细细的银色衬衫链垂下来,贵气中交融着痞坏。 宋黎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把一套西装穿得这么嚣张,或者说,再绅士的服装,都不可能压制住他狂妄和野蛮的气质。 不过必须要承认,他这样是勾人的。 吊灯俯射下颀长的身影,和那张深邃的浓颜,都是让人无法忽略的焦点。 盛牧辞当时也在看她。 看她攥着衣领,把眼泪强忍在眼眶里,明艳的妆容下,是一副假坚强的脸。 四目交汇,宋黎不尴不尬停了会儿,眼一垂,低头越过他,快步往外走出。 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要问盛牧辞那时是怎样的心情,恐怕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她经过,那阵原本不该属于她的酒香,拂入他鼻息,好似在倾诉着委屈。 盛牧辞眸色暗了暗,睨向不远处的陈庚。 他的空降,像万里晴空突临一场风雪,袭得陈庚瞬息色变,尽数谋划全乱了套。 陈庚慌慌张张迎上前,顶着一张恭维的笑脸:“小盛爷,您怎么过来了?” 闻此言,靳时闻才恍然意识到,来者是谁。 靳时闻不蠢,察言观色后,他便失陪离开,前去追宋黎。 靳时闻前脚刚走,许延后脚就迈了进来。 “三哥,宋医生怎么哭了啊?” 盛牧辞置若罔闻,那双黑瞳冷淡得似块冰,慢悠悠走向陈庚:“好玩儿么?” 懂他脾气的都知道,他出口的话不说第二遍,眼下他的重复,吓得陈庚生生打了个寒颤。 “误会,您误会了!”陈庚笑得像只哈巴狗,和前先自负的领导姿态仿佛不是一人:“这不听说您还在医院养伤,才没敢请您呐……” 陈庚当时只以为,是自己暗地里约靳氏谈合作的事惹怒了他。他连声请盛牧辞坐,又是招呼侍应生添酒加菜,一通忙活。 盛牧辞脑袋往后仰,坐在那儿盛气凌人,若不是右胳膊缚着康复带,压根瞧不出一丝受伤的迹象。 这让陈庚越发恐惧。 “在商榷二院的事儿不是?”盛牧辞搭起一条长腿,后靠椅背:“说说,谈得怎么样了。” 陈庚被他架得下不来:“小盛爷,我今天到南宜,那是盛总的意思……” “我大哥的话,在我这儿不顶用,懂了吗?”盛牧辞捏起一杯新酒,慢慢地晃着。 陈庚心惊胆战:“懂,懂……” 盛牧辞仰起线条分明的下颔,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后一秒,他狠狠往下一砸。 乍然一声爆裂脆响,高脚杯摔地裂成了无数的玻璃碎碴。 陈庚猛得一个哆嗦,大气不敢再喘。 独享你 第22节 盛牧辞指了下面前的醒酒瓶,漫不经心:“捡起来,扔里边儿。” 刀都架脖颈上了,陈庚猜不到他心思,也只得老实照做,抖着手,把地上扎人的玻璃碎全装进醒酒瓶里。 “喜欢欺负女孩子是吧?”盛牧辞语调斯理地说着话,不急不徐站起身:“就你这嘴留着也没个遮拦……” 他曲指叩了叩那醒酒瓶。 “里头的玩意儿,给我喝光了。” 那混着满满碎渣的红酒,残忍得像割破喉管涌出的血。 陈庚大惊失色,情绪陡然间激动起来:“小盛爷,这咽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啊!” 害怕,是因为他清楚,这事儿盛牧辞做得出来,并非吓唬。 “不想喝?也行。”盛牧辞盯着他:“你知道我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盛牧辞眼神寡淡,每个音节却都像冰刀,一片一片地剜着陈庚。 “刚才那个女孩子,以后你见着她,要么绕着走,要么,老子废了你这张犯贱的嘴!” 陈庚后知后觉,吓得噗通跌坐在地。 盛牧辞冷笑一声,歪了歪头。 身后的许延会意,走上前:“三哥。” “帮陈总监长个记性。” 冷冷说完,盛牧辞单手扯落外套,甩到肩上,回身往门口走去。 太久没打架,浑不爽利,许延兴奋地应了声,立马撸高袖子,开始活络筋骨。 宋黎坐在酒店大堂,没离开。 这里的装修很奢侈,巨大的浮雕穹顶,层层水晶吊灯照得室内比天亮,每一处都明显花了大手笔,沙发旁摆放着的绿植,都像动辄五位数的艺术品。 她低着头,默默想,她在其中算什么呢? 宋黎曾看过一句杨绛先生的话——无论什么关系,情份被消耗殆尽,缘分便走到了终点。 她说,礼貌退场,把自己还给自己。 这句话的道理,宋黎渐渐理解了,都是成年人,即使不能再走远,也起码好聚好散…… 沙发左边的位置倏地往下一陷,宋黎抬头,看见了靳时闻。 他抚着她后背,放低声音:“有事我们回去说,别在外面和我置气。” 宋黎望着他,静静说:“今天真挺冷的。” “去把衣服换了?”靳时闻没深思,一个平直的回应。 似乎是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了,宋黎不知不觉已经能够毫无波澜地接受。她自顾往后说:“我记得你答应过,今天会空出来。” 靳时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想多余争辩:“好,算我食言,明天……” “这样挺没意思的。” 靳时闻话一顿,定定看住她。 宋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说实话我挺失望的,一开始只是想你对我多用点心,想到现在,我就发现……这段感情好像不是很值得。” 她声线含着点薄薄的哑,能听出隐约的哭腔。 方才她确实受了委屈,而他为顾大局没及时出来维护,靳时闻也没底气。 “你不喜欢酒局,以后不想来就不来了,你说了算,行吧?”他做出让步。 宋黎轻声地说:“靳时闻,月亮不是突然升起,太阳也从来不是突然落山的。” 靳时闻抿着唇,眼中映着她的脸:“什么意思?” “我很感谢你的照顾,但我们不合适,”宋黎慢慢对上他的眼:“到此为止吧。” 靳时闻皱眉,绷紧脸:“宋黎,别太过。” 她说:“我没有在和你闹脾气。” 靳时闻一瞬不瞬凝着她:“现在把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他永远都是这样,谈恋爱当养猫,凡事都得听他话。苏棠年说得对,真没必要在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身上寄予期望。 宋黎摇摇头:“我不是意气用事。” 靳时闻烦躁地移开眼,看着地面,思考良久,忽然开口。 “黎黎,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你和我说过什么吗?”靳时闻从没想过,她这么乖,会主动要和他结束:“你说你读书的时候就喜欢我。” “嗯,我记得。”宋黎唇角掠过一丝苦笑:“读书的时候,我的确对你有好感。” 靳时闻静静听她说。 “住进你家之前,我在京市,那时我五岁,我……”宋黎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后面的话磕磕巴巴起来:“我爸爸,他的妻子,她……悄悄把我丢在外面,有个哥哥帮我联系了警察局,我才到了你们家。” “那时候,你知道我怕黑,再晚也会陪我回家,可是现在,你连我芒果过敏都忘了。” “靳阿姨常说,感情得磨合,要我多体谅你,我理解。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等你,等你回消息,等你有空陪我,哪怕就只是偶尔接我下班。” 宋黎头往下垂,眼泪滚烫,染湿了细密的睫毛,一滴一滴坠落。 “可是你的时间……永远轮不到我。” “我没骗你,靳时闻,”宋黎闭了闭眼:“可你……也是真的没那么喜欢我。” 靳时闻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哭。 当时她脸上带着妆,是为了和他拍婚纱照化的,红唇黑裙,有着往日难能一见的美艳。 她真的很有教养,像只受伤的小兽,腔调却淡淡的,不让自己哭出声。 宋黎每说一句,靳时闻的脸便黑一些。 没那么喜欢她吗? 其实不是,但他又没什么话可说的。 “你改不了,而我不想再等了,仅此而已。”宋黎抬手抹过下巴的湿泪,起身。 坚定地说:“我们分手吧。” 心里的话道尽了,这场迟来的告别也到了结尾,宋黎最后对他说了声“再见”,回过身。 “宋黎!”靳时闻站起,语气压着怒意和警告。 忽地,靳时闻声音一噤。 宋黎背着身,顿在原地没动,靳时闻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望过去,在几步开外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左手拎着外套甩在肩,瑰丽的水晶灯光斑驳在他身后。 下一瞬,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第12章. 独享你 三哥说随你处置。 假如那天盛牧辞没有出现的话,宋黎觉得,她应该会回家,趁着那杯红酒的微醺,躲进被窝里没日没夜地睡上一觉。 再将这段无以为继的感情,和梦一起,从脑中一扫而空。 南墙已撞,过往就当过往。 可事实是。 那天盛牧辞非但站到了宋黎面前,还在她愣神的那短短几秒钟里,往她怀里塞了自己的外套。 “话都说完了没?”他手插回裤袋。 这话问得太理直气壮,宋黎透过未散的泪雾,望着他脸,怔怔地点了下头,等他继续。 “门口等你,有事。”话云淡风轻地落下后,盛牧辞便踱步向外。 走出两步,他又停住。 侧首,可有可无一句:“外套,还了。” 他是指她身上披着的,那件靳时闻的外套。宋黎抱着盛牧辞的黑西装,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意思。 身前那块布料一片酒的湿迹,宋黎当时除了穿走靳时闻外套,或是欠盛牧辞一个人情,别无他法。 权衡之下,宋黎选择了后者。 分手就分彻底,还是两不相欠,别再纠缠不清得好。 宋黎把衣服还给靳时闻。 靳时闻没接:“宋黎,真不想跟我了?别再胡闹,还有反悔的余地。” “我不会再打扰你。” 宋黎将衣服平整放到沙发。 闻言,靳时闻勾唇一声冷笑:“行,那就分。” 宋黎离开得毫无留恋,靳时闻心口淤着股气,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尤其,她穿着别的男人的外套。 那个人还是生意场上的对头。 宋黎一出酒店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他在门廊的立柱那儿闲倚着,寻常人只当他拽得生人勿进,但宋黎是医生,一瞧就知道,他那姿势,肯定是腰骨犯疼了。 耳边响起高跟鞋轻而慢的声音,盛牧辞偏过脸,见那姑娘正向他走近。 她今天的模样,和平日很是不同。 及膝的丝绒黑裙,搭配红色小高跟,衬得小腿细直白皙,长发难得一见地散下来,卷成了温柔的弧度。 优雅,浪漫,像法式庄园里走出来的小小姐。 就是妆容被眼泪浸花了些许,香槟色的眼影和眸中水色一起闪着光,且他的外套宽大,穿在身上,显得她娇小又可怜。 独享你 第23节 “解决了?”盛牧辞漫不经心问。 “嗯,谢谢。”宋黎嗓子涩得略微发哑,暗暗吸口气才往下说:“盛先生找我什么事?” 盛牧辞端详她两眼,浮现出两个看法。 她在掩饰情绪。 小姑娘演技真差劲。 “烟瘾犯了。”盛牧辞朝她摊手,厚颜无耻地讨要:“糖。” “……” 宋黎满心惆怅都停滞住:“你叫我出来,就是想要糖?” “你不想走?” 他一反问,宋黎就答不出话了。 盛牧辞手揣回兜里:“喂,妹妹,敢不敢勇点儿。” “什么?”她问。 “分手啊,骨气呢?”盛牧辞懒洋洋地靠着柱:“他不在意你说再多都是废话,甩个巴掌直接走人,一滴眼泪都别流给他看,懂不懂?” 他脑袋也后靠着,下巴便抬高了,个头优势,望来的视线居高临下。 宋黎忽地想到一个词。 横行霸道。 宋黎垂下眼睫,自言自语般,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是和平分手。” “这样吗?”盛牧辞笑了一声:“那我怎么看到的是……” 他不紧不慢:“你甩的他。” 死要面子被戳破,宋黎难堪地寂了片刻声,最后忍不住蹙眉:“你都听到什么了?” “你说他没那么喜欢你。” “……” 他倒是坦坦荡荡。 不欢而散已经够狼狈了,还要被撞见,宋黎悲凉的心情瞬添郁闷。 睚眦必报也是需要本事的。 宋黎永远做不到盛牧辞那样,无所忌惮,对伤自己的人百倍奉还。 她内心抗拒再聊这事。 “你能不能回医院?”宋黎略带哭后遗留的鼻音,言归正传:“住院期间随便离开,如果出了事,医院要负全责的。” 观察一眼他欲盖弥彰的站姿。 宋黎抿了下唇:“而且……” 就是在这时候,程归开着那辆越野车驶到面前,靠边一停,许延跳下副驾驶座,方才揍人揍爽快了,他走个路都雀跃。 “宋医生别担心,三哥是签了字出来的!不会给你招麻烦!” 他一贯有活力,宋黎正要出口的那句“你不疼吗”蓦地就哽在了喉咙里。 何况沮丧时,有人在你面前不合时宜地嬉皮笑脸,鲜明一对比,很难不让你的沮丧更沮丧。 宋黎温吞一声“哦”,不想说话了。 许延这人没心机,同样也没眼色,他不晓得宋黎哭是因为经历分手,还以为是陈庚的缘故,就想得意两句自己教训那狗东西的威风战绩。 刚咧嘴要笑,就被盛牧辞一瞥。 “顶什么嘴?”盛牧辞语气凉丝丝:“滚回车里等着。” 许延心一悸,倏地收了声,往回溜。 “回医院吗?”盛牧辞问。 肯定不能这副狼藉的样子出现在医院,宋黎摇头:“我今天休息。” 她在这说话的过程中止了哭,但面部印出泪痕,两颊泛起淡红,想来是酒后反应。 盛牧辞打量她会儿,若有似无地沉了下眉眼,声也淡沉:“白长这么大,拒酒都不会。” 那语气好似在说,光受欺负了,没我你今儿可怎么办。 但宋黎没听清,抬起疑问的目光。 “现在是要回家,还是我进去帮你骂他?”盛牧辞不作回应,歪着头看她。 宋黎加深了眼中的不解:“你为什么……要骂他?” “那上车,送你。”他没事儿人似的说。 风里全是降温后的冰冷,每个呼吸都带着寒气。男人的外套不算厚实,抵御不了凉意,在外面站久了,身前的湿寒不停往毛孔里钻,刺得宋黎肋骨都有些发疼。 其实她没那么柔弱,但那天透心的冷,持续在放大她心底的消沉和无助,让她的脆弱一股脑地释放出来。 走到五百米外的公交站,再顶风等候不知何时才能来的车,还有近一个钟头的路程。 她没那力气了,只想最快地回到家里。 疲惫蔓延全身,宋黎思维一团混沌,低哑着声对他说:“麻烦你了。” 盛牧辞轻哼,直起身,走向车后座。 “那也不对我好点儿。” 他的语气比清汤寡水还淡,但其中藏了三分温柔。不过这是在很久以后,宋黎回想起这天,才意识到的。 军绿色牧马人驶往鹿枝苑的方向。 宋黎望着窗边一路倒退的景,失神地想,如果外婆知道她和靳时闻闹分了,会很生气吧,到时候肯定更不想搭理她了。 想到这儿,她眼前再度泛起一层湿润。 车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要求外来车辆登记。程归回头问她,笑容温和:“住哪栋?” 宋黎回神,一着急说话,不慎拖出几许哭腔:“不用开进去了,就两步,谢谢你程医生。” 话落,宋黎侧身就要开车门。 有个不轻不重的东西在这时被人丢过来,倏地,落到她裙摆上。 宋黎下意识低头去看。 是一盒纸巾。 “兜着哭,纸巾管够。”坐她身边一路无言的人突然开口。 盛牧辞是个周身都没有烟火气的人,人情味很淡,给人一种只能远观的气场。 可他每回都能留意到她的微妙,比如先前替她吃芒果,比如给她外套,比如眼下递她纸…… 你说那是关心吗? 宋黎觉得不是,大概是遇到一只流浪的小野猫那样,他随手就喂了一点儿。 但他确确实实又不是完全无情。 宋黎双手握着那盒纸巾一动不动,很奇怪,她当时想逞强一句“没有要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瞳仁泛酸,宋黎克制地将泪压在眼眶里,到最后只闷出两个字:“谢谢……” 盛牧辞很轻地望过去一眼:“想哭就哭,哭又不犯法。” 都说没人心疼的难过叫孤苦,有人心疼的难过才叫委屈。盛牧辞那也不是心疼,大抵只是强者目睹她的软弱,实在看不下去。 可他一说话,宋黎莫名其妙就委屈了。 在眼泪不受控地飙出前。 宋黎落荒而逃。 苏棠年得知宋黎分手,是在下班后。 当晚,她从民政局直奔鹿枝苑,半小时后,苏棠年喘着粗气出现在宋黎家。 门一开,苏棠年就看见这姑娘穿着棉白睡裙,脸蛋洗得素净,长发在头顶盘成松懒的丸子。 她站在门里,咬着一袋吸瘪的酸奶。 要不是那双眼睛布满红丝,眼皮都明显浮肿了,苏棠年还真难看出她有多伤心。 “崽崽,没事儿吧?”苏棠年一进屋就捧住她脸,左看右看。 宋黎松开牙齿,露出一弯笑。 但那笑容真不太好看,眼眶红,鼻尖也红,碎发乱在额鬓,惨兮兮地仿佛是被凌虐过。 “靠,靳时闻算什么男人,把你弄成这副样子,直接击毙好吗!”苏棠年比自己失恋了还气愤,抱着住宋黎,拍拍她背:“不哭不哭,咱也算及时止损了,我们仙女宝宝要什么样的男朋友没有,是不是?” “棠年,我没事了……” 宋黎失声了一般,嗓音哑到发虚,她咳了两下才继续扯出声音:“我就是,想你陪我吃个饭。” 回来后,宋黎一整个下午都在卧室,坐地毯上哭,把盛牧辞给的那盒抽纸哭得一张不剩。 也许是他的那句“哭不犯法”,给了宋黎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所以,她便不管不顾了。 开释抑在心底里的情绪,今天的,近期的,过去的,全部,所有,都尽情随眼泪簌簌落下。 浑浑噩噩地一直哭到,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哭。 很神奇,放任崩溃过后,她不再那么难受。 就是把嗓子给哭哑了,眼睛也肿。 “黎黎,你要真不开心,我就陪你喝酒,千万别自己忍着。”苏棠年难得正儿八经。 宋黎吸上一口酸奶润润喉,而后莞尔说:“明天还得上班呢,我们点份焦糖千层吧,想吃。” 苏棠年说,没问题。 独享你 第24节 于是这晚,两个女孩子围着一茶几的甜品,窗外夜深冬寒,客厅里温暖可添。 动画电影《风之谷》投放幕布,重温这部经典,一如初见能浅浅拨动人心柔软。 宋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在久石让的音乐里感受温情,在宫崎骏的故事里被治愈。 电影播到结尾,宋黎默默拿出手机,删掉了靳时闻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的微信置顶终于再次空无一人了。 也是在那晚,宋黎久违地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泪,而是擦干眼泪后微笑着面对以后的生活”。】 这是《风之谷》里的一句话。 她希望自己能懂。 仅仅几秒的时间,宋黎就看到了“生吃小孩儿”的点赞。 他真的是……无时无刻不闲着。 宋黎知道,心理咨询的费用普遍不低,尽管跟闹着玩儿似的,但好歹人家上回主动疏导过她。 抱着不能亏欠的心理,宋黎裹着被子窝在床头,看一眼微信里不到九百的余额,斟酌片刻,她发过去一张表情包:【戳你一下.jpg】 生吃小孩儿:【嗯?】 随即,宋黎转账过去“888”。 转账说明:【祝你心想事成,岁岁平安】 宋黎正在想,万一他不肯收呢,毕竟是苏棠年的友情介绍,提钱多俗气。 不料,这人的脑回路依旧出乎她意料。 生吃小孩儿:【怎么,是要和我暗地勾结?】 宋黎一激灵,忙不迭在对话框里敲字:【就是最近经常打扰你,所以想感谢一下……】 解释都没来得及发送。 后一秒。 【转账已被接收】 宋黎:“……” 是的吧,谁能够拒绝金钱的诱惑呢? 再三踌躇,宋黎还是将这句话完整地送达给了对方。 生吃小孩儿:【喔】 生吃小孩儿:【还以为你想雇我】 宋黎摸不着头脑:【雇你?】 生吃小孩儿:【报复前男友】 “……”那你还收得这样快,跟要连夜动手一样,这人,就每次都挺突然的。 宋黎在这回答里无言以对,而“前男友”三个字,让她的心不由静了静,随后她深刻明白到—— 自己的初恋真的以失败告终了。 整一下午的放声痛哭还算管用,宋黎那时的心情没有过分起伏,就是察觉到不对劲。 他是怎么猜到她分手了的? 就说他的副业是卜卦吧! 睡前,宋黎又开始苦恼盛牧辞的西装。 上面沾了她许多眼泪鼻涕,脏兮兮,皱巴巴,不成样子,洗得再干净也没法还他。 再看一眼logo,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宋黎思前想后,给许延发消息,试探那人外套的价格。 城北许公:【宋医生,三哥说随你处置】 城北许公:【但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先欠着他】 宋黎细细品着这两句话。 故意的是不是,她能过意得去吗…… 眼泪掉太猛,宋黎眼睛酸胀得不行,便早早睡下。第二天也没耽误工作,按时到的医院。 查房,门诊考核,观摩手术,一上午过得很充实。 宋黎恍然发现,少了那些没有回应的嘘寒问暖,不用再因为担心错过靳时闻的回复,而时不时地瞧手机,心情能够这么愉悦。 分手虽然潦草,场面虽然难看,但至少没那么意难平。 能感受到来日可期,就不可惜。 中午十二点多,宋黎算准了时间,准备到901给盛牧辞做检查。 “宋宋。”万姚站到她办公桌前。 宋黎低头整理文件板,眼都没抬一下:“我这会儿有事,等回来再说。” 不满她的无视,万姚敲敲桌面:“盛先生的病程呢?” 宋黎动作顿住,眸光终于落到她脸上。 其实万姚日日化妆,但今天似乎相当精心地打扮过一番,说是要去参加选美都不为过。 “怎么了?”宋黎问。 万姚端着架子,答非所问:“盛先生的病房,以后我去就行了。” 宋黎花了十秒钟消化她的意思。 “你确定吗?”宋黎放下手里的蓝色文件板,说了句忠告的话:“他脾气可能不太好。” “本来901就是归我管的,只不过那时我临时请假,陈老师才转交给你,辛苦了,现在我自己来。” 万姚如同天鹅,要永远仰着高贵的头颅,就是告诉你,她想做这件事,别不识抬举。 宋黎还能说什么呢? 万姚得偿所愿一离开,孟映乔便克制不住扯唇嘲讽:“真够缺心眼的。” 宋黎不在意地笑笑。 “我轻松了,正好睡个午睡。” “宋宋,”孟映乔往前凑近她,煞有其事地,声音轻到只有她们俩能听见:“昨天你请假,盛先生离院了。” 宋黎一顿,笑容似是而非:“是吗?” 回想昨天在酒店的情况,过于明目张胆,宋黎下意识对这话题敏感。 “盛先生回住院部的时候,我刚门诊旁听回来,看见了,万姚也在。” “然后呢?”宋黎生出好奇。 孟映乔下巴朝万姚的工位一扬,压着不可描述的语气:“她起心思了呗!” 足足愣了半分钟,宋黎不可置信:“你是说,她看上……” “嘘——”孟映乔手指竖到唇间。 张望两眼,确定旁的无耳朵,她接着说:“不然她今天殷勤个什么?洗心革面要做人了?” “……” “做豪门太太,她想得还挺美。” 作为中性风拥护者,孟映乔继而羡慕地感慨:“原来‘宇宙颜值的尽头’真的存在,d盛大佬是真的帅!” 这腔宋黎搭不上,只能讪讪一笑。 倒也没错,他长得……确实蛮祸水的。 昨天过得像一场梦,精力都被消耗彻底,宋黎伸伸懒腰,想要舒服地睡个午睡。 刚躺下,耳边的抽泣声由远及近。 宋黎摘开眼罩,眼前是去而复返的万姚。 走前还容光满面,短短几分钟,她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901你赶紧过去吧。”万姚没好气地一声,甩头坐回自己工位,抽纸擤鼻涕。 宋黎从躺椅坐起来,一头雾水。 “……” “你又不去了?” 没得到回答,当事人自顾埋头在那儿闷声哽咽,模样看上去很惨,宋黎感觉,自己昨天哭得可能都没她惨。 有一瞬,宋黎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盛牧辞揍了? 但宋黎不好追问,认命赶去901。 她到时,一如往常是许延开的门。 走进去,里面依然那般采光明亮,灿若碎金的阳光盈满整个客厅。 望向落地窗,不出所料,男人躺在那张移动病床上,侧颜骨相如雕镌,分厘不差。他躺姿懒散,嘴里叼着一支烟。 周身气压低,能感受到他阴翳的气息。 这情景,宋黎蓦地想起第一回来这里。 那天,他就特别嚣张,碰下腰就凶神恶煞的,除开脸,全是上古凶兽的性情,后面些天她都心有余悸。 也怪不得万姚那样,任谁不吓哭。 宋黎端着医用托盘,轻车熟路地到他床边。她话还没说出口,那人察觉到动静,掀开了眸。 盛牧辞斜过去一眼,觑着她,不说话。 “……” 独享你 第25节 若非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这眼神,她还以为自己是和他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气氛一霎变得尴尬。 但昨天都当他面窘过了,宋黎心理素质硬实了些,她轻轻咳了一声:“盛先生,那个……” “就这么把我丢给别人了?” 他忽然间开了口,嗓音低沉,没什么温度。 隐约有一丝不爽的意味,这感觉,莫名像是……约会被她放了鸽子。 宋黎懵着一张脸,没理清头绪。 男人将她笼在目光里,又说了下一句话。 “小没良心的。” “……” 第13章. 独享你 宋医生,轻点儿。 宋黎未曾想过,和初恋分手后的第一天,自己非但没有如那些情感博主所言,崩溃在阴晴反复间,反而站在另一个男人的病床前。 听他说自己,“小没良心”。 而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脸冤枉,饱含无辜。 究竟万姚做了什么惹毛他了呢? 基于外套之情,宋黎善意地轻声问他:“你怎么不高兴了?” 话落,某人神情越发苦大仇深。 那眼神,简直像是在控诉她说,宋黎你有没有心肝? “……” 还是别再问多余的话了。 宋黎放下托盘,戴手套,例行公事地默默说:“本来都快能出院了,你昨天那样跑出去,很容易再创的,换完药,拍个ct检查下……” 也许那天她脸色比较清寡,到底前一日哭得死去活来,眼下又露不出笑容,低声说话,人便显出几分不想搭理他的冷漠。 话没到尾,那人忽然插进一句:“我不乱跑了还不行吗?” 心不甘情不愿地。 宋黎听得一愣,慢慢看向他。 “就在这儿待到出院为止。”他面无表情,后半截话硬硬的。 这语气,让宋黎迟钝地联系到那句“把他丢给别人”。 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地想。 他是不是误会,她在生他擅自离院的气?这妥协的态度,是因为顾虑她情伤? 搞得跟吵过架求和一样。 宋黎下意识想笑,抿住差点上扬的嘴角,故意问:“真的吗?” 声音温温的,略哑,不似往常清润,能听出是昨天悲痛过度的后遗。 盛牧辞咬着烟蒂,含混一声“嗯”。 这回答,印证了宋黎的猜想,宋黎想了想,也无波无澜地“嗯”了声。 “那明天还是不是你来?” 盛牧辞傲惯了,没端多久又逐渐强硬。 都说有压迫就有反抗,错过敲诈资本家的机会,该很可惜。宋黎这般想着,将问题抛回给他。 “那你能稍微早些起床吗?” 她天生一张清清纯纯的脸,一点坏心思都看不出。 “几点?” “……十点?” 一个真敢问,另一个也是真敢答。 盛牧辞抬起头,睨了她一眼。 宋黎承认自己有趁火打劫的成分,只是希望空出时间午觉能睡得满足些,她觉得不过分。 相视间,宋黎心跳着,没几秒,盛牧辞眸又敛回去。 “尽量。”他说。 宋黎怔了一怔,确认自己没听错。 他竟是真的答应了。 那瞬,宋黎脑中蓦地蹦出一个念头——她要向苏棠年为他正名,谁说盛老三不近人情的,明明就很通情达理的呀! 宋黎心里放起庆祝的鞭炮,但面上不形于色,小声说:“你刚刚,都把我同事吓哭了。” 盛牧辞冷嗤:“我又没揍她,哭屁。” “……” 宋黎心想,你还不如直接揍她一顿,说不定她能比现在好受些。 没点燃的烟越咬心越痒,盛牧辞大概是咬腻味了,夹下嘴里那支烟一抛,准准投进垃圾桶。 再如昨天翻开掌心,朝她勾勾指尖。 宋黎却没懂,眨着眼问:“什么?” “糖啊。”盛牧辞瞄一眼她白大褂的口袋,再瞄一眼她:“又没带?” 宋黎一时哑口无言。 惯得他,想吃她糖,居然还能理直气壮成这样? 算了。 这人确实没有正名的必要。 检查做完,宋黎离开后,在厨房暗中观察这两人的许延终于探出来脑袋。 他犹豫不决地走过去,嘴张了闭,闭了张,话在口中难以启齿,姑娘家似的磨磨蹭蹭。 盛牧辞直接耐心殆尽:“很闲?” 被他一瞪,许延顿怂,乐呵呵就溜走了。 许延躲回厨房,悄悄给程归发消息,将那两人的情况描述得绘声绘色,最后总结。 城北许公:【老程,三哥不对劲】 城北许公:【他还凶我,刚对宋医生他可不是这样的!】 程归:【……】 程归:【你要真闲就把你挂床头那两双袜子洗了】 城北许公:【老程,我没开玩笑!那天你也看到了,宋医生都要结婚了,三哥现在的想法很危险!】 城北许公:【他是我三哥,不是小三哥!】 程归:【扶额.jpg】 程归:【惜点命,你三哥的事少管】 程归:【别过几天他出院了,你再住进去】 城北许公:【愣住.jpg】 初恋永远别具意义,对待初恋往往谁都有无尽的宽容和再三的原谅。在某乎搜索关键词,高热度的帖子数不胜数,可见感同身受者诸多。 如何忘掉初恋? 和初恋分开后悔了怎么办? 初恋分手后还有可能复合吗? …… 其实这些问题,宋黎都曾无意识地浏览过,尽管那时和靳时闻的感情尚无裂痕,但她总有一种类似居安思危的老成思想,譬如每回包里都得捎上充电器,身份证,钥匙……乃至卫生巾,准备万全,才肯安心出门。 后路铺明白了,不至于情急无助。 看归看,在此之前,宋黎从没想过她和靳时闻真有一拍两散的一天。 甚至在昨日,她还一度觉得自己也逃不过分手后的悲剧情绪。 但那天下班,经过一家少女心十足的饰品店,店里正在放一首钢琴曲。想来小众,宋黎不曾听闻,只是被那温柔的旋律吸引。 她在橱窗前停驻,嘴里含着给完盛牧辞后剩下的最后一颗奶糖。 展示台上摆着一只纯手工八音盒,水晶球里的公主随着音乐,在雪中一圈圈地旋转。 宋黎便想,自己似乎也和音乐盒一样。 过去都在日复一日地扭着那根发条,如今手松了,音乐倒是响了。 就像总等不到的期待,放弃了,就不再折磨了。糖一直很甜,冬天也一直很美。 于是那天就如同一个新开端。 往后的小半个月里,宋黎几乎把靳时闻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十余天,盛牧辞依旧恶名在外,但宋黎渐渐没那么忌惮他了。 他有他的可爱之处。 比如答应过她的事,他一回都没食言,说不乱跑就真的安安分分在病房,说十点再困都能准时到客厅等她。 宋黎给他换药,总能看见他眯着眼睛睁不开,短发蓬松,散乱在额前,眉间皱出川字,烦躁的模样像只小狮子。 独享你 第26节 睡不饱,还有起床气。 那时,盛牧辞不见凶狠戾气。 宋黎每次都能想到《夏目友人帐》里的斑大人,它的原型超帅且霸气,是只无限接近神之领域的高级妖怪。 当它被封印在招财猫里,又是无敌的萌。 和刚睡醒的盛牧辞实在相似,有的时候,宋黎真的很想撸他一把。 不过只是想想。 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顽劣得很,举手投足之间总是掺着一股坏劲儿。 宋黎记得有一天,她拿着复诊报告到盛牧辞的病房,他腰侧的伤早已拆掉纱布,只需要涂淡疤的药。 宋黎将药膏挤到手心,搓烫,再将温热的掌覆到他侧腰,按摩吸收。 女孩子的手很柔软,而男人的肌理很硬朗,但宋黎当时抹得很专心,一点儿都没往不正经的地方想。 可偏偏这人,非是要不清不楚地盯着她看。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黎逐渐难为情,气氛有些难以言喻,她慢慢将鬓发别到后面,做自己的事,不搭理。 盛牧辞却笑了一声,突然叫她:“宋医生。” “……”宋黎耳朵微微一热,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怎么了?” 他那双桃花眼狭长,眼尾是自然往上勾起的弧度,凝着她,嗓音淡哑。 “轻点儿。” “……” 一直到这天。 “盛氏项目总监陈庚于南宜被抗议改制者殴打”的词条突然登上热搜。 当晚,宋黎正在值班室值夜班。 手机先是进来一通陌生电话,宋黎毫无防备地接通,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分心问对方哪位。 等了会儿,没有动静。 宋黎低头看了眼屏幕,通话并没有断开,她又温温柔柔地询问一声:“你好?” “打错了。” 那边语气生冷,说完便直接挂断。 宋黎手机握在左耳,右指尖停在键盘上,好久她才回神,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靳时闻。 片刻,宋黎沉默着搁下手机,事不关己继续写病程。 是在休息的空隙,她看到了那热搜。 医院集团化改制目前积弊共存,争议的声音一向很大,但就南宜的情况,绝非解决问题的理性主意。 民众排斥的情绪高涨,开始质疑盛氏集团往日的口碑。 宋黎并不知道,那天盛牧辞出现在悦莱酒店的原因,只是她直觉,盛牧辞和陈庚不是一类人。 而且距陈庚到南宜和靳时闻约谈那天,都过去近半月了,这热搜降得这般蹊跷,很难不让宋黎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盘的结果。 那夜,宋黎是在结束晚查房后去找的盛牧辞。 宋黎看过盛牧辞最新的ct,腰椎和肩关节都愈合得很好,肺挫伤也基本恢复。 如果他住的是普通病房,那今天就该收到医院通知,及时办理出院手续了。 其实这天晚上去之前,宋黎什么都没想过要问,她只是例行晚查房的公事,和他聊聊复诊结果。 那晚他人在卧室。 卧室昏暗,只亮着一盏橘黄的台灯。 他大开着腿坐在一张高凳,窗开半扇,指间夹着烟,烟头那点猩红的火光已燃过半。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宋黎看到他用力吸上一口,再抬高下巴,朝窗外吐出。 烟雾弥漫过他凌厉的下颔线,他望着那团烟慢慢融入夜色里,微微眯起眼,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宋黎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不再只是漫不经心地咬着玩儿。 那天,他似乎心情压抑。 宋黎眼中的盛牧辞,是个情绪表达三分,不露七分的人,可当见到这一幕,她觉得自己还是错了。 可能你看到的他,连三分的真实都没有。 “咚咚咚——”宋黎叩响三声门。 盛牧辞侧过脸,也许是想不到她这时候会过来,略顿一瞬,手垂下。 他没开口,但宋黎习惯性便往里走。 盛牧辞没有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将烟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站那儿。” 抽过烟的嗓子哑哑的,含着低磁。 “……”宋黎倏地原地止步,倒是进退两难了。 好在盛牧辞没让她尴尬太久,随后他便站起,俯身把窗开到最大,喝上一口茶,然后走到她面前。 “呛不呛啊,还往里进。”他又恢复那懒散的神情,戏谑她。 事实上屋里的烟味并不重,不过是凉风裹挟来几缕,闻着醇厚,但却是很温和的香。 “……挺好闻的。”宋黎实话实说。 盛牧辞瞧了她好一会儿,没辙,翘翘唇角说了声“行”,又指她背后:“看看那儿。” 身后是只挂钟。 宋黎回过头:“怎么了?” “几点。” “12点35。” “12点35……”盛牧辞刻意拖腔带调,声音低懒:“还随便进男人卧室。” “……” 第14章. 独享你 你好大。 起初宋黎只是想要交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过来看看他睡没睡,但眼下盛牧辞这样抑着嗓说话,须臾间,宋黎不能再和来时那么坦荡了。 他穿黑曜色的居家服,高出她一大截,背光站着,将清瘦的她完全裹在自己的身影里。 光线晦暗,不清不白。 “我值夜班,这是工作……”宋黎定定心,若无其事地随处望一望。 “喔——”他恍悟的表情:“工作。” 宋黎重重点头,往正经事上赶话:“烟你别抽太猛,好是好了,但身体是要慢慢调理的,得悠着点……酒也是……还要注意休息和忌口……” 她有一把细软的好嗓音,小声说话时,像小猫附耳叫唤,喵喵喵的,连唠叨都有趣起来。 盛牧辞忽地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宋黎抬眼,悄悄瞅他。 “还挺会管教人。”他要笑不笑地评价。 这可就有折煞的意思了,宋黎开口撇清:“你是我的病人。” 我的。 盛牧辞垂眼,将这两个字略一回味,随后挑了挑他那漂亮的野生眉。 “明天就不是了。”他挪开小半步,去拉柜前的小沙发椅。 背一弯,衣摆上移,露了腰。 细而紧实,但光溜溜的,里面什么都没穿。 宋黎立刻避开眼,不用目光冒犯他。 虽说……她摸都摸过了。 还不止一回。 盛牧辞拽过那张小沙发椅到她面前,同时,宋黎突然反应到他话,微睁大眼,惊讶:“你明天就要出院?” 盛牧辞没有马上直起身,就着那姿势,偏过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语气……”他顿两秒,再不紧不慢地站直:“难分难舍似的。” “……” 明明就没有。 宋黎百口莫辩,无辜解释:“只是意外。”话落,又生硬地补充一句:“……没有难分难舍。” 盛牧辞声音低:“不是舍不得?” “不是。”宋黎笃定。 盛牧辞带着点笑,人往边柜一倚,抱起胳膊盯着她瞧:“那是管我管上瘾了? 原本工作折腾到半夜,宋黎没什么精神,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又寸寸充斥着双眼,她这会儿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但这人一个不正经,宋黎心一颤,蓦地就清醒了。 “我没想管教你,不要乱说……”她忙不迭脱口,皱了皱鼻子。 谁!敢!管!他! 反正她是不敢。 独享你 第27节 那天宋黎没戴眼镜,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白大褂领口露出浅粉色的毛衣领子。 脸小,个子也小,连他肩膀都不到,他只要低低眼,就能看到她颈下半遮半掩的光洁肌肤。 当时四周光暗,但她那双眼睛却盈盈的,仰着脑袋望过来,稚气未脱,又是含嗔带怨。 在这将要离开的前夜。 忽然间,盛牧辞很想欺负她一下。 “不是想管教我啊?”他慢悠悠地问:“那你想干什么?” 宋黎在原地愣了愣神。 正想说话,眼前那人向前一倾身,窗口灌进一阵风,带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逼近她呼吸。宋黎下意识往后,才退半步,腿窝就抵到了沙发椅。 没站稳,脚跟一晃,她蓦地跌坐下去。 始作俑者搭着一边扶手,俯身看着她,眼底泛起好整以暇的笑意,一字一顿,咬得清晰。 “想、调、教、我?” 就是那一瞬间,宋黎心跳骤地剧烈。 宋黎知道盛牧辞是故意捉弄,他这人就是这样,爱使坏。她也知道,这时候最好表现得很淡定,让他自己失趣。 但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过来,影子彻底淹没了她,宋黎便不能自控地绷紧了四肢。 耳朵虽然泛红了,可宋黎心里不甘示弱,她不轻不重地睇过去,想回嘴。 “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听着有娇嗔的意味,且关键的后半句在一声碰撞中被截断。 两人一同停住,默契地望向声源。 门口,许延像被点了穴,束手束脚地立在那儿不敢动,满脸惊恐和害怕。 从许延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三哥的背影,而宋医生是坐着的,被他三哥圈在沙发椅里。 能够判断出,当时宋医生的脸,正好对着男人不可描述的部位。 而且屋里这么暗。 而且他要求调.教。 而且她还说好大。 “……” 许延傻眼,当时“偷情”两字在他脑中来回盘旋。 在离死亡只剩0.01秒的刹那,许延倏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哈哈,路过路过,不小心磕到门了……我回屋了哈。” 你们玩,你们玩…… “下回再联系啊宋医生。”许延努力隐形,甚至走前,还很贴心地。 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宋黎在“啪嗒”的关门声里抽回神识。 察觉到尺度的不对劲。 “……”宋黎陡然站起,瞪一眼始终气定神闲的某人,然后红着脸跑掉了。 联系个鬼啊。 漂流瓶联系吧! 那晚之后,宋黎就再没见过盛牧辞。 第二天他就出院了,消失在宋黎的世界里,或者说,是他们剥离医患关系后,重新回到各自云泥之别的圈子。 其实准确讲,在宋黎这儿,盛牧辞也不是完全消失。 她隔三差五就能看到许延的朋友圈动态。 医院集团化的风波还没平息,盛氏收购的进程不知被什么牵绊住,迟迟未能着手。 最初宋黎以为,盛牧辞可能还在南宜的某个地方。 不过许延朋友圈的定位告诉她。 他人在国外。 许延几乎每天都有更新动态,从景点打卡到享受大餐,都是些生活片段,十分琐碎。 但宋黎经常能从中捕捉到某人的踪影。 比如餐桌一角,他无意入镜的左手,戴着黑金腕表,指骨修长分明。比如许延的自拍,偶尔会有他模糊的身影出现。 一万四千多公里的距离。 他在异国他乡游戏人间,而宋黎每天或早或晚,在医院和鹿枝苑之间两点一线奔波。 只是每每看见挂在衣柜里的那件黑西装,或是刷到许延的朋友圈的时候,宋黎都有一种不知名的恍惚感。 盛牧辞三个字,也会让宋黎感觉,那人在901住院一个月的那段记忆,很不真实。 日落,全世界都在梦里。 醒后一帧一刻皆烟消云散。 但也仅仅只是不真实而已。 元旦前一周,许延的朋友圈定位在拉斯维加斯的某个赛车场:【开赛车吗?有医保的来!】 配的是他站在赛道前一段耍酷的自拍视频。 那天是凌晨一点左右,宋黎值完小夜班,在休息室临睡前,她看到了许延的动态。 拉斯维加斯还是白天。 视频里,赛道壮观阔野,纵横在险峻的山谷间,远处有摩托一声轰一声地急速飙过,光从视频里看,都足以感受到惊险刺激。 视频最后几秒,宋黎在许延的身后发现了盛牧辞。 他长腿一迈,骑上一辆亮黑色重型改装摩托,身上那套黑红色防护服很帅。 宋黎看到他往后抓了一把短发,再拎起头盔,潇洒戴上……一个蓄势待发的画面。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宋黎却坐在床边静静想,骨伤都好全了吗,他就敢玩速度与激情了。 真是不要命。 明明离开前一晚,她还特意过去提醒要注意休息的。 12月31号。 辞旧迎新,日子添上喜色。 那天,医院为全体医护和住院患者都准备了草莓花束,寓意着新年“莓”烦恼。 草莓红白相间,都很大颗饱满,看着昂贵。 整个办公室沉浸在惊喜的气氛里,都在为医院总算是大方了一回而感动。 宋黎却蓦地想起了盛牧辞。 在他还住院期间,她有吃过他的草莓,也是红白都有,味道很甜。宋黎一直记得。 同样记得的,还有那时被他吃掉的芒果。 花束包装用的是高级的雾面磨砂纸,绑着可爱的白色蝴蝶丝带,纸上贴着一张卡片。 宋黎揭下来,看到上面写着—— “新年快乐,宋医生”。 宋黎不经意浅浅弯了下唇。 这时,她收到了苏棠年的微信消息。 苏棠年:【南迦山下雪了!】 苏棠年:【我的崽!雪山跨年走起!!】 明天就是元旦小假期,难得放松。 宋黎也颇具兴致:【倒计时30分钟下班[爱心花射.jpg]】 苏棠年:【美女达成共识.jpg】 苏棠年:【半小时后接你!】 苏棠年:【想要狼人哥哥还是奶狗弟弟?颜值在线,身材保证!选吧!】 宋黎懵住:【导游吗?】 苏棠年:【???】 苏棠年:【我愿称之为——男宠】 宋黎:【……】 宋黎:【不可以涩涩[达咩.jpg]】 苏棠年义正辞严:【我们两个单身女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就好点色怎么了?】 苏棠年:【女孩子不能没有涩涩,就像外国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宋黎在工位前轻轻笑出一声。 好有道理哦。 节日的氛围惹人愉悦,于是宋黎一改往日矜持,配合她玩笑说,那不如都要吧。 苏棠年兴奋地转眼就去约人了。 放下手机,宋黎正打算将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做完,值班的小护士突然出现在门口,往办公室里唤她。 “宋宋——院长叫你去趟a区停车场。” 宋黎呆了好半晌,才应声。 独享你 第28节 万院长找她能有什么事,宋黎想不到,但她没拒绝,揣着疑问,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a区停车场离住院部不远。 冬日堪堪五点,天便暗得如一杯冰镇过的深色葡萄酒,晦涩不明,散着寒气。 医院路灯四起,一哈气,橘光下便升起一团白雾。天寒地冻的,一路人少得可怜。宋黎拢了拢羽绒服,捏紧领口加快脚步。 如果那天靳时闻没有出现的话。 宋黎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完美的跨年夜。 可生活的本质就是事与愿违,宋黎没在停车场见到万院长,等在那儿的只有靳时闻。 他从那辆黑色卡宴里下来,一身冬款商务装,冷峻不苟的模样一成不变。 看到靳时闻的那瞬,宋黎惊怔在原地,但也只有短短两秒,她便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只不过她走出两步又不得不停住。 因为靳时闻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胳膊。 “宋黎,”靳时闻沉声,把她拽回面前:“跟我回家吃个饭。” 宋黎想抽回胳膊,可惜男女力气悬殊。 说实在的,宋黎和他真没到形同陌路的地步,毕竟是被他们家养大的,宋黎没那么无情。可靳时闻命令的态度让宋黎很不舒服。 “我们已经分手了。”宋黎生疏地说。 靳时闻依旧那副绝不放下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我妈的意思。” 听到这话,宋黎敏锐地意识到问题。 她问:“靳阿姨还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吗?” 靳时闻眼底漆黑,不回答她的话。 他这般,宋黎倒是明白了。 “我自己跟靳阿姨说。”宋黎其实不讨厌靳时闻,但他们也确实不适合。 宋黎始终抱着好聚好散的想法。 她呼吸着,凉气沁得五脏六腑都发冷:“靳时闻,新年快乐,以后你不要再来医院找我了。” 宋黎依然温和,但语气间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爱意。 靳时闻抿紧唇线,那只手渐渐用力,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捏断,宋黎皱起眉,隔着厚实的衣服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痛意。 冷寂片刻,靳时闻倏地扯唇一笑:“要不是你把我拉黑了,我能来找你?” 宋黎抬头,对上他的眼。 靳时闻深深吸了口,他还是僵着,骄傲不允许他低头:“宋黎,适可而止,这么久,也该闹够了吧?” …… 夜阑人静的冬夜,天色渐浓。 军绿色牧马人就停在侧前方,只不过那处隐蔽,远离路灯,沉在暗处。 盛牧辞倚在车门前,指间的烟夹到唇边,他重重抽上一口,浸过肺,再慢慢悠悠吐出一片青雾。 烟雾浮动间,他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那辆卡宴的方向。 盛牧辞眯起眼。 刚回国就是这一幕,一看见她和前男友在一起就烦。 第15章. 独享你 她现在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等得久了,车窗落下。 许延探出脑袋,问倚外边儿抽烟的人:“三哥,事儿不都办成了,怎么着盛严霄也能安生段日子,咱还上医院来干啥?” 指间烟雾袅袅,盛牧辞磕了磕烟头的灰,没搭腔。 “找个地儿跨年呗?”许延伏到车框,划拉着手机软件,屏幕映亮他逐渐兴奋的脸:“这森林公园有点东西啊,山顶都积雪了,还能泡温泉呢,看着倍儿爽!三哥,这不得搞两下?” “闭嘴。” 一声暗含警告的低音炮。 许延顿地销声。 盛牧辞抬手,吸了口烟,再呼出,一团青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腾四散,朦胧了画面。 许延这才留意到,他三哥目不别视,一直盯着某处地方。 夜里冷,停车场几乎没人,空落落的。 顺着他视线,许延一下就望见了站在卡宴前,那拉扯不清的两人。 也许是辨识度太高,许延一眼便认出,那是宋医生和她的总裁未婚夫。 许延心头一紧,立刻观察盛牧辞的表情。 侧脸,冷漠硬朗。 眼神,冰冰冽冽。 许延猛地就想起,他三哥出院前那夜,和宋医生在卧室里苟且的事。 勾勾缠缠,调情py……真尼玛会玩儿。 那画面,至今回忆起来都很难不让人那个啥焚身,燥热得很。 平常那些往上贴的女人,三哥是眼皮都懒得掀一下,许延还以为他是真的清心寡欲。 居然不是。 他只是独好宋医生这口! 这点上许延倒能感同身受,宋医生确实漂亮,而且漂亮得与众不同,是温柔含怯的调调,不带攻击性,诱人于无形。 他第一眼就坠入爱河了。 不过那天撞见宋医生拍婚纱照后,他便及时收手。 虽然姓靳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不管怎么说,做人道德还是得讲的。 知三当三的事儿那肯定不能干啊! “三哥……”许延悄悄察言观色,试探着提醒:“宋医生有男朋友了。” 盛牧辞偏过脸,不冷不淡斜他一眼。 许延从他的眼神里意会出三句潜台词。 有又怎样? 老子就喜欢有男朋友的。 刺激。 “……”许延早发觉这两人暗戳戳的有问题,一通脑补,开始担心他们藕断丝连将来要毁了两个家庭。 他隐晦,且语重心长说起来:“人家宋医生就要结婚了,三哥,你俩那事儿吧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就忘了吧……” 盛牧辞胳膊往后搭着车,听了两秒便抽自己的烟,没理会他。 但这并不妨碍许延嘴碎,他苦恼得薅薅头发,一咬牙:“你这年纪血气方刚,搞搞露水可以理解,可这事情它总归见不得光啊……三哥,就当在南宜有过一段情,别惦记着了。” 再搞下去,你可真要成情夫了!一世英名全毁了! 盛牧辞依旧不说话,只是皱眉回头,那嫌弃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逼。 悟到气氛不对劲,许延倒吸口气,压着声,作死问出:“你俩那晚……咳,做措施了吗?” 听到这,盛牧辞算是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了。 脑回路真他妈清奇。 他轻哂,目光重新投向那姑娘。 有段时日没见了,远远看着,她穿得比他离开前要暖和很多,毛衣,靴子,白色羽绒服下露出半截呢短裙。 下巴陷在一圈毛绒绒的大领子里,裹得像粽子,但依然能看出身材苗条。 忽然想到刚住院那会儿,跟她说的那句“有女朋友也不是不行”,那是他抬杠的话,故意逗她的。 但现在想想…… 确实也行。 盛牧辞舔了下嘴角,敛眸倏地笑了。 这可将许延震了一大惊:“三哥……” “我真不是在跟你闹——” 想说别犯浑,这万万使不得,但许延后面的话猝不及防被一道突然拔高的声音截断。 他循声望向那边。 “靳时闻,能做的让步我都做了,走到这里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觉得太随便,那我们今天再正经说一次分手。” 宋黎说话一向温温和和,很少有这样铿锵有力的时候,能听出她当时有些急了。 “宋黎。”男人沉沉叫了声她名字,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今天特意来一趟不是要看你继续耍性子的,不识趣也该有个度,在我家舒舒服服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宋黎说:“这十几年的抚养,我很感激,在我身上花的钱我会还,一分都不会欠,但我们……” “我都已经主动过来找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靳时闻打断她话:“见好就收,不要和你妈妈一样得寸进尺。” 突然间,宋黎静下来。 她微微颤声,问:“……你说什么?” “不就是想我对你多花点心思?你的目的达到了。别再学你妈那套,装给谁看?” “啪——” 独享你 第29节 凛冬的夜,世界刹那间在这一记清脆的巴掌声里安静下来。 “我……”许延蓦地捂住嘴,压住音量,后面那个字从指缝间挤出来:“操!” 他没想到宋黎一柔弱的小姑娘,动起手来这么厉害,那一耳光甩得,隔老远都将他耳膜响得一振。 不过,宋医生和姓靳的吵架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三哥有机会了? 靠,这是小情人要趁乱上位的戏码啊! 许延下意识去看某人。 盛牧辞靠着车门,依旧闲闲的,眼底却有了别样的情绪,像是蒙上了厚重的阴翳。片刻后,他薄唇衔住烟蒂狠狠吸了最后一口。 在一片青雾弥漫中,盛牧辞直起身,烟随手摁灭在石墩。他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活络着手腕,径直朝那儿走了过去。 足足愣了半分钟,许延才反应过来。 忙不迭推开车门去追。 …… 宋黎眼睛都红了,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再情急,她都没想过眼前的人会说出这种侮辱的话,将彼此间仅存的体面都撕破。 她死死瞪住脸歪向一边的靳时闻。 “不许污蔑我妈妈,她不是那样的。”宋黎眼圈发烫,抑着哭腔的声音哑下去:“靳时闻,你凭什么不肯放过我?这段感情我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靳时闻碰了碰颊侧的指印,生疼。 他喜欢宋黎温顺听话的样子,习惯她永远温声细语和自己说话,而不是现在这样任性,疏离地质问他。 靳时闻想到酒吧那回,他听那群人大大方方地谈论情.事上的话题,吹嘘某某新女友腰细臀翘,叫得浪,活儿也绝。又反过头来嘲笑他纯情,小女朋友都睡不到。 其实那天晚上靳时闻想要她,是有负气的心理在的。 可她竟是,反感得一把推开了他。 “不给碰有什么用?”靳时闻冷笑,眼底盛着暴怒,情绪一失控,不过脑地冲她低吼出来:“不如别人家女朋友!” 寒风中,宋黎难以置信地看着靳时闻。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没有再和平分手的必要。 任他宣泄完,宋黎倔强地锁住盈满眼眶的泪水,一声不响地扭头要走。 靳时闻却一把按住她肩膀,钳住她胳膊不准她离开:“宋黎。” “放开!”宋黎声泪俱下,在绝望中拼命挣扎。 明明对她用情不深,可就是不肯放手,宋黎真的不明白靳时闻究竟要怎样。 她只知道,后一瞬,眼前凭空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甚至都没来得及认出是谁,一念之间,宋黎只听见靳时闻一声闷哼,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拳头狠狠砸倒在地。 失了桎梏,宋黎往后踉跄了步站稳。 空气中顿时多了淡淡的烟草味,她抬眼望去,便见到那人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休闲款的黑夹克,身型颀长,浑身的狂妄和硬气,背影的轮廓熟悉感强烈。 宋黎惊魂未定的心一动。 情况突发,靳时闻显然也没看清来人,他那一下摔得有点重,嘴角破了,一口唾沫混着血。 靳时闻吃痛呻.吟,撑着地面爬起来,嘴里咒骂了句不干净的。 正想看是谁,另一人大步迈上前蹬住他胸膛,一脚将他踩回在地。 “这是京市你盛三爷!” 许延插着腰,架势威风,居高临下瞪着靳时闻,嘲讽:“傻狗,没听过?” 宋黎还在状况外,好久不见的那人便在这时回首,看向她。 四目相对,真的是他。 宋黎愣在那儿,双眼濡湿,还是泪朦朦的。 盛牧辞瞧她一眼,勾了勾唇,对她说了再见后的第一句话:“再帮你一次,要不要?” 他还是老样子,痞里痞气的,低荡出漫不经心的嗓音。 宋黎仰着一张湿哒哒的脸,肌肤嫩得像豆腐,迷惘地看着他,跟一只迷路的奶猫似的。 她忘了思考,同样忘了回答。 盛牧辞也没要她说,慢悠悠侧回头,睥睨着靳时闻:“她现在……” 停顿两秒,他薄唇翘起慵懒的弧度。 “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在靳时闻惊愕的目光下,盛牧辞甩了甩刚使过劲的右手腕,徐徐走近两步。 他笑,垂下的眼却是冷的:“再碰她一下,就不是一拳那么简单了。” 盛牧辞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放下话,便勾着宋黎的肩,当场带走了人。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着。 稀里糊涂走了一段路,迎面刮来一阵风,宋黎冷得一哆嗦,清醒了。 腰一低,忙从他臂弯里逃脱出来。 “刚才……”宋黎声很轻,许久不见的生疏感让她低着眸,没去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了,盛先生。” 怀里空落了,盛牧辞淡淡挑了下眉梢,双手插进裤袋,时隔多日,再次近距离打量她。 眼前,是一盏路灯,这姑娘旁站着,头顶打下一束光,昏黄里漂浮着白色的尘埃,细细密密的,在寒风中飘转。 她盘着丸子头,睫毛泛着湿意,小脸莹白,整个下巴都陷进领子那一圈厚软的白绒毛里,将尘埃都显衬得宛如碎雪。 模样还真是……拘谨,可爱。 盛牧辞一低头笑了,似是而非问她:“我没名字吗?” 他这人的心思,宋黎一向猜不到,直接回答有似乎有点蠢,可她抬睫小心看他一眼,又辨不出这话的深意。 “你刚刚,打他了。”宋黎含糊着岔开话,她哭腔很淡,但鼻音明显,听起来糯得像小孩子在说话。 盛牧辞先是品了品她的声音,再看着她说:“所以呢?” 舍不得前男友挨揍? 然而这姑娘低着声,说的却是:“你手有没有事?” 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挺让人心里熨帖的。 盛牧辞无声抬了下嘴角:“如果有呢?请我吃饭?” 大概是被靳时闻气傻了,宋黎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这人是在给自己下套。 她甚至很难为情:“改天……行吗?” 见状,盛牧辞斜斜倚向灯柱,懒声问她:“今晚约谁了?” “朋友,一起跨年。” “男的女的?” 也不知怎么的,宋黎犹豫了下,才说:“……都有。” 盛牧辞眯了眯那双桃花眼:“去哪儿?” 你知道这么清楚干什么? 宋黎不太想说,偏又倏地想起他方才嗓音沉哑隐着笑,对靳时闻说的那句话。 ——她现在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帮她放个狠话,还是…… 宋黎拿不准,只是发觉自己这会儿,心跳的频率乱得有些诡异,像脱离控制的氢气球,飞走了,抓不回。 她抿抿唇,温吞出声:“南迦山。” 话音刚落,两辆ferrari超跑从眼前呼啸而过,一红一黄,特别拉风。 宋黎正奇怪,是谁在医院的停车场这么招摇,没过几秒,两辆车步调一致,“咻”一声倒回到她面前的路上。 其中一辆的副驾驶,苏棠年探出脑袋,也许是没注意到宋黎旁边一身黑的某人,她毫无顾忌地兴奋朝她挥手:“我的崽!小帅哥们已就位!出发出发!” 宋黎:“……” 跑车的窗都落下,两辆车里起码有六个大男人,苏棠年说得没错,从狼人哥哥到奶狗弟弟,各种型都有。那时他们齐齐笑着向她打招呼的情景,宋黎恐怕此生难忘。 是真的有点……养了一后宫男宠的感觉。 宋黎怔愣在原地。 只听身旁那人不咸不淡地“啧”了声:“我不在,你玩儿挺野啊,妹妹?” 第16章. 独享你 不许再叫我先生。 暮色四合,橘光亮处空荡荡的,只有盛牧辞一个人,靠在那儿呵气成霜。 那姑娘上车走了。 脸颊赧红,凝噎着丢下句再见便落荒而逃。 她逃跑的模样很有几分可爱,双手揣在衣服兜里,小碎步哒哒哒的,频率还蛮快。 但其实,他一把就能把人揪回来。 这让盛牧辞想起那夜在他卧室,那一幕阴差阳错后,她也是这般,难堪地跑掉。 思及此,盛牧辞忽然笑起来。 独享你 第30节 帅气的军绿越野驶到面前,车窗降落。 “三哥,姓靳的应该能老实了!”许延笑得得意,张望两眼:“宋医生呢?” 盛牧辞坐上车:“你管她。” 许延惊讶,难以理解地想,跨年夜都不约人家?失恋空窗期可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啊! 可惜他没敢多嘴。 安分把车开出医院,许延才问:“那咱们现在上哪儿去?回别墅?” “不然?” “真不搞搞跨年活动吗三哥?比方说……到山顶泡泡温泉什么的?” 盛牧辞脸侧向窗,没听见般。 许延本□□浪,跟着盛牧辞所以收敛,但这大过节的都不能放纵玩儿,着实憋得心痒。 “三哥,你看前段时间多累啊,为那事儿一直在国外跑,这会儿空了就放松放松呗。”许延唉声叹气,尽管晓得无用,还是不死心地说了句:“南迦山这地儿确实不错。” 南迦山? 盛牧辞目光斜过去,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反应。 “哪儿?” 见他似乎感兴趣,许延心中一喜,兴致昂扬:“南迦山!就是不知道南方的雪山温泉,泡起来爽不爽。” “走不三哥?” 盛牧辞不由想到先前,小姑娘跑向形形色色两车男人的画面。 寂静半分钟,他语气淡淡。 “随便。” 超跑正驶往南迦山的方向。 宋黎安静窝在后座,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昏昏沉沉,想睡上一觉,脑中突然回荡起盛牧辞那声—— “玩儿挺野啊妹妹”。 心肌一梗,她蓦地又清醒了。 宋黎不理解,为什么她所有不体面的样子都能被那人看个正着,有时候真的不必这么该死地有缘。 她都要裂成二维码了! “崽崽。”副驾驶的苏棠年突然回头:“你刚跟谁在一会儿呢?” 宋黎呼吸窒了下:“……就一病人。” “脸没太看清,但长腿真绝了!感觉好帅啊!”苏棠年对帅哥没有抵抗力,当场露出痴迷的神情。 宋黎扯笑敷衍:“还行吧。” 能不帅吗? 他就是你曾经说的,刘楚玉见了都想跳出棺材再逍遥一回的男人。 但宋黎不准备告诉她,如果苏棠年知道那人就是盛牧辞,肯定要穷追不舍地问她和盛牧辞是什么情况。 宋黎压根不晓得怎么说。 那句“别人家的女朋友”,让宋黎现在面对盛牧辞时的心态,变得很微妙。 今晚靳时闻找她的事,宋黎也不打算说。 她和靳时闻终究是闹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日后见到也是水火不容,喜庆的日子就不提他扫兴了。 他们一行八人,到达南迦山是在两小时后。 起初宋黎还心存忐忑,到底这些人她都没见过,虽说都是苏棠年的哥们儿,老熟人了。 宋黎性格和苏棠年相反,如果说苏棠年是张扬的日,那宋黎便是安安静静的的月。 这几个男人显然家境都很殷实,斯文的,强势的,健谈的,阳光的,性格各异,但都特别有教养,十分绅士。 宋黎略怕生,几乎不说话。 而他们时不时就会主动挑起话题,避免她处境尴尬。 彼此关系都好,一路有说有笑,宋黎倒是很快融入了。 不可否认,宋黎这样漂亮的乖乖女,尤其讨男人喜欢,她的温柔好似能传染人,一遇到她,再暴烈的性格也都变温声细语了,怕是一大声要惊扰到她。 但宋黎自己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们都极有风度,仿佛将她当成了团宠,关照得无微不至。 和靳时闻在一起之前,宋黎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和靳时闻在一起后,宋黎和异性都有保持距离。 她从未像今晚这样,和男人群集在一块儿。 居然……感觉也不差。 车在山间公路开了很久,宋黎正发着呆,倏地听见前座苏棠年雀跃的惊呼声。 同车的哥哥笑着提醒她说,宋宋,看窗外。 宋黎下意识偏过头。 随着海拔升高,往山顶的公路积雪越来越厚,夜空的雪大片大片落下来,在灯下闪闪发亮,森林植被皆裹上银装,玉树琼枝,美得像水晶雕塑,整个世界都是白色。 南宜很罕见能下这么大的雪。 宋黎趴到窗前,惊艳地望着外面。 很凑巧,一辆越野车从她眼前一驶而过。 隔着玻璃,车在雪夜里看不太清晰,等宋黎想再仔细观察时,那车已开出老远。 宋黎愣了愣。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 车子一路开到山顶的温泉酒店。 这一趟出来,苏棠年将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宋黎什么都不需要带,在酒店餐厅用过晚餐,稍做休息后,他们相约一起去泡温泉。 毕竟是跨年夜,有独立温泉池的房间早早就被预定一空,他们只能到公共汤池。公共汤池也是好的,在雪山环绕间,是酒店特色。 但宋黎不习惯,苏棠年给她准备的泳衣长袖短裙,还算保守,只是太过修身,前后线条都被勾勒得凹凸有致。 换上泳衣后,扭捏了半天,宋黎才被苏棠年拽出了房间。 说实话,那几个哥哥从外貌到身材都很优越,只穿着泳裤浸在汤池里的画面,确实很赏心悦目。 热汤水雾袅袅,宋黎在石壁角落小小的一只,被他们围着中间,聊天说笑,她难为情得恨不得整张脸都埋进汤里去。 宋黎当时就理解山阴公主刘楚玉了。 这么多美男裸着在前面,温柔地对你笑,这香艳又温情的画面,谁能做得到心!如!止!水! 呜呜呜…… 宋黎感觉再待下去,自己要变成坏女人了。 象征性地泡了会儿,宋黎借口太热,到玻璃房休息,而后匆匆出了汤池。 玻璃房就在汤池旁。 顾名思义,是一栋玻璃全景的房子,供泡汤的旅客小憩,或是欣赏风景。 玻璃房有两层,一楼是汗蒸房桑拿房之类的娱乐休闲区,人多。 宋黎想清静,便披着浴巾往楼上走。 二楼有一架亮白色的钢琴,过道植有胭脂色的粉玫瑰,落地窗旁摆有两张躺椅,能观赏到玻璃外层层错落的雪。 里面只亮着一盏偏暗的暖光,平添了几分氛围感和浪漫情调。 忙忙碌碌的医院待久了,这样惬意的环境宋黎无法拒绝,她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只是等她愉悦地走近后才发现。 已经有人占了其中一张躺椅。 那人穿着酒店的黑色男式浴袍,宋黎站在后方,看不到他的脸,只瞧见他翘着二郎腿,落地的那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那姿态,有点儿懒,也有点儿狂。 熟悉的感觉一瞬即逝。 但宋黎当时根本没往那儿深究,怕自己唐突了,她声音轻轻地,礼貌问:“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她。 静了那么七八秒,宋黎想再开口时,便闻得男人鼻息溢出一丝笑。 这极度相似的声音,听得宋黎心脏倏地一颤,头绪顿时千回百转。 就在这时,那人淡哑的嗓音响起。 “躺吧。” “……” 宋黎原地怔住,心猛烈跳动起来。 不见动静,他终于抬起沉在靠枕上的脑袋,转过脸,掀起耷拉着的眼,似笑非笑地看她:“愣什么?” 对上那双漆黑勾人的桃花眼,以及痞帅的脸,宋黎花了好半晌,一点一点抽回神识。 原来她没有看错,半山腰驶过的那辆越野车,真是他的。 “你……怎么……在、这儿?” 她仍在惊愕中,许久总算艰难地问出一句。 盛牧辞没说话,先朝楼下瞟了眼,再耐人寻味地回眸,和她对视:“只许你和小帅哥们约,我不能来?” 顺着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宋黎恍然发现,这里视野阔远,正对着公共汤池,往下看,一目了然。 独享你 第31节 那她和一群男人聚众泡汤,他不是全能看见? “……” 宋黎刚平复下的心跳又凌乱了。 “宋宋。” 蓦地,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黎循声回首,便见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走向她。是来时同车的那个哥哥,叫傅臣。 “你在这儿,让我好找。”傅臣笑着递她一杯温奶茶:“他们准备零点放烟花,你休息差不多了记得过来。” 宋黎接过奶茶,点着头,乖声道:“谢谢傅臣哥哥。” 一嗒一嗒,盛牧辞左脚踩出拍子。 节奏不耐烦,给人一种傲慢乖戾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宋黎不敢出声。 傅臣留意到躺椅上的男人,问宋黎:“认识?” 宋黎沉吟了会儿,左右把握着分寸,小声说:“……不熟。” 傅臣笑笑,没追问。 告诉宋黎有事随时叫他后,傅臣便离开了。 人一走,盛牧辞懒洋洋地低笑一声:“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 宋黎咬咬唇,在解不解释之间犹豫,手里的奶茶忽然被人抽了去。 盛牧辞只吸了一口,就将那杯奶茶丢到圆几上,面无表情地说:“什么玩意儿,难喝死了。” 宋黎空着双手,傻了眼。 为什么他永远都能这么理直气壮!永远拽得跟新帝登基一样! 宋黎气得鼓了鼓双颊,低着声:“……那是给我喝的。”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先收你一杯奶茶。”盛牧辞语调一贯地漫不经心。 “……” 怎么不说先抢你一杯奶茶呢? 宋黎敢怒不敢言,“哦”了声不搭腔。 盛牧辞撩起眼看了她一眼。 刚从温泉里出来不久,她脸蛋浮着粉晕,细皮嫩肉的,鼻翼的小红痣显得人很清纯,天鹅颈上沾着几丝湿掉的碎发。泳装裹在白色浴巾里,露出一小截蜜糖色裙摆,往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白腿。 纯纯的,没有一丝妩媚的意味,却又好像哪哪都在勾着人的目光。 片刻,他若无其事敛回眸光,说:“晚饭还没吃,我现在很饿。” 宋黎瘪瘪嘴,暗戳戳赌气。 “是吗?” “那我吃得还挺饱的。” 盛牧辞:“……” 他忽地笑了一声,拍了下身边那张躺椅:“地上滑。” 宋黎虽不情愿,但还是不想委屈自己,踩着利落的小步子走过去坐下。 她故意不看他:“盛先生有什么事吗?” 盛牧辞还是那般慵懒靠躺着,默默品了品她现在这句“盛先生”和之前那句“不熟”。 无声须臾,他突然说:“跟我念。” 宋黎目光疑惑地投向他。 “盛。”他咬字清晰。 宋黎茫然,但见他神色正经,迟疑了下念出声:“盛。” “牧。” “牧……” “辞。” 她感觉不对劲,温温吞吞:“……辞。” 盛牧辞脸上又恢复了原有的浮浪,满意地挑了下唇:“连起来。” “……”她张嘴:“盛……” 支吾半天,第二个字偏就是死死卡了壳,宋黎叫不出口,抿抿唇:“盛先生。” 这倒是流畅得很。 盛牧辞表情难得无语,他曲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宋黎光洁的额头:“不许再叫我先生。” “唔……”猝不及防一痛,宋黎捂住脑门,瞪他一眼:“这是礼貌。” 语气半嗔半怨,半恼半怯的。 盛牧辞手肘搭着膝盖,坐起来些。 歪着头,慢条斯理质问她:“你刚怎么叫他的?” 第17章. 独享你 现在熟了吗。 盛牧辞的脾气,在他住院那一个月里,宋黎多少了解。 顽劣,狂妄,不可一世。 见他就如草木遇见火焰,任谁都是望而却步。 可盛牧辞真真是生了一张祸害脸,唇是健康的红,五官深邃立体,眉眼跟浓墨重彩的画一般。 顶着这样一张浓颜,歪过头来瞧她,要亮不亮的暖光里,宋黎能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下颔线,和那双狭长的眼眸。 他一句,“你刚怎么叫他的”。 宋黎脸忽热,不确定是不是泡过汤的缘故,她脑袋渐渐开始缺氧。 “我们又……没那么熟。”宋黎侧开脸,去看楼下欢闹的汤池。 这是实话。 和傅臣也不过初相识,只是出于年纪和性格的原因,宋黎可以很坦然地叫他一声哥哥。 但盛牧辞……不行。 哪怕叫他的名字而已,宋黎都担心太过亲近。 在别人家长大,宋黎要比同龄人都理性,尤其刚翻覆过一段感情。她通透地知道,靳时闻是浅塘,自己还能够挣扎。 但盛牧辞不同。 他是深而莫测的海底,她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沉下去的可能。 那时,说不上是有意无意,宋黎有在心里默默划出一道界限,想和他隔开安全距离。 再近一步,都怕危险。 某人不冷不淡一声“呵”,瞬息拉扯回宋黎飘远的思绪。 “白帮你了。”盛牧辞后靠回去。 他的语气,与先前说她小没良心的时候类似,都带着不悦,以及些许郁闷。 宋黎心咯噔了下。 盛牧辞合着眼,不再说话,宋黎悄悄觑向他,怀疑自己的话疏远得过分了,她的确亏欠他很多回。 内心被一腔突如其来的愧疚填满,宋黎踌躇顷刻,别扭着:“我会请你吃饭的。” 盛牧辞瞥她一眼,倒是没再谴责。 “不下去泡了?”他随口问。 “人太多了……”宋黎心思仍沉浸在方才的羞愧里,轻着声,心不在焉:“不想去。” 挂在腕部的透明防湿袋亮起光。 宋黎低头,取出里面的手机看消息。 苏棠年:【草生了出来.jpg】 苏棠年:【臭妹妹,还不回来!】 苏棠年:【特意约了这么多帅哥哥给你钓,你全晾在一边,游去谁的鱼塘了?】 宋黎:【……】 宋黎:【我就……随便走走】 苏棠年对此表示深恶痛绝:【外面的鱼能有我物色的靠谱吗?崽,你这样的小宝贝,可得当心钓鱼不成反被钓啊!】 宋黎心一怦,下意识偷瞄了眼身边的人。 见男人翘着腿,永远一副拽王的样子,宋黎当时想,她怎么会被钓呢,想打死他都来不及。 宋黎垂回眼,老实交代说:【哥哥们太热情了,我害羞】 苏棠年:【???】 苏棠年:【新生代钓系小美人怎么可以害羞!我不准!】 宋黎敲出“我不是”三个字,正想发送,苏棠年先声夺人:【是你是你就是你,又纯又欲小仙女!】 “……” 独享你 第32节 宋黎被她的押韵唬住,回复了个省略号,无言以对:【六个……谁一口气招架得住?】 苏棠年:【不能n那个什么p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宋黎忍不住吐槽:【……你这个人间向日葵】 苏棠年不解:【向日葵?】 宋黎:【又黄又能磕】 苏棠年:【……】 苏棠年撤回了一条消息。 苏棠年:【满脸单纯.jpg】 苏棠年:【盛牧辞你都对付过了,还怕区区六个?就是六十个也敌不过一个盛牧辞让人腿软好吧!别怂,你是见过世面的女人!】 宋黎:【………………】 苏棠年没察觉她异样:【哥哥们即将送你一场烟花盛会!速归速归!】 苏棠年:【限你五分钟内回归战场】 苏棠年:【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把盛大佬搞到手了,对哥哥们没兴趣】 宋黎当场有些窒息。 分明清清白白,可她人就在这位盛大佬身边坐着,宋黎莫名心虚,她将手机封回防湿袋,起身忙着要跟他告别:“盛……” 话音一止,记起他不想听她喊“先生”。 这样,宋黎就迷茫了,拿不定主意现在该要如何叫他。 思考两秒,她索性省掉称呼:“我先走了。” 盛牧辞耷着眼,表情困懒:“嗯。” 这一声可有可无的回应,宋黎隐隐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或许不该说生气,不爽更恰当。 宋黎捏着浴巾的手指紧了紧,轻轻走出两步,她犹犹豫豫地又停住,转回身。 “新年快乐。” 轻声细语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后,宋黎没等他回答,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门口。 酒店露天花园聚满了跨年的人,都在欢声笑语中迎接新的一年。 周围的人默契地开始倒计时十秒。 数到最后的“1”,所有人齐齐朝着天空呐喊:“新——年——快——乐——!” 那一瞬,整排焰火一束一束,随着砰响在身边绽放,照亮了夜空的雪,再如星雨点点碎碎流落红尘间。 烟花很美,每一朵都像是在代替你,和过去一年的烦心事说再见。 苏棠年的仙女棒不知何时点燃了,手舞足蹈地朝她兴奋挥舞,欢呼着,新年快乐崽崽!我们小仙女是最美的! 耳边也有哥哥对她说新年快乐。 傅臣笑着说,宋宋要天天开心。 …… 宋黎也在这气氛里高兴地笑起来。 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围巾遮住半张脸,毛绒绒的帽子压下来,只一双鹿眼露在外面。 在笑,她的眼睛弯得似月牙。 这样的情景只有在她五岁前,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有过,很温馨,温馨到宋黎眼前泛起一层湿润。 说真的,这些哥哥每个都是理想型男友,但宋黎真没多余的邪念,她亲情淡薄,很难不跟随本心,享受这种有兄长照顾的温暖感觉。 那是在靳家,未曾有过的。 但宋黎清楚地知道,再温馨也只是一时,并不独属于她,没有谁能永远陪伴着谁。 在她情绪浮现一丝颓唐时候,簇簇烟火声里,恍惚间,宋黎听见了钢琴声。 她蓦地抬头,寻找声源。 可烟花和闹腾声太重,再难捕捉到钢琴的温柔旋律。 这个夜晚,大家都在放肆洒脱。 烟花结束后,又聚到包间开始后半夜的桌游局。宋黎不太会,留了会儿便借口困了,先回房间。 隔壁正在激情唱k,门半开着,宋黎走过时,无意一眼,从空隙间扫见了坐在沙发的许延和程归。 她不由顿足一瞬。 包厢里人很多,拼酒的拼酒,霸麦的霸麦,但并没有盛牧辞的身影。 也可能是她没看见。 宋黎当然不可能进去打招呼,直接走了。 在这万众愉悦的时刻,宋黎不禁想,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 不肯叫他的名字?还是因为她反复在提……和他不熟? 真是小心眼! 盛牧辞盛牧辞盛牧辞…… 宋黎练习似的,咬牙切齿将他的名字默念一路。 经过玻璃房。 凌晨两点多了,但其实宋黎并不困,她步不由心地慢慢往上,等意识过来,人已走到二楼。 琴房空空的,无一人,但琴盖却开着。 之前是谁在弹呢? 宋黎在钢琴前坐下,指腹搭上黑白键,很小心地触摸光滑的琴身。 五岁住在京市的那一年,她所谓的父亲家里有一架钢琴,那时候宋黎就很想学了。 只不过同父异母的妹妹碰都不让她碰。 那个家里没人喜欢她,尽管那时她还那么小,也不妨碍他们将对妈妈的憎恶延续到她身上。 宋黎很庆幸,能够离开那地方。 所以她对靳家的感激也都是真心的。 可惜现在…… 正当她思绪万千,有说话声渐行渐近,像是往楼上来了。 “您要真意见这么大就甭隔三差五打我电话,您省点儿心,我也落个清静,行不?” 京腔慵懒好听,满含嘲弄。 宋黎心一跳,倏地望向楼道。 “是,二院的事儿我就这么杠着了。” “岑女士,您上赶着守别人儿子,我回去干什么呢?到时一不留神硌盛严霄的脚了,半截不是人的还是您自个儿?” “呵,我什么混蛋样儿您还不清楚么?” “得了,少跟我说两句,您命能长几年……” 话落,盛牧辞垂着眸子,出现在门口。 黑衬衫,黑皮鞋,身高优越,他手机举在耳边,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站在那儿,人比雪夜还冷。 四目一交汇,盛牧辞顿了顿。没想到她会在,怔住短瞬,他对那边说“挂了”,搁下手机,慢悠悠走近。 这场面对宋黎而言有那么些尴尬。 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在这里闹过不愉快……虽然宋黎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记她仇了,但一想想这人的坏脾气,她也是不能安心的。 宋黎愣愣见他走到面前,还在斟酌开场白。 “你……”她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 盛牧辞站到琴旁,低头看着她,嘴角勾着笑:“会弹么,就把我地儿占走?” 没顾得上思索这话的意思,他这般好整以暇的模样,不像是气着,倒先让宋黎松口气。 宋黎启唇想要问,盛牧辞长腿一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那是张双人长凳,一起坐绰绰有余,但宋黎忙不迭往左挪,腾出多些空位给他。 要不然……挨太近了。 大抵他刚抽过烟,气息挟着浅浅的烟草味,但寒气更重,霜雪披身,带来外面的凉意。 “你不冷吗?”宋黎偏过头,虽说里面有暖气,但他的衬衫真的很薄。 盛牧辞不答,握手机的手伸到她面前。 凑这么近才发现,他非但人好看,手也很好看,五指修长,指头粉粉的。 宋黎脸藏在围巾里,半晌,她终于慢吞吞探出一只手指,指尖很轻地碰了下他手背,又倏地收回。 心跳突颤着,回想刚刚的触觉。 凉凉的,他应该也冷。 宋黎里里外外穿得挺多的,就想脱下围巾给他,手放到颈上准备解,却听他克制着笑出一声。 “干嘛呢?”盛牧辞略带嫌弃,可眼里有笑,他扬了扬下巴:“让你帮我拿着手机。” “……” 反应到情况,宋黎耳朵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她低低“哦”了声,蓦地夺走那部黑色手机,羞耻地敛起下颔,不再吭声。 独享你 第33节 也不给他围巾了。 盛牧辞笑痕不经意加深,几分钟前因那通电话而生冷的脸色全然放霁。 新年第一天,就不欺负她了。 他双手落到琴键上,不慌不忙试了两下音,几声杂音过后,音符逐渐融合,从他指间流淌成节奏。 宋黎头埋得跟鸵鸟似的,闻着声,她惊讶地抬眼,眼前是他在琴键上游刃有余的手指。 这支曲子很熟悉。 某一天下班,她经过那家展示八音盒的饰品店时听过。 也是今夜破碎在阵阵烟花声里的旋律。 宋黎听得出神,动人的钢琴曲在她脑中描绘出一个很优雅的画面。 某位先生伸出手,行着绅士礼,正在邀请公主殿下跳一支舞。 玻璃窗望出去,夜幕深蓝如海底,雪絮大朵大朵,无声地,满天满地飘洒着。 宋黎心在这一刻静下来。 那时她想的是,似乎,不一定性格温柔,才算是温柔。 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是在很久以后,《lovefeelslike》,也是在很久以后,再回忆起这一夜,宋黎依然记得,橘光下,他为她弹奏钢琴的样子。 他指尖离开琴键,最后一段尾音浸微浸消。 宋黎忘乎所以,惊奇地望住他,双眸放出盈盈的亮光:“盛牧辞,你会弹钢琴耶!” 这事不可思议到,她心中的话不加修饰便脱口而出。 她眉眼舒展开来,笑起来唇红齿白,像泼出了一碗糖水,空气中都弥漫起温温的甜味。 盛牧辞在她的笑容里静默一瞬,慢慢挑了下唇角。 他的名字被她叫得……还真是别有味道。 这崇拜的语气,仿佛有小猫的粉爪子往他心上挠了一下,痒痒的。 片刻后,宋黎意识到自己话的不对劲,人呆在那里,都忘了怎么呼吸。 她坐正回去,故作淡定地评价:“你弹得,还挺好听的。” “是吗?”盛牧辞故意问。 宋黎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那……” 他懒懒地拖着尾音,引得宋黎转过目光。 盛牧辞半侧过身子,胳膊搭到钢琴上,人闲懒倚着,一言一笑都散逸风流。 慢沉着声问她:“现在熟了吗?” 他举止间的气质,好似民国时期的贵族少爷,在风月场里千万程,噙笑走过,“满楼红袖招”。 宋黎听见他嗓音的同时,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还行吧。”她磕巴着垂下脑袋。 一点点。 盛牧辞笑了下,突然轻描淡写地提到:“我房间有私人温泉池。” 宋黎困惑地眨眨眼:“嗯?” “不是说公共汤池人太多不想去?” 他说:“来么?” 第18章. 独享你 仙女棒。 这话盛牧辞说得很坦然,语气里不掺一点暧昧,比问天气还要随便。 他确实也没多余想法。 知道他烦吵,许延便订了顶层的预留套房给他,有独立私汤,很安静。盛牧辞压根不想泡,在他们套房兴味索然地选了个房间就住了,顶层他看都没去看过。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送她了。 他带个路就走,随她自己去玩儿,盛牧辞的意思就这么简单。 可男人的嗓音一旦自然磁沉,哪怕无心,都能轻易染上不正经的意味,叫人误会。 宋黎显然就是深深地误会了。 她呆住顷刻,又突然猛得站起。 “流氓!”甩出他的手机,宋黎面红耳赤地扭头就跑。 手机砸过来,盛牧辞眼疾手快接住,再抬眼,那姑娘连影都没了,溜得干脆利落。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 流氓? 别说他是一片好心,就算不是,跟一群男人泡汤能叫哥哥,到他这儿就骂流氓了? 这么能气人的女孩子。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苏棠年还没回,房间里只有宋黎自己。 床前亮着一盏小夜灯,酒店灰蓝色的窗帘没拉严实,能看到飘窗外的雪,纷纷扬扬零落,不见变小的趋势。 宋黎裹在被窝里,想琴房的事情。 那个圈子的真面目,她都知道,靳时闻带她见得够多了。能对她这么明目张胆地暗示,那对别人就也可能,很难想象那人过去的作风。 其实宋黎隐约感觉,或许情况非她所想,但她又揣摩不出他说那话的原因。难不成就是看她来一趟温泉都没泡上,善心大发开她小门? 哼,这种鬼话她是不会信的。 宋黎坚定地给某人打上了衣冠禽兽的标签。 但不知为何,一想起盛牧辞慢悠悠的那一句“来么”,宋黎心就加重了律动,脸也发着热,热得她翻来覆去。 很烦。 烦自己当时居然犹豫了。 那声流氓,倒不是骂他,更像是她为自己的犹豫而恼羞成怒。 宋黎睡不着,无奈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一直没空看,那时她才发现,“生吃小孩儿”有给她发过消息。 只有“新年快乐”简单四个字。 在零点整的时候。 语言过分简洁,连表情符号都没有,以至于宋黎怀疑他不是群发,是特意和她说的。 可他们也就网聊的交情,这样想未免太自以为是。 稍加思索,宋黎编辑出一段话,各种土气的祝福词堆砌,尾巴还跟了串鞭炮倒福的表情图案。 怎么看都像群发,礼貌且不突兀。 宋黎很满意地回复了。 半分钟后。 生吃小孩儿:【嗯】 当时将近凌晨三点,宋黎根本没想到他也没睡,而且他还回了个“嗯”,瞬间让她进退两难。 怎么会有人当真地回复群发消息! 宋黎闷在被子里,硬着头皮:【晚安[愉快]】 临睡前,宋黎迷迷糊糊地想,雪好像越下越大了,会不会影响明天下山…… 再醒来是翌日中午。 苏棠年大概是和他们闹了个通宵,还沉沉睡着,宋黎悄悄起床,悄悄出门,没吵醒她。 宋黎在餐厅吃了点东西,路过大堂,无意听见前台工作人员对咨询的旅客说,目前雪阻,得延迟下山。 宋黎轻愣,下意识走出酒店去看。 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落了整宿,眼下虽然停了,但积雪很厚,想来是寸步难行。 照这情形,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宋黎开始担心,因为明天她轮值到小夜班。 那辆军绿越野从前面驶过时,宋黎正蹲在酒店外的花坛旁,颓颓丧丧地堆了个小雪人。 车停靠,落下窗。 宋黎循着声音仰起头,便对上了盛牧辞的目光。 他坐在副驾驶,手搭窗边,指间夹着一支烟,也在看着她。 许延明显刚知道她也在这里,惊喜地探出车窗打招呼,后座的程归倒是正常多了。 烟头升着一缕细细的烟雾,盛牧辞抬了下手,淡声问:“下山,捎捎你?” 他有双迷人的眸子,情绪再平静,掠过来的每一眼却都好像是在故意撩拨。 对视的那一瞬,宋黎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脑中片段退回到凌晨两点钟,夜色里,他闲倚钢琴,黑衬衫解着两颗扣子,对她说,他房间有私人温泉…… 宋黎兀地停止走神,低头自顾扒拉雪:“不用,谢谢。” “现在不走可要等明天了,再降雪明天也不一定能回。”盛牧辞漫不经心地提醒。 宋黎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个长了副好皮囊的败类,坏得很,能安什么好心。 独享你 第34节 她不冷不热再拒绝:“会走的,哥哥们有车。” 安静两秒,盛牧辞短促一声哂笑。 他说:“你哥哥们什么车?跑车?就那底盘雪里能开?在路上铲雪玩儿吗?” “……” 铲雪吃也不关你事! 宋黎站起,手里一抔雪,将他的阴阳怪气学了个七成像:“我们不熟,就不给盛先生添麻烦了,祝您一路平安。” 盛牧辞将她上下看着,又不熟了? 话落,宋黎便走开。 走过车屁股那儿,她回头,偷偷把雪球砸过去,没敢砸重,砸在轮胎上闷闷一声。 做完坏事,宋黎哒哒哒地抬脚就跑远了。 这边,许延察觉到某人脸色略显阴沉:“三哥,宋医生是不是生你气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我特么怎么知道。” 他一句没好气,许延顿时没胆再问。 错过盛牧辞的车,山路的雪果然到第二天才得以通行,所幸宋黎提前和孟映乔换过班,不至于耽误工作。 这天下午,傅臣送她回家后,宋黎原想窝在家里休息不出门,但新年的喜气还未散尽,就发生了一件特别下头的事。 孟映乔传给宋黎一段长达五分钟的视频。 问她:【宋宋,你看看这视频】 宋黎坐在沙发愣了好久。 这段视频她一分钟都不需要看,是那晚在停车场的画面。视频有过剪辑,从她和靳时闻拉扯开始,到盛牧辞出现动手,带走她结束。 拍摄视角很奇怪,应该是躲在车里偷拍的。 宋黎问孟映乔视频的来源。 孟映乔说,是有人今早匿名在医院论坛发的,标题叫“某住院医感情混乱,男方闹到医院大打出手”。 孟映乔发她帖子链接,说:【还某住院医,正着你脸拍,就差在标题带你大名了,也不知道谁心思这么歹毒】 宋黎打开链接,看跟帖评论。 【骨外科的sl?】 【卡宴旁那个是靳氏的总裁啊,经常在财经频道露面的,有点东西】 【穿黑夹克的男人好鲨我……】 【敲你妈!黑夹克是□□c!!前个月住过院,我和同事见过两次!sl是他的管床医吧?】 【sl不是我们科室,但平常挺乖的,漂漂亮亮一姑娘,不像是会乱搞的】 【对,sl人很好的】 【楼上正解】 【友军别急着开团,看视频说话,盲猜sl勾搭了□□c,变心甩掉jsw,毕竟人都想往上走】 【真会玩,据说医院收购的事靳氏有参与,盛氏内部也闹得很复杂,如果两边开撕,sl夹在中间对医院影响很大吧?】 【肯定,本来这事就够烦的了……】 似乎事态的发展有些严重,孟映乔直接打进一通电话,她在医院,所以压着声问:“宋宋,怎么回事啊?” 宋黎人都麻木了,声音颇为无力:“靳时闻……是我前男友。” 孟映乔吃惊:“那你和盛牧辞……” “我和他没关系。”宋黎实话实说。 她闭了闭眼,想要解决问题:“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现在过去医院吧。” “千万别。”孟映乔劝道:“收购的事够敏感了,现在你在风口浪尖上,我刚在科室听到,上面有意让你暂时停职,等收购的风波过去。” 前一刻宋黎还想着养精蓄锐,明天要精神百倍地上班,不料这通电话刚结束,她真的收到了陈丹毓发来的停职通知。 事况突如其来,宋黎情绪大起大落。 在南迦山有多雀跃,此刻她就有多么悲丧。 宋黎有预感,这件事目前只在医院论坛流传,但要闹大很容易,毕竟牵扯上了盛牧辞。 如果要解决,找盛牧辞是最优办法。 可宋黎不太想再和他过近。 盛牧辞什么都没做错,是她没心没肺了,还欠着他好几桩情,她却迫不及待就要和他划清界限一样。 其实宋黎不是刻意想疏远,她是怕。 一和盛牧辞待在一起,她就有种坐在飞车里的感觉,车在悬崖边开,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 盛牧辞不是靳时闻,掉下去是要粉身碎骨的,她又不傻。 而且,盛牧辞这脾气,这会儿还高兴帮她就见鬼了。 当晚,苏棠年过来找宋黎吃夜宵。 她们约在鹿枝苑对面的烧烤店。 得知宋黎停职的事,苏棠年一边撸着串,一边护短地将靳时闻和脑残领导一通批判。 最后苏棠年总结:“这事跟你有什么瓜系?他们脑子不用留着当遗产吗!” 宋黎心烦意乱,几杯啤酒喝得有些微醺:“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无辜……” 苏棠年哄她:“没事儿崽崽,咱们一起创爱情的业。” “怎么创?”宋黎闷闷咬了口培根卷。 “知道物色男人最关键的地方是哪儿吗?” “哪儿?” 苏棠年凑到她身边:“科学研究表明,男性荷尔蒙分泌越高,胳膊关节及四肢末端就会呈现粉色。” “什么意思?”宋黎鼓着脸颊咀嚼。 苏棠年扬起一丝奸笑,在她耳边悄声:“通俗来讲就是,手指头粉的男人,雄性激素分泌高,一般……那个比较大。” “……” 宋黎当时就想到了那双弹钢琴的手,那人的手指头好像……挺粉的。 苏棠年猝不及防问:“不对啊,你在这儿愁生愁死,怎么不找找看盛大佬?这事跟他也有关,万一他乐意帮,动动手指不就解决了。” 动动手指…… 手指,又是手指。 宋黎都要无法直视手指了。 她哑了短瞬,眼神闪烁:“不是你说外面的鱼很危险,要小心反被钓吗?所以我离远点儿啊。” “可他是盛牧辞诶!” “……” 宋黎的心情是乌云天,一不留神多喝了几瓶,她酒量浅得很,等结账的时候已经说起了糊涂话。 柜台前,老板计算器按得滴滴响,总价一百二十出头,他说:“就收你们一百二吧。” 苏棠年刚想扫二维码,宋黎梦呓般忽然开腔:“一百二?太贵了,六十吧,可我只有三十了,给你十五。” 说完,宋黎咻地掏出口袋里那张紫色的五元纸币,直直伸到老板眼前。 “……” 她一喝上头就这样,嗲声嗲气又蛮不讲理,苏棠年早就习惯了。 趁老板还没报警,苏棠年赶紧付完钱,把人半抱半拽走。 从烧烤店到鹿枝苑,只隔着一条马路,小区门口旁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宋黎攀住她胳膊,撒娇着摇晃:“棠年,我想喝酸奶。” 她双颊酡红,醺醺的,半醉半醒时候的性子软得像,温温糯糯又黏人,再硬的心都要被可爱化了。 “买买买,你乖乖在这里别乱蹦跶。” 苏棠年三两步跑进便利店,宋黎原地待了会儿,站不住,就慢慢蹲下来。 她穿着白色的呢外套,短裙下一双雪地靴,头发柔顺地披散着。马路边夜风凉凉的,拂到脸上,人却也没清醒多少。 恍惚间,她感觉时空在倒流,仿佛回到京市那间四合院,她蹲在门口,也这样抱着自己…… 宋黎低头,从包里摸出一盒仙女棒,是跨年夜剩下的,她随手就搁在了包里。 抽出一根,晃啊晃,燃烧不起来,一点都不好看。 可她没有打火机,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时,一只修长的凭空出现在面前,指间夹着一支烟,一缕白色烟雾腾起,烟头的星火抵在了她的仙女棒顶端。 过了几秒,仙女棒噼里啪啦开始绽放星光。 他用烟,点燃了她的仙女棒。 宋黎却愣在那儿,只盯着眼前男人粉粉的指尖,目不转睛。 第19章. 独享你 哄完其他哥哥了没有。 那是个晴朗的夜,漫长,阒静,陷在难明里,长路边一棵香樟树下,她手里的仙女棒仿佛是那时唯一的闪耀。 分明就在家门口,却蹲在那儿像无家可归。 头顶,男人一声轻哑的笑。 独享你 第35节 “小孩儿么你?” 他直回身,那只夹烟的手随之退出视野,明灭闪烁的火花里,宋黎仰起脸。 她不是没见过男人抽烟,但从未有过一个人,像盛牧辞这般模样,眯着狭长的眸,烟懒懒散散叼在嘴里。 烟雾妖娆,光影破碎,扑朔迷离。 一吸一呼,就是一副电影海报。 白日的乖张要收敛很多,夜里,他的性情好似被消沉支配。 一根仙女棒燃烧九秒。 第十秒,星火灭了,四下归于安静,宋黎却仍怔怔望着他发呆。 “还想玩儿?”盛牧辞烟举在唇边,目光垂到她脸上。 想了想,宋黎摇了下头。 她慢慢站起来,微晃着,乖乖走向垃圾桶,人都迷糊了,也不把银丝随地乱扔。 素质还挺高。 宋黎拖着步子回到盛牧辞面前,她醉得恰如其分,脑子刚到不太听使唤的程度,昏昏沉沉的,但很温顺。 感到困了,她掩唇呵了声欠,湿润着眼睛,稀里糊涂地叫出他名字:“盛牧辞。” 她这时候,可比之前故意气他可爱多了。 盛牧辞扯唇笑了一下:“还认得我呢?” 男人的嗓音在夜色里泛滥着坏劲,宋黎抬着下巴,一双醉眼逐渐警惕:“你……” “想说我不是好人?”他慵懒咬着烟。 琢磨片刻这话,宋黎认真点点头。 盛牧辞倒是不生气:“妹妹,还挺有脾气,我又招你哪儿了?” 这问题当时太为难宋黎了,她努力思考半天,只闷出一句:“你,坏。” “哪儿坏?”盛牧辞指尖的烟移开,敲了敲烟蒂,磕掉烟头的灰。 宋黎又不能自控地凝住他的手指头。 “你……手指太粉了。” 盛牧辞停住抽烟的动作,看她一眼,再瞟了下自己的手:“然后呢?” 想到不正经的,宋黎脸蛋烫红,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咬唇骂他:“不要脸!” 盛牧辞:“?” 苏棠年拎着袋零食,一出便利店就见宋黎咿咿呀呀在骂人,当她遇到色狼了,苏棠年速度七十迈地飞奔过去,一把将宋黎护到身后。 “别——”他妈的欺负小妹妹。 后面的话在抬头那一瞬,戛然而止,苏棠年倒抽一口气,把声咽了回去。 桃花眼,高鼻梁,薄唇,浓眉…… 淦。 帅到芳心纵火。 她要流口水了…… “棠年……”宋黎语调软软的,躲在苏棠年身后,歪出脑袋,不可描述地掩唇到她耳边。 “他手指头好粉哦……” “……” 听见宋黎音量不低的悄悄话,苏棠年浑身猛得一震。 敢情把持不住的是你! 顾不得勾搭帅哥了,何况眼前的男人看着就很惹不起,苏棠年果断带走了宋黎。 人刚走,许延就打来了电话:“三哥,酒才喝到一半儿,你去哪儿了?” 盛牧辞无可无不可地回了句,摁灭烟,丢到垃圾桶,手懒懒插进裤兜,回身走向马路对面。 许延话锋忽转:“我想起来了三哥,宋医生就住附近,要不你过去哄哄?” “……” “管好你自己。” 第二天,阳光斜斜推移进窗户,宋黎躺在床上,眼睫融在一道柔和的光芒里。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就是刺目的光。 倏地,宋黎条件反射坐起,三两下套上毛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近期都不用去医院。 扯袖的手慢慢垂落,宋黎闭眼叹了口气。 想开点儿,等收购的风波过去就好了。 她告诉自己。 酒醒了头却有些疼,起床后,宋黎泡了杯蜂蜜水,坐在餐桌前,边喝边看手机。 两小时前,苏棠年给她发过消息。 一张上班早高峰的照片。 苏棠年:【在家里乖乖的】 苏棠年:【俺去搬砖养你了】 苏棠年:【鉴于你昨晚欲求不满的表现,我给你买了个礼物,记得签收[叉腰.jpg]】 这一提醒,昨晚的片段刹那浮出记忆。 宋黎神情逐渐木讷,放下水杯,愣愣回想,昨晚自己是不是见过盛牧辞? 他似乎用烟帮她点了一根仙女棒。 再后面呢?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 结合“欲求不满”那四个字,宋黎心惊肉跳着问:【我昨晚……正常吗?】 苏棠年:【正常】 宋黎拍拍心口。 一口气还没吁到底,后一瞬。 苏棠年:【也就调戏调戏帅哥,夸人家手指粉,其他没啥】 宋黎:【………………】 呼吸窒住半晌,宋黎决心忘掉,岔开话问:【你给我买了什么?】 苏棠年:【可以涩涩.jpg】 苏棠年:【嘿嘿,女孩子的小玩具】 宋黎很迷惘:【都几岁了,谁还玩?】 苏棠年故弄玄虚地说:【明天你就知道了,我人间向日葵送的,绝对是经典好物!】 宋黎:【……】 总觉得不是很对劲。 …… 那天,宋黎抱着和盛牧辞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 岂料这天下午,预感不妙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在停车场的那段视频,果不其然由医院论坛沸到了微博热搜。 不过,网友对此事的关注点与医院内部人员大相径庭,毕竟此前,全网都翘首盼着能目睹盛家老三的颜,于是这段视频里盛牧辞的出现,彻底带偏评论区风向。 【友诚不欺我!!这脸这身材不当我老公可惜了!!】 【dna狠狠地动了,飞向老公的床!】 【呜呜呜呜呜哥哥的床大不大,一个人睡怕不怕】 【今日某单位女员工上班摸鱼,心率突然直逼两百,傻笑着看完视频后,她发出一声尖叫:哥哥钓我!!!】 …… 【我听到了什么!她现在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了??!!!这真的不是在拍偶像剧吗!上头了上头了!我陷进去了!】 【就爱看这种横刀夺爱的戏码!gkd!】 【帅啊!男人之间的浪漫的事就是battle】 【你们不觉得这妹妹有、好看吗?是谁家童话书没合上把仙女放出来了?】 【+1,我都想冲了,但性别不允许】 【甜妹yyds!!!大佬追了都说好!】 【就是,标题什么居心,我要能长这么好看,我特么也想做大哥的女人啊怎么了?】 …… 评论区不断在刷新,宋黎越看越无语。 冬日晴好,光照得阳台很暖和。 宋黎却窝在靠椅里,情绪低落地想,要不要问问盛牧辞。倒不用他处理医院的事,起码控制控制网络舆论。 这件事再发酵下去,那她复职简直遥遥无期。 宋黎犹豫了很久,手机屏幕停在和许延的聊天框,迟迟没和他联系。 她心里想,昨晚都那样了,现在还和盛牧辞讲什么体面呢。 没必要,真没必要。 做足心理建设,宋黎一咬牙,想敲字,凑巧就在这时,微信弹出了其他界面。 独享你 第36节 【生吃小孩儿邀请你语音通话】 宋黎很意外,愣了愣,坚定按下拒绝键。 她这会儿没心情闲聊,况且他们又没熟到可以随时语音的地步。 退回到聊天框,宋黎重新整理被打乱的思绪,斟酌言辞。 不承想,紧接着。 【城北许公邀请你语音通话】 宋黎一瞬提起精神,清了清嗓子,挂断前一通语音邀请有多决绝,这回接得就有多果断。 “喂?”她手机握到耳边,主动开口,柔声说:“许先生,我正想找你。” 那边沉默两秒。 “是我。” 声线压在低音区,淡漠,沉哑,含着颗粒感流淌而出。 “……”宋黎喉咙一紧,声息全消。 “酒醒了?”那人缓缓问了句。 宋黎心跳忽乱,被公开处刑的感觉顿然强烈,她咽了咽,艰难挤出声音:“嗯……” 那边用一点随意散漫的气音笑了声,明知故问似的说:“有什么事非得找他?” 其实不是要找他,是要找你。 但宋黎屏着息,话在他本人面前奇怪地说不出。 两相安静,听了会儿她浅浅的呼吸声。 盛牧辞先沉声问:“是不是医院的事?” 他难得正经的语气,让宋黎鼻子莫名有些酸涩,仿佛心门失守,关在心底的委屈逃出了一丝。 宋黎头低下,脸埋到阴影里,很轻地“嗯”了声。 “这事儿找许延有用吗?”盛牧辞话里含着几分戏谑,似乎是想说她笨,也对她的选择不满意。 也许他在抽烟,宋黎有听到他的呼气声。 宋黎抵住下唇,破天荒地没在他面前掩饰软弱,小声嘀咕:“不找他,我还能找谁?” “我啊。”他忽然撂下一句。 宋黎怔神,心境在他这一声里渐渐平静下来:“……我又没你联系方式。” 静默片刻,盛牧辞呵出一声难以言喻的低笑:“联系方式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宋黎心蓦地跳到了嗓子眼。 其实她能感觉到他的话里别有深意,可她推敲不明白,当下只有脸红的份。 不过下一秒,她内心的悸动就破碎了。 某人刻意放慢嗓音,诱着她占便宜:“叫声哥哥听,我考虑考虑。” “……” 就知道他这人坏!得!要!命! 惆怅一扫而空,宋黎闷声,但很有骨气地呛回去:“干嘛要叫?叫了命都给我吗?” 盛牧辞略哑,低低笑出声:“野心不小啊妹妹,抱负这么远大呢?” “不行吗?” “行啊。”他懒笑着说:“女孩子的理想,还是要支持的。” ——女孩子的理想,还是要支持的。 他轻描淡写的话,瞬息之间像有一双温柔的翅膀轻拥过来,缠缠绵绵住了宋黎的心。 宋黎有事业心,不想步妈妈的后尘。 可却是第一次有人对此表示认可。 靳时闻从来不懂,他只想她辞职,一心要把她变成一只漂亮听话的金丝雀,任他予取予求。 曾经靳阿姨暗地里也提过几回,甚至外婆,同样那般作想。 也许盛牧辞是不经意的,但宋黎还是得要承认,他这么说,她很动容。 在宋黎走神的片刻里。 盛牧辞的态度又正肃起来:“在家待着吧,网上不用管,医院的事等我处理。” 听着他的声音,宋黎心渐定,温声答应。 正事刚过,盛牧辞便随口一问:“你是不是还欠我一顿饭?” “……” 人情重了难还起,那一瞬宋黎感觉,总有一天自己要欠他欠到无以复加。 “嗯……”宋黎只能这样应。 他一腔游刃有余的调:“说吧,什么时候还。” 当面讨她债,宋黎怎么会有底气,她慢吞吞:“就……随你吧。” “行,那明天。” “……” 这事就顺理成章地定下了。 这人熟练得让宋黎怀疑,他是不是天天这么钓小姑娘? 有了盛牧辞的话,宋黎心完全安定下来。 尽管无事在家,她也没闲着,抱着那本厚重的骨科一直背到当晚11点。 其实她还想再多看会儿书,但和盛牧辞约在中午,他说,到鹿枝苑门口接她。宋黎怕自己错过时间,便收拾了上床睡觉。 翌日,宋黎左思右想,将银行卡也装进了包里。 担心这人珍馐美馔享受惯了,要吃那种一小勺就得四位数的菜,到时她付不起。 该不会一顿吃掉她好几万吧? 宋黎双手收进羊绒外套温暖的口袋,一边犯愁,一边踩着短靴往出走。 不喜欢别人等自己,所以宋黎是提前了十分钟出门的。 有时巧合就是来得没有理由,宋黎站在门口显眼的位置,那辆红色ferrari超跑凑巧就从那儿开过。 看到她,车当即在她面前刹住。 今天风和日丽,跑车开着敞篷,车里前后坐着三个人,都是上回一起在南迦山玩过的哥哥。 傅臣也在。 他们笑着和宋黎打招呼。 在这里遇见他们,宋黎很惊喜,她跑过人行道,到车前,向他们礼貌问好。 这些人虽然都是有钱的公子哥,但并不风流浪荡,或许看她的眼神中有超出妹妹的喜爱,却都极有分寸,尤其傅臣,是宋黎见过最温柔绅士的人。 所以宋黎愿意和他们往来。 “宋宋要出门?”傅臣笑问。 “嗯,和……”宋黎顿了顿:“朋友约了吃饭。” 傅臣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正好空一个,去哪里,送你一程。” 宋黎忙不迭婉拒。 这情景她不是很想被盛牧辞看到,兴许是那天盛牧辞说她野……虽然她清清白白。 寒暄几句后,宋黎便挥手和他们再见。 跑车开远,宋黎准备站回原地等,一回头,那辆军绿牧马人不知何时停在了小区门口。 男人黑衬衫的领口略松散,仅仅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却被他穿出了雅痞的气质。 他抱着胳膊倚在车门前,嘴角翘起懒懒的弧度,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 四目隔空一相望,宋黎心咯噔了下。 “哄完其他哥哥了没有?” 盛牧辞低着嗓,徐徐问她:“可以轮到我了吗?” 第20章. 独享你 我是不怀好意来着。 牧马人驶出鹿枝苑,开上公路。 宋黎坐在车子里,恬静地望着窗外,耳畔却重复回荡他那句漫不经心。 ——可以轮到我了吗? 听起来好像他心甘情愿做她池塘的鱼。 他的声音很好听,尽管性情乖戾,那双眼睛一瞧着你,言语再平静,都能让人感受到缱绻的意味。 可又怎么会去当真呢,他也许只是玩笑。 那天是冬季难得的好天气。 太阳光照进挡风玻璃,迎面晒着眼睛,两边的窗密不透风,车里浑浊得好似一屉蒸笼。 里里外外四五件衣服,宋黎闷得有些心慌,托着下巴伏在窗边,像一朵小花被晒蔫了。 忽然,车窗自动往下落到底。 独享你 第37节 瞬间有凉风钻进,扑到脸上,吹得她长发飘起几缕,肆无忌惮飞扬在风中。 呼吸到清新空气,宋黎顿时心顺了。 她眉头舒展开,回首看向帮他开窗的人。 “我这开着车,还得伺候你。”盛牧辞手搭在方向盘,望着前路目不斜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做过:“自己顾着点儿啊妹妹。” 其实宋黎回头是想谢他,但他总是欠欠的,一开口,轻易就把别人的心意拒之门外。 就差明明白白地举起告示,禁止贴他好人标签。 “我怕你冷。”宋黎随他嘴硬。 盛牧辞听得一笑:“怎么,是要我谢你?” “……那倒不用。” 宋黎弱下声,坐正回去。两三句对话后,倒是没那么拘谨了,略作犹豫,宋黎脱下厚厚的羊绒外套,抱在腿上,偏过脸看窗外的风景。 前面一直在走神,宋黎这会儿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开上了滨海公路。 云絮丝缕,澄碧的天,蓝绿色如丝绸波荡的海,一眼望不尽底。 宋黎诧异中漾起惊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现在才问,不觉得晚了?”盛牧辞似笑非笑,斜眸,视线不经意落到宋黎身上。 她的白毛衣有红色刺绣,搭的是百褶裙,打底裤裹着细腿,骨肉匀称,一双短靴很小巧。 双手扒着窗,往外眺望风景,长发被风吹到颈后,露出侧脸柔柔的轮廓。 目光停了两秒,他不着痕迹敛回。 昨天的微博盛牧辞有扫过两眼,类似“甜妹yyds”的评论不少,印象深刻。 这么看,是挺甜的。 宋黎很意外,盛牧辞没带她去什么高档餐厅,而是开了一小时的路程,将车停靠在海边附近。 他下车,宋黎却在座位迟迟不动。 盛牧辞走到副驾驶前,胳膊搭在窗边,俯身往里看她:“怕我卖了你?” “……你又不缺这点钱。”宋黎瞅着窗前那张坏坏的脸。 “那你不敢下?”他啼笑皆非。 宋黎越过他,望向后面的海天一线,山河旷远,但不见人迹。 “怕你不怀好意。”她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海边风大,盛牧辞衬衫在风里鼓动,短发也被吹得稍显凌乱:“我是不怀好意来着。” 他挑着唇笑:“那还要不要跟我走?” 宋黎只是年纪小,倒非不谙世事,否则她也不会在前几回相处后,要刻意和盛牧辞拉开距离。 她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而盛牧辞恰恰相反,他随心所欲,百无禁忌,暧昧不明的话总能说得坦坦荡荡,让她感觉心无端从地面浮到半空,忐忐忑忑。 很明显,他们不是一路人。 别说交集,最好是连交流都不要有。 但宋黎不是每次都能淡定,或者说,她没有一次是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她很善于藏匿情绪。 比如现在,宋黎挎上小包,推开车门迈下来,脸红红的,却能一本正经坦言:“我手机开了定位的,你最好别有歪心思。” 盛牧辞扬了扬唇,没应声,抬步往前走。 宋黎亦步亦趋在他后面,跟了一段路,突然听见他慵然问:“那天为什么骂我流氓?” “……” 宋黎外套抱在身前,原本不想搭理,默声少顷,还是忍不住回答:“你叫我去你房间。” 盛牧辞侧过头,难以理解的眼神:“我说你这姑娘想什么呢?能不能听人说完话?” 脚下是绵密的白沙,宋黎一步一踢,低头不说话。 那时她跑掉也不完全是因为误会。 盛牧辞并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但他说不清为何当时要解释,三言两语澄清后,又问她:“知不知道?” 堪比长辈教训人的语气。 宋黎自知理亏,不情愿地小声说:“现在知道了。” “就这样?也没个道歉什么的?” 这人是真有惹恼她的本事,宋黎在身后白他一眼:“我给你磕个头吧?” 他笑了声,居然还点头:“我看行。” “……” 行什么行!你真没事就去找个牢坐坐! 走出大约五百米路,在海边有栋灰白调的房子,装修偏小众,一块一块和魔方一样拼叠起来,像个设计感十足的小型博物馆。 门口什么logo都没有,如果不是盛牧辞领她往里进,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一间餐厅。 “你没走错吗?”宋黎跟着他走上台阶,狐疑地东张西望。 盛牧辞拉开推移门:“可能吗?” “这里很隐蔽呀。”宋黎看不出这儿哪里像吃饭的地方。 “嗯。”他回眸笑:“隐蔽才好下手。” “……” 宋黎忍气吞声地想,盛牧辞这人最大的错误,就是长了张嘴。 房子里十分亮堂宽敞,只是刚进门,宋黎都没能欣赏一眼布景,倏地,一个庞大的影子朝她扑过来。 等宋黎反应到是一只成年德牧犬,它已经迅捷地扑到了她眼前。 “啊——”宋黎惊到跳起,吓得外套都丢开了,全然是下意识,她拽住盛牧辞的衣服,蓦地躲到他身后。 盛牧辞被她拽着往后退了两步,外套都扯得落下半边肩。 女孩子的额头抵在他背,能想象到她当时的姿势,人柔弱地黏连着着他,像个人形挂件,不停往他身上蹭。 若不是她叫得比哭还凄惨,这样的动作,完全是小狐狸精在午夜勾引人的把戏。 他穿得单薄,背后有时轻时重的气息,热热的,透过布料透到皮肤。 盛牧辞便站着不动了,任她拉扯自己。 “怕什么?”他话里隐笑:“它比你乖。” 宋黎有些腿软,没心思和他拌嘴,脸埋在他后背,含哭带嗔地问:“走了没?” “你看一眼。”盛牧辞答非所问。 宋黎呜哼着声,探头都不敢。 一声口哨从盛牧辞唇间吹出,他从容不迫地笑:“十四。” 宋黎讷了一讷。 这声十四,蕴着几分罕见的温柔,能觉出其中的亲密,因被她拖着,他腰只能稍稍下弯,似乎是在摸它。 宋黎脸贴在他光滑的外套,呼吸到的是布料洗晾后余留的清凉皂香,细微间,还有属于一个男人的,淡却迷人的烟草味。 慢慢地,宋黎冷静下来,透过他手臂抬起的空隙,脑袋略略探出去。 这只德牧还真是很乖,蹲坐在盛牧辞跟前,尾巴不断摇摆,吐着舌头任由他摸。 但宋黎依然害怕。 它体型过巨,尖牙,立耳,毛发主色亮黑,混杂深褐,瞧着威猛如狼。 “它不咬人吗?”宋黎怯怯地问,都被吓出了一丝奶音。 盛牧辞低头,去看胳膊下那颗小脑袋,笑说:“你咬它它都不会咬你。” “……?” “不过你咬我的话,难讲。” “我咬你干嘛?”宋黎虚声说话,怕动静大了惊扰到德牧,随后又纳闷:“为什么不能咬你?” “试试?”他伸出手腕,唇边笑意狡黠。 宋黎瞪了眼过去,真是想头也不回地走掉,可她担心动作大了,要成德牧的狙击目标,相比还是盛牧辞身边安全些。 “摸摸它。”盛牧辞提出。 宋黎先是用“你疯了吧”的眼神看他,再别过脸:“不要。” 她这模样怂得不行。 盛牧辞拖着懒腔:“怎么不喜欢小动物呢?” “谁说我不喜欢?” “嗯?” “糖醋鱼烤鸭牛排,我都喜欢啊。” 听起来理当如此,盛牧辞低头一笑。 今天为止,这姑娘的性格他基本摸透了,她其实很简单,脾气简单,心思也简单,就是个总逞强的小女孩,而且不太爱服软。 偶尔脑回路还挺清奇,特别是回他嘴的时候,很有些意思。 “阿辞来了?”一道欢喜的声音响起。 宋黎循声抬起眼,见一位阿姨扶着走下楼,她戴一副老花镜,头发灰白,穿着中式,看着应有五十来岁。 “舒姨。”盛牧辞含笑回应。 这只叫十四的德牧见到舒姨就跑过去了,看到宋黎时,舒姨明显惊喜了下,她没走过去,手轻轻按在十四的脑袋,防止它乱跑。 独享你 第38节 “小姑娘,怕不怕?” 她的语气太过温和,宋黎支吾着,话倒是不好说了。 “关一会儿吧,她胆小。”盛牧辞这才走开两步,捡起地上宋黎扔掉的外套,拍了拍,没递还她,挂到了自己臂弯。 宋黎是个有教养的姑娘,不用谁提醒,主动乖声乖气地应答:“麻烦阿姨了。” 舒姨人很和善,连声说不会,将十四暂时关进一楼的储物间后,再回来,问他们有没有吃过饭。 盛牧辞一只手勾着她的外套,一只手插兜,言语间不见往日冷淡:“这不是特意过来尝您的手艺。” “姑娘有什么忌口的?”舒姨十分体贴,看着很高兴他们过来做客。 当时宋黎还不清楚情况,忙摆摆手:“我不挑食的,谢谢阿姨。” 盛牧辞带宋黎走上天台。 那里仿佛一座露天小花园,栽种着各种鲜艳的花卉,玻璃护栏旁有一张方桌,铺着白色餐布,登高远瞻,风景一览无遗。 “穿着,这里不热了。”盛牧辞云淡风轻地抬了抬胳膊。 他帮她拿外套,那一瞬,和给女朋友拎包的行为莫名异曲同工。 宋黎恍然,局促地将外套抱回到自己怀里,耳朵羞窘地红了些:“……谢谢。” 盛牧辞拉开椅子坐,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双眸半睁半敛,望着海面,思绪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时他很安静,脸上也没过多神情。 说来奇怪,宋黎情不自禁想起他在夜色中抽烟时的画面,慢条斯理的,和现在一样。 眉眼间都浸着一种风流后的消沉。 宋黎穿上羊绒外套,坐到他对面,想了很久,不由问道:“她是你的谁?” “嗯?”盛牧辞敛回视线,兀自掏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像是故意要曲解她意思,唇间叼着烟,说:“十四?和我一起退役的战友。” 原来十四是曾经跟着他的军犬。 难怪他前面的意思咬他危险,忠诚的军犬是要护主的。 宋黎往前靠着桌子,双手托腮,看他弹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拢着火点烟。 “舒姨呢。” 话一出口,宋黎当时其实有些后悔。 她不该好奇他的。 可有的事一旦有了开始,似乎就很难结尾,就如这一天,她没耐住了解他的欲望,开口探知他的过往。 一支烟点燃了,再熄灭,怎么都回不到最初的无痕。 沉默一阵,盛牧辞慢慢吐出一口烟,青白色的烟雾在风中顷刻弥散,宋黎清晰地看到他抬唇笑了下。 说:“你身后,十点钟方向。” 宋黎回望的时候,耳后的盛牧辞的话继而淡淡响起:“看见那艘沉船了吗?” 看见了。 破烂废旧的商船,沉在海岸边。 “我有个战友,几年前执行任务,就牺牲在那艘船上,舒姨是他的妈妈。” 他的声音裹挟在阵阵风浪声里,传入宋黎耳中。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我不会退役。” 这一刻,宋黎感觉自己心跳都平静下来,她心情跟着渐渐沉重,轻声说:“退不退役,你们都很伟大。” 这支烟盛牧辞只抽了两口,就不再往唇边递,夹在指尖,烟雾随风缕缕散开。 他望进她的眼睛,忽而笑了。 “你也很伟大,宋医生。” 虽然外面都说盛老三狠戾顽劣,可宋黎发现,事实上,他是很爱笑的。 只不过他的笑是隔了层雾的,朦朦胧胧,叫人揣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宋黎捧着自己的脸,垂下眼,回想进门时,十四见到他那兴奋扑过来的样子。 片刻后,宋黎说:“你把十四放出来吧。” “得了吧,就你这破胆儿。”盛牧辞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人吊儿郎当地倚着,眼里融起调笑:“还大哥的女人呢。” 宋黎瞬地反应到,他看过微博的评论。 “又不是我说的!”宋黎脸忽热,羞耻地瞥开眼,不满嘟哝:“你怎么还不去澄清呢,他们都误会我和你……” “要好。”最后两个字轻到几乎听不见。 盛牧辞烟蒂咬到嘴里,向前倾身靠近她,也放轻了声。 笑着问:“和我要好,很吃亏吗?” 第21章. 独享你 哭得嗲死了。 他说这话时,人是往前挨近的。 宋黎面对面拖着腮,隔半张方桌的距离,轻烟缭绕在眼前,她目光都无处可避。 心在跳,脸颊贴着手心逐渐发烫。 也许青白烟雾太迷眼,轻轻拂面的海风让人恍神,宋黎自己都意外,当时竟然没有闪躲。 反倒是有些舍不得那一时气氛的意思。 “盛叔叔!” 刹那一声叫唤,敲碎了空气里的暧昧。 有个小男孩出现在天台,七八岁的模样,雀跃地跑过来,在盛牧辞身旁蹦蹦跳跳,小孩子心纯,毫不遮掩地说着想他了的话。 能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这小男孩大约是盛牧辞口中那位牺牲战友的儿子。 盛牧辞笑着后靠回椅背,夹烟的手朝宋黎抬了抬:“叫姐姐。” 小男孩长得很萌,小圆脸糯叽叽的,个头只比方桌高出一些。他很听盛牧辞的话,仰起小脸看宋黎,奶声奶气地喊她姐姐。 嘴还很甜:“姐姐真好看。” 讨喜的小朋友谁都容易心软,宋黎身子往前略微低俯,莞尔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应岁清。”他口齿稚嫩地慢慢念道。 岁岁平安,海晏河清。 宋黎是个感性的姑娘,想到他爸爸,不由感慨,她柔下眉眼,轻声细语:“好好听啊。” 宋黎不是头一回和小孩相处,过去时不时有小朋友住院,一来二去的,她也懂怎么把小孩子哄得服帖。 她拿出包里常备的几颗奶糖,翻掌到他面前:“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 “谢谢姐姐!”岁清正值换牙期,一笑就露出空了几颗的牙齿,特别可爱。 宋黎也弯了眼,摸摸他脑袋。 那画面还蛮暖心的,阳光下,她笑盈盈地歪着头,眼里溢满温柔,像酿着一江春水。 其实她自己都还只是个小姑娘。 眸光落在那只揉头的手,白皙纤细,动作轻柔。盛牧辞不禁想,等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小孩,肯定会是个好妈妈,温柔懂事好脾气。 而他,正好在另一个极端。 “有糖你怎么不给我?”盛牧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住院那段时间还没蹭够吗?宋黎腹诽,顾忌有小孩在场,话还是要得体。 她故意说:“听话的小朋友才能吃。” 不知怎么的,她没明说,可盛牧辞就是听出来了,这姑娘在暗指他品性恶劣呢。 他笑。 岁清那时也咯咯地笑起来:“盛叔叔不是小朋友了。” 宋黎用力点头,心想这孩子真是前途无量。 谁晓得他还有后半句:“是姐姐的男朋友!” “……”宋黎忙说不是,可岁清像死死认定了这件事,否认无果,她向某人投去求救的眼神。 盛牧辞起初不准备搭腔。 但她苦恼地看过来,那一顷刻间,他内心深处生出无端的罪恶,感觉靠近她,是祸害她,会摧残了这朵纯洁的小茉莉。 倚一会儿后,盛牧辞沉默牵了下唇,咬住烟,重重抽完最后一口,摁灭在桌面的烟灰缸里。 然后,他好整以暇地叫了岁清一声:“你叫我什么?” 岁清老实巴交:“盛叔叔。” “她呢?”盛牧辞指了下宋黎。 “姐姐。” 盛牧辞细了细长眸,特意掠宋黎一眼,问的却是岁清:“那她应该叫我什么?” “?”宋黎预感不妙。 岁清挠挠头发,思考其中的辈分关系,随后眼睛一亮:“也叫叔叔!” “真聪明。”他笑,又去瞧她:“怎么不叫人?还没小孩儿懂事。” 宋黎:“………………” 盛牧辞!你还做不做人了! 不过日后再回想起这顿午餐,宋黎依然愉快居多。没有重口的菜肴,也就几样清炒时蔬和特色海鲜,但舒姨厨艺很好,每道菜都鲜得原汁原味。 独享你 第39节 盛牧辞想得没错,宋黎的确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子,口腹欲得到满足,近几日的烦心事忽地就烟消云散了。 吃螃蟹是技术活,她戴着塑料手套,头低下,一点点咬出蟹壳里的肉,全神贯注地,吃得很用心,仿佛眼下没有任何东西比手里的螃蟹更吸引人。 盛牧辞发现,看她吃饭还挺开胃的,尤其当她嚼着成果,美味得眯眼笑。 谁能想到前几夜,这姑娘还蹲在马路边,醉眼迷离地,甩着根点不亮的仙女棒闷闷不乐。 吃得差不多了,盛牧辞叫岁清过来,说:“给姐姐拿点儿喝的,不要芒果汁。” 宋黎捧着小碗喝汤,唇含住碗沿,在盛牧辞说出后面那五个字时,她顿了顿。 当没听见,低着头,继续小口喝。 离开前,盛牧辞到沉船那儿走了一圈,没带宋黎,独自去的。 宋黎没问,能猜到他和岁清的爸爸一定感情很深。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隔山海,而是隔阴阳,死去的人永远不再,活着的人永远怀念。 这种无力,没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了。 天台风景阔远,海风惬意,宋黎站在护栏边,居高临下,远远望见盛牧辞踩着一块石礁,纵身一跃,跳上了沉船。 他背后是一片蔚蓝色,往船里走,进入了她的视野盲区。 仿佛他人消失在了秘境里。 宋黎从舒姨那儿得知,这房子是岁清的爸爸生前托人设计的,因为岁清的妈妈向往海边,可惜设计图刚出来,人就没了。那时岁清才三岁,岁清的妈妈过度抑郁,不久便追随丈夫而去。 如果不是小孙子还在,舒姨当初大概也是撑不过来的。于是在征询舒姨的想法后,盛牧辞买下这块地,按照那张设计图建了这栋房子。 自此,舒姨便带着岁清在这里居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尽每天日月出落,好像地老天昏,只要山河还在,总能等到儿子儿媳归家。 风迎着面,宋黎眼眶渐渐湿润。 她突然想妈妈了。 冗长一段安静,宋黎默默取出口袋里的手机,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空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很久,才落下去。 提示音响了半分多钟,电话通了。 可能是不抱有期待,故而宋黎愣住少顷,半惊半喜出声:“外婆。” 那边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对方惯常不冷不热,愿意接她的电话,宋黎心里足够高兴了。 她甜着声:“外婆在午睡吗?” “什么事,要说快说。”老人家似乎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她说。 宋黎张了张嘴,失了片刻声。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最近身体好不好,”宋黎慢吞吞地往下:“还有就是告诉您,我和时闻……分手了。” 对面明显肃了声:“什么时候?” “元旦前。”宋黎不敢明说具体时间,做错事般,声音越来越低:“我和他……不合适。” 安静三五秒,老太太恢复那冷冷淡淡的语气:“分就分了,你自己的事,跟我说什么。” 这话,宋黎那时很惊讶,还以为外婆会责骂她一顿,再撂下不和靳时闻复合就别再见她之类的狠话。 她一直担心到今天都不敢坦白。 居然没有。 宋黎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宋黎另一只手攀着护栏,眼睛垂下去,落到鞋面,喃喃轻语:“不跟您说跟谁说……” 她一有抒情的意思,老太太就丢下句别吵她午睡,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如既往,不正面回应她的情意。 好像和她的这份亲情是不祥的始源,要避如蛇蝎。 耳畔的手机空余一段忙音。 宋黎一动不动良久,呼出口气,慢慢垂落下耳边的手。 其实宋黎知道外婆为什么这样,她还在介怀妈妈年轻时的任性,不听劝阻,宁愿断绝母女关系,也要为一段虚假的爱情孤注一掷。 所以这个家支离破碎了。 宋黎能理解,但她不是能够完全坦然接受。 世上唯一的亲人都不接纳自己,免不了要沮丧的。 宋黎眼底噙出薄薄一层泪雾。 倏而,她感觉有东西在蹭她的短靴,低头,便见十四不知何时在她脚边蹲着。 宋黎无意识地激灵了下,当瞬她的确想躲,但转念想到它曾是盛牧辞的军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还是有些惧意的,毕竟是大型犬,都高到她大腿的位置了,但宋黎强迫自己止步原地。 她微微屏息,试探着唤它:“十四……” 听懂名字,十四摇了摇尾巴。 “十四?”宋黎又小心唤了声,她声线不能自控地染了哭腔,含着一点娇和嗲。 十四继续扬着尾巴摇,吐出舌头,看起来仿佛是在冲她笑。 宋黎没想到模样比狼还凶猛的德牧犬,会是这样温顺善良的性子。 她倏地笑了,眸子一弯,那滴眼泪随着掉下来。 宋黎抹了下眼角,把手伸过去,缓缓放到十四的脑袋上,见它依旧很乖,宋黎大些胆,摸了摸,轻轻拍抚。 德牧摸着很健壮,却又如此可爱。 宋黎笑起来。 “十四——”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侧后方响起,宋黎恍然回眸,看见了不远处的盛牧辞。 他不知道何时回来了,抱着胳膊斜靠在玻璃门边,做了个手势。 命令:“卧下。” 十四接收到他的指令,仅仅一秒,立刻伏倒,卧在了地面。 宋黎没见过,难免大惊小怪,阴霾顿时全散了,灿烂地笑开来:“好厉害呀!” “谁呢?”盛牧辞步子悠哉地走过去,往她身边的护栏一倚。 外套敞着,衬衫痞痞地解了三颗纽扣,他摸了摸自己脸部硬朗的轮廓,一脸坏气。 问:“它还是我?” 颜值即正义这句话,有时你不得不服。当一个男人有了姿色,不管他言行如何,轻易都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 宋黎蓦地蹲下身,佯装想和十四互动。 她承认,她当时有些慌了。 难以招架。 稍后沉住气,宋黎摸着十四,把他先前的话一字不差地奉还:“它比你乖。” 盛牧辞轻挑眼尾,不可置否,唇边勾起一道括弧:“走了。” 一不留神已过三点,是该回去了。 “哦……”宋黎忸怩地站起来,对十四说了声再见。 和舒姨岁清告别后,他们开车驶回城区。 周末的缘故,道路略堵,一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两小时,才到鹿枝苑。 冬季的傍晚,天暗得早,盛牧辞将车靠到小区门口。停的位置,正前方有一盏路灯,橘光照着挡风玻璃,透进来,宛如上天向这尺寸之地投下一束聚光灯。 宋黎没着急下车,盛牧辞也没提醒。 回顾中午到现在,情况的发展让宋黎开始懵起来,约过半分钟,她眼神懵懂地看向驾驶座的人。 “我还是没请你吃饭。” 那顿午饭当然不需要付钱,和她今天出门的初衷背道而驰。 盛牧辞降下车窗,透了口气,手臂搭在窗边,回过脸笑:“急什么,有的是机会。” 心里头几经盘算,宋黎皱眉:“盛牧辞,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这姑娘无城府,偏就是对他戒心无比强,几次三番重申和他不熟,就连那天醉得说胡话了都没忘记他不是好人。 这趟下来,可算是肯叫他名字了。 “不叫先生了?” 他话里带着玩笑,有意调侃她,宋黎察觉到又不经意打破了和他“不熟”的决心,呼吸一紧,兀自懊恼。 其实面对盛牧辞,宋黎也很有几分他的嘴硬。她咬牙切齿,逐字地念。 “盛、叔、叔。” 就差把“老男人”三个字贴他脑门儿了。 盛牧辞笑了。 这人有时真的很爱使坏,她学岁清叫他,他便也学着岁清:“姐姐,你还是喝醉的时候可爱。” “……” 语气都变了,很不正经,宋黎被他喊得,顿时难为情得说不出话。 似乎是回想到那夜的情形。 过两秒,盛牧辞在她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很有求知欲地问:“手指头粉是什么意思?” “……!” 空气听了都只想安静。 独享你 第40节 宋黎甩下句“我回家了”,头也不回地下车,车门关得砰一声响,随后,盛牧辞便见她裹紧白色外套的身影从前面碎步跑过。 可能是白日天太蓝,海太碧,现在看夜都不是纯黑的了,倒似有蓝调晕开,她陷在深蓝的夜里,像白鸥掠过。 关窗,准备走,手机振动了。 盛牧辞敛眸,扫了眼来电,举到耳边。 “小盛爷,收到消息,明天上午九点,南宜二院召开内部公改动员会议,不出意外,靳氏集团以及盛总名下药企的代表会私下前往。” 内线禀报完毕,盛牧辞瞳仁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在夜色中越显得漆黑。 此时,响起三下叩窗声。 盛牧辞侧过一眼,窗外站着去而复返的人。 结束这通电话,盛牧辞放落窗玻璃,宋黎在车门前弯下腰,往里递进一瓶酸梅汁给他。 他不知就里,接到手中。 接着闻得她柔声说:“提提神,不要疲劳驾驶。” 盛牧辞瞧着手里的酸梅汁,听着她温声细语,这个就要阴冷的夜忽而好像又值得回味了。 颠了颠手里的瓶子,盛牧辞撩起眼皮,虽是笑着的,语气却难分真假:“小小年纪,倒是会照顾人。” 习惯他总耍花腔,宋黎哼一声,不理。 唇边笑痕无声加深,盛牧辞朝她勾了勾指。 小姑娘起了疑心:“什么?” “手机。”他平静说。 宋黎眼神迟疑,慢慢吞吞摸进口袋,不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把手机给了他。 盛牧辞接过,垂着眼,手指灵活地,往通讯录里存了个号码。 再还她手机。 还没来由地说了句:“以后想哭悠着点儿。” “……”这话让宋黎瞬间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哭过不止一次。 正想反驳,这人又笑得漫不经心。 说:“哭得嗲死了。” 宋黎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出不来,抿抿唇,凶巴巴说“不送”,而后再次扭头走了。 迈着大步,宋黎边走边想起盛牧辞刚刚用她手机,不知道做了什么。 她亮起屏幕,显示着通讯录。 有串新的号码。 备注:三哥。 第22章. 独享你 小玩具。 他没有恶劣地备注盛叔叔,也没有坏心眼,趁机用哥哥的称谓占她便宜。 只有稀松平常的,三哥。 仔细想想,这两个字不具任何深意,因为这样叫他的人多了,也就不过代名词,是崇拜是敬畏,却不是亲昵。 可也不能说他一点偏私都无的,毕竟单方面和双向还是有区别。他这样备注,倒有几分给自己一个身份和她往来的意思。 这个称呼其实很中立,退一步显得太冷漠,再进一步就要戳穿了,眼下若即若离,又无伤大雅,正合适。 就好像是告诉宋黎,你对我是有那么些特别的,但左右只是个妹妹。 跟着他,和许延一样,和所有人都一样。 那晚宋黎有过一瞬的思考,思考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也只有一瞬。她没去改那个备注,任它躺在通讯录里如初。 那段视频再没登上过热搜,宋黎猜想,应该是盛牧辞的吩咐。 但翌日,某有关盛牧辞的词条在热搜出现。 怕不去医院知识会生疏,所以前晚宋黎熬夜在背专业书。中午苏棠年闻讯而来时,宋黎刚起不久。 苏棠年:【giaogiaogiao!!我特喵的!那天晚上你调戏的大帅比是盛牧辞?!】 早在停职那天下午,苏棠年就知道了停车场的事,只不过那段视频清晰度并不高,她尚未认出。而今天的热搜,来自媒体摄像,能捕捉到他每个细微的眼神。 苏棠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晚在便利店门口的男人,和盛牧辞不能说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宋黎揉着酸胀的眼睛,迷迷糊糊趴到床上,去看苏棠年指路的微博热搜。 点开,是二院内部会议的现场视频。 宋黎瞌睡忽散,整个人都激灵清醒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领导层,其中有靳时闻,以及那天在饭局的陈总监,分别代表靳氏和希达制药,洽谈收购。 记者突袭现场时,一室惊慌。 显然所有人都未有预料,到底对外声称是内部动员会议,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陈先生,我是南宜新闻社的记者……” “请问希达制药涉嫌连续三年财务造假一事,是否属实?” “据知情人士爆料,希达制药虚增总额营近六亿,伪造银行对账单,违规占用资金,违规资本运作,您作为希达继受股东,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希达近些年在医药流通领域疯狂并购,是为了拓展资金运输渠道,掩盖违规真相吗?如今想要收购二院难道也是出于这样的私心?” “陈先生请正面回答!” …… 眼前挤满话筒和录音笔,摄像机高高架起,镜头焦距在陈庚的脸上,将他的心虚失措拍得一清二楚。 不知摄像机后出现了谁,陈庚一对视,倏地神情惊恐,在助理的掩护下匆匆逃离会议厅,靳时闻自然也没久留。 有部分记者追出去,也有部分留下。 盛牧辞就这么双手揣兜,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眼是凉的,唇边却隐有笑痕,仿佛是在欣赏一场闹剧。 奇怪的是,这些记者见到盛牧辞并不惊讶,也没拥向前,反倒像他手下的兵将,齐齐将矛头指向医院领导层。 这波记者很犀利,质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二院初建时口口声声要对人民负责的那份责任感。甚至谴责,不顾医护抗议,即便医疗福利体系崩盘也要改制营利的难看吃相。 再接着,目的明确地问,假如希达制药造假属实,二院收购案何去何从。 “各位,希达制药违规的事交给证监会。”万院长起身,人上了岁数多少见过世面,他冷静下来回答:“目前二院的财政无法凭己周转,转让迫不得已,是为了给南宜居民提供更高质量的医疗服务。” “既如此,为何今天的会议没有邀请盛氏?据说小盛先生曾代表盛氏,提议投资入股乃至合作的方式解决二院困境,您却迟迟未作回应,又是什么原因?” 记者问得万院长哑口无言。 这时,一声轻笑不合时宜地响起。 镜头如有感应瞬地全部聚焦过去,只见闲倚一旁看戏的男人神情慵然,淡淡道:“希达制药违规的事交给证监会,那万院长改革不力的事……” 略顿,他勾唇笑:“是要交给督查组了?” 万院长明显面色大变,但在直直的镜头下,不得不维持住前先的沉稳:“盛先生,资本本性逐利,投资也都是以利益为考量,难道盛氏愿意不计较效益?听闻您在盛氏的占股与您大哥盛严霄先生持平,盛氏要和我院合作,盛先生一个人说了算数吗?” 此言一出,记者都不由噤下声。 这话完全是在激怒眼前的男人,谁不知道盛牧辞和盛严霄针尖对麦芒,是造成盛氏内部复杂的源头,在二院收购案上更是互相寸步不让。 表面问的是“你说了算数吗”,无疑是在质疑他,你在盛氏的地位,争得过你大哥吗? 冗长一段死寂,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当时气氛的弩张。 盛牧辞却是忽而笑了一下,不恼。 “还真给你说到点儿了。” 盛牧辞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过去,双手按到桌面,倾身向前,相隔一张会议长桌两端的间距,那双冷黑的眸子像有穿透力,径直盯住万院长。 他挑唇,沉沉的声线带出轻狂和傲劲,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盛氏,就是老子说了算。” 这不仅仅是英雄式示威,也是一句告诫。 对在场的,或是不在场的。 宋黎很专注地把视频看完。 分不清是事关医院和自己复职,还是有在意盛牧辞立场的原因,当时宋黎很想打个电话给他,问问情况。 看一眼时间,中午12点。 那天他告诉她说,医院的事等他解决,宋黎心想他现在可能正忙着应付这事儿,就没去打扰。 继停车场的视频,这大概是盛牧辞退役后,在公众前最高清的正面亮相了。 热搜下的评论区闹得很,有沉迷男色的,也有讨论的,有吃瓜的,很是狂热。 【啊啊啊啊这镜头的清晰度我太感动了,老公的屏保get!!!】 【妈耶,三哥好拽我好爱!】 【冷知识,继子女只能继承单方或是分割后的部分财产,第一顺位继承人轮不到盛严霄:)】 【我要笑死了,这院长什么乌鸡鲅鱼的玩意儿,脑血栓十年都说不出这种话,谁都懂京圈公认的太子爷是盛三,要不是人家之前都在军校,公司有他继哥插嘴的份吗?】 【赶紧立案调查希达制药吧,再查查南宜二院的院长有没有违法乱纪行为,估计也是个黑心的!】 【家人们发现没,那个陈跑的时候脸都白了,估计是看到三哥在后面了哈哈哈哈】 【噗,回去重看了遍,笑到蹲不出坑】 …… 【你们不觉得这群记者像有备而来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是三哥设的局,玩弄这群狗东西于股掌之间[邪笑][邪笑]】 【楼上懂王了属于是[拇指]】 【谢谢,被拽哥爽到了耶耶耶!!】 独享你 第41节 …… 都是良性发言,宋黎不经意松口气。 刷完一圈微博下来,她切回微信回复苏棠年,如实相告:【……雀氏】 苏棠年震撼又后怕:【!!!还好我机灵溜得快!差点就上去勾搭了!!小命保住小命保住……】 宋黎陷入片刻思绪,手不由脑地回:【他没那么可怕,其实,人还挺好的】 苏棠年:【问号脸.jpg】 苏棠年:【崽,老实说,你俩究竟熟到什么程度了??你不是跟我说,什么别人家的女朋友是他开玩笑的吗?】 等宋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错过撤回的时间。 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幸好不是当面,看不到她那时通红的脸和错乱的眼神。 宋黎说,和盛牧辞很清白。 紧接着决然岔开话题:【想起来了,你给我买的快递到了,我下去取】 寻到借口宋黎便开溜了。 取完快递,宋黎坐到客厅,拿了把剪刀开始拆封。快递不重,一盒抽纸大小。 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宋黎没懂是什么。 柔软的硅胶质地,圆圆的兔子形状,体积放到手心刚好,小兔子唇部是空心的洞,宋黎胡乱按了下开关,便发出一吮一吮的吸力,像是在按摩。 但这东西是按摩哪里的呢? 宋黎迷茫地翻开说明书。 先是扫到那句,功能完善,沉浸享受,女性伴侣,取悦自己。 目光再凝向产品名称。 过三秒,宋黎仿佛握着定时炸弹,惊得猛一下丢开手里的小兔子,霎时间双颊透红,不一会儿就红到了脖颈。 宋黎赧着脸,闯进聊天界面,嗔恼:【苏!棠!年!!】 苏棠年悄悄探头:【偷瞄.jpg】 宋黎:【出来挨打.jpg】 宋黎拍下一张罪证过去:【看看你给我买的好东西!!】 苏棠年:【我挑的,不喜欢?】 她继续回以霸总口吻:【女人,这是小玩具界的网红,可玩性很高的!】 女性!成人!情!趣!用!品! 就是她所谓的玩具! 宋黎羞耻:【我又用不着】 如果要算起来,宋黎保守生命中的性启蒙导师,非苏棠年莫属。 苏棠年的性教育虽迟但到:【淦!害什么羞!咱们女孩子要学会不依赖狗男人,自己享受快乐!满足生理需求并不是丢人的事!崽崽,要愉悦地做自己的女王!】 苏棠年:【要什么男人!他们不配得到你!!】 苏棠年:【带着小兔子!冲!!】 宋黎:【……】 苏棠年:【但你要能钓到盛牧辞,那就另当别论】 宋黎心脏乱跳:【凭什么他另当别论?】 苏棠年:【不是你说他手指粉?人类高质量男性,某方面要比小兔子……】 宋黎忍住把苏棠年关进小黑屋的冲动。 从医院回别墅的途中,意料之内,盛牧辞接到了盛严霄的来电。 副驾驶,他痞气地大开着长腿坐,头往后仰靠,手机搁到耳旁。 不出声,有意等那边先开口。 “阿辞。”对面紧绷着声,能听出胸腔起伏的呼吸,终究是没忍住,声音似乌云压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牧辞胳膊搭在窗框,望着外面迅速后退的街景,风吹得他黑色短发往后拢。 微敛眼睫,笑起来,人在风中显得无束,嚣张得,好似世上没有人能降得住他。 “哥。” 盛牧辞语气很淡,却暗含一丝兴致。 若无其事:“记者都应付过了?还有闲心和我在这儿废话。” 盛严霄忍了又忍,寂静片刻,逼不得已作出妥协:“你有什么诉求我们可以谈,南宜二院,希达放弃控股没问题。” 这话硬生生将盛牧辞听笑了,他舔了下嘴角,话里能觅出势在必得的痕迹:“坏水泼多了总会溅自己一身,你还是多顾着自己。” 那边不语,双方像僵在冰窖里。 “哥,”盛牧辞轻一哂笑,平静地放慢语速,将当初盛严霄劝告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 “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 盛氏总部总裁办。 重重一声砰响,手机被狠狠拍到办公桌面。 男人双手交握抵到额间,闭目强忍怒意,西装革履,一身肃冷的气场。 女秘书久久不敢出声。 半晌,盛严霄沉住理智,抬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希达的事是怎么被他查到的?” 女秘书深感压迫,谨慎回答:“去年年底,小盛爷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他在拉斯维加斯,和贺家的贺司屿先生在赛车场见过面。” 听见这个名字,盛严霄眉头渐渐皱深。 “给我查清楚,他和贺司屿有什么关系。” 女秘书立刻应声,随后想起什么,她打开手中的笔记本,指腹滑动触摸板,调出照片和停车场那段视频,轻轻放到盛严霄面前。 “盛总,小盛爷最近和这位女孩子走得很近,是南宜二院骨外科的医生。” 盛严霄眯起眼。 看完这段视频,他垂眸思索,满腔怒火慢慢平息,片刻后,冷声: “把她的身份信息调出来。” 不上班就不想出门,这一天,宋黎在家里宅成居里夫人,不是打扫,就是窝在温暖的卧室里看书。 暖黄光的台灯下,宋黎虚拳抵着下巴,伏在书桌前轻声地念。 “柳氮磺吡啶可改善as的关节疼痛、肿胀和发僵,并可降低血清iga水平及……” “咕噜——” 肚子叫嚣,宋黎声音戛然而止。 她摸过手机一看,居然8点了,再抬眼望向阳台,天不知何时已黑得比墨还要浓稠,连月光都不见一缕。 这么晚了,难怪这么饿。 宋黎合上书,换了身便服,准备到小区门口的面店打包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回家吃。 一出楼栋,透凉的夜风迎面袭来。 宋黎拢了拢外套,走在路灯下,藏在口袋里的手捏着手机,犹犹豫豫地摩挲。 她还是没给盛牧辞打电话。 这会儿他应该闲着了吧? 宋黎想着,摸出手机,屏幕乍亮的光映着她素净的脸。刚想翻通讯录,凑巧这时,手机开始振动。 来电显示:三哥。 宋黎一愣,响了顷刻,她回过神,深吸口气接起来:“盛牧辞?” “嗯。”盛牧辞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像是回味了两秒,他笑:“怎么这语气,不是给你备注了?” “……”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怎的,宋黎喉咙一哑,忽然说不出话。 两边都安静下来。 盛牧辞很轻很轻地笑了声:“还不舍得给我打电话?” 不是的。 其实从看到热搜开始,她每分钟都想打。 低着头走出小区,经过小道的花坛旁,四下无人,连路灯都十分昏暗。 宋黎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赫然瞟见花坛后映出一道人影,在跟着她缓慢移动。 很不对劲。 她屏住呼吸,身后有细细的脚步声。 宋黎心倏地提到嗓子眼,掩唇压低声音,慌乱出一丝哭腔。 “盛牧辞……好像有人跟着我……” 第23章. 独享你 上我那儿住。 宋黎意识慢慢恢复的时候,周身颠簸不止,被关在骰盅里一般,抛起,再落下。 独享你 第42节 双手被束缚身后,人躺在不知名的空间里,很狭窄,腿伸一伸就能抵到顶,她只能以胎儿的姿势蜷着。 迷药尚有后劲余留,宋黎神智不太清。 记忆还停留在小区外通往后街的小道上,她和盛牧辞讲着电话,害怕地告诉他,有人跟踪自己。 话落,就被谁从后面捂住唇鼻,男女身形悬殊,她全无抗衡的力气,不一会儿便晕过去。 手机好像掉地上了。 眼下,宋黎模模糊糊感觉自己置身车内。 可能是一辆有些年头的老车,减震特别差,开在路面咯噔咯噔,底盘松散,吱吱作响。 宋黎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可一星半点的光源都没照进眼里,黑魆魆的,沉到她都要怀疑自己失明了。 太黑了,又闷。 似乎是在……封闭的后备箱里。 宋黎心脏一颤,比对未知的畏怯来势更凶猛的,是黑暗带来的心理恐惧。 条件发射,本能应激。 半昏半醒间,宋黎心越跳越重,喘息急促,在高山上被拔掉了氧气瓶似的,空气一点一点稀薄。 脸贴着糙硬的垫面,胃很空,车颠得她一阵恶心。挣不开死死缠住手腕的绳,宋黎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全身冒起冷汗,不停发抖。 黑暗中再多待一秒,她也许都会窒息。 “盛牧辞……盛牧辞……” 宋黎虚弱得溢出一丝气音,想求救,却连哭都发不出声。 最后那句话,她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黑暗恐惧症发作带来的无力和心慌,几乎让宋黎绝望地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那夜乌云厚重,如斑斑铁锈挤压在南宜市的上空,混着干冷的风,压抑得人心浮气躁。 以鹿枝苑为中心,四面通达的公路上,都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一列藏青警服的身影正逐一盘查通行的车。 盛牧辞站在人行道旁,手里捏着宋黎那部白色手机,眉心紧蹙,冷硬的侧脸被路灯光覆上阴影,眉眼沉在暗中,烘得夜色诡谲。 那姑娘刚告诉他被人跟踪,电话就在啪一声摔响后成了忙音。 当时盛牧辞立刻报警赶了过去。 但只找到她掉地的手机。 宋黎是从小区北门出去的,那儿离后街近,路偏,属于监控盲区,警察调出那时间段的监控画面,没有行人,推断宋黎是被塞进车里带走,于是紧急封锁相关路段排查可疑车辆。 一小时过去了,无果。 许延和程归越过马路,从另外两道跑过来,路上急,都喘着粗气,摇头对盛牧辞说,那边没查出情况。 盛牧辞一贯沉静,但眸光渐冷。 “先别慌,宋医生没和谁有过节,应该不是私人恩怨。”程归观察他神情,严肃而理性地说:“绑匪图钱也不至于撕票。” 相反,许延的忙乱全露在脸上,嘴又笨,不过脑地脱口:“那要图色怎么办啊!” 程归瞪过去,压低声:“话少点儿。” 盛牧辞敛着下颔,眯拢的目光深凝在地面某处,短发尚未打理,从额角垂落几缕,虚遮着漆黑的眼。 依旧不言不语,但能体感到他情绪的阴沉。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所有路口都封了,却寻不到下落,也就是没出警戒范围,而匪徒得知封道,绝不会再往前开。 到现在全无消息,就如他们刚讲的,对方图什么呢? 就在那时,盛牧辞收到两条陌生短信。 【滨海路废弃车场】 【ae】 脑中一念闪过,盛牧辞忽而抬起头,往靠边的牧马人迈去:“你们留着,和警方保持联系,如果勒索随他开价,确保人平安。” “砰——” 最后的音节被截在车门外,等许延和程归反应过来,视线里只余他驶远后卷起的一阵尘土和尾气。 公路旷远,盛牧辞油门踩到底,开着越野车飞驰向滨海路的废弃车场。 其实看到短信里的“”时,情况他就隐约明白七八成了。 宋黎失踪,短信却是发到他的手机里。 证明对方针对的是他,而非宋黎。 盛牧辞悬着的心反倒落下,既然目的只是警告他,那好歹不出意外,她这次不会有事。 车子开上滨海路。 昨天去海边,他们也是从这里经过。 前面岔路,往右是舒姨和岁清那栋房子的方向,但导航响起“前方左转”的提醒。 盛牧辞眼底拓着沉思,在最后两百米方向盘倏地一拐,驶入右道。 三十分钟后。 牧马人停在废弃车场前。 盛牧辞打开车门,十四敏捷地跟着他跳下车。 眼前是占地万平的废车场,上千辆废车堆积如山,横七竖八地挤着。夜里一片死寂,风过,荒芜的杂草窸窸窣窣,发出阴森的声音。 四下很暗,只有一弯月牙映着淡淡的光,可见度很低,比坟场还要可怖。 见到这场景,盛牧辞就知道。 绕道先带上十四的决定,他赌对了。 “宋黎!” 盛牧辞几乎没有犹豫,打着手电,身陷茫茫车海中寻她:“宋黎——” 军犬都进行过专业训练,曾在部队,十四协助盛牧辞完成过很多回搜救任务。 不需要盛牧辞指挥,在车里嗅过那部手机后,一跳下车,十四便嗅着气味穿梭在废车场里。 盛牧辞肃着容,冷静行动,从不自乱阵脚。 但那双时常盛着懒意的眸子里,已经有了焦躁的痕迹。 盛牧辞也说不出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他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所谓的人,居然也会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还没找到她。 一想到昨天她还好端端地在面前,他就不能自控地心惊肉跳。 盛牧辞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女孩子,能够将他凉薄的心拨动得情绪沉浮。 很奇怪,她总是恼嗔他的不是,但他没有过一回反感。 这姑娘,她有些稚拙,但那是可爱的,性子略犟,不太肯服软,不过是非面前,她有着这年龄少有的通情达理。 就像得知十四是他的军犬后,害怕,却也会对他说:“你把十四放出来吧。” 尽管被他气下车,想起他开了远路,还是会回过头,歪着脑袋往车窗里递进一瓶酸梅汁,柔声提醒他,不要疲劳驾驶。 她很单纯,喜怒哀乐都很单纯。 爱哭,但爱忍着哭。 前一会儿还口口声声和他不熟,之后听完一首钢琴曲,就全都忘到脑后了,亮着盈盈的眼睛,望着他:“盛牧辞,你会弹钢琴耶!” 那模样惊喜又崇拜,清越的嗓子有山情水韵的味道,干净得如出岫的云。 ——你手有没有事? ——别惯着他! ——可是,你没穿衣服。 ——您能给个准话吗?到底……要不要我管? ——我是怕你带护腰不舒服…… …… 他惊奇地发现,和她相处的情形,自己竟然都记得。 可现在大海里捞针,怎么都寻不到她。 盛牧辞越发气急,拳头狠狠砸在废车上,嘲哳一声巨响。 “汪——汪汪——”远处的十四突然朝着一辆车,吼叫出声。 盛牧辞猛地回眸,直奔上前。 是辆老旧的改装汽车,歪在一个不起眼在角落里,十四跃起前蹄,往后备箱跳。 盛牧辞立刻懂了,砸窗开门,掀开后座的内饰板,手电的光照进去,他眼底划过一丝喜色。 她真的在里面。 蜷躺着,脸色惨白,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沾在额鬓,闭着眼,已经不省人事。 “宋黎,宋黎!” 宋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五岁时,妈妈带她到京市的某栋别墅里,告诉她,这里是她爸爸的家,要她乖乖在门口等。 宋黎便乖乖等,等到了那个陌生的男人回家,他在沙发埋头为难了两个钟头,最终还是叫下人清出了空房间给她住。 男人有着优雅而温柔的外表,可宋黎住进别墅的第一晚,就看见他在楼下,暴怒地和女主人吵了一架。 原因是…… 女主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允许她这个私生女留下。 独享你 第43节 “你不送走和那个下贱货生的东西,我今晚就死给你看!”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是这样说的。 当时宋黎躲在楼梯口,憋着声音开始哭。 宋黎一点儿都不喜欢那里,她好想妈妈,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天晚上,宋黎到底是没被送走。 她不知道男人是怎么说服女人,答应让她暂时住下来的,只知道男人很忙,总是不在家。 而后面的每个夜晚,都成了宋黎的噩梦。 眼不见心不烦,在肮脏的辱骂和抽打泄愤后,女人把她锁在房间里,吃喝都由下人送,不准她出现在自己面前。 五岁的小女孩,莹白的脸蛋巴掌印深红,胳膊到膝盖都是淤青,碰到就生疼,是被打的。 房间大却空,她抱住自己,在窗帘后的角落里躲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天还算是好的,可那时京市正值雷雨季,一入夜,电闪雷鸣,窗外狂风骤雨,树晃得像鬼影。 屋里昏天黑地,没人帮她开灯。 惊雷一声接一声,闪电狰狞,每一道电光都惊心动魄,那个屋子,宛如一个小小的阴间地狱。 宋黎够不着开关,也没力气掰下金属门柄,一时间涌上太多恐惧,她不停拍门,放声哭喊,凄厉的叫唤最后招来了那个女人。 女人有着一张姣好的容貌,但一见到宋黎,面目就变得凶狠。 她扯住宋黎的头发,又是往死里打。 嘴里还狠狠地骂着:“去死!和你妈一起去死!” 后来每晚宋黎都还是怕。 但她再也不敢出声了。 连续几晚的恐惧后,一场四十度的高烧,宋黎差点死在房间里。 从此便心理性地恐惧黑暗。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晚上。 小女孩昏倒在门前的地面,烧到眼前一片模糊,浑身都疼。 好希望,有人能给她开门。 可是没有。 她眼皮渐渐合上,视野窄下来。 倏而,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所有的光解除封锁般一下涌进她的眼睛,冲散了不见尽头的黑。 一瞬间,天光大亮,明若白昼。 “宋黎——” 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低醇好听,似乎很焦急。 宋黎在一片刺目中慢慢睁开眼。 看见他逆着光,奔向她。 “盛牧辞……” 宋黎唇畔呢喃着,蹙着眉,眸微微张开。突然有亮光落入眼底,她心下一惊,从梦中清醒,陡然弹起身。 再睁眼,已不是黑灯瞎火的后备箱。 而是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 宋黎坐在床上,一声一声地喘息着,茫然地望着周围的环境。 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好像是……二院901病房,那人曾住过的那间卧室。 她轻轻一声梦呓,盛牧辞站在窗边,骤然回首,见她惊醒,转身过去坐到床边。 四目相视。 盛牧辞倾向前,近近将她看着,用柔哑的语气,熨帖着她:“没事儿吧?” 他的声音真实存在,不再如梦里空虚。 飘离地面的灵魂慢慢地,重新归落到实处,宋黎的心跳终于得以逐渐平复。 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 感到委屈,只需要他一个心疼的眼神。 心底的情绪在往上顶,顶到嗓子眼,刹那间充盈了她整个体腔。 满腹心酸。 宋黎眼眶一湿,咬住下唇,话都凝噎在喉咙里,成了透不过气的哽咽。 她什么都不想再说,抬起病服下两条细胳膊,人扑进他怀里,蓦地搂住了他的颈。 温香软玉撞了他个满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侧,盛牧辞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只两秒怔愣,他便张开手臂,回抱住了女孩子柔软的娇躯。 一只手轻轻拍在她后背,另一只落在她发上安抚。 那也许是他活到这岁数,唯一温柔的时刻。 宋黎知道自己当时很狼狈,脸压在他的颈窝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那片肌肤都被她哭得透湿。 得要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才能缓和黑暗恐惧的后遗似的。 那温暖的掌心一摸她头,宋黎就再克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不顾体面,撕心裂肺地,哭得和小孩子一般。像是要把五岁那年的委屈,和今夜被关在后备箱里的委屈,一并全发泄了。 盛牧辞没说话,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任她哭。 宋黎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声腔都是哑的,疲惫了,才逐渐静下来。 埋在他身前,抽抽噎噎,偶尔发出一声哭嗝。 见她平静了,盛牧辞低下头,薄唇靠近她红红的耳朵,轻声哄:“还哭呢,我这不是在么?” 宋黎闷声不吭。 安静顷刻,她听见男人温沉的嗓音漫进耳底。 “还怕的话……” 停顿思考片刻,他认真着语气,问:“要不上我那儿住?” 第24章. 独享你 不白睡。 那夜可能有雨的。 宋黎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下起,等她浑浊的头绪能再思考,耳边深深浅浅,有他的呼吸,和檐下雨落,嘀嗒嘀嗒的白噪音。 他说什么上他那儿住,分明故意,是要调节她情绪,没个正经心。 若是平常,宋黎就想要打他了,但那时哭太久,哭到四肢发酥,一张被眼泪泡湿的纸似的,软软塌塌,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其实听得出,他那话是有几分郑重的,不全是玩笑。也算是一种体贴吧。宋黎哑到泛疼的喉咙好似润了颗薄荷糖,凉凉的,舒适起来。 涸辙之鱼逢雨露,是甘霖就要一头栽进。 鱼是她。 栽进他怀里的也是她。 宋黎动也不动地埋着脸,没答应也没拒绝,看着像懒得搭理他,又好像是半推半就。 要不是她两条手臂还挂在他脖子上不松,盛牧辞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颈窝都是她的泪,一片热乎的湿意。 盛牧辞倒也不嫌弃,指尖若有若无地拨了下她的耳垂:“问你呢。” 啧,女孩子的耳朵可真够软的。 他不由垂下眼,去看她的耳朵,白白净净,晕着浅红,长发别在后面,戴颗小粉钻应该很漂亮。 不过她没有耳洞。 也许耳垂比较敏感,他一碰,宋黎就有了反应,要躲不躲地缩了一下。 但她依旧闭着口,不出声。 盛牧辞也就不逼着她说话。 当时将她从后备箱里抱出来的时候,她已处于昏厥状态,带到医院检查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但输完液,睡梦间她身子紧绷,一直散着虚汗,人时不时在颤抖。 很明显是梦见了可怕的东西。 程归推断她在后备箱晕倒,缺氧不一定是主要原因,很可能是因封闭环境而诱发的心理性急性焦虑。 恐幽闭,或是恐黑。 还说,醒后先不要刺激她。 事实上,刚刚提出住他那里,盛牧辞是认真的,没别的,出于对她安全的考量。 但现在的情况,怕她再想到什么情绪激动,盛牧辞便姑且不再提这事儿。 盛牧辞抚着她后背,语调懒散,有的没的往轻松了聊:“我说妹妹,你是不是不爱好好吃饭,怎么摸着没点儿肉呢?” 细胳膊细腿儿,靠在怀里轻飘飘,没点儿重量。不过瘦归瘦,却不僵硬,身娇体软,柔得跟没骨头似的。 宋黎额头在他肩上抵了抵,当作回应。 说实话,如果时间不算太晚的话,盛牧辞倒是蛮想多抱她会儿。 可那时时针距离一刻度越来越近,再撑着她大抵是吃不消的。 “睡不睡?”盛牧辞哄小孩儿的语气,循循善诱:“叫十四进来陪你。” 宋黎是很疲倦了,困,但极度恐惧后有心理阴影,不敢睡。 独享你 第44节 安静良久,宋黎手慢慢从他颈上滑落,坐起来,离开了那个依赖的怀抱。 眼睛红肿,一张小小的鹅蛋脸纵满泪痕。 身上的病服宽大,低着头,看起来很可怜。 盛牧辞瞧着她,朝门外唤了一声,没几秒,十四便挤开虚掩的门,摇着尾巴进屋,蹲在了床边。 他说,留这里陪着。 十四像是听懂了,抬起一只前脚,碰了碰宋黎搁在床边的手背。 宋黎轻轻侧目,对上十四达聪的黑眼睛。 “这样行不行?”盛牧辞问她。 原本宋黎是想要点头了的,但在她踌躇的半分钟里,男人又往下接了句。 “我在这儿也可以。” 他一丝为难都没有,好像要如何都由她说了算。 宋黎便顿下来,稍稍抬起眼去看他,片刻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真的?” 哭腔很淡,声音虚得细若蚊吟。 静静相视顷刻,盛牧辞挑眉笑了下。 说,真的。 这话是要比镇定剂管用,他在床头留了一盏夜灯,不多时,宋黎还真就睡着了。 那晚,其实宋黎中途醒过一回。 梦到睁开眼,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夜灯的暖光肉眼可见地暗下来。 倏而惊醒。 小夜灯还亮着淡光,十四就卧在床边。 望向前,那人平躺在近窗的沙发里,侧脸覆着阴影,双目浅阖,胳膊压在脑后,腿太长了,搭在扶边上松松散散。 宋黎才渐渐缓过神,先前那只是梦中梦。 他睡着,十四也睡着,都没走。 夜深人静,莫名安心,听着细雨声,宋黎再睡过去,这回是一觉无梦,睡到了天明。 不过醒来时,盛牧辞不在。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眼皮上,温温热热地痒。 新的一天,恍如隔世的感觉。 宋黎揉揉眼睛坐起来,就看见十四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那时,宋黎心情是晴朗的,她摸了摸十四的脑袋,用刚睡醒的朦胧鼻音唤了声它的名字。 十四摇起尾巴,头往上扬去蹭她的手心。 宋黎惺忪的睡眼浮出笑意,轻声说:“你最好了。” 话音方落,门口传来一声淡淡的哼笑。 宋黎望过去,便见某人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还是那般又懒又痞的模样,左手插兜,右手握着手机,像是刚通完电话回来。 “我就不好了?”盛牧辞薄唇略勾着,踱步走近。 昨夜她是失了魂落了魄,特殊情况身不由己,这会儿抱也抱了,陪也陪了,神智清明后再被他明明白白地被笼在目光里,难免有些尴尬。 宋黎难为情,低声对他说谢谢。 “都现在了还别扭什么呢?”盛牧辞拉过张椅子,开着腿人往后一坐,闲情逸致地笑看她。 被那双诱人深陷的桃花眼这样看着,真的很难保持淡定。 宋黎不自然地别开眼,装听不懂,喃喃说:“现在……怎么了?” 盛牧辞翘起腿,饶有滋味地靠着。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男人,陪.睡一宿,你说怎么了?”他挑着眉梢看着她,话说得煞有其事。 不晓得是不是睡了一夜沙发的缘故,他嗓音比往常要哑,听起来更性感了,也多出些倦意。 跟讨名分,要她负责似的。 宋黎脸颊渐渐泛红:“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做了还得了?”盛牧辞反问。 他还是那副从容的神情,宋黎却控制不住地,因他的话开始乱想,这一想,面部的红晕愈发消散不下去。 “那我……付你房钱。”宋黎又有了故作镇定的心态,但四处闪躲的眼神出卖了她。 盛牧辞被她引得直接笑出一声。 这话莫名有种小富婆带着小白脸出来开房,事后要给他报销的意思。 “这叫什么?”盛牧辞拖着调,神情玩味起来:“嫖资?” “……” 说不过他。 宋黎欲言又止,最后低怨着憋出句孩子气的话:“不跟你说话了。” 姑娘家人还在白棉被里掖着,双手并在外面,露出半身病号服,头发睡得乱蓬蓬,刚睡醒的样子很乖,像只毛绒娃娃。 很烦,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盛牧辞耐心问:“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你就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宋黎含嗔带怨地瞥他一眼。 见她面色红润,神情羞恼,又恢复了元气,盛牧辞故意调笑:“那可怎么办?我这刚有正经话要跟你说呢。” 宋黎看着他,半信半疑:“什么?” 盛牧辞嘴角微翘,右手肘往膝上一搭,上半身前倾,拉近距离,凝着她说:“去我那儿住段时间。” 睡前他有提过,宋黎记得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昨晚她魂都丢了,差点被他趁虚而入,眼下她可警惕着。 宋黎抽出只枕头就砸向了他。 某人反应快,半空接住,握枕头的手垂下来,无奈到想笑:“怎么又不听人说完?” 宋黎抿唇,明明羞赧得脸都烫了,却还要瞪流氓似的瞪着他,像是在掩盖昨晚自己的表现。 盛牧辞将枕头塞回她怀里,眉眼间的散漫跟着收敛起些,看住她的眼睛,说,她被绑的事儿也赖他。 这事说来并不复杂,希达制药因被举报造假而面临调查,是谁的手笔心照不宣,盛严霄也能料到自己还有更多的把柄在盛牧辞手里,要断他后路,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网友眼中,宋黎和盛牧辞是有一段情的关系。兄弟间再明暗里较劲,对彼此也都知根知底,他这么护着个女人,多稀奇。所以盛严霄赌了一把,找人绑走宋黎,没想动真格,不过是个威胁的手段。 意思很简单,这回仅仅只是警告,再有下回,你小情人的生死就不一定了。 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结果赌对就赢了。 盛牧辞确实被他成功威胁。 但要盛牧辞放过盛严霄,那也是不可能的,在他解决这件事前,期间宋黎在他那里最安全。 这情况是宋黎没想到的。 他三言两语如实告知,宋黎听完,惊愣得说不出话。 “给你五天考虑。”盛牧辞面对她难得严肃,最后说:“这五天我确保他不会动你。” 宋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轻轻蹙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又猝不及防往心头袭了下。 “一定要住你那儿吗?” 宋黎小声问,手指在枕头边捏了又捏,彷徨之下声音越来越低:“这也太不成样子了……” 孤男寡女住一起,哪怕分开两间屋子,能清白到哪儿去,都难免有同居的嫌疑。 用苏棠年的话说,宋黎还是个拿着小兔子都会脸红心跳的小纯情。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男人家里住? “或者……” 这时盛牧辞开了口,宋黎立刻看过去,期待他有好办法,然而这人只是懒洋洋地说:“我找群保镖,一天24小时跟着你。” “……” “嗯?要不要?” “……” 宋黎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偏就是找不出破绽,他说得很真,的确正儿八经地在给她出主意。 她不禁浮想,自己被保镖围着的情景。 一群肌肉彪悍的壮汉,走哪儿跟哪儿,她在中间就跟小鸡崽一样…… 宋黎拍了拍脑门,不愿再想。 “他不是你哥哥吗?为什么要这样呀?”宋黎沉着嘴角,苦恼地问他。 前一晚刚折腾,那天她脸色并不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眼睛有些红肿,肌肤白皙却没什么血色,特别像电视剧里有几分姿色的女鬼。 那瞬间盛牧辞是有过犹豫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如此直白,要他解答这样的疑问。 可他心情意外平静,满脑子都是昨晚,这姑娘脸湿漉漉的,贴着他的颈,挤在他身前哭得一抽一抽的画面,委屈得要命。 那时的她很依顺,其实现在也是,愁眉苦脸地,又有点儿蛮不讲理,像是非要他再想想办法不可。 年轻的女孩子这样眼巴巴地望过来,任谁都不能视若不见。 盛牧辞盯她看了良久,忽然轻轻笑了下,说,那是他爸和前妻的儿子,你说为什么? 这回答,宋黎还是不理解。 直觉他们之间有着无法原谅的仇怨,渊源很深,所以宋黎没有再问了。 独享你 第45节 她一点儿都不想揭人伤疤。 那天,宋黎是和盛牧辞一起离开的,她牵着十四,盛牧辞嘴里干咬着一支烟,手插兜慢悠悠地跟着,在她身边,比她高出一大截。 有那么些大佬陪小娇妻出门遛狗的既视感。 可能是盛牧辞在场,住院部的医护都没胆上前和宋黎打招呼,只在角落悄悄关注,看他们的眼神很耐人寻味,溢着对八卦的探知欲。 宋黎回到鹿枝苑,整理出一背包必需品,又让盛牧辞把自己送到了景格湾,苏棠年的家里。 尽管他肯定这几天没危险,但宋黎免不了心有余悸,何况近期晚上,她应该独自睡不着,得占苏棠年半张床。 盛牧辞说,她有五天的考虑时间。 可宋黎心里清明得很,她惜命,所以这根本不是考虑,而是给她五天时间收拾行李。 但宋黎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 总不能要她直说今晚就可以住过去?显得她多迫不及待要和他住似的…… 盛牧辞把车停到景格湾门口。 今天气温有些低,宋黎背上杏色皮质小双肩包,柔软的白围巾都裹住了下巴。 下车前,她头往后回,温着甜嗓说:“再见十四。” 蹲在后座的十四汪了一声。 宋黎探过去揉了揉它的头,便回身开门,刚要迈下车,马尾突然被人揪住,一拽。 “哎……”宋黎脑袋不得不后仰,一下跌坐回了副驾驶座。 她嗔声歪过头,瞪住始作俑者:“干什么?” “我的再见呢?”盛牧辞不紧不慢抬起胳膊,靠到她的座椅上,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 “白陪你睡了?” 也许是出于就要和他同住的原因,羞耻心作祟,宋黎那时不太能自在地直视他的眼睛。 宋黎偏过就要泛红的脸,取出包里的小钱夹,将里面的几张毛爷爷抽出来,叠了叠,塞到他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然后。 她很有几分硬气地说:“不白睡。” 第25章. 独享你 卖身钱。 宋黎抬起胳膊,将滑落的背包细带勾回肩上,话说完,不慌不忙下了车。 从始至终,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盛牧辞还是向前倚在副驾驶座椅的姿势,只不过她一走,身前的座位空了。 侧过脸,目光从玻璃前窗看出去,她踩着小短靴,昂首阔步,渐行渐远。 目送她走进小区,他低头,抽出胸前口袋里的钱,指间略一摩挲,约莫七八张的样子。 静静望了会儿,盛牧辞倏地笑了。 还真的是给了他嫖资。 盛牧辞对这姑娘假淡定的本事再次有了新的认知,都明明白白地脸红了,还能宛如一只骄矜的猫,不向他示弱。 十四循着熟悉的气味伸过头,嗅他手里的钱,大抵是辨认出这是宋黎的东西,它不停往前凑,蠢蠢欲动。 盛牧辞笑,把钱折叠起来塞回口袋,按住十四的脑袋用力揉了一把,语气别有几分占有欲。 “我的。” 宋黎一进景格湾,就撞见了苏棠年。 她贴在门口的方形罗马柱后,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出双眼睛,像间谍似的躲在暗处偷窥情况。 转角遇见,宋黎被吓了一跳。 “你藏这儿做什么呀?”宋黎抚抚心口,在花坛那里落了阴影,她心灵还脆弱得很。 “我看到了。” 宋黎不解,而苏棠年望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刚和盛大佬在车里,打kiss了!” “……” 先前的红晕还未散,宋黎脸颊又烫起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苏棠年敏锐地盯住她:“要不然你脸红什么?跟扫了腮红一样。” “真没有,你看错了,他就是……离得近了点儿……”很莫名其妙,宋黎居然心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她忙岔开话,挽住苏棠年的手臂,悄悄耳语:“棠年,我昨晚被绑架了。” 短短两秒,苏棠年的表情从不敢信到逐渐无语:“你现在有了男人都这么敷衍我了?” “……” 也不能怪苏棠年,这事确实过于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宋黎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 她只是想出门买一碗面。 结果仅仅一夜,情况就成了她不得不和某人同住。 宋黎没有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她只是避重就轻,坦白了始末,譬如昨夜盛牧辞陪着她睡,以及五天后要住到盛牧辞那里的事,都暂且没提。 亮堂的客厅。 苏棠年愣在沙发里,花了十分钟终于接受了这个浮夸的真相,抱着宋黎左看右看,担心得像是要把她有没有掉一根头发都检查出来。 其实宋黎还是后怕的,原本就有恐黑症,又在后备箱里被关到昏厥,她心理素质没那么强硬。 但盛牧辞说他在,她焦虑的心情慢慢地,就从危塔飘落到了实地。 宋黎也是想不明白,盛牧辞这人总是吊儿郎当,难有正形,可他身上又有一种气势,矛盾地让人觉得很可靠。 在他身后,可迎万难。 至少那一刻,她愿意无条件信服。 当晚,苏棠年在家里开了个临时小派对,因为知道宋黎怕黑严重,迫切地希望她能忘掉那段糟糕的记忆。 来的也就那群哥哥,都是熟人。 他们并不知道宋黎被绑架的事,只以为她因故停职不开心,所以带着食材上了门,有用来烤肉的,有用来涮火锅的,还有各种蛋糕甜品。 那晚语笑喧阗,苏棠年举高自拍杆,所有人围着一桌惹人垂涎欲滴的丰盛食物,兴致高昂地拍了张合照。 宋黎坐在正中间,脱了外套,身上是一条打底连衣裙,气氛热烈,她也喝了小半杯香槟,拍照时托着红红的腮,歪着脑袋,笑容明艳。 聚会哄笑不止,愉快地闹腾到了半夜。 结束后,小哥哥们前后脚离开,苏棠年有些醉了,躺在沙发起不来,倒是宋黎在门口送客。 傅臣是最后走的,在玄关换好鞋,笑说:“别送了,早点睡。” 宋黎莞尔,说再见,让他路上慢点。 迈出门,傅臣顿足,犹豫着,回过头来,唤一声:“宋宋。” “嗯?”宋黎单纯浅笑,眼里蕴着分醉意。 傅臣看了她会儿,状似随意地问:“那天在玻璃房和你一起的,是盛家那位老上都传开了,不再有隐瞒的必要。 宋黎点头,说是。 “他在追你?”傅臣又问。 宋黎喝得少,没到醉的地步,但也是有些晕的,那时傅臣言语间的微妙她察觉不到,迷糊地思考后,宋黎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傅臣倒是没再问其他,笑着说晚安后,替她合上门离开。 灯顶的光在眼前,照得宋黎摇摇晃晃,她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盛牧辞哪可能在追她,就他那恶劣又强势的行为,是在追凶犯吧? 宋黎独自靠到玄关,低头,目垂落下来,盯着视线里重影的棉拖鞋,心里有不知名的惆怅,空空落落的感觉。 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大约静了有三分钟,苏棠年睡醒了,攀着扶边爬起来。 “咱们睡觉吗?”苏棠年顶着鸡窝头,眼都睁不开,眼神恍惚地四下里找她:“崽崽……” 宋黎才趿拉着拖鞋往屋里回。 洗漱后,苏棠年沾床就睡死过去,宋黎留了盏小夜灯,在她旁边轻轻躺下来。 没睡,在玩手机。 苏棠年突然呓语了句,模模糊糊听不太清,大概是忘了发朋友圈,要她发的意思。 宋黎也晕乎乎的,没听明白,想了想,稀里糊涂地把合照po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什么话都没,只有一张被美男簇拥的图。 不多时,微信收到了新消息。 生吃小孩儿:【和哥哥们玩儿得开心么】 宋黎咯噔了下。 他没配任何表情,文字也不过稀松平常,但宋黎莫名有种浪蝶被当场捕捉住的尴尬。 而且古怪的是,那天的语音邀请,她拒绝后就没再有下文,可他又猝不及防找了过来。 宋黎准备回个表情包敷衍了事,忽然留意到他头像,她愣住,点开查看大图。 一只帅气的德牧犬,穿着军用防护服,蹲在枪靶前十分威武,模样和十四很相似。 其实他的头像一直都是这个,但此前宋黎没见过十四,自然不觉得奇怪。 宋黎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你的头像,是网图吗】 独享你 第46节 难道说是和十四撞脸了? 对面略无语地回她一串省略号。 生吃小孩儿:【你是不是傻?】 能感受到他认真的疑问,潜台词仿佛是——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 宋黎觉得有被冒犯到,心想这人真没礼貌,怎么脾气比盛牧辞还要难搞! 难不成找她就是为了羞辱她吗?是她之前心理咨询的费用没付到位? 宋黎开始怀疑这个人恶趣味,品性不端,再说了,谁没事就和陌生的女孩子语音通话,还要半夜三更私聊她呢? 很有骚扰的嫌疑。 特别像那种张口就问“在?看看腿?”的猥琐低俗男。 直接删怕苏棠年夹中间难做,宋黎琢磨片刻,想了个馊主意,杜绝他再和自己联系。 宋黎敲字:【不说啦,这么晚了还跟小哥哥聊天,我新男朋友知道了要生气的】 那边陷入一段沉默。 宋黎钻在被窝里,狡黠地弯唇笑,以为他中套了,心里有些小得意。 随后。 生吃小孩儿:【新男朋友?】 宋黎:【嗯】 生吃小孩儿:【谁】 忽然,宋黎心跳有些不稳,但在网上她能做到理不直气也壮,甚至还要唬他:【他还挺有名气的,就是脾气不太好,凶得很】 生吃小孩儿:【嗯?所以他是……】 宋黎深深吸气,快刀斩乱麻。 直言名字:【盛牧辞】 反正他俩在外界眼里都不清白了,也不能算是占他便宜,顶多互相利用。 宋黎如是认为。 对面又是一径无声,半晌后。 生吃小孩儿:【啧,那你还敢和这么多哥哥鬼混?就不怕他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宋黎的错觉,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字里行间多出些饶有兴趣的意味。 宋黎底气不由自主地渐渐弱下:【不是鬼混,正经聚餐……】 生吃小孩儿:【是么?】 生吃小孩儿:【行吧】 生吃小孩儿:【这盛老三脾气够差的,你还要跟他在一块儿呢妹妹?】 不知不觉间,宋黎就被对面反客为主了。 宋黎:【我……】 她硬着头皮:【我贪图他的钱财】 生吃小孩儿:【哈哈】 “……” 哈、哈。 这两个字,像是自带语音播报,宋黎一看头皮顿时有了麻麻的感觉。 虽然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慌,但宋黎乖惯了,他一笑,她蓦地发怂,打起退堂鼓,和他说困了,仓皇想逃。 对方的回复很淡定,半是调侃半是调情一般。 生吃小孩儿:【睡吧】 生吃小孩儿:【盛牧辞他女朋友】 “……” 可能是心虚吧,宋黎心不经意地扑通起来。 很凑巧,那天是许延的生日。 一群.交情深的朋友特意从京市飞到南宜,要和他们尽兴疯上一夜。 市中区某高档会所,包间里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摇骰的摇骰,吆喝声此起彼伏,透过厚厚的隔音门都能听见。 盛牧辞手上夹着一支烟,独自倚在阳台,烟雾随着风飘散。 他外套脱在了包间里,不喜束缚,衬衫的前三颗纽扣总爱松着,黑夜里,很惬意地栽歪着身子抽烟。 那画面,诚然足够招人迷恋。 能借描写嵇康的那句话来形容—— 孤松独立,玉山将崩。 一个朗朗却又颓唐的男人。 当时他眼睛里映着手机屏幕的亮光,薄唇控制不住上扬的括弧,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群人都醉得没边儿了,在包间里闹得不像话。 不知是谁在叫唤。 “三哥,三哥——” “三哥哪儿去了?小嫂子还没见着呢!” “兄弟几个大老远跑一趟,就是过来看三嫂的,让三哥把人带来!” 这一晚许延尽在输,朝着阳台怨声载道地嚷嚷:“三哥,我又输完了,你外套里还有现金没有?” 盛牧辞走进去的时候,许延靠着麻将桌,刚从他的外套里摸出一叠钱。 “别动。” 盛牧辞不愠不火一开口,包间里瞬间所有杂音都消停了,一阵安静。 “放回去。”他撂话。 冷不防触及他寡淡的眼神,许延一僵,不敢再乱动,小心翼翼把钱原路塞回他的外套口袋。 “这什么钱啊三哥……”许延小声试探。 盛牧辞垂眼,走到麻将桌前,烟头抵在烟灰缸里,一点点揿灭,人很平静:“老子卖身钱。” “……” “?” “!” 一包间十几二十号人,全都愣了神。 那天后,宋黎就把朋友圈设置成了对“生吃小孩儿”不可见,试图抹掉那段黑历史。 也是从那天开始,宋黎几乎没出过门,白天待在苏棠年家里看书,晚上苏棠年下班后,她们就一起吃晚饭,在客厅看剧。 只有那么两天的中午出去过。 前面一天,宋黎到小区门口取快递,一对耳夹,坠着闪亮亮的小粉钻,特别好看。 看着挺贵的,签收人是她的名字,可问了一圈,宋黎都不知道是谁买给她的。 宋黎没打耳洞,也不习惯戴耳饰,有试过,但夹着耳朵总有不舒服的异物感,就放回盒子里没再拿出来过。 后面一天,是傅臣过来给她送吃的,寿司拼盘,很美味。他说只是路过景格湾,知道她一个人在,就顺便带了些。 宋黎没多想。 在景格湾的这几天,大多数时候宋黎都很舒心,但时不时也会烦闷。 不清楚是在烦什么,就是想到盛牧辞突然没了动静,一个电话都不给她,胸腔里就好像闷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慌。 宋黎就也不联系他,赌气似的。 实际上,她没有找他的理由,而盛牧辞也没错,她又不是他谁,凭什么要求他时刻记着自己,难道和他们那个圈子里微妙的男女情一样,做走肾不走心的小情人就高兴了? 宋黎当然没那样想。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就两个人毫无预兆地断掉,还挺不是滋味的。 就这么平平淡淡到了第五天。 那天正好是周五,苏棠年为迎来双休日喜极而泣,她有个做吃播的表妹,约好今晚到苏棠年家开个直播。 那晚客厅里,也就是她们在安装直播设备的时候,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看见他的来电,宋黎足足怔了半分钟。 说内心波澜不惊是假的,她回过神,慌称自己上厕所,逃离现场,紧张地躲进了卫生间。 宋黎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他的电话。 那边,男人直抒来意:“想好了没?” 话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口吻在这几天的酝酿里变得温轻,含笑问她。 “明天要不要我接你?” 宋黎后背抵在厕所的门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很奇怪,一听见他的声音,郁在心中多天的不快瞬息就散尽了。 第26章. 独享你 超级火箭x1000。 他徐徐说着话,嗓音透过电信号质感再添温磁,宋黎呼吸都放得很轻,不想露出悸动的破绽。 独享你 第47节 内心一旦有了小秘密,就会下意识回避,那一刻宋黎连要或不要都回答不出。 “怎么不搭理人?”某人倒是悠闲,还故意调笑说:“家里藏别的小哥哥了?” 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多余杂音,也许是在阳台,他的声音融在晚风里,很清晰地荡在她耳边。 明知是捉弄,却也难思考了。 公卫离客厅不远,宋黎躲在门后,话不敢太响:“没有……” 屏着气息,声轻得,像小猫哼哼唧唧。 静片刻,盛牧辞哼笑:“好好说话。” 宋黎气音依旧虚虚的:“嗯?” “不知道的……”他笑着停顿,尾音拖出难以言喻的淡哑:“还以为你在跟我偷情。” 原本宋黎没觉得,可他刚说完这话,苏棠年凑巧就从客厅高高唤了她一声。宋黎一瞬心惊肉跳,浴霸的强光暖得她手心都湿了,这情形,还真是有几分偷偷的意思。 宋黎稳不住心神,好似没听见那句偷情,自顾自温吞着说:“我、我要去帮忙了。” 她开溜的借口真的很拙劣。 盛牧辞笑而不揭:“帮什么忙?” “朋友的表妹要在家里开直播。”宋黎简略解释。 他似乎不关心,只问:“明天几点?” 语气随意,自然到像要接她下班,只是一件再日常不过的小事。 可她都还没答应呢,他就这样做了决定。 多少得有点儿骨气吧,好歹不能被牵着走……这般作想,宋黎支吾着对他说,如果不去,我会告诉你的。 “这是让我在家等通知?现在不能说?”盛牧辞笑着,懒声问她。 宋黎佯装冷静:“不要……” 忸怩,还颇有些傲娇。 回到客厅后,宋黎心久久不能平静,幸亏她们都忙着摆食物,没发现她脸颊不正常的红晕。 苏棠年的表妹叫向落,性格开朗外放,人如其名,落落大方。她在南宜大学播音主持系就读,是某直播平台的签约主播,美其名曰锻炼能力,实则是为自己的馋找了个正当理由。 近几年短视频兴起,吃播行业野蛮生长,但凡外貌过关,懂点营销轻易就能走红。 向落正赶着热潮,她长了张娃娃脸,一笑就有很深的酒窝,双马尾挑染红绿,介于萌系和小太妹之间,拥有近百万粉丝,宅男居多,也算得上是小网红了。 向落不是第一次到苏棠年家里直播,之前有过,那回因苏棠年令人发笑的嘴碎,直接效果拉满,粉丝喧哗着还要听表姐牛言牛语。 于是向落立刻掌握流量密码,趁热打铁,开启第二期——表姐家的全肉宴。 一张宽阔的大理石茶几,大盘大盘的肉菜挤得满满当当,脆皮五花肉,羊蝎子,猪蹄拌面,烤鱼排,大盘鸡,牛肉煲……宋黎怀疑,她们三个女生,一半都吃不完。 “表姐,你别忘了和傅臣哥哥他们说啊,记得来给我壮壮场面。”向落脱掉外套。 苏棠年白她一眼:“傅臣可没那么闲看你直播,其他几个倒是会给你砸些潜水艇。” “……哼,那好吧。” “崽崽,到时你就坐那儿吃,不用理她。”苏棠年撸袖子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 向落眼底的失望一瞬即逝,盘腿坐到地毯,手颇具气势地往前一挥:“朕的江山,宋宋姐你随便吃!” “……” 这画面,说真的宋黎看一眼就饱了。 镜头对着中间,只拍得到向落,宋黎和苏棠年坐在左右两边的地毯上,不会入镜。 晚8点整,向落准时开始直播,开场白自如又老道,完全不见青涩,言行举止都特别专业,宋黎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直播现场,很新鲜,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朋友们,这个脆皮五花肉太神仙了!又香又酥又脆!再看羊蝎子,大火高汤熬的,软烂到一吸就脱骨了,超带劲!冬天就是要吃热乎的……” 直播弹幕正在实时更新。 【馋死在大落落的直播里】 【看大落落吃饭真的好治愈!!】 …… 吃到最爱的猪蹄拌面时,向落开心地拌了两下,一块肉都没翻出来,她愣住:“表姐,说好的猪蹄拌面呢?” 苏棠年的镜外音:“嗯哼?” “猪蹄在哪儿,你偷吃了?” 苏棠年很淡定,有条有理地说:“章鱼小丸子里有章鱼吗?老婆饼里有老婆吗?猪蹄拌面里没有猪蹄不是很正常?” 向落:“……” 【哈哈哈哈落落傻眼,我赌一个火箭肯定是表姐偷吃了!】 【表姐理直气壮wl】 【看给人孩子忽悠的[笑哭]】 …… “放几块牛肉拌吧。” 向落扬起头颅:“不要。” “那我吃了。”苏棠年无动于衷。 “……表姐你没有心。”向落嗔道:“偶像剧里女主角一说不要,男主角百分百心软。” 听到这话时,宋黎心跳有一瞬的停歇。 苏棠年呵了一声:“人家的不要像勾引,你的不要像在斗地主。” “……?” 弹幕被一大波哈哈哈哈刷屏。 “知道‘不要’怎么说,才能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吗?”苏棠年朝着对面的宋黎,不怀好意地挑挑眉:“崽崽,来给她示范一遍。” 宋黎正喝着酸奶看戏,突然被点到名,怔了怔,牙齿松开吸管,下意识小声拒绝:“不要。” 话落她蓦地捂住唇,惊恐地望着苏棠年。 而后者一脸得逞,憋着声在偷笑。 宋黎中招后,弹幕有短暂不易察觉的寂静,随后一秒爆发。 【哇靠刚刚说话的小姐姐是谁!!三分钟内我要知她的全部信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控福音!我心动了我沦陷了!】 【好甜好软好温柔呜呜呜,我好俗除了爱死不知道说什么了呜呜呜呜】 【撩死我了撩死我了】 …… 这时,那群哥哥刚好过来壮场面,一口气刷了波火箭游艇,十分大气有排面。 观众似被带动,齐齐刷起了礼物。 眼看着直播间礼物齐飞,在线人数猛增,向落眼忽亮,像闪着金灿灿的钱币,她一边愉快地感谢礼物,一边坦荡介绍说:“我表姐的闺蜜,超漂亮的!” 弹幕一片片全是求一睹小姐姐真容。 向落被礼物砸得有些上头,想也没想,乐呵呵地一把拉过宋黎:“就说我宋宋姐美不美吧!” 猝不及防,宋黎跌入了镜头里。 当时她手里还捏着袋喝到一半的酸奶,柔软的长发散在耳边,穿着冰淇淋蓝粉撞色的浅领毛衣,绒绒的马海毛,仙仙的,气质很温柔。 那双澄澈的眼睛泛滥着迷茫,肌肤莹白透亮,鼻翼有颗很小的痣,恍惚间有种天仙降落凡尘的错落感。 观众从享受吃播,全变成了欣赏美色。 【好美!!!美得像宋词!!】 【救命这多少有点美貌牛逼症!!!】 【我说甜妹1家人们没意见吧?】 【哦莫哦莫!她怎么这么好看啊】 【多少钱能娶到她!!!】 …… 没过多久。 【fc送出超级火箭x10】 苏棠年震撼到挤出双下巴,用唇形对向落说:“我去!傅臣居然来了!” 这边向落刚和宋黎耳语完:“宋宋姐别走,帮帮忙,求求了!你走了送礼物的金主们会骂死我的!” 紧接着领会到苏棠年的意思。 向落讷了短短两秒,转瞬目光迸射出惊喜:“谢谢傅臣哥哥的超级火箭!哥哥真好!” 这时有人意识到情况,弹幕越发躁动起来。 【等等等等!我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她她她她不是前段时间和盛三哥一起上热搜的妹妹吗??!!】 【雾草!停车场那个???】 【啊啊啊啊就是她!别人家的女朋友!】 【三哥知不知道妹妹在直播!怎么还没来给自己女朋友撑腰!奔走相告啊!!】 【前面要娶这妹妹的兄弟,你完了你跟三哥抢女人……】 …… 看到几近崩瘫的弹幕,向落总算是慢慢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蹭到了热度。 独享你 第48节 ……要了命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向落只能继续直播,而苏棠年用“我有罪”的眼神巴巴看宋黎。 宋黎僵坐着,人很拘谨,不敢直视镜头,又怕自己离开向落真要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陪着也没什么,就是网友们太闹了,她和盛牧辞的关系……真是越来越洗不清。 不多时,向落直播间的实时热度就登到了平台榜首,甚至“美食达人大落落直播”的词条都出现在了热搜。 相比向落,宋黎吃得特别小口,主要是在镜头前太拘束,她敛着下颔,缓缓咀嚼,吃相很斯文,好似读书时班级里最文静寡言的乖乖女。 【妹妹在旁边好乖呜呜呜呜】 【有谁不爱乖女孩!!】 【落落你收敛点吧我真的要笑死了,和妹妹一比你简直就是藏獒】 【妹妹!一个能让盛三哥坠入爱河的传奇女人!!】 【三哥会来吗!我今晚蹲死在这里!】 【啊啊啊同上!!】 …… 当然,也有嫉妒宋黎的混在其中嘲讽,眼睛一个赛一个红。 【白日做梦呢,三哥不可能来的】 【对啊,是不是女朋友另说,打着三哥的旗号搞吃播,不嫌丢他的人?还想他过来看,笑死】 …… 不出所料,弹幕互吵起来。 【0937进入直播间】 房间意外火爆,压根没人注意到这个刚注册的新号,弹幕里的粉丝仍不依不饶在和妒妇争吵。 直到。 【0937送出超级火箭x1000】 一千个超级火箭的炫彩特效,直接闪瞎了在场观众的眼。 观众顿时全懵了。 向落本人更是目瞪口呆,筷子夹起的鱼排噗通一声掉回盘里。 顷刻间,弹幕都开始尖叫,猜这是盛牧辞,毕竟一出手就如此阔绰的,他们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前一刻还在讽刺宋黎的红眼病们,脸被打得生疼,霎时间都安静如鸡了。 而这位“0937”一言不发,也没离开,送完超级火箭后,就默默在直播间里待着。 尽管只是猜测而已,但宋黎不由地心怦怦直跳,人热起来,如同落进了岩浆里。 她坐不住了。 宋黎蓦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跑了开。 【妹妹!脸!红!了!!】 【妈耶妈耶妹妹一走,0937就退出房间了!!】 【啊啊啊啊实锤了!是三哥!!!】 【刚刚说三哥不可能来看妹妹的那帮红眼病呢?都哪儿去了?怎么没声了?嗯??】 【哈哈哈爽完了,被三哥当场打脸】 【鲜鲜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 宋黎不知道那场直播是怎么结束的,她逃进卧室后就没再出去过。 只在临睡前听苏棠年说,那一千个超级火箭可把向落吓得半死,后半程直播大失水准,肉都没吃完。 “那真是盛大佬?”苏棠年好奇问。 同一床被子里,两个女孩子脸对着脸,聊起夜话。宋黎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愈渐难为情,侧过身躺平,躲避开视线。 “应该不是吧……”宋黎望着小夜灯的暗光,底气不足地说。 苏棠年却一口咬定:“我可不信向落有一千个超级火箭的魅力。” “……” 宋黎想了想,转回去:“棠年。” “嗯?” “我明天……回家了。” 苏棠年困顿地打了声呵欠,说:“在我这里住着呗,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要和盛牧辞住的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宋黎咬咬唇,艰难开口:“不行……以后再和你解释……” 那个晚上,宋黎心神不定。 就要睡着时还迷迷糊糊地在想,送超级火箭的,难道真的是盛牧辞吗? 第二天,宋黎睡到自然醒,摸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已经早上10点。 9点的时候,盛牧辞给她发过一条短信。 【我在门口,睡醒下来】 宋黎一下激灵清醒,匆匆下床,为了不吵醒苏棠年,她蹑手蹑脚躲到阳台,回了个电话过去。 阴天有风,侵入棉睡裙凉着肌骨,宋黎手机握在耳边,在拨号声中搓搓手臂。 电话接通。 宋黎呼吸窒了瞬,轻声:“盛牧辞?” “醒了?”他嗓音里笑意慵懒,像事后清晨,拥着你在耳畔呢喃。 宋黎心颤动着,刚睡醒的声音是软的:“短信,我刚看到……不知道你能起这么早。” 昨晚因别扭,她回答得模棱两可,这会儿宋黎难免心有愧疚。 “还不是住院的时候被你锻炼的?”他说。 这话,宋黎想起那时给他换药,他每天睡不饱的模样,像小狮子,烦躁却没威胁。 短发蓬乱,可爱得让她很想撸一把。 宋黎很轻地笑。 “收拾好就下来,老子都等饿了。”盛牧辞要拽不拽地叹口气。 倏地,宋黎睁大眼讶异:“你还在?” “不是你说的,不来会告诉我?”他低着嗓,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没告诉就是要接,所以他来了。 不可置否。 宋黎带着小小的怨怼说:“……那你也太早了。” “省得你再反悔。” 盛牧辞调笑的语气半真半假。 话说到这儿,突然就成他盼着自己住过去了……宋黎拖鞋里的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前抵,想转移注意力。 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她头绪氤氲着,想不明白。 见苏棠年还睡得很熟,难得周末,宋黎就没叫醒她。梳洗后,背着那只双肩包自己轻轻地出了门。 那辆牧马人就在景格湾门口,停在五天前送她来时的老位置,宋黎一眼便瞧见了。 驾驶座的窗开着,男人搭着胳膊,小臂随意在外面耷拉着,指尖夹了支点燃的烟。小一周没见,他还是那般,一身的离经叛道。 远远望去,宋黎感觉自己走向的是一个让人慢性沉迷的黑.童话。 盛牧辞抬了抬眸,同时也看到了她。 四目交汇,宋黎忽地敛下眼睑,过去坐进副驾驶,不看他,兀自去系安全带:“我好了。” 盛牧辞倒是瞧着她侧脸,没开车,不易察觉地翘了下唇:“是不是瘦了?” 宋黎微愣,回眸:“有吗?” “嗯。”盛牧辞揿灭烟:“敢不敢多吃点儿?” “……” 他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回让我抱的时候一步三喘。” 这话很容易就勾起了那夜的回忆,她贴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当时很单纯,可再回想,就被他意味不明的语气带偏了。 很诡异地,想到耳鬓厮磨这个词。 短瞬间宋黎两腮透红。 心说,没有下回了! 第27章. 独享你 很难不乱想。 在他面前容易脸红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迹象的,宋黎自己都分不清,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是不可扭转的定局。 宋黎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但她不愿去想其中的细枝末节,有些事在彻底明朗前,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分寸像出笼的雀,这糊涂装得全无用处,无人知晓时,盛牧辞愈渐深入宋黎的世界,她曾在心上打的死扣,也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渐渐地松开。 也是当局者迷。 宋黎闷不做声片刻,努力平稳住声音:“我每天都吃很多。” 独享你 第49节 “很多?”盛牧辞怀疑的语气。 “嗯。”宋黎不假思索:“胡吃。” 盛牧辞懒洋洋地丢掉烟头:“我看是胡说,一桌肉,也没见你吃两口。” 话的意思够明白了,宋黎一阵失语,蓦然回头,难以理解地看住他:“昨晚跑到直播间送钱的冤大头,真的是你啊?” “……” 盛牧辞对“冤大头”的说法很不乐意,手臂搭着方向盘,人侧过来,教育小孩儿的口吻:“怎么说话的呢?” “你乱花钱还不让人说了。”她可真是心疼那一千个超级火箭。 他倒是笑:“我那不是为了给你撑腰?” 就是这么一句话,宋黎气势顿时一消,哑在那儿言不出话,像个游行示威的抗议者慢慢落下了手里的旗帜。 心软了,但耐不住嘴硬。 宋黎偏过脸,背包抱在身前,小声嗫嚅:“你……就是败家。” 盛牧辞勾着不拆穿的笑,将车发动,起步时很随意地说了句:“哦,那你管着我点儿。” 宋黎心尖颤了下,很有骨气:“不要。” 盛牧辞开着车,将这两字品了又品,忽道:“宋黎你再说不要试试。” 话里带着名字,隐约有警告的意味。 莫名在凶她似的,宋黎抿抿唇,逆反地瞥向他:“不要不要不要。” 明显她是在故意他唱反调,盛牧辞却加深了唇边的笑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做什么?想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起初,宋黎是疑惑的。 顷刻后她恍然想通,昨晚直播时,苏棠年那句“说不要,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还套路她当众示范了一遍。 “……” 他是特意回去看重播了?这都知道? 真的是……丢!死!人! 宋黎不想再和他说话。 女孩子之间的东西基本都能互用,这些天在苏棠年家,宋黎几乎等于拎包入住。 这回不同,要住到盛牧辞那里,得带过去的东西不少。 盛牧辞一路开到鹿枝苑,车停在楼下。 宋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见他是要在车里等,她略迟疑,问:“你要上来坐吗?” “看你。”盛牧辞胳膊倚在窗边,人很悠闲,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宋黎望了眼外面,天阴沉沉的,上空蒙着乌云,随时都可能下雨,丢他一个人在下面不太礼貌,她也有些不忍心。 “你跟我上来吧,车里还挺冷的。”宋黎眨着眼睛,诚恳地对他说。 盛牧辞凝着她,笑了,欣然接受。 鹿枝苑的楼栋都是小高层,宋黎住在九楼,两居室,独自居住已经足够。 面积不大,但暖色调的装修很温馨。 进屋招呼他坐后,宋黎就直奔卧室,拉出小行李箱开始整理。 那是盛牧辞初见宋黎家的样子,他没坐,站在客厅悠哉踱着步,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都说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光看表面光不光鲜亮丽是无效的,应该去对方的家里看一看,看看装修,看看卫生,每个生活中的细节都是缩影,映射着主人真实的内里。 不急不徐一圈看下来,盛牧辞浅浅一笑。 这世上谁都喜欢把阴暗的面孔藏在面具后,用完美无瑕的假面目虚伪示人。 这姑娘却像只脱了壳的小乌龟,表里都是一个样。 确实就是个小女生,家具莫兰迪配色,墙纸是香芋紫的,近餐桌的那面墙上装饰着两小幅风景油画。 干干净净,不沾半分花里胡哨。 “盛牧辞——” 女孩子清越的叫唤自卧室里响起,在柜门一开一关的交替声中,盛牧辞目光从餐厅的画移向主卧的方向。 “你能帮帮我,把茶几第二格抽屉里的书放到包里吗?”宋黎忙里抽空朝着外面提声,说话间不小心碰掉了那件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她蹲下捡起,拍了拍仔细挂回衣架。 盛牧辞第一次被姑娘使唤。 原地站了那么几秒,他还真坐到了沙发,弯腰打开抽屉,里面有好些本临床医学手册,看来她是经常坐在这里看书。 “带哪几本?”他问。 宋黎在卧室里说,全部。 盛牧辞挑了挑眉梢,任劳任怨地捞过她的双肩包搁到自己腿上,拉开拉链,抽出那几本书。 抽屉一空,看见里面还有只粉色的硅胶小兔子…… 大约过了十分钟。 宋黎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另一只手捂住空空的肚子:“盛牧辞你饿不饿?” 懒在沙发的某人循声抬起头,见她好了,放下长腿慢悠悠站起来:“想吃什么?” “要下雨了。”宋黎在沙发前站定,双肩包背到背上,她不喜欢湿漉漉地在外面:“先回去吧,我们可以点外卖。” 盛牧辞没意见,好似什么都依她。 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出两步,他突然回首,在宋黎困惑的眼神下,噙出丝不明朗的笑意。 “以后,不要随便带男人来家里。”盛牧辞耐人寻味地对上她的眼:“危不危险?” 灯是关着的,满室晦涩,他微低着头凝视她,睫毛盖下一层阴翳,人在昏暗中,眼底晕出近乎暧昧的色泽,让气氛多了无端的禁忌感。 宋黎拇指勾着身前背包的细带,眼睫轻扇,望着他,这样纯洁的眼神,很是有小孩儿被坏叔叔骗回家的味道。 男人勾着讳莫如深的笑,回头走了。 宋黎一头雾水地愣着。 那时,某些事,她尚还一无所知。 果不其然,半路开始下雨,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玻璃上,逐渐急切,似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罩下来,天空暗得像世界末日。 明明只中午时分,雨幕间来往的车都亮起了前照灯。 宋黎靠在副驾驶,气息不由加促,心脏被一根细线紧紧缠绕住一般,她略微透不过气。 “怎么了?”盛牧辞注意她异样的安静。 “没有……”宋黎声很虚:“我没事。” 声调都不稳了,她说这话没人会信。盛牧辞空出一只手,按亮了车内的照明灯:“怕黑就说,忍着干什么?” 眼前照下一束橘光,驱散了浓浓的暗沉。 宋黎微怔了短瞬,浅浅呼吸着,心好似也浸在了这柔和的光晕里。 宋黎突然想起一句情话——当日本暖流和千岛寒流相遇,整片海域都将被温暖;只要北大西洋暖流拥着北冰洋,摩尔曼斯克就是一座终年不冻港。 无论是像千岛寒流更多,或是像摩尔曼斯克更多,那一个瞬间,宋黎都有被温暖到。 他是个多么狂妄恶劣的人啊,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可他骨子里总是沉淀着一支暖流。 宋黎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矛盾的性格,会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 无法不承认,她时时刻刻都在疏离他和好奇他的边缘反复徘徊。 这似乎已成了人为不可控的既定事实。 也许是当时当刻的心境使然,宋黎有了自我和解的心思,她静静望着他那完美的侧脸,不经意地柔声问:“这样,你开车会不会不安全?” 雨刮器来回过,视线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盛牧辞目不转睛地看着路,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能怎么样?顶多殉情。” “……” 他是真的口无遮拦。 说不清是天意还是巧合,车里的f电台正在播放苏打绿的小情歌,那句“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在那个雨天,给予宋黎千丝万缕的共鸣。 小仙人球收起一身刺般,宋黎声音低了很多:“那你不是亏了。” 盛牧辞总是不循常理:“真想跟我殉情啊?着急吗?不急我们再等等。” 这人就是永远逗她上瘾。 宋黎瞅他,忍不住轻嗔:“都几岁了,还老不正经。” 又是嫌他老,又是嫌他不正经。 盛牧辞薄唇上扬着,淡淡哼笑一声:“不正经的老男人会给你买耳夹吗?” 反应了十来秒钟,宋黎蓦地侧过身,吃惊地睁大了那双鹿眼:“那是你送的?” “怎么,以为是你那群好哥哥?” “……” 说实话,买耳夹的人,宋黎几乎每个都猜过去了,甚至连靳时闻她都有想过可能性。 除了盛牧辞。 不承想,她竟然首先排除了正确答案。 宋黎沉浸其中难以回神,她算不明白,盛牧辞为什么忽然送她礼物,而且他买的是耳夹,因为特意观察过她没有耳洞吗? 怕自作多情,宋黎犹豫再三,没问。 车子开进白金公馆。 这里位于南宜市最优地段,寸土寸金,意式格调,每栋别墅均价值上亿,附带独立花园和喷泉草坪。 如果当时宋黎有在看,肯定会难以置信地问某人,你又不是要在南宜久居,购置这么贵的豪宅,回京市后不就空了,多可惜! 独享你 第50节 不过她当时走着神,大雨滂沱,也完全没留意外面的风景。 车子驶入私家地下车库,停下。 盛牧辞手指勾住钥匙扣,见身边的姑娘纹丝不动,愣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好笑,用手里的钥匙轻轻拨了下她耳垂:“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下车。” 宋黎倏而抽回思绪,耳朵敏感地红起来。 “噢……”宋黎心不在焉地就去开车门,手刚按到门上,胳膊突然被捉住,盛牧辞略一使劲,她就被拽得回过身。 宋黎意外地和他对望着。 他的手握在她的上臂,熄了火,照明灯灭了,车内小小的空间淡下来,只有玻璃外透进一星半点的过道灯,半明不暗。 盛牧辞往前倾身,左手探向她后腰,距离一秒拉近。 他挺阔的身躯覆近,属于一个男人的温烫气息忽地侵略过来,热到了她的耳侧。 宋黎心猛地一慌,双手下意识往前挡,手掌要推不推地抵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盛牧辞……”一时无主,宋黎又快又小声地嘤咛了遍他的名字。 抗拒,再回味却有欲拒还迎的味道。 这年纪的女孩子声音本就偏软糯,她方才心里紧张,一出口,不自觉含着微微细喘,如果听的人刻意要想歪一点,不难想象到,这一声很缠绵前戏时娇嗔的意思。 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被激得一涌。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个瞬息。 盛牧辞动作略顿,手继续往下,在一道“咔嗒”声后,他淡淡的嗓音在宋黎耳畔自然温哑。 “安全带都不解,想把我车背走?” 话说完,他人便不作留恋地退了回去。 徒留宋黎僵坐在座椅里,憋着气,不敢放开喘,还陷在那一幕里丢了魂。 “刚刚……是忘了。”那短短几秒的后劲实在有些大,宋黎咽了咽,半晌终于闷出一句。 她别在耳后的头发稍显凌乱,覆过他胸膛的双手落在身前,隔着呢外套,都能看出心口明显的呼吸起伏。 抵着下唇,看也不看他,容貌清纯的姑娘一脸无辜状,这模样真的很要命。 原本他的确没想要做什么。 可她这样……他也很难不乱想。 盛牧辞低低笑了两声,微敛下颔,静片刻,再看向她。 “还敢跟我上楼么?” 第28章. 独享你 记得把门锁好。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他的攻势太强,和风一样随心所欲,没有任何预兆。 风起了,给你的灵魂片刻遐想,然后你会发现,自己在心猿意马中慢慢溺亡。 他简直是宋黎见过最难招架的男人。 在盛牧辞问出那话的瞬息,宋黎心又是一颤,只两秒,她坚定地迈下了车,没显露出一丝怂怯。 仿佛是在告诉他,我可一点都不怕你。 盛牧辞没急着下去,在车里看她。 她抱着背包在车前等,假淡定的模样就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儿说自己根本不想吃,总是傲娇又可爱。 盛牧辞忽然笑起来。 提出让宋黎住过来那时其实盛牧辞有过犹豫,没和女孩子同一屋檐下生活过,怕彼此不习惯,也怕亲密过度。 现在,倒是有些期待了。 这栋别墅并不是新购置的,一开始是想留给舒姨他们,岁清的爸爸出事后,盛牧辞义无反顾照顾战友的家人,只是舒姨走不出那片海,这房子便空闲着了。如今他到南宜处理医院的事,正巧能住。 和宋黎家相比,盛牧辞住的地方实在冷淡很多,空间高端宽敞,装修基本是灰白冷色调,家具细节处虽点缀描金,但整体显得很空荡。 宋黎站在一楼客厅,上下左右张望,比起奢侈,她更想感叹房子的清冷,寻不到生活气,住在这儿,他不会觉得空虚吗? 等盛牧辞把她的小行李箱拎到房间,回到楼下的时候,宋黎抬头问:“我能不能放点儿花?” 盛牧辞似乎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随手把车钥匙丢到茶几:“随你。” 钥匙在大理石面砸出“咣当”一声响,外面的雨还没有变小的趋势,淅淅沥沥地冲泻着落地窗,一起淹没了他的声音。 宋黎没听清,不解地望住他:“什么?” “我说,”盛牧辞抽走她怀里的包放到沙发,再回头笑看她,说:“当自己家。” 当你在一个男人家里,而他对你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他的话只有四个字,可其中糅杂的温情,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相视间宋黎静着声,想不到回答。 突然一道迅捷的黑影闪入余光,宋黎心中一动,看过去,便见那只健硕的成年德牧犬跳着阶梯下楼,直奔向客厅。 “十四!”宋黎眼睛惊喜得一亮,蹲下来张开双臂想去抱它。 毕竟是大型犬,十四又是扑过来的,带着冲劲,撞得宋黎没稳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人总想把对别人的喜爱藏起来,但狗狗不会,见到宋黎,十四尾巴摇曳不止,还很有灵性地直往她怀里蹭。 宋黎双手捧在它脑袋两边又揉又捏,仰起脸,笑逐颜开地问盛牧辞:“你没把十四送回舒姨那儿呀?”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画面,至少对盛牧辞来说,看到她和自己的狗开心地闹在一块儿,有唤醒他心底一点暖。 “这不是以为你晚上害怕,让它留着陪你。”盛牧辞俯身揪开十四,握住胳膊去拉她。 宋黎借着他力起身,雀跃之外露出一抹惊讶:“你带十四来,就是为了陪我睡?” “本来是,”盛牧辞曲了曲腿,倚坐到沙发扶边,长腿痞气地开着,神情懒散:“现在它好像多余了。” 就是这样半坐下来,宋黎也只有和他差不多的高度,倒是不用仰视了。 “为什么?”宋黎眨眨眼。 他犯坏地笑了一下:“突然感觉,我也可以陪。” “……” 知道他是故意逗她闷子,忸怩害羞当然有,但宋黎没有闪避,哼声道:“你太贵了,我可付不起。” 盛牧辞想起许延生日那夜,一帮人被他所谓的“卖身钱”惊得瞠目咋舌,私下又是几经追问对方究竟是哪路神仙。 “我都出卖身体了,八百还贵?”他笑,还颇为正经地做她思想工作:“这价格你上哪儿再找我这质量的陪.睡?” 语气端正得,好像她真包.养了他似的。 宋黎一边暗暗定住心绪,一边反驳他:“一次八百,十次就是八千,还不贵?” 其实争论这事儿怪无聊的,但她的配合却让盛牧辞很愉悦:“你想睡我几次?给你个友情价。” 宋黎不吭声,过片刻,她垂着眼怨念:“不和你说了。” “嗯?”盛牧辞发现她很爱用这招。 宋黎嘟囔:“……我说不过你。” 这就很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吵架吵输了,生气自己没发挥好而闷闷不乐。 盛牧辞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着,竟是笑了:“那我让让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偏低,漫不经心的笑意里,宋黎居然感受到了一些温柔,可这种情绪来自他,就会让人怀疑是错觉。 “你一个人住吗?”宋黎越过那话题。 盛牧辞不以为意地挑唇笑:“现在还有你了。” 说不清是有心无心,宋黎那时有点不解风情,转过脸看十四,轻声:“程医生他们……不和你住吗?” “成年男人谁住一起?黏不黏糊?” “……”这能跟黏糊扯上关系?但话被他讲得有情有理,宋黎忽然无言辩驳。 宋黎走开几步,站在落地窗前望出去,大雨倾盆,她叹了一声:“早知道在外面吃了,雨下这么大,外卖都不好送。” 盛牧辞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问她想不想吃蟹黄捞面。宋黎先是亮了亮眼,随后又颓颓丧丧地叹气,表示那家店不在配送范围内。 结果盛牧辞一个电话,半小时后就有专车送餐到了家门口。 不是宋黎常吃的,而是另一家更贵的。 外送员带来的陶瓷碗很大,拉面分离开来,碗里装着双人份的蟹粉虾仁金汤,金灿灿的汤汁很浓郁,香气扑鼻,还有各种配菜。这一碗,就要四位数。 那天中午,他们和在海边时那样,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分享完了这一大碗捞面。 饭后,宋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不禁想,贵有贵的道理,比她平时吃的那家味道正宗得多。 “盛牧辞,这个面真的很好吃。”宋黎用纸巾擦擦嘴巴,心满意足地眯眼笑。 盛牧辞早搁了筷,倒是面前的姑娘鼓着脸颊,再盛第二碗吃到现在。 他慵然后靠着椅背,一声轻笑:“是吃挺多的,怎么不见胖?” “谁说不胖的。” 盛牧辞探究地往她身上瞟了两眼,她脱了外套,穿着浅领毛衣,那时光顾着吃面,一低头,锁骨就露了出来,再往下的风光若隐若现。 他倒是难得君子,敛着眸没去窥视。 “肉都哪儿去了?”盛牧辞好整以暇。 宋黎笃定:“当然是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听得笑了声,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闲闲咬到嘴里:“有么?” 这语气,好似是想说鬼都不会信。 宋黎被他质疑得不太服,失声顷刻,想也不想:“你又没摸过,怎么知道没有。” 话音一落,两相安静。 独享你 第51节 盛牧辞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神情也逐渐玩味起来,看着她,却是不说话。 后知后觉地,宋黎耳尖一热,知了羞,蓦地端起空碗说我去洗碗,然后起身跑进了厨房。 开放式厨房一目了然,流理台前,十四蹲在她腿边,而她腰微微下弯,毛衣是短款,牛仔裤是高腰紧身的。这样的姿势很容易就露出了那截细腰和紧致的蜜桃臀。 盛牧辞靠在原位看了一会儿,眸光垂回来,“咔嗒”一下弹开打火机,低头点燃了烟头。 不慌不忙站起,出去阳台抽烟。 他一走,宋黎就接到了苏棠年的电话,对面问她是不是回家了。 宋黎关掉水龙头,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空悬湿漉漉地滴着水,支支吾吾地应出声。也许说谎就是会心虚,她“嗯”得低且拖。 随之而来的是苏棠年长达五分钟的批判,对于她不声不响没要她送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通电话讲完,宋黎长长吁了口气。 有一种背着闺蜜偷男人,不厚道的感觉,其实真不想瞒着的,明明事出有因,解释起来也不复杂,但一想到要说自己被盛牧辞带走了,就难为情得开不了口。 雨下了一整天。 那天下午他们都在客厅,但彼此没有过多交流,宋黎整个人陷在一张单人沙发里,抱着本书在看,旁边的盛牧辞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文件夹翻看那叠厚厚的资料。 宋黎始终不晓得他在看什么,可能是和他大哥的公司或者医院相关。 只记得,他坐姿如往日散漫,但那两道浓眉微微拧着,面色肃静,这让宋黎略感讶异,他竟然也有一丝不苟的一面。 也许有外貌的原因,盛牧辞身上总有种接近蛊惑的气质,朝你勾唇一笑,大抵没有女人能抵抗住心弦不乱颤。 这种心动很虚浮,因为他像云飘摇不定,握不住也留不住。 但他认真的时候很不一样,稳重得令人着迷。 宋黎稍稍抬高书,挡在面前,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难以自控地,静悄悄观察这个男人。 在雨声和翻页声中,她不禁浮想联翩。 想把自己的眼镜给他戴,一定很有漫画里工作狂总裁斯文败类的感觉。 又突然好想知道,他穿军装会是什么样子…… 想不到描述的话了,全是褪色的陈词滥调,宋黎只想直白感慨,他真的好帅啊。 突然就觉得,她住在这里,亏的可能是他吧。 完全是潜意识的举动,宋黎无声无息摸出手机,滑开相机,掩在书后,将镜头聚焦到男人的脸上。 指腹移到拍摄键,落下。 也是她端详的目光太肆无忌惮,凑巧这时,盛牧辞察觉到了,掀起眼睫看过去。 “咔嚓——” 一道清亮而突兀的快门声,响彻寂静的客厅。 “……”宋黎呼吸窒住,心跳顿地停歇。 那张小脸躲在书后,露着的眼睛一抬。 一瞬间,四目交接。 盛牧辞挑着眉梢,耐心将她瞧着,似乎是在等她自己解释,又像是要看穿当时她眼里的情绪。 回魂的那一刹那,宋黎赶在他说话前,忽地对着屏幕拨弄了两下自己额鬓的碎发,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她平静一咳,专注地喃喃出声:“为了防止血栓再形成和复发,常用药物包括低分子肝素、利伐沙班和阿哌沙班……” 轻念着,还假模假样地抬手往上推了下眼镜。 盛牧辞没说话,不过是嘴角的笑痕深了,心照不宣。 那晚还是盛牧辞叫的餐,他们一起在家里吃的,下雨天就是有个好处,可以心安理得地蜗居。 宋黎是第一次和男人单独在家里过夜。 第一个晚上,倒是相安无事。 他们一起上楼,在她的卧室门口分别。夜晚就是能轻易引着人想入非非,那时雨声渐渐温和了,气息和心跳占据上风,也不知是他们谁的。 宋黎手握到门柄上,没往里推,眼神略有些闪躲,对他说:“晚安。” 有短瞬的寂静,盛牧辞才淡淡笑道:“我还挺意外的,你真敢住过来。” 他懒懒散散地倚在门边的墙,过道灯的光晕一圈圈荡开,照得他的瞳仁漆黑深邃。 大约是深夜的缘故,他的嗓音又性感了。 宋黎呼吸慢慢放缓,小声说:“我自己……也没想到。” 和异性一起穿着睡衣在夜里谈心,真的是件很暧昧的事。 “我也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明天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到超市买点菜,回家我给你做饭……” 说着说着,宋黎声音越来越轻。 原本是想聊聊日常,让这别样气氛的平淡些,可话一扯上柴米油盐,就愈发不明朗了,倒像真是他们有了一个家似的。 “行啊,听你的。”盛牧辞应得轻松。 都是刚洗过澡,他短发半湿,睡袍领口有些低,那时他身上的烟草味很淡,只有水气混着沐浴露浅浅的薄荷凉,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宋黎没敢正眼看他,很乖地点头:“那我进去了,你也早点睡。” “嗯,”他又往下说:“记得把门锁好。” “……”宋黎温吞吞仰起头,满眼狐疑。 不锁好,会怎样? 被她那水润的双眸凝望着,盛牧辞倏地笑了,猝不及防走近她一步,头低下,在她耳边压着嗓:“有个事情,要和你坦白。” 宋黎长睫扇动两下,不知怎么跟着屏了息:“……什么事?” 男人额前一缕湿发的水慢慢凝聚到发梢,摇摇欲坠着,从她眼前晃落了下来。 “你放在客厅抽屉里的东西……”盛牧辞顿了顿,语调很正经,又好似隐着笑,如那滴水一般,慢悠悠地氤氲染开。 他说:“不是故意看见的。” 第29章. 独享你 骗财骗色也认真点。 过道灯泛着暖橘的光芒,盛牧辞特意靠近她,话还没说明白,已经能让人想到事情的不可描述。 “抽屉?”宋黎不自觉腼腆,思忖后轻声回答:“我没在你客厅放东西。” “不是我这儿。”盛牧辞说。 宋黎一脸认真地猜:“我家?” 他点了下头,但宋黎完全忘记,她都要一周没住自己家了:“糖?还是什么?” 抽屉里确实有很多糖,可如果只是糖,有必要这么难以言喻吗? 盛牧辞笑,她的眼神纯真又茫然,他都快舍不得欺负了,深深看她一眼,故作沉吟地提醒:“粉色的。” 宋黎愣了愣,心忽地一悸。 就在她记忆即将破窗的前一瞬,盛牧辞头又低了低,呼吸的热度彻底淌过她耳侧,声音小得像是在讲私房话。 他说,那玩意儿有两只兔耳朵。 “……” 这要还想不起来是不可能的,听不出他是指那只兔子状的成人小玩具也是不可能的。 宋黎脑中轰一声,心率幅度骤地凌乱,短暂恍神后,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恼羞成怒,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怎么能偷看女生的隐私呢!” 盛牧辞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轻易就被她推得一踉跄,靠在了墙壁。 看她的眼睛里有笑,还挺无辜:“讲点道理啊妹妹,你让我帮忙拿书。” 而且那东西还有说明书,想不知道都难。 “你……” 宋黎欲言又止,不能思考了,双颊跟开水煮沸了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还有比情.趣用品被男人看见更死亡的事吗?!可这事算起来,错的还真不是他。 宋黎的睡裙是藕色翻领,长发松散捆在脑后,能看到雪颈到双耳都是一片通红,尤其是耳垂,滴血似的,应该很烫。 模样可可怜怜的,还是不捉弄她了。 盛牧辞唇边笑意犹在,轻拍一下她头,回身向自己卧室:“去睡吧。” 若无其事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的房间就在彼此隔壁,盛牧辞开门进去,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个瞬间,宋黎抽回神识,蓦地上前。 “那、那不是我的……”宋黎三两步跟上他,着急自证清白,也没留神自己就这么进了他屋。 盛牧辞抬手刚要开灯,她却抢先一步挤到他面前,卧室黑着,只有廊道掠进的一些浮光。 四下幽暗,宋黎郑重其事地扬起脸看他:“朋友送的,和我没关系。” 盛牧辞没想到她会追过来,手收回,懒洋洋环抱身前:“你还有这么体恤人的朋友?” “你不相信?” 他笑而不答,背着光,面容沉在暗处。 宋黎足够羞耻了,忙着解释却说不清,差点要急哭:“是真的,还是新的,我都没用过。” 都放过她了还自己送上门,他怎么忍得住不逗她呢。 盛牧辞故意问:“还没用过?” “嗯。”昏暗里她一双眼很盈亮。 他轻笑,也跟着一本正经:“好,我知道了。” 独享你 第52节 宋黎头脑发热,为什么又聊到用没用过这话题,她已经没多余心思去想,他的语气太诡异,“知道了”三个字实在引人遐想。 仿佛完整的话是,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宋黎脸皮薄,臊得面红耳热,硬撑着最后的尊严:“你什么意思,还是不信对不对?” 她只到他肩的高度,看他时下巴得仰得老高,不卑不亢又分明娇憨,可爱得不行。 盛牧辞瞧着她,似乎很有闲聊的兴致。 “意思是……”他拖腔带调,手探到她颈后,触亮灯的开关。 宋黎下意识躲了躲他伸过来的手臂,忽然吊灯乍亮,宽敞空间里的黑暗消散,墙柜色调灰白,枕被是简约低调的雾霾蓝,尾凳上随手扔着三两件黑色衣裤。 一间属于男人的卧室出现眼前。 盛牧辞拉住睡袍腰带往外扯,不紧不慢继续说:“我要睡了。” 宋黎心一慌:“你不要现在脱!” 他只是笑,动作不停,往床边走去:“纯情的宋医生,不会连男人的身体都没见过吧?” 宋黎忙捂住眼。 他声音渐远,她才很小心地透过指缝去看。 盛牧辞睡袍丢在床尾凳,人已经躺进了被子里,靠着靠枕,裸露在外的肩臂肌理利落而带劲,不经意间都是勾人。 “还不回去,是想留我这儿睡?”盛牧辞闲倚床头,刻意扫了眼床:“大是够大。” “……”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他倒是怡然自得:“留不留门都帮我带上,别让十四看笑话。” 宋黎看向身后,才发现十四不知何时蹲在了门口,摇着尾巴像是在等她。 一身清白跳进黄河都濯不清了。 宋黎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扭头走,某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宋黎充耳不闻,就是不帮他关门。 望着她离开,盛牧辞无奈一笑。 那晚宋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害怕,而是克制不住去想睡前的事,心怦怦地一直跳,心绪难平。 深冬的夜,她却感觉热得很。 一脚踢开被子,宋黎侧过身,小夜灯的淡光下,和床边的十四眼对着眼。 她轻声:“十四,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十四卧在地毯,困倦得就要睡着,闻声它尾巴软软地扬了一下,好似是回答她。 宋黎莞尔,闭上眼。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宋黎醒后,落地窗外阳光透亮,十四站在窗边不停往外看,不晓得是在看什么。 昨晚的尴尬并没有一觉忘掉,宋黎苦恼地抓抓头发,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在想等会儿出门怎么面对某人。 不理算了,他坏死了。 宋黎正这么想,床头柜的手机一声振动,拿过来看,是盛牧辞的短信。 他说:【我出去办事了,待着不要乱跑,三餐会有人按时送】 宋黎有些惊讶。 他居然……不在家,是刚走吗? 宋黎下床,趿拉着拖鞋跑到窗边,只在庭院的雕花门那儿看见个车尾,一秒后也驶远不见。 难怪十四在张望,原来是知道他走了。 宋黎叹口气,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心里怨他都答应一起到超市买菜了,又想着,这样也好,省得相见难堪。 这栋别墅真的很空,他不在,显得更空了,宋黎独自坐在客厅,冷冷清清,幸好还有十四陪着。 不过盛牧辞交代人给她送餐的同时,还送来花卉,洋甘菊奶油桔梗玫瑰玛格丽特……有一车。 开得很漂亮,色彩十分温柔。 也许是记得昨天她说想在家里放点儿花。 宋黎心情舒朗了,到处都摆上几瓶花,剩下的搬到阳台养着,房子顿时有了活气。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喜欢。 摆摆花,看看书,在花园里遛遛十四,这天过得也不算无聊。 但一直到晚上十点,盛牧辞都没回,宋黎还抹不开脸给他打电话,坐在客厅等会儿,最后犹豫着回了房间。 盛牧辞是几点回的,甚至他有没有回过家,宋黎都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三天,她和每天定时送餐的小哥都认熟了。第一天小哥就说,小盛先生有过吩咐,宋小姐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告诉他,他也确实将宋黎顾得面面俱到。 但当宋黎问他盛牧辞近日都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只说那人的行踪自己不方便过问。 第四天。 宋黎竟是在热搜上看到盛牧辞的消息。 那是一则行业新闻:【盛氏集团继承人盛三强势介入医药领域,药企三巨头之首希达制药因财务造假风波股票连续跌停一周,医药行业或将面临洗牌重组】 视频地点是京市,盛牧辞一身西装,在聚光灯下阔挺有型,那是一场新闻发布会,宣布成立国内最高标准合资医药公司,和他一起参加的还有贺氏如今的掌权人贺司屿。 这个贺氏宋黎隐隐有过听闻,据说家世背景和盛家本同末异,都是明清时期就赫赫有名的望族,只不过旧时这两大家族因政见不同,相持对立,后来贺家移居香港和国外,而盛氏是稳扎京城,无关对错。 到现今数百年间,两家都在国内外积累了万贯家财。但因为先祖渊源在前,两家似乎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商业上互不往来,后代始终如此。 显然,那天是盛贺两家第一次在媒体前合体亮相,这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画面引起轰动。 【见证历史啊家人们!!!】 【我一整个嗷嗷叫!!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两大老公同框啊啊啊啊!】 【太帅了太养眼了!痞坏配矜骄!这是什么绝世神颜cp!我开始磕了!!!】 【一时分不清三哥和贺老大谁攻谁受……】 【楼上????[你没事吧.jpg]】 【哈哈哈来骗溜溜梅了属于是】 【srds,三哥有甜妹了哇!收敛点收敛点,要不然我也想磕呜呜呜呜】 …… 看完新闻,宋黎彻底沉不住了。 他竟然一声不响就回了京市,什么都不告诉她,这么多天也没个电话!她自己住这里算什么?给他守房子吗? 说不清是不满,还是赌气更多,那个下午宋黎不听话地决定出这几日第一趟门。 她气呼呼地离开别墅,刚走出雕花门就被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那天她想走,宋黎还不知道这些天门口一直守着三四个壮汉,黑西服黑墨镜的配置,应该是保镖。 他们拦住宋黎,说出门得经过小盛爷同意。 “……”宋黎无语地回到别墅。 盛牧辞没动静,宋黎也很有脾气地不找他。就是不怎么心平气和,食不甘味,做事都没劲,一看到寂若坟头的手机就平白生出几分恼意。 把她当什么呢? 圈养的宠物吗?可有可无。 想到这儿,宋黎心腔一阵烦闷翻涌。 宋黎在不快的情绪里度过了那夜,翌日,她又在嗡嗡嗡的振动声中被吵醒。 摸过床头柜的手机,迷迷糊糊就接通了。 “喂……”刚睡醒,她嗓子虚虚的,有些娇哑,奶得让人话,可能是在品味她软软的调子,安静片刻,才低声一笑。 这声音……宋黎倏地睁开眼,困顿瞬息间烟消云散。 “还没起?”盛牧辞放轻声问,亡羊补牢地不想惊扰她睡梦似的。 宋黎尚惊着,顿住说不出话。 他淡淡笑说:“不睡了就下来。” 好半晌,翻腾的心潮慢慢平复,宋黎开始思考他的话,这时留意到十四冲着窗外摇尾巴,她眸光一动,起身跑过去。 楼下花园的喷泉旁,停着一辆锃亮的重型改装摩托。盛牧辞垂眸倚着,指尖勾着一顶黑色头盔把玩。 如有感应,他抬了下眼,看向二楼。 宋黎忙往窗帘后一躲,心加快了律动。他回来得太突然,她还在状况之外。 宋黎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洗漱,总之就是好久,有意磨蹭,不想下楼太快,显得她多迫不及待要见他。 总算出门了,也是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 “有事吗?”宋黎手揣在外套口袋,欣赏喷泉不看他,不愉快都写在了脸上。 盛牧辞静看一会儿这几天不见的女孩子,短裤短靴,肉色长袜,黑顺的头发披散身后。 他笑:“还生我气呢?” “我生什么气。”宋黎也是要面子的,话说得很无所谓。 盛牧辞慵懒靠着摩托,不明意味地低下声:“就不小心看到你小兔子那事儿……” 宋黎忙嗔:“盛牧辞!” 他倒是听话得抿唇笑,不再往下说。 刚回就逗着她玩,真的就是别回了! 宋黎热着耳朵,也不知怎么就勇了一下,理直气壮:“小兔子怎么了,是人都有生理需求,不是很正常吗?” “嗯,宋医生说得有道理,受教了。”他很有几分乖样地说。 “……” 盛牧辞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直起身,拎上挂在车头的一顶粉色女式头盔,递给她:“走,带你兜兜风。” 独享你 第53节 “为什么要兜风?”宋黎警惕地瞅他,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 他却扬着嘴角:“给你赔罪。” 赔的是哪门子罪呢?小兔子的罪,还是不辞而别的罪? 宋黎别过脸,嘀咕:“……一趟京市都回了才赔。” “难得当一回大忙人,都没空吃饭,没发现我都瘦了?” 他一腔哀怨,似乎特别惨,宋黎还真瞥过一眼看他。又见他接着笑说:“你这姑娘心是真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 本来还算寻常的对话,被他三言两语就带偏了,宋黎心都差点不会跳。 可他语气好随便,没个正形,谁会当真。 气氛好似陡然升起一团粉红迷雾,宋黎略有ptsd地想,小兔子是粉红色,他的手指是粉红色,现在连头盔居然都是粉红色…… “我不喜欢粉的。”宋黎不应他那话,只别扭地抬手,把头盔推回去他怀里。 默声两秒,她小声补充:“除了钱。” 她微红着脸,但神情颇为傲娇,盛牧辞看着看着她笑:“小财迷。” 这称呼想来不是褒义,可被他随意又自然地一说,宋黎心突地一跳。 不想表现出情绪,宋黎僵着不动。 盛牧辞指尖轻轻碰了下她耳垂:“干嘛,住我这儿不开心?” 耳朵敏感,宋黎痒得微颤。 她扇动着纤长的眼睫,说:“你不在,有什么可开心的?” 这话让盛牧辞一静,凝住她:“嗯?” 这段时间,宋黎不知不觉练就了故作淡定的本事,当他们的走向开始不可预判,她能装得很冷静。 宋黎直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说:“谁不喜欢看帅哥啊,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有几分姿色。” 她的借口真是幼稚又拙劣,盛牧辞笑出声,没点破,捞起头盔往她脑袋一压:“上车吧,贪财好色的宋医生。” 宋黎眼前突然一片盲区,整个脑袋都被按进头盔里,她呜声抗议,挣扎着挪正。 等她终于把脸露出来,盛牧辞已经跨上那辆帅气的摩托,戴好黑色头盔,歪着头示意她上来。 车的座椅是有些高度的,宋黎观察顷刻,仔细扶着车身爬坐到他身后。 还挺怕的,想了想,宋黎捏住他腰两边的衣服,只捏了一点点。 刚准备说可以了,两只手腕忽然被身前那人捉住。他手心来自一个男人的滚烫体温,一瞬渗透进她泛凉的肌肤。 宋黎手忍不住抖了抖。 他又拽着她两条胳膊往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腹前,宋黎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双臂完全搂住了他的腰。 “骗财骗色也认真点。” 他低沉幽邃的嗓音,隔着厚重的头盔,虚实难分地传入了她耳中。 第30章. 独享你 那你过来点。 那是宋黎第一次感受到速度与激情。 他驾驶得很稳,摩托车急速开出街区,红绿灯闪烁着,轰鸣声中,肆意地从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穿梭而过。 转瞬即逝的飞驰,好像除了他们全世界都是静止的。 对盛牧辞而言,这也许已经算慢的了,但宋黎坐得胆战心惊,紧紧闭着眼,将他抱得很牢,生怕自己被甩飞出去。 车子开上高架后,慢慢习惯,宋黎才敢睁开眼去看。 公路盘旋,车潮茫茫,他带着她在重金属上尽情狂野奔放。 在靳家长大,宋黎从小循规蹈矩,她不是追求刺激的性子,和盛牧辞完全相反。可以说她胆小,毕竟她去游乐园只敢坐旋转木马。 但当时宋黎自己都意外,她居然有点享受了,享受这种无束缚的感觉。 面前是热烈的风,宋黎想起朴树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歌,有一句词是,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飞驰人生》那部电影的结局很悲壮,悲在张弛带着梦想的胜利冲向悬崖,壮在他的无怨无悔。 那是宋黎从未想过的勇敢。 但她那时有了个很忽然的念头,能不能也为了自己的欲望,哪怕孤注一掷,也无怨无悔一回呢? 西郊公园,粉白的波斯菊盛满山麓。 摩托车停在湖边,宋黎坐在长椅上,远远望出去,湖面倒映着山景与花海,几只天鹅浮着,四下空灵且安静。 天气好,有来来往往的游客,旁边有妈妈在给笑盈盈的小女孩拍照。 宋黎侧着脸看,也不经意弯了眉眼。 “要拍吗?”盛牧辞单手插在裤兜里,从湖边走回来。 宋黎摇摇头:“风景很美,看看就好了。” 她的想法与众不同,盛牧辞意外,挑了下眉,再问:“那边有射击游戏,想不想玩儿?” “有奖品吗?” “有吧。”他猜想:“玩偶?” 宋黎是有点心动,略思索,被湖水的波光刺得双眼微微眯起:“考虑考虑。” 这姑娘还在傲娇。 盛牧辞扬了扬刚通完话的手机:“许延他们要过来,介意吗?” “他们?” “京市的几个朋友。” 宋黎点点头,没所谓:“喔。” 她望着湖光山色,始终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盛牧辞淡淡道:“说话怎么不看人?没礼貌。” 宋黎仰起脸回视他,含着抱怨说:“你太高了……”这样看久了脖子会很酸。 完全就是欲加之罪。 盛牧辞眼底盛出一点笑,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平视她:“这样行了吗?” 通常这时候他会说些故意捉弄她的话,当下却出人意料地纵容,像是真的在和她诚心赔罪。 看着近在眼前他的脸,宋黎心微动,静了会儿,轻轻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医院上班?” 四目相对。 片刻后,盛牧辞说:“你想去,随时。” 宋黎微讶,随后皱起眉头:“得被好几个保镖监视着那种?” 闻言他笑了下:“就不能叫保护?” “谁保护人门都不让出的?” 她秋后算账,盛牧辞沉默着,略肃起神情:“我大哥的手段不干净,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宋黎知道他是为她着想,听见这话心里也不是一丝感动都没有的,毕竟他们非亲非故,他完全可以坐视不理。 可无限期的等待太折磨人,而且四月就要主治医师资格考试了,她不能离职太久,遗忘掉专业知识和实践能力。 “也躲不了一辈子……”宋黎颓颓地叹口气:“他的目标是你,你不都好好的?” 看得出她要被无事可可的日子闷出心病了,盛牧辞静静凝视着她,不由低下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差点死掉过?” 宋黎一讷,迎上他深味的目光。 可他眼中重重的恨意只有很短一个瞬间,转眼便一笑而过:“回医院迟早,他不会好过的。” 他蹲在跟前,粼粼波光间笑得随意,宋黎却觉得他的笑只是浮于表面,不是心底真实的情绪。 真的了解这个男人吗?她不敢说。 宋黎垂眸想了想,不再执拗,很轻地踢了下他鞋尖,小声地说:“你起来呀,蹲着多累啊?” 盛牧辞还真就站起来了。 她拍拍长椅,他便坐过去,宋黎都有些惊讶他的听话。 两人并肩坐着,也许是刚刚的气氛过于严肃了,不太对得起这片美景。 宋黎歪过脑袋去看他,故作轻松地笑:“你要能这么听你妈妈的话就好了。” 阳光下她笑得过分灿烂,他都恼不起来。盛牧辞浅弯了下唇:“那你得失望了。” “为什么呢?”宋黎问。 “如果你被人捅得一身血,你妈妈还要劝你大度,你会听吗?”盛牧辞往前俯下身,手肘撑膝,头低着,几丝碎发落到额前,遮了眼。 宋黎眼波一漾,突然意识到,他的童年可能也和自己一样,不是那么让人愿意回想的。 “那就不要听了。”宋黎突然说。 盛牧辞抬起头,她又轻轻柔柔地笑:“你现在这么厉害,不用再管别人怎么想吧?我们又不是受气包,难道还得夸他捅得真准吗?” 她说的不是“你”,而是“我们”。 我们这词很奇妙,就好像无论多绝望的处境,你都不是一个人,总有人陪着你共进退。 盛牧辞眸光落回脚下的青石板,唇边慢慢展开笑,淡嗯了声,轻念:“宋医生……” 他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宋黎问:“嗯?” “为什么要当医生?”盛牧辞目光回向侧后方,看起来还挺好奇。 和盛牧辞相比,宋黎坐得很端正,她双手撑在腿两边,再提到往日,已经能够坦然地笑:“想和我妈妈成为校友。” “你妈妈也是京市医学院毕业的?” “嗯。” 独享你 第54节 “那个年代大学生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宋黎笑容可掬,骄傲地说:“厉害吧?” “厉害。”盛牧辞笑着点了下头,他今天意外得很配合。 后面的事宋黎没再说,再说下去,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湖边是有风的,捎着阳光的温暖,盛牧辞短发被吹得微乱。宋黎想到每回他刚睡醒的样子,头发都蓬乱得很,盛牧辞的发质看起来很好,宋黎一直都想知道揉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难得平易近人,宋黎不由地也叫了他一声:“盛牧辞。” 盛牧辞懒洋洋看过来:“干嘛?” 宋黎一本正经地看住他:“你现在还在给我赔罪吗?” 很明显她有小心机,但盛牧辞还是慢慢坐直回身:“是的话呢?” 宋黎犹豫了一下,朝他招招手:“那你过来点,头过来点。” 盛牧辞没问,头低下,低到她面前。宋黎见他这么乖,抿唇渲开淡笑,伸出手,掌心落到他发上,指间陷进几缕他的发。 那一瞬盛牧辞顿了顿,宋黎浑然不知,只觉得手感真好,都不受控了,跟撸猫似的揉摸了好几把。 得偿所愿。 宋黎满意地收回手,一脸开心。 盛牧辞没动,过了会儿,才抬起头看她,见她还有些小得意,他缓缓道:“我很讨厌别人碰我头发。” 宋黎唇边笑意一僵,渐渐敛了弧度。 她开始后悔刚刚的所作所为,就不该相信他这人会有好脾气。 “下次不要这么用力行不行?”盛牧辞忽然又说:你这是摸还是薅?” 下次。 宋黎怔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抿抿唇,宠辱不惊地瞪他一眼:“你这是赔罪的态度吗?” 盛牧辞笑了,站起身:“那走,表示一下我的诚意,给你赢个最大的玩偶。” “……”也行吧,那就给他这个机会。 山间湖水清澈,与花田之间隔出一条青石板路。闻着花香,偶尔有蝴蝶从眼前飞过。 两人沿着湖泊往前走。宋黎质疑他能不能赢,那些摆摊的游戏都可坑人了,十块钱只有三发,枪的准心都是偏的。 盛牧辞不以为然,说这都射不中,他这么多年在部队算是白待了。 恍然记起他是专业的,宋黎颇有兴致地问:“三发能中吗?” “两发够了。”第一发用来测准心。 “那要中不了呢?” “那要中了呢?”他笑着反问。 宋黎回眸看他,他静静走着,身后是宁静的花田。宋黎说道:“你是要和我打赌吗?” 盛牧辞扬唇,心想这提议不错:“赌什么?” 宋黎当时第一反应是,这可真是个欣赏美色的好时机。她笑起来,说:“没中的话,你戴一天眼镜。” 这也算惩罚?盛牧辞不明所以,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这有什么问题。 “中了你戴一天耳夹?”他笑,把她幼稚的小心思还回去。 宋黎还真认真思考了下,也想说这有什么问题,话到嘴边,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呼救声。 花田边的老妇人惊慌地喊救命,有个小男孩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喘息似乎很困难了,却又止不住在咳嗽。 四周的游客都略带迟疑地观望着。 到底是医生,宋黎反应得快,循声立刻跑过去问情况。老妇人大概是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哭得手足无措。 宋黎忙问:“是哮喘吗?” “是,是……”老妇人手里紧紧捏着一瓶气雾剂,很急切:“怎么办这药突然没效果了,这可怎么办啊!” 那瓶气雾剂是沙丁胺醇,应对哮喘急性发作的特效药,为什么没用? 宋黎来不及多想,蹲在小男孩旁边,想让盛牧辞快点拨120,刚抬头,就见他已经和急救中心通话中了。 呼吸内科不是宋黎的专业,宋黎深吸口气,去扶小男孩:“花粉可能是过敏源,先带他到通风的地方,等救护车来。” 见她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老妇人难免有疑虑,那模样进退两难。 宋黎坚定地说:“我是医生,您相信我!” 这时盛牧辞结束通话,走过来,二话不说抱起小男孩,直接问她:“去哪儿?” 宋黎愣一秒,立马指向远处:“那座凉亭吧,离花草远些。” 不疑有他,宋黎话落,盛牧辞便朝着凉亭的方向去了,动作迅速而沉稳。 宋黎其实也很着急,手心都湿了,但盛牧辞的信任,奇迹地让她重新拥有冷静的能力。 可喜的是,小男孩半卧在凉亭后不久,症状得到些许缓和。 等待的那几分钟,宋黎研究过那瓶气雾剂,制造商是希达。宋黎问老妇人,给小朋友开药的医院是哪家。 老妇人回答,二院。 宋黎很出乎意料:“是在二院就诊的?” “对。”小男孩情况好转了,老妇人心安了些,就多和宋黎说了几句:“好像是呼吸内科的万主任,听说是院长的亲戚,水平很高的……平常医院都是他爸妈带他去,我知道的也不多……” 救护车是从二院出发的,在很短的时间就到达了现场。 当时随车的护士是苗倩,看到宋黎时她讶异了下,但没多余的空给她们打招呼了,对视一眼,担架上车,救护车便匆匆离开。 宋黎停在原地良久,忐忑地琢磨心事。 “吓到了吗?”盛牧辞一直在她身边,看到她额前那层细细的薄汗,他伸手进衣裤兜里摸了摸,都没有纸巾。 宋黎确实心神未定,但另有原因。 她踌躇看向他:“盛牧辞,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怕是自己无事生非……” 盛牧辞不见纠结:“你说。” 宋黎思量着:“小朋友的处方药是二院开的,可那瓶气雾剂的制造商是希达。” “怎么说?” “二院的药品采购都是集中招标,只有中标的药企才有向医院配送和销售药品的资格。” 盛牧辞在她的解释中凝起眉,宋黎郑重而肯定,一字一句告诉他:“希达不是我们的供应方。” 所以那不可能是二院开出的药,或者说,不属于正规途径。 宋黎逐渐低下声:“而且,阿婆说那瓶沙丁胺醇没效果,我怀疑……” 她不敢说了。 盛牧辞倒是替她把话讲了出来:“二院有人违规推销希达有问题的药。” 宋黎咬唇,点点头。 这件事的严重性宋黎当然知道,售卖假劣药是违法行为,假如属实,不止公司法人要负法律责任,都不知道要牵连出多少的受害者。 盛牧辞垂着眸沉思,在短短半分钟做出决断:“联系你信得过的医护人员,把那瓶药送到药检局化验,再问一下小朋友父母的电话。” 他一说,宋黎便也很果断,给苗倩发了消息。苗倩是急救科护士长,又跟过小朋友的救护车,无疑是最佳人选。 事情做完,宋黎长舒一口气,可吐完那口污浊的气,她心里还是堵堵的。 望着半山腰空旷的凉亭,她脑袋也很空,一时四顾茫然。 见她茫茫乎的样子,盛牧辞轻笑:“害怕了?做你认为对的事,后果我承担。” 事态一波三折了他还能这么放松,宋黎觉得,她永远学不会他的临危不惧。 宋黎靠着立柱坐下来,趴到扶手边,下巴抵在手背:“没有,是担心那个小朋友。” 花格四角凉亭前是一座木桥,有流水的潺潺声。盛牧辞坐到她旁边,倚着椅背,眺望风景:“别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声音随着微风荡入她耳中,仿佛被泉流声柔化。宋黎沉下心,说:“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救护车闯红灯,都哭了。” 盛牧辞可能不理解,回头笑看她:“哭什么?” “就是感动呀……”宋黎泛滥起小女生的感性,有刚刚经历的原因,她眼眶微红:“路上再拥挤,司机都会自觉避让,那时所有人都在为救一条生命而努力。” 曾经也只有那样很偶尔的情况,能让宋黎感觉到凉薄的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盛牧辞静静地笑了笑。 也是在那时候,他越发觉得他们俩很像,被丢弃或放弃过的小孩,对所有的爱都质疑。 但仔细想想,他们又完全不同。 宋黎更像是冰,0度就能温暖成水,而盛牧辞大约是金属,得要多少度的高温才能熔化? “小朋友扛不住了可以哭。”盛牧辞慢悠悠地调侃:“怎么长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宋黎一眼瞪了过去,不承认自己有哭,只是眼前有一点点湿而已。 “开心点儿,”盛牧辞笑,头一低:“再给你薅一下?” 他主动献出脑袋,任她宰割似的,宋黎压着嘴角蔓延的笑,观察两眼,他头发还挺浓密的,肯定薅不秃。 “就一下?”宋黎问道。 他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那两下?” 宋黎低低一笑,大着胆子,直接上手去扯他的头发,力道还不小。 “哎,哎哎哎……”盛牧辞吃痛,但没躲。宋黎也是有报复的心理,开始得寸进尺。 凉亭下,木桥边。 一帮人刚寻到这里就看到了这一幕。 为首的许延呆了三秒,回身去赶后面一群同样瞠目结舌的兄弟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家暴啊?都走走走!” 独享你 第55节 第31章. 独享你 你是我的谁。 许延他们猝不及防的出现,让宋黎懵了很久,她忘了那天松开盛牧辞头发的动作有多慌乱,总之,双方在一阵诡谲的氛围里,隔着凉亭和木桥的距离遥遥相望,莫名尴尬。 宋黎停住了,在想该如何从容地和他们交流,她开始思考,盛牧辞是怎么做到面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 不由去看他,意料中,他情绪完全没有变化,慵懒侧靠在椅背,长腿以最舒服的姿势搭放着,发现那群人后,也只是抬手拢过被她抓乱的短发,不慌不忙地,慢慢拢齐整。 互相已经对过眼,再没有回避的机会,木桥边的人都担惊受怕的样子,将许延推搡在最前,你让我躲地磨蹭向凉亭去。 许延硬着头皮,露齿一笑:“三哥!” 其他人也都立军姿似的,站得规规矩矩,像是在和长官敬礼,跟着一声声“三哥”喊得此起彼伏。 一帮大男人穿得或是光鲜的西装,或者名贵的皮衣,脖子到手腕到处都有金银玉钻,一看就是京市大院里成日只知道叼烟玩鸟的纨绔子弟。 他们拥挤着,原本敞亮的凉亭突然就逼仄了起来。 宋黎挨着立柱坐在角落,显得很小一只,看上去他们没一个省油的,宋黎不想招惹,抿抿嘴装聋作哑。 倏而,也不知是谁高唤了声:“嫂子好!” “……” 宋黎下意识左右瞥两眼,意识到在场只有她一个女生,心忽地咯噔了下。 下一秒就是来自他们嫂子嫂子地连声招呼。 宋黎愣在那儿,脸上有明显的惊惶。 盛牧辞先是瞧了瞧她神情,而后才扫他们一眼:“乱喊什么?” “叫宋医生。”他又淡淡道。 都是听说上闹得沸沸扬扬,专门闻讯赶来瞧瞧的。 这反转他们很难不傻眼,好在许延反应得快,用很熟的语气笑说:“好久不见啊宋医生。” 宋黎轻轻回了他个笑,没说话。 她不能说自己当时无动于衷,至少在盛牧辞澄清他们关系的时候,宋黎情绪不经意间暗下些许。 这回不是不自知的,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消沉。 仔细想想,就算盛牧辞不说,她也是要解释的,可很奇怪,好像这话就是听不得他说出口。 他说了,她就会多想。 那句别乱喊,是指他们没有任何越界的感情的意思吗?虽然……是事实。 在宋黎沉默的时候,盛牧辞问她,要不要过去玩儿射击游戏。 他口吻随意得,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其实宋黎想回去了,再美的景色都唤不起她的好心情,但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这群人就是来找盛牧辞的,总不能他们前脚刚到她后脚就要走,让他们跑空。 “你们去吧,”宋黎莞尔,轻声说:“我有点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会儿。” 盛牧辞深深看她一眼,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在这里别乱跑。 游乐区在花田附近,和凉亭隔得也不算很远。宋黎趴在扶栏上,隐约能望见他们的身影,三三两两地散着,打闹,嬉笑怒骂。 盛牧辞走在正前面,背影被挡着,宋黎看不见。 宋黎把脸埋到臂弯里,闭着眼想,她和盛牧辞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只是迫不得已扯上干系的两个人而已吗?他们还真没有那么清白。 盛牧辞的圈子有多复杂,宋黎都清楚,连靳时闻那圈里人的秉性她都难以接受,更别提京圈的作风了。 那个圈子里没什么爱情可言,糜烂的男女之情都是你情我愿。事实上今天换作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在他身边,那群人肯定也都会叫一声嫂子,宋黎明白那是常态,并不是她特殊。 可又不能说那也是他玩弄感情的手段,因为盛牧辞什么都没对她做过。 到目前为止,他们最亲密的皮肉接触,也不过是她抱了抱他腰。 他是图什么?和她又算什么呢? 必须要承认,在他澄清之前,宋黎一直都觉得他们是在往暧昧的方向发展,只是经历和性格的阻碍让他们反复徘徊。 可现在,宋黎想不通了。 和靳时闻分手她都没这么迷茫过。 盛牧辞立在气球摊前,长柄气.枪依托右肩,枪口瞄准,扣动扳机,在气球爆裂声中,第二发不偏不倚击中目标。 他优越的外型和标准的射击姿势,吸引到很多围观群众,有人鼓掌叫好,有女生娇羞地偷偷拍照,也有私相耳语的可能是认出了他。 盛牧辞只当旁人不存在,无悲无喜地示意摊主,去拿那个最大的玩偶熊。 小摊贩心在滴血,见这群公子哥都不是好惹的主,欲哭无泪只得乖乖上交奖品。 许延他们也兴致高昂地跃跃欲试,但盛牧辞没留,面无表情拿着玩偶就走了。 “去哪儿哇三哥——”许延朝他背影喊。 有人踢他一脚,压下声:“说你蠢你是真蠢,那肯定是要去给嫂子送熊啊!” 另一个提醒:“注意点儿邹狗,三哥不让叫嫂子,那姑娘三哥不喜欢吧。” 邹渡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他俩没一腿我给你们洗一个月袜子!” “啥玩意儿你就自信成这样?” “那必须的,我是渣男,看人很准。”邹渡得意地挑挑眉,又哼笑道:“三哥的摩托那都是绝版的,你见他载过女人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许延搭上邹渡的肩:“我作证!我撞见过三哥和宋医生……” “等一下。”邹渡毫不留情地推掉他胳膊:“不是yhsq就不要传播了,大家时间有限。” 话落邹渡就被众人齐齐骂骚。 邹渡整了整黑皮衣:“还说我,你们这都什么人呢,抽烟喝酒泡妹子少哪儿样了?” 鸦雀无声,没人反驳。 许延神秘兮兮地凑近,三两句交代完出院前一夜那两人在卧室玩的花样,又添了几嘴文学创作:“我亲耳所闻,宋医生说三哥……那里太大了,听那声儿三哥都把人家弄得疼哭了。” 众人一阵唏嘘,直呼刺激。 “操,我说什么来着!”邹渡重新和许延勾肩搭背:“还得是三哥,这么漂亮的乖乖女我是下不去手摧残。” “差不多得了,你刚一直盯着人妹妹看什么呢?” “就是。” “三哥也太不解风情了……宋妹妹指不定在生气呢。” 这边背地里正聊着,那边盛牧辞已经回到了凉亭。 宋黎当时埋着脸,都快要睡着了,忽然感觉有东西靠到身上,不重,却庞大得遮住了整片的光。 她惊了下,睁眼抬起头,卡其色的大熊一歪,歪进了她怀里。头再往上抬,就看见了立在面前的男人。 “这是最大的了。”盛牧辞笑着对她说。 他站在凉亭外,和她隔一张座椅,阳光透过叶隙照到他身后,疏影斑驳随风晃动,逆着光,他的脸庞忽明忽暗,仿佛是一个虚幻的存在。 宋黎睫毛轻扇,朦胧的眼睛逐渐清明,她头垂回去,看着怀里比她还大只的熊。 良久,宋黎低声:“谢谢。” 她冷不防的客气,盛牧辞听得不是很舒服,拧着眉思索须臾,他向前一步,双手握到椅栏上:“宋黎。” 宋黎坐的位置刚好就在他两臂之间,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宋黎心重重一跳。 盛牧辞略迟疑,才试探着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听他们那样喊你?” 宋黎蓦地就哑了声,不自觉地抱紧那只熊。 心想,你不都让他们别乱喊了吗?现在还要来问什么。 她半天想不出怎么说,安静着,很容易叫人误会是默认了他的话——她不喜欢被喊他们嫂子。 盛牧辞敛睫,半遮着漆黑的瞳仁,看不出那时他眼底的情绪。 片刻后,盛牧辞突然说:“他们都是惯得,其实人不坏。” 宋黎眼里含着点疑惑,仰头对上他的注视。 “没别的意思,”盛牧辞别有几分认真地看住她,说:“不要往心里去。” 宋黎眸光微闪,在想那句“没别的意思”。 琢磨着,她点点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天从西郊公园回去后,宋黎就不怎么和盛牧辞讲话,明明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看起来却像两个不太熟的租客。 主要还是盛牧辞在家的时间少,在忙着处理希达和二院的事,时常深夜了才回到别墅。 宋黎几乎见不到他,因为她吃过晚饭就会直接回房间,用了个备考的理由,不在客厅逗留。 倒不是全无交谈。 盛牧辞在家时总问她今天想吃什么菜,偶尔还是会如常地逗逗她,说再在他这儿养几月,离白白胖胖不远了。 宋黎也会主动问问他事情的进展,只是避免了其他不必要的对话。 那天的事好像谁都忘了,又好像谁都有了心事,分不清谁更重一些。 再养几月,好似情人说的话,宋黎听到时想的却是,她哪里会待这么久。 而当宋黎隔三差五问希达和医院的情况,她那模样像是急切地想从他这儿搬走,盛牧辞也是应得可有可无。 两人仿佛退回到出院前,最初互不相干的关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月底。 近期盛牧辞具体在做什么,宋黎不是很了解,药检局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希达和二院确实涉嫌生产或售卖假劣药。 不过盛牧辞没有急着揭发。 宋黎也猜不到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眼看着离春节越来越近,宋黎却还不知道这个年要怎么过。 独享你 第56节 从前都是在靳家,那今年呢? 宋黎妈妈生日的这一天,宋黎都会亲手做一桌妈妈生前爱吃的菜,每年如此,没有例外。 那天,盛牧辞一如既往要办事,他出门后,宋黎也出门独自去了趟超市。 准确来讲不能说是独自,那几个保镖尽职尽责,从她踏出雕花大门起就通知了盛牧辞,然后一路陪同。 这段时间以来,宋黎都习惯了,知道他们一定是跟在安全范围内,下车后就旁若无人地走进了生鲜超市。 她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走过,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情侣和夫妻,手挽着手,商量着今晚吃什么,居然只有她形单影只。 今晚吃什么,真是个甜蜜的问题。 宋黎倏地想起她刚住进盛牧辞家的那晚,她要做饭,所以他们说好第二天一起逛超市,谁知这日子事赶事地过,到现在都没实现。 宋黎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生气,可能还有害怕。 怕他本性和那圈子里的人一样,没有情比金坚,只有男欢女爱。更害怕自己真的迷恋上他,一脚踏进万丈深渊。 那群人一声嫂子无意让宋黎清醒了些。 有靳时闻给的教训在前,她怎么敢再义无反顾第二次呢? 宋黎心神不宁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牛肉排骨之类的,又走到蔬菜区。想再做道焖茄子,拿完青椒和西红柿,她推着车去找茄子。 超市品类繁多,大海捞针一样,宋黎彷徨地张望着。 “找什么啊美女?”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耳边,带着笑,听起来略感猥琐。 宋黎皱眉回眸,见到的是个穿蓝工作服的男人,应该是售货员,年纪看着也就二三十,两鬓剃成青茬,发顶染了几撮红毛,一看就是那种不学无术成天泡网吧,钱挥霍光了就临时上个兼职的混混。 宋黎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当没听见,自己在货架旁慢慢找。 那人却死死跟着她,美女美女叫得欢。 保镖怎么还不把这无赖架走? 宋黎很烦,看到圆茄时眸子一亮,快步上前,想着赶紧买完离他远点。 就在她挑选的时候,红毛斜着肩,靠在木架旁,用暧昧的语气说:“美女,这是粗茄子,只能吃不能用的。” 宋黎握圆茄的手一顿,实在纳闷,不禁问了句:“什么叫不能用?” 她有一腔温柔的好嗓子,红毛听得舔了舔嘴角,从隔壁筐拿了根黄瓜,搁进她的购物车:“用这个。” 宋黎眉头皱深。 “不会的话,跟我到储物间,哥哥教你啊……”红毛笑眯眯地说着,就想去揽宋黎的肩。 就在那个瞬间,一只胳膊凭空横到宋黎眼前,骤不及防桎梏住了红毛意欲作乱的手,两指在他腕部巧劲一捏,咔哒一声,红毛就疼得佝偻身子,咿咿呀呀呻.吟起来。 “不想死赶紧滚!” 盛牧辞一把甩开他,声音低沉,危险,暗带狠劲。 宋黎惊愕地看着盛牧辞,不等她思缓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方才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周围路人交头接耳的议论。 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在拍照。 担心他被认出来,拍到网上造成他的负面影响,宋黎忙扯住盛牧辞的衣袖:“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会被人拍的。 盛牧辞挡在她身前,闻言没回头,在宋黎看不见的地方脸色愈渐阴沉下来。 他就不是温和的脾气,也就在她面前低过头,从西郊公园起被她疏离到今天,盛牧辞心里一直淤着口气。 但凡她不乖一点,他都不用怕再吓到她。 盛牧辞没忘记之前答应她逛超市的事,得知她出门了,所以特意过来。 结果帮她教训了这个该死的狗东西,倒还成他的不是了? 盛牧辞暗吸气,淡淡说了声行,冷眼盯住跌在地上的红毛:“请你给老子去死一下,麻烦了。” 礼貌用语根本压不出他的凛冽和阴鹜,反而狂妄得变本加厉,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 宋黎欲言又止,突然有些无力,他永远都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没有感情的人,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肯定也不会听进她的话。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宋黎很不适,他太招眼了,随便一拍就是热搜,宋黎不想被关注,扭头就走。 盛牧辞好像有在身后唤过她两声,但宋黎置若罔闻,走得很快。 宋黎没有回首去看,不知道盛牧辞还在不在,一路向来时那辆商务车走。 是在宋黎坐进车里的那一秒,倏地,盛牧辞抬手止住了就要关上的车门。 宋黎微讶。 “为什么不等我?”盛牧辞整个人撑在车门前,定定凝住座椅上的宋黎。 也是有赌气的成分,宋黎侧开眼不作声。 僵持半晌,盛牧辞低叹着垂了头,好似解衣卸甲,认输了:“宋黎,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你跟我说……” 宋黎眼睫忽地颤了两下,其实就是不想他在大庭广众把事情闹大,传到网络上被人家议论。 沉默地想了会儿,她借此把憋了好多天的话问出了口。 “为什么要等你……” “盛牧辞,你是我的谁?” 第32章. 独享你 陪你睡。 直面对她而言需要很大的勇气,话问出口,犹如骆驼卸掉了驮背的重物,那个瞬间宋黎感到无比松弛。 却也只是瞬间,因为还没听到他的回答。 盛牧辞不易察觉地一怔,看住宋黎的眼睛,她那双眼睛当时有些迷蒙,如迷途的鹿。 目光将她凝着。 顷刻后,他道:“你说了算。” 在这一幕的对视里,宋黎呼吸放缓,多日的郁结在慢慢消散,像染上了某种戒不掉的瘾,只要和他有关,喜怒哀乐都不由己了。 宋黎双唇动了动,刚找回自己的声音,突然留意到他身后有人靠近,举着手机躲在不远处的车后偷拍。 似乎是从超市里追出来的。 宋黎忽惊,二话不说拉住盛牧辞撑在门边的手,拽他上车,门一关,焦急地去唤司机,叔叔走呀快走呀。 车驶出去,宋黎脸贴着窗往外面窥视,怨怨丧丧地说:“就知道他们在拍你……” 她还抓着他手没松,搁在她腿上。 盛牧辞低头去看,她的手又细又白,从外套袖子里探出半截,紧紧捏住他的四根手指。 “拍就拍了,怕什么?”盛牧辞轻声,感觉到她手心触感凉凉的,很滑腻。 宋黎回过头瞪他一眼:“马上就有盛家老三当众殴打售货员的词条了!” 她凶巴巴的样子有一种久违感,盛牧辞静静听她骂,倏地笑了。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的眼神看得宋黎渐渐难为情,她瘪了下嘴,嘀咕:“都让你说话注意点了……” 盛牧辞顿时就明白到,这姑娘只是在担心对他造成负面影响。他垂眼,笑意深了。 其实压根不在乎,盛牧辞却故意装出三分委屈:“那你也不说清楚,我这不是以为你在帮他说话么。” “我管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谁。”宋黎一脸无语,说完忽地察觉到,话又绕了回来。 她低咳,若无其事嫌弃红毛:“那个人……恶心死了。” “我不是正要教训他?”因手被她握着,盛牧辞侧着身,人稍稍往她的方向倾:“你倒好,跑这么快。” 他开始算账了。 宋黎不占理,两只短靴悄悄并拢,小声解释:“因为我觉得,我在那儿的话你不会走的。” “就不能拉上我一起走吗?” “……拉不动你。” “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他说得辞顺理正,宋黎很容易就被洗脑了,瞄了眼他,逐渐认为是自己的错:“那……下次我记住。” 盛牧辞淡哼:“还有下次?” “……”宋黎不情不愿:“对不起行了吧。” 盛牧辞无声弯唇。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还挺奇妙的,有个女孩子能让你的心情忽上忽下,一秒闹别捏,也能一秒和好。 盛牧辞拇指指腹摩挲她手背,突然很认真地重新问了遍那天的话:“真的不喜欢他们叫嫂子么?” 那时宋黎回神,才反应到自己一直抓着他手,哪怕是寒冬,他的体温都总是滚烫的,手不知何时反握住了她,将她冰凉的手都捂暖了。 男人的温度惹得她指尖蜷缩了下,心也跟着一颤,宋黎没有抽回手,注意力全在他轻抚的指腹,气息都软了下来:“我又没说过……” 也是在那时,盛牧辞悟到实在没必要往深了去揣摩这姑娘的心思,她的心思太简单了,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倒是他想多了。 盛牧辞低头凑近,嗓音沉缓在她耳边:“那就是喜欢?” 怎么可能不心动,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宋黎脸侧向窗,喃喃地哼了声。 看到她脸红了,盛牧辞一声轻笑,手臂靠上她的,离得更近:“喜欢我让他们叫啊,每天24小时轮着叫你,多大点儿事儿。” “……”什么24小时,不睡觉的吗? 她抿着嘴角,分不清是羞是笑时,盛牧辞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耳垂,低下的声音带出一腔缱绻:“就为了这么个事儿气我这么久?” 宋黎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混沌的还是清醒的,她清楚地明白这段关系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范围内,完全失控了,但未来又像笼着一层云雾,朦朦胧胧寻不到方向。 也许是累了,她懒得再去纠结结果。 独享你 第57节 “你先不许他们叫的……”宋黎嗫嚅着。 她有点小无赖,盛牧辞笑,把责任推卸回去:“我那不是看你嫌弃么?” 这又是胡扯的哪门子话?宋黎不免无辜,回过脸微嗔:“我什么时候有嫌弃的表情了?” 盛牧辞笑而不语,瞅着她。 相视两秒,宋黎先落败,垂下眼,声音轻了:“你什么眼神……戴副眼镜吧。” 静着,忽地听他说:“我错了。” 没有谁能让盛牧辞心甘情愿地认错,他是个行不苟合的人,就是那些年在部队里都没有过。 可刚刚,他向她低头了。 温声细语地,毫无怨言地,对一件无关对错的事。 宋黎一扭头,就看见盛牧辞敛着眸,在看她的手。他手指慢慢往上,摸到她的腕,指腹抚摩,似是在感觉她脉搏的跳动。 手在他掌心里,被他瞧着,揉捏着。 宋黎本能地面热心跳,不敢和他对望,看看鞋尖,又看看自己垂散身前的发。 都不说话了,车内陷入一段旖旎的静。 宋黎晕乎乎地想着,司机叔叔为什么不把收音机打开呢,有一丁点儿声音都好。 好长一会儿都没动静。 宋黎吸气,轻轻叫他:“盛牧辞……” “嗯?”他鼻息发出一点慵然的气音,还没想放开她。 宋黎喉咙都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呢喃声绵绵的:“你能不能让保镖,把我的菜买回来呀?” 盛牧辞挑眉看她,说,你以为我刚才没追上你是去做什么了? 在车里时,宋黎听得一知半解,但这个疑问在他们回到家后有了解答。 她那一购物车的蔬菜和肉,已经整齐装袋放在了餐桌上。 那晚是宋黎第一次在盛牧辞家做饭,也是盛牧辞第一次看到这姑娘做饭的模样。 房子里暖气很足,她脱掉了围巾和厚外套,里面是一件长款毛衣,紫色低领,到大腿的位置,踩着棉拖鞋,肤色打底裤显着一双细直漂亮的腿。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在砧板上有条有理地切着土豆,一张精致的小脸低着,从盛牧辞的角度看,特别赏心悦目。 盛牧辞双臂环胸,靠在流理台,歪着头闲情逸致地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仿佛是有热度,让人难以忽略。宋黎被他看得心不静,处理着食材,时不时就要走一下神。 开了火,宋黎取下挂壁的围裙往身上穿,手摸到后背去系带,指间的带子突然被一双手轻轻抽走。 宋黎一愣,感觉到盛牧辞站在她身后,帮她系了蝴蝶结。但他没有退开,手指沿着她腰际往前,绕过去,撑到琉璃台,那独属男人的高大身躯抵上她背,他的休闲裤贴着她的丝袜,温柔又强势地把她圈在了两臂之间。 宋黎屏息,倏地动也不会动了。 燃气灶开着火,锅里的油温开始升高,在油烟机下逐渐冒热。 他头低下来,下巴轻轻压在她肩窝,温热的鼻息流淌过她后颈,惹来丝丝痒意。 “今晚吃什么?”他语气很轻,说话时,唇似有若无地有碰到她的耳廓。 一呼一吸全是他身上的烟草味,淡淡的,很好闻。宋黎从脸颊到耳根,陡然间和油一样被烧到灼热。 在这里这么久,那一刻是宋黎头一回深切地感觉到,孤男寡女住一起真的不安全…… 很微妙。 明明一小时前,他们还不冷不热地处着。 才这么一会儿他就……有点儿危险了。 宋黎心绪恍惚着,回身往他胸膛推:“你、你别站太近,小心溅着……” 她耳朵一片通红,两只手很软,没什么力道地搡着他,像奶猫撒娇,粉爪子在他心上挠。 盛牧辞笑着,最后还是自己乖乖退开。 也就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但那晚宋黎有些发挥失常,她想,盛牧辞要负很大的责任。 前段时间的小矛盾神奇地烟消云散。 那天饭后,他们还一起出门溜十四。 两人出了白金公馆一路溜达到世纪广场,那里还是挺闹腾的,有流动店铺,有夜跑运动的,有手挽手散步的小情侣,还有老人家在练养生太极。 宋黎未曾与人在夜幕里一同走过南宜的街城,过去她以为,自己不会喜欢游荡在这片繁华里,现在来过才知道,这里有的都是平庸而细碎的日常生活。 汪曾祺先生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那夜宋黎牵着十四,和身旁的男人依偎走在喧闹间,忽然就意识到,她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不喜欢热闹的时候自己却没人陪。 宋黎抬头去看盛牧辞的脸。 城市的灯光如水潋滟,将他都映出了几分人情味,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 现在这样……算是在谈恋爱了吗? 当晚宋黎辗转反侧,也不知道在左思右想些什么,将近12点了仍无睡意。 既然都失眠了,不如看会儿月亮吧。 宋黎气馁地掀开被,披着毯子往阳台走,门一推开,就在冬夜凉凉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醇香的烟味。 宋黎微讶,走出去,果然看见了隔壁紧挨着的阳台,倚在玻璃护栏前抽烟的人。 盛牧辞听见声响侧目望过去,他手肘搭在上面,指间夹着一支烟,青雾袅袅,将他轮廓利落的侧脸蒙得三分清晰三分氤氲。 一双眸子在夜里显得更漆黑邃远,瞧她片刻,他忽地笑了下:“睡不着?” 刚抽过烟,他嗓音沙沙的,含着点哑,诱惑着谁似的。 成年男女都是一身睡衣在午夜相遇。 就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尤其还是今天。 宋黎脸没来由地一热,躲开他目光,“嗯”声往前走,也伏到玻璃护栏上,月光清透,柔柔照着她的脸。 “你怎么也没睡?”她眼波在夜空转着,声很轻,一开口呵出薄薄的白雾。 盛牧辞侧了侧身,换了个方向倚,为了好好看她:“在想事情。” 烟嗓带了些侵略性,语气又是莫测不明,让某件在这个半夜值得被他深思熟虑的事情,染上感性和暧昧。 宋黎若有所思,心跳着,问他:“想完了吗?” 一声低哑的笑随着夜风飘入宋黎耳中,宋黎望向他,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眼里。 盛牧辞短发稍乱,微仰着头,咬住烟蒂重重抽了一口,弥漫的烟雾融散在夜色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宋黎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攻势变强了。 “想完了。”盛牧辞说着,唇边勾着别有深意的笑痕,揿灭那支烟,再抬头看她:“往后退两步。” 宋黎顿了下,不理解他意思,但还是照做。 都没来得及反应,宋黎刚站定,就见他单手撑住护栏,纵身一跃。 “盛牧辞——”宋黎吓得一声惊呼,才出声,他人已经矫健地翻过阳台,站到了她面前。 宋黎下意识把他的胳膊抓得很紧,讷了几秒,蓦地往他手臂打了一下:“你干什么呀!危不危险!” 盛牧辞想说这有什么,话还没出口,宋黎惊魂未定地瞪住他:“摔下去怎么办?你能不能听话点!” 笑看她顷刻,盛牧辞说:“能。” 他站在她面前,一副很乖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听她的,宋黎突然也就恼起不来了。 宋黎瞅着他,瘪瘪嘴嘀咕:“非要跑我这边来做什么……” “不是失眠?陪你睡啊,”盛牧辞低头,看着她笑:“以后免费。” 第33章. 独享你 我们小阿黎。 宋黎眼睫忽地眨动一下。 让她心脏悸动的,不是他说陪你睡,也不是免费。 而是,以后。 “以后”这个词是那样暧昧,又莫名地高于暧昧,将不限期的情愫宣之于口,将彼此的关系缄默于心。 像黎明破晓前,晨曦再漫出一点,天就大白了。 有愉悦的期待,还有止不住的兴奋。 可能那就叫怦然心动吧。 总之,那是和靳时闻在一起时都不曾有过的心情,使得她仿佛成了青春期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心跳得越猛,越言不由衷。 “……有十四陪我。”宋黎敛着下巴,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脸。 “嗯?”盛牧辞耐心等她下文。 宋黎嘴角有很浅的弧度,小声唱他反调:“不要你。” 某人倒开始故作伤心了。 十四蹲坐宋黎脚边,神气得宛如小公主的守护犬,盛牧辞叹口气,也蹲过去,大手用力揉了它一把:“看来明天得把你送回舒姨那儿了。” 宋黎当是真的,忙蹲下把十四夺回怀里,盯着他控诉:“不可以!” 目光在这姑娘和德牧之间转一圈,盛牧辞有点想笑,真是抱他的时候都没这么舍不得放开过。 “以前是谁怕得要死?”盛牧辞嘴上调侃着,手却是扯过滑落的毯子,披回她肩。 他刚抽过烟,身上的烟草味要比平日里重些,动作时往前倾近,两人的气息便丝丝缕缕交织,黏连着了。 宋黎突然不敢喘气,呼吸越放越慢。 不是没见过除他以外的男人抽烟,校园里的男生也总爱叼着烟装老成,在女同学面前吞云吐雾地吹牛,或是讲些下流的笑话。自以为很酷,其实真真是幼稚得很。 独享你 第58节 也是念书时深受其害,宋黎对爱銥誮抽烟的男人印象并不好,现在想想,曾经她对靳时闻的好感,兴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抽烟。 那个圈子里,能戒掉烟还是蛮很难得的。 盛牧辞大约是唯一的例外,他甚至烟不离手,可宋黎从未有过抵触,还有些迷恋他身上醇香的烟草味。 很喜欢他在扑朔迷离的夜,懒懒散散咬着烟,光影浮浪,烟雾妖娆,他下意识回眸,眼里只有她的那一个瞬间。 他笑一下,会让人多巴胺躁动,然后不安分地渴望得到某种不知名的纾.解。 那时宋黎心想,难怪女孩子都会鬼迷心窍地爱上一个坏人,她不也在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宋黎深深浅浅地望他一眼,手在身前捏住毯子,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往屋里走。 身后轻轻一道落锁声。 宋黎心弦颤了下,知道他跟进来了。 “我这里……没那么长的沙发给你睡。”宋黎身子敏感地僵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床。” 他这不正经的话,听得宋黎回眸一睇,满眼羞愤。 盛牧辞走过来:“我说你。”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宋黎狐疑地将他看着,实在不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盛牧辞慢悠悠地笑说:“等你睡了我就走。” “真的会走吗?”宋黎很怀疑。 他佯作认真思考后回答:“能把持住的话。” 宋黎嗔着追问:“那你把持得住吗?” 她那眼神好似在说,你肯定居心叵测。盛牧辞故意为难起来:“难说。” 宋黎羞恼,用绵软的拖鞋踢他了一下。 女孩子的脸皮真的很薄,逗两句就红得一塌糊涂。盛牧辞笑了,手落到她发上,轻轻一拍:“别怕啊,都在我这儿这么久了,你不还是好好的?” 又开始鬼话连篇了。 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宋黎随便就能被他三言两语迷惑住,他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就动容了,想想确实也无可厚非。 犹豫着,毯子脱在床头柜,宋黎躺到被窝里,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身边还有那只他赢来的熊。 吊灯被关掉,留下一盏小夜灯。 盛牧辞往地毯一坐,曲着一条腿,人栽歪在床沿。十四下巴压到他放平的腿上,挨着他。 宋黎忍不住,胳膊探向床头柜,扯落毯子塞进他怀中,又无事发生般,迅速窝回被子里。 看一眼怀里多出的东西,盛牧辞偏过脸,见她侧躺着,只露着一双眼,半明不暗的橘光里,她清亮的瞳仁浮光掠影,映着他。 “这是做什么?” 他似乎是明知故问,宋黎踌躇,声音低低地说:“坐地上……不冷吗?” 盛牧辞噙起笑:“手。” “干嘛……” “给我。” 稀里糊涂地,宋黎一只手慢吞吞往被窝外伸,不过只露出一点手指头尖儿,就不动了。 盛牧辞怔愣后笑出一声,指尖顺着她的指尖,摸进去,握住了被下她的手。 在那短瞬的安静里,宋黎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就没散下去过。 “冷吗?”盛牧辞笑,反问她刚刚的问题。 宋黎没了声,摇摇头。他的手特别暖和,是男人才有的那种炽热,倒是她有些凉了。 房间里前所未有的静。 宋黎在等他把手收回去,过了半晌,都没见他再有动静。 他怎么这样……手握着,就不松了。 今夜可真不像是冬季,热得很。 那晚,他的体温烫得她晕晕乎乎,宋黎心里头很想说,要不然你躺上来吧,坐地上像什么样子……但这话有些难以开口,磨蹭着磨蹭着,她就不小心睡过去了,没再失眠。 翌日醒来,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他还真是等她睡着就走了。 近期盛牧辞一直在处理希达制售假劣药的事,宋黎以为,他一如既往已经出门在外。 刷牙洗脸后,她素着一张脸,梳着头发走出阳台,却意外在楼下庭院里看见了他。 盛牧辞开着腿坐在一张藤木椅里,腰下弯着,手肘撑在双膝。刚负重跑完二十公里,他喘气深且重,短发都被额头的汗浸湿了,目光落在地面,汗水凝到发梢,也一滴滴地落到地面。 那画面,空气里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宋黎停住,羊角梳卡在发间,静悄悄地从二楼看着他。 每个女孩子肯定都想过自己的理想型,有人中意白白净净的小鲜肉,有人着迷征服欲强烈的成熟男人。 宋黎这会儿才深刻地意识到,她可能是属于后者。 这时,盛牧辞毫无预兆地抬起头,对撞上了她的眸光。宋黎一愣,仿佛撞到的不是视线,是她的心。 盛牧辞直起身,往后一仰靠到椅背,腔调含着懒洋洋的喘息,笑着放声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昨天的事都不能细想,想了是要脸红的。 宋黎“嗯”一声,垂眼看似专心地继续梳头发。梳着梳着她想到,自己声音这么小,他是不是听不见。 梳得慢下来,再去看他。 眼一抬,又和他目光交汇上了。 盛牧辞依旧在笑,好像是在欣赏她晨起懒梳妆那意迟迟的模样。 眼神直勾勾的,一丝含蓄都没有。 宋黎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轻咬唇,回身进屋,不给他看了。 在某些事上,男人和女人的速度完全没有可比性。宋黎只是梳头护肤的功夫,就在卧室门口,和刚洗完澡的盛牧辞遇上了。 他不出声,往门框一倚等她开口。 不是从前了,宋黎很难再坦然地直视他。昨天和好后,他就像雪山之巅蛰伏的雄狮苏醒,如今每个下一秒,宋黎都觉得,盛牧辞会对她做点儿什么。 说些什么好呢…… 宋黎轻咳,半个身子还掩在门后,不先出来:“你今天不用忙吗?” 她一只手握着内门把,一只手扶在门边,这架势似是准备好随时把他关在门外。 盛牧辞话说得模棱两可:“用的吧。” “那你怎么还不走?” 他闲笑不语,上下打量她两眼,似笑非笑地说:“防我呢?” “……” “别忘了阳台的门也锁上。” “……” 狗男人!就非要当场拆穿她吗! 宋黎哑口无言,为证明自己没那意思,一步迈到门外,啪一下关上门。 “没有。”坦坦荡荡站在他面前。 盛牧辞笑,不欺负她了,说那走吧,一起下楼。宋黎便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面。 “你刚刚去跑步了?”宋黎随意说了点话,想带过方才的尴尬。 “嗯。” “跑了多远?” “二十公里。” 这程度远远超出了宋黎的理解范围,她震惊地睁大眼:“这么多?” “负重。”他淡淡补充了句。 “……”宋黎不住地咕哝:“都不累的吗?” 走完楼梯最后一阶,盛牧辞突然回过了身,宋黎站在第二级台阶正要往下迈,倏地被他挡住了去路。 这么一高一低站着,四目倒是差不多能相平了。 “怎么了?”盛牧辞笑问,没什么特别的语气:“你不喜欢体力好的男人?” 宋黎不禁咽了下,心想自己真是要完了。 他随便说句话,她都能浮想出一些很不对劲的画面。 “你、你挡我路了……”宋黎低着声,侧身越过他,踩着小步跑掉。 盛牧辞回过笑眸,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餐桌前,两人一同吃早饭。 宋黎低头咬三明治,她吃饭很斯文,咬一口能嚼很久,盛牧辞吃完的时候,她才吃了一小半。 盛牧辞靠着椅背细细看她,像是有十足的耐心。 “有事你就先走吧……”宋黎含糊着,小声说:“不用等我。” 盛牧辞望着她:“在想要不要把你带上。” 这句话并非是离开前的难分难舍,因为他说得正儿八经的,听起来有认真在思索。 宋黎茫然不知他意思,眼睫眨一下,再眨一下。 盛牧辞笑起来,和她说起最近的事。 独享你 第59节 他的律师有过相关经验,在法律上,生产售卖假药判刑三年,造成危害至多十年,何况对方是盛严霄,他绝对是有很多减轻刑罚的手段。 但若是有致人死亡等严重情节,是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有期徒刑甚至死刑的。 前段时间,盛牧辞吩咐人检测过希达生产的一批药品,意料中,有些的检测结果不符标准,不过都对人体无害。 也会出现特殊情况。 比如那天在西郊公园哮喘发作的小朋友,如果当时情况再严重些,那瓶无用的特效药,就是间接致死的祸首。 是在前两天,盛牧辞得知一件情节相似的事。南宜远郊一座偏远的小镇里,有位中年男子在砌筑自建房时,因过劳哮喘发作,当时家里人在外务农,未及时送诊,当场呼吸衰竭而亡。 死时,手边掉落着一瓶希达生产的沙丁胺醇。 查出这事,他没有用盛家的势力,现在还不是惊动盛严霄的时候,所以是贺司屿帮的忙,消息可靠。 可是盛严霄早已私下摆平,他用一笔钱压下这件事,又送了那家人一套位于南宜市中心的高价套房,有钱能使鬼推磨,封口费到位了,那家人也就选择了不声张。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私了了。 其实家人是很无奈的,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还有孩子等着上学,就算告发希达也无济于事,有钱有房,好过未来的日子艰难得过不下去。 盛牧辞找人去谈过,但他们死活不肯出庭作证,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好了,更不想再招惹麻烦,况且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去过几回无果后,他们大门紧闭,见也不愿再见他的人。 听完宋黎诧异了半晌。 诧异的是,原来盛牧辞不止是要亲手送继哥坐牢,还要让他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再无出来的可能。 不过宋黎随后便自我消化了,好像潜意识里,心已经偏向他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就觉得,那肯定是对的。 想了想,宋黎开始替他发愁:“我去了也未必管用,他们见都不高兴见了,怎么办?” 盛牧辞一贯笑意从容,说小姑娘总归亲切些,而且她还是医生,“你知道我的,不喜欢好好说话。” 想起他让超市里那红毛去死时的“礼貌”用语,宋黎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舔去沾在嘴角的沙拉酱,点头说好,那她试试看。 盛严霄送给那家人的房子在江南华庭,算得上是南宜的富人住宅区,有别墅和高楼,房价都是千万起步。 车开到小区时,宋黎很吃惊:“他们现在住这儿呀?” 盛牧辞把车暂时停靠在正门口前,耐人寻味地瞧着她:“怎么,你有认识的哥哥也住儿?” “……” 他怎么随时随地就要和那群哥哥较劲。 其实宋黎是要说,靳时闻在这里有套房子,但他这么一讲,她想想,悄悄将话咽回去了,只道:“不是,就……这儿房价还挺贵的。” 盛牧辞笑了笑,没追问,叫她先下车到门口等他,这里不好停车,路有些远。 江南华庭这样的高档小区,还是很安全的。 宋黎站在保安室前安安静静地等着,胡乱地想,不会和靳时闻碰上吧? 应该没那么巧…… 可这世上似乎有个很诡异的定律,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它就偏偏越会发生。 宋黎这样想着,那辆黑色卡宴就这么凑巧地开出小区,而靳时闻也在驾驶座里看见了她。 不可能认不出这车是谁的。 宋黎心咯噔了下,刚想背过身躲躲,车窗降下,靳时闻叫了她一声。 “……”宋黎最后还是停在原地不动。 她又没做错事,有什么可避的,显得她多对他念念不忘似的。 靳时闻也在随后几秒下车,走到她面前:“怎么到这儿来了?” 很奇怪,他态度很温柔,温柔得仿佛回到了他们还在恋爱的时候。难不成是和故事里的男人一样,不懂惜取眼前人,失去后终于追悔莫及了吗? 可惜和他的那一段回忆,不足以让宋黎留恋不舍,她淡声说:“等人。” 靳时闻无视她的冷漠,开门见山道:“你真的和盛牧辞在一起了?” 明明都分开了,他还用这种责问的语气质问她,宋黎很不舒服。 她蹙起眉,想说这和你没关系。 靳时闻下一句先声夺人:“看上他,你是不是傻了?” 这话顿时就让宋黎有些生气了,她张张嘴正要出声,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傻了都没看上你,很气吧?” 循声抬眸,就看见盛牧辞单手插着裤兜走过来,神情是慵懒的,却透着一身的狂妄。 被他看见和前任一块儿站着,宋黎莫名就心虚了。 盛牧辞抬起胳膊,搭到宋黎肩上,无比自然地将她勾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一笑起来,唇角就会显现出一弯迷人的括弧,话慢条斯理地,头低下,却是在对她说。 “这不是我们小阿黎的前男友么?” 第34章. 独享你 只有私心。 他说,这不是我们小阿黎的前男友么? 简单一句话,同时冲击到了两个人。 这称呼黏黏糊糊的,宋黎脸微红,很像她正挽着新欢,故作心机在旧爱面前高调秀恩爱。 也是跟盛牧辞混久了,宋黎坏心眼地想,就让靳时闻误会着吧,还有点小小的爽感。 而盛牧辞有意无意地,重音在前男友的“前”,提醒着靳时闻,他是过去式已是深刻的事实,不可能再有余地。 到底是男人,尤其靳时闻,性情作祟,尊严对他而言是世上最不能舍弃的东西,所以哪怕对方是盛牧辞,他也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不堪。 “黎黎,有时间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 靳时闻穿着一身灰色高定西装,站立时候腰背笔直:“我们十几年的感情,难道认识几个月的人会比我懂你?过去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你也不要犯浑。” “及时止损,现在还不晚。”最后他说。 他依然是那副样子,当她是自己的所有物,漠不关心,弃之可惜,还挺可笑的。 停车场事后,这段不如意的感情宋黎早已失望透顶,再面对靳时闻,她有的也只有疏离。 “靳总,我想我已经止损了。”宋黎淡淡说着话,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肩上某人胳膊的重量。 靳时闻沉声:“黎黎,你是能做到为了他回京市?还是你觉得你们能有结果?” 为他回京市,你能做到吗? 宋黎突然被这话戳得一疼,出于逃避的心理,她不愿再听:“你管我们呢。” 话落便拉上盛牧辞,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 盛牧辞手腕被宋黎捉住,笑着,任由她拽着一路走。 没走多远,他眸光轻闪,从产生念头到做出决定,只用了短短两秒。 “等等。”盛牧辞反握住她手腕,将人往回拖了下:“强闯民宅呢,还没登记。” 宋黎刚被恼昏头,闻言她停住,思缓着问:“可保安没要我们登记呀。” 盛牧辞不着痕迹地笑,拉她走回门口的保安室,主动要求登记。 想来保安认得他,忙说您不用登记,直接进去就是了,然而盛牧辞只当没听见,规矩老实地,在登记表上签下名字和上访门户门牌。 别说保安,宋黎都不解,怀疑他吃错药了。 眼看他们相依着走进小区后,靳时闻沉着脸,坐回车里,“砰”得一声重重甩上车门。 几次三番不被给好脸色,他真没那么多耐心,在驾驶座平复良久,心底的怒气还是化解不开。 靳时闻不由地想,宋黎为什么会和盛牧辞一起到江南华庭? 倏地,他意识到什么,下车查看小区的走访记录——高层区六号楼1501,盛。 靳时闻神色忽凛,几乎没有犹豫,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十秒后。 靳时闻对电话那端说:“李秘书,请帮我联系盛总,这边可能出了点情况。” 那天阳光温和,天朗气清,美中不足的是有风,冬季相同的气温下,风一吹就特别冷。 走在去六号楼的路上,宋黎双手裹在口袋里,不声不响,很安静。 盛牧辞瞧了眼她侧脸,她一有心事情绪就在脸上了,根本不用猜。 “为什么不想去京市?” 他一问,宋黎怔着看向他,明白到是靳时闻的话使他有了这样疑问。 这个问题,宋黎当时不太想深入思考,她回答得很含糊,只说不是,转瞬就岔开话,在电梯前絮絮叨叨。 向他埋怨,盛牧辞,这电梯可真慢呀。 盛牧辞先是沉默,随后一声哼笑:“你就敷衍我吧。” “……”宋黎飘忽着瞟开眼。 江南华庭的高楼是一门一户制,楼道都用大理石瓷砖铺就,亮堂而气派。 1501室门口,宋黎再三思索,突然扯回盛牧辞要按门铃的手。 “等一下。”宋黎虚着声,把他拽回到拐道的电梯前室。 在盛牧辞不明的目光里,宋黎手掩到唇边,悄悄说:“你能笑笑吗?凶神恶煞的,谁高兴和你谈呀。” 敢对盛牧辞提要求,还说他凶煞的,没别人,也就她了。 盛牧辞却没恼,还配合地扯了下嘴角。 皮笑肉不笑,全然是反派行凶前,轻蔑地睥睨生者,所露出的那种诡异的表情。画风一下从家庭伦理片,变成了恐怖悬疑片,一个阴笑令人毛骨悚然。 “……”宋黎无语:“你别进去了。” 独享你 第60节 盛牧辞指尖很轻地弹了下她光洁的额:“还嫌弃我了?” 宋黎往后躲,拍开他手:“就你这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进去吃小孩儿的呢,不泼你盆水就不错了。” “那温柔善良的宋医生,”盛牧辞揣着笑意看着她:“你说怎么办?” 于是宋黎端起少年老成的调调:“我自己去,你乖乖在这里等。” 她类似管教的语气把盛牧辞逗笑,依了。 盛牧辞双臂环胸,斜倚墙边,静静等在电梯前室。他听见那姑娘在拐弯的楼道,按响门铃,过了会儿是“吱呀”一声开门的动静。 中年女人警惕地问她是谁。 她聪明地说自己想要了解一些小区的情况,很甜地叫了声阿姨,问能不能进去坐坐。 女人被误导,当她是想在这里买房,见女孩子清纯无害的模样,迟疑着,还真放她进屋了。 “谢谢阿姨!”她软乎乎的笑音随之被关进了门里。 盛牧辞垂眼听着,不禁笑了。 这回的笑容,是要比刚刚自然温情得多。 除了宋黎,盛牧辞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沉下心等过一个女孩子,等待的感觉居然不差,甚至有几分惬意。 知道她在里面,说完事迟早是要出来找他的。 他是乐意等,可现实不给机会。 如此仅仅只有五分钟,开门声再响起,伴随而来女孩子的撒娇和央求。 “您再想想吧。”宋黎挣扎地扒住门。 中年女人面容沧桑,眼周有很深的沟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再不松手报警了!” 宋黎眼巴巴地望着门里的人:“阿姨,这件事您不站出来的话,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的……” 可宋黎的话不起任何作用。 中年女人偏执地板着张脸,又赶了她几遍,见她死乞白赖地黏在门边,女人脑一热,蓦地去提玄关处一桶预备拖地的水。 宋黎反应到她意图的时候,大桶里的水已经被高高扬起,像浪潮大作,排山倒海地向她压过来。 来不及躲,宋黎惊呼着挡脸,电光火石间,男人有劲的手臂勾住她肩,带着一转身,将她捞到怀里完全护住。 一道接近浪拍岸的声音,而后水稀里哗啦地飞溅开。 那一整桶水全打在了盛牧辞的后背。 盛牧辞回眸,湿透的发梢垂在眼前不断往下滴水,眼底凝起戾气,睨了那中年女人一眼。 中年女人被吓到,空桶落地咣当响了两声,她颤着手,“啪”得把门锁死了。 宋黎惊魂不定,抬头就见他一身的湿,短发的水从额角沿到下颔,还有从颈窝聚到锁骨的,全往衬衫下流,裤子也湿透了,紧紧贴着勒出一双长腿。 而她身上几乎都是干的。 宋黎呜地一声:“盛牧辞,你湿了。” “你才湿了。”盛牧辞还有心情玩笑,把湿到渗水的外套一把脱掉,甩了甩头发,又往后抓了两下。 如果是在夏天,不用担心感冒,宋黎一定会停下欣赏,毕竟美男湿.身的画面,真的别具美感。 可惜当时是个冷风天。 “快点儿快点儿,我们快回车里。”宋黎扯上他胳膊就要拉他走,不想那天的短靴不太防滑,大理石地面还积着一滩水,她抬脚,鞋底一溜,人猛地往后仰了去。 双脚离地,宋黎惊叫出声,盛牧辞眼疾手快捞住她腰,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积水大溅。 失重感只有一秒,没感觉到疼,因为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盛牧辞的身上。 盛牧辞简直要被她气笑,索性不动了,平躺在水泊里,闭着眼,轻喘着气:“傻不傻,现在我俩都湿了。” 宋黎脸埋在他颈侧,在他的体温下,那里一片温湿:“我这是……” 也知道自己没理,她声音越来越窘。 “……关心则乱。” 盛牧辞面上盛起深深的笑。 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讨人喜欢。 早知会一语成谶,她绝对不乌鸦嘴地说什么泼不泼水的话了。 这是坐进车后,宋黎最强烈的想法。 军绿色越野停在一棵常青树下。 湿着一路过来,被风吹得浑身僵冷,宋黎抖着手将车里的暖气调到最大,暖风迎面吹,宋黎搓搓手,总算慢慢舒缓了。 盛牧辞给她开了暖气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过了几分钟,他回到驾驶座,往她手里塞了只温温烫烫的玻璃制品。 宋黎低头看,居然是一瓶温牛奶:“你刚买这个去了?” “嗯。”盛牧辞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后颈。 宋黎难以置信,似是被他荒唐到:“在车里坐会儿不就暖了吗?而且我没怎么碰到水,你自己都湿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 小唠叨婆不停碎碎念。 “还好意思说我呢,本来也就半湿。”盛牧辞摸出兜里的烟盒,弹开,敲出一支烟。 “……” 宋黎倏地安静。 盛牧辞叼住烟,撩起眼帘:“喝啊,就你这小身子骨,回去就得感冒。” “噢——”宋黎应得字正腔圆,足声足气,满满都是不服。 盛牧辞笑着瞅她一眼。 瓶盖似乎是被拧过的,她很轻松就打开了,喝一口,又甜又香醇,一阵暖意顿时融入五脏六腑。 宋黎惊喜,想告诉他这牛奶还挺好喝的,脸一仰起,就看到盛牧辞皱着眉头,把烟吐了,满脸厌弃。 应该是烟盒渗进了水,烟都潮了。 宋黎没忍住,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永远记得这一天,他们被泼了一身水,路上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她拽着他,一路跑,最后特别无奈地窝在车里取暖。 他袖口撸高了,湿透的衬衫半敞,头发湿哒哒地后拢成了背头。 她也有几丝湿掉的碎发歪歪扭扭沾在颊侧。 第一次和人这么狼狈,却又能这么开心。 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盛牧辞。”宋黎叫他,握着奶瓶,笑容从眉眼漾起:“我们好惨哦。” 盛牧辞后靠着,整个人都陷在座椅里。 闻言他转过头。 其实再湿都无所谓,但要他忍着脾气,真的还蛮心累的。 她却笑得比牛奶还要甜,一双笑眼莹亮,气质有种说不上来的干净柔和。 见她是笑着的,盛牧辞心一动,忽然就觉得……算了,忍忍也行吧。 盛牧辞懒懒歪着头,似有若无叹口气:“要让我跟着,你看她还敢吗?” 宋黎瞥他,心说你跟着性质可就不同了,那叫威逼恐吓,不叫好言相劝。 “不可以这么野蛮。”宋黎抿口牛奶,唇边沾染一圈浅浅的奶渍。 盛牧辞好笑,不轻不重“嗯”一声。 他靠在那儿光看她了,头发和脖颈都还湿得很。宋黎抿抿嘴唇,低声说:“你再擦擦。” “累了,不想动。”他面不改色,说着还半阖起了眼睛。 “……” 宋黎隐约想过他可能是故意的,但就是真应了那句关心则乱,后一瞬她便盖上牛奶,抽出纸,探过身。 纸巾薄薄的,她的指腹压上去,融着体温,轻轻覆到他颈部,仔仔细细地帮他拭着水痕。 盛牧辞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一点弧度。 一遍擦过去,指尖无意滑到他凸起的喉结,宋黎微颤,他也不由地咽了下。 都说喉结男人的第二性征,那一刹那,宋黎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滚动。 宋黎脸忽热,收回手,磨蹭着开口:“你……自己来吧。” “就不管我了?”盛牧辞嗓音比方才要略哑一点儿,低声叹气:“我湿了还不是因为你。” 宋黎眼神含着丝狐疑,小声怨道:“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他笑一声:“不敢。” 在宋黎瞪过来的时候,盛牧辞目不转睛地凝着她,轻轻说:“只有私心。” 暖气还在呼呼吹着,宋黎心一软,感觉呼吸都在那一瞬间被热得融掉了。 她坐正回去,捏着半湿的纸巾,不说话。 盛牧辞抬起手臂,指尖勾住她一缕长发:“和前男友还有联系?” “当然没……”宋黎有感觉到他的动作,心在飞速地跳,想掩饰自己的害羞,微恼地嗔了他一句:“有什么好问的。” 盛牧辞细细在看她下敛的侧脸,嗓音轻慢慢地。 “怎么了,现男友吃个醋都不可以?” 第35章. 独享你 为心动买单。 那张湿纸巾在她指间被捏了又捏,都搓出了不少纸渣,手心漉漉的,分不清是水的湿还是她紧张出的汗。 独享你 第61节 “现男友吃个醋都不可以?” 他语调慢慢拖着,有点儿随意,又有点儿无忌的温情,这句话听上去,仿佛每个字都是理所当然的,就该是这样。 宋黎手上的小动作一顿,时空如按下暂停键,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四肢都被他的声音钳制住,动也不能动弹。 那天从超市回来后,他们就处于一种恋人未满的状态,对于那句“你是我的谁”,他的回答是,“你说了算”。 可他是盛牧辞,不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人。 宋黎怎么敢说了算。 昨夜失眠,是宋黎在几经思忖,究竟他是她的谁呢?能这样拿捏着分寸,却又不清不楚地相处。 这避而未谈的疑问,宋黎没想到,会在这一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得到了解答。 哪怕有着千万种顾虑,曾经她也想过躲远,但宋黎还是得承认,这个男人很让她着迷。 身不由己的那种着迷。 她把脸侧过去,假装看窗外,其实是不想给他看到自己嘴角上扬的痕迹。 “不说话,想什么呢?”他说着,勾缠她头发的手指挑起那缕发丝,撩开,又极有耐心地,将她垂落的发一点点都掖到耳后。 耳朵被他指尖一碰,就直往心里痒。 宋黎只觉得人要烧起来了,受不住,只能攥住他作乱的手指,拉下来。 “别玩儿我头发了……”她嗓子像是被烫软了,声音柔得不成样子。 他却漫不经心地说:“它们耽误我看你。”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盛牧辞无动于衷,宋黎同样不能。呼呼的暖风声中,宋黎静片刻:“为什么要看我?” 常青树的影子倒映在车前窗,被风吹得窸窣摆晃,她轻轻开口,像是在做最后的求证。 盛牧辞拇指压到她手背,缓缓摩挲,黑眸看住她:“还装傻呢妹妹,是看不上我?” 他的意思,足够明白了。 宋黎咬住一点下唇,眼睫半垂,声低了很多:“……不行。” 盛牧辞眸光微动,刚想要问她那怎样才行,便见这姑娘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眼里有女孩子的羞涩。 “你得……先追我。”宋黎温声细语,却是一脸正经。 四目相视半晌,盛牧辞突然笑了一下:“还要走流程啊?想要仪式感?” 宋黎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理,可能是和靳时闻的那段在前,让她潜意识里认为,这样的开始是错误的,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被牵着走了。 就算是稀里糊涂地谈了一段,失败了,宋黎这年纪的小姑娘,依旧对爱情抱有期待和幻想。 可他不收敛的目光,看得宋黎有些难以启齿…… 宋黎略窘迫地把手从他指间抽回来,不满地望他一眼,稍微足了些声势:“我都没被人追过,你追我一下怎么了?” “忽悠谁呢?”盛牧辞惩罚似的,用空了的书的时候,你的好哥哥们还少了?” “……” 见缝吃醋,他什么时候有的这本事。 真要说起来,那都是实话,靳时闻不用说,上学那会儿苏棠年就像是个山霸王,不怀好意的男同学谁都不敢动宋黎的歪心思。 所以她是真没被追过。 但某人似乎很质疑,考虑到他脾气,宋黎还是柔声解释:“我只当他们是哥哥。” 盛牧辞不咸不淡地“呵”一声。 “……”他这样怪瘆人的,宋黎无辜蹙眉:“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你干嘛对他们意见这么大?” 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缄默顷刻,语气平静但夹杂着不爽:“你们一起泡温泉了。” 宋黎听得愣住。 盛牧辞侧了她一眼,又说:“还有说有笑,很开心?” 好一会儿,宋黎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指在南迦山那时候的事。 宋黎懵着一张脸,顿时无言以对。 他可真是记仇呀。 不过……她居然觉得还蛮可爱的。 宋黎在心里笑了下,故意让他听到自己的嘀咕:“小心眼。” “还怪起我了?是谁差别对待,听都不听就骂我流氓?”他重提旧事,似是要将过去的账都从她身上讨回来。 宋黎低头清理残留在指缝间的纸渣,几不可闻地说:“……下次跟你去泡行了吧?” 盛牧辞眉梢轻挑,但装没听见:“嗯?” “只跟你……”宋黎声音又低了。 只跟你。 再寻常不过的三个字,却被她呢喃得缠绵悱恻,让人抓心挠肝,恨不得立马把车开去汤池。 盛牧辞舌头抵了抵颊侧,唇边无声泛开弧度,突然发现,他好像也挺好哄的。 “什么时候?”他克制了想法。 宋黎抿着笑,轻轻拍落手上的纸渣:“看我心情吧。” 很有故意吊着他的嫌疑,盛牧辞两指掐住她脸颊捏了下:“玩儿我呢?” “呜……”宋黎吃痛打掉他手,捂住一边脸瞪过去:“你这是追人的态度吗?” 盛牧辞张了张嘴,话在喉咙里卡了会儿,到最后只余下一声束手无策的笑。 成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那天回去后,他们都各自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起待在温暖的客厅。 宋黎煮了两碗姜茶,原汁原味的,一人一碗。 男人通常没办法接受生姜的味道,尤其盛牧辞还是京市人,闻着味儿都直皱眉。 但宋黎不肯,非是要他喝完,说总比到时感冒了要好,又来来回回那几句—— 你追人就是这样子的吗? 现在就不听我的了,以后还得了。 盛牧辞你今天不喝别想我再理你! …… 这大概是某人生平头一回,被人死死捏住软肋无法招架。盛牧辞深吸口气,打心底里嫌弃,但还是一口闷了。 他递回来一只空碗,宋黎这才开心了,奖励似的,摸出口袋里一颗奶糖给他。 盛牧辞无时无刻不在使坏,翘着腿坐在沙发里,扶手边的胳膊懒洋洋搭着。 宋黎挨着十四,坐地毯上,就在他腿边。 他半晌不动,宋黎晃了晃手里的糖:“伸手。” 盛牧辞垂眸瞧她一眼:“喂我。” “……” 刚刚被她逼着喝姜茶,他咽下最后一口时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宋黎还是很于心不忍的,于是也不想再计较他是不是在耍无赖。 撕开糖纸,捏出糖,直起身送到他面前。 盛牧辞眼底隐过笑意,脖颈往前微倾,张嘴含住了奶糖,看不出是有意无意,双唇在她指尖若有若无地吮了下。 倏地一丝微电流钻入肌肤,宋黎指尖一颤,蓦地缩回手,抬起一双羞愤的潋潋清眸。 那人却满眼无辜,舌尖卷着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宋黎提防着把手揣进口袋里,藏得很深,手指头麻麻的,方才被他一吮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心脏像雪碧,噼里啪啦。 本来还想问问,再过一周就是春节了,他会不会留在南宜呢,现在被他闹得耳朵热,宋黎难为情地出不了声。 忽然,一只手在她脑后轻轻一拍。 宋黎抬起头,对上盛牧辞那双让人探究不透的笑眸。 他说:“明天我回趟京市。” 宋黎有几秒的意外,但没表露得太明显,随后她便若无其事:“去呗。” 宋黎没问他要做什么,也没问他多久或是年前还回不回来。这时候回去估计就是不回了。可年夜饭就是一家团聚的,她总不能因为不想一个人,自私地逼他留着。 盛牧辞等了会儿,见她不再说话了,问:“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他问出这话的瞬间,宋黎心里有过一秒的犹豫。她静静的,最后低头摇了摇。 那晚睡前,宋黎躺被窝里辗转反侧,不断在想白天靳时闻的话。 ——你是能做到为了他回京市?还是你觉得你们能有结果? 答案是。 暂时做不到,也没想过结果。 宋黎当然明白盛牧辞不可能永远留在南宜,盛家的根基在京市,他不过是有事缠身,一时离不开而已。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未来像午夜里一艘遇不见灯塔的航船,一片海雾茫茫。 可她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心动买单。 翌日,刚吃过早饭,来接盛牧辞去机场的车就到了。他走时没有行李,只带了些必要的证件,轻便到宋黎感觉,他只是出门散个步而已。 盛牧辞离开后,宋黎坐在客厅发了将近五分钟的呆。他一走,四周空空的,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心底蔓延而上的寂寥。 是在那一刹那间,宋黎萌生出念头。 趁他不在,她想要去打个耳洞,再把那对粉钻耳夹送到珠宝店改成耳钉。 宋黎和苏棠年就约在市中心一家珠宝店见,苏棠年到时,耳夹已经改好了,宋黎就站在门口等。 独享你 第62节 起初珠宝店经理还不愿意给宋黎改,说是这对粉钻太贵重,比展示柜里所有钻戒加起来都贵,生怕改坏了。但宋黎几经要求,不要他们负责,经理这才应下来。 所幸改得很成功,只将底座的夹扣去掉,装成纯银的钉,没有破坏原造型。 年假临近,前段时间苏棠年也忙,因而两人这么久没约,她也没起任何疑心。 但宋黎出门都有几位魁梧的保镖跟随着,今天一见,她住在盛牧辞家的事很难再瞒住苏棠年。 宋黎也没要瞒着,原本就是想晚些再和她说的。 得知此事苏棠的第一反应是,卧槽! 第二反应,崽崽你学坏了!你居然背着姐妹偷男人! 第三.反应,做措施了吗?盛大佬活儿是不是很强?他喜欢打你屁屁助兴吗?有没有在浴室阳台厨房试过?说说说说! “……” 宋黎蓦地捂住苏棠年喋喋不休的嘴。 她下意识瞅了眼身后,保镖们猛男娇羞似的,有摸鼻子的,有搓后颈的,还有挠头的,总之眼睛四处飘开,都佯作没听见。 宋黎心想完了,不会传到盛牧辞耳朵里吧? 曾经宋黎一直没去打耳洞,是因为没这个必要,她一心学习,不爱戴这些首饰。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怕疼,虽说是无痛穿耳,但总归没试过。 宋黎最后选择到附近的皮肤医院做激光穿耳,干净卫生,恢复得快,护理得当的话,一周就能好。 完全无痛是假的,但能接受,疼痛感也就两秒,和抽血差不多。 打完耳洞,走出医院的那一瞬间,寒意透骨的风袭到脸上,宋黎当时感觉到的不是冷。 而是清醒。 她深刻地明白着自己正在做的事。 就和打耳洞一样,做过就不可挽回。 “这天可真凉啊,比前男友的尸体还要凉。”苏棠年缩头缩脑地哆嗦着,和宋黎一起站在医院门口等保镖开车过来。 宋黎突然唤她一声:“棠年。” “嗯哼?”苏棠年冷得直跺着脚,声都跺得喘喘的:“啥事儿,仙女请讲。” 宋黎目光邃远地望着白茫茫的天,轻轻呵着一口白雾,浓淡不均:“你说……我和他能有结果吗?” 他是谁,显而易见。 苏棠年倏地顿足,态度渐渐认真起来。 爱慕盛牧辞的女孩子那么多,但其实谁都清楚,真要和他谈恋爱是很需要勇气的。 你有这勇气,和世上最顽劣最薄情的男人相爱吗? 静默片晌,苏棠年挽住宋黎的胳膊,发自肺腑:“崽崽,你喜欢最重要,喜欢就谈,不喜欢就拉倒,没试过怎么知道呢?而且,一段感情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后的,都是成年人,恋爱分手是常事。” 恋爱分手是常事。 宋黎品味着,良久,忽地笑出一声。 她怎么会这样,还没开始呢,就想着分手了,不吉利。 “嗯。”宋黎点点头。 苏棠年撞她肩,说:“和我回老家过年吧,我爸妈可想死你这个干女儿了。” 宋黎知道,苏棠年是怕她独自孤单,今年她肯定是不会去靳家的,外婆也不高兴她去。 细细思考着,末了,宋黎道:“下回再去看他们,我想留在这里陪十四。” “十四?”苏棠年不解。 宋黎弯弯眉眼,笑起来:“他的狗。” 当晚,宋黎站在浴室镜前,拿着润过碘伏的棉签涂抹在耳洞四周。 医生说每天得消毒两次,还不能沾水。 上床后,宋黎怎么都躺不舒坦,耳朵佩戴着一副纯银耳钉,她很不习惯,有强烈的异物感,往左往右都怕压到。 白天决定打耳洞时的潇洒烟消云散,宋黎无力又苦恼地平躺着,小夜灯幽幽滟滟的橘光迷着眼睛,她叹气,开始在心里骂盛牧辞。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正怨着,盛牧辞的电话凑巧打了过来。 看到来电的时候,宋黎前一秒还在骂他,后一秒心情就耐不住地雀跃了下,但这种愉悦在接通后,被她完全收敛起来。 “盛牧辞?”宋黎看似平静地应着。 电话里的人可能也是在床上躺着,气音随意又慵懒:“准备睡了?” “……刚上床。”宋黎放轻声音。 “保镖和我说……” 他话到一半停住,宋黎心蓦地跳到嗓子眼,屏息在想,保镖难道真把苏棠年的虎狼之词告诉他了? “你今天出门了?”顷刻后,盛牧辞闲闲道。 宋黎的心长长舒下来。 他说话为什么要大喘气! “嗯,和闺蜜一起……”宋黎顿一顿,没把打耳洞的事告诉他,只说:“在外面吃了饭。” “吃的什么?” “一家泰国菜。” …… 他似乎只是和她闲聊,夜里这样的氛围,宋黎很快就放松了。就在宋黎聊得最轻松的时候,盛牧辞突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不会真觉得,男人半夜给女人打电话,只是想问她晚饭吃了什么吧?” 他嗓音淡哑,语气暧昧得,让宋黎一径往不对劲的方向想歪。 反正看不见,宋黎任由自己的脸泛红,声音很小:“你这人……就没一句正经话。” 盛牧辞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宋黎安静着,不搭腔。 接着,那边的人声音慢悠悠传来:“你这么冤枉我,那我可得和你说句正经的了。” “什么?”宋黎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注意力都在他那儿,倒是一时忘了耳钉的膈应。 他冷不丁认真:“宋医生穿婚纱很漂亮。” 宋黎心咚咚猛跳,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之前她在摄影楼外拍婚纱照,他看到了。 正意外着,下一瞬,盛牧辞又慢条斯理地出了声:“不穿的话……” 宋黎陡然间回神,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她蓦地气急败坏:“盛牧辞!” 他笑着,应得很乖:“在呢。” 第36章. 独享你 哄哄你。 这一声倒是乖得很,听凭她处置一般。 宋黎顿时又凶不出口了,嗔怪道:“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嗯?怎么了?”他竟是纯良的语气。 逐渐热起来,宋黎掀开一半被子,恼羞着,后者的意味更浓。她喃喃:“还怎么了,你说的都什么话……” 那边未有回音,似是在推敲她的话。 静片刻,盛牧辞说:“我的意思是,不穿婚纱的话也很漂亮。” “……?”他口吻无辜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宋黎突然无话可说。 盛牧辞随之悠然叹息:“想什么呢?” 这人就像是摸准了她的脉,一下挑明她的胡思乱想。宋黎词穷,明明是他使坏,却成她百口莫辩了。 “你故意误导我。”她小声抱怨。 “没有。”他坦然矢口。 宋黎觉得这情况显得她思想多不健康,原是想随便说两句,不痛不痒地将这话题带走,可某人不遂她意。 “你这样……”宋黎憋许久,是要怒骂他,出声却像只稚气未脱的小萌物:“一辈子都追不到!” 盛牧辞笑了声,故作受伤:“这么狠心呢?” 宋黎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哼。 “那我认错,”他咬着一口松懒的京腔,笑着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儿哄你到睡着?” 谁要你哄。 宋黎心里高冷地想着,然而嘴上闷了半晌,还是慢吞吞地说……考虑考虑吧。 他笑,也没给她考虑,有一搭没一搭地就说起来,讲了些幼稚园小朋友听的童话故事。 其实还挺无趣的,但他的声音特别吸引人。 宋黎一边默默吐槽他的故事可真幼稚呀,当她是小孩儿吗,一边又不自觉地在听,听着听着,还真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翌日迷迷糊糊醒来,随手一摸,摸着躺在枕头边的手机。 睁开瞄一眼屏幕,居然还在通话中。 宋黎清醒,忽地坐起身,抓抓蓬乱的头发,渐渐反映过来,昨晚这人说什么要哄她睡觉,结果就一直没断开? 他是被自己的童话故事无聊到睡着了? 电话那端很安静,但细听又好像有浅浅的呼吸。宋黎手机放近唇边,很小地试探几声:“盛牧辞……盛牧辞?” 独享你 第63节 过几秒,那边一声闷瓮的鼻音。 “……嗯?” 他嗓子有点哑,声音低低的,像压着尚未发作的起床气,应该是被她叫醒的。完全能想象到他当时闭着眼睛,一脸睡不饱的表情。 宋黎听得轻轻一笑,昨夜的不满散尽,心被融得绵软,柔声说:“挂了,你睡。” 那天的开端有种美妙的感觉,所以宋黎整日心情都很晴朗。 停职也有一个多月了,说实话此前宋黎每天都是数着日子在等,可能是从读书到工作夜以继日惯了,突然让她闲着,实在是忐忑不安,总感觉自己在虚度。 但就是在那天,这种心态有了变化。 她看了两小时书后,和十四在庭院里晒太阳,那几盆花卉都养得很好,被阳光照得娇艳欲滴。 后来有人送来一架钢琴,摆到客厅。 宋黎惊喜又诧异,但没问,因为保镖放行了,那肯定是盛牧辞的意思。 那时已经是下午,宋黎坐在钢琴前,尽管一窍不通,还是意犹未尽地弹弄了好一会儿。 就算是执念吧,她自幼就很想学钢琴。 也是那一个瞬间,宋黎摸着眼前那架名贵的亮黑色立式钢琴,忽然就觉得,偶尔放下所有,清闲一段时光,也挺不错的。 最后宋黎打了通电话给那人,明知故问:“盛牧辞,钢琴是你叫人送的?” 当时,盛牧辞正陪着老爷子在高尔夫球场,他大义灭亲揭露希达制药财务作假一事,导致盛严霄被老爷子一顿怒斥。 此事好似打响了争夺战的第一枪,公司内部势力暗暗拉帮结派,迅速分裂成两立,一帮担心盛严霄大势将去,选择靠拢盛牧辞,而另一帮依旧坚定地站在盛严霄这边,毕竟盛牧辞离军校不久,相比下盛严霄沉浮商海多年,在公司具有更强的信服力。 长辈们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也纷纷有所站队。 都清楚这俩继兄弟剑拔弩张,因为将来有资格坐上盛氏掌权人这个位置的,只会是他们两者之一。 意料中,那天和长辈们的午宴很不愉快。 全是些老谋深算的,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背后呢,指不定怎么戳人脊梁骨。 整一场饭局下来,盛严霄是全程谦恭地在听长辈们训话,但盛牧辞不同,管他们难不难堪,他有话说话,怼得各别耍心机暗责他“不顾兄弟情分,自相残害”的老东西们脸色阵阵难看。 午宴后,他就被老爷子叫到这儿,话还没说,她的电话倒是先过来了。 一身浮躁在她的声音里慢慢敛去,盛牧辞云淡风轻地笑说:“嗯,给你玩儿。” 宋黎弯了下唇,手指抚着琴键,佯作淡定地“哦”了一声。 被碧绿的草坪环拥的湖边,盛牧辞一手抄在裤袋里,存心捉弄她:“这语气是不乐意?我让他们撤回去?” “那也不是!”宋黎说得快,话落察觉自己急了,她扭捏着放慢声:“……我不会。” 盛牧辞慢悠悠走着:“给你找个老师?” 略一停顿,他又拖着懒音,蔫坏地问:“还是想等我回去教?” 那姑娘难得没骂他不正经,过了会儿,只轻声:“你什么时候回?” 她问完,盛牧辞在之后的半分钟里静住,回首望了眼远处起杆击球的老爷子,说:“还不确定。” 宋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正有事缠身,于是没再延长这通电话,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要去溜十四了,和他说了再见。 她挂断后,盛牧辞原地沉默了半晌,收起手机,侧身往回走。 那应该是他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意欲示弱,想对自己的年轻气盛,和老爷子道歉,好早点回南宜。 “爸。”盛牧辞缓缓站定,短瞬犹豫后,他郑重道:“午宴的事,您多担待。” 盛老爷子是个十分精瘦的男人,虽已年迈,头发半白,但身体刚健不见虚态,很有精神地握着杆,瞄球,挥起,一杆进洞。 他抬手,就有侍者接过球杆,递去毛巾。 听到盛牧辞低头的话,盛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慌不忙地擦着颈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过去,像能将人的每一丝神情都锁住。 “阿辞,我记得从小就教过你,在鹰的世界里,鹰父母不会永远给小鹰喂食,甚至只给极少的食物,逼得小鹰们争斗,兄弟姐妹互相撕咬,弱者的下场,就是成为强者的腹中餐。” 他目光尖锐,盛牧辞逐渐深沉了眉眼。 盛奕这才拧起眉,显然是对他刚刚的道歉不满意:“爬行对鹰而言是可耻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要想独占百禽之首,就得在鲜血淋漓里坚持。” 盛牧辞当然懂得其中深意。 鹰的生存法则,便是盛家儿女的生存法则。 于父亲而言,他和盛严霄就是互相撕咬的两只幼鹰,父亲不会偏袒谁,更不会可怜谁,盛氏需要的是统治天空的主宰,残忍凶猛,连死都要自戕悬崖,不留尸骨于世的雄鹰,而不是卑躬屈节的弱者。 盛牧辞勾了下唇,语色冷下几度,坚定道:“我知道了。” 盛奕看他一眼,再不动声色敛回眸。 尽管从未表露过,但盛奕心底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从性情到风骨,他和自己年轻时有着相似的果决孤傲,眼若饥鹰,敢作敢为,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高位。 “能和贺家交好,是你的本事,和严霄的事你们自己处理,过程我不关心,那群老家伙算什么东西!”盛奕眼里只有对败者的轻蔑,把毛巾交给侍者,走向休息室。 盛牧辞垂眸,舔了舔嘴角,倏地一笑。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那日后,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烈。 超市里都供上了新春大礼包,家家户户的购物车里都装着满当当的年货。商场放眼望去一片新春折扣,顾客几乎都是在筹备过年穿的新衣。 全世界好似只有宋黎一个人尝不到年味。 苏棠年是在除夕当天回的老家,离开前一天晚上,她们还一起约了顿小年夜饭,是和傅臣他们在酒店吃的。 当晚盛牧辞如旧来电闲聊,宋黎支吾着,只说和苏棠年吃饭,没把哥哥们也在的事告诉他。 奇奇怪怪,分明是很正经的饭局,一要和他提,就莫名像是她在厮混。 这些天,宋黎的耳洞养得差不多了,最开始出了点小意外,她洗头不小心沾到水发炎,疼了两天,好在护理得当,后面渐渐好转。 除夕,宋黎就一直在别墅里。 她和同龄人有些不一样,从未憧憬过春节,别人过年是穿新衣收红包,她是每年顾虑着面对靳家亲朋的时候要如何如何,仿佛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却要凑在里面吃团圆夜。 今年不用再应付那样的窘况,宋黎心里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宋黎还是给靳母打了通电话,祝她和叔叔除夕快乐。和靳时闻是私人感情,总不能因此将人家的养育恩也一并抹掉。 宋黎并不意外,靳母在电话里劝她和靳时闻再谈谈,年轻人没什么矛盾不能说开的,宋黎笑笑敷衍过去,但心意很坚决,那就是不可能。 外婆年年都拒绝宋黎去那边过年,所以宋黎知道,她肯定不接自己电话,于是打给了外婆关系要好的邻居。 “张奶奶,是我。”宋黎乖甜唤了一声,握着手机坐在客厅。 电话里的老人听出她的声音,和蔼地笑:“哎呀,是黎黎啊!” 宋黎也笑说:“奶奶除夕好。” 一老一少寒暄几句后,宋黎问她外婆最近身体怎么样,准备怎么过年。 张奶奶说:“她身体好着呢,放心放心,你外婆啊今晚在我这儿吃年夜饭,黎黎呢?” 宋黎被问得哑一瞬,转眼笑得若无其事:“我在朋友这儿。” 放下手机,宋黎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扫一眼又空又静的客厅,她木了将近半小时,再回神,天色都暗了。 宋黎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把满腹污浊的情绪都吐了出去。茶几上有几副对联和倒福窗花,是前两天和苏棠年逛街时,宋黎买狗狗衣服送的。 她起身去拿窗花,迟疑半天又放了回去。 还是不贴了,反正也就她自己。 最后宋黎只拿了那件狗狗的衣服,给十四穿上,红色的马甲,背后映着金“福”,特别可爱且喜气。 宋黎蹲着,双手捧住十四的脑袋揉了揉:“除夕快乐十四。” 十四尾巴摇得高高的,头直往她手心蹭,看起来是要和她相依为命的样子。 宋黎不太能笑出来,唇角向上强牵了下,拍拍它说,我们去厨房。 起身前,宋黎又看了眼手机短信。 她给盛牧辞发过一条除夕快乐,但两小时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回复。 可能是忙着和家中长辈周旋没空吧。 宋黎眼睫微微一颤,静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踩着拖鞋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汤圆,再给十四的碗里倒上狗粮。 偌大宽敞的别墅,唯餐厅亮着一盏灯。 四周都陷在晦暗里,方形餐桌上洒着一束光,她坐在最边角的位置,舀着一勺汤圆在吹,房子里寂静得,只有旁边的十四吃狗粮的声音。 餐厅宛如聚光灯下的舞台,只不过表演的剧情颓丧而沉重,并不欢喜。 不想承认,但这感觉真挺寂寞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咬开汤圆的时候,舌头被流出的芝麻烫到了,宋黎眼眶忽而沁出薄薄的湿润。 她马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情绪压回去,低头又吞了一整颗汤圆,鼓着脸嚼。 吃到第四颗时,口袋里响起铃声。 宋黎吸吸鼻子,掏出手机,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三哥。 是曾经某人自己厚颜无耻备注的。 等到他的回应,宋黎阴霾的心情散去些许,想都没想就接通了,嘴里还鼓着汤圆,出声含糊:“盛牧辞。” 她这声儿黏黏腻腻的,盛牧辞听得一笑:“我们小阿黎吃什么呢?” 宋黎被他唤得脸微红,飞快嚼几口,咽下去些,才低着声说:“汤圆……” “大过年的就吃汤圆?”他问。 “就我自己……”宋黎止住后半句,垂下眼,勺子在碗里慢慢搅着:“汤圆也很好吃。” 他倒是笑:“没回来陪你,不高兴了?” “没有。”宋黎答得果断,但口是心非的语气也很明显。 盛牧辞算是给她面子,没点破,话里藏着笑:“到门口来,你的新年礼物到了。” 宋黎一愣,勺子搁回瓷碗里,碰得咣一声响。她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礼物?你给我买什么了?” 门一开。 独享你 第64节 庭院那张正对着门的长椅上,男人大开着腿坐在那儿,双肘搭膝,一只手随意垂着,指尖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举手机到耳边。 院里有几盏过路灯,半明半暗的夜色间,青白色烟雾袅袅四散,他在朦胧中抬起脸,望过来时,唇角扬起一抹笑弧。 宋黎生生怔住,手还握在门把上,人定在那里,她很难不怀疑自己在做梦。 十四跃出门奔了过去,盛牧辞磕掉烟头一截灰,咬到嘴里,摸了它一把后,提起搁在长椅上的几只购物袋,走到宋黎面前。 “我回来你就这表情?见鬼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宋黎实在缓不过神,一脸茫然,讷讷道:“你怎么……回了?” 盛牧辞他叼着烟,勾着坏坏的笑:“这不是在追你,不得趁虚而入陪你过个年?” 说着,盛牧辞端详她两眼,见她穿着一身暖绒睡衣,两边长发乱散着,那张脸本来就小,这会儿又遮住半张,更小了,但眼睛大大的,亮盈盈。 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不可思议。 盛牧辞慢慢悠悠一叹:“紧赶慢赶地回,也没见你笑一下。” “不是,就……” 宋黎声音被哭腔卡住,眼前有水光,却也拂过一瞬浅笑。 只是想等他的短信,居然等到他的人,这感觉难以言喻,类似于……喜不自禁。 开心的。 宋黎在心里说。 “汤圆吃完了?”盛牧辞懒懒倚到门边。 宋黎摇摇脑袋:“还没。” 盛牧辞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歪了下头,说:“去换衣服,带你到外面吃。” 那几只袋子沉沉的,宋黎提过来,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给她准备了新衣服。 情绪有时起起伏伏,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几分钟前,她还孤单地吃着一碗汤圆,死死憋着眼泪。 几分钟后,他就出现了。 绝望过后的反转,最是令人欣喜若狂。 不得不说盛牧辞的眼光很好,他给宋黎买的是一件红色外套,内搭白毛衣裙,配一双直筒长靴,衬得人很温柔清纯。 宋黎还化了个淡妆,取下纯银耳针,戴上那对改后的粉钻耳环。 盛牧辞将车开到门口,坐在车里等。 她出门小跑过来时,盛牧辞不由多看了几眼。 其实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姑娘很多,但宋黎身上有一种很纯的风情,明明是清恬的,却说不出地勾人。 宋黎坐进车里,关上副驾驶的车门。 眼睛直视着前方,没看他,宋黎低咳一声,看似无意地撩开左边的长发,掖到耳后,露出耳朵。 耳垂白里透红,坠着那只小小的粉钻。 盛牧辞回眸到一半,余光似有一点莹亮闪过,他侧目,又凝过去。 盯着她耳朵愣很久,盛牧辞嗓音放得轻哑,问她:“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宋黎涂过口红的双唇抿着浅笑,不回答,只眨着卷翘的睫毛,望着他埋怨:“可疼了……” 四目对望。 盛牧辞忽地笑了:“现在哄哄你,晚不晚?” 第37章. 独享你 听你话。 树枝乘着月光,在车前窗留下影子。 夜色融融,宋黎坐在车子里,静静望着盛牧辞。 养耳洞的疼痛不足以哭哭啼啼,她没那么娇气,说疼是口不应心。总不能直白讲,这耳洞是为他打的。 可他一句哄哄你,其中的温情叫人窝心,尤其是在这个本该孤寂的夜,让她舍不得闪躲。 宋黎眼里漾出笑意,看着他说:“那你准备怎么哄我呢?” 她下巴微微抵着毛衣的高领,毛衣白,她的脸也莹白,被衬得很小。以往空空的耳朵一点缀上耳环,人立马就褪去三分稚气,从小女孩到小女人,有了轻熟感。 盛牧辞在她的笑里静默一瞬,突然就想,幸好他在什么狗屁家宴上甩了脸色,没和那群老东西周旋,坐私机回来陪她了。 他指腹摸到她耳垂,薄薄的,散着暖意,盛牧辞缓缓摩挲,宋黎痒得略一瑟缩,但没躲。 “教你弹钢琴?”过片刻,盛牧辞才开口,没端两秒又笑得吊儿郎当:“手把手的那种?” 其实从回来到现在,他没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消沉和怠倦都藏在细枝末节里。 但有几个不经意的瞬间,宋黎还是感觉到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坐门口抽了好一会儿烟才给她打电话。 “盛牧辞。”宋黎叫他一声,猜想他前段时间在京市并不不如意。 “嗯?”他应。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软软的耳朵,吊坠的粉钻轻轻晃动着。 宋黎随他的手作乱,只轻声问:“春节不留在京市没关系吗?你们家应该有很多长辈吧?” 盛牧辞不易察觉地一顿。 确实有很多,都是公司所谓德高望重的股东,自私重利,和盛严霄蛇鼠一窝。 他们手里多多少少持控着盛氏的股份,这节骨眼上和他们起冲突,其实并不明智,但盛牧辞还是那么做了。 有位中立派的老辈在宴会上提及,盛牧辞早已到婚配的年纪,暗示盛牧辞如果答应和他世交的杜氏联姻,那自己愿意明确立场,在和盛严霄之间选择拥护他。 杜氏千金杜悦童,就是曾经岑馥相中,却被盛牧辞拉黑电话的人。 起初盛牧辞还乐意敷衍,但前提是他们够安分,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想用威逼利诱这招算计他。 当时盛牧辞在酒桌上的态度很冲,哪怕是面对长辈也不敛轻狂:“呵,您在公司那点儿股份多新鲜啊?问问自己值这面子么?没那本事别想着往老子头上踩。” 说完他就走了,任岑馥如何劝阻都没用。 这话一出,宴上众人蓦地噤若寒蝉,属那位老辈脸色最难看。 倒是主位的盛奕始终平静,动作优雅地吃着盘里的白松露。 走出宴厅,看到宋黎给他发的那条“除夕快乐”的短信,盛牧辞倏地顿足,神色放霁,一身暴戾在瞬息间消散。 做出决定也就是在之后的几秒钟,他当即离开酒店,到南宜找她。 盛牧辞本想付之一笑,但看到她眼中纯粹因他而生的担忧,他忽然又不想了。 “有关系啊,”盛牧辞叹着气,倾身过去抱住她,脑袋枕到她的颈窝,惨兮兮地说:“被骂死了,怎么办?” 彼此突然挨近,宋黎先是一僵,肩背被他揽在臂弯里,闻着他身上真实存在的气息,她又慢慢松懈下来。 宋黎偏过脸,男人短发微刺,扫过她颊侧:“盛牧辞,你该不会是在……撒娇吧?” 盛牧辞脸压着她肩,轻笑:“嗯,哄我。” 他声音闷闷的,往她颈侧蹭了蹭,忽地后悔给她买的毛衣是高领,颈部全遮严实了。 宋黎奇怪地想,刚不还是在哄她? 而且他的难过一看就是装的,宋黎可一点都不信有谁敢骂他。 可那都不重要,就算他是故意,宋黎心早在他出现时就融成了一潭温泉。 于是宋黎陪着他演,哄小孩儿一般摸摸他头,温柔地说:“那你乖,我请你吃饭。” 盛牧辞低低笑出两声,极为配合地说,好。 除夕夜大部分酒店一周前就被预订一空,不过有盛牧辞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宋黎很认真地在请他吃饭,为合他口味,还特意选了一家京菜馆。 从装修到菜品,这家应该是南宜最地道的京菜馆了,高悬红底金字的门匾,门是京味很足的双扇门扉,大堂里摆着四仙桌,楠木交椅。 盛牧辞让宋黎点菜,也是年夜饭有人陪着开心,宋黎一点就点了很多,烤鸭,清汤燕窝,冰糖肘子,黄焖鱼翅……满满一列。 最后犹豫着,又添了份小八件。 服务员下单后,宋黎后知后觉地问对面的人:“盛牧辞,我是不是点得有些多了?” 盛牧辞笑着翻过一只瓷杯,提起茶壶倒上半满,推到她面前:“我当你饿了好几天。” “……你也不说喜欢吃什么,我只能把听过的几道谭家菜全点了。” 何况宋黎虽在京市念了八年书,但她几乎不去外面逛,每天除了听课就在学校食堂和宿舍来回,对正宗京菜也是真的不了解。 “这有什么,你慢慢吃,我陪着。” 盛牧辞搁下茶壶,想起来又坏心眼地逗她一嘴:“今晚我的时间都归你,人也可以归你。” 身后的背景是一扇红木雕花立地屏,他从酒宴抽身,还穿着出席时的西服,冷棕色,系有领带,比平日里的要正。 人斜着坐,往后懒懒靠着椅子,翘着腿,薄唇挑着笑,特别有民国时期公子哥的味道,花言巧语,风流浪荡。 这样的情景,让宋黎尘封的记忆突然翻涌了下,她不说话了,低头喝口暖茶,放回去,双手托着腮静下来。 “怎么了,这壶花茶不满意?”盛牧辞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方桌四周围着一圈雕木,腿太长,曲着能挡到膝盖,他往前伸展,皮鞋抵了抵她的靴子。 宋黎感觉到桌下他抵过来的鞋尖,顿了下,没动:“不是的,想起些事情。” 菜馆外已经响起阵阵焰火声,喜庆的气氛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一秒还触景伤神,转瞬宋黎又在下一个思绪里想,如果她现在学电视剧里勾引人的小妖精那样,抬脚去蹭他的腿,他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了,她只是想想。 那是宋黎活到今天最特别的一顿年夜饭,因为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并非亲故的男人,却是迄今最愉快的。 或许那晚满满一桌的京菜算不上很正宗,但鞭炮声中,盛牧辞全程为她夹菜,吃到某道谭家菜名肴他都会耐心地和她讲解菜的历史,宋黎吃得很开心,听得也很开心。 那时宋黎深刻意识到,年味浓淡无关身边有多少人,只在于和谁一起。 独享你 第65节 盛牧辞大约是不喜甜,最后上的京八件他一口没尝,倒是宋黎很喜欢这酥松绵软的口感。 她正低头咬一块玫瑰豆沙馅的酥饼,听见盛牧辞在对面说:“我到外边儿抽根烟,自己坐会儿?” 宋黎抬起脸,双颊微鼓着。 很难说她当时没有私心,四周都是欢声笑语,这样的日子,她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哪怕只是一支烟的时间。 “别去了吧。”宋黎手里的酥饼慢慢放下,小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的心思很容易猜,盛牧辞凝了她会儿:“不想我走?” 和他对视一秒,宋黎又敛回眸,抿抿嘴角的碎屑,没否认。 那一刻宋黎在想,她是不是有点黏人了? 而盛牧辞想的却是,这姑娘总算知道黏他了。 “但抽烟确实不好……”宋黎喃喃自语,扯着这半真不假由头,要证明自己不是另有所图似的。 盛牧辞唇边掠过笑。 宋黎瞅他一眼,脸没来由地一红:“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眼底融着的笑意愈深。 宋黎逐渐因自己刚刚的小心思难为情,为堵住他可能要说的话,她忙岔开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很小。”盛牧辞应着,把烟盒丢回到桌面。 很小是多小? 宋黎微讶,想起五岁在京市胡同遇见过的那个哥哥,校服是一中的,年纪似乎也很小。 “为什么你们那么小就要学抽烟呢?”宋黎蹙起眉,满眼不解地问。 “我们?”盛牧辞挑了下眉。 他那眼神宋黎熟悉得不行,完全就是在问,你又有新的哥哥了是吗? 宋黎清清嗓,若无其事重新说:“你为什么那么小就要学抽烟呢?” 盛牧辞目光还在她身上,似真似假一笑:“这不是叛逆么。” 最后盛牧辞没出去抽烟,而宋黎吃不下酥饼了,浪费可惜,让服务员帮忙打包。离开前她到收银台付钱,经理却匆匆迎上来,恭敬笑说,小邹总吩咐了,您二位不用买单。 宋黎握着手机刚要扫码,一脸迷茫地看向身旁的盛牧辞,却见他淡定如斯。 回到车里宋黎才知道,这家京菜馆是邹渡家的连锁店,宋黎不认识邹渡,虽然盛牧辞说,那天和她在西郊公园见过,但宋黎印象不深。 “想请你吃个饭为什么这么难。”宋黎靠在副驾驶座,幽幽怨怨地叹了句。 盛牧辞开着车,笑而不语。 可能是欠他太多,几次三番想请他吃饭又都没成,宋黎便开始琢磨办法。思考良久,她忽然有了主意,想给他发压岁钱,讨个好寓意。 “盛牧辞,你微信是手机号吗?” “是。”他随口答,踩下油门驶过一盏绿灯。 宋黎应声低下头,一边想起他们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加微信,一边弯着唇,复制他的手机号,再打开微信添加好友。 点击搜索。 一秒钟后,界面显示出对方的名片。 昵称:生吃小孩儿 头像是一只德牧犬,穿军用防护服,蹲在枪靶前。 几乎是同时,宋黎笑意僵在唇边,愣半晌,她重新搜索三遍,结果都一致。 对话框最后的聊天停留在—— 生吃小孩儿:【睡吧】 生吃小孩儿:【盛牧辞他女朋友】 宋黎花了十秒认清现实,又花了十秒从现实中缓过来,随后她倏地回眸,瞪向驾驶座那人。 “盛!牧!辞!” 她陡然间恶狠狠的语气,盛牧辞有些茫然地望过去,在看到她手机界面的一瞬,他就意识到了情况。 “……” 他头疼了下:“现在道歉有用吗?” 回到别墅。 宋黎砰得甩上车门,径直进屋,不搭理跟在身后的人,直筒靴在地面踩出哒哒哒的声音,颇具气势。 见她不待客厅,直接要往楼上走,盛牧辞跑前两步拉住她的手,告饶:“我错了。” 宋黎被他拽回身,侧开脸,但也没甩开他。 “别生我气了。”盛牧辞轻轻把她往自己身前带近半步,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温温柔柔地示好。 宋黎斜眸瞥了他眼,顷刻后憋出一句:“你解释吧。” 说完怨念着,她可真是经不住蛊惑。 这事情要解释清楚是真的复杂,盛牧辞舔了下唇,沉吟着:“带你去舒姨那儿那天,我以为你见过十四就能认出了,谁知道你……” 后面的话他停住不说了。 宋黎预料到他所想,淡淡道:“谁知道我傻?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当然不是。”盛牧辞面不改色笑说。 宋黎睇他一个“说谎”的眼神,恼嗔:“你当时在微信里就说我傻了!” “……” 盛牧辞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对一个女孩子束手无策。 他笑得无奈:“真不是诚心瞒着你。” 宋黎沉默不语,不想太快理他。 盛牧辞凑过去,胳膊环到她腰后双手交握,将她圈在双臂间,放柔了声:“你看我被骂都要回来陪你过年了,真的不能将功补过吗?” 也许是曾经和靳时闻吵架她心里受过的伤太深刻,所以在盛牧辞拉住她的那一刹那,宋黎其实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只是宋黎也会自私地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和靳时闻不一样,愿意多哄她会儿。 “……少装可怜。”宋黎不满呢喃,在他怀里略挣了下。 盛牧辞手臂往里收,圈紧她,低头缱绻地对她说:“我们小阿黎给个面子,行不行?以后我乖,都听你的话。” 他调子缠缠绵绵地,听得宋黎心窝怦跳,人被他圈在一方小天地间,差点儿就要挨上他的胸膛。 宋黎脸止不住发烫,往高领里颔了颔,想说看你表现,却见盛牧辞突然看向脚下,余光四处瞥,似乎丢了东西。 “找什么……”宋黎没忍住问。 “我台阶呢?”盛牧辞回眸,一双桃花眼将她郑重其事地望着:“你看见我台阶没?” 他演得这么认真卖力,宋黎懵片刻,明白过来他意思。 宋黎看向落地窗,外面夜色浓郁,偶有远方的烟花乍亮一瞬,窗玻璃上,映着她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看不见她的脸,但盛牧辞能察觉到她心情好些了,他抬高一只手,摸着她脑袋哄:“不气了好不好?” 宋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挨得太近耐不住害羞,轻推开他想去客厅。 刚回身,盛牧辞又从背后拥住了她,这姿势,她的背完全贴在了他身前。 他低下头,唇附到她耳侧:“你自己说,是不是我女朋友?” 宋黎热着耳朵,咬唇嘴硬:“还不是。” 盛牧辞笑着叹息,退而求其次地问:“那我今天这么乖,你也不夸夸我?” 他的脸近在耳边,宋黎能感觉到他鼻息流淌到她耳廓的温度,那是属于一个男人才有的热度。 宋黎心跳着,也许是那个夜晚窗外的烟花太美了,刹那间念头一起,她倏地回头,亲了下他左脸。 盛牧辞意外怔住,还没从脸颊那一口温热中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跑开了。 好一会儿,他慢慢深吸上一口气。 艹。 想把她抓回来摁在怀里吻。 第38章. 独享你 那你直接办了我吧。 窗外冷得凝上一层白雾,从朦胧中看,一朵朵烟花升到城市上空绽放,光亮像液体晕染开,渗透进黑夜里。 宋黎蹲到落地窗前,摸摸十四,看似认真在和十四玩,其实是心不在焉,不停地回想刚刚亲他脸的画面。 她是一时冲动,没想过后果,所以亲完就跑开了。 听见身后他走近的脚步声,宋黎心像是撒了一把跳跳糖,手覆在十四脑袋上,紧张得一动不动。 突然,胳膊被捉住,往上一提。 盛牧辞略一使劲就把地上的姑娘拉了起来,他人一往前倾,宋黎下意识后退,背倏地靠在了落地窗,隔着呢外套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可被他笼在目光里,周身又好似很灼热。 盛牧辞另一只手压到她耳后的窗玻璃上,拉近成壁咚的距离,宋黎指尖抵到他胸膛慌慌张张一挡。 “为什么亲我?”他低头哑声问。 宋黎避开和他对视,吞吞吐吐地说:“是你要我……夸你的。” 盛牧辞轻掐了下她脸,黑沉沉的眸子凝住她:“再说一遍,想好了再说。” “夸你……”宋黎声音低下去。 也许是拿她没办法,盛牧辞静两秒后笑出一声:“被亲的是我,你脸红什么?” 独享你 第66节 宋黎抿抿唇角:“我……热的。” 盛牧辞不拆穿,眼里的笑难以言喻,忽然他脸往下压,宋黎仓促偏过脸,他深重的热息就落到了她耳旁。 “干嘛……”耳朵被他烫着,宋黎心跳愈渐剧烈,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他问:“只准你亲我,我还不能亲回来了?” 宋黎睨着他,不作声。 静默半晌,见他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宋黎只能叫他的名字:“盛牧辞……” “嗯?” 宋黎伸手推了推他,小声:“你让让。” “不让。” “窗户太凉了……” 盛牧辞含笑的声音混着低音炮,故意在她耳边说:“你不是热么?” “……” 屋子里是开着暖气的,其实就算没开,两人之间的氛围也足以使体温升高,宋黎当时手心都生出了薄汗。 这样的夜晚有点危险,把不住情绪的危险,说不上是好是坏,也不是怕他没分寸,可能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突然不理智。 不理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宋黎没和他硬刚着,幽怨地看着他,声也放软下来:“我冷……” 女孩子用这样软糯的声音跟你撒娇,一双眼睛盈盈地望过来,就算是假的,也让人很难狠得下心无视。 也是吃她这套,盛牧辞终是把人放开了。 他手一松,宋黎飞快弯腰从他胳膊下钻出去,跑到沙发那儿坐着,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春晚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正上演某歌舞节目。 宋黎心情久久难以平息,但面上故作冷静地问他:“盛牧辞,你要看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问盛牧辞,要一起看春晚吗?以往春节,他不是在家族酒宴上和那群城府弥深的老东西斡旋,就是和一部队的男人待着。 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个喜庆的夜晚,他思绪放空,陪着一个小姑娘看电视节目,什么都不想。 居然感觉很好。 宋黎住进来前,客厅茶几几乎都是空的,最多有他偶尔丢下的烟盒。她住进来后,上面就有了数不尽的零食。 她腿上压着只靠枕,抱着一包薯片,明明晚饭刚吃完没多久,看电视时嘴巴又开始不停地动,小品演到逗人的地方,她就跟着眯起眼笑。 对盛牧辞来说,这节目真的很无聊,不过她看得那么专注,展颜一笑,无聊的节目好像也有趣了起来。 坐在身边,她看着电视,他看着她。 从未有过一个除夕夜像今晚这样完美,完美得无与伦比。 宋黎也是,那大概是她过得最愉悦的年。 中途,她忽然思绪跳跃,问他:“盛牧辞,我们去把对联贴了吧?” 盛牧辞看着她笑了,说,好啊。 宋黎搬出一条小凳子,盛牧辞踩上去,将那副对联贴到门上。 上联,事事顺心岁有财。 下联,年年得意创大业。 横批,财源广进。 这祝福其实很正常,可一旦贴到盛牧辞家门口,就瞬间诡异了,就像祝一米九的人越长越高,多少有点没眼力见。 盛牧辞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 望着门上的对联,宋黎尴尬地解释,对联是给十四买衣服的时候送的,她事先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你也没说要回来,不然我就选副平安顺意的春联了。”当时她无赖地怪起他来,在夜色里仰着白净的脸,耳坠的粉钻俏皮晃荡,身后烟花簇簇闪耀。 十四乖乖蹲在她脚边,穿着她买的大红马甲,背后还有个金色的大福,他的狗被她一养,半点威严的气势都没了,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没有哪个节日对盛牧辞而言是有意义的,可那个瞬间,他不由地生出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以后每年的除夕都有她。 盛牧辞漆黑的瞳仁泛起点点柔意,垂眸看着她说:“明年也不是没机会。”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声焰火嘭响里。 宋黎没听清,歪着脑袋疑惑,大声问:“你说什么——?” 四面八方的烟花接连盛放。 盛牧辞笑起来,近她耳畔提高音量:“我说,你笨死了。” 话落就被她捶了下胸口,那双满是恼意的眸子里,借着烟花的光亮,只映出了他的脸。 他笑得很好看,掌心拢住她冰凉的手,把人牵进屋里,说明天带她出去玩。 或许盛牧辞自己都不理解,他又不是闲得,怎么会有这样没事找事的喜好,先逗得她满眼羞愤,再自己耐着心慢慢哄。 那年的跨年夜,他们没有互道新年快乐。 但那年春节,他们都是彼此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不过那晚盛牧辞睡得并不好,京市核心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南宜不同,迎新春鞭炮声响彻一宿,一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 盛牧辞无奈起床,清晨的空气阴凉微湿,他倚在阳台,抽着一支烟。 过了会儿,隔壁阳台响起推门声。 盛牧辞循声回头,就见宋黎毯子裹在睡衣外面,怏怏地出来,双唇泛白,脸色瞧上去有些差。 看到他,宋黎微诧,走到相对的那面玻璃栏前:“你起这么早,是不是昨晚太吵了?” 她虚着声,有气无力地,盛牧辞察觉出不对劲:“不舒服?” 宋黎难以启齿的磕巴了会儿:“……也不是。” 盛牧辞摁灭指尖的烟,走过去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正常温温的:“是哪里不舒服?别硬撑,我带你去医院。” 见他就要回屋换衣服,宋黎捂着小腹,另一只手忙伸出去拉住他:“不是不是,盛牧辞……” 她没什么劲,扯一下就松开了手指。 “我就是生理期到了,有点难受,不疼。”宋黎虚弱地说:“不用去医院。” 盛牧辞皱眉:“话都没力气说了还没事。” 其实是有一点痛经,但没到要去医院那么严重,宋黎觉得能忍就忍,是药就有副作用,还是要少吃。 但男人不懂女孩子的生理期,盛牧辞掏出手机就要叫程归过来给她瞧瞧,宋黎及时阻止了他,说什么也不看。 “我躺会儿就好了。”宋黎轻嗔。 盛牧辞没办法,指腹抚了抚她惨白的脸:“那你不躺着,跑来外面做什么?” 闻言宋黎颓下来,人本来就虚,语气丧丧地说着话,看着很可怜:“大过年的,我可能不能和你出去玩了。” 盛牧辞听得笑了。 都这样了这姑娘想着玩儿呢? 这个年最终是在家里过的,哪儿都没去,盛牧辞兴师动众地给她请了位营养师调理身体,每顿严格搭配维生素蛋白质以及各类温补的食物。 宋黎起初不肯,说他小题大做,只是来个月经而已,还要像刚出院的病人请营养师,显得她多娇弱。 盛牧辞却揶揄说,谁让我在追你。 那天盛牧辞在客厅陪她看电影,宋黎坐久了肚子微微泛疼,刚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就被他抱了过去。盛牧辞扶着她脑袋靠到自己腿上,展开沙发旁的绒毯给她盖好。 从前每回生理期,宋黎都是自己忍着,人好像一旦尝过被疼爱的滋味,就脆弱得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就好比现在,她枕着他的腿,他探进绒毯,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小腹。 不含一丝杂念,只是温柔地安抚着。 宋黎没被谁这么用心地照顾过,尤其这样的温柔来自于盛牧辞,有很短的瞬间,她鬼迷心窍地想要得到他永远的温柔。 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未免过于贪心。 为了藏掖好这种情绪,宋黎口是心非地嫌了他两句,说他大惊小怪。 盛牧辞轻笑,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手指挑起她一缕长发一圈圈地绕,不以为意地说:“我追女孩儿就这样,要不宋医生委屈一下,就答应了?”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有时实在难以一并而论,盛牧辞只是想表达自己是卖力在追她,宋黎却从他这话里抿出了其他意思。 “你到底追过多少女孩子?”宋黎歪过头,目光带着质问看向他。 盛牧辞愣住,而后笑问:“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随便的?” 宋黎没有犹豫:“你就没正经过。” 他笑得肩膀耸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头发:“那我说没有,你也不信是不是?” “嗯。”宋黎在他腿上蹭了蹭,自己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侧身躺着,脸对着电视。 似乎是很喜欢她的耳朵,盛牧辞挑开她的头发一丝一丝仔细掖到耳后,头低下去,唇贴近,声线喑哑,慢条斯理。 “那你还是直接办了我吧,随你处置。” 他喷洒在她耳廓的温度很烫人,宋黎躺在他腿上,无处躲闪,耳朵一会儿便热得泛了红。 宋黎心突突地跳,他的呼吸痒到了她心尖上。分明是谈过一段恋爱的,可是和他一比,她的道行真是太浅了。 调情的时候让人上瘾。 温柔的时候让人喜爱。 在遇见他之前,宋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难以抗拒的情绪。 他们就这样在家里待到了初五,宋黎生理期的痛苦总算是渐渐消散了。 这天,宋黎睡梦中迷迷糊糊接到了孟映乔的电话,孟映乔在电话里说万院长被免职了,并开心地告诉宋黎,不出意外年后她就可以回来上班了。 宋黎反应片刻,猛地坐起,顿时就清醒了,她带着刚醒的朦胧鼻音:“真的啊?” 孟映乔再三肯定。 独享你 第67节 宋黎惊喜过后,开始疑惑:“可是万院长为什么突然被免职了?” “听说是涉嫌违纪违法,在医院推销希达的药品,前段时间接受审调全被查出来了,微博都有热搜了呢。黎黎,说起来你停职就是因为万院长,你不和盛三……咳,他就怕你在影响和希达的合作,现在好了他被端了,你放心回来。” 医院内部有人违规推销希达的药物宋黎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和万院长有关,而且这件事盛牧辞说过他来处理,难道事情被爆出来,是他做的? 和孟映乔通完电话,宋黎匆匆起床,也是凑巧,她刚出卧室就撞见了开门走出来的盛牧辞。 她今天面色红润,唇边有笑痕,人也比前几天活力得多。盛牧辞双手抄在裤袋里,嘴角噙着笑,走过去:“今天不疼了?能蹦能跳的。” 宋黎直接忽略了他的调侃,拽住他手腕,雀跃地摇晃两下:“盛牧辞,我能回医院上班了!” 她的模样比中彩票了还要兴奋。 盛牧辞端详她顷刻,仿佛难以理解她开心成这样,笑道:“我不早说了你能回?” “可那时候还得保镖跟着呀。” 话音刚落,宋黎忽地意识到不对,讷讷问他:“不会现在……也得跟着吧?” 她微仰着头,刚睡醒眼神泛着几分娇憨。 盛牧辞被她逗笑,说不会影响她工作,随后他略有些郑重地慢慢说道:“过两天,我得回京市。” 重新上班的喜悦像一块玻璃,突然一颗石子砸过来,将喜悦砸了个粉碎。 宋黎笑意僵在脸上。 说猝不及防吗,倒也不完全是,其实宋黎隐隐约约有预感,他在南宜待不了多久,毕竟他是临时回来陪她过年,京市肯定还有许多冗杂的麻烦事堆砌着。 那一刻,宋黎只在心里苦恼这回的月经来得真不合时宜,下回他来南宜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怔愣也只有那么几秒,宋黎转眼便露出笑容:“那我们都要忙了。” 她看似若无其事,但那一瞬而过的情绪也没能逃过盛牧辞的眼睛。 有时盛牧辞会奇怪,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懂事的女孩子,她太懂得体贴人,对无关紧要的事偶尔有点小脾气,可她从不因私心耽误任何正事。 好比现在她什么都不问。 反倒是盛牧辞想了会儿措辞,认真和她说明情况:“那家人愿意出庭了,这件事公司内部有矛盾,我必须得亲自回去。” “那阿姨是怎么愿意的?”宋黎很惊讶,她那天那么劝都没用,还被泼了一桶水。 也许其中的过程有些复杂,盛牧辞只说有机会再和她说。 宋黎点点头,说好。 她内心深处已经感受到了足够的熨帖,因为他的主动解释。 盛牧辞离开,和宋黎回医院上班是同一天。 那天他去机场前,先将宋黎送到医院。 车停在南宜二院门口,宋黎没来得及感受那强烈的久违感,因为心被在即的分别填满了。 “盛牧辞,”宋黎解开安全带,柔声对他说:“谢谢你陪我过年。” 盛牧辞望着她脸,说实在的,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回京市面对那群老家伙。 “我不在,你不会被其他哥哥追走吧?”盛牧辞暧昧地拨弄了下她的耳垂。 宋黎想了想,故意说:“那也说不准。” 盛牧辞不明意味地“呵”一声,朝她勾勾手:“过来点儿。” 宋黎疑惑,但分别真是挺不舍的,她一时也没多思考,人往前倾了倾。盛牧辞忽然俯下身,迅速咬了一口她耳朵。 不轻不重,正好咬得宋黎心一悸,惊呼着推开他,一阵湿暖的微电流过后,她整个耳朵都开始发麻。 宋黎捂住左耳,瞪住他,心跳如雷:“盛牧辞!” 这人慢悠悠地舔了嘴角,唇边挑着得逞的笑,语气倒是很温柔:“让你记着我仇,省得我一走就把我忘了。”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她头:“等我回来再给你赔罪。” 第39章. 独享你 男朋友。 他在她耳垂软骨咬了一口,舌尖舐后温湿,像是留下了个烙印。 一直到宋黎回到办公室里坐着,她的左边耳朵还是绯红一片。 手握着鼠标翻点电脑里的病历,脑中想的却都是在车里,他低头靠过来,热息烫到她耳廓的感觉。 人的潜意识似乎能自我判断感觉的好坏,当时她的反应竟然不是皱眉,甚至心跳律动着,密密麻麻泛溢出那一丝痛感带来的愉悦。 像落塘的石,明明白白地深陷。 宋黎拍拍两颊,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从这种恍惚中脱离出来。 停职后她的工作都分配了给其他住院医,现在回来了全得宋黎自己接手,一堆事情刻不容缓。 何况这段时间二院也翻天覆地,万院长免职,涉嫌违规售药的几位主任医师均被终身禁业。 新院长不日上任,据说第一要务就是要开展裁员工作,医院内部议论纷纷。 周副主任也在前不久进修结束归国了,他是宋黎在骨外科的带教老师,意味着她日后的工作不必再受陈丹毓欺压,也能拥有更多到门诊学习的时间,这大概是目前最值得宋黎高兴的事。 当然了,宋黎和盛牧辞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从停车场视频到他陪着她住院一夜,再到那回意外的直播,想低调都难。 宋黎和科室的医护感情都不错,她被停职所有人都替她无辜,所以回来后办公室乐融融,时不时有人给她投喂,宋黎才到小半天,办公桌就堆满了吃的喝的。 其中不免有八卦的,趁着休息就凑过来偷问几嘴她和盛牧辞的情况。 有位规培生小姑娘最浮夸,午休时扒拉在她桌边,两眼放光:“宋宋姐,我是你俩的cp粉!就爱看拽哥甜妹贴贴呜呜呜呜……” 不知是谁调笑一句:“宋宋和你同龄,还比你小两月呢,瞧你这便宜占的。” 此言引得一室哄笑。 小姑娘苦脸冤枉,说这叫尊重优秀前辈。 宋黎难为情,只是模棱两可地笑笑。 要怎么说她和盛牧辞的关系呢,若是从前她能够大大方方否认,可现在都有假戏真做的意思了。 全程万姚半句话都没插,一反常态地没有阴阳怪气,只在他们聊到盛牧辞时,她生硬地扯着嗓子,没好气地嚷叫说,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话落她愤愤背过身,躺椅闹出的动静不小。 办公室倏地陷入诡异的死寂,有人低声一嘁,有人白着眼回到自己座位,总之都对万姚的为人积怨已久,如今万院长出事了,谁都没那菩萨心肠惯着这位大小姐。 四下悄静着,渐渐进入午睡的氛围。 可能是停职后闲着睡太足了,宋黎没感觉到一点儿困,打开电脑准备再赶赶工作进度,对面工位的孟映乔轻轻叩响一声桌面。 宋黎抬头,便见孟映乔指指自己耳朵,用唇形问她,打耳洞了? 为了不影响工作,宋黎戴着一对医用透明防堵耳钉,她顿了下,莞尔着点头。 因此想到某人,宋黎也在那个瞬间感受到寂寥的心情。 今早他们还一起吃早饭,一起出门,她忙碌半天,等再有空闲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一千多公里外的京市。 这不是相识后他们第一次分离两地,曾经他有远去国外,也有回过几趟京市。 但每回他一走,宋黎回想起他们之间的交集都觉得很梦幻,像一枕槐安。 偶尔也克制不住地想,她会不会只是他在南宜旅途中的一场艳遇。 说要追她,可他真的还会回来吗?回来多久?什么时候又要走? 宋黎望着电脑屏幕半晌,却都是在走神,当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深想,准备小憩几分钟,某人好似随时随地都能感应到她的心思,凑巧就在那时发来了微信。 盛牧辞:【午睡了?】 宋黎刚刚还因他的杳无音信患得患失,这一秒一有他的消息,她空悬的心忽地就落到实处。 也许喜欢一个人后,心情好坏就注定不由自己了吧。 不想明露情绪,宋黎斟酌片刻,小心地回了两个字:【还没】 盛牧辞:【还在忙?】 宋黎不是丁点私心都没有,她那时不想说要忙,也不想说准备休息会儿结束话题。 只回他:【没有】 盛牧辞向她讨说法似的:【那这么久了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平安降落?存心气我呢?】 他是在不满吗? 宋黎微愣,唇角不经意弯起浅浅的弧度。 说起来这是他们在知道彼此后第一次用微信聊天,现在想想还挺好笑的,那么一窍不通的心理咨询师,她居然都没怀疑,还转账给他888当友情费用。 想问但确实没问,宋黎无言辩解,于是翻他旧账:【你才是,什么生吃小孩儿,都让人没聊天的欲望了,你当初改这昵称是存心气我的?】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可能也是理由亏曲,持续半分钟消息都没送达。 宋黎无声笑着,耐心等他狡辩,然而对话框顶部的正在输入消失了,过了会儿,宋黎看到他的昵称有了变化。 从“生吃小孩儿”,改成了“爱ss”。 不是爱谁谁,是爱ss。 宋黎心脏不由战栗,盯着他的昵称看了很长时间,耳朵又热起来,尤其是左耳。 盛牧辞:【现在有欲望了么】 怕此刻的表情被同事看见,宋黎低头撑住半边脸,故意说:【还得再想想吧】 盛牧辞:【我这点儿面子都没有?】 宋黎抿住笑痕:【谁让我记着你仇呢】 盛牧辞半是玩笑半认真,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暗语:【行,但记仇归记仇,可别趁我不在找其他小哥哥了,留着等老子自己哄】 宋黎伏到桌面枕着胳膊,反复看着这句话。 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哄我呢? 那天宋黎还在担心,自己会因时常想到盛牧辞而降低工作效率,可事实是,她一回归职位,就像一脚踏上正启动的跑步机,忙到停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夜班,连和他聊天的时间都不多。 独享你 第68节 但每天下班回到别墅,偌大而空荡的房子,身处其中的只有她寂寂一人,宋黎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生落寞。 于是独居一周后,宋黎带着十四,在那个休息日搬回了自己家。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瞒过盛牧辞,那天中午宋黎刚从白金公馆回到鹿枝苑,盛牧辞就打来了电话,问她是不是哪里住得不舒坦。 住着豪宅,每天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怎么可能不舒坦呢,只是她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孤独感是会被强化的。 宋黎坐在地毯上,摸着正适应新环境的十四,手机握到耳边,低着声:“不是,你这个主人都不在,我住你那儿不太像话……” 停两秒,她轻轻一笑,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我把十四也带过来了,会帮你照顾好它的。” 或许是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她话里一点微妙在他那儿都无处遁形。 话音落地,两边都安静了。 盛牧辞沉默着,用难得正经的口吻,对她说:“宋黎,你可以在我这儿一直住下去。” 他这句话里所蕴含的温情,让她无端眼热。 宋黎眨了下眼,克制着情绪,半晌后几不可闻地说:“……等你回来吧。” 等你回来吧。 那是在他走后,宋黎初次表达自己的心绪,但她的表达含蓄又隐晦。 至于盛牧辞懂不懂,宋黎不知道,只知道他百事缠身,也和她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那位阿姨向法院发起诉讼,控诉希达制假劣药致其丈夫死亡,此案由京市法庭受理,在盛牧辞回京市不久后便开庭了。 虽然宋黎始终不清楚她突然愿意出面的原因,但是不要紧,终归是件好事情。 希达制药归私盛严霄,出了事无疑是大新闻,相关报道满天飞,都在说盛氏总部现任总裁盛严霄或将面临刑事责任。 那些天,希达事件在微博的热度居高不下。 【日特么的!希达财务造假,药都是假的?盛严霄是什么属狗的玩意儿!】 【吓得我赶紧把家里希达的药都扔了】 【还有人性吗?这不死刑说不过去啊!!制假药必须严惩!!】 【无良奸商给我死啊!!强烈要求公开庭审!平民百姓怎么跟资本家斗啊!!】 …… 此案是盛严霄个人之过,和盛氏无关,但他好歹是盛老爷子和前妻所出,盛氏很难不被有关话题波及。 平民百姓确实难斗过资本家,这事能开庭,全是盛牧辞的手笔,网友们不知情,可长辈们都是心照不宣。 也是想不到他真的做得这样绝,事情一出,公司内部风起云涌,矛盾激烈到了白热化阶段。 盛牧辞却是连戏都懒得和他们做,事情发生后,他和贺司屿合资的医药公司的官博,第一时间便公开表示支持维权。 评论底下一片叫好,说是两个老公狠狠地爱了。 不过盛严霄不是泛泛之辈,双方律师都算得上业界精英,庭审并不是那么顺利。 于是盛牧辞和盛严霄这两只幼鹰,在盛老爷子的放逐下开始了明里暗里的撕咬。 尽管有保持联系,但都不是闲人,宋黎也不是时刻都能了解到盛牧辞的动向,她常常是和网友一样,从热搜上才能看到他。 比如情人节前三天,他们都忙到失去联络。 他在京市面临风浪,宋黎在医院也不是很风平浪静的。 情人节这天,新任院长公布了第一批不合格医护裁员名单,闹出几分人心惶惶,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一早,宋黎刚进到办公室里就听见了几声哀嚎,谁说下班后和老公过节的心情都没了。 宋黎套上白大褂,坐到工位正扎着头发,那位所谓cp粉的规培生就颠颠蹲到她桌边。 完全是个奔走在磕糖前线的小迷妹,挤近了兴奋地问她:“宋宋姐,今天情人节耶!盛三哥送你什么了?是不是那种几十克拉的钻石!” 宋黎怔住,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 “没呢。”宋黎浅浅一笑,将长发绑到脑后,若无其事地掖了掖耳鬓的碎发。 他们都三天没有联系了。 而且也不是情侣,过什么情人节。 小姑娘先是讶异地睁大眼,再失望地叹了口气,最后主动安慰她说,肯定是最近盛氏在风口浪尖,他事忙。 宋黎挤着笑容,想说他们不过情人节。 谁知小姑娘话刚落,办公室门口就响起一道声音:“请问宋黎宋小姐在吗?” “这儿。”宋黎下意识举举手,同时回眸望过去,见到门口的人,她蓦地愣住。 居然是之前每天定时给她送餐的小哥。 小哥也认出她了,笑着走到她办公桌前,将捧在手里一只水晶碗状的器皿轻搁到她面前。 在宋黎疑惑的目光下,他说,这是小盛先生请欧洲著名甜品师西奥多私人订制的巧克力钻石糖,其他礼物送到医院担心造成她的不便,等她下班后会送去她家。 小哥笑意温和,东西交到她手里后就离开了,仿佛送的只是一盒再普通不过的巧克力,而不是连糖罐都是货真价值的水晶,每一颗都价值五位数、裹撒金箔的钻石糖。 办公室的姑娘们齐齐拥上前,在宋黎的办公桌前围得水泄不通。 能请得动那位享誉中外的甜品大师制作专属巧克力糖不说,这罐世界上最昂贵的糖果就在眼前,她们艳羡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宋黎久久没能回过神,倒不全是为这糖的贵重,而是没想到,他都那么忙了,也没忘给她送情人节礼物。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吧,突如其来的喜悦感总能强烈到你止不住意动心驰,为的是这份心意。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对她这么上心。 直到交班的时间到了,宋黎工位前的人群才算是渐渐散开。 宋黎平复下心情,将水晶罐仔细放进抽屉里。 今天上午例行教学大查房,宋黎和同科室几个住院医要跟着周副主任到病房进行病例综合分析,所以宋黎抱着文件夹板在护士台附近等。 等待的时间,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她意想不到地怔了会儿,随后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跑到楼道里,匆匆接通。 “盛牧辞?”也是三天没说过话了,宋黎叫他时声线不太稳,接到他电话的欣喜藏不住。 对面依旧是一副慵懒低沉的好嗓音,直入主题地笑问她:“巧克力好吃么?” 楼道里空静,所有声响被隔绝在一扇厚重的安全门后,说着话,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宋黎轻轻靠到墙壁,低头瞅着自己的小白鞋,压着心底的悸动,轻声回答:“要工作了,还没来得及吃。而且……也舍不得吃。”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吃完再给你订,这玩意儿存放不了太久。” 他的声音有些哑,待得久了,宋黎都能听出来,他那时应该是倚在某个地方,正抽着烟。 “太贵了……”宋黎小声嘀咕:“一口就要吃掉我好几个月工资。” 说着说着,她没忍住絮絮叨叨了好几句。 盛牧辞低低笑几声,说她年纪轻轻,唠叨的本事就要赶上他妈了。 宋黎微嗔:“你乖点吧,不要败家了。 “不要。”他拖着懒懒的调子说。 宋黎话被她堵得一哑,瘪瘪嘴不出声了。 盛牧辞也没有立刻往下说,可能是先抽了一口烟,烟雾弥漫中,他带着听感迷人的烟嗓,慢悠悠地说道:“你不在,乖给谁看?” 这话很有几分温存,就好像他只听她一个人的。 宋黎怔愣后眼底融起笑。 那瞬间他们都是很惬意的,短暂抛开忙碌,只是漫无尽头地闲聊。 宋黎告诉他说,新院长新官上任要裁员立威,找几个不开眼的杀鸡儆猴,她颓颓丧丧的叹气,说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医院上班,可能又要面临失业了。 盛牧辞哼笑,说他倒是敢。 他们通话的时间不长,也就几分钟,宋黎不能误了查房,所以只能和他回头再聊。 电话结束,宋黎就遇见了走楼梯上来的周副主任。 “宋宋。”周望有些讶异她站在这里。 宋黎忙放下手机,笑着和他打招呼:“周老师。” “走吧,去查房。”周望走出楼道,似乎只是随口闲问学生一句:“刚在和谁打电话?” 宋黎那句“朋友”都到了喉咙,就要出口时却不由地止住了。 静静思考片刻。 她眸中的笑意暖了些,很随意地回答:“男朋友。” 第40章. 独享你 我很容易上钩的。 宋黎也有过犹豫,否则在和盛牧辞几经暧昧时她不会迟迟不直白回应,但事实是,最终她都没能避开对盛牧辞的那种猛烈的喜欢。 男朋友,是回答给她自己听的。 周望没和科室里的同事那样追问她的八卦,只当做碎话闲谈而过。 他是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虽说年纪只有三十不到,但性格深沉,别具威信,在医学方面是个目中无沙的工作狂,对于态度不端正的学生,一向严厉且毒舌。 学生对老师都有天生的恐惧,尤其是周望这种,他的教学查房是绝大部分住院医的噩梦。 病床前的大爷刚做完右全髋关节置换手术,周望毫不留情地点名提问:“假如骨科大手术后出现下肢肿胀,诊断首先考虑什么?万姚。” 万姚一愣,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四下也是鸦雀无声,无人解围,想来是都没记住。周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沉。 只有宋黎语气很轻但笃定地回答:“dvt,深静脉血栓形成,应检查下肢静脉彩超和静脉造影。” “评分呢?” 独享你 第69节 “两分。卧床超过三天,下肢明显水肿,各一分。” 周望神情略舒缓:“嗯,很好。” 之后的所有提问,宋黎应答如流,显然是认真做过功课的,见周副主任情绪好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大查房结束,周望走前还当众一番训斥,说是基础理论都不懂的不如回学校重读,医院不需要全无用处的人。 他没有点名道姓,但都知道在指谁。 万姚吃了瘪,回到办公室免不了说几句酸话挖苦宋黎。当时宋黎微犯低血糖,没精神搭理她,摘下金丝眼镜,想要吃块糖缓缓。 手伸进口袋突然停住,想了想,她打开抽屉,从水晶罐里拿出一颗巧克力钻石糖。 之前没细看,宋黎慢慢剥开那层金箔糖纸,才看到里面的样子,正常糖果大小,但是纯手工钻石的形状,外面还裹着可食用金粉。 口感香而不腻,巧克力的醇厚在嘴里一层层融化开,接着微苦中慢慢溢出奶味,化到最后能尝到一味独特的香,很上头,可能是松露。 难怪这么贵呢。 宋黎含着巧克力糖,眼里不经意也有了笑意。 嘴上说着让盛牧辞不要败家,其实收到他的礼物宋黎别提有多惊喜了,就像女孩子一边嫌弃鲜花要枯,一边又在收到花后喜不自胜地拍照发朋友圈。 她不在乎过节,但不得不承认,当你默默无闻时,却还是有人为你花心思的感觉很好。 宋黎走了会儿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她反应过来,那张糖纸上已经有了盛牧辞的名字。 她手里握着一支笔,自己都有些茫然。 盛牧辞,盛牧辞…… 也会有一天,只是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她都能感到内心在雀跃。 最后宋黎将那张金箔糖纸折成一朵玫瑰,存回了水晶罐里。 这罐糖有几十颗,因为盛牧辞说保存不了太久,尽管过分奢侈,宋黎也只能隔三差五就吃一颗。 每次吃之前她都先拍照发给盛牧辞,心痛地告诉他今天又吃掉了半年工资,然后再把写了他名字的糖纸折成玫瑰。 盛牧辞只要有空都会回电话过来,故意逗着她问:“替我心疼钱了?” “能不心疼吗?好像在嚼真的钻石。”宋黎喜欢躲在医院悄静的楼道里和他讲电话,声音柔柔地抱怨。 再说:“我还欠着你好多情呢。” “还怕自己没机会还了?”他在电话里说。 宋黎轻声的回答在楼道里略显空虚:“……是怕自己还不起。” 那边笑两声:“过意不去啊?” 他问得不以为意,似乎根本没把这些小钱当回事,宋黎主要也不是在意他破费,只是在享受着这份本不该属于盛牧辞的用心时,想念和得失心也在俱增。 思考片刻,宋黎温顺地说:“有点儿。” “这样啊,那你以身相许得了。”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多认真,轻描淡写得仿佛就是一句玩笑话,宋黎没和平常那样骂他没正形,却是开口慢慢说道:“这代价还挺大的。” 盛牧辞当她不情不愿,悠悠叹息:“和我好真就这么亏?” 说着又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问她自己追到什么进度了。 “百分之……一吧。” “你这姑娘这么难追呢?”盛牧辞半是调侃半是无奈:“第一次追人,通融一下?” 宋黎说:“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啊,很公平。” 也是奇怪的小心思作祟,前些天她生理期时身边没有他,心里难免有落差。他这么久了还没有要来南宜的动静,宋黎成心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谁和男朋友分开一个多月都没点小性子呢。 再往后宋黎才意识到,她还是想简单了。 希达那场官司一打就打到了四月份,都还胶着得进入不了判决阶段。 宋黎也从起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逐渐悲观地认为,盛牧辞回来简直遥遥无期。 他一直在京市抽不开身,他们只能微信或电话联系,谈不上每天,但宋黎能感觉到,他都有在尽量抽空和她聊。 有一回下班,宋黎路过他们吃年夜饭的那家京菜馆,打包了一盒八小件,回家又给十四煮了碗鸡胸肉碎和蛋黄。 然后将自己和十四的晚饭拍给盛牧辞看。 其实宋黎没在等他回复,因为知道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空,可能睡前,也可能过两天。 但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盛牧辞也回了张照片。他应该是在公司,站在大厦高层的落地窗前随手拍来一张风景。 照片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能清楚看到夜空中飘落下的雪花,洁白又大朵。 他能这么及时回复已经算是很难得的情况了,宋黎有些意外,最后一口桃酥塞进嘴里,直接回了一通电话过去。 没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宋黎鼓着半边脸颊,含糊着口齿欢喜道:“盛牧辞,京市下雪了?” “嗯,你在京市念书的时候没见过?” 盛牧辞的声音依然透着懒意,却明显少了往日调笑的意味,听上去似乎有些倦怠。 “没出去好好看过。”这话题宋黎突然不感兴趣了,简单敷衍过后便问他:“你很累吗?” 话刚问出口,宋黎就听见那端有其他声响,似乎是有人走过来询问他何时继续开会,说是股东们都等很久了。 好像还说了句什么,杜氏的杜悦童小姐也在等他。 盛牧辞当时很烦躁,所以语气不太好:“他们刚吵了多久就给老子再等多久,坐不住就滚!” 那位大概是助理之类,应完话后就没声儿了,估计是不敢惹他已经离开。 宋黎很轻地唤他:“盛牧辞?” 安静须臾,盛牧辞平复下情绪,声里听不出方才半分冲:“嗯?” “你是不是要忙?” “没事,陪你说会儿话。” 那时宋黎坐在餐桌前,曲膝踩着椅子,在夜里的白灯下孤零零的。她把桃酥全咽下去,柔声:“有事就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我刚刚听到说,他们都在等着?” 盛牧辞只说:“我管他们。” 宋黎不懂经商,但也知道商界如战场,听得出他当时疲于应对那些纷争,就没再劝。 而且她也私心地想留他说说话。 对面传来拖开办公椅的声响,他应该是坐了下来:“给十四吃那么好,自己就吃两块儿酥饼?” 包装盒里还剩许多块甜酥,宋黎指尖慢慢地拨着:“特意买的……” 小声说着,她忽然把话岔开:“这不是担心养瘦了十四,你回来要怪我吗。” 盛牧辞低笑:“也把自己养胖点儿吧。” 宋黎想辩解自己没有很瘦弱,电话里的人又慢悠悠出了声:“刚刚看到下雪,就想起……” “什么?”宋黎好奇。 盛牧辞大概是靠着椅背搭着腿,先前的阴郁消散了些,话很散漫:“某人说过心情好了和我一起泡温泉,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答应。” 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不过也是,当初在南迦山跨年就是下着雪,她和一群哥哥泡在雪山环绕的汤池,被他在玻璃房里逮个正着。 有时候这男人的心眼真就芝麻那么点大。 “等你回来再说吧。”宋黎想笑,话出口的一瞬冷不防陷入自我迷茫。 “嗯?”他似疑问,又好似是在向她确认。 宋黎敛着眼睫,轻慢地回答:“……等你再来南宜,就跟你去。” 电话里一片寂静。 沉默顷刻,他问:“真假?” “嗯。” 盛牧辞别蕴深意地笑了,拖着尾音半信半疑:“别这样钓我啊妹妹,我很容易上钩的。” 宋黎下巴抵着膝盖,呼吸因自己不纯粹的小心机渐渐难以平静。 她确实有放筹码的意思,可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不回来,就算她无条件答应了也无济于事。 四月气温回升,但冷空气还在上跳下窜,时不时蹦出两天,搅得天气忽冷忽热。 也是凑巧,月初科室有位住院医请了产假,于是他们负责的病人不可避免地增加了。 连轴工作几天后,宋黎在一个午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睡醒眼皮还是很沉,酸胀得睁不开,脑袋也昏沉沉的,头绪稀里糊涂。 她好像要感冒了。 其实睡前宋黎就有了点感觉,那时她剥开了最后一颗巧克力钻石糖,水晶罐里装的全都成了金箔玫瑰。 吃的时候味觉不太敏感,没什么滋味,只觉得喉咙干痒,下咽艰难。 一觉睡醒,果然。 到那天宋黎和盛牧辞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了,希达的案情正闹到最凶的地步,她也因负荷的工作日日忙到昏天黑地。 那是他们自分开后最长一段时间无音讯。 下午的工作宋黎都戴着医用口罩,双目被电脑辐射出的光亮出晕眩感,整颗脑袋沉重得像要压垮脖颈,但她还在敲病程。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办公室里突然有了私语声,有几人挤到一起偷偷看同一部手机,目光偶尔往她这儿瞟两眼,那眼神,恍惚含着难以言喻的同情。 宋黎头正疼着,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可能是微博又有了某位明星的新瓜吧。 她灌下半杯热水,准备继续敲键盘,对面的孟映乔忽然把手机递向她。见她沉着眉眼有些严肃,宋黎伸出酸疼的胳膊,接过手机。 屏幕上是实时热搜第一的那条微博界面。 【盛氏董事长夫人岑馥携杜氏千金杜悦童逛家居城,疑似与盛三好事将近】 独享你 第70节 狗仔拍摄的照片里,并没有盛牧辞的身影,只有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戴着墨镜穿着贵气优雅,手挽着手,停驻在一张样品床前,做出挑选的样子。 宋黎手指止不住微颤,头顿时泛起一阵疼。 哪怕她对这则报道的真实性很怀疑,甚至压根不信,但看到“与盛三好事将近”这几个字,也很难做到平心静气。 何况当时他们好久没有联络。 宋黎静静盯着这段话,半晌后把手机还给孟映乔,对她牵出一丝笑。 随后宋黎便戴回口罩,无事发生般强撑着敲完了病程。 苏棠年也在之后几分钟对她进行了微信轰炸,问她和盛牧辞怎么回事,又在大篇幅怒斥豪门父母不讲武德后,总结道:【不过这届网友眼光值得表扬,那个什么杜悦童哪有你漂亮!跟我们小仙女比差远了好吗!!!】 宋黎额头抵到桌面,感冒所带来的无力让她不能多于思考,尤其今天还要上夜班,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捱到回家。 是在厕所,宋黎想要洗把脸清醒清醒的时候,盛牧辞打过来电话。 她的手机搁在办公桌上,回到工位才看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微信也有盛牧辞的消息。 五分钟前:【假的,别信】 就在刚刚:【接电话,我和你解释】 宋黎鼻子一痒,低头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后,有气无力地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也是有感冒的原因,在极度不舒服的情况下通常做不到保持理智。 所以那时候,宋黎确实不太想和他说话。 有时候人真的是会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没有搭理他,可当他没再来电话和微信,宋黎又觉那股积郁在胸腔的闷气压得她越来越喘不过气。 她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这个下午。 办公室走了部分同事,留下部分要值夜班的,有同事过来问宋黎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宋黎趴在桌子上摇摇头,说自己没胃口。 听她声音鼻音很重,那同事问:“宋宋,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 宋黎精神不振地坐起来些:“没事……” 同事摸摸她额头:“吃药了吗?还是去挂个吊瓶吧,我怎么感觉你还有点低烧啊。” “还要上夜班呢。”宋黎哑着声苦笑。 “还上什么夜班呀,找个人替你呗。”旁座的万姚突然插嘴:“宋宋,你不是和盛牧辞好得很吗?他一句话,你不是随便翘班。” 今天微博热搜的事私下都传开了,万姚不可能不知道,她明显就是存着打击报复的心思,来看宋黎笑话的。 同事刚想让她别说话了。 万姚先扬着声,阴阳怪气地问她:“你们家盛牧辞呢?” 宋黎困顿又难受,眼睛酸涩得直泛生理性泪水,也有被万姚的话刺激到,鼻塞严重,让她窒息感很强烈。 很讨厌自己敏感的情绪,如果在平常,她肯定是能笑笑过去的,但当时生病造成了她成倍的脆弱。 宋黎呼着灼热的气,垂着眼,不声不响兀自收拾桌面。 万姚积怨已久,还想要趁机得寸进尺地说什么,倏而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门口响起。 “这儿呢。” 那是耳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宋黎手蓦地一顿,眼睛死死盯住桌面,僵硬着不动了。 其他人齐齐循声望过去,包括万姚。 只见男人身型颀长,站在门口,似乎一路赶得急,黑色外套搭在臂弯里,短发稍显凌乱。 盛牧辞一步一步走进办公室,在宋黎办公桌前停住,睨一眼刚才说话的万姚,面色冷硬。 “找她家盛牧辞有事儿?” 第41章. 独享你 为什么不抱我。 当时本应在京市的人突然空降南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万姚在讥讽宋黎前,也压根没想过盛牧辞会出现,此刻他脸上虽未表现出明显盛怒的情绪,但那双长眸漆黑,剜过来的目光冷得像冰刀。 他越是面无表情,越是让人害怕。 被这样盯着,万姚只觉周身陷在危险之中,看到他,就想起曾经自己抢替宋黎去查他的病房,却被吓哭的恐惧。 万姚浑身都不由颤起来,倏地起立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道了两声歉,捏着包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办公室。 四下一片死寂,都没人敢大喘气。 谁能想到他会突然现身呢? 连宋黎都是错愕的。 她低着头动也不动,盛牧辞半蹲下来去看她,神情柔和许多:“吃饭了没有?” 宋黎没说话,只是目无焦点地看着桌面。 那位女同事站在旁边进退两难,走和留都很尴尬,见宋黎迟迟不回应,她倒抽冷气,小心翼翼出声:“宋宋应该是……生病了。” 闻言,盛牧辞浓眉深深一皱,伸手摘下宋黎的口罩,看到她嘴唇泛白,气色很差,眼神迷迷瞪瞪地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 “走,我们去看看。” 盛牧辞立刻握住她胳膊,宋黎四肢百骸都是麻木的,被他从座位上拉起,双腿虚软,人摇晃着落入一个稳实的怀抱。 下一秒,只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横抱起来。 那时宋黎已经完全糊涂了,眼前男人的身影散开重影,她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失去意识前最后模糊的一眼,是他抱着她稳健地向外大步走时,那抿紧的薄唇和脸廓利落的下颔线。 也不算刚巧就在这时昏倒,其实宋黎强忍了很久,人在孤立时才能做到坚强,一旦有了依靠,谁都是懦弱的。 所以他一来,她就撑不住了。 宋黎昏昏沉沉地睡了很长时间,再醒来,房间里窗帘合着,一盏灯亮着温和的光。 901病房的卧室。 这里她太熟悉了,睁开眼就知道是哪儿。 左手背贴着针后贴,应该是她睡着的时候挂过了吊瓶。 房门一声轻响,盛牧辞端着一碗清粥进来,见她醒了,他坐到床边:“好些没?” 宋黎人是清醒些了,但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惺忪地望着他,半晌只有虚哑的一声:“嗯……” 两人对视着,都静下来。 分开几月后再见的感觉很奇妙,目光亲密得一直黏在彼此身上不离,暗流湍急,却又矛盾地带着一点久违的生疏。 “就在医院,生病了不去看,也不告诉我。”还是盛牧辞先开的口,他放下粥,去揽宋黎的后背扶她坐起。 然后很轻地捏了下她脸颊,笑着逗她:“衣服还穿这么点儿,就等着我伺候呢?” 他笑起来一如既往痞痞的,和走前没什么两样,那一个瞬间让宋黎感觉,好似他从未离开过,在车里故意咬她耳朵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宋黎靠着枕头,鼻音又闷又低,哑得不像话:“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以为惹你生气了,赶紧回来哄么。” 盛牧辞说着话,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宋黎还没什么力气,就着他手抿了口水润喉,可一咽下去嗓子眼就发疼。 宋黎蹙眉,偏开脸不要喝了。 “那把粥喝了垫垫胃。”盛牧辞又去端那碗清粥,舀起一勺喂她,这姑娘摇摇头,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 “喝点儿,还得吃药呢。” 宋黎没应,只在盛牧辞说完后,嫌恶得整张脸都皱起。 无论盛牧辞怎么劝,这碗粥就是喂不进宋黎的口,他没照顾过人,谁知道第一次就碰见她这么个难伺候的。 盛牧辞低头笑了,有些束手无策。 他叹了口气,揉揉她耳垂,忽然问:“我过来你不高兴?” 宋黎停住,抬眼对上他亦深亦浅的眸光。 怎么可能不高兴,每天都在想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真回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没想你过来……”宋黎声音都是软绵绵的:“那时候不舒服……才没回。” 这话半真半假,没想他特意跑一趟南宜是真的,但不回消息还有不冷静的原因。 盛牧辞没有揭穿,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还当你不理我了。” 是挺不想理你的。 宋黎在心里悄悄说了句。 这天气昼夜温差大,也是刚挂完吊瓶,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宋黎刚低头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就被盛牧辞捉住手塞回被窝里,严实裹住。 她越是不说话,那小小的醋意反而越明显。 盛牧辞也不等她问了,明白和她解释:“我妈要约谁逛街,都和我没关系,听见没有?” 宋黎微愣,慢慢地终于意识到,他突然大老远从京市跑到南宜,真就只是怕她误会了而已。 不管先前有多颓丧,所有因病激化的坏情绪都在他一清二楚的表态里顿时消散。 宋黎轻轻软软地“哦”了声。 严肃了没一会儿,盛牧辞又勾起一抹玩味的坏笑,俯身过去看住她的眼睛:“再说了,我喜欢的是你这样儿的,你不知道么?” 宋黎那时反应比较迟缓,静静想了半晌,才小声问:“是吗?” “不然我追你这么久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说喜欢她,尽管这个表白简单又随意,宋黎还是止不住心动。 盛牧辞抬了下手里的碗,挑眉看她:“再不喝就凉了,算我求你,吃两口?” 从来没人在她生病的时候,这么耐心地顺着她哄着她,这年纪的女孩子没法对这样的宠溺无动于衷。 独享你 第71节 宋黎仿佛从一只小刺猬变成被惯坏的猫,满眼委屈地望着他。 “疼……” “喉咙疼?”盛牧辞问。 宋黎吸吸堵塞的鼻子,难受地点点头。 她的声音是哑的,含着鼻音,听起来好似带着哭腔,娇气得很。 可也就是这份娇气,是会让男人心软得想把此生尽数的温柔都倾注给她。 盛牧辞哄小孩儿似的,摸摸她温烫的脸:“我们只喝一半好不好?吃完药就睡觉。” 眼睫轻颤,宋黎脸贴在他手心,问:“睡醒了……你还会在吗?” 盛牧辞止了声,陷入无言。 说实话离开京市是他打不通她电话后的临时起意,希达案情和公司内部都还乱成一片,要赢这场仗,他的确走开一刻都很艰难。 最好就是连夜回去。 但她当时那么温顺,像乖巧的小猫试探着想要缠他,又小心得怕眼前所有都是镜花水月,这模样,真的让人很难舍得抛弃。 沉默片刻,盛牧辞不大在意地一笑。 “会。” 盛牧辞靠近她些,语调斯理,暧昧得要命:“要不你分我半张床,我躺这儿陪你?” 又是故意逗她玩儿的。 宋黎确定。 但宋黎没和从前那样羞愤地瞪他,她只是慢慢说道:“你会被我传染的。” “我可没你这么弱不禁风。”他不以为意。 宋黎低了会儿头,一言不发抽走他手里的粥,忍着咽部的痛喝掉半碗,再还给他。 还在另想法子哄,她忽然乐意喝了,盛牧辞意外地略怔,笑了:“我们小阿黎这么乖啊。” 宋黎不接他话,朝他摊开手:“药……” 他唇边笑意加深,碰了碰水杯,还是温的,才把药和水递给她。 原本就精疲力竭了,吃完药宋黎阵阵困倦袭来,坐不住躺了下去,却没有闭眼,在盛牧辞要起身的时候,她轻轻勾住他一根手指。 “……你去哪儿?” 女孩子生病的嗓音有些低迷,柔软得像映在池塘里地月光,轻轻一碰就会碎。 盛牧辞一顿,回眸看向她。 她纤长的睫毛半阖,睡眼泛着浅浅的水光,朦胧地将他望着。 盛牧辞被她的目光千丝万缕地缠住,片刻后才发现,她只占着一半床位,另一半空了出来。 末了,他若有所思:“这边留给我的?” 生病也有好处,宋黎脑中的混沌压过了自身一些羞涩和忸怩,正因为如此,她当时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接着喃喃问他:“你不陪我了吗?” 她难得黏人,反倒是盛牧辞愣了会儿神,随后他细细摩挲她勾过来的手指,声音渐渐放低:“真要我睡这儿?想好了?” 宋黎几乎没有迟疑,点了下头。 盛牧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给她反悔的机会,可这姑娘半天也不见犹疑,那眼睛一眨一眨,最后还蹙了下眉,像是在质问他—— 你怎么慢吞吞地还不上床? 人家女孩子都这么邀请了,还管什么正不正人君子的,反正他不是。 盛牧辞弯唇,也没拖泥带水,松开几颗衬衫纽扣,往她身旁一躺。 房间里的光暗下,只留着一盏小夜灯。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头说睡吧,而后四周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黎倒不是生个病就完全大胆了,男人天生灼热的体温隔着被子挨着她,时隔数月再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宋黎也做不到淡定。 或许是分开太久了,那时她的心思被想念和依赖据满,今早出门上班时,她是想都没有想过这天能等到他回来。 要如何形容宋黎那时候的心情? 雀跃肯定是有的,但也有忧虑,可能一觉睡醒,再见又要等到几个月后。 宋黎掀开被子一角,盖到他身上。 后一瞬,盛牧辞便睁开了眼。 他们分别躺在两个枕头上,侧着身,在昏暗的橘光中凝望着对方。 “怎么不睡,哪儿不舒服了?” 盛牧辞没问她给他盖被子是什么的意思,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似要将她罩住。 宋黎没回答,那时她处在一个晕眩和困顿交织之下的状态,思绪宕机,只剩本能。 稀里糊涂地,她往他身前挪了下,又挪了下,最后近到脸都贴到了他的胸膛,透过轻薄的衬衫布料,能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盛牧辞身躯微微一僵,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不知怎的,宋黎眼睛一热,她都主动靠近了,他还不过来抱抱她,好像这么久了一点儿都不想她。 宋黎等得有些委屈,伸手环住他腰,脸埋在他身前,闷闷地说:“你为什么不抱我……” 停顿那么三五秒,盛牧辞哑声笑了。 他还想克制住单纯陪她睡一觉,这姑娘倒是先来招他了? 盛牧辞抬起胳膊把她往前一搂,宋黎穿着一件短毛衣,他的手很容易就探到了毛衣里,覆在她滑腻的后腰。 他低下头,唇碰到她烫红的耳廓:“这么撒娇,不怕被一口吃掉么?” 第42章. 独享你 亲亲好不好。 他掌心极为缓慢地抚弄着她后腰,似调情,又像是在哄她睡觉。 男人总是有着降不下热度的特别体温。 宋黎脑袋在他的枕头下方搁着,离了自己的枕,脸埋他胸膛,他的手烫得她人痒,心里头也痒起来。 他的怀抱真的好有踏实感,在被他拥住的那瞬间,宋黎因胡思乱想而生出的不安情绪一秒消散,药效作用,抱着他,宋黎很快就陷入眠梦。 迷迷糊糊间,听见他声音放柔放哑,问她,这么撒娇,不怕被一口吃掉么? 这就算是撒娇了吗? 像是怕他走了,宋黎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衬衫,昏昏欲睡地琢磨他话。 想着,那你吃好了…… 但她当时困得没了印象,也许这句话说出来了,也可能没有说。 那夜一定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他们都变得很不像自己。顽劣的不再顽劣,要强的不再要强,一个破天荒得温柔,一个破天荒得缠人。 这一觉直接睡到翌日天明。 感觉到有光亮落到眼皮,宋黎睁开一点点眼睛,入目是敞着领口的黑衬衫,露着清晰的锁骨。 睡意朦胧,渐渐往上看。 头一抬,倏地撞进了男人深静的目光。 宋黎心咚地跳了下。 她还懵着,盛牧辞淡淡一笑,嗓音自然低哑:“醒了?” 大概他睡醒有一会儿了,脸上不见有烦躁的起床气,倒是满眼舒惬,慵懒将她凝着。 昨夜是病糊涂了,现在退了烧,宋黎头脑清醒好些,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非要抱着他睡。 头一回和男人同床,羞耻心虽迟但到。 宋黎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手还在他腰部的衬衫上攥得很紧,好似抱着一团火。 她脸一红,手指悄悄缩回来,人也不声不响地往床侧退。 刚退开一些距离,腰就被盛牧辞强劲的长臂勾住,一下捞回到他怀里。 宋黎身子撞到他的胸膛上,男人呼出的热息喷在她额头,时轻时重。一紧张,她双手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捏出一层很深的褶皱。 “睡都睡了,还跑什么?”盛牧辞缱绻的笑里带着坏意:“老子清白都没了。” 宋黎被他的臂膀压住躲不开,脸越来越热,头努力往下低:“不要乱说……” 嗓子没那么哑了,比昨晚清润许多。 盛牧辞另一只手摸到她脑后,慢慢捋她散乱的头发:“你就说,是不是自己非要拉着我上床?” “……” 话到这份上,氛围是纯洁不起来了。 宋黎还虚飘飘的,他应该是来后就没空抽烟,身上难得闻不到烟味,只有自身干净的气息包裹着她,有种松木调的清爽,像大雪放晴。 “又没怎么你……”她小声嘀咕。 “这还没有?”盛牧辞恶劣地掐了一把她腰:“讲讲道理,怎么还吃干抹净不认人呢妹妹?” 宋黎用力扭了下腰,哼唧了声痒。 被窝里就这么大点儿空间,两个人很容易擦枪走火,盛牧辞按住她不安分的腰肢,低声提醒:“别乱动。” 怕痒,宋黎想躲他手,人下意识往前靠,一挤,突然挤到他某个部位。 宋黎身子顿时敏感地僵住了。 两人都在那一刹那安静下来。 身前的女孩子忽地没了声儿,似乎是吓着了,盛牧辞缓了一缓,去摸她的头:“都叫你别动了。” 独享你 第72节 他说得很温和平静,但藏不住声音里异样的哑,听得宋黎羞赧到双颊烧起来。 宋黎不说话,慢吞吞背过身。 接着,身后便有一沉一轻的动静,是他下床了,走向浴室。 门关响,宋黎难堪地捂住脸,埋进被窝,晕乎乎地想着刚刚碰到他西裤,那里硬实得明显。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宋黎有些难以面对,等起床洗漱后,盛牧辞叫了两份早餐,他们一起坐在餐桌前,宋黎还做不到正眼看他。 宋黎全程头低得很深,一勺接一勺地喝粥,她还虚着,不是很有实感,想到亲密接触过的人就坐在对面,可能正在看自己,她心就酥麻得一塌糊涂。 见她这模样,盛牧辞了然扬唇,什么都没说,静静陪她吃完早饭。 挂过吊瓶没再发烧,其实宋黎今天好了很多,上班没有太大问题,但盛牧辞昨天一个电话就给她请了几天假,宋黎想想还是决定休息一天为妥。 他们离开医院时,一路上都有人觑来目光,暗戳戳地从各个角落,特别微妙。其实都没有恶意,可他们瞧她那眼神含着探究,好像她是盛牧辞在外面养的小情人。 宋黎心里忽地有些不舒服。 坐进副驾驶,宋黎系好安全带,包包压在腿上,一句话也不说。 盛牧辞没直接开车,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依旧沉默不语,笑了下:“还害羞呢?” 宋黎瞟过去一眼,似乎是想说,都怪你。 “健康男性的正常生理反应,也不能全赖我吧?”说着,盛牧辞指尖拨弄了下她耳垂:“而且被摸的是我,怎么想不都是我吃亏?” 男女那些不能明说的事,宋黎尚未经历过,一想到难免尴尬羞涩,他还这样肆无忌惮地说着让她脸红的话。 “你……色。” 她生了一张无辜的幼态脸,尤其当时病没好全,眼睛漉漉的,瞪他的时候纯真又迷人。 盛牧辞笑了,慢慢倾近她,故意引诱一般低着声:“追女孩子不好色,难道我是想跟你拜把子吗?” 这真真是一句无可反驳的话。 宋黎无言了好一会儿,由于感冒还有些鼻音,她侧过身坐的时候哼了一声,嗲嗲的,又哑又糯。 “你自己说,是不是?”盛牧辞随时都不忘调侃她。 宋黎脸偏向车窗,没回答。 窗外是医院的停车场,他曾在这里为她动手打过靳时闻,说起来,他们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也是从那件事开始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很奇妙,不知不觉间,他们好像就有了许许多多可回忆起的事情。 想着想着,宋黎眨了眨眼,情绪被感性主导,鼻音加重了:“可你都在京市,追到了也没时间谈恋爱……” 她声音很轻,盛牧辞怔愣着反思了下,也挺无奈的:“这不是前段时间事儿太乱了,以后一有空都过来陪你,成不成?” 随后,有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手背。 宋黎指尖微颤,但没抽出手。 说不上是为什么,他的意思是有空才来,可她心里竟都觉得知足了,难道还指望他永远留在南宜吗,不可能。 宋黎轻轻回头,盯着腿上他的手,一个走神脱口而出:“那个杜悦童,在你心里算什么?” 再提这事未免小家子气,但有些话总是得要先问清楚的。 也是没料到她突然这么问,盛牧辞眉头浅皱,摸不着边际地笑了笑:“你这问的,都不在我心里的人,要我怎么说?” 宋黎没什么太深的心机,只想他亲口表个态而已,这回答,无疑是过关的,至少听完后她心情稍霁。 “可他们现在都认为,她是你未婚妻。”宋黎终于抬起头,睫毛轻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吃醋了?”他轻声。 宋黎不说话,就那样望住他,眉眼间染着一丝病态,都是低迷和委屈。 那个瞬间盛牧辞忽然懒得再说,小姑娘都这么可怜巴巴地看他了,还狡辩什么呢,就当是他的错,惹得她不高兴。 也别问了,直接哄哄就是了。 扫了眼腕表后,他撂下两字:“等着。” 而后没再说其他,直接驱车开出医院,到了附近一家金器店。 下车两分钟后,盛牧辞回到车里,捉过她手,将一个东西戴到她的手腕。 宋黎讶异地看着自己腕部多出的手链,是一条红色编绳,串着一朵金玫瑰。 而另一条一模一样的,他戴到了自己左手。 “这什么?”宋黎一脸茫然。 盛牧辞晃了晃,没掉,还算满意地放下左手:“小情侣不都喜欢戴这种手链?” “你……” 她话还没出口,盛牧辞不知为何盯着她头发一直瞧,宋黎正奇怪,就见他忽然往前靠,上手将她扎马尾的发圈扯了下来。 “你干嘛……喂!”宋黎根本来不及阻止,长发失了束缚,一下子散落开,发丝凌乱散在脸旁,披在肩背。 罪魁祸首将她的黑色细发圈勾在指尖打量,然后也套到了左手腕。 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管这叫名草有主?” “你无不无聊。”宋黎拢开乱发,恼他一眼:“都哪儿学的?” 他云淡风轻地回答:“表侄。” 宋黎吸口气:“你表侄几岁?” “初二。” “……”宋黎无话可说了,还能责怪小朋友带坏老男人不成?最后她只能小声絮叨:“幼稚死你算了!” 半晌没听他应声,宋黎再看过去,却见他眼底都是笑意,她心里倏而弥漫起丝丝甜味。 幼稚归幼稚,但这幼稚的小把戏,还真的满足了她那小小的占有欲。 “都什么岁数了,还学小孩儿闹……”宋黎口是心非地低嗔了句。 盛牧辞在驾驶座栽歪着身,瞅着她笑,冷不丁问:“喜不喜欢?不喜欢等我下回过来再带你挑。” 他没明着说,但宋黎能听懂,送她回家后他就得赶飞机回京市去。 昨晚他不管不顾地飞过来找她,一直陪到现在,相信京市肯定有一堆棘手的事等着他。 宋黎也很矛盾,本心想他多留会儿,哪怕再一起吃个午饭呢,可理智又牵引着她把握分寸。 宋黎摸着手腕上小小的金玫瑰,声音渐渐轻了:“挺好看的。” 盛牧辞笑而不语,安静看着她脸。 送她到家,就是再见的时候了,盛牧辞没在鹿枝苑门口停车,而是多开了一分钟,到她家楼下。 “回去再睡一觉,饭后记得吃药。”盛牧辞慢慢停下车。 宋黎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有点舍不得下车,又怕他误了飞机,迟疑了很短的一瞬,她回眸:“你说,一有空都会过来,这话算数吗?” 还病着,她一双眼睛不是很有神,略微耷拉着,显得有些懵懂。 可那一刻,看他时很认真。 盛牧辞瞧着她,她睫毛一眨,再一眨,等着他回答,他瞧了她好一会儿,一瞬笑了。 说,我对你可没有过一句假话。 一直到人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里,宋黎满脑子都还是他说那话时的模样。 一束光透过树叶缝隙,照进窗玻璃,他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敛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京腔依旧低荡着一股懒劲儿,却莫名地极具安抚力。 宋黎信了。 一宿没回,给十四盛满狗粮后,宋黎就在沙发坐着,静静思考很久,或许也没有很久,总之那时十四已经吃完了那一碗狗粮。 宋黎算着时间,估计他人已经到机场了,就是不知道上飞机了没有。 她拨出一通电话,右手举到耳边,戴红绳的左手搭着大腿。 大约响了那么十来秒,对面接了。 “怎么了?”他笑着问,周围有细细的杂音,可能正往机场走。 宋黎轻声叫他的名字:“盛牧辞。” “嗯?”他也轻应一声。 十四摇着尾巴到她腿边,宋黎抬起手,摸着它的脑袋,其实还是害羞的,所以顿了片刻,她才出声。 “……我们谈恋爱吧。” 对面忽然没了声,两边都陷入寂静。 宋黎原本就有些紧张,半晌没得到回应,她咬住下唇,更紧张了。 他怎么还不说话呢? 时钟挂在墙壁,秒针嘀嗒嘀嗒地转响。 直到宋黎有结束通话的念头了,盛牧辞终于有了声音,嗓音有一点哑:“还在家么?” 这是什么问题?他就这反应? 宋黎不太高兴了,扭捏着,不情不愿地回了他一声“嗯”。 “知道了。”他说完就挂断。 宋黎看着断开通话的屏幕,懵了半晌,吸吸鼻子,还堵塞着。 无端生起闷气,她瘪瘪嘴,扔开手机,郁闷地趴到沙发上,想睡,却迟迟没睡着。 烦死了。 难怪都说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呢。 宋黎脸埋在臂弯里,眼圈微微发烫,不知是鼻塞难受,还是因为拿不准他的态度而惆怅。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 半梦半醒间,宋黎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地。 独享你 第73节 宋黎蓦地惊醒,揉揉眼睛从沙发爬起来,站得猛了,感冒加低血糖,她微晃,踉踉跄跄地过去开了门。 还没等她看清是谁,那人迅速挤进屋里,门砰得一声合上,宋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他一推,后背磕到门。 他向前一跨,腿抵着她的,高大的身躯将她在门上压住。 男人沉哑的嗓音含着低喘,从她头顶传来。 “女朋友,亲亲好不好?” 第43章. 独享你 好久不见。 等宋黎从那阵眩晕里缓冲过来,眼前突发的情况让她目瞪口呆。 男人虎口轻轻压在她颈侧,凭着身高优势,以一种温柔囚禁的姿态,轻而易举堵住了她所有去路。 宋黎还在错愕,他居然回来了。 下一瞬又被他低垂而来的眼神瞧得心慌无措。 那时他像个狩猎者,那双眼睛含着饥渴和贪婪,把她深深罩住,仿佛在思索身.下的猎物从何下口。 也没问的必要,一声女朋友,他去而复返的原因足能意会。 因被他锢着颈,宋黎只能仰起脸和他四目相对,到这地步,他明明白白的索求,她也不能够视若无睹了。 “你……不赶飞机了吗?”宋黎双手挡在他胸前,彼此的身体隔着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 盛牧辞头再往下低,抵上她的额:“你不让我走。” 空气都是他烫人的热息,可能是赶回来的,他这会儿还点儿喘,带出一丝色.气。 宋黎无辜地屏着呼吸:“我没有……” “让我亲亲。”他低着声,气息又重了。 在电话里答应和他谈恋爱的时候,宋黎可想都没想过,半小时后还要面临这一幕。 她六神无主地失了语。 盛牧辞拇指按到她颊侧,轻轻慢慢:“不愿意?” 不是…… 宋黎忍不住咬住唇,含着女孩子的娇羞和矜持,涩声:“哪有人刚确定关系就……” 抬抬睫毛去看他,眼底一片柔弱:“我还病着呢。” 因感冒她的声音微微地哑,说起来低低的,没什么力气,显出几分娇弱可怜。 盛牧辞瞧着她眉眼,扶上她那一截细腰,耐心柔声:“就亲一下。” 她还穿着昨天那件浅色短毛衣,脸被他摸着,腰也是,散乱的头发丝丝缕缕钻着领口,乱着她的思绪。 宋黎不说话了,把自己的唇咬得麻麻的。 “别咬。”盛牧辞指腹滑过来,滑到她嘴唇,温柔地抚着。 宋黎格外紧张,也糊涂了,牙齿渐渐松开。 他轻笑,笑声未落,突然低了头,精准地吻住她,唇贴着唇,温热的,柔软的。 宋黎身子一瞬绷住,不知所措地攥住他衬衫的领子,捏出很深一层褶皱。 她一紧张就如此,醒后同.床时也是,好像手里头一定要抓点什么才能和他亲.热。 唇上的温度烫得很,宋黎眼睫簌簌颤动,牢牢闭着,一丝气都不敢往外呼。 盛牧辞唇离开一点儿,见她模样笑了下,双唇重新落下,若即若离地亲了会儿,最后慢慢压实。 这个吻算不上浅尝辄止,但盛牧辞顾着她感受,也没太过欺.负她。 再亲得深些,这姑娘要把自己憋气憋到昏倒。 最后,盛牧辞在她下唇很轻地咬了咬,宋黎身子骨都酥了,站不住下滑,他握住她腰,把人提回怀里。 宋黎晕乎乎地,脸枕在他肩头,透红了,不敢抬起来。 “好了。”盛牧辞唇移到她耳边,感觉到怀中的人还僵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着:“放松,怕什么?” 其实……只是亲亲了嘴巴而已。 可宋黎当时脑子都空了,屏息太久,呼吸细细碎碎地乱着,初次和他亲近到这种程度,是个女孩子都做不到不害臊的。 宋黎支吾了声,心脏凌乱跳着,人轻飘飘地,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做。 男人静静抱着她,也没出声,似在回味和她接吻的感觉,又像是在享受最后的温存。 直到他唇的温度暖到她耳廓,碰了碰,听见他哑声说:“要走了。” 宋黎一怔,渐渐抽回神识。 她一句谈恋爱,他专程跑回来,竟然就是为了亲一亲她……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她先前还在生无名气,可真是无理取闹呀。 宋黎愧疚地想着,脸还压着他肩颈,留恋地蹭了蹭:“嗯……” 应着,她抬起头,从他身.上离开。 见她被自己亲得面色潮红,浅褐色的瞳仁湿答答的,这般样子望过来,显得楚楚可怜。 盛牧辞不禁笑了,伸手抚上她红润的脸颊:“想不想再亲会儿?” 宋黎分不清他是故意逗她还是认真的,手指没什么力道地推推他,红着脸,嗫嚅说:“你去吧……” 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回来找她的半小时,来自京市催他的电话响了一路,希达的案情正到关键时候,成败一瞬间的事,这种关头,他不在一刻,公司里里外外的有心人就多一刻可趁之机。 可谁让美色误人。 坐上私机后,盛牧辞还在想,这世上竟然会有一个姑娘让他心甘情愿做到如此。 他自己都挺意外的。 “等我回来。” 这是那天他走前,在宋黎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说,这段恋爱刚开始,他们分开了。 但相比之前,宋黎少了许多忐忑不安,也期待起未来的日子,不再和过去那样无望。 或许是这一回的经历,让她心里有了底,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他不远万里也会过来见她一面,尽管不会这么做,但心踏实了,因为他说会回来,那等待就有了意义。 不像以前一连几天断开联系,仿佛坠落无底洞,没有尽头地等,她都不晓得和他还有无下文。 感冒没到严重的地步,宋黎在家休息一天后就回去上班了。 为此盛牧辞还在电话里数落了她一顿,说她也不多养两天,再生病折腾的还不是他。 说着说着话就远了,又开始调侃她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还说要叫人每天按时给她送餐,得养胖点儿。 那天宋黎依旧是在那个安静的楼道,眉眼间漾着笑意听他说话,轻着声:“你也要好好吃饭,少抽点烟。” 盛牧辞叹口气,说行吧。 “这么不情愿……”宋黎嘀咕。 “哪儿能呢,你说少抽就少抽,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话了?”他在那边乖乖耍着花腔。 宋黎心猿意马,柔声说:“天南地北我也管不住,你自觉吧。” 盛牧辞含笑问她:“想我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宋黎恍然间醒悟到,他们是真的在谈恋爱了,放在过去这话是不可能问的。 宋黎靠着墙,一只手揣在白大褂里,嘴硬着说:“还行吧,有一点。” “就一点儿?”他哼声,又时不时叹息。 宋黎低头无声笑了下,去哄这个幼稚的男人:“想想想,行了吧。” 外面很晴朗,宋黎走下半层,倚到窗栏边,春风侵入暖着脸,她闻到樱花的香气,放眼望去,医院里是团团簇簇的淡粉色。 宋黎正惋惜着,樱花花期太短,等不到他回来一起看了。 他却在电话里三句不离轻浮:“怎么办,非常想亲你。” 想起那天被他压.在门上,一片温烫含着她唇亲吮,只是想想,宋黎感觉嘴唇又麻了,一下羞臊,不应他话了。 “下回能张嘴吗?”盛牧辞慢条斯理地问。 其实和他接吻的感觉很心动,他会照顾着她的情绪,又不失霸道地控制着她渐渐情迷。 但真正的亲吻远不止于此,他们都知道。 宋黎被他问得脸红心跳,轻轻嗔着:“别闹了……我要午睡了。” 某人却没放她走,低着嗓:“能不能?” 拗不过他蛊惑般的追问,宋黎温温吞吞地敷衍他一句等你回来再说。 这段恋爱让宋黎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再忙都不会遗忘晚安。 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 这句话宋黎如今深以为然,身不由己地,所有日常她都和他分享,比如带十四在宠物店修毛,比如和苏棠年逛街看中的小裙子,也要问问他漂不漂亮。 盛牧辞偶尔也会随手拍些东西给她,可能是窗外的风景,也可能只是手边的烟盒。 就因为这些细碎的生活,哪怕他不在身边,宋黎也能感觉到这段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希达的案子是在五月底有了转机。 盛严霄远嫁国外的亲妹妹回国出庭,揭露亲哥哥曾邀请她丈夫一同开拓海外市场,将希达低成本高利润的劣质药物流通海外,并提供了仓库所有药物品类和通话录音的证据。 监管部门对涉案药品进行鉴定,调查后情况属实,其中有部分保健药物含有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成分。 之前盛严霄手下的人处理得及时干净,而律师又钻着死者家属提供不出直接证据的空子,反咬家属勒索敲诈,故而案子迟迟未能判决。 眼下真凭实据,无可辩驳。 此案终于算是定罪判决,盛严霄作为公司法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包括陈庚在内的部分知情继受股东同样承担相应责任。 网友一直关注着案情,京市法院一公开判决结果,就被网友分分钟被顶上热搜,吆喝着普天同庆。 独享你 第74节 事情一出,盛氏内部乱成一团,虽说盛严霄跌落神坛了,但他坐任公司首席执行官长达十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明哲保身有,但冥顽不灵的更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盛氏的内斗注定是一场长久战。 事后,盛奕作为盛氏董事长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盛牧辞任盛氏总部新首席执行官。 不过网友们的关注点全跑偏了,都被盛牧辞左手腕的金玫瑰红编绳和黑发圈吸引住。 【三哥西装半永久吧,帅到窒息了就是说!!向我开炮!!!】 【等一下集美们!4分39秒!!注意三哥喝水的时候!左袖口露出的东西!!!】 【???crh的情侣手链?!!!】 【黑色的是发圈?小姑娘的发圈???是我瞎了吗??!】 【你们……人均福尔摩斯==】 【我屮艸芔茻,三哥真和那个杜悦童订婚了?求求了不要啊!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救命!我磕的cp散了?妹妹不比杜漂亮吗!!呜呜呜呜心疼我乖妹】 【+10086!高举拽哥甜妹大旗永不倒!】 …… 新闻发布会后没几分钟,“盛三情侣手链黑发圈”和“盛三杜悦童”的词条就登上了微博热搜前二。 那天正值休息日,五月底春日渐暖,二十度度的风温柔拂面,让人惬意得想化身一只猫,慵然趴在春光下睡懒觉。 宋黎舒服地眯起眼,牵着十四在小区里悠哉悠哉地溜达。 她穿着条吊带及膝连衣裙,粉白碎花,外面搭一件藕粉色的薄款长袖针织开衫,长发掖在耳后,耳垂上戴着一对玫瑰金花瓣耳钉,是盛牧辞前段时间送她的。 左手拉着牵引绳,右手握着手机。 走到草坪旁的长椅,宋黎坐下来休息时,接到苏棠年的电话:“崽,速速上微博!你男人上热搜了!” 自从宋黎告诉苏棠年,自己和盛牧辞在一起后,苏棠年就再也不以盛大佬称呼某人了,变成了“你男朋友”、“你男人”、“你的大佬男友”等等诸如此类。 苏棠年当时是这样说的:“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我们仙女崽崽,就算他是盛牧辞!我也立马……脱粉!” “……” 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气势,让宋黎无语了好一阵。 “他上热搜有什么奇怪的。”宋黎抚抚被风吹乱的裙摆,弯着唇说。 苏棠年三言两语说明情况,电话最后,她说,去吧正主,去制裁他。 宋黎放下耳边的手机,打开微博,唇边笑意慢慢消失,直接一通电话杀过去。 铃声响了五下后接通。 她扯着天生温甜的嗓子,没多大威慑力地凶他:“盛牧辞!” “嗯?谁惹你不高兴了?”男人笑着。 “你又在外面……”宋黎想忍着,憋了半天没憋住:“沾花惹草!” 那边有些吵,叽叽喳喳的似乎有一群人围着,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清她的话。 他只是懒洋洋地对她说:“你等等啊。” 宋黎两道细眉蹙起,一面生气他不解释还晾着她,一面又乖乖地保持安静。 片刻后,宋黎听见电话里盛牧辞一声散漫的低音炮,欠欠道:“就问到这儿行了,女朋友找,都别吵。” 宋黎呼吸一窒。 等他回声再叫她时,宋黎顿时弱了声:“你那边……有人啊?” 盛牧辞漫不经心,无所谓的语气:“哦,一群发布会的记者,现在走了。” “……” 记者,还是一群。 宋黎不吭声了。 听她陷入寂静,盛牧辞笑了声,不动声色地说:“我过一会儿去机场。” 宋黎心中一动,手指捏捏牵引绳,很小声地明知故问:“去机场做什么?” 他笑:“你说呢?” 宋黎没回答,时隔两月,预感到他终于要回来了,心比头绪先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 “带你去泡温泉好不好?”盛牧辞轻声问,嗓音蕴着诱哄的意味。 宋黎敛住呼吸:“……什么时候?” 他在电话里说:“下午两点,在楼下等我。” 每次他来都这么突然,像天降惊喜。 宋黎鼻子莫名一酸,轻轻“嗯”了声。 盛牧辞是在下午一点到的南宜,出机场后直接开着那辆军绿色越野前往鹿枝苑。 车驶进小区,远远就望见那姑娘站在楼下,穿着碎花裙,人浴在阳光里,裙摆下露出的细腿白得发光。 上一回她穿的还是毛衣,再见都要到夏天了,这恋爱谈得像在古代,书信远,车马慢,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宋黎也早就看见了他的车,车停到面前,她坐进去,回身关上车门,然后拘谨地坐在副驾驶。 确定关系那天太匆匆,似乎都还没有好好正视彼此过,身边的男人目光灼灼,宋黎感受到了。 被他看着,宋黎佯装不住冷静,两手交握着,心里酥麻的,低声说:“好久不见。” 这打招呼的方式,简直不像是见到男朋友。 “是好久了。”盛牧辞笑起来,握住她胳膊用力把人一拽,宋黎的身子被拽过去,蓦地撞进他怀里,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 宋黎心跳着,下一秒,嘴唇落下温度。 盛牧辞吻住她,手指缠住她发丝,将她的头抬高了,轻轻吮着,最后在她的下唇含了下,慢慢移到她耳廓。 哑着声诱她,说,舌头。 第44章. 独享你 宝宝。 他亲着,带着炽热温度辗转在她的唇上,时轻时重。 宋黎避之不及,捏紧了他腰际的衬衫,感觉到他手指陷入她发间,隔着发丝摩挲她后颈。 久别的一丝生分感瞬间消散在这个亲吻里。 宋黎凝着呼吸,由着他亲自己,他亲了会儿,薄唇温湿,滑过去,亲亲她耳垂,说,舌头。 他低哑的嗓音令人脸热,呵出的气缠着她的耳朵,宋黎被烫得晕乎乎的,当他的唇再次压过来时,她一窘迫,低头轻轻避开。 没说话,抱住他腰,把脸埋到他颈窝。 春末夏初的天气,盛牧辞身上只有件薄衬衫,袖子挽起几褶,领口松散着。 女孩子的脸贴在颈边,颊侧滚烫滚烫。 她穿得也少,吊带裙外就一件薄针织,不像过去在冬季,隔着厚重的衣服。眼下一拥抱,体温便无可阻挡地清晰透过来。 盛牧辞吻一吻她的头发,低声问:“不想在这儿?” 他们在车里,做着亲密事,太阳光照进玻璃窗,亮得一尘不染,坦坦荡荡在路前,随时都有可能被过路的人撞破。 而且刚见面,他就这样来吻她,话没说上两句还要……深吻。 和男人比起来,姑娘家是要纯情些的,虽然心里头也很怀恋和他亲热。 “嗯……”宋黎羞涩地应一声,又怕他觉得自己不够想他,徘徊着,最后她抬起头,浅浅亲了下他脸。 盛牧辞瞧着她被自己吮红的嘴唇。 她的唇太柔软,软得像果冻,莫名有一味淡淡的甜,能让人吃上瘾。 遇上她之前,他真能算得上是清心寡欲,可现在一看见她,贪念就不自觉变强,积攒几十年的欲.望似是要在她身上一并宣出。 晓得她在害羞,她又这样乖得要命,盛牧辞喉结动了动,还是克制住了。 但也不用把他想得太好,真要动机纯粹,怎么会一来就把小姑娘往温泉酒店带呢。 南迦山是有些远,盛牧辞开车到附近最大的温泉度假区。 得知要见到他时过于喜悦,人到酒店了宋黎才恍然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 “需要什么,让酒店的人送过来就是了。”盛牧辞合上车门,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员,带着她往酒店大堂里走。 宋黎在他身边走着,喃喃说:“也没什么,就泳衣和……”内衣裤。 他笑一笑,没往后问,只说给服务生列个清单。 宋黎低低哦一声,有些羞窘地垂了眼,总觉得自己的心思,他都能猜得到。 盛牧辞回眸,看一眼慢吞吞跟在身后的姑娘,他停住步子,等她走近了,拉起她垂落身侧的手,在指间拢住。 “也不知道来牵你男朋友的手?” 男人掌心的热度裹着她的手指,声音压低了,一句话又惹得宋黎两颊浮现红晕:“……是你走得太快了。” 她支吾着,另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 还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还是在酒店大堂,人来人往,处处都有摄像头监视的情况下。 这人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大庭广众地就握着她手揉着,揉得她身和心都要软了。 “我这不是习惯了,”盛牧辞拖着她手,轻轻将人扯近半步:“你也不拉住我?” 宋黎说不过他,忸怩着岔开话:“你在飞机上,有吃午饭吗?” 她想,飞机上的食物可能不合他口味。 “急着见你,哪有心思吃饭。” 他话中有笑,就是喜好逗她,偏偏宋黎回回都能轻易着他道,一边羞着,一边舍不得,小声说:“那我先陪你吃点儿东西吧,别饿着。” “心疼我了?”他问。 独享你 第75节 宋黎望他一眼,见他在笑,又见他脸廓更为深邃分明,想来是这几月忙得瘦了。 确实心疼得很。 她点点头:“嗯……” 盛牧辞唇边勾起的括弧深了。 这女孩子最可爱的地方,就是耳根子容易软,羞赧归羞赧,但喜欢你时眼里的真诚也从不藏掖着。 两人牵着手准备去餐厅,还在大堂没走两步,盛牧辞突然顿了足。 “怎么不走了?”宋黎发出一点疑惑,顺着他目光望向休息区。 酒店是轻奢的新中式风格,米白调适配大堂层层叠叠璀璨的水晶吊灯,很是典雅,让人一连多日的疲惫都得到舒缓。 这样轻松的环境,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是在偷窥他们。 宋黎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他牵过去了,走近了才看清,一群人七七八八地散开,躲在那几张原木色沙发,以及博古架后。 像伺机而动的侦察兵,埋伏在各个角落。 全是眼熟的面孔。 宋黎一瞬目瞪口呆,而盛牧辞冷冷淡淡睨着那几个人,面无表情。 那几秒安静的目光交接,无比尴尬。 一张镂空茶几底下人挤人,邹渡闷得慌,一脚将许延踹了出去。许延憋着声“我去”,不受控地往前一扑,直直跪倒在盛牧辞面前。 “……” 好似有一行行囧字飘荡在空气中。 许延薅了把小平头,硬着头皮站起来,冲他讪讪一笑:“三哥,真巧啊。” 盛牧辞不搭腔,目光扫向其他几个人,他瞳仁黑沉沉的,对视之间,所有人立马从各处钻出来,老老实实到他面前站起军姿。 随后报数似的,连声叫着三哥。 又是他们……曾经在西郊公园偷窥的那群人。 他们时不时瞟一眼两人牵着的手,宋黎被瞧得难为情,悄悄退到盛牧辞后面,借他胳膊掩住自己半个身子,身前的柔软无意间压在了他的手臂。 盛牧辞盯着这群人,没什么情绪地说:“还会跟踪我了是吧?” 他们眼神闪躲,都心虚得不敢看他。 许延乐呵呵地打圆场:“三哥瞧你这话说的,哪儿能啊!这不前段日子你一直空不出时间,咱们这过来就是单纯想找你聚聚!” 其余人忙不迭应和。 “该干嘛干嘛去。”盛牧辞冷漠不留情面,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谁还要跟群大老爷们儿聚。 “别啊三哥!” 许延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学着印象里宋黎和他说话时的吴侬软语,脱口道:“一起玩儿嘛……” “……”同伴们都想吐了。 这话也终于把盛牧辞听出了表情,他嫌恶地皱起眉:“滚出去。” 许延:“……” 在场要数邹渡最有眼色,瞧瞧盛牧辞后边儿那仙女一般的女孩子,他进退有度地笑问:“三哥,你俩之前都一块儿在我店里吃年夜饭了,还戴情侣手链……现在得叫嫂子了吧?”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这儿了。 闻言,宋黎低头不语,躲在男人身后很小的一只,像个怕羞的小娇妻。 盛牧辞斜他一眼,慢慢说道:“知道还不叫人?” 有三秒的寂静。 随后众人突然振奋,一声声嫂子此起彼落,响彻酒店大堂。 小姑娘脸皮薄得很,忽而变成全场瞩目的焦点,宋黎懵着了。 说点儿什么好呢? 她红着脸,想不到。 宋黎勾勾盛牧辞的手指,温温细细地说,走吧,去吃饭。 于是盛牧辞就把人牵走了。 两人一离开,众人便闹哄起来。 “我特么就说那黑发圈是宋……嫂子的!” “三哥完了,三哥陷入爱河了。” “小情人用这么腻歪吗,瞧三哥挡得,我就看到个裙角……” …… 这时间用正餐有些尴尬,宋黎就陪盛牧辞在餐厅吃了些下午茶。 酒店的温泉房很大,一个房间配一个庭院,花园里还有私人汤泉,四面遮着薄纱,唯美的氛围烘得很足。 自从盛牧辞回到京市,除了和苏棠年逛街,宋黎几乎没有去外面放松过。度假区空气舒服,她光着脚跑到院子里,舒展着双臂,心情愉悦地说这里风景真好。 话落,宋黎倏地意识到问题,回首唤了某人一声:“盛牧辞。” 盛牧辞抱着胳膊倚在门边:“怎么?” 西沉的太阳光里,宋黎一本正经地看住他:“你订了几间房?” “一间啊。”他说。 宋黎的奶油肌白白的,一红就很明显,她两颊染着羞晕,在院里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站着,瞥着他说:“你再开一间呀……” 盛牧辞笑着看她,懒洋洋地说:“床这么大,又不是睡得下。” 宋黎瞪他一眼,抿唇不语。 “忘了?你自己说要跟我泡温泉的。”盛牧辞迈下石阶,慢悠悠走过去,抱她到怀里:“开两间房还怎么一起泡?” “你就是故意的……”宋黎可一点儿都不信,他能做到只是单纯地泡温泉。 他笑起来:“你说对了。” 声落,盛牧辞迅速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宋黎嘤一声,手压到他两肩想要推,他突然低了头,唇堵上来,落下吻。 宋黎嘴唇被他吮得渐渐麻了,他一咬她的下唇,她不自觉地就张开了嘴。 和在车里的时候不同,这回他亲得有些浮浪,她口一开,他便捏着她下巴,舌尖不由分说,趁虚而入,吞没了她的低呜声。 唇齿正相依着,许延一通电话打进来,说是在附近的酒吧订了包间,叫他们一起过来玩。 宋黎被他搂在臂弯里,难以控制心跳的力度,抿抿湿润的嘴唇,呼吸不稳地说:“……你去好了。” “不去。”盛牧辞放下手机,脸埋进她颈侧的头发里,蹭着,闻着。 宋黎心在嗓子眼怦怦地跳,后颈他的指愈发地烫,烫得她异常敏感。 他刚刚只舐了那么两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舌头酥软了,嗫嚅着说:“去吧,我们一起去……” “你想去?”盛牧辞低声在她耳边。 宋黎轻喘着,违心地“嗯”了声。 天都还没黑,两人再这样待着……要出事,得到外面冷静冷静。 酒吧就在度假区外几百米路,两人散步过去。其实宋黎并不喜欢那种纸醉金迷的场所,从前跟靳时闻去过两回,就再也不想踏进了。 现在想想,可能也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带她去的人不够顾忌她的感受。 盛牧辞带着一进包间,那群人便吆喝起来,宋黎也知道他们在闹腾什么,见着小情侣总是要闹一闹的。 除许延外,其他人今天也都算是第二回照面了,先前在大堂太突然,这会儿有了心理准备,宋黎对他们轻轻一笑,温温柔柔地说,你们好。 都是在京圈混的,他们真没见过这样的乖女孩,素颜不说,来酒吧的姑娘谁不穿件诱男人上钩的性感低胸装,她倒就一条碎花小裙子。 不过脸和身材都没得说,肤白貌美。 心里都算着,原来三哥喜欢清纯那一挂的。 京圈也分层,别地儿的人品难说,但他们几个都是兄弟情深,有军区大院一起出来的,也有家中几代世交的,玩儿归玩儿,但他们是要多出素养这一项。 或许是某人的存在让他们害怕,所以也不敢太闹她,酒一喝多,胡言乱语起来也有分寸。 有说,我三哥的小女朋友,以后护定了! 有说,嫂子有事儿只管吩咐,万死不辞! 还有问她什么时候嫁到京市,和三哥把好事儿办了的。 宋黎靠坐在盛牧辞的臂弯里,浅浅地笑着,听他们吹,但在听见最后一句时,她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慢慢地笑不太出来了。 内心似乎默认了这段感情迟早会分开…… 她一毕业就回南宜就是不想留在京市,可他们,也不可能永远异地。 “杜氏那姑娘可中意我三哥了,天天讨好岑姨想嫁过来,不过嫂子你放心,我这就让她彻底死心!”邹渡醉醺醺站起来,潇洒地甩了下皮衣,一脚踩上椅凳,举起手机对着他们就是咔嚓咔嚓一顿拍。 宋黎吓一跳,直往盛牧辞怀里躲。 盛牧辞皱眉扫一眼邹渡,立马就有人把这个醉鬼拖走了。 “我想出去走走。”宋黎扯了扯盛牧辞的衣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盛牧辞没问任何话,牵起她出了包间。 四下音乐强劲,震着耳膜,以为她不喜欢吵闹,盛牧辞直接让服务生新开了一间包厢。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黎心里的郁结未散,松开他手,轻声说:“……你去和他们玩好了。” 她正好也自己待着,想一想事情。 盛牧辞看出她有心事,揽住她腰肢往后坐,他陷入沙发,她的身子被捞过去,蓦地跌进他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只想和你玩儿。”盛牧辞唇贴到她耳旁,话里全是暧昧的语气。 宋黎的雪纺裙很薄,坐着能清晰觉出男人腿部硬朗的肌理。 独享你 第76节 孤男寡女这样坐着实在很不正经。 宋黎声音不由紧涩:“和我有什么好玩儿的……” “有啊,”他笑:“跟我回酒店?” 宋黎今晚没喝酒,却像喝了酒般晕乎,他倒是喝了几杯,但似乎酒量不错,除了鼻息间弥漫着酒气,人不见半分醉意。 她把脸偏到他颈侧,不说话。 盛牧辞忽然颠腿,宋黎一晃,一起一落掉回他紧实的大腿,害怕得下意识搂住了他的颈。 “干嘛……”她回过头看他,恼着。 “小祖宗,生气了?”盛牧辞慵懒靠着沙发,头抬着,捏捏她脸蛋。 宋黎小声:“没有。” 盛牧辞又坏心眼地颠了她一下,宋黎惊呼着只能将他紧紧抱住,羞得要命:“盛牧辞……” “嗯?” 她耳朵都热了,低嗔:“不要颠我。” “哦。”他应着:“姑奶奶,别生气了,我和她真没什么事儿。” 不是因为这个。 很奇怪,被他哄了两句,宋黎心中郁着的不快都散了,她枕到他肩上,说:“别这么叫,都叫老了。” “那叫什么?” 他笑,蹭着她耳廓,低声问:“宝宝?” 第45章. 独享你 你想怎么收拾我。 他从没将感情说透过,但蹭着她耳朵的那一声宝宝,温情到让人沦陷着,甚至不想去计较他的爱意里究竟有几分真。 宋黎不是圣佛,做不到不心动。 在旁人眼中,或许宋黎是个积极向上的女孩子,工作也是一丝不苟,但事实上她对人生的态度很悲观,总是觉得活在人世间,不过是每天都经历着马不停蹄的相遇和告别。 快节奏时代难以买到小火慢炖的粥,就像这时代的爱情,都是过一把瘾就走,谁愿意付出枯燥的耐心,只在一个人身边久留呢。 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坦然接受。 可她如今似乎做不到平心静气了,命运如绳索一圈一圈扯紧心脏,缠得她呼吸困难。 其实这段恋爱谈得挺盲目的,明知没意义,却还是一次次地被他打动。 也许喜欢盛牧辞的程度要比她自己想象得深,才会在清醒时,难舍的情绪那么强烈。 想到苏棠年说的,成年人的爱情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后,也是,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尚早。 万一,盛牧辞先对她没兴趣了呢…… 宋黎脸贴着他的颈,依恋地抱住他,在他腿上,她细白的双腿并拢侧坐着,本就不长的裙摆上卷后显得愈发短了。 她没应声,盛牧辞搭到她裸露的膝盖,慢慢摩挲着,轻轻地又叫了她一遍:“宝宝。” 宋黎的心立刻软了,人也软下来,柔若无骨地将全部重量都靠到他身上,由着他作乱。 “嗯……”她声音几不可闻。 那一刻她在他怀里特别乖,盛牧辞笑了一下:“回去了?” 他的领子里尽是迷人的酒香,宋黎闻着闻着,都感觉自己有些醉了,可能是今晚情绪上头,心事重重时对他的依赖也强了。 宋黎小声地,说好。 那时还不算太晚,他们到餐厅吃了些东西,散了会儿步后回到房间,不多时服务生就送来了宋黎需要的衣物。 新中式的院落在夜里别有一番情调,竹外桃花三两枝,四面垂落薄纱的亭屋里,有一泓汤池,散着袅袅暖意。 宋黎特意备注了要保守些的泳衣,但酒店送来的裙装吊带露背,不过还能接受,好歹不是比基尼。 盛牧辞去到外面接电话,宋黎洗完澡出浴室时没见到他,想等他回来,又觉得害羞,左思右想自己先迈进了汤泉池。 电话结束,又抽了一支烟,过了近二十分钟,盛牧辞才回到房间。 亭屋的薄纱掀开一面,暖光照着碧蓝色的热汤,水雾氤氲,那姑娘浸在水里,两条细胳膊伸出来,交叠在石头上,趴伏着像是睡着了,长发披散着,发梢湿浮在水面。 青花瓷配色的吊带泳裙,露着天鹅颈和光洁的背,短裙裹着,勾勒出细腰翘臀的曲线。 盛牧辞一走到院子,就看见这一幕。 他接完公司电话,内斗的局势令他格外烦躁,但回来看见她泡在温泉里,安安静静的,他暴躁的情绪就逐渐平复了。 静静望着她,时间仿佛退回到他腰伤住院,那时他脾气很烈地凶了她一句,别胡掐男人腰啊妹妹。回一头,小姑娘的脸近在眼前,鼻翼有一点浅浅的小痣,戴副金丝眼镜,白褂纤尘不染,纯得诱人。 工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宋黎。 说不出是名字的巧合让他对这姑娘生出一种宽容,还是第一眼就有的钟情感所致。 但那时,他真没想到会和她有今日。 后来想想,可能是命吧。 狂妄的名声受了这么多年,也会有一日,不可一世的盛家老三会心甘情愿落在一个女孩子手里。 臣服,这个词挺有意思的。 想到这儿,盛牧辞无声勾起唇角。 …… 感觉到有指尖拂过她颊侧,撩开发丝,宋黎慢慢转醒,颤悠悠地掀开眼睫,只见男人蹲在池边,一缕缕拢起她浸湿的长发。 他扯下左手腕的黑发圈,将她的发在脑后挽成松松的丸子。 在那片刻的寂静里,两人对望着,都没说话。 最后是宋黎先被他瞧得害羞了,人往水下躲了躲,温泉没到肩颈:“别这么看着我了……” 他反倒是越发地肆无忌惮,笑起来跟狐狸似的:“第一次看你穿这么少。” 宋黎不搭理,一双羞愤的眼睛映着潋滟水光,湿漉漉的。 在热汤里待得久了,她脸蛋浮着红晕,这般模样瞪着男人,真的特别招欺负。 她细腻的下巴凝着一滴水珠,盛牧辞指腹轻轻揩去:“等我洗个澡。” 宋黎心想,你肯定不怀好意,谁要等你……可是想归想,等还是乖乖等着。 男人洗澡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宋黎只是热得在池边坐了一会儿,他就出了浴室。 盛牧辞脱掉睡袍走进汤池,宋黎都没敢正眼看他。他的身体只当初上药时碰过腰,再多的,她也是没见过的……宋黎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腿,在水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 他走过来,带起水波荡漾,涟漪散开。 似乎有一檀香,约莫是庭院何处置着一只新中式的香炉,香味过了水汽,熏得人昏昏沉沉,余光里他一步步走近,宋黎心也一下下跳着。 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异地时是没办法,两人在一块儿后,就避免不了要亲热。 把持不住地……频繁。 宋黎胡乱想着,面前他的身影覆过来,盛牧辞勾住她腰肢,臂膀略一使劲,把她从池边抱了下来。 身子回到水里,宋黎落进他怀中,他仅穿着泳裤,人挨着他肌理优越的身躯,只觉得汤池的水温越来越烫了。 也是无处安放,宋黎指尖轻轻抵在他胸膛,小声叫他:“盛牧辞……” “嗯?”他鼻音很淡地应着,头已经埋了下去,在她耳后细细磨蹭。 宋黎痒得想躲开,但后颈被他手掌锢着,她只好掩盖着说:“你喝了酒,就不要泡了。” 盛牧辞抬起头,压她到石壁前圈着,拨开她沾在颊边的碎发:“怕我乱来?” 还问……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躲也躲不开,他胳膊收得紧,身子都近到能感受出他腹肌的坚实。 这是迄今最密的接触,宋黎浑身热得很,不说话。盛牧辞的手覆在她后背,似乎是喜欢那儿的柔腻,缓缓抚着,说:“都跟我出来了,还怕这个?” 他浸过酒的嗓子柔柔的,哑哑的,话说得慢,含着调笑,听得出是故意的。 因水里他的指尖,宋黎心乱跳:“你是不是醉了,去喝点茶醒醒酒吧……” 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再醉也该清醒了。 盛牧辞笑着,低头亲了下她唇,说:“还不至于酒后乱.性。” “……” 心思被看破,他还这样直直白白地说出来,宋黎窘了半晌,嘴硬一句:“没有要说这个。” 盛牧辞眼底笑意愈深,到她耳旁轻声:“我真想怎么你,你也逃不了。” “……” 还想挽一挽话题,正正经经泡温泉,他这说着说着,又往不对劲的方向去了。 不过……这话倒也是。 盛牧辞捏住她下巴,头低过来的时候,宋黎睫毛不由轻颤,在彼此唇边贴触到的瞬间闭上了眼。 那是一个逐渐加深的吻,宋黎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手指还在他身前抵着,他胸膛随呼吸起伏,她指尖时不时就要蜷一下。 亲着亲着,宋黎缺氧到晕乎了,手也不晓得溜到了哪儿,稀里糊涂地,摸到一道凹凸不平,隐隐感觉是疤。 宋黎推一推他,盛牧辞的舌留恋地从她口中退出去。得了新鲜空气,宋黎轻喘着,垂眼去看自己指腹按住的位置。 是他的心脏,有一道疤痕。 尽管现在不算很明显,但宋黎是医生,看得出这疤很有些年头了,这么久了都没能彻底淡化,料想他曾经过军检一定做过修复。 那修复前呢?心脏,是要命的。 “怎么弄的?”宋黎抚着那道疤,皱起眉头。 盛牧辞略顿,捉住她手拉开,放到唇边亲了亲她指尖:“小伤。” 说谎……他再轻描淡写,可宋黎就是知道,那不是实话。 独享你 第77节 宋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眼神那样坚定地凝着他,似乎再不老实交代,要惹她生气。盛牧辞有顷刻犹豫,拥着她倚到石边:“小时候,被人捅过刀子。” 宋黎惊了一惊,心里一下子堵得难受,下意识问是谁。 “道上混的。”他话说得随意,呼出的热息落到她颊侧:“我哥认识。” 讶然半晌,宋黎渐渐意识到,原来他曾随口说的被人捅得一身血,都是真的,不是玩笑。 难怪他和继哥有那么深的仇恨,还有他妈妈…… 宋黎眼睛泛酸,含着轻微的鼻音问:“多小的时候?” 他沉默着,似在回忆:“中学吧。” 中学……宋黎听得眼眶有了热意:“严重吗?” 问完她便想,这可真是一句傻话,心脏中一刀,能不严重吗。 “差点儿死了。”当事人倒是无关紧要得很,甚至带着笑,还有心情调侃她:“我们小阿黎得少一个男朋友。” 宋黎双眼越来越酸涩了。 她不是没有过听闻,说是盛牧辞的妈妈当年情人上位,盛严霄怀恨在心,将错全迁怒在了盛牧辞身上,幼时因恨,长大后为家产。 但这些谣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宋黎不关心。 她只是想着,这恐怕是管中窥豹,过去一定还有许多类似的情况。 有这样的哥哥,他活到这么大,究竟受过多少罪…… 宋黎双手环上他的腰,在水里抱住了他。 原本不想让眼泪掉出来,可似乎忍不住,脸压到他肩上。 盛牧辞很快感觉到颈窝的湿热,轻轻抬起她脸,便见她睫毛湿嗒嗒的,眼前一片朦胧泪雾。 怔愣短瞬,他轻笑,指腹拭着她眼角的湿迹:“我都老实说了,怎么还哭呢?” 宋黎闷声不吭,白嫩的指尖滴着温泉水,小心翼翼去摸他心口的旧伤疤。 “疼不疼……”她微微哽着。 盛牧辞敛了敛笑,屏着息,眼底讳莫如深。 他也不是生来就自愿过如履薄冰的生活的,偶尔也想要安稳,但她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对他的情意无关其他,只是单纯心疼他的女孩子。 盛牧辞手掌压到宋黎后背,揽她到怀里,抱得很实:“不疼。” 他声音略哑了,但依旧是笑着。 那一夜,他们相拥在温泉池里,没有任何邪念,只是抱着,仿佛在寒冬中互相汲取温暖。 抱了会儿,宋黎和他分开一些,柔软的唇凑上去,寻到他下巴,亲了下。 她那时尤其温顺,亲完就垂了眼,捏住他的手指细细地瞧,柔着声:“我会对你好的。” 想陪着他,能多久是多久。 盛牧辞在她的话里静着,难得没想着逗她,片刻后,他忽地笑了,手搂到她颈后,头一低,含住她嘴唇。 这回他吻得放纵,没有慢慢来,有那么一些失控。 希达的案子落下帷幕,但盛氏内部动荡的时局也由不得盛牧辞长久不在,他还是得要留在京市。 但不再是每天都走不开,他们见面的频率要比过去高出很多,几乎每周都能见上,虽说只有一天。 也知足了,至少他们是在正儿八经地恋爱。盛牧辞每回都是哄着她让着她,让宋黎深刻地感觉到,这份感情的值得。 或许是没有被人这样宠过吧。 不过他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六月中旬的一天,宋黎应邀参加初中同学会,和苏棠年一起去的,在市中心某家酒店聚餐,时间定在中午。 那天盛牧辞正好得空,从京市飞来南宜,那时酒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盛牧辞说过来接她,宋黎就给他发了地址。 那时苏棠年在酒桌上闹得欢,已经醉得晕头转向,坐着同学的车走了。 很凑巧,那天中午傅臣也在那家酒店用餐,宋黎等在酒店门口时,和他遇见了。 遇见了,总不能不打招呼。 耐不住同窗的热情,宋黎有喝一杯红酒,当时有一点点醉,勉强能站稳。 两人在门口聊了几分钟,宋黎想着,盛牧辞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本来就对傅臣意见很大,再看到他们站一块儿不太妥。 于是宋黎和傅臣提前说了再见,准备去马路对面等,谁知刚迈出台阶,她步子虚浮了下,人向前栽歪,就要摔下去。 傅臣眼疾手快揽住她腰,往回一捞,两人直接抱了个满怀。 好巧不巧地,盛牧辞偏就在那时开车停到酒店门口,这画面,看了个正着。 宋黎百口莫辩,何况她微醺着,脑袋也不是特别不好使,坐在副驾驶嗲声嗲气地说了半天,可这男人就是不理她,也不开车,就那么坐着。 “真不是有意的……”宋黎绯红着一张喝醉的脸,声音染着一丝哭腔。 怎么说他都不信,她气馁地垂了头。 盛牧辞深吸口气,舔了下嘴,面色阴着:“我现在很生气。”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宋黎头低得很深,咬着唇,手指搅着裙子,委委屈屈的。 过两秒,他沉着嗓说出后半句:“等会儿再来哄你。” “……”宋黎悄悄觑他一眼,见他开门下车,走到对面的河边抽烟。 宋黎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里等。 抽完一支烟后,盛牧辞回来,车里顿时多了一阵淡淡烟味。 他手搭着方向盘,还是不说话,宋黎伸手过去,温温糯糯地勾了勾他手指:“你哄我呀……” 盛牧辞看着她撒娇。 想起她蹲在马路边,他用烟给她点仙女棒的那晚,她也是这样醉着,现在的模样和那时一样,双颊酡红,半醉半醒的,可爱得要命。 瞧了她会儿,盛牧辞嘴角压不住地笑了。 他虎口掐住她下颔,把人控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回去收拾你。” “好啊。”宋黎醉眼迷离地望着他笑:“你想怎么收拾我?” 盛牧辞叹气,捏她脸:“回去坐好。” “你不收拾我了吗?”宋黎眼巴巴地看他。 盛牧辞凝了她半晌,目光渐渐危险:“我倒是想。” 他抚着她脸,声压低了:“你给吗?” 第46章. 独享你 可以帮你。 他嗓音压得很低,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眼睛,声里眼里,暗示的意味都太明显。 宋黎思绪因酒变得迟缓,但潜意识似是对他有着本能反应,还没想明白,心脏就先急速跳动起来。 她敛着呼吸,慢吞吞回身坐正,咬住下唇,盯着自己的手指捏。 稀里糊涂地就想到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男女主醉后乱情,发生关系……和现在的情况很相似。 宋黎从他面前躲开,柔顺的长发掖在耳后,一片红晕蔓延到细颈,像一株含羞草,羞羞怯怯地缩着不敢和他对视。 她穿一条收腰连衣裙,薄荷绿很显肤色,将她的脖子衬得更通红了,漂亮的锁骨也泛着点点的红,看着像是刚被欺负过。 盛牧辞突然有些想笑。 每回都是她先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但每回撩完就怂了,最后都是他自己把滚.烫的心思压回去。 也是奇了怪了,他又不是什么坦坦荡荡的君子,居然会对她这么个磨人的女孩子有如此耐心。 起初盛牧辞想着,算了,放过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在小姑娘喝醉的时候把人给欺负了。 可她在半醉的状态下实在难缠得很。 回到白金公馆的别墅,盛牧辞抱着她进卧室,把人放到自己床上,刚要起身,这姑娘却不让他走。 她搂住他的小臂,咿咿呀呀地撒娇,陪我呀……你陪我呀。 盛牧辞对她真没多强的定力,尤其她还这样子瞧着他黏着他,一双眸子含着潋滟的酒色,半阖着,鼻尖都红了,那一点小痣带出几分稚气,要他怎么寻托辞,她不是故意引.诱。 “想我陪你啊?”盛牧辞的手慢慢压回到枕头两边,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 四周被他圈成小小的空间,上方是他高大的身躯,宋黎平躺着,小声:“嗯……” 盛牧辞哑哑地笑了,欺过去轻啄了下她温烫的嘴角,蛊惑一般低着声腔:“裙子脱了。” 宋黎感受着他呼出的热息,血液一下子沸腾到了心尖。 他又勾住她系腰的裙带,在指尖绕着玩,散着风流气在她耳畔呢喃,说,脱了就陪你。 话到此处,再往后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眼尾自然上挑,近着瞧她时薄唇勾起浅浅的括弧,十足的坏男人模样。 宋黎怔怔地看着他,她当时一瞬清醒一瞬糊涂,糊涂时想着,如果真要做什么,是他好像也没有关系……清醒的那一秒却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南宜的六月天气温直逼三十度,正午的阳光照进落地窗,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还是有那么些烫人的。 盛牧辞望着她,呼吸着,静静等她回应。 宋黎心也慢慢地静了,透红着脸,好半天终于低低出声:“只能……裙子。” 事实上,盛牧辞只是故意吓吓她而已,说些不正经的,她自己会羞得直往被窝里钻,而后就能安分了,睡上一觉等酒醒。 可那时她却出其不意地,顺着他意。 反而是盛牧辞愣了下,做了个深长的呼吸后,他笑出声,便也没再犹豫,干脆利落地解开腰带,抽出来,扔到她的枕头边,掀被躺进去。 然后就真的,三两下丢出了那件薄荷绿连衣裙,随手扔在枕后。 初夏的气温实在用不着再盖被子。 独享你 第78节 可宋黎非但要裹着,脸颊还埋在他身前,那天他衬衫的面料很薄,都分不清是她的脸在发烫,还是他的体温。 “给我看看。”盛牧辞想把身前的女孩子扯开一些,无奈她抱得太紧,醉着也知道害羞,胳膊缠在他腰上一丝都不肯松。 他笑着,低头去瞧。 一套白色的蕾丝,小小的很薄透,她骨肉匀称,穿着丁点赘肉都没有勒出,前后曲线也是恰如其分,挤着很是柔软。 盛牧辞呼吸放深放慢了些,将她的长发拨到旁边:“酒量这么差,以后我不在就别喝了。” 天气热得人发昏,宋黎赧着,不说话。 “听见没有?”他喑哑着声,惩罚性地往她倒心形的三角蕾丝捏了把。 她这才囫囵着应了声,软绵绵地更羞了。 也不可能让他干抱着什么都不做,指尖游戈,不过处处都收着一步,没太过,也算是对她言而有信,说只能裙子,便克.制着没捻开她后背的搭扣。 宋黎听着他渐重的心跳声,不知是酒的后劲越来越上头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 身子颤颤悠悠逐渐虚.软,人依旧晕乎着,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不晓得过去多久。 被子掀起,盛牧辞离开闷热的被窝,趿拉着拖鞋走向浴室,一颗颗往下解着纽扣,将粘稠在身上那件汗涔涔的衬衫敞了开。 宋黎睁开眼时,落日西沉,卧室里还是亮着的,有淡淡的光线斜入,天没有完全暗。 阳台的玻璃门开着一半,晚风拂进带来几缕温凉,散去些许浑浊的热。 凉意让人舒服,宋黎慢慢坐起身。 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她看到了他的背影,窄腰长腿,倚在那儿抽烟,一身慵懒。 心灵感应这一回事还挺玄乎的。 就在那时他回过头,望进卧室,一眼对上她的目光。 夕阳西下,烟雾浮动,他勾着唇,笑得十分好看,那角落,侧颜的轮廓完美得像是画里的人。 也是忽然之间,宋黎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议,曾经传闻中离经叛道的盛老三,现在,居然是她的男朋友……那一瞬,她甚至以为眼前都是一场梦。 她陷入怔忡,眼看着他走过来。 不等宋黎反应,盛牧辞扣住她后脑,什么话都没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缠绵得,有一种事后的温存。 宋黎闭着眼,胳膊在身后的枕头边支着,头脑刚清醒又渐渐昏沉。心里胡乱想着,他抽的烟应该很贵,舌尖残留的烟草味,到了她口中全都是细腻的檀香。 最后,他用嘴唇去亲了下她的唇,当做结尾。 盛牧辞还是弯着腰俯在床边的姿势,见她睁开眼睫,朦朦胧胧地望过来,有些神游。 他笑着,摸摸她额鬓的碎发:“酒醒了没有?” 他换了件黑衬衫,很随意地在裤腰束着,纽扣几乎松到了底,只扣着最后三两颗,身子一低,都能瞧见那两道深刻的人鱼线。 宋黎扭过脸不敢看他。 她头发散乱在圆润的肩头,有一边的蕾丝肩带歪了,滑掉下来,在细细的手臂挂着。 瞧着瞧着,盛牧辞记起来,那边的肩带似乎是他挑开的,为了方便……他舔唇,笑了声。 是在他意味深长的笑里,宋黎突然回神,看一眼被窝,才见自己的裙子没了。 睡前的事也隐隐记得些。 错愕短瞬,宋黎蓦地把被子拉过肩,躲在里面扯回肩带,热着脸:“你……转过去。” 便宜都占到这份上了,穿个裙子还不给他看?盛牧辞淡淡一挑眉,还算听话地回过了身去。 宋黎不放心地观察他两眼,嘟哝着:“别回头。” “喔。”他双手闲闲地抄在裤袋里。 宋黎扯过枕边的连衣裙,匆匆往身上套,腹诽着,狗男人坏死了,光有非分之想,下回跟他出来得穿难脱的牛仔裤。 不过,也怪她自己喝醉了意志力薄弱,没抵住诱.惑……他上辈子一定是狐狸精! 宋黎红着脸,拽过长长的裙带往腰间系。 两人都安静着,她穿裙子时,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很清晰。 盛牧辞背身站着,眸光深远地望着外面的天,听着身后的动静,忽地说了句:“跟我去京市好不好?” 宋黎系蝴蝶结的手一顿,霎时呼吸窒住。 她慢慢垂下眼睫,没回答,眼底黯淡着,确实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临这个问题。 其实宋黎不是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后,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有在想。 去京市,不用再和他分隔两地。 可到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没有那个胆量,去面对过去京市的人和事。 为了妈妈在京市念书,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了。 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盛牧辞也没急着追问,只静静站着。 那天在江南华庭,靳时闻对宋黎说的那句话,他一直记得。 ——你是能做到为了他回京市?还是你觉得你们能有结果? 盛牧辞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京市很排斥。 问这话不光是想每天见到她,他也有私心,想知道,她能不能为他做到。 可惜到最后她只是轻轻地说,我想想吧。 这不是一句敷衍。 那天后,宋黎有很认真地思考,但这个抉择对她而言很难,真的很难。 也是从那天起,他们微信或电话的聊天变得少了,倒不是因为有矛盾,而是医师的中级职称考试时间就要到了,往年都是在四五月份,今年不知是何原因延迟了些。 六月下旬宋黎顾着考试,某人被冷落着。 考完试的那天,有人给宋黎寄了一箱石榴,快递的箱子里还有一封信。 看完信宋黎才知道,寄件人居然是那个泼她水的阿姨。 严格来说,那是封感谢信,应该是由别人代笔的,信里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去年年中,她的丈夫因哮喘去世,盛严霄用钱和房子和她私了,实在是生活所迫,她只能接受。 年初他们过去劝她出庭的事,被盛严霄知道了,为封口,某夜绑走她和上小学的儿子,当时幸亏有盛牧辞的人营救,才幸免于难。 这件事让她醒悟到,不是自己的财也压不住,她并非要钱不要命的人,纯粹为了儿子。答应出庭,也是为了儿子安全。 这场官司打了近半年,盛牧辞给了她很多帮助,甚至在结束后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回镇子安稳生活,不用再胆战心惊,她很感谢。 阿姨在信里说:“上个月的芒果很好,原本是想寄给盛先生的,可他说女朋友过敏吃不了,所以就等着自家种的石榴成熟了才给你寄过来……对不起啊小姑娘,你们这么好的人,我当初还泼你们一身水……” 看完这封信时,宋黎眼底有一些热意。 说不出是被他念着而动容,还是为此事的圆满而暖心,总之宋黎想起那句很俗的话——人间自有真情在。 宋黎想得笑出了声。 当时天已经黑了,她穿着吊带睡裙坐在客厅,外面是夏夜的蝉鸣声。 那一箱石榴茶几旁,十四摇着尾巴凑过去不停地嗅。宋黎看了会儿,打电话给盛牧辞。 他接她的电话总是很及时。 短短几秒,宋黎就听见了男人的声音,他在对面叹息着,语气幽怨:“可算记起我了?” 忙着突击考试,他们有半个月没见了。 本来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他这么一说,宋黎愧疚起来,嗫嚅着:“……今天刚考完。” 盛牧辞哼笑:“考得怎么样?” 还是挺有把握的,毕竟准备了很久,宋黎回答完,斟酌着问:“明天你有空吗?” “嗯?” 这人……明知故问。 原先宋黎是要说,想你了,可他这么故意逗,她便抿抿唇改了口:“那个阿姨寄来一大箱石榴,给你的……”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笑着说:“我不是让她寄给我女朋友了?” 仅仅一句我女朋友,宋黎嘴角无声上扬。 其实和盛牧辞谈恋爱是一件很让人沉迷的事,那是和靳时闻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太多了……”宋黎声音柔软下来:“我一个人吃不完。” 他有时真的很坏,明知她意思,就是要逼她自己把话说出口:“那你想我怎样?不说我怎么知道?” 宋黎鼓鼓两颊,耐不住太想他,声音很小地说:“想你明天过来。” “明天啊……”他沉吟着,故作为难。 宋黎蹙眉,刚想嗔他两句,盛牧辞先笑着,柔声说:“就现在吧。” 就现在吧。 宋黎一刹怔住。 三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她家楼下。 车灯光迎面灼着她的眼睛,一片耀眼中,他走下车,抬起一只手臂搭到车门上,慵懒倚着,带着永远纵容的笑,看着她。 那一瞬间,宋黎眼前浮起濡湿的雾气。 妈妈离世后,她从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人这么在意她,那算不算爱,她不清楚。 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喜欢他风尘仆仆地走向她,再遥远,给她的都是最及时的温柔,从不说下次。 这样的人,怎么甘心和他没有以后。 迎着夏夜里暖烫的车灯光,宋黎主动跑过去,撞进他怀中。 盛牧辞笑起来,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将人稳稳抱住,低头去亲她的耳朵,话也要比她先说:“想死老子了。” 独享你 第79节 宋黎在他怀里蹭着,一面心动,一面舍不得他奔波:“大晚上过来,累不累啊……” “累啊。”他故意叹口气,话是这样说着,却又不老实地隔着单薄的吊带睡裙,在她侧腰摩挲着。 宋黎那时没心想这些,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面料后他的心跳,轻轻说:“今晚别回去了,住我家吧。”反正还有一间客房。 似乎是猜到她用意,盛牧辞捏捏她耳垂,问:“能睡你房间吗?” 他一说,她就想起那个汗涔涔的中午,有那么些印象,微醺间自己被他拿捏得软音迭起。 宋黎顿时涨红了脸,忸怩半晌,终是因他今夜的出现动容,含羞带怯地说:“能是能……但我生理期,你不要乱摸。” 某人似乎将她的心思拿得很准,她这么说,他便叹息,说自己大老远来一趟,女朋友都不让碰,那语气很是可怜无奈。 宋黎心一下软得一塌糊涂,迟疑着:“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他低下头问。 宋黎咬咬唇,几不可闻地说,嘴和手……都行。 第47章. 独享你 磕到真的了。 那晚因她一句想见,他从一千多公里外的京市,连夜长途到她面前,她就知道,自己对他喜爱已经胜过所有。 以至于他埋在她发间声声怨诉,尚未分清真假几分,她便一时心软脑热,说出了那句惹.火的话。 存的是安抚讨好他的心思。 可这话的后果,就是一进门,宋黎就惊呼着被拦腰抱起,盛牧辞脚往后一勾,门砰得合上。 他朝客厅三两步,弯膝抵在沙发边沿,压她到那张奶油白的简约布艺沙发里。 小户型的沙发只容得一人躺着,他在上方,垂着鸦羽般的睫毛凝住她,那双眼睛,又让宋黎想到京市夜里的什刹海,漆黑深邃,静静照着她。 棉质睡裙宽松,刚刚那么一后仰,她的吊带歪到一边,掉下了肩头。 他这样注视着自己,宋黎双手握到自己胸口挡着,莫名紧张。 知道两人接着势必要做些亲近的事,小情侣多日不见,总是要先纠.缠一番的。 他的手掌扶到她颈后,将她的脸抬高了些,亲下来,嘴唇的温度落到她唇上。 每回见面,他都要缠缠.绵绵地抱着她吻上好长一会儿,好像那是他表达想念的方式。 宋黎倏地在想,要怎么回应,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很想他。 迷迷瞪瞪地被他亲着,宋黎双臂悄悄攀上他的颈,主动去寻他的舌尖。 随后便感觉到他气息忽沉,他的吻从温柔到放浪,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客厅的吊灯只开着一档白光,幽幽静静,空气中飘着阵阵清香,是厨房里的养生壶在煮着龙眼百合茶,原想着他过来喝上一碗,安安神能睡个好觉,这会儿倒先把自己闻得晕乎了。 唇舌离开,盛牧辞手指陷在她的长发里,抵着她的额,嗓音都是哑的:“这么多手段,都哪儿学的?” “我不知道……”她轻轻喘着,满眼生涩和无辜,双唇被吮得娇艳红润。 盛牧辞黑沉沉的眼底压着欲,指腹抚到她柔软的唇瓣缓缓地揉着,别有深意地低了声:“不知道,还懂这个?” 宋黎懵住好几秒,才意识到他是指在楼下时,她说可以帮他,用手或……嘴。 尤其他话里带着些醋意,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脸被他呼出的气息烫着,宋黎红着面,这种事实在羞臊,却不得不解释:“只是听过……又没经验。” 其实盛牧辞并不在意宋黎过往的感情史,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结,她和前任曾做到何种程度,都是情理之中。 在听到她说自己没有经验的时候,盛牧辞心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意外和愉悦。 但也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想到没便宜了那狗东西,让他的女孩子受委屈。 盛牧辞拨开她颊侧的碎发:“谁给你说的?” 宋黎眨巴着眼睛,没吱声。 除了苏棠年,还能有谁……可她总不能将闺蜜招供出来。 夏夜闷热,空调电扇都关着,两个人在布艺沙发上挤着,渗出黏糊的汗。 宋黎绷着身子,想,真要做那事也不能在这儿,她的沙发是白色的,万一到时留下他的什么痕迹……洗都洗不掉。 “好热呀……你不热吗?”为躲他热息,宋黎别开脸,胳膊从他颈后滑下来,若无其事捏回自己身前。 盛牧辞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朵上,被她假淡定的模样惹得笑了,松开她的颈和腰,离开沙发。 他一起身,宋黎立马也坐起来,低头整理肩带和上卷的裙摆。再抬眼,就见十四蹲在面前,似乎从刚刚亲热起,它就一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莫名羞耻。 “你去洗澡吧。”宋黎脸红红地催促。 盛牧辞没应,只是笑了一声。 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宋黎这才扬起眼睫去看他,他眼里有着亲热后留下的缱绻,一对视,宋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那样催,倒像是她迫不及待想和他做点儿什么。 明明是很纯情的话,扯上他,就全都变得暧昧了。 “去呀……”她轻踢了下某人的皮鞋。 盛牧辞依旧不语,笑着走向浴室。 男人洗澡有多快,宋黎深有领会,他一进去,她就到厨房切开一只石榴,又将养生壶里的龙眼百合汤盛出一碗。 盛牧辞出浴室,就看到她坐在餐桌前,认真剥着石榴,长发松松扎到头顶盘成丸子,侧脸轮廓柔和,慵懒又可爱。 桌旁的立地风扇,吹动着她鬓边的碎发。 他趿拉着拖鞋走近,宋黎循声抬头望去,人倏地又热了……大抵是衣服脏了,他只穿着裤子,刚洗过澡,短发是湿的,肩颈到锁骨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 目光不由凝聚到他漂亮深刻的腹肌,一、二、三、四……八块。 想起过去苏棠年常常激动地拉着她,看各种男明星的身材写真,盯着照片里的胸肌腹肌人鱼线疯狂尖叫,垂涎欲滴的样子像个女流氓。 宋黎没太大兴趣,看到也是古井无波地点头说还行,苏棠年不止一次控诉她,这身材都没反应,你这个灭绝师妹! 但眼前的画面,让宋黎身体里的血液奔涌了,滚滚澎湃。 等盛牧辞坐到身边,挡住了电扇的凉风,慢慢感觉到热,宋黎霎时回魂,咳一声,把汤推过去,让他喝。 盛牧辞笑笑,听话地端起碗。 他低头喝着汤,宋黎看着他的湿发,水珠慢慢凝聚到发梢,晃晃悠悠,滴落到他的裤子上,在光面晕染开。 想了想,宋黎放下石榴去洗手,回来时带着一条干毛巾,人在他身后,毛巾铺到他头上,轻轻柔柔地擦拭。 宋黎很仔细地擦着,擦到不滴水了,刚想去拿吹风机,忽然被他勾住腰揽过去,抱到腿上。 “别擦了。”盛牧辞抽走她手里的毛巾,扔到一边。 猝不及防落到他怀里,宋黎前一刻还茫然着,突然就不敢动了。 他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哑了的…… 盛牧辞低头到她颈窝,闻着吮着,宋黎隐隐感觉他把不住了,扶着他光赤的肩,小声提醒:“我……生理期。” “知道。”他声低着,手指撩开她那缕碍事的碎发掖到耳后,唇移上来,温热的呼吸暖着她的耳朵。 察觉出变化,宋黎猜到他开始想了,正面红耳赤着,手指被他捏住,拉过去,放到腰带的金属扣上。 “可以么?” 他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宋黎屏住气息,咬住唇没好意思回答。盛牧辞就当她默认,扣着她指,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解开男人的腰带。 咔嗒一下金属锁扣打开的声音。 宋黎神经都紧绷着了,所有思绪刹那聚焦到手心,头被他按下来些,盛牧辞微微张开唇,去亲她。 余光见十四蹲在旁边,宋黎理智回来些。 “十四……”宋黎想收手,但被他覆握着抽不回,只能随他节奏继续,宋黎羞窘得不行,低下头不给他亲了,脑袋枕到他肩窝,唇糯糯地翕动:“盛牧辞……十四,十四它在……” 盛牧辞似乎已经没有多余念头去管其他。 好在十四自己乖乖扭头进到厨房避开。 耳侧有电扇呼呼地吹出的风声,还有他渐渐明显的喘息,热息时轻时重喷在她脸颊和耳廓,嗓子里糅着沉抑和兴奋,声声叫着她。 电扇的风一丝都散不去暑热高温,宋黎只觉愈发头昏脑胀,像那夜浸泡在温泉汤池里,被温烫的水气熏得眩晕迷.乱。 过去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蝉鸣声都变轻。 宋黎整张脸依旧在他颈窝埋着,手都麻了,迷迷糊糊间被他带着加速。 “宝宝……”终于他一声嘶哑长喟。 当时,宋黎蓦地惊醒,好似打火机弹开蹿出一簇火焰,点到了她的掌心,烧得滚烫。 卧室开着空调,清凉舒适,床头一盏小夜灯静静地亮着微弱的橘光。 宋黎躲在被窝里,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脸还是红的,心也在咚咚咚重重跳着。 一想到刚刚两人在餐桌那儿做的事,宋黎就觉得右手心又有了灼烫感。 明明洗掉了……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宋黎咬住下唇,臊得一把扯着被子盖到头顶。 不一会儿身后半张床往下陷了一陷,知道是他躺了下来,但宋黎还羞涩着,没动。 盛牧辞手臂横到她腰上,轻轻从背后拥住她:“睡着了?” 那时他的声音恢复了清润,语气里都是满足和温情,在她耳后柔柔地问着,宋黎就装不下去了。 扭扭捏捏回过身,一言不发回抱住他。 她的脸贴在他身前,热乎乎的,盛牧辞想起她被自己弄得满手时,那一瞬惊慌不知所措的表情,清纯又动人。 盛牧辞不禁笑了:“害什么羞?” “你别说话了……”宋黎涩得抬不起脸,很小声地埋怨。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幸亏他没要自己用嘴……以后说话要三思,不能胡乱就答应他了。 盛牧辞大概能猜到这姑娘在想什么,唇弯着,阖目亲了亲她脸,没再欺负她。 女孩子的身子跟没骨头似的,抱在怀里软得不像话,让他突然有了个很深刻的念头。 独享你 第80节 真想每天都抱着她睡。 宋黎原本就是容易害羞的性子,经历过那晚的事,之后好些天,再面对盛牧辞,她都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娇嗔。 可某人似乎很喜欢她这模样,在电话里总要调戏她几嘴,逗得她想直接挂了才笑着作罢。 但做做香艳的事,确实是能升温感情的,宋黎也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陷入了美妙的热恋期。 过了小暑,长夏郁郁蒸蒸,到了最炎热的时候。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核,医院公布了新一轮的裁员名单,万姚在其中的行列。 或许是先前受到过盛牧辞的警告,自那以后万姚再没有针对过宋黎,走时也是相安无事。 还有一件让宋黎感到无语的事。 那天在酒吧,邹渡喝醉后拍了她和盛牧辞,那张她被盛牧辞抱在怀里的照片,不知怎么就给泄露出去了。 然后,不出意料地,她又无辜登上了热搜。 那群正因盛牧辞要杜悦童订婚而难过中的cp粉,齐齐死而复生过大年,引起一阵狂欢。 之前新闻发布会的后台采访,记者也有录下盛牧辞亲口说要接女朋友电话的视频,碍于当事人是盛牧辞不敢发他的八卦。 但如今照片一出,都纷纷抢着蹭热度。 此事后,盛牧辞又被频频拍到出现在南宜机场,和小姑娘一同牵手出入小区。 狗仔的偷拍技术刁钻得很,也不晓得躲在哪儿,将他们的脸拍得一清二楚,就差把毛孔也拍出来了。 于是“盛三与圈外小女友甜蜜同居,盛杜联姻不了了之”的词条,在热搜榜挂了好几天。 【磕到真的了!!】 【啊啊啊啊啊啊坐等官宣!!!!】 【两个人的高清无修图都好绝!活该你俩这么般配!!民政局呢!速来!】 【你可以永远相信拽哥甜妹!】 【集美们把第三张图放大!妹妹脖子上!!有!红!痕!!斯哈斯哈】 【就是说,秒懂了……】 【是谁磕疯了!!哦,是我】 【三哥看妹妹的眼神好温柔啊啊啊啊啊】 …… 那些天,宋黎在医院简直成了行走的视力表,是个人都往她身上看。 和盛牧辞交往,想低调真是很难,就这样仿佛被全世界关注了几天,宋黎内心压力倍增。 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无形中有一只手,鞭笞着她,逼着她做决定,要不要跟他去京市。 约定见面的那天,下班后,宋黎走出医院,原本是想等盛牧辞过来接,但正值晚高峰,医院前交通堵塞。 宋黎电话和盛牧辞说,路好堵,她走两步到对面的酒店等他。 医院门口,宋黎将手机放回包里,正要过马路去向酒店,被一辆香槟色跑车挡住去路。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有个女人踩着细高跟走下车,戴着墨镜,穿着白底黑纹的高定修身裙,冷棕色波浪卷拢在身后,一身的高贵冷艳。 “宋小姐。”女人摘下墨镜,化着精致眼妆的眸子上下打量她片刻,才不紧不慢道:“有空聊一聊吗?” 女生的直觉,来者不善。 但宋黎还是莞尔问:“您是哪位?” 女人说:“我叫杜悦童,你应该知道我。” 这名字,她确实知道。 宋黎怔了极短的一瞬,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教养,唇边笑意浅浅:“杜小姐,我想我们不认识,聊就不必了,再见。” “你觉得他会娶你吗?” 宋黎侧开身刚走出两步,因身后杜悦童一声冷冷淡淡的质问顿了足。 “他将来是要继承盛氏的,和杜氏联姻是双方利益的最优选,”杜悦童高跟鞋在地面踏出响声,慢慢走到她面前,抬头扫了眼她身后的医院,再回眸瞧她:“宋小姐确实很漂亮,但再漂亮,盛氏未来的掌权人也不可能娶一个医生。” 宋黎垂着眼,默默听着。 杜悦童带着天生的傲气,继续说道:“现在越高调,将来他玩儿腻了和你散伙,就越难看,宋小姐不如现在体面离开。” 话到这里,宋黎算是明白了杜悦童今日特意找她的目的。 宋黎扬起眼睫,对上她的眼,笑容不卑不亢:“这事杜小姐直接和我男朋友说吧,我帮你叫他。” 宋黎不再听她说,摸出手机打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男人柔声:“我快到了,在哪儿呢?” 宋黎平静地说:“盛牧辞,我在医院门口,限你三分钟之内过来。” 话落,她就断开了通话。 路堵成这样,三分钟不可能开到医院。 但盛牧辞还真在三分钟内出现了。 盛牧辞把车停在酒店,这姑娘一挂电话他就知道不对了,所以是跑着过来的,远远就一眼看到了她。 他直奔宋黎,完全没注意对面的杜悦童。 夏天炎热,他额头有几许细汗,在她面前站定,重重喘着气,笑着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能让老子狂奔的也只有你了。” 第48章. 独享你 不许凶他。 “能让老子狂奔的也只有你了。” 他的短发被风吹得散乱,大手压在她头顶,带着强势的力道,也揉乱了她的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胸膛轮廓深深起伏着,高温下奔跑后的急促喘息,让他的低音炮听起来更性感了。 起初宋黎还想着和谐,可这位杜小姐似乎不愿与她和睦,说出那些话也不知道是优越感和敌意太强,还是情商太低。 以后归以后,起码现在她是盛牧辞的正牌女友,宋黎不想受这委屈,脾气再好也耐不住自己的感情生活被一个陌生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叫盛牧辞过来,想说,喏,你的桃花,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盛牧辞迎着热浪般的风奔向她的样子,让宋黎想起他不分昼夜,不厌其烦,不远万里来见她的每一次。 他揉一揉头,她的满腔不悦都被揉散了。 酝酿好的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宋黎仰着脸看他,不由地放柔了声:“低头。” 盛牧辞弯下腰。 宋黎伸出手,指尖拨开他前额垂落的黑发,向后拢整齐,重新露出漂亮的眉眼。 他乖乖垂着头,任她梳理自己的发,不催不问,极有耐心。 旁边的女人也没出声响,宋黎不知她是何表情,就当自己坏心眼好了,想把她刚刚的讽刺报复回去些。 “杜小姐在那儿呢,你没看到吗?”将他的短发拢整齐了,宋黎慢慢放下手,以一种很安宁的语气问。 盛牧辞侧目,这才看了那女人一眼。 看宋黎时,杜悦童的眼里都是轻蔑。 但和盛牧辞对视的那一刻,她顿时像换了张面孔,先前的傲慢骄矜不见,瞬息含起柔媚的笑,眼神暧昧不明。 她艳红的唇轻启,正要开口,男人敛回眸,无视了她,前后也就一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于是这位富家千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盛牧辞视线落回到面前的女孩子,就见这姑娘柔柔地眨着眼睫,盈盈望住他,那目光好似甜腻的糖浆,缠绵得能拉丝。 故意依模画样地较着劲,仿佛在问他,她和那女人比,谁更能勾到你。 很明显,他的小女朋友吃醋了。 “谁啊?”盛牧辞还挺单纯地问。 宋黎递给他一个“你再装”的眼神。 “真没印象。”盛牧辞笑了,抬起胳膊搭上她肩,勾她到怀里:“走了,晚上想吃什么?” 杜悦童愣着神,话听到这儿,终于寻回自己的声音,忙叫住他:“盛先生——” 她往前走近,就连这小半步都走得摇曳生姿:“前两天亚太区合作商十周年晚宴,我们还见过的。” 盛牧辞对杜悦童真没多少记忆,属于看到脸想不起人的那种,但宋黎刚刚一说杜小姐,他就隐约明白了。 这姓,他倒是印象深刻。 杜氏在南宜并无分公司,杜悦童出现在这里,又是私下找到宋黎,是何情况不言而喻。 盛牧辞斜睨过去:“想说什么?” 见他没有直接走掉,杜悦童微笑:“那晚岑姨和我妈妈商量婚事的时候,我们都在场的,你不记得了吗?” 宋黎皱了下眉。 杜悦童看在眼里,没等盛牧辞回答,不动声色弯了下唇,往后温声道:“当时你没有拒绝。” 说着似有若无地瞧了眼宋黎,也不晓得这话是要讲给谁听的。 宋黎谁也没看,只静静望着不远处拥堵的路口,杜悦童的话刚一落地,宋黎便怂了下肩,顶开某人搭在她肩头的手。 她抬脚就想走,盛牧辞反应得快,握住她腰一把将人勾回来。 盛牧辞和绅士这个词搭不上边,纯是真不想跟女人一般见识,可杜家人非要自找难堪,他就也没压着自己的气性:“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爱聊聊,我管你们。” 杜悦童哑然,被堵得失语。 “是懒得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呢?”宋黎突然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带着小小的作,幽怨地看着他,一副争风吃醋的娇气包样儿。 这模样确实是故意做给杜悦童看的。 后来想想,宋黎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盛牧辞带坏了,才会变得这么睚眦必报。 独享你 第81节 也不顾还在人前,盛牧辞便哄着她解释,捏捏她脸,又说自己品味哪能差成这样。 “都没女朋友漂亮,我不至于眼瞎。”他当时带着三分促狭说。 这完全就是间接羞辱,杜悦童听得面色煞白。 宋黎哼声抱起胳膊,继续扮演着野蛮女友,心觉以牙还牙得差不多了,所以没再言语。 这姑娘的小心思,盛牧辞一下就看穿了,但他十分配合,冷冷瞅着杜悦童,说:“别再招惹她,生气了老子又得哄好久。” 言简意赅撂下话,他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完就搂着小女友走了。 徒留杜悦童在原地难堪。 这情景如果拍到,那颜面真的是要丢尽,她没去追缠,立刻把墨镜戴回去,坐进车里。 开车的是杜悦童的保镖,叫秦疏,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西装板正,一丝不苟。 见她上车,秦疏不管闲事,只问:“小姐,接下来去哪儿?” “回酒店,还能去哪儿?”杜悦童心情郁结,没好气地反问他。 秦疏应声,发动车没再多话。 怎么也是锦绣堆里娇养大的,杜悦童受不过这气,略一思忖后道:“那个叫宋黎的女孩子,去查查。” 她真是好奇了,这姑娘什么来路,有这手段把桀骜难驯的盛老三都迷得神魂颠倒。 过马路就是地铁站入口,盛牧辞不在时,宋黎每天都是坐地铁回家。 一走远,宋黎就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走向入口的扶梯。 虽然他刚才的表现还不错,但宋黎还是不太想搭理他,可能是在不满别人给他谈婚论嫁时他没拒绝,也可能是有其他因素,总之那时宋黎心情有些复杂。 宋黎手机里有乘坐地铁的软件,打开二维码就能进入闸机,但盛牧辞出行从来没有顾虑,用不着坐地铁,肯定是没有的,得先到自动售票机购票。 那时宋黎没管他,刷了二维码过闸机。 刚通过,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胳膊,宋黎不得不停步回头。 两人之间隔着闸机关合的门,盛牧辞放软了声:“小阿黎,你男朋友还没过去呢。” 他被关在外面,叹着气,看起来有点可怜。 宋黎心止不住地软了,抿唇不语,把开着二维码的手机拍到他手里,然后扭头就走。 通过闸门,盛牧辞三两步追上她,笑着挽住她胳膊:“也不等等我?” 这男人明明高她一大截,却非要挽着她走,两个人跟性别调换了似的,莫名怪异。 宋黎想抽回手臂,可惜挣不开,四面八方都有目光投过来,宋黎忽然意识到他有多吸睛,不想被认出,手探向包里,塞给他一只医用口罩。 盛牧辞戴上,无比听话。 其实宋黎气早就消了,或者说她本就没什么气,如果一个陌生女人就能挑拨离间成功他们,那她未免也显得太过愚蠢了。 不过杜悦童有句话倒真挺值得思考的。 她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孩子,是凭的什么本事敢站在他身边呢…… 正值下班的时间点,地铁车厢里人头攒动,宋黎知道不可能有空位,失算的是,今天居然拥挤到站不下。 立杆横杆都站满了人,宋黎往里挤,寻到两只空吊环,伸手想去拉,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抢先一步占了去。 盛牧辞拉着那两只吊环,在宋黎气恼的眼神下扬着笑。 地铁开动时一阵摇晃,宋黎被惯性带着往前一栽,撞到他身上,抓住他腰两边的布料才勉强站稳。 在宋黎撞他满怀的时候,盛牧辞眼底的笑意深了,他低下头,到她耳边,温声细语中含着诱哄:“小心点儿,抱着我腰。” 男人双唇的热度透过口罩,暖着她耳朵。 确定他是故意的,宋黎半羞半恼,压着声:“你分我一只不就好了?” 盛牧辞没有一丝悔意,甚至还有些无辜:“瞪我做什么?我这不是怕你抬久了胳膊酸。” 你就继续装吧! 四周密不透风都是人,宋黎不想闹出大动静引起注意,深吸口气决定不理他。 却在下一阵颠簸时大幅度栽歪,不得已伸手抱紧了他腰。 头上传来轻轻的笑声。 宋黎埋在他身前,听得脸倏红,恼羞成怒地张嘴就咬,就不晓得咬到哪儿了,他低嘶,唇贴近她的耳,声音哑了,但只有彼此能听见。 “等不及回家了?” 宋黎脑中顿时回放起某些刺.激的画面,仿佛一只思春期的猫,受过他调.教,他一开口调.情,她就只有羞赧的份,一秒钟耳根都红了。 “流氓!”宋黎踢他,细若蚊吟的声让她的语气听上去嗲嗲的,像是在娇嗔。 偏偏盛牧辞喜好逗她,慢悠悠地和咬耳朵:“你说不坐地铁多好,还能在车里……” 宋黎蓦地仰起脸,凶巴巴地不许他再说。 盛牧辞笑了,乖乖闭上嘴巴。 车还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停着,地铁到达长宁路站,走到鹿枝苑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黄昏过后,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云空一片天青色,白日的暑热渐散,风捎来一缕阴凉。 两人没直接回家,走向商业街准备到日料店先吃饭。 日料店讲究,有个说法是,菜品要与空气接触的时间尽量短,第一时间尝到的才最新鲜,因此吧台要比包间贵。尤其在吧台还能观赏到主厨考究的手法,很有情调。 不过这家店的吧台位很难预定,宋黎原本只想看看有无空包间,不承想盛牧辞一通电话,就带着她坐上了吧台。 宋黎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人关系网的强大。 日式和风的环境禅意清雅,主厨上了几道冷盘前菜和清酒。 盛牧辞开了酒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液倾入玻璃杯的哗啦声中,他看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她正低头吃着东西,安安静静的,很斯文。 “还气呢?”盛牧辞搁下酒瓶,好笑又无奈地继续哄她:“我那晚真就是没兴趣和她们废话,你要不高兴,我回去就开个新闻发布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不会和她订婚行不行?” 他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 宋黎听得想笑,她没在生他气,就是想到杜悦童的话心里闷闷的而已。 “想想吧。”宋黎细嚼慢咽,依旧傲娇着,谁让他在地铁上使坏。 盛牧辞抬手扫了眼黑金腕表:“给你想一分钟。” 宋黎蹙眉不解:“什么?” “还有50秒。” 愣了一会儿,宋黎回神,扭头埋盯住他,半是埋怨半是恼火:“有你这么哄人的吗?” 主厨是个可爱的日本人,和盛牧辞某位朋友很熟,所以很容易聊上了。 他在中国日久岁深能听懂中文,但说起来有些蹩脚:“小妹妹,就别和你男朋友闹小脾气了。” 盛牧辞喝了口清酒,笑着摸摸她脑袋:“你瞧瞧,都让人家看笑话了。” 宋黎有点搞不清情况,觉得这两个大男人合起伙在欺负自己,她不乐意了,怼回去:“没看是他先惹我生气的吗?讲不讲道理?” 小情侣吵架,怎么先被攻击的是他呢?主厨眨眨眼,无辜地低头制作自己的寿司。 “真没订婚这回事儿,你在这儿,我哪敢顶风作案,是不是?”盛牧辞捉过她一只手,在指间轻轻揉着,又拉到唇边亲了亲:“你说吧,想罚我什么都行。” “怎么罚?你还能哭给我看吗?”宋黎嘀咕着,指尖被他唇的温度烫得软绵绵。 吧台的座位并排,盛牧辞眼中拂过不明意味的笑意,将她扯到怀里,轻声问:“嗯?你这是想调.教我,让我哭着喊宋医生?” 这人…… 好端端的,又说到不正经的去了。 宋黎立刻就想抽回手,盛牧辞不放,噙着笑看她。 拗不过他的力气,宋黎蓦地低头去咬他,在他左手的虎口很用力地咬了一口。 “嘶……”盛牧辞吃痛,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松开,只在她牙齿离开后,惨兮兮地说疼。 宋黎抿住唇不吭声。 “真的很疼啊小阿黎,你看,都要出血了。”盛牧辞把手抬近了给她看。 宋黎瞅着他虎口那一圈深深的牙印,前一秒还气着,眼下突然间就心疼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没忍住,宋黎将他的手拉过来,捧着细细地瞧,又去摸那圈牙印,心里头后悔极了。 这时,静观其变的主厨像个和事佬一般出了声:“下回得注意啊,少惹人家小姑娘生气。” 宋黎护短的心一下就上来了:“我男朋友惹我生气,你说他干什么?不许凶他!” “……”主厨懵住。 盛牧辞头一低,嘴角没压住地笑了。 第49章. 独享你 做坏事来了。 这顿晚餐最终的受害者是主厨。 宋黎就像是忘了天黑前发生的所有事,摸着男人虎口的牙印.心疼不已,盛牧辞搂她到怀里的时候,宋黎没有挣脱,拉着他左手不放,小小的身子在他臂弯里窝着。 他夹食物喂她,她便张嘴,安安静静的不再怄气,好似做错了事,很是温顺。 主厨全程在吧台前切烧煮炸,为他们服务,结束后他当面致电给那位共同的朋友,用日语揶揄说,这对小情侣真是把他折腾得不轻。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主厨哼哼地笑,回着电话的人,眼睛却是直直白白地看着盛牧辞:“盛桑已经被他的小女朋友迷倒了……是的,他陷入了热恋……” 盛牧辞刚夹起一只天妇罗放到宋黎盘中,闻言,他慢悠悠撩起眼帘。 四目相视时,主厨满眼狡黠,语气跟着浮夸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置信,我非常怀疑这位小妹妹是妖精,他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哈哈,你是对的,终于有人能治这位狂徒了。” 盛牧辞听得笑了,由着他们调侃,举起酒杯欣然饮尽。 只有宋黎一脸懵懵的,虽然看过不少日漫,但完全听不懂日语,见盛牧辞这表情,她狐疑地问:“他在说什么?” 独享你 第82节 “夸你呢。”盛牧辞认真地望着她。 他在吧台边闲闲倚着,薄唇翘着好看的括弧,手肘抵在桌沿,垂落的指间捏一只透明玻璃杯,能看到里面酒液的晃荡。 台面上空悬着一盏氛围灯,别有情调地静静笼罩在他们周身,光晕温温柔柔,附着他的脸庞,柔化了他硬朗利落的轮廓。 浓密睫毛下一双漆黑的长眸,映着光点,也映着她。 宋黎恍惚在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深情,那种他绝不该有的深情,她不由放慢呼吸,几乎要醉在他这样的目光里。 那一瞬间除了迷恋,她还有不安,在内心深处隐隐浮动。 宋黎其实很清楚,杜悦童不是她和盛牧辞之间最大的阻碍,甚至她连阻碍算不上。 充其量不过是冒头膈应了她一下罢了。 真正阻扰他们的,是她和盛牧辞的云泥之别,以及她自幼对京市的阴影和偏见。 想想似乎很容易解决,不要在意就好了,这能算什么困难?可一深思,又都是不可逆的事,那么地让人无能为力。 那天上午在骨外科门诊室,周望坐诊,宋黎和其他两个住院医一起跟着旁听学习。 一直到中午近十二点,所有预约的病患才问诊完毕。 结束后,周望让那两个住院医先走,留了下宋黎,“宋宋,有件事我一直挺想问的。” 宋黎就坐在他旁边,疑惑片刻后,莞尔道:“周老师您说。” “你毕业拿的是京市医学院d证书,可以直接进京一院工作,为什么要回南宜?”周望双手交握搁在桌面,十分正经地问她。 宋黎眸光一漾,怔住。 周望观察了会儿她神情,接着道:“京一院的实力和临床经验在国内都是一流的,尤其骨科方向,是医学界当之无愧的泰斗,我相信你在那儿,会比留在这里有更好的发展。” 这个问题始料未及,宋黎捏着手指,故作轻松一笑:“周老师您不也没待在京市,而是回来南宜了吗?” 周望难得收起工作时的严肃脸,淡淡弯了下唇:“我是因为妻儿都在这边,你呢?” 她呢? 唯一的亲人都要和她决断,事实上她在南宜了无牵挂。 “我……”宋黎不知从何说起。 周望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放到桌上推至她面前:“去年我在美国进修,认识了eo老教授,你应该知道他,他在临床和科研上都有很高的造诣。” 宋黎当然知道,eo教授是医学界著名的骨科学专家,在关节科和骨肿瘤的研究上都取得了重大成就,获得过无数的世界性奖项。 可以说,医学生没人不知道他。 “eo老教授年事已高,想最后再带两个门生,目前正在物色,他的意向是中国医学生。”周望说:“前两天他有问过我,学生里是否有天资聪颖的,可以推荐来他的研究所。” 他不急不徐地说,宋黎静静听着。 周望指尖点了点她面前那张表格:“我这里有一个预选名额,只是预选,最终定谁不确定,你愿意去的话,试试吧。” 宋黎惊诧地睁大了眼。 话至此,意思已经足够明显,能得到eo教授亲自带教,全世界不超过两只手,这机会足以配得上千载难逢这个词。 周望直截了当地继续说清情况:“你的中级职称考试肯定没问题,在他的研究所跟学三年,通过考核拿到证书,回国能直接拥有副高级考试资格,他还会为你写封推荐信,三年后你无需实习,就能在京一院任职副主任。” 在美国三年……三年后去京市…… 宋黎捕捉到关键信息,彻底愣住,心控制不住地剧烈跳起来,久久难以言语。 周望惜才,机遇难得,不想她错过:“宋宋,说实话,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当然其他优秀的也不少,但看得出,你是个很有抱负的女孩子,所以我把这个机会给到你。”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周望又说,医生这行能力要求很高,只是在这里年复一年地待着,她考到高级职称起码三四十岁,如果能到eo教授的研究所进修,回国后三十岁前就能评上主任医师,这对医学生来说是命运的转折。 宋黎回到南宜后就一直是由周望带教,他为人靠谱,倾囊相授,于宋黎而言也算是职业上的贵人,他将话说得语重心长,是真心在帮她铺展人生。 假如是从前,宋黎一定会当场寻借口婉拒,她并不想到京市去。 但现在,宋黎迟疑了,薄镜片后的那一双眼睛低敛着,沉浸在深深的迟疑中。 “周老师……”沉思良久,宋黎仍无法果断做出决定,她指尖掐着手心,稳住心神,轻声问:“可以给我点时间想想吗?” “当然,关乎未来的事是要好好考虑,不过我私心希望你能尝试。” 周望说,九月前给他答复即可。 那天从门诊办公室离开后,宋黎心悸得像一座不稳的天平,左右.倾斜激烈摆动。 尽管周望给了她一个多月的考虑时间,但宋黎没有头绪,所有顾虑都在此刻转化成了纠结,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绝对是宋黎经历过最折磨的夏天。 一面在疯狂热恋着,一面痛苦煎熬着,因为这件事她谁都没说。 当月,被称之为内娱顶帅的实力创作型歌手今贺,主题“国风”的个人巡回演唱会下一站将到南宜市。 据说有邀请到天花板级别的神秘嘉宾。 演唱会门票开售当晚,各大购票app拥挤到几近瘫痪。 卧室里空调散出凉风,宋黎和苏棠年开着语音,她盘腿在床,握着手机努力刷新。 然而短短几秒,门票售罄。 “啊啊啊啊他们就能抢成这样?气死我了!看不到我贺的演唱会我真的会哭!跟我抢票的一周拉不出屎!半年拉屎没有纸!”苏棠年在语音里呼天抢地。 “我也没抢到……” 宋黎看着灰白的购票页瘪瘪嘴,不能理解敌军的手速:“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渠道呀,可以提前预定什么。” 她随口一说,苏棠年却忽地静下来,郑重叫她:“崽崽。” “嗯?” 苏棠年的思路被点通:“不是,咱们还抢啥,你男人肯定随便就能搞到啊!” “……” 宋黎弯身去摸蹲在床边的十四,叹口气:“……他不见得会帮我。” “怎么可能!”苏棠年不相信。 宋黎无可奈何地说:“路上我多看别人一眼他都要吃醋,别说要去听内娱顶帅的演唱会了,他应该不给我去。” 对面随之一阵寂静。 宋黎看了下语音没断开,疑问:“棠年?是网络不好吗……” “网络很好。”那边传来苏棠年失去灵魂的声音:“刚刚被你的狗粮噎住了。” “……” “靠!就没有又帅又有钱又眼瞎的男人看上我吗!老头也行啊!” 宋黎扯了下嘴角:“老头还是别了吧……” “老头好啊,老头有低保。” “……” 那天在苏棠年的极力怂恿下,结束语音后,宋黎还是给盛牧辞打了通电话。 斟酌着问他,能不能弄到两张演唱会门票。 果不其然,听到她的要求,盛牧辞哼一声,可能正叼着烟,他声音有些懒散不清:“要举着荧光棒为别的男人尖叫,还想着我帮呢?” “……” “宋黎你敢再能耐点儿么?” 这男人小心眼的境界简直登峰造极,宋黎嘀咕着:“要尖叫的是我闺蜜,我就是去听歌的。” “是么?”他声里隐笑。 这两个字听得宋黎心里毛毛的,她抱住枕头,低咳:“是。” 盛牧辞没立刻回她,大约是抽了一口烟,一声慵懒而悠长的呼气后,他说:“就这样?也不说撒个娇什么的讨好讨好我?” “……你想怎样?”宋黎拧着枕头的边。 刚抽过烟他的嗓子略哑,声音压低下来:“宝宝,你知道男人多少都有些特殊癖好。” 听罢,宋黎顿时噤声不语,他那语气,就是故意要引着她往不对劲的地方想。 “能看你穿白大褂吗?宋医生。”盛牧辞慢条斯理地问。 宋黎一时没懂,着了他道:“你不是看过的?” 他笑了笑,字里行间都是暧昧,轻着声:“想看你在家里穿。” 深受苏棠年这个亲闺蜜的荼毒,宋黎一下反应到他话中的深意,思维一经扩散,就联想到了日本小电影里常有医院主题这个事儿。 宋黎顷刻间烫红了脸:“盛牧辞!你是不是在想那种羞耻py!你……不要脸!禽兽!流氓!” 放声骂完,对面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不止一人,随即便听见他和谁交谈了两句。 宋黎讷讷问:“你那边,有人?” “昂,和朋友喝个酒,”盛牧辞咬着烟,漫不经心道:“没多少,也就十几二十个吧。” “……” 接着是他低低的笑声:“宋医生,你可以再大点儿声。” “……” 宋黎恼羞得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盛牧辞是老流氓。那晚宋黎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脸红红入睡的。 翌日清早,宋黎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就有人送来一纸信封给她。 拆开一看,居然是两张今贺演唱会的门票,还是前排视野最佳的坐席。 宋黎坐在工位讶异半晌,捂住嘴巴才没惊呼出声,忙不迭给盛牧辞发信息,问是不是他叫人送的。 盛牧辞回得及时,但很欠揍:【不然?你还有比我更好的哥哥?】 他总是这样欠欠的,宋黎也总是想拉黑他,不过每回一看到聊天框顶部“爱ss”的昵称,气就消了大半。 宋黎勉为其难:【是是是,你最好了】 独享你 第83节 对面的人不乐意:【啧,都让你和偶像见面了,还这么敷衍我呢?】 他一说,宋黎就心虚了:【……没敷衍你】 盛牧辞:【有个小没良心的,以前还说和我要好亏得很】 “……” 他猝不及防旧事重提,宋黎一点底气都没了,发给他一张卖萌的猫猫表情包装傻充愣。 然后甜甜地说:【和你天下第一好!】 盛牧辞似乎是在给她下套:【这么好啊?】 可惜宋黎当时没多想:【嗯!】 盛牧辞:【那能对你做点儿坏事么】 没等宋黎回过神,他又问道:【今天几点下班】 宋黎乖乖回答:【五点】 他只回了个“嗯”,再无其他。 哄完这个男人,宋黎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棠年,随后聊天框就被苏棠年的“啊啊啊”霸了屏。 苏棠年欢呼:【盛大佬yyds!!!】 两秒后,她又问:【该不会是我们仙女崽崽昨晚出卖色.相了??!】 出卖色相倒没有,就是她被调.戏了……想到昨晚和盛牧辞的通话,宋黎下意识低头去看身上的白大褂,思想莫名开始不纯洁。 宋黎耳朵一红,矢口否认:【别胡说,昨天他不在南宜】 苏棠年理所当然:【这又不影响】 宋黎:【?】 苏棠年嘿嘿两下,说:【phonesex,or,videosex】 这几个单词都懂,合在一起宋黎就不太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苏棠年:【你甚至不愿意百度?】 就知道她不可能纯情。 两分钟后,宋黎百度回来:【苏!棠!年!】 苏棠年:【暗中观察.jpg】 苏棠年:【用双手成就梦想.jpg】 紧接着她发出疑惑:【你俩异地恋,难道这都没有过?长夜漫漫没有女朋友在身边,盛大佬不寂寞吗?】 苏棠年:【他可是手指头粉的男人,不应该呀!】 宋黎蓦地回想起那夜在餐厅,她差点儿握不住,还有最后被他的东西满手心烫到的感觉…… 办公室开着冷气,宋黎却顿时热起来,她用手往脸上扇风散热,威胁苏棠年打住,不准她再聊这话题。 苏棠年讪讪岔开话:【好想知道我贺演唱会的神秘嘉宾是谁哦,据说是天花板级别的老前辈!妈的,要是真的,简直值回票价!】 宋黎没当回事。 她只是喜欢听今贺的歌,至于神秘嘉宾是谁,并不是很关心。 那天,宋黎和孟映乔同一时间下班,两人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饭,宋黎才坐地铁回到家,在电梯里她翻着手机,琢磨天气这么热,要不要点杯奶茶喝。 琢磨着琢磨着,她不由就开始想,距离盛牧辞上一回过来已经有一周了,为什么还没动静呢?是又忙到抽不出空了吗? 电梯门叮一声,向两侧移开。 宋黎走出去,目光从手机上抬起,冷不防和男人对上了眼。 她脚步倏地一顿,怔怔盯住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盛牧辞懒洋洋倚在她家门前,双臂环胸,一勾唇笑了:“门锁密码不告诉我,也不给我一把你这儿的钥匙。” 宋黎抽回神识,忽而扬起笑,跑到他面前:“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跟我说。” 她仰着脸,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惊喜,笑盈盈地望着他,从地铁站一路走回来,她双颊的雪肌透出红晕,绑着的高马尾掉落几丝碎发,因汗湿沾在额鬓。 盛牧辞瞧了她一会儿,心想,真是大事不妙了。 几日不见,就想她得要死。 盛牧辞直起身,话没说伸手就勾住她腰,把人捞进怀里,唇压到她耳边:“做坏事来了。” 下一秒耳垂倏地被他含住,宋黎心尖一颤,差点儿发出声。 她咬住唇,推他:“你别……先进屋……” 第50章. 独享你 补偿你。 她想要进屋,他出口却只有蛮不讲理的两个字:“不要。” 最后的音节哑得听不清,刹那间,他的脸埋下去,又咬上了她的耳朵。 宋黎敏感得一下子僵直了身,耳垂被他的牙齿磨着舐着,他舌尖的热度,烫得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断断续续:“监控……这里有监控。” 盛牧辞当做没听见,自顾贪恋着她的馨香。 那天宋黎穿的是粉白色的小吊带针织背心,配浅色牛仔裤,清晰的锁骨线延伸到肩头,曲线利落地连着纤细的手臂,锁骨和颈项露出一片白皙,倒是方便了他作.乱。 他游移着,宋黎被他堵在墙角,紧紧捏着他的衬衫微吟:“盛牧辞……” “密码是什么?”他的唇回到她耳边,带着炽热的呼吸问。 宋黎迷迷瞪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问门锁的密码,但数字密码很长,有些麻烦。 缓着气息没回答,宋黎手从他胳膊下探出去,拇指扫过他身后门上的指纹识别区,嘀一声,门开了锁。 盛牧辞却又不进去了,搂紧她的身子,一掐她腰,压沉后的嗓音透着危险:“防我呢?” 宋黎扭着躲开,嘀咕:“不是……” 她在门锁上嘀嘀嘀按了几下,然后拉过他手指放到识别区,录入进他的指纹。 接着,响起一声人工语音:“录入成功。” “这还差不多。”盛牧辞拉开门,揽住她肩把人往屋里带。 两人到玄关,宋黎开灯后俯身脱鞋,耳后是砰的关门声。她没在意,兀自问道:“你过来,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盛牧辞站在她身后,等着。 宋黎自己换上拖鞋后,又去拿鞋架上他的拖鞋,摆到他脚边,再起身。 刚要说话,盛牧辞的嘴唇先压过来,将她的声音堵了回去。 那天他亲得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激.烈,没有慢慢来,不再是若即若离地先诱导她,从含住她的唇开始,便亲吻不停,节奏很快。 却克制着没使劲,女孩子的双唇柔软得不行,怕一不留神咬破了,舍不得。 宋黎跟不上,难控地缺了氧,被他锢着腰才不至于滑到地上,在他的唇稍稍离开的间歇,她艰.难出声:“你先……吃饭……” 又缠着她亲热了良久,盛牧辞终于松开她舌,抵着她额头,指腹抚过她水光盈盈的嘴唇,喘.息又深又促:“吃你行么?” 他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宋黎羞窘应不出话,腹诽着,一定要问吗,这种事要她怎么好意思说,你就不能…… 她一面于心里嗔怪,一面又后知后觉到,他似乎有些异样,尤其亲吻的时候,轻易能够察觉出,他的情绪不是很稳定。 宋黎后脑勺抵着门,轻轻环住他腰,试探着问:“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了?” 盛牧辞不易察觉地愣了下神。 活到这岁数,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以为自己足够不露声色了,她居然这样轻巧就发现了端倪。 盛牧辞没有回答,低下头,脸压到她肩上,用力抱着她,避重就轻地说:“明早有股东会议,天亮前就得走。” 宋黎错愕一刹,偏过脸,颊侧被他短发的发梢戳着,微微泛痒。 感觉到他的疲倦,宋黎直觉公司出了些令人头疼的事,她没问,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下回空不出时间,就不要过来了,一晚上还要跑来跑去的,多累啊。” 她的手很温柔,在他的发上抚摸着,通情达理的语气熨帖着他的心。 盛牧辞轻笑,蹭在她颈窝:“想你了。” 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粘人,也是头一回,他如此直白地说想她。 宋黎心动着,软了嗓:“我知道……” 接着,盛牧辞就拉过发上她的手,按到自己腰带金属扣下的部位,低抑着声和她耳语:“它也想了。” 突如其来地感受到坚实,宋黎一激灵蓦地缩回手,想也不想就钻到他胳膊下,含羞带嗔地逃了出去:“我去给你煮碗面……” 宋黎面红耳赤,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扯住了马尾,下一秒,她惊呼着双脚离了地。 “待会儿再煮。”盛牧辞拦腰一把横抱起了她,朝卧室走去。 卧室没开灯,四周黑黑的,半掩的门将十四和客厅的光都挡在了外面。 盛牧辞放宋黎到床上,抽出腰带扔到枕边后,就从背后拥住了她,将那件粉白小吊带和里面的蕾丝一起往上推时,想起她怕黑,停了停,问她要不要开小夜灯。 宋黎忽地摇头。 当然不要了,这时候,暗着什么都看不见才好。 “会害羞么?” 耳后是他的热息,宋黎预想接下来势必要发生些事了,内心既羞赧又恐惧,攥住腹前他的一根手指,温温吞吞地呢喃:“我没有过……你、别太急……” 盛牧辞陷入片刻安静,忽地笑了,低声说:“宝宝,我没想今晚要那样。” 宋黎笃定他没说实话,明明回回都想。 耳膜被他沙哑的嗓音磨着,宋黎胀红了脸,嗫嚅着:“那你……” “没措施。”盛牧辞亲着她的耳朵,亲了会儿,又笑说:“下回我提前准备。” 原来真是她想多了…… 宋黎咬住下唇,不再吭声。 独享你 第84节 他的手从身后绕到前面,抚到她下巴,用手指轻轻捏住,掰过来,让她的脸面向自己。 再凑上前,亲到她的唇。 不见光亮的黑暗里,宋黎被他的唇和指引得晕晕乎乎,神志恍惚间,听到他说了句:“也不是非得那样才可以,你说是不是?” 他的呼吸烫着她的人中,宋黎开始思忖,又是用手吗?还是说他想要嘴了……听闻男人都喜欢后者。 她迷糊地想着,不知过去长时间,听见他低哑着声,让自己抬腿的时候,宋黎倏地有一瞬的清醒。 那碗面终究是没煮成。 盛牧辞说过天亮前得走,所以翌日睡醒,身边空空的,宋黎也没有感到意外。 她坐起身,看到昨晚被某人扔得七零八落的衣物,从里到外都整齐叠放在床头柜。 回想昨晚他心血来潮的花样,宋黎敛住呼吸,双颊登时透了红。 在那事上的学问还是比不过男人,她以为自己知道手和嘴已经足够懂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用腿…… 宋黎试了一下没站起来,躺回被窝里,摸过手机,给罪魁祸首发了张超凶的猫头表情包。 那时盛牧辞刚下飞机,坐在开往公司的车里,看到她的消息,一路淡抿的唇终于泛出一丝笑:【怎么,委屈了?】 宋黎:【磨红了……都是你】 盛牧辞能想象到这姑娘当时的表情,那双潋滟的眼睛肯定满是羞愤。 还有昨晚抵着她时,她羞得整张脸埋在他身前,涩声叫着他名字,那声音慢慢染上一点哭腔……后半夜他到浴室冲洗,回来给她擦的时候,昏暗的夜灯下,她眼里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耷拉着睫毛,困倦又委屈地瞪他。 他唇边的弧度深了,事后主动认错:【怪我用力过头,以后注意】 宋黎:【没有下回了!】 盛牧辞在商务车的后座靠着,难得闲情:【那怎么办,我现在对你的想法已经不单纯了】 她控诉:【装什么,你之前单纯吗?】 这话惹得盛牧辞笑出了声,他别有用意地哄着:【我错了还不行吗小阿黎,下次过去,补偿你】 宋黎问:【怎么补偿?】 他说,你说了算,还将曾经她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手和嘴,都行】 那日聊天时,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下次,竟然是在一个月后。 这个月,盛氏内部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从京市到南宜盛牧辞是连夜来回的空都没了。 网上没有曝光任何消息,就证明那变故是不能与外人言说的,所以他说近期难抽出空,宋黎就没有多问,只说没关系,公司要紧。 所幸他每天还有通话的时间,尽管有时只有短短几分钟。 此前宋黎始终不觉得,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有那么深的眷恋,可随着分别的日子越来越久,她也在这过程中慢慢知道,那种眷恋真的是会有的。 而她的眷恋,是在遇见盛牧辞后,日渐强烈。 就好像这世上所有值得欢喜的事,同时加诸到她身上,都不及见他一面来得令人雀跃。 关于到eo教授的研究所进修的事,周望还在等着她的答复。 是在九月前的某个深夜,宋黎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没有他,自己总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临近初秋,盛夏的蝉鸣声渐渐退场,那几天天气时闷时凉。 宋黎起得迟了,着急去上班,忘关房间里的空调,直到天黑回到家才发现,冷气开了一整天。 十四也被冷气吹了一整天,因为它的窝在她的房间里,睡不惯别处。 起初宋黎没发觉异常,是在当天夜里,她睡意朦胧时,听见十四时不时发出奇怪的低闷声。 宋黎打着呵欠,叫了它一声,迷糊着把手伸出床沿招了招,但十四迟迟都没过来。 隐约觉得不对劲,宋黎坐起来开灯,眯着眼适应光亮后,见十四病恹恹地趴在窝外,窝里都是呕吐物。 宋黎瞬间惊醒,她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慌慌张张给盛牧辞打电话,但一直都没打通。 幸亏苏棠年的电话通了,半小时后,苏棠年就开车到鹿枝苑接她,带上十四去宠物医院。 可当时已是半夜,她们满城地开,找不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 十四瘫在后座蔫蔫的,很虚弱,宋黎扒在窗边不停张望,生怕错过亮灯的宠物医院。 但周边的城街全是暗的,甚至都没一个人影,只有空旷黑魆,宋黎急得眼圈都是红的。 苏棠年踩着油门,在空荡荡的公路飞驰,安慰的声音散在猛烈的风里:“别慌崽崽,我们再开远一点,说不定就有了。” 又开出十几公里,可惜还是没有。 就在宋黎绝望的时候,她总算是等到了盛牧辞的回电。 “还以为你睡了,有急事就没看手机,”他声息里含着浓浓的怠倦,却还是笑着和她说话:“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盛牧辞的回应,是深夜最有效的抚慰剂,无力时听到他的声音,宋黎强忍在眼眶里的眼泪突然就失了束缚,掉落下来。 “盛牧辞……”宋黎心焦着,哽咽出声,告诉他十四好像生病了,可是宠物医院都关门,她不知道怎么办。 盛牧辞静止三两秒,理清这件事,随后镇定地让她不要急,留在原地,他找人接她们。 没过多久,就有一辆黑色轿车开到她们所在的位置,在前面带路,领她们到了一家私人宠物医院。 黑灯瞎火的医院楼栋重新亮起烁目的光,是那天半夜,那片街区上唯一的光源。 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医院的老兽医,下车后他就带着十四进到诊疗室做检查。 另一个是年轻男人,大约是受盛牧辞所托来帮忙处理这件事的朋友。 见她焦灼不安,在诊疗室外来回走动,年轻男人安抚她说,陈老先生是动物医学的专家,宠物没有他治不出的病。 “麻烦你们了。” 宋黎有些愧疚,都是因为她没照顾好十四,连累他们深更半夜还要赶过来一趟。 “阿辞和我说的时候,陈老正好还没睡。”年轻男人看出她心思:“别自责了,十四以前在部队执行任务时受过重伤,估计是旧伤引起的。” 在宋黎惊诧的目光下,男人又说,十四差不多也有十岁了,抵抗力渐差,北方的天气容易引发旧疾,所以退役后阿辞才把它养在南方。 聊到后面,宋黎得知,他和盛牧辞曾是同部队的战友。 十四没有大碍,确实是旧伤复发,但老先生建议十四留在医院几天,便于喂药和观察病情,叫她别担心。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苏棠年和她报平安后,宋黎独自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一丝睡意都无。 那时盛牧辞也没睡,知道她回家后,就及时给她打了电话。 小区里亮着几盏暗淡的路灯,宋黎手机握在耳边,望着黑灰的天,在那个凌晨突然迷茫。 之前还有十四陪着她,这一下忽然间感觉身边好空,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不敢想,如果今夜没有盛牧辞会怎样。 似乎对他有了很深的依赖性,再回不到从前能独立到自己消化所有负面情绪。 “盛牧辞……” 宋黎在电话里唤他的名字,夜色中,她的声音很虚缈:“我好想你。” 人的崩溃有时真的就在一瞬间。 那夜折腾到半宿,宋黎忽然间就通情达理不下去了,迫切地想要见面。 他是她一难过就想要抱到的人。 盛牧辞在她的话里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柔声说,过两天,过两天我来找你。 来找她,然后呢? 他们还是要在久别重逢中不断循环往复。 后来,天边渐破鱼白肚。 宋黎还在阳台坐着,她抱着双腿,目无焦距地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到晨曦的光落到眼睫,才好似恍然回神。 她突然起身,回到卧室,取出书桌的抽屉里周望给的那张预选表,落笔郑重。 宋黎的心情在两天后变得晴朗。 老先生说十四恢复得很好,通知她可以接回去了,那天盛牧辞也是言出必行,告诉她自己刚到南宜机场,一小时后到她家。 今贺的演唱会就在当晚,苏棠年早已开始兴奋,在微信里尖叫了一整个上午。 宋黎在客厅,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最释然的笑容。 过去一小时不到,门锁嘀得一声。 宋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盛牧辞刚一开门,就见她奔过来,他一笑,张开双臂,接住撞进怀里的人。 距离他说下次过去补偿她,已经整整一个月。 第51章. 独享你 伺候到你满意为止。 一听到门开的声音,就知道是他来了,当时是怎么从沙发跌跌撞撞到门前的,宋黎全没留意,等回些神,人已经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脸埋进他衣领,感受着男人身躯的滚.烫,鼻息却闻到了浓郁的烟草味。 她曾说,让他少抽点烟,那以后他身上的烟味明显淡了许多。 可见最近他烟又抽得很凶。 大抵是这月来,公司的事太过烦心了…… 确定关系后的每一回见面,几乎都是盛牧辞缠着她上下其手,要做点儿荒唐的事,看着小女朋友软软糯糯地窝在自己怀中,羞红得抬不起脸,心情便无端愉.悦。 可这回,倒是宋黎先迫不及待。 都还在门口站着,她仰起脸,等不及他低头,胳膊勾住他脖子往下,一踮脚就亲了上去。 他的唇依旧温热,压实了,宋黎终于感到了真实,那一刹那,她好似悬浮半空的人在地面落稳。 真要算起来,她颇有强吻的架势,盛牧辞被扯得弯下腰,见她吻过来,他笑了下,手摸索到身后的门把。 在门砰响的那一瞬,反客为主。 独享你 第85节 盛牧辞去含她的下唇,女孩子的嘴唇柔软得像剥了壳的荔枝,甜润得让舌尖上瘾,他吃着,时而用咬的……到后面两指捏住她下巴,抬高了,他完全张开唇,教她怎么和自己吮吻。 宋黎的主动也就刚开始那两秒,他一回应,她顿时就酥了身,比吞钩的鱼还要无力,只有任摆布的份。 亲着亲着就到了客厅,宋黎后背跌进沙发的时候,手臂还在他颈上挂着。 盛牧辞一只手握在她脑后,单手解着自己衬衫的纽扣,膝盖曲到沙发上,跪至她身侧,亲吻也没停止,顷刻间唇又欺了过去。 宋黎在他的千般温存里渐渐缺氧,迷糊间,摸到他的脸,抚过他面部轮廓,线条硬朗分明,没什么肉,只有属于一个男人的骨感。 瘦了,这段时间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盛牧辞随手把脱下的衬衫扔到茶几,宋黎紧接着就探向他的身,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瘦了。 没一会儿,盛牧辞就察觉到她意图,捉住她手,唇从她唇上离开,带着吻后温湿亲了下她指尖,低哑的嗓音略含调笑。 “慌什么,会好好伺候你的。” 听见他的声音,宋黎忽然意识到,他们话都没说上一句,一进门就不自觉地到了这地步。 宋黎脸渐渐地红了,偏开目光,不去看他漂亮清晰的肌理:“我没想……” “刚刚是谁门都不让我进?”盛牧辞把她圈在自己和沙发之间,故意附到她耳廓:“有监控,还是得收敛一点儿。” “……”说得好像是她多么等不及似的。 女孩子脸皮终究是薄的,宋黎别扭着:“见到你开心,亲一下怎么了?” 当时宋黎的气息还不太稳,轻喘的语调里裹挟着一丝嗲和软,听来像是在跟他撒娇。 盛牧辞笑起来,没戳破她的口不应心:“不怎么。” 说着拉过她的手,覆到自己重重跳动的心口,盛牧辞气息落到她耳边,声音放得很轻:“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宋黎不说话了,和他挤在狭小的沙发里,身和腿都黏连着,目光落进他的眸子里,人慢慢静下来,盛牧辞也在看着她。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呼吸着。 沉静地瞧了好一会儿,盛牧辞轻轻开了口:“和我去京市吧。”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了,语气都很郑重。 宋黎略怔,眼波漾着光。 她和周望表示过愿意去进修,但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被选上,毕竟名额只有两个……还是想等出结果了再告诉他,万一没成呢,那她又不确定了。 “盛牧辞。”宋黎轻声唤他。 他支在她上方,低头注视着她。 宋黎眼睫慢慢扇动,凝着近在眼前的人,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盛牧辞深深望她一眼,忽地笑了:“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看到她眼里的疑惑,盛牧辞掌心贴到她侧脸,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语气多了分真诚:“宋黎,是你教会我的。” 教会他对荒芜的世界重新燃起渴望和幻想,是浪子,但她的话,他总能记得久一些。 理由他说不出,非要说的话,她就是原因本身。 宋黎不问了,握住颊侧他的手,唇移过去,柔柔地亲了亲他手心。 她还没想好回答,盛牧辞也没再问,难得见到面,不该把气氛烘得这么严肃。 他笑,下巴搁到她肩上,唇贴着她侧颈,语气玩味起来:“想不想我对你更好点儿?” 那天宋黎穿的也是衬衫,一条浅紫色的短袖衬衫裙,摔到沙发那时紫色百褶的裙摆卷到了腰间。 宋黎还在他的话里困惑,他埋到裙褶里,指尖勾住了蕾丝边沿。 “大白天的……”宋黎低低嗔怨。 想按着他,按不住,他的指直往里去,耳畔他的声音也逐渐缱绻:“说了要补偿你的。” 这人,永远都是说两句就开始不正经…… 前方是阳台,垂着一面白珍珠的帘子,夏末温凉的南风推着进来,珠帘子晃得撞出清响。 宋黎咬住唇,努力将哼唧声抑在喉咙里。 正值午间,外面的天光照进来,光线好得她愈发羞赧,双腿很漂亮,白皙纤细,可她偏就是拢着不松。 女孩子的微吟混在珠子的碰撞声中:“别了……盛牧辞……” “怕什么?乖乖躺着。” 不是怕,是太亮了……他的指带出她的每个难以自控的表情,都被瞧得清楚,从前没有过,宋黎只觉得万分窘迫。 盛牧辞啄了下她唇,哑着声叫她别怕,安抚说,肯定让你舒服。 这是一个温柔而热烈的中午,外面的阳光再明媚都化不开沙发上甜.腻的氤氲,漫长亲.密过后,不经意就过了午饭时间。 宋黎走出雾气蒸腾的浴室,身上松垮着睡裙,脸颊到颈部的皮肤泛着一层薄薄的粉晕。 望一眼客厅,男人大开着腿,还坐在沙发上,下颔微仰,喝着水,喉结滚动。 想起刚刚的旖.旎,宋黎双颊就烫得不行,没出去,转身躲进了卧室。 盛牧辞回眸就看见了她悄悄溜走的背影,知道她是害羞了。 他薄唇勾起一弯括弧,手肘搭着沙发背往后一靠,垂着眸,回味她动.情时的画面,瞳仁晶莹剔透,噙着泪雾,簌簌地抱着他,唇齿间时不时低呜出一声他的名字。 那懵懂可爱的模样,实在讨人喜爱。 盛牧辞唇边的笑痕泛深,放下玻璃杯,起身朝卧室走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姑娘站在衣柜前,弯着腰往上提牛仔裤,上面还只有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 他也没进去,就这么倚在门边欣赏。 宋黎余光瞥见他,忙扣紧裤腰,蓦地把换下来的睡裙揉成一团直往他脸上丢过去。 “你出去!”宋黎嗔声,急急从柜子里抽出一件上衣挡到身前。 鼻息间一阵沐浴露的香氛,盛牧辞伸手扯下脸上的衣服,捏在手里软软薄薄的,很丝滑。 他挑眉看过去:“又不是没看过。” 宋黎鼻尖都臊得红润了。 盛牧辞故意似的,懒着声说:“我们该出去吃饭了宝宝,再不快点儿都能吃晚饭了,你不是还要看演唱会?” “怪谁?!” 他笑起来:“怪我。” 盛牧辞迎着她羞恼的眼神走过去,将睡裙放回到原位,并着食指和中指,指腹压到她嘴唇,轻轻摩挲着:“我们小阿黎真的很润。” 宋黎其实还没反应过来他意思,但下意识先瞪着他。 盛牧辞却笑意浓重:“刚刚不满意?” 说着低头亲到她眉眼,语气很轻:“现在是来不及了,等晚上,一定伺候到你满意为止。” 他话说得暧昧不明,宋黎陡然间意识到,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就是在沙发时他用的那两根…… 心理作用,宋黎总觉得他手指沾上了不对劲的气味,脸红了个彻底,倏地背过身套上衣服。 盛牧辞笑着,一边看一边等着自己的小女朋友。 今贺南宜站的演唱会地点在体育馆,入场时间是当晚七点半。 宋黎和苏棠年约好,七点二十在场馆门口会合,吃过晚饭后,盛牧辞就开车送宋黎到体育馆门口。 下车时,宋黎解开安全带,犹豫着问他:“你真的不来吗?” 虽然只有两张票,但宋黎觉得只要他想进来,那肯定一通电话就能搞定的。 盛牧辞伸手捏捏她脸颊:“去吧,我接完十四,在车里等你。” “干等着?不无聊吗?”宋黎皱皱眉,不是很安心,他千里迢迢过来陪她,她倒是自己去听演唱会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宋黎想了想,说:“你和十四回家好了,结束了棠年送我回去。” 他嘴角轻翘:“等女朋友怎么会无聊?” 一句话宋黎心里顿时软绵绵的,突然就不是很想去听演唱会了,如果不是和苏棠年说好了,多出的时间她都只想和他一块儿待着。 宋黎下车后,盛牧辞没有直接开车走,目光越过副驾驶座的窗,望出去。 演唱会开场在即,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外人声鼎沸,她走远,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静默良久,盛牧辞敛回眸光,打了个方向盘,开出体育馆。他没去宠物医院,而是先去了医院附近的茶室。 茶室环境清幽,楼阁间饰满绿植流水。 侍应生领他到二楼雅室,坐在实木茶桌前的男人抬眼,见他到了笑着站起身说:“见你一面不容易。” “是很久没见了。”盛牧辞弯着唇,一走近,胳膊就被男人一拽,互撞了下肩。 “你的小女朋友呢?”男人问。 盛牧辞笑一声,有些许无奈:“去听偶像的演唱会了。” 闻言,男人将他好一阵嘲笑,说是他盛老三也有被小姑娘冷落的一天。 盛牧辞挑一挑眉,似乎还乐在其中。 男人叫易铭,是曾经盛牧辞同部队的兄弟,也就是那夜带宋黎去宠物医院的人。 许久未见,两人寒暄好半天才坐下来。 “亏我穿得这么端正,都准备好要和弟妹正式认识了。”易铭玩笑道。 盛牧辞接过他递来的杯茗:“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准备好你的见面礼。” “你小子!”易铭不留情地往他胸口一捶。 盛牧辞笑着,淡定喝茶。 易铭表示对他谈恋爱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当初他在部队可是出了名的冷性薄情,女孩子追到跟前告白了,他都一个正眼不给。 不止易铭,同部队待过的兄弟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奇女子,能把他这头傲狮给拖进红尘了。 易铭试探:“是奔着结婚去的,还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都心照不宣,盛牧辞睨他一眼,笑而不语。 独享你 第86节 “真认真了?”易铭感叹。 盛牧辞没否认,桃花眼一笑弯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茗,安静片刻,略微心不在焉地说:“她好像……不太愿意跟我去京市。” 易铭诧异着:“家里人在南宜,舍不得?” 盛牧辞叹息着摇了下头。 “难不成是你盛三的名声太坏,人小姑娘不敢跟着你?”易铭调侃。 盛牧辞懒洋洋往旁边一靠,瞅着他。 总算有了他的谈资,易铭继续拿他逗乐,啧啧道:“原来被玩儿的是你啊。” 体育馆,演唱会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因是国风主题,舞台上的男人一身黑红色古风劲装,正唱着新专辑里的主打歌,一首古风与摇滚结合的曲子,歌词曲调听得人如临金戈铁马的沙场,节奏感强烈,男人舞剑的同时,声息依旧很稳。 音乐落地,舞台定格,场馆内瞬间热浪涌动,粉丝们挥舞着荧光棒,激昂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千万束绚烂的蓝紫色射灯横扫舞台,不停变幻。 “今贺!今贺!!!” “安可——安可——” 大荧幕切了个镜头,是男人脸部的特写,他流着热汗,深邃五官,冷白皮,越发显得俊美性感,像个一眼惊艳一生的少年将军。 台下的尖叫声似热浪滚滚,猛烈袭来。 “啊啊啊啊啊我贺!!给妈妈冲啊啊啊啊啊啊!!!!”苏棠年激动到失控,抓着宋黎的手臂疯狂摇晃。 最前排的坐席还是挺显眼的,距离舞台很近,观感巨佳。 宋黎觉得再不拉住她,她要直接往舞台上冲了,忙把她按回座位:“你冷静……” 片刻后舞美退场,今贺拿起话筒,一边喘着气,一边和台下互动,粉丝们都被那性感的喘息声迷倒,兴奋地热烈回应。 今贺说到演唱会的神秘嘉宾,台下齐齐呐喊着好奇,苏棠年还尖叫着,这样的氛围让宋黎也好奇心渐重。 他说,有首新歌今天要在这里首唱,这首歌挑战了新的风格,有融入戏剧等多重国风元素,所以特意请到戏剧界的专业前辈编曲。 今贺没直接说神秘嘉宾是谁,而是卖起关子,说了几个关键词。 戏剧界的老前辈,优雅温柔,仙男天花板。 指向性很明确,台下已经默契地喊出了一个名字:“封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不是封哥!!!” 听到这儿,宋黎呼吸一窒,笑意忽散,面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苏棠年也仿佛被静音,尖叫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愣了会儿,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宋黎。 “很荣幸,今天能邀请到这位前辈,和我一起完成首唱舞台,”今贺展颜一笑,一挥手,声音高亮:“有请我们京市大戏院的当家头牌,封哥!!” 第52章. 独享你 永远不分手。 场馆内继而响起出场音乐,激越的背景声中,四面的气柱机同时喷射出几米高的气雾,升降舞台升到最高点,那人完全亮相的瞬间,束束聚光灯倏地定格到舞台正中央。 在震撼的现场效果下,他的出现燃爆全场,引得台下声声呐喊和尖叫。 男人一身白色长衫,中国风水墨刺绣,手腕带了串琥珀佛珠,蓄着中分过颈发,优雅中平添几许文艺和忧郁的气质。 颜如琬琰,眉似远山,空谷幽兰。 和网上说的一样,是个仙气十足的不老男神,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已近五十。 “大家好,我是应封。” 男人含笑着抬了下手,声音温柔得犹若林籁泉韵,内敛中不乏稳稳的自信,他的登场,使得热烈如火焰山的舞台,仿佛瞬间成了晨间的山林。 观众都被惊喜到了,欢呼声久久不息。 显然是想不到,今贺的演唱会能邀请到这位出身戏剧世家,任京市剧院一级话剧演员和歌唱家的老艺术家。 二十多年前京市剧院还叫京市大戏院的时候,他就凭借剧目《锁麟囊》里的男旦一角,年少成名了,封哥的敬称便是从那时开始。 今贺上前和他拥抱,和观众一样兴奋激动,抒发对前辈的喜爱和感谢,并表达很有幸得到他的新歌编曲。 在外界眼里,应封是个相当斯文且温和的成熟男人,他高情商的回答也是听得人无端舒心。 应封的出现将演唱会的气氛直接推向高.潮,相关话题迅速登上热搜。 之后就是万众期待的合作表演。 宋黎坐着纹丝不动,身后是嘹亮的吆喝,和黑暗中千万支挥舞的荧光棒,前方是绚烂耀眼的舞台。 她在这个过程中渐渐静下来,出神地望着台上的人。 苏棠年突然间无措了,支吾片刻,她故作轻松地碰了下宋黎的胳膊:“没意思没意思,崽崽,咱们走,不听了。” 宋黎忽地眼睫一颤,散远的思绪扯回。 她眨了下眼,慢慢牵出一抹笑,声音竟意外地平静:“来都来了,听完吧。” 苏棠年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合作演绎完新歌后,应封还有个独舞台,表演的是他经典的成名剧目,《锁麟囊》中薛湘灵落魄时怅然命运的一段。 宋黎眼底情绪翻涌,却又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像是要逼自己将这画面认真记住。 干冰机制造出云雾缭绕的舞台。 男人立在云烟朦胧间,声腔柔情悠远,风风韵韵,唱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一开嗓就惊艳了万众。 演唱会结束是在晚上十点。 前半小时和之后的那段时间,宋黎截然是两个心境。 盛牧辞在一小时前给她发过消息,说他在停车场,结束后说一声,他开过去接她。 所以退场后,宋黎就让苏棠年先走。 那么晚了,体育馆门口的人群却迟迟未散,不少粉丝都想回后台碰碰运气,如果能偶遇今贺和应封就去要签名和合照。 走前苏棠年还很忧心,隐晦地劝她别在意,都过去了。 宋黎懂她意思,笑笑说没事,还说自己好得很,若无其事眨眨眼:“门票可贵了呢,不听完多浪费。” 苏棠年离开后,宋黎没有在体育馆等盛牧辞,这里人太多了,她散步到附近的公园,在滑梯口蹲坐下来。 这时间点,公园里早已没了遛弯的人,四周悄静,一盏路灯映照下一圈淡淡的橘光。 宋黎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从包里摸出一只钱夹。 香奈儿的经典黑金,皮质陈旧,明显有很多年头了,不过保存得好,没多大磨损。 打开钱夹,探进内层,有张薄薄的票券。 相当复古的淡红纸,是一张戏院门票,印盖了当年票务组的红戳,墨字信息全是繁体—— 京市大戲院。 1996.2.14,肆座包厢,晚七点。 鎖麟囊。 翻过票券,背面有一行蓝墨水的钢笔字: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字迹清雅娟秀,是她妈妈写的。 宋黎很小心地摩挲着票券。 她听完今晚的演唱会,其实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妈妈一听声音就钟了情,一头栽进爱欲的沼泽,至死都无法自拔…… 宋黎把东西放回包里,脸埋进膝间,从应封现身演唱会开始,到现在,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就这样蜷着闭了会儿眼。 突然,听见一点微弱的声音,似乎是有个很小的东西从滑道滑了下来。 没等宋黎作出反应,那东西不痛不痒地撞到她身后,在她臀后卡住。 宋黎疑惑地睁开眼睛,手伸到腰后,探了探,摸到方方圆圆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金箔纸上印着“creo”。 居然是一块巧克力糖。 宋黎抬起头,回眸往高处一望,就看见了滑梯站台上,他居高临下,立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双手搭靠着木质围栏。 咬着烟,唇间一点猩红的光,翘着慵懒的笑意在瞧她。 宋黎愣住。 他是什么时候跑到上面去的? 滑梯站台大约有两米高,这种高度对盛牧辞而言不足为道,他握住栏边,突然翻身,从高台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站住。 宋黎却吓得尖叫一声,几乎在他跳下的同时,她猛地站起跑过去。 “你又这样!真摔了怎么办!”宋黎打他的胳膊,上回在阳台也是。 “摔不着。”盛牧辞不以为意。 宋黎惊魂不定,不理他。 盛牧辞拨弄了下她的耳垂,嘴里叼着烟,语气散漫:“蹲在这儿跟小孩儿似的,演唱会听得不开心?” “不是……”宋黎低下头。 盛牧辞夹下嘴里的烟,磕了磕灰:“那这是怎么了?是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宋黎一时没能消化,脑子里乱得很,没多余心思想其他。 宋黎没有回答,只说,我们回去吧。 盛牧辞在昏暗里凝视着她,也跟着沉默了。 那辆军绿色牧马人就停在公园旁,盛牧辞已经先将十四送回家,车内寂静,宋黎独自坐在副驾驶,手里的巧克力糖纸捏得窸窣响。 盛牧辞抽完那支烟后,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手搭在了方向盘,却迟迟没去开动车。 车在路灯下,昏黄的光似在玻璃前窗镀了层薄薄的金,映得车内明一处,暗一处。 独享你 第87节 两个人都静着,各怀心事。 过一会儿,盛牧辞忽然出声:“不想和我去京市,是不是因为觉得……” 略一停顿,他偏过脸对着她道:“我没那么喜欢你?” 宋黎听得一愣,抬起眼。 对视间宋黎明白到,他是误会自己今晚心情阴郁的原因了。 前一刻宋黎还在深思,如何都想不通妈妈当年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肯娶她的男人死心塌地,明知道那是天边不可能摘到的星,却依旧念念不忘,一直到死。 但这一瞬间,盛牧辞的目光笼罩着她,宋黎倏而就意识到,她不也有一颗心心念念的星星,甚至,她喜欢上的是月亮。 想着别人不理解,她自己却也是戏里的人。 不想去到京市,是怕他的喜欢不够深吗? 当然不是的。 宋黎摇摇头,犹豫片刻后,没来由地问他一句:“你知道……应封吗?他就是今晚演唱会的神秘嘉宾。” 话题岔得有些突兀,盛牧辞顿了两秒,才去想:“京剧院那个?我小时候他就很有名了,现在京市好多广告牌,还都是他。” 确实是很有名气,演艺圈的老前辈,在戏曲、话剧、影视、唱演……都有经典代表作,剧院有他的演出,场场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尤其在京市,宋黎在京市念书那些年,只要一出校,就能随处可见那张脸。 所以如无必要,她几乎不出校门。 宋黎坐着不动,在黑暗里,去望他的眼:“他是我爸爸。” 盛牧辞眼里掠过诧异。 “我是他的……私生女。”她轻声又说。 听着她不为人知的事,盛牧辞难得失了语。 宋黎垂下眼,不再看他:“我妈妈在京市医学院毕业那天,去看了他的演出,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时候他应该对我妈妈很好吧,不让她辛苦工作,心甘情愿养着她……” “再后来,应先生的父母为他安排了婚姻,他选择了听从家里……”宋黎克制着渐重的鼻音,声音很低:“但他们分手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怀孕了……” 盛牧辞看着她,眸光沉浮。 想要尽可能平静地回想过去的事,可惜很难,宋黎酸着眼睛:“她不惜与我外婆外公决断,也要生下我……我出生那天,我外公气得去世了,所以我从来不过生日……” 所以,外婆一直不喜欢她,不想看见她。 “等我大些了,我妈妈带我去京市,想让应先生认下我这个女儿,但纠缠无果。” 宋黎双眼越发酸涩,眼泪强忍在眼眶里:“她一直都有产后抑郁,在我五岁那年跳河了……” 她在黑暗中满眼水光,余光里,男人的影子动了一下。随后,他的手掌压到了她后背。 盛牧辞搂她过去,按她的脑袋到自己颈窝。 宋黎脸低埋着,鼻息间充盈的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和烟草香。 也许是这些年来头一回,在她想起往事心里难受的时候,有人给她稳实的拥抱。 宋黎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洇得他颈侧的皮肤一片湿热,轻声叫他:“盛牧辞……” “我就是想说,我不愿意去京师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吸吸鼻子,带着些微哭腔:“我不想……生活在到处都是应封的世界里。” 其实也有过害怕,害怕盛牧辞和应封一样,害怕自己是在重复妈妈的人生。 最迷人的也最危险。 盛牧辞眉眼凝重地敛下来,深刻觉得自己此时不该再说任何话,任何劝她和自己回京市的话。 他静着,手压在她后脑,轻轻拍抚。 如果是工作,或是舍不得谁,都不是大问题,他都能帮她解决。 偏偏这个问题不是人为能够化解的。 不想生活在到处都是应封的世界里。 这句话,就像王母娘娘用玉簪子一划,划出了不可逾越的天河。 那晚回到家,盛牧辞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整宿都搂得很紧,仿佛稍微一松开她就要跑不见。 但那天后,盛牧辞回到京市,宋黎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工作,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找对方聊过天。 盛牧辞是怎么想的,宋黎不知道,不过她要承认自己还是不够坚定,明明前几天刚迈出了去美国进修的那一步,却在演唱会上看到生父时,决定去京市的心又动摇了。 那几天,宋黎在医院忙得昏天黑地,甚至还自己要求加班,像是刻意不给自己留一分一秒的时间多想其他事。 终于有一天晚上,宋黎洗澡的时候,那条情侣红绳手链不慎滑下手腕,浴室下水道的网盖正巧开着没合上,掉了进去。 似乎是有了宣泄的口,宋黎绷不住地哭了。 那夜苏棠年过来陪她喝酒。 鹿枝苑对面那家她们常去的烧烤店,宋黎醉眼醺然,泪雾朦朦,双颊酡得如同扫了腮红。 苏棠年这边安慰着,宋黎那边掉着眼泪。 “棠年,我喜欢他……”宋黎抱着啤酒,红着眼伏在桌面,眼里盈满了委屈的泪花:“好喜欢他,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老板坐在柜台后,抻着脖子往她们那儿瞅,见识过那小姑娘发酒疯,能把一百二杀价到五块……不由担心,这回喝成这样,总不会要他倒贴一百二吧? 好在他顾虑的事没有发生。 宋黎直接喝醉了,桌上一片狼藉,她趴在其中不省人事。 见她没知觉了,苏棠年正抓着头发犯愁,怎么将她扛回家,刚想问问傅臣他们有没有人在附近,倏地,一只修长的手凭空出现眼前。 苏棠年下意识抬眼,在看到盛牧辞的刹那,她大吃一惊,愕然得说不出话。 “我送她回去。”盛牧辞俯下身,揽住宋黎后背,另一只手勾到她腿弯,轻轻一下就将她抱了起来。 意识到这句话是和她说的,苏棠年猛地回神,只会疯狂点头,支吾着哦哦哦,好好好。 然后任由他把宋黎带走了。 那晚大约是宋黎这辈子喝得最醉的一回,本身酒量就很浅,一连几瓶下去,酩酊得一句酒言酒语都没了。 只是痴醉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接着面前覆落温热的毛巾……那人又轻轻在解她的马尾,恍惚听见他在耳边说,这样她能睡得舒服些。 但宋黎记不清了,他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翌日醒来,宋黎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眼惺忪地望着天花板,偏过头,十四在床边摇着尾巴,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宋黎坐起来,迷糊着,揉了一把蓬松散乱的长发。 没还等她理清错综复杂的思绪,一通电话将她激灵了醒。 是外婆的邻居张奶奶的来电,张奶奶着急地告诉宋黎,她外婆在家里晕倒,刚刚被救护车送去二院了。 宋黎立刻清醒,昨夜残留的醉意蓦地消散,她着急忙慌地起床出门,赶去医院。 心律失常,反射性晕厥,老年人常有的毛病,万幸没有大碍,中午就从急救中心转去了普通病房。 宋黎和张奶奶一起在抢救室外焦急地等了一上午,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昨夜喝酒后她一直未进食,到现在犯了低血糖,出门得急没有带糖,头有些昏昏的。 但宋黎还是牵挂着外婆,径直往住院部去了。 病房里,老太太半靠在床头,插.着鼻导管,人已是清明的状态。 听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宋黎走进病房,看到外婆闭着眼,靠在那儿虚弱无力,才发现她头发花白,脸上的褶皱深了,比上回见时又老了很多。 “外婆,您好些了吗?”宋黎温声唤她。 听到声音,老太太忽地睁开眼,见她站在病床前,脸色一沉:“谁让你来了?出去!” “我就是来看看您……”宋黎小声说。 老太太情绪很不稳定,亏虚着声也要冲她发火:“你是来看我还是想气死我!” 宋黎咬住下唇,不敢再出声。 张奶奶上前打圆场,说黎黎知道她昏倒都急死了,叫她冷静些和孩子好好谈。 老太太压根不听,连声让宋黎走,她当时还很虚,一急就喘不过气,猛得一阵咳嗽。 宋黎一慌,忙走近拍背帮她顺气:“您别生气,先躺下来……” 老太太抓起旁边的水杯就砸过去。 宋黎刚靠近,话落就被水杯砸到了胳膊,她吃痛一声,往后退开,玻璃杯掉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好在杯子里的水不是很烫,宋黎只是上臂有点疼,衣服湿了些。 “走,走啊!”老太太合着眼不看她,面色很难看,气若游丝地赶她。 张奶奶见情况不妙,轻声劝宋黎先回去,说是让她放心,她会在这里看着的。 宋黎泛红着眼。 突然砰得一声,病房的门踹开了。 房间里的三人都惊了下,宋黎望过去,讶异的看着盛牧辞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盛牧辞捉住她手腕,冷眼睨着病床上的老太太:“老子跟她接吻都怕她疼,你凭什么?从今天起,她是我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出现始料未及,宋黎还惊诧着,盛牧辞二话不说,有几分强硬地拽她出了病房。 那时宋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一来,她的泪就簌簌地落下。 有刚刚在外婆那儿受的委屈,也许还有这些天因他不联系自己而胡思乱想的后怕。 盛牧辞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她一路走出住院部,往停车场去,经过道路旁的树荫下,宋黎终于抽回神识。 “盛牧辞……” 她扯了下他的手,盛牧辞顿足,深吸口气才回眸看身后的人,却见她眼睫湿嗒嗒的,上前轻轻抱住了自己。 女孩子娇躯贴近,盛牧辞一愣。 宋黎圈着他腰,嗫嚅着问:“我们能不能不吵架了?” 这话让盛牧辞迷惑半晌,回拥住她,病房时的戾气一丝不见,轻声:“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独享你 第88节 宋黎猫儿似的,脸在他身前蹭一蹭,微微哽着:“你好几天都没理我……” 盛牧辞思忖着她意思,忽然低一失笑,声略哑:“我怕你要离开我。” 不是不想找她,是不敢找她。 怕她因不愿去京市,要和他提分手,结束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闻言,宋黎也怔住了。 醉酒的后遗加上低血糖,使得她当时头晕乎乎的,一时难以思考。 盛牧辞突然收紧双臂,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以后我只听你的话……”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地和谁说过话,此刻,却对着怀里的女孩子,卑微到了尘埃里。 盛牧辞脸往下埋,热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嗓音全是哑的:“我们永远不分手,好不好?” 第53章. 独享你 为你千千万万遍。 他说,以后只听她的话。 他还说,永远不和她分手。 说出这两句话的盛牧辞有多么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天他没有主动找过她,却频频到南宜,因为忙,都是连夜过来,有时在她家门口靠一会儿,有时在楼下看到她房间的灯暗了,再回去。 外界传十传百的,都是他盛老三这一生有多么轻狂,多么傲,是京圈惹不起的太子爷。 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血有肉,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动了真情的时候,他也会患得患失,也会惶惶不安,怕她对自己说到此为止。 午间的太阳光倾泻下来,云朵和丝绒一般,嵌着金边,光线如水,浇过枝桠,星星点点落到他们身上。 他一只手压在她脑后,按在胸膛前,抱得那么用力,宋黎恍惚想着,原来害怕的不是只有她,他也是。 是在怕什么呢?怕看到生父想起旧事,还是怕盛牧辞也会那样辜负自己? 说实在的,都有。 但当他说出永远不分手的那一刻,无关真情假意,只是宋黎忽然确定,自己对他的喜欢胜过了所有顾虑。 也是在那一瞬,宋黎有些理解,为什么妈妈当初对着一份无以为继的爱情,也要孤注一掷了,那是她奔向了就没有回头路的真心。 自从五岁时住进靳家起,宋黎就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扮演着乖巧懂事的角色。曾经的她每天都在劝告自己,绝不能迈上妈妈的老路,为了男人倾空自己的一切,到最后爱情没了,家没了,事业也没了。 就像二十多年前,生父不负责任的一句我养你,害得她妈妈盲目地断了事业。所以当初靳时闻要她辞职,宋黎是如何都不愿答应。 女孩子,无论爱得多深,都永远要有养活自己的本事,留退路不是错。 倏地,宋黎想起盛牧辞曾随口说的那句:“女孩子的理想,还是要支持的。” 或许,盛牧辞真的和他们不同呢。 宋黎没有回答,等眼泪不流了,她轻轻推开他一些,从他紧锢的臂弯里出来。 低着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言不语。 怀中空了,她长久的沉默像是漫长的酷刑,盛牧辞眉心皱着,抬手捧住她的脸,声音柔而紧涩:“小阿黎,别离开我。” 他的语气不同于以往的诱哄,更像是请求。 宋黎有片刻的恍神。 其实她有感觉到,盛牧辞是喜欢她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喜欢得这样认真。 一个刹那宋黎又在想。 那她呢?她总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去拥有了…… 顷刻过后,宋黎很小声:“知道了。” 在他深刻的目光里,宋黎双手拉下脸庞他的一只手,捏捏他的手指,再扬起湿莹莹的睫毛。 “……不会离开你。”她浅浅弯起眉眼。 盛牧辞终于舒展地笑了,一瞬释然,抬起手臂一把搂她回来,可下一秒,这姑娘还是将他推开了。 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来,盛牧辞无奈,轻声问:“怎么还不给抱了?” “不是……”因哭过,宋黎眼湿颊红,显出几分可怜,瞅着他埋怨:“你抱太紧,我喘不过气了。” 话慢一拍说真挺吓人的。 盛牧辞失笑着松口气,轻轻拥住她,一边哄着说,都是他不好。 宋黎在他怀里探出左手,空空的手腕伸过去,满眼都是委屈:“昨天洗澡不小心,手链掉进下水道了……” “我们去买新的。”盛牧辞摩挲着她细白的手腕,柔声说:“挑你喜欢的买。” 那天,他们去买了新的情侣手链。 宋黎选的碎钻链,女款是玫瑰金,男款是银黑色的,她想着,正好能和他的黑金腕表搭上。 手链简约低调,但能在环扣内侧刻下对方的名字。 说不清是不是收之桑榆的感觉,总之,戴上新手链的那刻,好似是一个新的开始。 看着他给自己戴上手链,又牢牢牵她在手里,宋黎想到他在病房和外婆说的那句——从今天起,她是我的。 有些事真是不能想当然,还是得要试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宋黎心想。 就像她担心在京市随时看到那位年少成名的应先生,自己会被刺激到。 可万一有天,她能做到视若不见,甚至见到了依然能够古井无波呢? 从商场出来,还在路边,宋黎就站不住地抱上他腰,带着无限的依赖,软着声:“头好晕。” “让你喝那么多,”盛牧辞摸摸她头:“带你回去睡一觉。” 宋黎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昨夜哭得狠了,刚刚也有哭,她眼睛微微肿着,困顿间含着一点疑惑,懵懂又稚气。 “昨晚你是不是来过了?”宋黎回想脑子里残存的零碎记忆,猜测着问。 盛牧辞指腹抚过她红红的眼角,轻笑:“不然呢?除了我,谁还敢给你换衣服?” 早上一睁眼就赶去了医院,宋黎这会儿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睡醒时是穿着睡裙的。 他是不是又耍流氓了? 宋黎仰着脸,幽幽怨怨地一瘪嘴。 盛牧辞笑着低下头,啄了下她嘟起的唇,再抵着她的额头,慢悠悠地继续说:“还给你洗脸,脱鞋,擦身子,换内衣……” 说着说着就开始无耻了。 宋黎眨眼间红了耳根,立马抬手,往他嘴上一捂:“不许说了!” 他笑意泛深,自然上挑的桃花眼带出一丝色.气,舌尖温.湿,猝不及防扫过她掌心。 电光炸开,宋黎蓦地缩回手,人还被他拥在双臂间,抬眼羞愤地瞪过去。 这人倒还坏笑着,那眼神好似风雅又好似下.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天吃过午饭后,盛牧辞就近开到白金公馆,带宋黎到家里睡觉。 也是真的困了,宋黎枕着他胳膊,一沾床就睡过去,一睡竟就是一下午,再睁眼时,落日辉映着余晖,窗外一片金麦色。 宋黎揉揉眼睛坐起来,身边是空的,起床想出去找他,卧室的门一推开,一阵悠扬婉转的钢琴声隐隐约约从楼下而来,漫进耳底。 踩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听见的音符越清晰,宋黎越感觉到旋律的耳熟。 客厅,那架名贵的亮黑色立式钢琴前,他坐在那儿,背影挺拔,肩阔腰窄,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游刃有余。 宋黎站在他身后,心顿时静下来。 她回忆起在南迦山的那一夜。 玻璃房二楼,过道都是胭脂粉的玫瑰,落地窗外飘扬着大朵大朵的纯白雪花,橘光下,他为她弹奏钢琴时那迷人的样子,她依旧记得。 那夜,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没忘记自己那时双眼莹亮,惊奇地望着他脱口而出——盛牧辞,你会弹钢琴耶! 不过当时宋黎有多不可思议,现在她就有多理所当然,因为,盛牧辞真的很好。 好到让她舍不得离开,或者说,她已经离不开了。 许延曾在安抚岑馥消气儿时,说,三哥不是故意和她对着干,他就是还没遇着中意的妹妹。 这句话如今想来,是对的。 当初宋黎就从未想过,他这样的拽王,也会有温柔深情的一面。 钢琴最后一段音符的尾音渐渐散去,宋黎轻步上前,如往日重现般,坐到他的身边。 盛牧辞回眸,看见她,眼里霎时有了笑。 他伸手环住她肩,揽她过来:“睡舒服了没有?” 宋黎应一声,脑袋枕在他肩头,指尖拨弄着琴键,刚睡醒,她语调酥酥懒懒地问:“这首叫什么?” 记得在南迦山,他弹的也是这首曲子。 盛牧辞说,这支钢琴曲的名字是,lovefeelslike. 坠入爱河是什么样的感觉。 毫无防备地,他讲了句情话给她的耳朵听,说,上一次弹的是疑问,今天弹的是回答。 宋黎听得心里高兴,勾上他脖子要亲亲。 对她撒娇的模样真的没有抵抗,盛牧辞笑了下,手心扣住她后脑勺,一低头,含住了她唇,唇齿相依,水光盈盈。 不知不觉间,宋黎后背压到了钢琴上,琴键因他们忘乎所以的深.吻,在那个十月的黄昏弥漫爱意,谱出凌乱无章的铿铮。 几天后,周望叫宋黎来一趟他的办公室,将eo亲自发来的邀请函给她。 一张精致厚实的墨绿金边卡。 独享你 第89节 折开来看,上面用刚柔的英文笔迹写着:宋黎同学,欢迎加入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请执本函于十月十四日前到研究院报道。 落款是eo. 宋黎自己都有些震惊,居然……真的选上了。 “不用怀疑,你的在校绩点、学历和工作考核成绩在预选名单里都是佼佼者。”周望露出罕见的笑容,恭喜她,也为自己带出的学生将有无量前途而高兴。 话是这么说,但宋黎不傻,知道其中一定是有周望极力推荐的原因,否则她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子,很难当选得如此没有坎坷。 “谢谢你,周老师。”宋黎站在他办公桌前,捏着邀请函,眼中都是感激:“虽然大家都很怕您,但从我跟着您学习开始,您就一直很照顾我,我也从您这里学到了很多。” 其实第一面时,周望见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并不看好她,但事实证明,她敢做敢问,从未让人失望。 周望也庆幸自己没看错人,始终相信她将来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中国医生。 “我只是觉得,每一个努力的人都值得被看到。”周望轻描淡写,弯了下唇:“作为一名医生,除了专业过硬,有医德,最最重要的是,得保证自己身体健康。” 他说:“去了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份平淡却戳心的关怀,让宋黎不由地想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 她眼睛微微一热,笑起来,说您也是。 这份邀请函带给宋黎的惊喜无与伦比,但同样的,它很沉重。 报道日期就在十月十四日。 也就意味着,一周后她就得离开南宜,赴国外开始为期三年的进修生活。 十月十四。 宋黎摸着邀请函上的日期,心想,她和这日子真的很有缘分,五岁在京市走丢那天,也是十月十四日…… 翌日外婆出院,宋黎不敢去看,怕她气坏身子,于是私下找了张奶奶,告诉她,自己下周就要去纽约学习三年,麻烦她照看外婆。 张奶奶一边为她开心,一边说着当然没问题,叫她尽管放心去。 要去纽约这件事,宋黎和苏棠年说了,以及孟映乔他们几个走得近的同事。 唯独盛牧辞,要她坦白有些艰难。 宋黎有着万般担忧,担忧他会不会不高兴自己事先都没有和他商量,担忧他会不会不愿意等,毕竟那是三年,不是三天三个月。 但终究是要说的,不可能瞒着。 宋黎觉得自己当面无法坦然开口,于是在那个早晨,给他打了通电话。 在电话里,温温吞吞地,总算是说出了自己一周后要去纽约进修的事。 凉秋清晨的风吹来透骨,宋黎穿着长袖睡衣坐在阳台,手机握在耳边,手心却都是汗。 心绷着,等他的回应,好似念书时在等老师公布考试成绩那么紧张。 对面安静一会儿,问:“去多久?” “三年……”宋黎声音几不可闻。 盛牧辞突然没有再说话。 他的沉默,让宋黎的心像是榻了一块,寸寸陷落下去……果然,他还是介意的,也是,到底要多宽容大度,才能在这个正当好的年纪,还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接受异国三年。 宋黎睫毛半敛,遮住了眼底的难过。 其实她事先准备了好几套词,应对所有他可能的反应,或许很通透,或许有点傻。 宋黎做了个深呼吸,将提前备好的其中一段词一口气说了出来:“盛牧辞,我想你等我回来,但你也可以……” 卡顿片刻,她咬咬牙:“随时喜欢别人……只要我拿到证书,三年后,我一定会去京市见你的。” 宋黎说得很诚恳,音量却越来越低。 当然,这些话并非她本意,只是她怕,把感情和念想说满了,给他造成负担。 等待,本就是受她所累,再把他约束在等待里,她不想那样。 这番话讲完,宋黎就屏了息,心情复杂。 “我们不要在电话里说。”盛牧辞慢慢出声,语气异常平静,且郑重:“开完这个会,我去你那儿。” 还是逃不过当面聊。 宋黎咬住一点下唇,心重重跳着:“嗯……”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等他的一整个上午,宋黎都坐在沙发想得出神,给十四倒狗粮时也是心不在焉。 因猜不到盛牧辞的心思,故而此刻的等待都染上了三分恐惧。 宋黎渐渐意识到,一直以来,这段恋情都只有一个等字,她无法随他去京市,他也无法永远留在南宜。 有他在的京市,她愿意去试着接纳,但进修三年外,她想不到第二个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 那天宋黎全无吃午饭的心情,到下午一点,她还颓唐地陷在沙发里,估摸着这时间盛牧辞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想到这儿,心跳倏地又局促起来。 这时,宋黎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你好,哪位?”她没什么精神,气短无力地问。 电话那边是个女人,音色很有辨识度,傲慢矜骄的语气,一出声,宋黎就听出是谁。 杜悦童。 宋黎意外须臾,猜她又是来寻麻烦的,淡淡问:“杜小姐有很重要的事吗?” 杜悦童的话一点都不含蓄,开门见山请她出来一叙,似乎是料到她会拒绝,直接抛出捏在手里的把柄:“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别人知道,你是应封的私生女吧?” 宋黎在这话里惊愣住,难以置信她竟然查到了这事,但宋黎似乎并没有被威胁到。 怔了会儿,她没什么语气地说:“抱歉,我没空。” “就在你家楼下的书吧,十分钟。” 宋黎蹙起眉,听出她是将自己的信息和住所都摸清了,今天不答应过去,她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盛牧辞下飞机后就开车去往鹿枝苑。 他一路飞驰,开得很快,怕这姑娘又胡思乱想,早上还在电话里说什么他可以随时喜欢别人,她对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就这么没信心? 听到她说要去美国三年的时候,他确实失了下神,没有及时回答愿意等她。 但也不能怪他吧。 任谁突然得知这事不感到诧异? 宋黎有什么顾虑他都知道,话在手机里也说不开,于是开完会他就直接去了机场。 这事情,和他的态度,务必是要面对面和她说清楚。 车在公路上开着,搁在支架的手机忽而响起振动声,他随手按了下扬声。 那边的人向他报告情况:“盛先生,杜悦童小姐到了南宜,私下去找宋黎小姐了。” 闻言,盛牧辞眉头深深一皱,用力踩下油门,沉声:“在哪儿?” 书吧就在鹿枝苑附近,也不远。 宋黎看了眼时间,想着盛牧辞到这里也许还要一会儿,只是十分钟,倒也不碍事。 这家书吧算是大的,有两层,一楼是静区,几乎都在默默看书,二楼提供隔间,可聊天或是喝咖啡谈叙。 宋黎到时,书吧里客人不多,她越过排排实木书架,走上二楼,在窗边的座位看到了那个穿着高定长裙的高贵女人。 宋黎抚抚裙摆,在她对面的沙发椅坐下。 杜悦童正端着一杯咖啡慢慢品着,抬眸打量她两眼,将圆桌几上其中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 “谢谢。”宋黎没去接。 杜悦童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架势,不慌不忙地挑着笑说,这书吧不怎么样,咖啡倒还可圈可点。 “杜小姐,请说吧,”宋黎没心情和她闲聊:“我稍后还有其他事。” 杜悦童不紧不慢放下咖啡,瓷杯磕在桌面浅浅一响:“只要你别妨碍杜氏和盛氏联姻,你和应封的关系,我可以不公开。” 宋黎静静望着面前捏着她把柄,自以为很有底气的女人,忽地笑了。 杜悦童凝眸看过去。 只听她说道:“杜小姐是不是搞错了,公开这件事情,身败名裂的不是我,是应先生。” 这话听得杜悦童锁起眉头,她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态度。 宋黎莞尔:“只是杜小姐要想好了,据说应先生在京圈的地位不算低,你如果将这事散播出去,或许最后不好过是会是你自己。” “宋小姐就这么无所谓?”杜悦童也不装模作样了,话语直白:“这事传出去,以你私生女的身份,你以为自己还配嫁进盛家?” “你喜欢他吗?”宋黎倏地问。 杜悦童一愣,狐疑地看着她:“什么?” “盛牧辞。”宋黎不避不退,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人:“你喜欢他吗?” “这重要吗?” 宋黎不假思索:“我喜欢他。” 在杜悦童微恼的目光下,宋黎一张脸蛋清纯素净,却有着和她这年纪不相符气定神闲:“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怜的,明明对他没有感情,却还要费尽心机嫁过去,就为了公司那点利益,白白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没办法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委屈吗?”宋黎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地问。 似被戳中肺腑,杜悦童意料之外地哑了声,定定凝住她,眼神复杂。 “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只要对公司有利,没有什么不能做的。”杜悦童还是不愿放下自己的骄傲,嗤声一笑:“你说喜欢,你的喜欢有多少?能维持多久?” 宋黎站起来,唇边渲开笑容:“我的喜欢,让我想要努力做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这就是我对这份感情最大的诚意。” “如果杜小姐还是想要劝我和他分手,那这就是我的回答,谢谢你的咖啡。”宋黎笑意温和,礼貌点了头向她告辞。 说完宋黎便回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就和男人迎面撞见。 或者说,是她迎面撞上了他,而他似乎已经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了。 宋黎一惊,刚刚伶牙俐齿的本事顿时消失,和他对视着,全然失了语。 盛牧辞低头笑了下,忽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独享你 第90节 手边的书架上正好有一本追风筝的人。 片刻后,他抬手取下,翻到最后一页,慢慢撕下一方纸条。 “宋小姐。”他撕着,声音温哑。 宋黎心一紧,因他这生疏的称呼,不声不响咬着唇,默默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纸条。 在她低头看纸条的时候,他轻声说:“我也愿意。” 而纸条上面写着。 为你,千千万万遍。 第54章. 独享你 宋小水。 宋黎定定凝着纸条上的字,半晌,眼中的热意引得她睫毛忽地一眨。 抬起晶莹的眼睛,对上盛牧辞的目光。 而他自刚刚起,就一直在瞧着她。 午睡的时间二楼无人,书吧空静的氛围里,回荡着轻柔的纯音乐,射灯在他们眼前倾洒下暖黄色的光,他们站在两列实木书架之间,望着彼此。 ——我也愿意,为你千千万万遍。 她对这份感情的诚意,他都听到了,而这句话足以回应他的态度。 没有任何怨言,为她千万遍也乐此不疲。 所有的惶恐不安都被这话打散,那一顷刻间,宋黎高悬的心终于降下来,仿佛由他捧着,平稳地落到实地。终于不用再担忧,他会不会因她要出国而不高兴。 宋黎眉眼不经意地浅浅一弯,转瞬想到自己方才那些话,他都听去了,突然有些难为情,垂下眼,不再直视他。 她盯住手里的小纸条捏着,嘀咕:“过来也不讲,偷听我说话……” 话里带着轻微的鼻音,听着完全是在撒娇。 盛牧辞随她笑了,没有回答,抬手揉了一把她低垂的脑袋后,越过她身。 宋黎愣着回首,见他走向窗边,双手抄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睨着杜悦童。 “我说过吧,别再招惹她。”盛牧辞语气已经没了温度。 深知他气性,杜悦童在他突然出现的意外中回神,站起身,敛起倨傲,怀揣着诚挚和他谈:“盛先生,你哥哥出事后,盛氏集团内部想必严重分裂,如果能得到杜氏支持……” “你管得着么?”他冷不丁打断。 杜悦童话在喉咙里一卡,哑了声。 假如是在过去,盛牧辞绝对懒得和这些小角色废话,但干扰到宋黎,那就另当别论了。 盛牧辞声音随之又冷下去:“杜氏又算什么东西?” 气氛的剑拔弩张全都来自于他身上,他话说得平稳,但压在字里行间的狠厉令人发颤,像是下一秒随时都要暴怒。 杜悦童不可能不怕他,但她走投无路,家里下了死命令,嫁不进盛家,联姻对象只能是某个二婚的五十岁老董。 对面前的男人,她确确实实没有感情可言,只是无论外貌还是身家,盛牧辞都是她联姻最优且唯一能接受的选择。 杜悦童咽了下,硬着头皮出声:“可是岑姨……” 他最烦这些傻.逼总要搬他妈出来说事,自以为能借她能降住他,简直愚蠢,他妈还没被他气死就算好的了。 盛牧辞凛眉,狠话都到嘴边了,倏地,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一拉扯。 他顿住,回眸。 身后的女孩子目光清澈地望过来,朝他轻轻摇了下头。 盛牧辞的戾气在她摇头的瞬息淡去不少。 相视几秒,他深呼吸,将溢出的脾气强压回去,再看向杜悦童时,虽然依旧冷漠,但眼神没那么吓人了。 “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可能娶你,你和我妈走得再近,那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事儿,识趣的,从现在开始离我女朋友远点儿,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警告就到这里,盛牧辞说完就牵住宋黎的手,带着她离开书吧,走前也没忘了去付那本被撕的书的钱。 杜悦童独自站在窗边,在两人身影消失楼道的那一刹那,她好似力气尽失,忽地跌坐回沙发椅里。 她双手捂到眼前,脸埋下去。 话已至此,再无余地。 前面宋黎说她可怜,这话戳到了杜悦童的软肋,生来锦衣玉食,嫁给谁却身不由己,都是表面风光,她的确是很可怜。 可这圈子就是如此,感情是深是浅,甚至有没有感情,都无所谓,没有谁逃得过联姻这条路。但没反抗,不代表她能坦然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靠近,随后耳上方响起男人温和的声音:“小姐,该回去了。” 杜悦童抬头,看向自己端方的保镖。 名媛圈里都是塑料情,她其实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能信得过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从小被她家收留的人。 “秦疏,你有爱过谁吗?”杜悦童没来由地发出一点疑惑。 秦疏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下,声色不露回答:“未曾。” 杜悦童没追问,玻璃窗一尘不染,她侧目望出去,看外面明亮的天,卷翘的长睫微微一敛,自语般轻声说:“我挺羡慕她的。” 爱与被爱她都拥有。 无法不承认她的勇敢,仅凭一腔赤忱的爱意,就敢奋不顾身奔向那个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人。 在此之前,杜悦童始终认为宋黎是杜氏和盛氏联姻的阻碍,眼下看来,并不是的。 就算宋黎单方面分手,盛牧辞也不见得同意,他们俩,是这辈子都要纠缠不休了。 羡慕归羡慕,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杜悦童慢慢戴回墨镜,下一刻昂首起身,又变回了眼中杜家矜骄受宠的孔雀:“走吧,回京市。” 越野车开进鹿枝苑。 宋黎坐在副驾驶,还捏着那张小纸条,珍藏似的,她仔细收放到那只香奈儿钱包的夹层里。 现在只有他们独处了,宋黎想着自己在书吧间接的告白,始终不太能自在。 心里头也无端有一丝隐瞒出国事情的心虚。 宋黎轻轻咳了声,慢吞吞问:“你是不是又没吃午饭?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没听见回音,她瞅向开车的人。 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知想到什么,唇弯着明显的弧度。 有什么好笑的…… 宋黎抿抿嘴,也不吭声了。 “我一路赶过来就想给你撑腰,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盛牧辞忽然问道。 宋黎略一怔忡,明白过来他是指在书吧,她拉着示意他别让杜悦童太难堪的事。 “好歹是女孩子……”宋黎小声,又心说,你真的是和绅士搭不上半点边。 “而且我说那话不是故意气她的,”宋黎一本正经地说:“是真觉得她可怜。” 盛牧辞挑眉:“哪儿可怜?”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惨吗?” 耳边她温言轻语地表达着困惑,盛牧辞偏过脸,见她睫毛扇动着,满眼少女的纯真。 他不禁笑了。 视线望回前路时,盛牧辞捉住她一只手,拉过来,按到自己腿上。 “那你可不许喜欢别的小哥哥了,我不想落得个悲惨的下场。”盛牧辞柔着声,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语气很轻,透着缱绻,同时又感受到他大腿硬朗的肌理,宋黎脸忽地就热了。 她扭扭手腕,手指从他掌心一点点抽回,低声怨了他一句:“好好开车,别贫了……” 盛牧辞笑,任她的手溜走。 回到家,宋黎给盛牧辞煮了一碗面。 早晨他在电话里说,要当面和她聊进修的事情,可见面到这会儿,他仍旧只字不提。 尽管在书吧时他的态度已足够明白,但宋黎总觉得,他还是有话要说的。 直到他们一起到小区楼下遛狗。 秋日的阳光暖得恰如其分,走在绿茵下,太阳光穿越稀稀拉拉的树梢,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他们的眼睛。 十四在前头不停闻着地面,宋黎握着牵引绳,另一只手和盛牧辞十指交扣着。 走到喷泉旁,宋黎想到长椅那边坐会儿。 “累了?”他问。 宋黎点点头,嗯一声,于是盛牧辞陪着她到木长椅那里坐。 牵引绳栓在椅子的扶柄上,宋黎今天穿着连衣裙,配了一双粗跟单鞋,因为不常穿,稍微有些磨脚后跟。 她低头瞧着自己的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鞋扣松开一会儿,这时,男人疏懒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这儿挺清静的。” 后半句:“现在说说我们的事儿。” 宋黎心一跳,意识到要讲正事了,她温温吞吞扬起脸,虚虚地看向他。 “什么叫我可以随时喜欢别人?”盛牧辞直勾勾凝住她的眼,大开着腿坐,双手撑在膝上。 这痞气的坐姿,仿佛昭示着要开始和她算账了。 宋黎低下头躲开他的眼神,鞋跟往后抵到长椅的腿,悄无声息地蹭着。 “我劈腿了,你也无所谓?”盛牧辞这回没打算放过她。 怎么就说到劈腿去了…… 独享你 第91节 “不是。”宋黎不得已出声,支吾着:“……我以为你不能接受。” 盛牧辞再问:“不能接受什么?” “异国……那么久。”宋黎手指不由搅着在椅面洒开的裙摆。 “宋黎。” 他叫了她的全名,宋黎拘谨地瞄他一眼。 “你给老子听好了,除了你要和我分手以外,其他我都能接受。”盛牧辞板着脸,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着最温情的话。 此刻宋黎深刻觉着,自己想的那段词真真是太傻了,明明有感觉,他和应封不一样,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却还要那样说,倒是辱没了他的真情实意。 顾虑随之烟消云散,宋黎伸手,勾勾他的手指,语调放得很软:“我知道啦。” 盛牧辞依旧沉着眉眼。 “别生气了,”宋黎身子伏过去,抱上他腰,头抵到他的胸膛:“以后就是你想分,我也是要缠着你的。” 这姑娘是完全摸透了他,知道自己一撒娇,他就肯定再佯装不下去。 没过两秒,盛牧辞就耐不住揽上她背,用力拥住她,唇压到她耳廓:“去了美国,什么哥哥弟弟的,都必须保持距离。” 宋黎甜甜腻腻地说好呀都听你的。 她蹭在他怀里,乖得很,戳戳他心口:“你也不准和其他女孩子跑了。” 盛牧辞这才抑不住地笑了,捉住她手,拉到唇边亲了亲她指尖:“嗯,说好了。” 想到在书吧时,她说,想要努力做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 盛牧辞眸光逐渐沉静下来:“还有。” 宋黎立刻从他怀里仰起头,眼里含着一点怨,那眼神好似在问他,怎么还有? 他嘴角不由上扬:“又不是星星月亮,说什么配不配的话。” 四目相对,宋黎心里一霎没了着落,静默须臾,她往他臂弯里窝回去,没了声响。 盛牧辞揉捏着她的耳垂,很有耐心。 一段冗长的安静后,宋黎终于轻声开口:“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恨我妈妈……她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明明有大好的年华和前途,却为了个男人都放弃了,我就想,她为什么不能不自尊自爱一点儿呢,离了他又不是不能活。” 这话宋黎没对任何人说过,第一次说出口,居然能如此平静,都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后来长大些了,我才意识到……”宋黎枕着他的肩,目光邃远地望向水花四溅的喷泉:“妈妈不是生来就是妈妈,在生我之前,她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喜欢上谁,忘不了谁,都没有错。” 盛牧辞垂眼,见她手指蜷在腿上,他将那只手拉过来,轻轻握住。 手在他指间拢着,宋黎慢慢坐直回身。 “我也是的,盛牧辞。”她从未这样坚定地和他对视过:“但我总不能重蹈覆辙,你说对不对?” 盛牧辞望进她的眼,过一会儿,那张五官漂亮深邃的脸拂过浓重的笑意。 他轻轻拨开她额鬓的碎发,在她额头落下浅浅一吻:“嗯,我们小阿黎想做的,我都支持。” 宋黎的眼睛在阳光下亮盈盈的:“那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盛牧辞翘起唇角:“会一直好好对你。” 十月十三日,是宋黎留在南宜的最后一天。 医院的离职都办理妥了,前两天她马不停蹄地在办践行宴,有和同事们的,还有和苏棠年傅臣他们的,情绪在不舍和庆贺间交织。 无可置疑,当中最舍不得她的,肯定是苏棠年了,十多年的闺蜜要分开,尤其将来她就要在京市发展,相当于一别后,再也不能随时见面了,还是很让人难受的。 或许是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宋黎原本是很平静的,但和苏棠年告别那夜,她喝得烂醉如泥,抱着宋黎哭得撕心裂肺,宋黎分离的情绪忽地袭上心头,汹涌着。 到后面宋黎也熬不住地哭了,两个女孩子在包间里相拥而泣,哭到散席。 于是最后一天,宋黎的难舍到了极致。 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都清空了,宋黎开始整理行李箱,把要带的衣服都叠起来,理到压箱底的那件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时,她顿住。 如果是从前,她也许会带走。 但现在宋黎最先想到的是,她还藏着别的小哥哥的外套,被盛牧辞知道他又得不爽了。 想到这儿,宋黎不由一笑,拿了只衣架,将那件蓝白校服挂进了柜子里。 盛牧辞是在中午到的鹿枝苑。 他理应很忙,但明天宋黎就要走了,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得过来陪她。 那时宋黎已经理好了,她随身的物品不多,就一只行李箱和背包,其他四季的衣物只需要办理跨境物流。 车子开上滨海公路,那天他们先将十四送回了舒姨那里。 再回到那栋设计感十足的灰白房子,宋黎恍然想起初见十四时,也是在这里,它迅捷地朝她扑过来,吓得她直往盛牧辞身后躲。 当时盛牧辞还取笑她说,怕什么,它比你乖。 那些画面在脑中一幕幕闪过,后来她被绑架恐黑症发作,那些不敢睡的日日夜夜,都是有十四陪着,她才能安稳入睡的。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们在这里见面,也在这里作别。 看十四吐着舌头,不停冲她摇摆着尾巴,宋黎眼睛一下就红了。 “十四再见。”宋黎哽咽着,蹲下去抱它。 那时,盛牧辞难得安静着。 他们都清楚不可能带它去京市,哪怕三年后宋黎再回到南宜,十四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狗狗的寿命有限,它已经十岁了,而且还有旧伤…… 所以,这一声再见,可能就真的是永别了。 他们走在沙滩上,午后阳光如碎金,风从澄碧的海面吹来,吹得他衬衫鼓动,吹得她裙摆飞扬,离开那栋房子,去往停车地的路上,他们都静着没说话。 宋黎将凌乱的发别到耳后,眼底郁郁的。 “汪——汪——” 倏地,身后传来叫声。 顿足回首,就看见十四飞奔着追了过来。 似乎是感受到他们要走了,十四使劲咬住宋黎的裙角,扯住,不松口。 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宋黎没憋不住,泪水顿时蓄满了眼眶,往下掉。 后来,十四是被舒姨牵走关在储物间里,他们才得以离开。 那天在海边,宋黎抱着盛牧辞哭了很久,过去她都没想过,分离会叫人这么难受。 这也让宋黎更加确定,选择进修是对的,因为自己不可能受得了离开他。 “不哭了。”盛牧辞捧起她湿嗒嗒的脸,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笑说:“舍不得十四,让舒姨天天给你录视频就是了。” 宋黎难以避免那一份伤感,抬起湿漉漉的睫毛:“我也舍不得你。” 盛牧辞看着她,想说什么,再思忖又决定不说了。最后他依旧笑着:“我们是不是,都没有好好谈过恋爱?” “嗯……”宋黎闷着鼻音。 确定关系后,他们就一直分在两地,隔十天半个月才见上一回都是常事,见了面也都是匆匆忙忙,从没像普通情侣那样过。 可一个宋黎,遇上一个盛牧辞,也就只能这样了。 盛牧辞勾住她的腰,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宋黎双脚倏地悬空了,紧紧搂住他脖子,晃荡着腿,声音里还有哭腔:“干嘛……” “等你回来,我们认真谈恋爱。”盛牧辞仰起头看她,阳光细细碎碎,泛着金光照耀着他完美的脸庞。 宋黎瞧得迷了眼,渐渐止了哭,喃喃嗔道:“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盛牧辞勾起唇角,笑里透着一股坏劲儿,说不放,然后不顾她挣扎,就这样抱着她走向停车的地方。 “盛牧辞!”宋黎没什么力道地拍打着他肩,腿也在不停晃着。 女孩子的重量真的是不足为道,盛牧辞单手就能托住她,他笑着,还真腾出一只手,扶上她后颈,指尖穿过她发丝,暧.昧地摩挲着。 盛牧辞耐人寻味地压低了声:“宋小水,有这力气,不如留着等我晚上伺候你。” 这称呼,让宋黎瞬间面红耳赤。 想起那天他用手欺负完她后,还说了句什么……我们小阿黎真的很润。 宋黎恼羞地头一低,用力咬了一口他嘴唇,凶凶瞪他:“别乱叫!” 盛牧辞故意嘶声,仰望着她,浮浪的语气从嗓子里低荡出来:“宝宝,离别夜还这么狠,也不对我温柔点儿?” 离别夜三个字,听得宋黎心猛地一跳,她敛了敛眼睫,慢慢垂下头,下巴搁到他肩膀。 沉默半晌,宋黎忽然声音很小地在他耳边说:“你去买那个……” “嗯?”盛牧辞抱着她慢悠悠走着:“你想要什么?” 宋黎咬咬唇,抬起头,害羞但很认真地看住他,温吞着说,你去买……那个套。 第55章. 独享你 饶了我吧。 海边风很大,盛牧辞的短发和衬衫在风中鼓动着,脸前时不时有女孩子柔长的发梢扫过,顺着风一下,再一下,带着不经意的诱.惑,直往他心里头痒。 那是一句令他意外的话。 盛牧辞抬头望着她,在短瞬的讶异后陷入怔忡。 “是我理解的意思么?”盛牧辞声音徐徐的,被风吹得散开。 和他目光相对,宋黎热着耳,方才一咬牙说的话,再一遍是说不出口了。 腹诽着,明明听懂了,他还要故意问…… 宋黎不搭腔,也不敢看他,眼睛瞟开看看海面,又看看绵白的沙滩,很轻很轻地“哼”了声,娇嗔一般。 盛牧辞笑了笑,人往下弯,让她双脚着落回地面,搂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松开,起身时唇掠过她耳廓,停住:“宝宝,我没想今晚欺负你。” 他温温柔柔地说着,呼出的热息暖着她的耳朵,像是真心要做一回体贴的正人君子,倒显得是她多么求而不满。 宋黎脸挨在他肩头,烫红烫红的,那瞬间她也不确定了,但下一刻,耳垂有温湿的感觉,再缓缓蔓延到颈侧,是他的舌尖。 独享你 第92节 “说谎……”宋黎因他的动作语调不稳,小声哼唧:“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想了。” 盛牧辞听得不禁笑了。 忽然他觉得,还是低估了这姑娘对自己的感情,像她这样热烈而纯粹的女孩子,不说理性,起码在感情方面是很认真的,难能一时冲动,否则他当初也不用追那么久。 刚刚说那话时,她满目羞涩,却那么正经。 他就知道,她说了,就是愿意和他永远定下了,绝不是心头一热。 当时盛牧辞想的也不是自己快.活,而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这辈子得要好好疼着,不能让她失望。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逗她为乐,盛牧辞唇移回到她面前,叹一口气:“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 宋黎不语,瞅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终于不装了,又好似说的是,看吧,被我说中了,就知道你一直不怀好意。 那天晚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在外面吃过晚饭,散了会儿步后就回到家里。 只是饭前途径超市的时候,都心知肚明要买什么,宋黎没好意思下去,就说在车里等他。 某人那时使着坏心眼,故意让她下车挑,还说,不是你要买的?不下来怎么知道你喜欢哪种? 后果就是被这姑娘凶巴巴地捶了一拳,最后被她瞪着,无奈笑着自己下了车。 从南宜机场到纽约,要飞将近十二个小时左右,因时差,宋黎的航班在明天中午,这样抵达纽约时正好是白天。 不能错过飞机,所以按道理是要早睡的。 但宋黎对那事没有概念,提出时那么无畏,事实上心早就被害羞和紧张填得满满当当。 尤其回到家,都进了屋,听见身后咔嗒一下,是他关上门的落锁声。 她的心跟着一颤。 宋黎难为情得没法和他直视,直接抱着衣物,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时,蓦地撞见靠在门边的他,宋黎微微惊了一下。 盛牧辞双臂环胸,人慵懒倚着,似乎是准备洗澡了,束在腰间的衬衫散在外面,松松垮垮地,袖口和身前的纽扣都开着,肌理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跟我一块儿还锁门?”盛牧辞低声问。 他在门口堵着,宋黎出不去,她淋过热水的肌肤泛着清透的红,闻言双颊的红晕更深了,身后是氤氲的水雾,蒸腾在浴霸的暖橙光里。 宋黎心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快速说:“你去洗吧,水还热的。” 她侧身想溜,被他胳膊一横捞了回来,盛牧辞带着她往浴室里走:“陪我一起。” “……” — 那天,宋黎里面是一套浅肤色的蕾丝,轻薄透气的款式,显衬着细腰长腿,包裹住的身型有一种很柔和的漂亮。 盛牧辞将自己的衬衫铺到洗手台,然后抱她到上面坐着。宋黎双手搭在他肩,刚想说她洗过了,后脑勺先被他掌心扣住,接着他的唇堵上来,含住了她的。 “盛牧辞……”宋黎避不及,声音被封在口中。 盛牧辞扶着她后颈,她的头发散着,似乎是妨碍到自己亲她了,亲吻间他慢慢拨开她披散的长发,指尖勾到左腕的黑发圈,扯下来,将她的头发拢到后面,松松盘住。 眼前还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宋黎洗完澡后刷过牙,这会儿口腔里牙膏的清凉都被他淡淡的烟草味占据,让她莫名感觉自己像是也吸入了烟,中枢神经渐渐恍惚染瘾。 他的烟应该很贵,有着一股好闻的浅香,宋黎这样想着,搭扣不知不觉开了,感觉到盛牧辞往前倾,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的唇撤开一点儿,宋黎沉浸在沐浴露的香气里,迷迷糊糊睁开眼,掌心在后面撑住,锃亮的大灯光晃得她迷眼,还没有这般明明白白地在他面前过,她窘得只想躲。 空气里浮盈着沐浴露的香氛,暖热的雾气袅袅升腾着,明亮的灯照在眼前,让宋黎不由眯拢起眼。 刚亲过,盛牧辞的嗓音是深哑的,问她想么。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宋黎不懂,水盈盈的眼里浮现茫然,和他近距离对望着,想不明白,齿贝慢慢咬过下唇。 这柔媚的模样,特别像狐仙洞里走出来勾人的小狐狸。盛牧辞别有深意地笑了,眼底情绪忽而深浓,在她懵懂的目光里低了头。 时季也算是到了深秋,空气里泛着丝丝透骨的凉意,宋黎却感觉自己像是在盛夏的桑拿天,雷雨前乌云沉沉,意识是在夏季蓄满闷热的高温里,终于一声雷鸣轰响,沉迫已久的暴雨尽.情地倾落而下,一瞬间不再闷气,天朗气清。 灯光明晃晃地照着眼睛,照得宋黎阵阵晕眩,宋黎哼着很淡的鼻音,仰起下巴低促唤他的名字,那时她只要垂眼去看,画面都能瞧得清楚。 四周柔暖的雾气不知何时消散了,宋黎每根神经都像是已经疲软,没坐稳从大理石台面滑下去,像是闻到了古代的迷.香。盛牧辞捞她到怀中,笑声都含着哑意,坏坏地在她耳边问舒服了没有。宋黎没有回答,脸埋在他身前,在刚刚前所未有的感受里思绪彻底乱了。 浴室的水哗啦哗啦地响着,蒸腾的雾气再次弥漫而起,几分钟后,水声停了。 盛牧辞毫不费力地抱起她,进到卧室。 房间里只有那盏夜灯静静亮着,盛牧辞丢开腰间的浴巾,又去翻塑料购物袋,窸窣几声后,他将塑料袋子里那盒东西抛过去,落到床头柜。 宋黎敛回眸不去看,在他过来时,她一双漂亮含情的眼睛漉漉的,看着他,目光里都是羞涩。 盛牧辞低头碰了碰她额头,温柔地摩挲着女孩子白净的脸庞,时刻照顾着她的情绪,轻声问她是不是怕了。 “盛牧辞……开始了吗?”宋黎声音糅着丝哽咽的腔,有点委屈,都这样了还要来问她,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没底了。 盛牧辞有些想笑,亲亲她脸:“还没。” 这事情宋黎完全不懂,虽然是医学生,但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很大差别的,以为就是咬咬牙就过去了,所以她竭力敛住气息,提着心等待。 盛牧辞却只是亲她,热息从脸颊到耳朵,再亲到她的唇,慢慢地,他的耐心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过一会儿,盛牧辞唇落到她的眉眼上,用带着薄汗的鼻尖蹭蹭她的脸,笑说:“我去拿你的小兔子过来,给你玩会儿?” 宋黎微微掀开眼,睫毛簌簌颤着,羞愤地凝住他,那眼神像是要打他了。这人永远没个正经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开她玩笑。 盛牧辞哑声在她耳侧安抚着说放松。 宋黎咬住牙关,很轻地嗯声,算是应了。 那个时候,盛牧辞真的是已经特别特别温柔,但宋黎过于畏惧,感觉自己的心好似压在枝头的厚雪,摇摇欲坠,以至于过了半小时毫无进展。 其实相比下,更不好过的是盛牧辞,他喉咙紧着,颈侧绷起一条青筋,就要失去耐性,想着干脆摁住了事,之后再哄哄。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宋黎却在临前的刹那猛得睁开了眼,眼泪涌出来。 盛牧辞指腹抹掉她眼尾的泪珠子,亲亲她耳朵,连哄带骗地哄着她。宋黎哽到说不出话,连连摇头使劲去推他,她哭得太狠,盛牧辞一下就心疼了,最后只得深吸口气作罢。 盛牧辞呼出一口沉抑的气,拥她到臂弯里,拍拍她背,柔哑着声说:“不哭了,我去洗个澡就回来。” 他冲过冷水澡,又去阳台抽了会儿烟,再回到被窝里,那时宋黎哭得累了,没了声,脸陷在枕头里抽抽噎噎着。 盛牧辞搂她过去时,宋黎已经舒缓过来,她贴在他怀里,鼻音浓重,乖声乖巧气地小声:“我现在好了,你可以再试试……” 盛牧辞笑得无奈而纵容,他这辈子仅有的那点耐心是真的全都给她了。 “饶了我吧。”他笑着调侃一句,声音沙沙的,在那个深夜哄着她睡觉,温情地说,睡吧不欺负你。 宋黎抵不住困意地阖起眼,却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的不舒坦,她心跳着,磕磕巴巴地说:“你还……” “没事。”盛牧辞摸摸她头。 “……不是想耍你的。”宋黎心虚着,满心愧疚,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可她事前真没想到会是那样,真不是咬紧牙关就能熬过去的。 听见她又哽了声,盛牧辞没说话,低头亲她,刚冲过冷水,他的唇是冰凉的,一开始只是浅浅地亲着,当宋黎尝试着去回吻的时候,他的嘴唇才渐渐有了温度,和她在昏黄的暖灯光里,吮着彼此的唇。 盛牧辞对她很好,宋黎是知道的,他这样在别人心中最无情的人,一旦对人好,这种感觉是要成倍的强烈,宋黎心因此也越发地虚了,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这个亲吻温情而热烈,结束时宋黎脑袋枕在他胳膊上,抬起眼,目光蕴着万顷情意,柔柔地说,我帮你吧。 她那双眼里蕴着万顷柔情,话落盛牧辞还未作出反应,她便缩进被窝里,整个人毫不犹豫地往里钻。 宋黎未曾想过这世上还有人爱她到如此,哪怕是在情.事上,他都不会失去理智,永远尊重她,照顾着她的全部情绪。 她遇见过两种人,有的人对所有人都温柔,但有的人只对她温柔。 盛牧辞无疑属于后者,而宋黎的后者,有且仅有他。 热烈而虔诚的独享,正是相爱的意义。 翌日他们在南宜机场告别。 安检口,宋黎从盛牧辞手里接过行李箱,她不想哭哭啼啼,希望分别时是笑着的。 只是临别词穷,不知说什么,便将难舍藏在眉眼盈盈处,莞尔望着他:“我走啦。” 他们如有天生的默契,都不说那些肉麻的离别语。盛牧辞轻轻摸着她的白里透粉的脸蛋,也是笑着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宋黎乖乖点头。 “去吧。”盛牧辞俯身,亲了下她嘴角,后半句话压得又低又柔:“别回头。” 宋黎眨了下眼睛,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头发,再踮起脚回了他一吻,脚跟落地的瞬间,她回过身,拉着行李箱走向安检通道。 再见没必要张扬,不用扭扭捏捏一步三回头,又不是诀别。何况于他们而言,这不算是普遍意义上的告别,而是她在努力奔向他。 所以,应该要满怀期待,愉.悦地离开。 眼睛里不听话地泛出一丝热意,宋黎很快就压回去了,她没有回头,过了安检径直去往候机大厅准备随时登机。 那天,盛牧辞站在安检口,一直等到她的航班起飞。 宋黎抵达纽约是在当地时间十二点,有研究所的负责人员接机,那天她没有见到eo,到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报道后,就带着她去到分配的宿舍放行李。 eo的另一位准学生是法国人,叫伊纳,是个很热情开朗的女生,要比宋黎大三四岁。 宋黎到宿舍时,她已经到了半天,顺便把宋黎的房间也打扫了。见宋黎一来,就兴奋地上前主动拥抱她,像个小话痨,一口一个亲爱的,喋喋不休地和她说今天先适应,明天我们再一起见eo教授。 明明是初见,却热络得如同相识多年。 这真是一个良好开端,宋黎心想,庆幸她未来三年的同学兼室友这么好相处。 纽约和京市的时差整整十二个钟头,宋黎在纽约和新认识的同学相约吃午饭的时候,盛牧辞那边已是夜阑人静。 想着他可能在睡觉,不愿吵醒他,因此宋黎没打电话,而是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平安抵达纽约,已经在宿舍了,还说新室友她很喜欢。 研究院的宿舍条件相当优越,她们住在四楼,是两室一厅的套房,有厨房阳台,以及独立卫浴。 伊纳有午睡的习惯,吃过饭和她道午安,回到房间睡觉。 宋黎也回了房间,铺完被套后坐在床边,摸摸柔软的美式床垫,想着,自己会不会认床睡不着。 这时,盛牧辞给她回了电话。 这是他们在异国的第一通电话,宋黎接得很快,开口就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盛牧辞笑一声:“这不是在等你电话。” 明明在机场各奔东西时,她还能抑住情绪,眼下到了异国他乡,一听见他的声音,宋黎突然就有些绷不住了。 独享你 第93节 宋黎憋了好几秒哭意,才轻轻出声:“我在这边特别好。” 话落觉着这话过于严肃了,说好要开心的,宋黎又立刻故作轻松,娇声怨说:“就是这边的床垫和国内的不太一样,我怕睡不着,那也太折磨人了。” 盛牧辞没有戳穿她,语气和她一样闲适:“我叫人给你换一张。” “不用,”宋黎忙说:“睡两天就习惯了,你大张旗鼓地给我换床垫,他们该觉得我娇生惯养了。” 盛牧辞都顺着她,最后笑说:“也是,床垫哪有你折磨人。” “我怎么了?”宋黎皱皱眉,不理解。 “你自己说,还有谁比你更折磨人的?” 他放慢着语调,耐人寻味的话语让宋黎回想到走前那夜,箭在弦上了还逼得他停止。 宋黎半是心虚半是羞窘,红了脸,咕哝着说:“那也不能怪我,是真的疼,你就不能……小点儿。” “这是我能控制的?”盛牧辞笑。 “……” 他又沉声道:“再这样会把你男人玩儿坏的。” 第56章. 独享你 别哭。 宋黎手机举在耳边听,另一只手摸到床沿支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语气,她不自觉便在脑中浮想出他说这话时的样子。 如果她在身边,他大抵是要掐一把她脸,故作严肃地凝住她,看着是要管教她了,可事实上每回都是佯装的,他拿她束手无策。 其实想想,那夜确实是她的错,都做到最后一步了还过分得要他刹住,尤其他还真的情愿自己受着也不委屈她……应该没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了。 或许,这就叫宠爱吧。 宋黎抿抿嘴角,想着他似乎很可怜,鼻息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笑。 “还笑呢?”电话里的人捕捉到动静。 宋黎唇边的弧度扬深了,压不住笑出两声,心虚和心疼的情绪糅杂着,她声音很小:“对不起还不行吗……” 那边,盛牧辞淡淡哼了声。 他倒是还傲娇上了。 宋黎想笑,自己的男人还是得哄的,她双颊泛着浅浅绯红,忸怩着说:“下次随便你做……你想做什么都行。” “你就玩儿我吧。”对面的人一声叹息。 “真不折腾你了……” 女孩子的温顺让人心动,盛牧辞静静品着,认命般忽地笑了:“折腾着吧,你的人,要杀要剐当然随你。” 宋黎垂眸去瞧自己的黑色小皮鞋,在他的话里弯起眉眼。 接着,他声音又蕴着无限的惯纵。 说,只要是她,他都认了。 假如要问医学生最憧憬的地方,那答案必定是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这所能够追溯到千年前的高等学府,从临床到科研,从实验室到研究设施,都可以说是世界顶级,培养出许多一流医生,产生过数不清的医学成果。 来到这里,还能拜师到eo老教授门下,宋黎觉得,除了遇见盛牧辞,这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学生宿舍和研究院就在同一片街区,步行只需几分钟,翌日宋黎和伊纳一同去到研究院,见到了久仰大名的eo教授。 那是一位极有气质的老人,尽管头发花白,络腮胡也是银白的,架着一副圆圆的老花镜,但身型高挺,西装领带端正,宋黎不由就想到了没刮胡子的美国队长,她想,优雅不分年纪,教授年轻时一定是个像美队那么帅的男人。 来时路上,伊纳还在问她说,亲爱的,我已经开始害怕了,听说eo教授很凶很严厉。 宋黎也不免有这样的担忧,毕竟他是世界级高水准医学先锋,对她们一定是高要求。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们瞎操心。 eo教授十分和善,初见就请她们到研究院内部的咖啡馆坐,毫无架子地和她们闲聊。 他和伊纳感叹法国的tartiflette真是太好吃了,又向宋黎赞誉中国文化,说他很喜欢,毫不吝啬地夸中医的伟大,还笑着要她有机会带自己了解了解京剧和书法。 三人相处融洽,谈笑的气氛不像师生,仿佛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此前宋黎还在担惊受怕,想着进修生活的无数种可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天天被教授训斥,面对着冷冰冰的专业书和仪器,好似是被流放,想哭都只敢偷偷的。 但那一刻所有不安烟消云散。 异国的生活就这样不由分说地开始了。 宋黎在纽约,盛牧辞在京市,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让他们彻底昼夜颠倒。 不出意外,他们每天都会通两次电话,早晚八点,因为只有那时他们的白天和黑夜都是抽得出短暂空闲的。 其余时间他们都在各自忙碌,宋黎在研究院每日都在进行高强度的理论和实践学习,而盛氏内斗愈演愈烈,盛牧辞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唯一放松的时光,大概只有和对方聊天的那半小时,有时临了事急,可能也就短短几分钟。 不过宋黎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她这儿,和他通电话成了每天睡前醒后的盼头,面对厚厚一摞枯燥的知识和实验数据时,也有了动力。 这段恋情从异地到异国,是谁都没想到的,何况他们还是十二小时时差下的异国恋,飞机一来一回就是一整天,就目前来看,这时间他们都耗不起。 或许这三年他们都见不上面,就是见着了肯定也是屈指可数,不过宋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到纽约后,宋黎就跟着eo进行医学研究,一个接一个令人头昏脑涨的选题,每天都能消耗尽她所有精力。但宋黎时刻都惦记着在京市的那人,看到有趣的都会随手拍下来发给他。 有时是纽约的美食,有时是街区色彩斑驳的日落黄昏,盛牧辞会回一张京市日出的照片,他们的太阳都在地平线,却是一起一落。 就是研究院发下她的学生证,宋黎都会第一时间给他看。 有天,eo在实验室给她们讲解骨肿瘤,那里有一套质子重离子治疗系统,宋黎课后拍下一张照片,向盛牧辞惊叹,这仪器真的很厉害,就是太贵了,要十几亿呢。 盛牧辞的反应居然是,问她想要么? 她回过去一个问号,他说,我买给你。 宋黎吓得回他一张“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包,心想这事他也许真做得出来,于是再三申明自己不要,这是要为医疗做贡献的。 研究院红杉下总蹲着一只胖嘟嘟的小橘猫,也不知道是谁养的,那天中午宋黎拍给盛牧辞看,说好可爱,以后回国了她也想养一只。 消息刚发出去,她紧接着就自我否定,说还是算了,猫猫这么野,万一欺负十四就不好了。 下意识提到十四,宋黎心里又开始难过。 八小时后京市天亮,盛牧辞回复她,只字不提她的伤心事,只说你养吧,养什么都行,家里小阿黎说了算。 那个回宿舍的夜晚,宋黎走在流光溢彩的繁华街道,看着手机露出笑容。 他说得,好像他们真的有一个家了。 伊纳挽着她胳膊,凑过去瞧,可惜看不懂中文:“亲爱的,这是男朋友?” “嗯。”宋黎回眸,眼里藏不住甜蜜。 伊纳表示羡慕,宋黎笑说:“你男朋友也很好,前几天还特意过来看你呢。” 那晚他们还在房间制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和声音,两间卧室挨着,不是很隔音,宋黎全听见了,红着脸假装到客厅倒水,发出些叮铃咣当的响声,却也不见他们收敛。 “他是不错,可我们分手了。”伊纳耸耸肩,摊了下手。 宋黎诧异:“为什么?” 明明前两天还打得火热。 “异国恋太辛苦,他找到了更合适的女人,”伊纳说着,宋黎刚想安慰她,她下一秒就媚眼如丝地瞧过来:“正好,我也对纽约的猛男更感兴趣了,去他大爷的忠诚!” “……” 所以那晚是……分手.炮?宋黎算是见识到了法国开放的男女之情。 伊纳顿足,附到她耳边,说起悄悄话:“亲爱的,看到711门口那个金发帅哥了吗?” 宋黎顺着伊纳的目光望过去,看见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有个穿卫衣工装裤的男人倚在那儿,夹着一支雪茄在抽,浓眉大眼,肌肉健壮。 见这画面,宋黎最先想到是盛牧辞,他眯着长眸,懒懒散散叼着烟,青白色的烟雾在他眼前升起,在夜色里光影迷离。 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他的心了。 宋黎走着神,伊纳就拉着她过马路,说,走,勾搭去。 必须要承认伊纳是撩汉的个中高手,三两句就和对方聊上了话,然而金发帅哥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黎,身边都是性感火辣的,见到这种乖甜的漂亮女孩,真的很难不生出欲念。 结果就是,那位金发帅哥看上了宋黎。 趁伊纳进便利店买水的功夫,金发帅哥勾着眼尾,向宋黎发出邀请,问她何时有空,他的公寓就在附近。 宋黎装作听不懂,若无其事笑说:“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在外面乱跑。” “宝贝,一个人在美国总会寂寞的,”金发帅哥咬住雪茄,压低了暧昧的烟嗓:“别有负担,这年头谁私下没个两段情?” 回到宿舍,宋黎洗过澡坐到床上,把这件事情讲给盛牧辞听,吐槽今晚遇见的那个坏男人,约炮都约得这么明目张胆。 没两分钟盛牧辞的电话就过来了。 那时是京市的日出时分,盛牧辞大约是刚睡醒,沉着沙哑的嗓音问:“哪儿呢?” “啊?”宋黎茫然地抱着枕头。 “那狗东西在哪儿?” 宋黎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乖声乖气地回答:“不知道呀,我拒绝完就走了。” 电话里,盛牧辞低低咒骂了声操。 宋黎轻声问:“你在生气吗?” “我女人在外面被调戏了,我能不气么?”他说,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弄死那傻.逼。 其实宋黎一开始只是想和他抱怨下,他如此反应让她感到温暖,连带着那份想念,一瞬间无端袭上心头。 宋黎眼底漾出温情的笑意,柔声:“我说,我男朋友和我感情很好,还比他帅多了。” 她的心思很好猜,想他的时候就特别温顺或是黏人,就比如现在。 盛牧辞敛了敛怒气,轻问:“想我了?” “嗯,”宋黎低着头,指尖在枕头毛绒绒的面料上慢慢刮着:“想你呀。” 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此刻却难得没有扭捏地掩饰自己情绪,那就是真的很想他了。 独享你 第94节 盛牧辞沉默,陷入一段安静。 “已经四个多月了呢……”宋黎在心里默默算着,还有三十二个月。 一忙起来好像时间晃一眼就过去了,可静下来想到他,又觉得日子好漫长。 盛牧辞的行程很紧,在南宜时他都做不到随时随地去见她,何况如今她在纽约。 但静片刻后,他还是说:“过几天,我去找你。” “不用。”宋黎出声得快,知道他百忙缠身走不开,否则早过来了,她寻思着说:“我很忙的,你来了我也没空见你。” 他笑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怎么办,你男朋友很想见你。” “有多想?”宋黎眼睛弯起。 盛牧辞沉吟了会儿,慢慢悠悠叹口气:“每天想你想到手累。” 宋黎懵着没懂,琢磨了下陡然间明白过来他意思,她双颊一热:“盛牧辞!” “在呢。”他含着笑,很听话地应声。 宋黎低嗔:“……好好说。” “宝宝,正常男人都有生理需求。”盛牧辞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她下套:“自己解决的时候幻想点儿什么总不过分吧。” “那你……想什么呢?”宋黎禁不住好奇。 “我在想……” 他故意顿一顿,再放慢声,低音炮倦懒:“那天晚上,我们小阿黎的舌头真的好软。” 这话一深想,就能想到些刺.激的画面,宋黎羞耻得不行:“盛牧辞你不要说话了。” 盛牧辞继续逗着她:“害羞什么,我不也帮你了,不喜欢么?” “你才喜欢呢。”宋黎嘴硬。 “我是喜欢,”他笑:“你听不出来?” 宋黎直觉他这问题不安好心,但迟疑着还是问出口:“听出什么?” 盛牧辞缱绻着声,不紧不慢地说,都弄得他那么喘了,还明知故问呢。 “……”宋黎赤红着脸,不吭声了。 偏他还刻意强调,饶有兴致地笑着说:“你要还想听,以后有的是机会。” 纽约街头的情侣很多,宋黎每天在研究院和宿舍之间来回,路上总能看到几对在拥吻。 每次看见甜蜜的小情侣,宋黎都能想到盛牧辞,很羡慕他们能这样黏在一起,但想想,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感觉也很美妙。 宋黎和盛牧辞开过定位,他们的距离是10999.5公里。这让她想到一句很土的话,虽然他们的身体分开这么远,但只要灵魂是紧紧贴在一起的,这段异国的恋爱就不那么难捱。 真正的感情不会败给距离,宋黎始终觉得,自己不会和伊纳那样。 盛牧辞时常给宋黎寄礼物,从国外的圣诞日,到国内的春节或情人节。宋黎也会给他寄些东西,比如在街上见着漂亮的领带,或是吃到味道超可的饼干巧克力之类,都会同他分享。 都这年代了,其实这些东西真没必要大费周章用国际快递。 只是经由对方的手,漂洋过海而来的东西,是要多几分情意的。 五月份是纽约樱花的全盛期。 研究院到宿舍那条欧式风情的街巷,一面是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一面是染井吉野樱花,粉白色,开得正盛。 宋黎想到去年春天,她还在南宜,二院的樱花也是开得很漂亮,那是她就很可惜没能和盛牧辞一块儿看。 今年她在纽约,依旧不能。 那天是eo教授的生日,研究院组织举办了一次聚会,晚宴气氛热烈,因是eo教授的新学生,她们在起哄中被递上酒杯。 伊纳酒量不错,拿到酒爽快地一口就干了,宋黎不得已跟着抿了小半杯。 宴席结束,宋黎早已醉醺醺的了,坐某位老师的车回宿舍,被伊纳搀扶着回到房间。 当时酒劲上头,她困顿地沾床就睡着,睡了一小时左右,迷迷糊糊想起什么,宋黎蓦然惊醒,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从包里翻出手机。 一亮屏就看到,有无数个未接来电。 宋黎忽然间清醒了许多,匆匆给盛牧辞回过去,当时京市大约是上午十点,她想着他或许在忙了,没想到只两秒,电话接通。 盛牧辞开口就叫她的名字,似乎很着急:“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宿舍……”宋黎因心虚很小声,告诉他自己在教授的生日宴上喝了点酒,不小心睡着了,忘记看手机。 对面静默下来,良久都没声。 宋黎疑惑地看一眼屏幕,信号是正常的,她轻轻唤一声:“盛牧辞?” 过了会儿,他淡淡地“嗯”了声。 “真的醉了。”宋黎预感他在生气,蹙了下鼻尖,喃喃:“……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盛牧辞深吸口气,低沉着声:“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喝酒?” 没想到他气的是这个,宋黎愣一瞬,支支吾吾:“说过……可他们都喝了,我拒绝好像不太好。” 电话里男人厉声说:“你到纽约是学习的,不是去交际的。” 宋黎心一颤,鼻子接着一阵泛酸。 后一瞬,盛牧辞就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缓两秒,他叹息着说:“离得这么远,你要出什么事我都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那是盛牧辞第一次这么凶她,宋黎很难不心生委屈,她人还在床边坐着,眼眶涩涩的:“对不起……我以后不喝了,你别生气……” 她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盛牧辞怔了下,意识到自己把人给骂哭了,态度急转直下。 他倏地柔了声:“别哭啊。” 宋黎那时没完全酒醒,还有一点点醉意,闻言收不住,呜地在电话里哭出了声。 “乖,别哭别哭,”盛牧辞好声好气地开始哄:“我错了,跟你道歉。” 第57章. 独享你 吻我吧,就现在。 那天,盛牧辞好哄歹哄,又是说再也不敢了,又是让她随便骂回来,一直哄了一个多小时,宋黎才抽抽噎噎着睡着。 也是一时情急,话不过心,惹哭了她。 当时盛牧辞正在机场准备登机,在她电话始终打不通的第一时间,他就让助理订了去往纽约最近的航班。 在美国,贺家的势力范围无处不在,于是他还及时联系到贺司屿,请他查找女朋友下落。 谁晓得这姑娘只是酒量太浅睡着了? 明明还在南宜时他就有讲过不能喝酒,去宴席之前也提醒了,他能不生气么。 京市机场的贵宾候机厅。 在盛牧辞结束通话后,助理询问他是否还要前往纽约,最近行程都很赶。 悬着的心落地,盛牧辞往沙发背一靠,望着繁复贵气的水晶吊灯,兀自陷入沉思。 …… 宋黎刚睡着,宿舍就响起门铃声。 是伊纳过去开的门,她正在刷牙,含着满口乳白色的泡沫,门一开,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男人外貌衣着都很端正,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问道:“打扰了,请问宋黎小姐在吗?” 见是帅哥,伊纳一双宝石蓝的眼睛直放光。 “我是贺司屿先生的私人助理,”男人从外套内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态度一丝不苟:“烦请配合,我们需要确认宋黎小姐的安全。” 贺氏的掌权人……贺司屿? 伊纳听得倒吸口气,不小心一咽,牙膏全吞了:“她、她睡着了。” 确定宋黎无事后,男人礼貌告辞离开。 翌日,宋黎一睡醒就被伊纳堵在门口,质问她和贺司屿是何关系。 宋黎揉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茫然地说:“我不认识。” 这话伊纳显然不信,将昨晚贺司屿的人找上门的事说了出来,要她老实交代,是不是大佬的女人,居然隐瞒这么久。 宋黎讶异一瞬,想到昨晚盛牧辞那么着急,心里大约有了猜测:“可能是我男朋友误以为我出事了所以……他们比较熟。” 伊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问他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天上午,在eo教授的指导下,宋黎和伊纳分析完一整摞医疗数据,饿到头昏眼花。 中午走出研究院,她们准备到附近的商场吃顿好的补充能量。 伊纳在抱怨再这样学下去她起码得折寿二十年的时候,宋黎接到了盛牧辞的电话。 虽然昨晚被他凶了一句,但他都是出于担心,而且宋黎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毕竟事前答应过的。 于是她在电话里温温顺顺,盛牧辞问,要去做什么呢,宋黎乖乖地说,准备和伊纳一会儿去吃午饭。 盛牧辞带着不同寻常的懒意,温声说:“站那儿别走了小阿黎。” 没懂他话,宋黎发出一声疑惑。 电话那边的人突然轻笑了声:“再走就远了。” 尽管一时想不明白,但宋黎还是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懵懵问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他用幽邃的嗓音,缓缓说,回头。 宋黎略怔,一下顿足,内心深处忽有千丝万缕的弦在颤动,又像是怕自己意会错。 安静三两秒,她倏地回首。 马路对面是一排红绿色地道的美式建筑,半圆形拱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宋黎一眼和他对上目光,他双手抄兜,在车头的大灯前懒懒靠着,远远望着她笑。 那一瞬间的心情,大惊大喜。宋黎从未想过那天能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和他重逢,可他就是出现了,那么猝不及防。 她喜出望外,立刻奔向对面。 独享你 第95节 头一回觉得几十米的距离都如此遥远,宋黎奋力地奔跑过去,见他笑着张开双臂,她整个人带着冲力直撞进他怀里,被他稳稳抱住。 那时,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了。 宋黎一刹那像只黏人的猫,脸蹭在他身前,透过衣服轻薄的面料感受着他的体温,撒娇似的叫他的名字:“盛牧辞……” “嗯。”盛牧辞低头,吻了吻她的发。 在他怀里腻了好一会儿,宋黎才抬起头,语调软软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盛牧辞看着她笑:“等你下课。” 一句话,惹得宋黎顿时红了眼,环着他腰,脸仰着:“也不和我说,白白在外面等。” 盛牧辞眸低着,将她笼在目光里。 他拨开她鬓边的碎发,细细端详自己许久未见的小女朋友,皮肤依旧莹白滑腻,好像瘦了,头发也长了些,穿着浅粉色的毛衣,他抱在怀里毛绒绒的。 “这不是昨晚惹哭你,给你赔礼道歉来了。”他玩笑着,一瞬不瞬地凝着面前的女孩子,想要好好看看她。 宋黎也是望着他,两人都突然不说话了,眼对着眼,静静地瞧着彼此。 他忽然而至,一定是临时过来的。 宋黎直觉他不能久留,轻轻开口问:“你待多久?” “纽约的行程提前了。”盛牧辞瞧着她红润的嘴唇,很想亲一亲,但想到她还要在这里生活两年多,被相识的同学老师看见,怕这姑娘日后难为情,于是打消了念头。 他乘坐昨天那趟航班到分公司,事情处理完就得赶回京市,确实不能长时间留这里。 盛牧辞按住她的唇,指腹摩挲着:“只能再待两小时。” 闻言说不上失落,能有两小时都是恩赐了。 宋黎想了想,加上午休时间,她差不多也有两小时的空。 “嗯……”宋黎轻轻握上唇边他的手指:“你等我一下。” 宋黎给还在马路那头的伊纳打了通电话,告诉她自己不能和她吃饭了,要陪男朋友。 那天中午,盛牧辞带宋黎到餐厅,吃了她一直想尝却排不上队的惠灵顿牛排。也许只是因为他在,让宋黎感觉,那是她来到纽约后,吃到过最美味的一餐饭。 两小时也做不了什么,饭后他们走到那条欧美风情的街巷,在一大片染井吉野樱花的粉白色世界里,牵着手散步。 宋黎抿唇笑,想着,真好呀,终于和他一起看到樱花了。 他在,今天街上的情侣就多了一对。 “盛牧辞。”宋黎冷不丁出声唤他。 盛牧辞回眸,和她四目相对,她瞳仁里好似有清澈的湖水流动,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看着他,说:“吻我吧,就现在。” 得到应允的男人就像酣睡已久的雄狮蓦地苏醒,对视短瞬,盛牧辞几乎没有犹豫,握住她胳膊,将人一把托臀抱起,往身后的长椅一坐,面对面放她到自己腿上,紧紧搂住。 盛牧辞的热息烫到她耳廓,声音再抑不住地哑了:“小阿黎,你这样,我走不了了。” “你刚刚……不就是想亲吗?”宋黎小声,分开坐着,膝盖抵在他身侧,眼神羞涩眼里却又有笑意:“而且这里腻歪的小情侣这么多,也不差我们。” 盛牧辞凝着她,忽地笑了。 那一刻他有着猛烈的意识,喜欢上眼前的女孩子绝非偶然,也不是一时兴起,喜欢她不缺理由,只要遇见了,怎么可能对她没感觉。 盛牧辞再不迟疑,掌心扣住她后脑勺,去含她的下唇,女孩子久违的温软唤醒身体里的记忆,他毫不客气地张开唇,去寻她的舌,指尖陷在她发里,梳着抚着。 宋黎搂着他脖颈,闭着眼睛在他的亲吻间沉迷,努力跟上他吮舐的节奏。 公园里樱花落了满地,他们坐在长椅上热烈缠.绵的时候,春天的风一起,树上的花瓣悠然飘落,带出樱吹雪的景象。 那天的盛牧辞,特别像破了戒律就再难守住什么清规的僧侣,亲得深刻又用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 走前,还压她在车前盖上亲咬好半天。 再见到伊纳时,宋黎嘴唇鲜红,是被某人吮的,他还不节制地将她的下唇咬破了个小口子。 伊纳见识多,一眼明了,直呼刺.激,一边感慨高且帅还重.欲的男朋友真是太让人着迷了,一边又笑说他都不怜香惜玉。 那天下午宋黎脸红了老久。 伊纳始终觉得小宋黎的男朋友不简单,时不时追问,原本宋黎不打算说的,不想太招摇,没承想几天后,她被盛牧辞摁在车前盖上吻的情景不知被谁拍到了。 就盛氏的名气,“盛三与小女友在曼哈顿街头热吻”的词条轻易便同时登上了微博和推特的热搜。 于是,盛牧辞的恋情终于国内外皆知了。 庆幸的是宋黎当时被压着,那几张照片没拍到她的脸,除却半知情人士伊纳,身边没人认出女方是她。 那天在宿舍,伊纳震惊到失控,在沙发疯狂摇晃宋黎的肩,呐喊,亲爱的,你果然是大佬的女人啊! 晚上和盛牧辞语音通话的时候,宋黎侧躺在被窝里,手机握在耳边,在昏暗的夜色里娇嗔:“都赖你,人那么多还要亲……” 他在那边笑:“不是你先勾的我?” 宋黎事后不认账:“……我才没有。” 刚睡醒,盛牧辞的声音哑着,无端问了句:“宝宝,困不困?” “不困。”宋黎没察觉到他深意,自投罗网般地回答:“还能再聊会儿。” 他当时应该也还在床上躺着,沙沙的嗓音带着些暧.昧:“我想了。” “想什么?”宋黎头枕着,下意识问。 她单纯的语气惹得盛牧辞笑了声,慢慢悠悠低着嗓,声音经由手机漫进她耳朵里:“想喘给你听。” 宋黎一秒钟恍然大悟,脸倏地红了,含羞带怯地嗫嚅着:“你……不要脸。” “跟女朋友要什么脸?”他慢条斯理反问。 “……” 那晚,听着电话里粗.沉而性感的声音,宋黎面红耳赤,屏着息,不敢呼出一丝气。 偏偏那人还低哑着声,要她说点儿羞耻的话,宋黎脸红到双颊像是烧着两团火,拗不过他,埋在被窝里,咬着唇很小声很小声…… 那之后好些天,宋黎和他煲电话粥都是细声细语,还在那夜的脸红心跳里不好意思着。 对面那人倒是满足,笑得像只狐狸。 宋黎在纽约前两年,他们稀稀疏疏的也算是见过几回面,尽管盛牧辞都待不了很长时间。 最久的一回是其中一年的圣诞,他在纽约停留了整日,陪她过完了美国的新年。 那年她的圣诞礼物是好几对价值千万的亮钻耳环,宋黎很喜欢,但真心感觉太贵重不值得。 那夜宋黎站在一棵灯光闪烁的圣诞树前,幽怨地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败家呢,尽乱花钱。” 盛牧辞伸手摸到她的耳洞,勾着薄唇说,这是为他打的,他得负责,可不能委屈了它们。 后来渐渐地,宋黎的耳环都堆积成了小山。 有时盛牧辞会提前告诉宋黎,他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能待多少小时,有时也可能来得很突然。比如有回他出差到华盛顿,办完事情还有空,临时起意赶去纽约,就为了见她一面。 宋黎记得那时正值纽约最冷的月份,纽约的冬天要比京市冷得多,深冬的夜,将近十二点,她接到他的电话。 他说,我在你宿舍楼下,半小时后走。 几分钟后宋黎裹着围巾跑出来。 空空如也的街区,夜空中飘着细细碎碎的雪籽,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周身笼在一片橘光里,一开口,呵出团团白雾,对她笑。 宋黎奔过去和他相拥,感受到他一身的寒气,忙解开围巾往他脖颈上裹,一抬眼,看见他的嘴唇都冻得有些干裂了。 只一瞬她的眼眶就濡湿了。 “就半小时还大老远地跑什么呀!”宋黎心疼地打了下他胳膊,又去握住他双手,拢到掌心想搓热,哽着声:“穿这么少,不冷吗?” 盛牧辞却不以为意地笑着,勾住宋黎的腰抱住她,冰凉的唇压到她耳畔,话说得轻描淡写:“想见你。” “怎么还有一年半,好慢。”他将她搂得很紧,呼出的气全热在了她颈侧。 宋黎听得想哭,一眨眼,眼泪从他的领口滑了下去。 不想他受冻,哪怕只有半小时,那夜宋黎悄悄带他到宿舍,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的暖气很足,宋黎轻掩上门,回过头一根手指放到唇间,嘘声:“隔音不好,我们轻点儿。” 她扎着马尾,穿着绒绒的粉紫色厚睡衣,两边的口袋上垂着兔耳朵的图案。 说完还冲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世上肯定没有更她可爱的女孩子了。 盛牧辞想着,弯起笑,喉咙间一声嗯压低了,不由分说吻住她的唇。 他在寒夜被风吹得冰冷的唇,终于慢慢暖起来,在与她唇齿相依间有了温度。 亲着亲着他就摁她进了软被里。 时隔几月甚至半年只见一面都经历过,宋黎原以为情况不能再糟糕了。 然而到了第三年,她们接到骨肿瘤临床用药方向的科研项目,由eo教授亲自带领她们,组成小团队进行研究。 很重要,关系到她们毕业证明的等级以及各项殊荣。 因此宋黎没日没夜地在和各类数据纠缠,常常在实验室跟教授讨论一个通宵,和盛牧辞聊天的时间少之又少。 盛牧辞也和她一样。 那年盛氏有高层叛出,向对手公司泄露了许多内部机要文件,抓出来的某股东不过是替罪羊,对方手段高明,不留破绽。 虽然盛牧辞在电话里从来不报忧,但宋黎能察觉到事情的严重。 又是一年春,他们在各自繁琐的领域头疼,一面都没有见过。 唯一见的那次,是宋黎趁午休尝试着给他打电话,结果是许延接的。 许延在电话里先叫了声嫂子,然后再和她解释,三哥病了,在挂瓶呢。 那时相识几年来,宋黎第一次听说他生病,着急地问他要不要紧。 电话里,许延无奈地说:“三哥这几个月简直不要命,睡都不睡,直接住在办公室了,我们都劝他缓缓,但是他说,要在你回来前解决了公司内部的事,不然都不能好好陪你……” 那个中午,宋黎手机举在耳边,蹲在研究院的红杉树下哭得不能自已。 是在一个短短的刹那,她萌生出念头。 独享你 第96节 想要去找他。 宋黎很诚恳地向eo教授请假,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旷缺会直接影响到项目进度,所以只请求了一天,eo教授深思片刻后,答应了。 当天,宋黎订了机票直飞京市。 抵达京市时,是国内的深夜。 机场里到处都有广告牌,看到应封的人形立牌时,宋黎脚步顿了一下,只两秒,她便视若无睹地快速向外走。 再踏足京市,心境很特别。 那一刻宋黎感觉黑色童年的记忆都空了,满脑子只想着盛牧辞。 许延开车过来接她,带她到盛氏总部,路上告诉她老程来看过让她不用担心,走进办公室,许延指指里面:“嫂子,三哥在里间,应该睡着了,你进去吧。” 宋黎轻轻推开门,进到里面。 卧室里完全暗着,窗帘没拉,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漾进来,带出微弱的亮度。 盛牧辞没上床,而是躺在沙发上,面色病白,眉间深深皱着,显出几分虚态 宋黎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慢慢在沙发边蹲下,指尖探过他额头,不是很烫了,她松口气,再轻轻摸到他的头发。 未曾见他这般模样过,就是当初车祸出院,他都是一身狂拽无畏的刚硬劲。 宋黎眼前泛起细泪,那心情很不好受,像心口被剜去一块肉,疼得厉害。 那天,宋黎感受到了过去两年,盛牧辞每回不远万里也要来见她一面的心情。 这次她也同样的,不能久留。 盛牧辞因病沉睡着,宋黎抱起床上的被子,小心掖到他身上,套间里有个小厨房,她用养生壶定了时,煮着五谷杂粮粥。 再回到沙发边,低下头轻轻啄到他的嘴角。 做完这些就要回去了,她只有一天假,十二小时的航程耽误不起。 凌晨盛牧辞醒来时,宋黎已经坐上了回纽约的飞机,从许延那儿得知她来过,他霎时惊愕,立刻打电话给宋黎。 可惜那趟航班不接受通讯,电话没通。 翌日中午,宋黎下飞机后给他回电,盛牧辞在电话里问,过来了怎么不叫醒他。 宋黎没答,只轻声问:“好些了吗?” “没事儿,又不是大病。”他整个嗓子都是透哑的,话却说得若无其事。 宋黎坐在去研究院的地铁上,忍着眼角的湿意,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再这样。 盛牧辞乖乖应声,说知道了。 “我给你煮了粥,用养生壶温着,记得喝。”宋黎温声说。 他听话地回答:“好。” 之后宋黎便专心投入到科研项目,她想要尽快获得研究院的证书,尽快到京市见他。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句话总是有道理的,经过上百次推翻重理,原计划十月底完成的课题,在九月初就达成了学术成果。 在完成研究课题的同时,她们甚至和eo教授一起研发出了一款骨肿瘤新型预抗药物,可行性在九月底得到了专业机构的认证。 这项研究成果也获得了某世界性专业组织颁发重要奖项。 得奖的那天,师生三人喜不自胜,到最后相拥而泣。 十月初,宋黎和伊纳都拿到了项目殊荣证明和研究院盖章的证书。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在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漫漫三年的进修生活到此完满结束。 原本结束应在十一月份,但她们提前完成了,宋黎没和盛牧辞讲,想给他一个惊喜。 三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令宋黎在道别宴上,和伊纳以及eo教授依依不舍,教授和她约定将来到京市,请她带自己领略中国国粹。 在纽约度过最后一夜后,宋黎和伊纳在机场分别,伊纳抱着她说,亲爱的,祝你前途无量。 宋黎笑答,你也是。 那天,宋黎订的机票是到南宜,而不是京市,她想着,恩情不能忘,学成归来肯定是要先回去谢谢周老师的。 前两天苏棠年得知宋黎要回来了,开心到在电话里尖叫,还请了家政公司到鹿枝苑,提前把她的积灰三年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晚上八点,宋黎抵达南宜机场,一回到这里,她恍惚想起当初离开时,盛牧辞送她走的情景,像在放映室里回忆录。 那时他在她耳边说,别回头。 后面还有半句,他们都知道,但他们都没说。 别回头,回头要哭的,哭着离开一点都不酷。 那画面仿佛就在昨天,可想想,又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终于回来了。 那天苏棠年到南宜机场接机,闺蜜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哭,坐到车里开始细数对方三年的变化,欢声笑语依旧,好似从没分开过。 “崽崽,明天有台风,预计晚八点登陆,你就在家待着别乱啊,听说有十六七级呢,超强台风!”苏棠年开着车,提醒她。 宋黎愣了下,望着窗外被吹得东西摇摆的树,渐渐恍然:“……难怪南宜风这么大。” 在异国太久了,都忘了先关注南宜的天气。 回到鹿枝苑,宋黎惊奇地发现,苏棠年连电视都给她接通好了。 打开电视,随便按了一台后,宋黎窝在沙发里开始看机票,想着得在台风登陆前到京市,否则航班取消了,就起码得两天后才能去了。 宋黎订了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目前还显示正常起飞,这时,财经新闻频道传出女主持人规正的播音腔。 “一年前叛出盛氏的核心高管浮出水面……盛氏结束长达三年的内斗……” 宋黎指尖一顿,抬起眼。 窗外是猎猎作响的大风,客厅没开灯,电视机屏幕在夜色里,随着画面切换,散发着一闪一闪的亮光。 ——结束长达三年的内斗。 回味着这句话,宋黎眉眼间慢慢荡漾出欢喜的笑意。 翌日,宋黎到医院和周望见了一面,再和苏棠年约着吃过饭后,就拉着行李去到机场。 那天她喜形于色,坐上了去往京市的航班。 晚上五点多,宋黎抵达京市,她拉着行李走出航站楼,给盛牧辞打电话。 没想到对方占线,没打通。 宋黎想着等会儿再试,刚挂断没几秒,盛牧辞的电话就进来了。 她眼里盛着笑,声音愉悦而清甜:“盛牧辞!我在京市机场,快来接我!” 一口气说完,宋黎开始等他惊喜的反应。 那边却直接沉默了。 寂静片刻,盛牧辞突然含着叹息地笑了,无可奈何:“提前回国不说,还来来回回跑得这么快,故意折腾我呢?” “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宋黎小声嘟哝着,她坐在行李箱上,望着京市逐渐暗下的天空:“你现在没空接我吗?” “不是。”他说。 怎么听到她回来了,都不见他激动呢? 宋黎哼声,抱怨着说:“那你还不快过来,我都饿了。” 当时,盛牧辞在那辆军绿色越野车里靠着,看着窗外的树在疾风中东倒西歪,再抬头,看向鹿枝苑那栋久别的高楼。 他重重叹了一声气:“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里宋黎愕然好久,难以置信地问:“鹿枝苑?你去南宜了?” “嗯。”。 那姑娘顿时急了声:“你到南宜干什么?” “助理查到你的航班,说你回南宜了。”盛牧辞一时也不知道还要讲什么,他一方面是急着见她,一方面和她一样,想让她惊喜。 谁晓得他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态,结果在去对方城市的路上错过了。 “然后呢,你就过去找我了?”宋黎都要气哭了,嗔怪:“你傻不傻!” 盛牧辞笑得无可奈何,抓了两下头发,又是一叹:“等我,我现在回来。” “别回了。”宋黎忙说:“台风就要登陆了,飞机肯定是要停飞的,很危险。” 盛牧辞手搭到方向盘,听着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安静了。 宋黎冷静下来,接受了眼下的情况,柔声:“你现在上楼,家里还很干净,柜子里有被子,你睡一觉,等台风过去了再回来。” “我在附近的酒店等你。”她最后说。 盛牧辞理性思考顷刻:“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我叫人接你,我有间四合院,离你那儿近。” “好。”宋黎温甜地应声,又催他:“你快上楼,别待在外面了。” 他也说:“好。” 盛牧辞把车停到车库后上楼,用指纹开了门锁,看到屋子里熟悉的布局,就想起三年前和她在这里的许多画面。不经意抬唇笑了笑。 他走进卧室,听她的话,从柜子里搬被子出来铺床。 衣柜打开,眼前出现一件很眼熟的蓝白色校服,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挂在正前方。 盛牧辞略顿,眼波一漾。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取下衣服,在校服胸口看到了京市一中的字样。 校服的袖口有记号笔画的“s”。 时经多年,却仍旧留有一丝淡淡的痕迹。 第58章. 独享你 不会再停下。 南宜风声鹤唳,狂风骤雨的怒吼声有着能掀翻屋顶的气势,家家户户都在抗台。 独享你 第97节 而那夜,京市风平浪静。 到机场接宋黎的是邹渡,他似乎就在附近,所以到得很快,开着一辆骚气的粉色跑车,一来就嫂子嫂子地招呼,热情地一把拎起她的行李放到前备箱,说嫂子上车,送你去三哥那儿。 宋黎规规矩矩地坐进副驾驶,对他表示感谢:“辛苦你了。” “嗐,甭跟我客气。”邹渡把车开出机场,试探着问:“嫂子这趟过来,是就留京市了还是……” 他想问什么,宋黎都知道。 和她在一起后,盛牧辞不是来回跑南宜,就是百忙缠身也要挤时间去纽约,走得近的几个兄弟都晓得是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不理解他们异地还要坚持,到后来看不下去他折腾。 这圈子里没人相信真爱,但如今他们彻底意识到,三哥这辈子是真栽在这小姑娘手里了。 宋黎莞尔:“我过几天到京一院就职,以后在京市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话的意思很明朗,邹渡顿时眉开眼笑,高兴她可算是能陪着三哥了,开怀道:“嫂子今后有事儿一句话,绝对都给你办妥咯!” 说实在的,宋黎对他们那群人的初印象并不好,尤其邹渡,穿灰粉西装,挂着大金链子,浑身闪着钻,一眼就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但这种偏见现在不自觉地消失了,可能是因为盛牧辞的关系,对他的朋友,宋黎无端心生宽容,何况接触下来发现,其实他们都挺重情重义的。 “据中央气象台预计,今年第十九号超强台风‘卡森’于今晚8点登陆南宜,将对我市造成较强冷空气影响……” 车载广播里,响起标准的播音腔。 宋黎听着,不由走神地想,家里的门窗应该够牢固了,就是风撞窗的声音太吵,不知道盛牧辞睡不睡得安稳。 “嫂子听过盛氏内鬼那事儿吗?”邹渡把着方向盘,眼望前方突然问了句。 宋黎敛回思绪,回答:“听过。” 邹渡自顾和她讲,说那叛徒算三哥某个长辈,三年前就是他希望三哥能和杜氏联姻,那时候要是应了,都没内斗这回事儿。 宋黎顿一下,安静下来。 “嫂子千万别生气!”邹渡蓦地反应到自己提到敏感的话题:“我是想说,三哥他是真喜欢你。” 都是过去的事情,宋黎还没小心眼成那样,只笑着说不介意。 “嫂子,我再悄悄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 邹渡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起话:“其实这几年三哥忙到见都没空见你,最主要的原因是盛叔查出脑肿瘤,公司那帮老家伙都盼着盛叔倒台呢,所以这事儿不能声张,开颅手术都是秘密做的,盛叔不在,三哥得自己稳住公司,才走不开。” 倏地,宋黎愕然。 她居然都不知道,这几年,他究竟承受了多少罪…… “他没告诉我……”宋黎喃喃自语般,目光略失焦距,片刻后压了压情绪,微笑问:“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不怕他怪你吗?” 邹渡一下咧嘴笑了:“我就是觉得,三哥的事儿,没必要瞒着你。” 望向窗外,商务中心灯影斑驳,高楼林立,尽显着首都的壮丽。可惜从前,宋黎不喜欢这里,一次都没有仔细欣赏过这座城市。 现在看来,有他在的四九城,真的很美。 她想着,不走了,他在哪儿,她都陪着。 车开过京市一中。 宋黎目光不经意间追随过去,留了会儿神。 再行驶没多远,邹渡开进一弄胡同,停靠在一间四合院门口:“到了嫂子。” 宋黎回神,应声下车。 这里很悄静,空无一人,仿佛地盘有了归属,闲人都不敢踏入,闹腾声皆被隔绝在巷外。 随着时移世易,这一弄胡同在几十年间不断翻新,但还保留着最基础的模样。 宋黎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她那时太小了,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来过。 这间四合院的如意门很高,有藤萝从碧瓦青檐之上蔓延而出,夜色寂寂,门檐边一盏长虹壁灯亮着橘色的光。 门口镇有汉白玉雕刻的千年抱鼓石,抱鼓石前的台阶下还不讲究地砌着两块小石墩。 一旁的石壁靠着辆陈旧的黑色老式单车,在外面风吹雨淋,年久空置,链断胎破锈迹斑斑,已经没法再骑。 是在看到石墩和单车时,宋黎的心猛地颤了下。 刺冷的风穿堂而进,似冰片刮过脸庞,宋黎在那一瞬深寒中恍然回忆起遥远的片段。 五岁时走丢,她到过一间四合院,湿着眼睛在门前的石墩蹲坐着,鼻头冻得通红。 后来有个哥哥骑着单车出现,把校服外套脱给她,坐到她旁边,侧脸浴在光里,痞里痞气地叼着烟,对她说——哥哥在这儿陪你等,不哭了行吗? 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合。 宋黎心跳忽地急促起来,惊怔着问:“这是……他的四合院?” “是,三哥从小就自己住这儿。”邹渡拉着她的行李箱走过来,抬望高门感叹:“这四合院都几十年了,现在起码值十几亿呢。” “不过嫂子放心,里面都改进过,全智能家具,比别墅住着还舒服!”他又笑说。 后面的话宋黎没听进去,单车的旧铁皮被穿堂风吹得咯吱咯吱在响,她脑子里盘旋着那句“从小就自己住这儿”。 宋黎突然问:“他以前是在京市一中念书吗?” 邹渡嘿嘿笑着说是,还说那时候三哥天天领着他们出去干架呢。 话落他自己倏地闭嘴噤了声。 宋黎缓了几口气接着问:“百花胡同?这里是叫百花胡同?” 在听到邹渡肯定的回答后,宋黎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片地界,喉咙一哽,讷讷呆站在那儿,头绪一时间彻底混乱了。 “外边儿冷,咱们先进去吧,你要冻病了三哥非得凑我不可。”邹渡玩笑着说。 宋黎忽略了邹渡的话,难以自控地重重呼吸着,突然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 他们总是有着一种默契,就像此刻宋黎刚想拨出他的号码,屏幕先显示出了盛牧辞的来电。 “盛牧辞。” “宋黎。”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叫了对方的名字,语气像是都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讲。 “我有事要和你说。”宋黎夺声开口。 她到四合院了,盛牧辞知道,他略静,轻声说:“我也有。” 话到嘴边,宋黎眼泪先涌上来,打电话前她迫不及待想要问清楚,可电话一通,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突然就沉静了。 命中注定的事,也不急在一朝一夕。 宋黎眨眼,眼眶的泪沾湿了睫毛,她慢慢放柔了声:“三年前你说过的,重要的事,我们不要在电话里讲……等你回来,见面说好吗?” “好,”盛牧辞声音温哑:“我们见面说。” 那时分不清是谁克制的情绪更多,隔了太多春秋,这一刻他们都怀着一种未曾对任何人有过的感情,感知着电话里彼此的呼吸,迫切却又耐心地等待接下来的见面。 宋黎声低下来:“衣柜里的被子是新的,就是薄了点,你把空调打开,不要睡感冒了。” “嗯,我有看到。”他说。 开衣柜找被子的时候,他一定能看到那件校服……宋黎想哭,但唇边分明扬着笑。 那天晚上,邹渡带宋黎进到四合院的正房,给她叫了份晚餐,出于避嫌,做完这些事邹渡就离开了。 走前他还让宋黎安心住着,说这里是三哥的地儿,只要不出这弄巷子,绝对安全。 宋黎睡不着,吃过晚餐后,她裹着厚睡衣在院子里逛,想看看盛牧辞曾经生活的地方。 这间三进四合院占地很广,估计有上千平,正厢分明,宽敞的院子种植着许多花草,让人想到那句“庭院深深深几许”,地下还有健身室,影音室,棋牌室,台球吧,酒窖等等,什么娱乐的都有。 他小时候肯定很叛逆吧。 宋黎在慢慢走着,不禁弯了唇,可转念又想,他那时年纪也小,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么大的四合院里,会不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宋黎静静垂着眼睫,想起他曾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抽烟了,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等他回来,得跟他说,以后不许再抽了……这样想着,宋黎走出地下回到主卧。 翌日下午,新闻报道台风已经过境,南宜机场的航班可正常起航。 宋黎刚在客厅看到这则新闻,就收到了盛牧辞的消息。 他说,三小时后到京市。 终于能再见到他,宋黎越发坐不住,在院里走来走去,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 三年都过来了,最后这三小时竟如此漫长。 到五点左右,天色将暗未暗,估摸着他快到了,宋黎走出四合院,在门口徘徊。 看到石墩,她不禁在想,自己当时是怎么哭的,看到旧单车又开始算日子,过去似乎也有二十二年了…… 巷口有叫卖声,老京市的小贩吆喝着“新蘸的冰糖葫芦”。 宋黎想去买,倒也不是想吃,主要最后的等待太难熬,寻些事情好打发时间。 走出巷子,宋黎要了串糖葫芦,小贩笑吟吟地从厚厚的稻草把子上拔下一串给她。 “谢谢。”宋黎咬着糖葫芦往回走。 当年自己在这里碰见过地痞流氓,她正在回想,几个摇头晃脑的男人忽然挡住她去路。 为首的那个冲她吹了声流氓哨,笑得流里流气:“妹妹条儿真顺,跟哥哥回家弄去啊。” 其他人一阵暧昧的哄笑。 宋黎皱着眉往后退,下一瞬,一块掌心大的石头凭空飞过来,准准砸中了那痞子的脑袋,他一声痛苦惨叫,疼得佝偻到地。 “看不见她从谁院儿里出来的?” 男人的京腔低沉而狠厉,带着沉沉的压迫感在身后响起。 宋黎一愣,惊喜回眸。 盛牧辞双手抄着裤兜,步步走过来,漆黑的眸底泛着澹澹冷意,睨着那群人。 地上的那个捂住汨汨渗血的头,原想咒骂,但一见到盛牧辞,刹那间惊恐到失声。 独享你 第98节 在这片混的都清楚,百花胡同是盛三的地盘儿,不能进,里面的人碰不得。 “爷,三爷饶命,真不知道是您的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几个地痞认怂讨饶,在盛牧辞一声滚后,他们扶起领头的立马落荒而逃。 盛牧辞回头看宋黎,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直勾勾的,眼里有水光,像是要哭。 “吓到了?”盛牧辞伸手抱她到怀里,因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没法搂严实。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隐秘的空隙,宋黎摇摇头,仰起脸,笑里含着鼻音:“我刚想说是你女朋友,吓唬他们呢。” 盛牧辞笑,去摸她的头。 她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掉起了眼泪,似是昨夜忍到现在,他来了,总算是可以哭了。 宋黎低下头,泪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衣上,心想相认是好事情,不应该哭,又忙仓促用手背抹去。 她一掉眼泪,盛牧辞便敛去笑意,捧起她脸,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潮湿:“我不在的时候受了气?是谁招惹你了?” “没有……没有……” 宋黎哭得不能自已,喉咙哽住,调整了半晌呼吸,她紧紧拉住他一根手指,抬起眼睫:“盛牧辞,是你吗?是不是你?” 她噙着泪光,眸子里满怀期许,话说得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听到最后的答案。 盛牧辞懂她在问什么,把她的脸按到自己身前,轻轻在她耳边说:“我看到了,你衣柜里我的校服。” 真的是他…… 如果非要形容那瞬间的感受,大约是欣喜若狂。 宋黎眼一眨,泪珠子滑下来,再眨,流淌出的泪水把他的衬衫浸湿了一片。 “怎么回事妹妹,长大了还更爱哭了?”盛牧辞唇贴着她耳朵,轻笑调侃。 宋黎抽泣着,停不住。 其实她都不晓得自己哭的初衷,或许只是感性地在为和他错过的那十八年感到可惜。 为什么还没有人发明出预知未来的道具呢,她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没了,寄人篱下地长大,还为一段错的感情伤怀。 如果早知道多年后还有他疼,那时候她就不走了,何必重新认识,又分隔两地这么些年。 “不哭了。”盛牧辞的手覆到她后背,拍抚着,轻哄:“怪我,怪我一直没认出你。” 糖葫芦啪嗒掉地,宋黎搂上他腰,呜咽着往他怀里蹭。 哭着哭着,到最后宋黎声音慢慢低下来,只偶尔有一下微弱的哭嗝。 盛牧辞离近她脸:“先回去好不好?” 那时宋黎才想起来,自己和他还站在杂沓的巷口,全程都有人瞧着……她咬唇,有些难堪地点点头。 盛牧辞牵着她走进四合院,如意门合上的瞬间,仿佛身处在尘世喧嚣打扰不到的净地。 当初在外面捡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谁能想到,二十多年后,自己会亲自牵着她走进来。 两回她都是在哭,鼻子都哭得很红,偏右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很可爱,和小时候一样,显得人娇娇糯糯的。 原来在纽约的久别都不算久别,今天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久别重逢。 宋黎在缘分的奇妙中沉浸着,刚踏进院子,身子忽地被一把搂过去,撞到他胸膛,鼻尖瞬息盈满了这个男人的气息。 “终于没有人了宝宝。”盛牧辞顷刻间哑了声,牢牢握着她腰,另一只手陷到她发间。 宋黎清晰感觉到他心口气息的起伏,意识到,他似乎就要把不住了…… 她一仰头,他炽热的唇便压过去。 在巷口的冷静都是佯装的,昨夜起他就发了疯地想立刻见到她。 嘴唇上是真实的湿热,盛牧辞虎口锢着她下巴,往上抬高了,加深这个热烈的吻。 宋黎逐渐缺氧,眼尾都沁出生理性泪水。 屋檐垂莲柱用莲花装饰,额坊雕梁画栋,雀替彩绘,眼前的画面都在湿雾中晃得变了形。 宋黎眯拢着眼,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背后的搭扣开了,她心颤了颤,去推搡他:“外面,还在外面……” “我有分寸。”盛牧辞的唇绕到她耳垂,哑声含糊着。 宋黎想制止他,没制止住,耳和颈都被吮泛出了绯色的痕迹,站不住,软绵绵攀着他肩。盛牧辞又偏过头去吃了会儿她的嘴,突然间横抱起她,快步走过四合院长长的甬道,穿过垂花门,进到正房。 后背完全陷入被褥里,宋黎有一秒的清醒,在他扯掉衬衫覆过来时,她指尖抵到他心口,男人的体温好似永远都是烫的,带着一种热烈的情绪。 因着刚刚哭得厉害,宋黎当时鼻音很软,听着好似娇吟:“还没洗澡……” “等会儿再洗。”盛牧辞捏住身前她的手指,拉开摁到自己后腰,低头吻住她。 宋黎的心被他的唇牵动着,静默的空气里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喘息。 “这次我不会停下了。”盛牧辞透哑的声在她耳畔,他的指埋在薄薄的蕾丝里。 宋黎抱紧他腰,努力应对恐惧,仰高下巴敛住气,哑甜低呜着:“没关系盛牧辞……你做吧。” 夜色渐深,温柔地让她得到舒缓后,盛牧辞再抑不住,“宝宝……”他在她耳旁说了个腿字,又低语着,开点儿。 宋黎紧紧咬住下唇的时候,想起一句话。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宿命。 第59章.[最新]独享你 带我回家。【正文完结】…… 夜阑人静,卧室的窗帘半敞着,月色温温柔柔地在窗前渲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甜意。 盛牧辞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开亮壁灯,一束暗暗的暖橙光照下。 卧室静得连呼吸都清晰,盛牧辞轻轻下床,去到浴室,哗啦的水声停止后,他带回热毛巾,给被窝里睡着的女孩子姑且先擦一遍。 她湿漉的睫毛在眼睑耷着,不久前刚在他怀里簌簌地抖,咬唇掺着哭腔,都疼出眼泪了,还温温顺顺地在跟他说没关系。 盛牧辞坐在床沿,看着她白净的脸。 突然在想,早知今日,就不把她交给警察了,苦了她在靳家,自己养着多好。 他指腹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水痕,俯下去在她鼻尖的小红痣上浅啄了下。 额上有温度落下,宋黎眼睫颤了颤,悠悠转醒,但困得睁不开,懒懒探出被里的手,摸到颊侧他的指尖,拉到自己唇边亲了亲。 盛牧辞鼻息溢出一丝笑,拨开她因湿汗沾在鬓边的碎发,低哑着声音:“再睡会儿?还是先吃点儿东西?” 都没吃晚饭,一回来就折腾到十二点多。 宋黎摇头,刚睡醒鼻音糯糯的,说都是汗,想要洗澡,听着有些委屈:“难受……” “来,抱你过去。” 盛牧辞搂住她的背,等她睡意惺忪地伸出手环住他脖子后,他轻轻一下抱起她,进了浴室。 那个夜晚,他对她待若珍宝,伺候她洗过澡,又拿吹风机给她吹湿发。 雾气在浴霸暖热的亮灯下蒸腾萦绕着。 宋黎坐在镜子前,双手支在洗手台托着腮,头顶有呼呼的暖风吹着。 抬眼,和镜里的男人对上目光,她弯起眉眼,浅浅地笑了一下,双颊白里透红,脉脉地望着他,好似含有事后春.情。 指尖穿过她的发,梳理着,干得差不多了,盛牧辞关掉吹风机,浴室里刹那重归安静。 吹风机搁到一旁,盛牧辞掌心往前按到台面,从背后拥住她身,低下头吻到她脸颊,在她耳边暗声说:“这么看着我,怎么,刚刚没要够?” 他的呼气暖着她耳朵,宋黎一回想就红了脸,瞪一眼镜子里的他,带着一点可爱的嗲意:“今天不能了。” 他故意问:“为什么不能了?” “累……都是你。”路都不想走,得他抱。 男人被她惹得笑了,笑里含着满足,柔声哄道:“委屈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迎上镜里她羞愤的目光,盛牧辞笑意泛深,抚上她脸摩挲了会儿,再滑到她下巴,捏住,轻轻掰过来让她面向自己。 他低头吻过来,宋黎后仰,脊背没有硌到硬.实的大理石台沿,而是压到他掌心,被他护住。 他亲着她唇,从若即若离到渐深,她身上沐浴露和洗发露的气味很香醇,浮盈在鼻尖似在调着情,有过那事后,就是这样简单的亲吻都令人脸热。 宋黎在他的唇短暂离开的那瞬,揪住他睡袍的领子,半阖着迷离的眼看他:“……你抽屉里,怎么有那个的?” 难道是她不在的时候,有别的女孩子来过……心思顿时敏感了,她不敢再往后想。 盛牧辞轻轻地哑笑一声,仿佛看穿她心思:“女朋友要回来了,总得先备着,万一呢。” “……”原来是蓄谋已久。 宋黎咬了下嘴唇,还想说话,他的脸回到她眼前,再度吻上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还捏着他的领子,晕乎乎地就想到了过去那四年,那个不断分分离离的四年。今夜他们在这里,终于可以不用再管其他,不像过去,每次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都免不了夹杂着马上又要离别的忧伤情绪。 其实不想把那三年叫作分离。 他们只是在各自成为更好的自己。 盛牧辞在京市不止这一套四合院,还有不少天价别墅,各处都有,地理位置环境设施都更佳。 但宋黎还是想要住在这里。 百花胡同,是她第一次在京市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二十二年前的十月十四日,那夜京市的风有多寒冷,那件蓝白校服就有多暖和。 何况他从小住这儿,有年岁的沉淀才有生活气。 盛氏的叛徒已经承担了法律责任,公司又趁此时机清理了一批居心不良的管理层,内部日渐稳定。三年前盛牧辞的爸爸手术很成功,到如今恢复得也很好,有他在,可以省很多心,盛氏终于不再如从前那样,天天像吊在悬崖峭壁上,盛牧辞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行程紧凑,片刻都走不开。 这几天盛牧辞得闲,陪着宋黎走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街巷。 宋黎从未与人在京市的老胡同里这样随心所欲地闲逛过,就是在医学院的那八年都没有过。 她看什么都新鲜,拉着盛牧辞的手处处都要过去凑热闹。 老京市的胡同在高楼大厦间纵横交错,青色的砖,灰色的瓦,如意雕窗,古槐下的红漆门,市井里的每一处都是风华百态,烟火人间。 这里是京市,不是南宜,京八件什么的都是最正宗的,尝到的时候,宋黎总是脸颊鼓鼓的,惊喜地冲他笑,说,盛牧辞,这个太好吃了!《 》 独享你 第99节 盛牧辞眼里融着笑,由着她在前面拽着自己乱跑,像是也寻找到了新的乐趣。 那就是投喂她。 看她嘴唇沾满炸酱面的酱,将奶油炸糕咬出酥脆的声,捧着一碗小吊梨汤在喝,眼睛却急不可耐地往那盘驴打滚上瞟……他内心就无端生出一种满足感。 有时他也犯坏,给她买一串儿冰糖葫芦,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在四合院外的树荫下和她一起靠着。 宋黎喂他他不吃,等她咬完最后一颗,舔舔下唇,他再夹下烟,欺过去压她到墙根儿,去吃她甜滋滋的嘴。 每回这样亲过后,盛牧辞都会被这姑娘羞恼地瞪好久。 指间的烟咬回嘴里,他手按到她耳后的石雕墙,把这娇小的女孩子囚在自己与墙之间,低下头离近了,和她脸对着脸。 他笑里总透着股坏劲儿:“对我这么凶呢?” 宋黎瞅着他,不搭腔。 盛牧辞指尖拨弄着她耳垂,用好听的京调,懒洋洋地问:“以后对我们的小孩儿,你也这么凶?” 脸皮薄,宋黎一听脸倏地就浮起绯色。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生小孩了,没个正形…… “你以后……不要抽烟了。”宋黎红着脸把话岔开,后背抵着墙,低头去看自己的蓝丝绒裙摆,和他的黑西裤贴着。 这要求于有烟瘾的人而言,是很困难。 盛牧辞却一秒的迟疑都没有,在她话落后,就笑着说:“好啊,你说戒就戒。” 他爽快得宋黎都诧异了,眨眨眼看向他。 盛牧辞吐掉嘴里干咬的烟,拉过她手,掏出裤兜里的烟盒,放落到她手心。 “省下的钱都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他诱哄一般对她笑着,说完还在心里盘算了下,他这烟一盒的价格是五位数,如果她想吃巧克力钻石糖的话,他得再往里添点儿。 宋黎听得心里头泛暖,摸着手里的暗银色金属烟盒,小声说:“倒也不用一下子戒这么狠……先一周给你抽三支,再慢慢减。” “嗯,抽多少抽不抽,都照你说的算。”盛牧辞搂上她腰,去嗅她的发。 曾经答应过的,他会听话,只听她的话。 几天后,宋黎收到京一院的offer。 有eo教授的推荐信,以及纽约医学生命研究院的进修证书和科研奖项,宋黎可越过实习考核期,直接任职上岗。 而且下回,她还能参加副高职称考试。 在京一院工作几天下来,宋黎深切领会到,周老师当年的话是对的,她也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进修这条路。 京一院一流的医疗水平和临床经验,都是南宜的医院所不能企及的,在这里,团队间的有效协作沟通,让宋黎在短短几日受益匪浅。 住院医时常没日没夜地倒班,如今宋黎考到中级职称,在京一院的工作时间白天门诊居多,值夜班也有,但只是偶尔。 盛氏总部离京一院不算很远,盛牧辞每天都会按时接送宋黎上下班,有时空了,他还会特意开到医院找她一起吃午饭。 期间他们有被拍到,上过几回热搜,“盛三与女友同居”、“盛三疑似隐婚”什么的,各种词条都有。 一大波cp粉天天过大年,高举着拽哥甜妹的大旗,还管他们叫绝美“宋词”cp。那磕生磕死的样子,就差半夜给这俩套上黑麻袋,密谋着绑进民政局了。 …… 戒烟说得干脆,事实上真没那么容易,最开始,盛牧辞每天都难受得很。 后来他想到个法子,犯烟瘾了就把自己的小女朋友揪过来,摁在怀里亲,一直亲到烟瘾压回去才罢休。 宋黎坐着他腿,最后都喘得短促,嘴唇被吮得鲜红。有天他咬用力了,她伏在他臂弯里,瘪着微肿的嘴巴哭嗔:“盛牧辞!你不可以再亲这么狠了,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也不晓得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卖惨那招。 她不应允,他就往她颈窝蹭,万分可怜地叹气:“烟不能抽,亲也不给亲了?” 每回宋黎都止不住地心软。 心软的后果就是被摁跪在床沿,卧室里全是亮的,睡裙在腰间堆着,有时窗外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有时深夜空静得只有她声里时轻时重的破碎,有时有不知名的鸟雀在院子里扑棱出声响。 白色的蕾丝小小的一团扔在枕边,盛牧辞从后面抱住她,唇在她耳后,嗓音喑哑地叫着宝宝,问她再撅点儿行么。 那时宋黎满眼含情的晶莹,喉咙烧似的说不出话,只能咬着唇脸深深埋进被褥里。 今年的十月十四日。 宋黎在医院上班,她的门诊时间到下午五点半。 这天盛牧辞来得早,五点半不到,他就开车到了京一院楼下,给她电话,没打通,料想她还在忙,就把车开进停车场,去到她办公室。 那时宋黎还在门诊室,盛牧辞到时,四人间的办公室其他三人都在,唯独宋黎的工位空着。 这间办公室里都是年轻的女医生,见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突然出现,霎时都惊到失声。 盛牧辞穿一身休闲西装,外套慵懒敞着,里面的黑色丝质衬衫很合身,隐约显着衣内轮廓优越的肌理。 他立在宋黎的工位前,慢悠悠地左右望着,侧颜的下颔线紧致利落。 女同事们的心脏都歇了瞬,不由想着,盛老三这颜值身材,和传闻中一样逆天。 就是他的脾气……她们也是深有耳闻。 屏着息没人敢说话,其中一个座位离得近,没办法,小心出声:“……盛、盛先生?” 盛牧辞循声瞥过去。 被他淡淡这么看一眼,那位女同事顿时后悔多管闲事,咽了下口水,开始害怕起来。 然而三秒后,却只是见他指了下宋黎的工位,平静地问:“宋医生呢?” 女同事怔愣顷刻,忙回答:“宋宋还在门诊,可能今天人有些多……应该也快结束了。” “喔。” 盛牧辞懒懒抱起胳膊,半坐半倚到宋黎的桌边,这模样似乎是准备在这里慢慢等。 办公室里的人都很意外他的和善,完全不是传言里那样暴戾恣睢,不可一世的形象。 都是天天上网的,盛牧辞和宋黎的事她们都知道,只不过碍于当事人尚未公开过,没胆乱说话。 有人试探着问:“盛先生是……来找宋医生看病吗?” “不是。”盛牧辞长腿微曲着倚在那儿,偏过脸,目光落到桌面,这姑娘桌上还挺空的,只有文件夹,都整整齐齐叠放在角落。 他在想,要不要给她添些小植物,还有钢笔什么的。 橙红色的夕阳透过百叶窗,照到他侧脸,映出深深浅浅的迷人色泽。 盛牧辞伸手随意翻了两页纸,又合回去,慢条斯理地往后说:“我找她谈恋爱。” 随即,办公室里就有了阵阵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片刻后,宋黎回到办公室。 看见盛牧辞时,她吓一跳,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跑这来了?” “等你下班。”盛牧辞笑了下,坦坦荡荡。 察觉到同事们虎狼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宋黎匆匆拽他出去,到了楼道里,才开口对他说:“我还得去主任那儿一趟。” 盛牧辞挑眉,点头:“那走吧。” 说着就要去牵她。 宋黎拍开他手,佯装肃容,一本正经地叫他:“盛牧辞。” “嗯?”他回过头。 他的眼神很是单纯无辜,宋黎瞅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凶不起来,撒娇似的哼他一声,嘀咕着:“不要黏着我。” 盛牧辞瞧了她一会儿,很乖地依她言:“喔,那我回车里等你?” 宋黎立刻点点头,催他快去。 走前,盛牧辞不着痕迹地张望了眼四周,头低下,极其自然地用唇碰了下她的唇。 也不顾她惊慌的反应,若无其事地转身。 紧接着就听见这姑娘在身后,恼羞成怒地小声叫他的名字,听语气也许正气得跺脚。 盛牧辞唇角上扬,露出一丝得逞的坏笑,不慌不忙地走了。 将近二十分钟后,宋黎坐进副驾驶。 她低头去系安全带,说着好了,我们走吧。 盛牧辞没有直接发动车,而是侧着脸,细细地瞧着她。 她脱掉了白大褂,身上是一件奶白色的v领针织连衣裙,锁骨漂亮白皙,修身的款式勾勒出一捻细腰,底下配着一双小短靴。 长发依旧是黑的,掖在耳后,但发梢烫成了微卷,弧度很浅,十分柔和,耳垂上坠着他第一次送的那对粉钻,轻轻晃动着。 金丝眼镜忘了摘,还戴着。 和在南宜见到她那时候相比,这些年来,她的气质中多了几分轻熟,不过那份清纯甜美仍在。 宋黎摘下眼镜,见他没动静,奇怪地问:“怎么还不走呀?” 他没说话,翘翘唇,凑过去想要吻她。 她顺手将眼镜往前一挡,镜腿搭到他的双耳,满眼警惕:“干什么?” 金丝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敛了些他的雅痞气,竟神奇地显衬出斯文感。 宋黎不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又这么看我?”盛牧辞抬起胳膊靠到她的座椅上:“想在车里,玩儿点儿刺激的?” “……” 现在斯文后面还有两个字了,败类。 宋黎打了他一下,打在胳膊上,但还是诚实得可爱:“就是觉得,你戴眼镜特别帅。” “是么?”他笑起来。 “嗯。” “这么迷恋我?”盛牧辞弯着唇,指尖摩挲她下巴:“那送我们小阿黎一个小小的生日礼物。”《 》 正文完结 宋黎迷惘眨着眼:“今天不是我生日。” 而且她有和他说过,她的生日是外公的忌日,所以从来不过的。 “现在开始,每年的十月十四日,我都给你过生日。” 盛牧辞探身从后座拿了一张塑封精装的证书,回过头递给她,噙着笑说:“不能让你白白遇见我,你说是不是?” 宋黎垂眼去看。 是一张官方颁发的小行星命名证书。 上面详细注明了星座天体坐标和编号,星座是天秤座,登记日期就是今天。 盛牧辞,小行星是他的名字。 “现在,星星是你的独享的了。”他轻声说。 宋黎看着证书上的每一个字,眼眶忽地就热了。 曾经他在她心里始终是星星一般摘不得的存在,因为她说过想要配得上他,这话他就记到了今天……爱你的人真的不用等你诉说,在你拾级而上的日日夜夜,他能知悉你所有的心事。 《杜伊诺哀歌》里有句话,经常会有一颗星星,等着你抬头去看。 不用再抬头,星星已经在她手里了。 “这是我的。”盛牧辞笑着,在看另一张。 宋黎抬眼望过去,见他那张证书上写着,经官方协会批准,这颗小行星正式命名为。 小阿黎。 看坐标,这两颗星星离得很近。 星座物语也都是一样的。 ——youarehegaxy. ——银河之间,你就是命运。 是命运,他教会她成长,她教会他爱。 这人总有惹哭她的本事……宋黎眼前盈着一层细泪,想到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过生日,再想到给她过生日的人是他,眼泪就收不住,啪嗒一下掉落到证书的光面。 盛牧辞静静看着她,笑着,什么话都不说,用指背揩去她眼角的湿泪。 他凑过去,嘴唇的温度在泪水的湿润里,落到她唇上,一下一下地吻着。指尖在她的发里,又慢慢滑到她耳垂。 那时宋黎的心柔得一塌糊涂,仰起头方便他亲,手臂也紧紧抱上了他的颈。 女孩子的主动是任何勾人的手段都管用。 她一抱过来,盛牧辞就稍微放开她,单手摘掉眼镜,随手往后座丢开,再一低头,沉着不平稳的气息,含咬住她唇。 回到百花胡同时,落日沉去,天是暗的。 盛牧辞牵着宋黎慢慢走着。 他嘴里咬着烟,是宋黎见他一周没抽了,忍得难受,就给了他一支。 巷口有几个小朋友嬉笑着在玩仙女棒,在夜色重绽着星光。 “盛牧辞,我也想玩儿。”宋黎抬头看向他,眼睛亮亮的。 盛牧辞笑一声:“回家等着,我去买。” 宋黎没有到四合院里等,而是在如意门前的石墩上坐着。 门檐壁灯的暖橙橘,屋顶之上的丁香紫,她裙子的梨花白,和他校服的海盐蓝。 都是记忆里的画面。 宋黎胳膊搭着膝,双手托在腮边,静静地去回想,那年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似乎是叼着烟,皱着眉头从单车上迈下来,一口京腔散漫好听。 ——谁家小孩儿啊?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凶呢。 宋黎不经意垂眼笑了。 “谁家小孩儿在门口坐着啊?”面前,响起一声京味十足的调侃。 宋黎抬眼,见盛牧辞走近,蹲到她跟前,笑着把仙女棒给她。 嘴里的烟夹到指间,烟头抵到仙女棒顶端,去给她点。 仙女棒在他们之间噼里啪啦地闪烁着。 在眼前耀眼的星光里,宋黎眯起眼睛笑,那一双眸子弯得像月牙。 盛牧辞因她的笑容,扬起笑意。 二十二年,八千多个日日夜夜,那时的他们,绝想不到会有今天。 总有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告诉你。 从白天到夜晚,会有人是你的不落星,这个世界舟顿人急,但不虚此行。 宋黎张开双臂,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笑得很甜。 “盛牧辞,带我回家。” ——正文完结——《 》